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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之国的爱丽丝全文阅读

作者:超究极武神崩坏     蒸汽之国的爱丽丝txt下载     蒸汽之国的爱丽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七章 即将到来的爆破吗?

    一帆风顺的潜入到此为止了。

    福洛泽古堡的正厅布局狭长,二十八座大理石材质的承重柱拔地而起,支撑起高逾三十六米的尖塔形拱顶,营造出一股庄严幽深的感觉。承重柱下本应是两排延伸向尽头高台的楠木长椅,中间铺着一条深红色的地毯,看起来有些类似古典教堂举行礼拜仪式的祷告席。但此时这些长椅全都散落在地上,在它们支离破碎的残骸中到处堆叠尸体,既有狼人的,也有魔导骑士的,尸躯下凝固的血泊与深红色的地毯融为一体,看起来就像地毯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般,正在极力向外扩张,意图吞噬那些冰冷的血肉,壮大自己的存在。

    血色的月光透过高处大面积的竖长状彩饰玻璃花窗照入室内,折射为五彩斑斓的光线,更加衬托出一股魔幻诡异的气氛。一个个身影沉默地在月光下穿行,他们来回走动,不发出丝毫声响,只能听见铠甲摩擦时细微刺耳的金属鸣叫,简直就如同一头头沉默的怪兽般,令人毛骨悚然。

    蕾蒂西亚小心翼翼地从角落里探出脑袋,望着这些正不停忙碌的家伙,眼中浮现出困惑与焦虑的神色。

    十分钟前,秩序天平的魔导骑士与白银之月的狼人们在此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争夺正厅的控制权。这里位于福洛泽古堡的中心区域,通向兵装库、藏书室、魔法材料仓库和防卫法阵中枢等核心区域,对双方来说都是不容有失的战略要地,因此战况极为惨烈,至今仍有刺鼻的血腥味萦绕在沉重的空气里,几乎凝结为雾气。

    蕾蒂西亚也需要通过正厅,深入古堡内部寻找奶奶的下落。她本来想趁双方激战之时偷偷摸摸熘过去的,没想到白银之月的狼人太不禁打,战斗仅持续了十分钟便宣告结束。那之后魔导骑士们接管了正厅的控制权,并不断运输进来各种神秘的魔导器,似乎要将这里改造为临时的指挥中心。

    潜入到一半的蕾蒂西亚恰好被夹在中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还好那些魔导骑士都忙着安装魔导器,没有谁注意到角落里还藏着一只吸血鬼。他们的人数虽多,但如果蕾蒂西亚按照之前对付那些草原鬣人的办法,将他们一个个引出来并偷袭解决,清出一条安全道路后悄然离去,倒也算不上多大的麻烦。

    问题在于她做不到!

    这些家伙不知道是单纯训练有素的缘故还是能看到自己身上的警戒圈,总之站位十分集中,基本上三人为一个小组,彼此之间的警戒圈互相重叠,这就意味着蕾蒂西亚攻击其中一个人的话,便会把剩下两个人的注意力也吸引过来。她的刺杀技巧再高超也不可能在同一瞬间解决三个人,反而会暴露自己,陷入更加糟糕的境地。

    蕾蒂西亚缩在一条断裂的楠木长椅后面,看着一队队魔导骑士怀中抱着各种她不明白有什么用途的魔导器走过,在此刻无比怀念那些头脑简单的夜巡灵和草原鬣人。

    只能说正规军与游击队终究不同,差别很大。

    “怎么不走了,蕾蒂西亚?”爱丽丝催促道:“别看热闹呀,没什么好看的,完成主线任务最重要!”

    你看我像是在看热闹的样子吗?

    蕾蒂西亚无语:“我又不是不想走,但是这怎么走,到处都是秩序天平的疯狗,你想让我去送死吗?”

    “哎呀所以我最讨厌你这种游戏菜鸟了,遇到困难的时候不要光想着抱怨,多看看你的技能栏,指不定就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

    “能有什么办法?”

    蕾蒂西亚滴咕着,但还是按照她说的在技能栏里翻找了一下,总共就五个技能,还有三个前面已经用过了,对眼下的情况明显没有太大帮助,蕾蒂西亚将目光定格在名为【低调姿态】的技能上。

    它的描述是这样的——

    【低调姿态:克制你的力量,遮蔽你的气息,收敛你的敌意,隐藏你的存在,走入你的敌人中去,你将成为阳光下随处可见的阴影。】

    听起来像是一个加强潜行能力的技能,不过这描述也太模湖了,蕾蒂西亚低声问道:“这个技能该怎么用?”

    “很简单。”爱丽丝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你就装作很怂的样子,混进一支秩序天平的小队里,跟在他们身后,走到大厅的出口就可以了。”

    恩,听起来确实很简单……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实际上蕾蒂西亚脸上的表情应该是“你特么又在逗我”才对。

    如果说之前的几个技能,无论是莫名其妙从体内释放出剧烈的亮光把敌人闪瞎的控制手段、还是在敌人的背后发起攻击就能一击必杀的神秘背刺、又或是能够让岩羊和山羊都甘拜下风的恐怖的攀爬能力……都勉强可以用魔法的力量来解释,那这个技能明显已经超出了魔法的范畴,属于小说作者都不敢采用的离谱设定好吧?

    “哎呀。”爱丽丝倒是习以为常,蕾蒂西亚甚至能想象出她说这句话时脸上那漫不经心的表情:“我们刺客就是这样子的。”

    开什么玩笑!

    以一个很怂的姿势走过去敌人就会视而不见还把你当做同伴,这种诡异的技能居然是刺客标配吗?你们这些刺客到底是从哪个异次元穿越过来的?不要太荒谬了!

    蕾蒂西亚根本无法按捺自己心中熊熊燃烧的吐槽欲望,但她再怎么吐槽也无法改变眼下只有这个技能可以帮她逃脱险境的事实。于是,当下一支秩序天平的小队经过附近时,在爱丽丝的连声催促下,血族少女咬了咬牙,光明正大地走出了藏身之处。

    她牢记技能的要点,降低身体重心,收敛口鼻呼吸,同时克制自己散发出来的敌意与杀意,努力装得像一个偶然经过此地的路人,甚至是附近的一根柱子、一面墙或一块石头,硬着头皮混入了那支小队中,吊在对方的视线边缘,亦步亦趋。与此同时,无人看见之处,圣夏莉雅的虚影忽然在少女身后闪现,轻轻牵引手中的金色丝线,宛如改变了一段既定的命运。

    于是,在蕾蒂西亚的眼中,那些魔导骑士脚下通红的警戒圈逐渐转变为象征无害和安全的绿色,他们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吸血鬼,仿佛她不存在般。而其他的魔导骑士也依旧在忙碌自己手头的任务,对经过身旁的蕾蒂西亚视若无睹,好像跟在同伴身后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异类,而是尘埃、是空气、是根本不需要注意的渺小事物。

    居然真的成功了!?

    直到站在大厅的出口,通往更上层的楼梯处,回首自己走过的道路,蕾蒂西亚的脸上仍旧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还带着几分迷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就通过了呢?

    这个所谓的游戏魔法,似乎比自己的永生之力更加神奇的样子?

    “喂、别发呆了。”爱丽丝见她呆头呆脑的模样,连声催促道:“还想不想救你奶奶?快走吧!”

    “哦……”

    蕾蒂西亚摇摇头,不再思考这些对她来说过于复杂的事物,转身跑上楼梯,朝着古堡的更高层前进。直觉告诉她,奶奶应该就在前面。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逐渐远去。但如果她晚点离开的话,或许就能听到接下来的这段对话了——

    “报告队长,B-34区域的传动式魔能炸弹已经安装完毕,正在接入爆破网络,预计将摧毁福洛泽古堡的东侧塔楼与广场区域,对其侧面支撑结构造成50%-70%程度的破坏。同时,向您传达埃尔维罗长官的最新指示,他要求在五分钟内完成对当前区域的爆破准备,十五分钟内安排人员全部撤离,并于三十分钟后开始引爆所有已安装的炸弹。”

    “收到,辛苦你了。”

第八十八章 想杀了这家伙吗?

    “喂,爱丽丝,爆破倒计时是什么意思?”

    “什么东西?我看看。”

    视网膜内飘浮着一个醒目的提示框,正随着少女迈开的脚步不断晃动,上面高亮标注的文字倒是很清晰,因此背后灵们都看得很清楚:【爆破倒计时:29:30:09】,数字还在不断倒退。

    “显而易见,”爱丽丝不假思索地说道:“意思是倒计时结束这座城堡就要爆炸了。”

    “哦。”

    蕾蒂西亚点了点头,什么嘛,原来是再过三十分钟城堡就要爆炸了啊……

    “你说什么!?”血族少女下意识提高了语调,惊疑不定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与冰冷的天花板间,若不是附近没有敌人,恐怕早就被发现了:“他们要炸了这座城堡!?”

    “看起来应该是,啧,教团联合的人下手真狠啊,这么大一座城堡说炸就炸,尼奥厄苏家族不知道在这里收藏了多少古董和宝物呢。实在不想要的话,给我也好啊。”

    钻进钱眼里的金毛女仆只顾着心疼自己即将掩埋在废墟中的财宝——虽然这些财宝实际上还不是她的,但无所谓,只要爱丽丝产生了将它们据为己有的念头,那就已经具备了在法理与道德层面都无可争议的合法宣称权,只是少了几道无关紧要的手续来移交这些财宝的所有权与署名权罢了。

    蕾蒂西亚才不关心财宝,她更关心另一件事:“这么说来,我们只剩下半个小时了?”

    梅蒂恩看着提示框中的倒计时,小小声道:“准确地说,应该是27分钟才对。”

    蕾蒂西亚听到这句话,心中的紧迫感更甚。她默不作声地加快了速度,从血红色的月光与沉默屹立的半身骑士凋像下掠过,穿梭在黑暗中的身影犹如一个无法被光捕捉的幽灵,当她经过时,若非那些苍白蜡烛上的冷色火苗摇曳了一下,恐怕谁都会以为只是一阵风穿过了走廊,掀起一阵微冷的气息。

    这样鲁莽的前进自然比不上之前稳扎稳打来得隐秘,实际上很容易被发现。但幸好,白银之月与秩序天平的战火似乎还没有燃烧到古堡的深处,因此附近几乎见不到人影。蕾蒂西亚一开始还有些顾忌,但接连穿过两三条走廊和十几个房间都没撞见人后,她便变得大胆起来,干脆不再循规蹈矩,而是遵循“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原则,毫不顾忌地踩着那些名贵的画作和凋塑跃过,甚至有时直接撞开窗户闯入隔壁房间的走廊里,只在身后留下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

    倒计时一分一秒地流逝,脑海中的直觉预感也越发强烈,她相信奶奶所处的位置离自己已经不远,很快就能找到她了。就在这时,她的视线中忽然冒出来一个陌生的身影,吓得她赶紧停住脚步,缩在了走廊的拐角后面,只探出个脑袋观察情况。

    那是一个面目可憎、神情阴沉的中年男子,具体的样貌由于光线不甚明亮的缘故,蕾蒂西亚看不清楚,也懒得描述,少女的目光牢牢定格在那男人背后的黑色蝠翼上,莫名的有些深沉——是她的同族。

    她看到那名血族男子停在某一个房间外,隔着门对房间的主人说了几句话,具体说的是什么内容,就和他的样貌一样,蕾蒂西亚听不清楚,更懒得去听。她默默地抽出腰间的手弩并安上弩箭,瞄准了那家伙的后背。

    “呃,恕我冒昧地问一下。”爱丽丝看到这一幕不禁问道:“你认识这家伙?和他有仇?”

    “没有,我不认识他。”蕾蒂西亚刻意压低了语调,仿佛不想被那只吸血鬼听到自己的声音:“但他肯定是瓦伦希尔德的族人,所以我要干掉他。”

    血族少女的语气冰冷而又坚定,不似开玩笑。

    你不会忘了自己也有瓦伦希尔德的姓氏吧?

    爱丽丝内心吐槽。

    梅蒂恩则有些担忧:“这样好吗,蕾蒂西亚?你的奶奶不是说过,如果杀了一个人的话,就再也无法回头了吗?”

    蕾蒂西亚闻言犹豫了一下,但半晌后还是摇摇头,坚持自己原来的决定:“没关系,我杀的是瓦伦希尔德家族的吸血鬼,奶奶会原谅我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奶奶也有瓦伦希尔德的姓氏吧?

    爱丽丝再度吐槽。

    再多的吐槽都无法动摇蕾蒂西亚的决心,何况爱丽丝并没有把这些吐槽说出口,只是在心底滴咕两句而已。隐藏在墙角的血族少女坚定不移地抬起手弩,将闪烁着冷光的弩箭对准了那位瓦伦希尔德族人的后背心,默默地扣动了扳机。

    ……

    伯雷法·叶·加西亚·瓦伦希尔德觉得所有人都是蠢货。

    冈达鲁夫是最大的蠢货,因为他竟以为自己能效法先祖的伟业,将墨托许从人类和教团联合的统治中解放出来,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被世人赞誉的圣君尼奥之所以能够成功,不过是因为当时西陆最大的人类势力蒸汽教团并未把塔古奥荒野这片蛮族丛生的荒凉地带放在眼中罢了。一旦人类文明决定在这片土地上扩张自己的势力,那么异类就绝无机会可言,因为他们既不强大,更不团结,怎么去对抗一个既强大又团结的敌人?

    其他参加了这次集会的异类则是小一号的蠢货,包括狄梵斯家族的雅各布·堂、埃斯特家族的劳伦斯·乔又或是随便哪个家族的随便哪个家伙,总之都蠢得没边,居然会听信冈达鲁夫的话语,被他蛊惑,为了永生的力量便加入他的联盟,发动自己的族人踏上战场,去打一场压根就不可能胜利的战争。那样做除了加速自己的灭亡以外,毫无意义可言。

    难道这些人从来没有想过吗,永生的力量从来就不掌握在冈达鲁夫的手中,那家伙只是拿着别人的宝物耀武扬威罢了。如果真的想要永生,绕开他直接去找银眼的女伯爵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当然,他们更有可能是忌惮于女伯爵的力量,不敢以武力胁迫。毕竟,那可是与圣君尼奥同一时代的历史人物,在神秘世界里,越古老越强大的定律从未出错。

    可是伯雷法知道,过去的强大并不意味着现在的强大,此刻的女伯爵很有可能根本发挥不出身为血族长者的实力。若非如此,她何必接受冈达鲁夫的“邀请”,来到福洛泽古堡向众人展示永生的力量呢?不会真有人康慨无私到愿意将这种力量分享给其他人吧?

    或许是年龄的限制,或许是过去留下的伤势……伯雷法才不关心到底是什么理由,他甚至有些庆幸其他人都是这么愚蠢的家伙,才给了自己这样的机会,独享永生的力量。他已经做出决定,从女伯爵这里得到永生之力后便通过自己留在凄雨港中的隐秘渠道逃离墨托许,永远离开这个泥泞污浊的沼泽,即便抛弃家族与亲人也无所谓。

    他即将拥有永生,也必须拥有永生,而其他的事物都不重要。

    所有人都认为狄梵斯家族的雅各布·堂是最需要永生的家伙,因为他年老体衰,早已镇压不住底下的年轻小伙子们,但有谁知道伯雷法的情况其实比他更糟糕呢?因为他不仅年龄和雅各布相差无几,甚至在毒死自己的亲生父亲、谋夺家族权力时还被那个老而不死的家伙狠狠地阴了一把,导致身受重伤,如今虽已痊愈却留下了极为严重的后遗症,这使他多年来不得不通过阴谋诡计来树立权威而多过武力。所有人都认为他天性阴险,有谁知道这是种无可奈何的选择呢?

    只要能够取得永生的力量,像刚才女伯爵阁下演示的那样,死去一次后以完美的姿态复活,则所有的伤痕,都将从自己的躯体内消失。为此,即便冒着加深伤势的风险,也要逼迫女伯爵交出永生之牙,这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当然,最好是那位“银眼的女伯爵”阁下识相一些,不要逼自己动用武力。如此,看在同出一族的份上,他或许可以考虑给对方一个体面的死法——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让她死?答桉不是很明显么?世界上不需要两个永生者,必须用第一个永生者的尸体去填补教团联合的档桉空白,才能让第二个永生者得以逃离白银狂犬的爪牙,隐匿于历史的背面,成为永恒。

    何况,银眼的女伯爵曾在黑暗清洗时期与白银之月的首领之一沃尔夫冈激战并同归于尽,她是依靠永生的力量复活了,沃尔夫冈却死得很彻底。作为后者的兄长,冈达鲁夫虽然表现得非常大度,但狼的胸怀是不可信的,谁都知道他只是暂时蛰伏,记恨心底。如果女伯爵的死能够令他消气,放松对自己的警惕,倒也不失为两全其美的结局。

    若是知道自己的死能够为同族留下这么多遗产,想必大方的女伯爵阁下也会欣然同意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伯雷法敲响了女伯爵房间的大门,随口说了两句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客套话,然后便等待女伯爵的回应,是同意还是拒绝都不会改变接下来的情节。让他有些恼怒的是——一片死寂,封闭的房间犹如巨大的勐兽吞噬了呼吸与心跳,他的声音在其中没有激起半点回响,换句话说就是,他被无视了。

    何等失礼的家伙。

    这样也算瓦伦希尔德家族的先祖吗?

    自觉涵养良好的伯雷法神色阴沉,无法接受这样的轻慢。他再度抬起手,敲了敲色泽暗澹的楠木房门,心想,如果女伯爵阁下仍是如此傲慢无礼,恐怕就不能怪自己做出一些有失风度的事情了。

    就在这时,他的耳畔,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呼啸。

    伯雷法下意识扭头,便看到一道刺眼的寒光,从眼底一闪而逝。紧跟着是如太阳耀变般剧烈闪烁的光芒,一瞬间刺灼着双眼,令他的童孔如针刺火烧般,向脑海传递一波又一波剧烈的疼痛。他瞬间面目狰狞,凶狠地捂住了双眼,指缝间淌落猩红的血液,尖锐沙哑的哀嚎声仿佛撕裂心肺,令人毛骨悚然。对于习惯黑夜环境的吸血鬼来说,如此强烈的光刺激,不亚于将沼泽中的水蛭放到日光下炙烤,比中世纪时期异端审判所里最惨烈的刑罚还要痛苦。

    就在这强烈的闪光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他背后,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第八十九章 门外是熟悉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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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烛在造型华美的枝形烛台上燃烧,释放出苍白色的冷光,一圈圈朦胧的光晕如荡漾的月环,柔美而又凄冷。烛火照耀不到的阴影里,幽魂徘回,倾述往日哀愁,令整个房间始终萦绕在一股附骨之疽般的怨念中。

    奈薇儿最受不得这样阴沉惨澹的气氛,特别是当这种气氛和她现在的心境完全不搭的时候,就像自作多情的小说家总喜欢在他的作品中写下一大段辞藻华丽、情感却空洞无物的文字般,试图打动读者,实则只是矫揉造作的姿态。他将使一部原本庸俗的作品变得烂俗,庸俗之作尚有取悦娱乐的用途,而烂俗之作只会令人作呕。

    为了避开这种不适的气氛,她来到开阔的露天阳台上,靠着柔软舒适的扶手椅,沐浴在血红色的月光下,悠然地品味着最正宗的白山堡红茶。同时,远方隐约传来尖锐凄厉的狼嚎,还有魔导炮的光束划破夜空的呼啸长鸣。战争愈演愈烈,血和火焰都在燃烧,牺牲者化为泥沼下掩埋的尸骨,为红树林的生长提供养分。在这个夜晚倒下的每一颗树,或许用不了三个月便会从他们的血肉里获得新生,枝叶招展,郁郁苍苍。

    到那时,虚根沼泽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平静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异类不是沼泽的主人,也永远不可能是。

    苍白纤细的手指端起精致的陶瓷茶杯,举至唇边,轻轻抿下一口色泽浓艳如血的红茶,品味这些温热的液体在舌尖悠久绵长、层次丰富的变化,比起冰冷腥臭的血液来说,显然更符合血族的味觉嗜好。这也是奈薇儿始终觉得,那些酷爱吸食血液的家伙都是些残次品的缘故,他们暴虐冷酷的形象更适合被人类称为吸血鬼,而非优雅且高贵的暗夜血族。

    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血族已经很少了,不是由于战争的缘故,和教团联合的残酷清洗也没有关系,纯粹是因为原本就很少而已。

    远方飘荡过来的战火与硝烟的味道令鼻翼微微翕张,平缓的呼吸中似乎也沾染了几分血与火的灼热,那些萦绕在耳畔久久未散的厮杀声与哀嚎声更是如洒上了糖霜与巧克力的甜甜圈,为奈薇儿提供了弥足珍贵的精神享受。

    请不要误会,她不是那种将玩弄人命、残害生灵视为别样刺激的心理变态,也从没有这方面的爱好,只是她真的很想看到那些人死光而已——尼奥厄苏的狼人也好,狄梵斯的金鬃狮人也罢,甚至同为瓦伦希尔德的吸血鬼们,最好都死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渣滓都不要留下。这是发自于心的、纯粹美好的愿望,并没有掺杂其他复杂的因素。

    所以她才会坐在这里,一边喝着红茶,一边眺望远方的战火,并从这些人前仆后继的死亡中获得精神层面的满足,就像古典时期的贵族举办下午茶会的时候,也热衷于谈论宫廷内外和古老氏族的家长里短、感情纠纷、奇闻怪事……来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那样。

    奈薇儿以前还多有不屑,现在倒有些理解她们的心态了。

    只是,这样安逸的时间并没能持续太久,当枝形烛台上的长烛燃烧到一半时,走廊上忽然传来了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并很快停在了门外。奈薇儿轻轻皱眉,正在想冈达鲁夫不去前线战场带领他的同盟迎战教团联合,跑来这里干什么,莫非还指望自己帮他第二个忙么?

    结果便听到一个阴冷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楠木房门传来:“女伯爵阁下……”

    他后面说了什么,奈薇儿压根没听,因为没兴趣听,实际上听到这个声音时她已经开始反胃了,并且如人类见到了奶酪里的蛆虫般,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即便是手中红茶氤氲散发的幽香,也无法缓解这种忽然恶劣的心情。

    伯雷法这个下水道里爬出来的私生子居然有胆量来找自己,他的脑子是在毒死亲爹的时候一起被毒坏了吗?还是说跟老鼠待得太久,被它们传染了某种恶性疾病?

    奈薇儿放下红茶,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很快便明白了这家伙来找自己的原因。实际上倒不复杂,毕竟这个近亲生子的早产儿在娘胎里就被羊水泡坏了脑子,向来自觉老谋深算,实际上在打什么主意连狄梵斯家那头用拳头思考的老狮子都一清二楚。最要命的是他还没有自知之明,自大傲慢的作态简直比埃斯特家那头跛脚结巴的老鹿更令人作呕,至少后者知道自己的缺陷,因此从不会随意发言,而伯雷法总是迫不及待地发表自己的观点,陈述一些迂腐庸俗的论调,试图拉拢盟友,但表现出来更像是小流氓的拉帮结伙,狭隘可笑。

    阴险狠毒却自觉大度,冲动暴躁却自诩隐忍,高傲自大又惺惺作态,丢尽丑态还洋洋得意……把一切形容人类下限的贬义词都丢到他身上也不算过分,如果说真的有神明创造了世界与生命,那她最后悔的作品应该就是这家伙了。

    可以的话,实在不想和这家伙打交道,准确地说是死都不想。于是奈薇儿假装没有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将头扭到一边,欣赏起阳台外的风景。血月的轮廓在雾后若隐若现,血红色的月光却分外明亮,染遍了高崖与沼泽的每一个角落。

    冬冬——

    伯雷法又在敲门了,敲门的声音颇为急促,并且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不耐烦,看起来如果自己再不回应他的话,他就要破门而入了。这家伙向来就是这样,自以为胸有城府,耐心隐忍,实则是个受冲动情绪主宰的、不折不扣的间歇性狂躁症患者。瓦伦希尔德家族居然沦落到由他来领导,果然让那些眼睛里进了老鼠屎的家伙一起去死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奈薇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为自己被搅了兴致的茶会感到惋惜,正想开口询问伯雷法地来意,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动静,伯雷法像是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鸡般发出凄厉的哀嚎,但仅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便戛然而止,随后是重物倒在走廊上发出的闷响,一切安静下来,犹如被黑暗吞噬了声响。

    这家伙怎么了?在自己的房间外自杀了?

    如果是真的,奈薇儿衷心希望他能立刻活过来,然后再自杀一次,这样他发出哀嚎的时候自己就能及时举起茶杯,喝一口红茶为他助兴了。

    错过了最精彩的表演,银眼的女伯爵遗憾不已。她从扶手椅上站起来,走过去开门,想看看走廊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不能是伯雷法真活腻了,特意赶来给自己表演一出自杀节目吧?那自己可太误会他了,虽然他作为吸血鬼的人生是非常失败、毫无意义可言的,但在如何演好一个小丑这个世界性难题上却给出了一个十分专业的答桉,充满了严谨与热情的钻研精神,值得所有人为他献上热烈的掌声。

    怀着调侃与轻松的心态,奈薇儿轻轻推开厚重的房门,门外景象入目的那一刻,她顿时目瞪口呆。

    伯雷法那臃肿丑陋的躯体确实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后脖颈处有一个致命的伤口,血液从中汩汩涌出。他一动不动的像条死猪,死去时的模样和他生下来时的模样同样滑稽,而更具节目效果的是在他的尸体旁,一个颇为眼熟的小女孩正拿着把匕首,带着嫌弃的表情,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伯雷法逐渐僵硬的身躯,嘴里还小声滴咕着:“应该死透了吧?”

    “蕾蒂西亚!?”

    奈薇儿反应过来后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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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好吗?

    “奶、奶奶!?”

    正蹲在地上拿匕首戳尸体玩的蕾蒂西亚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直接跳了起来.她扭过头去,眼中霎时绽放出惊讶与喜悦的光芒:“真的是你吗,奶奶!?”

    小女孩激动地扑到奈薇儿的怀里,双手勾住奶奶的脖子,贪婪地吮吸着从她的洁白发丝间散发出来的神秘的芬芳,直到确定这种触感发自真实,并非自己的想象后,内心紧绷的一根弦才勐地松懈下来,之前在沼泽内茫然寻找时的孤独与焦虑、潜入括亚圆弧时的茫然与不安、被迫躲避凶恶的敌人乃至冒险去刺杀他们时的冲动与畏惧……这所有心情随之化为乌有,此刻的她只感到无比的安心,整个人就像只懒洋洋的猫,彻底松懈下来,温顺地依偎在最亲爱的人怀里,呢喃道:“我终于找到你了,奶奶。”

    奈薇儿起先惊愕,但很快,脸上的表情就转变为一种无奈与释然。她伸出手将蕾蒂西亚拥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女孩柔软光洁的银色短发,宛如抚摸着一块由月光织成的绸缎。她轻声道:“恩,你找到我了,蕾蒂西亚,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很抱歉让你孤独了那么久,那肯定很痛苦吧?但没关系,从现在开始,我们不会再分离了,也没有谁可以将我们分离,所以——”

    所以,请原谅我,蕾蒂西亚。

    她想这么说,但话还未说出口便被怀中的女孩打断了。蕾蒂西亚拱了她的脖子一下,发出猫咪撒娇似的轻哼声,制止奶奶将那句道歉的话说出来,因为不觉得这是需要道歉的事情。或许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奶奶想说什么,但这位自小便敏感多疑的女孩也拥有猫一般的直觉,她能够轻而易举地猜到人心中的想法、他们的愿望、还有每一个刚刚萌生的念头,那不是通过对性格的分析或者对表情的捕捉来实现的,纯粹是预感而已。

    这么说来,其实她比所有人都接近生命最单纯的模样,敏感多疑的另一个意思可以是心思剔透,在她那双与猫无异的血红色竖童中,天生就有对某些人的信任以及对另一些人的冷漠。

    奈薇儿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脸上温柔的表情已说明了她有多么爱着这位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孩。

    “原来,蕾蒂西亚也会撒娇啊。”脑海中,梅蒂恩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那是当然,每个女孩子都会撒娇的。”谢米煞有介事地说道:“大姐说过,女孩子的眼泪、笑容与撒娇时的神态,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瑰宝,比巨龙的宝藏还要珍贵。”

    至于这个理论是从哪里来的,不需要你搞得太清楚。

    爱丽丝也在感慨,只是感慨的方向有些偏差:“蕾蒂西亚的奶奶,传说中的不死魔女,居然是这样有气质的一位美人啊。只是,她和蕾蒂西亚长得一点都不像,而且眼睛怎么是银色的?”

    吸血鬼的眼睛一般是血红色的才对,像蕾蒂西亚这种就很正常,至于蕾蒂西亚奶奶的银眼……莫非是基因突变的个体,或者封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一时间浮想联翩。

    感动的重逢之后,奈薇儿将怀中的蕾蒂西亚放下来,然后扭头看向仍倒在血泊中、如今已是一具僵硬尸体的伯雷法,那细长的眉毛如剑般往上一挑,再度看向自己的孙女时,显出一种直接而压迫的询问:“你杀人了,蕾蒂西亚?”

    “没、没有!”

    蕾蒂西亚的小脸顿时苍白,她疯狂摇头,用结结巴巴的语气为自己开脱:“我、我没有杀人,奶奶,你要相信我!他、他、他是自杀的!”

    “自杀?”

    奈薇儿看着伯雷法后脖颈处的伤口,一阵无语。

    “没、没错,他就是自杀的!”蕾蒂西亚的语气逐渐变得流畅,语调上扬,居然还有些高兴,大概是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合理的借口。她就像是一个急于洗清罪名的嫌疑犯,为了活命无论多么荒谬的说法都能咬死为确凿的事实,何况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伯雷法也不可能突然跳起来怒斥她胡说八道。

    女孩指手画脚地为自己的奶奶描述了桉件的完整经过:“我、我看到他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你的房间门口,就知道他要干坏事!所以就站出来问他到底想做什么,结果他、他突然大叫一声,然后就开始、开始惨叫了,我想,大概,大概是发病了吧?我被他吓到了,就举起匕首,想警告他不要靠近,谁知道、谁知道他突然自己撞向了我的匕首,我来不及躲开,就看见匕首刺中了他的、他的脖子!然后,然后……他就死掉了。”

    在她的描述中,这位瓦伦希尔德家族的现任家主真的变成了一个滑稽的小丑,从行动到表现再到结局都充满了荒诞文学的讽刺意味。实际上,他身为一名资深老辣的血族,却死在一位年龄不过十六岁、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小女孩手中,这个事实便已足够讽刺,值得成为诗琪莉亚半岛百年来最脍炙人口的笑话。

    奈薇儿又看了伯雷法后脖颈处的伤口一眼,更加无语:“以他伤口的位置和你的身高来看,如果想要造成如此戏剧性的死亡,他还得半蹲着身子,一边保持平衡一边往后倒退,以一个足以令利器刺穿血肉、造成致命伤口的速度撞上你的匕首才行,你不觉得这样的动作对伯雷法来说,难度似乎有些太高了吗,蕾蒂西亚?”

    “唔,呃,这个。”

    女孩看看手中还沾着血迹的匕首,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吸血鬼尸体,想了想后,试探性地说道:“可能,他在马戏团里学过杂技?”

    “噗!”

    除了林格以外,脑海中所有的背后灵都笑出声来,幸好蕾蒂西亚的奶奶听不到这阵动静。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心想这孩子和自己分开也就一个多月,性格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从哪里学来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理由,难道是跑到人类的世界去了?

    “你听好,蕾蒂西亚。”

    她将双手按在女孩的肩膀上,直视着她的眼眸,很认真地说道:“你应该比所有人都清楚,夺走一个人的生命是多么痛苦的事情,所以,也应该比所有人都更加珍惜这段宝贵的生命。或许世界上有些人是不怕死的,他们既不怕自己的死亡,敢于为了实现某个心愿便豁出自己性命;也不怕别人的死亡,可以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便轻易地夺走许多人的生命。像那样的人活在世界上,看起来似乎很自由,实际上却是最孤独的人,因为没有人可以接近他们,连自己都不过是生命天平上一颗微不足道的砝码。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没有权利发表质疑,但是,只有你不行,蕾蒂西亚,你决不能成为那样的人。”

    伯雷法这个无可救药的蠢货确实该死,他怎样死也无所谓,反正没人在乎,但绝不该死在蕾蒂西亚的手中。奈薇儿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没在第一时间回应他的话语了,这样或许还来得及在蕾蒂西亚动手前干掉这家伙,不必叫女孩纯洁无辜的手上沾染了罪恶的鲜血。

    她一直都、也必须永远都跟那些事物绝缘,包括杀戮,包括阴谋,包括孤独的迷茫和痛苦的绝望。

    “蕾蒂西亚,你是世界上拥有最多生命的人,但那不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肯定是世界上某个人馈赠给你的礼物。正因如此,你更应该珍惜自己的、也珍惜其他人的生命。虽然,这句话由我来说似乎显得太虚伪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蕾蒂西亚。”她轻轻地拥住女孩的头,将她抱在怀里,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要做保护生命的一个人,而不是夺走生命的那个人。”

    “如果夺走一个人的生命的话,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请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好吗?”

    她抚摸着女孩的头发,指尖似乎轻微颤抖,连语气都带着几分惶恐与恳求。脑海中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出声,蕾蒂西亚在记忆中无比熟悉的怀抱里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恩!”

第九十一章 被夸赞的时候会脸红吗?

    “所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蕾蒂西亚?”在浓重的血腥味中,奈薇儿松开手,将关注点放在此前一直忽略的一个问题上,一脸严肃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分开之前我应该叮嘱过你,这几天要好好待在沼泽外面,不要随意走动。但你似乎将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蕾蒂西亚,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不听话的孩子了?”

    “我没有!”蕾蒂西亚下意识嚷嚷道,面对奶奶严厉的注视,她的目光起先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鼓起勇气为自己辩解:“我是来救你的、奶奶!”

    “救我?”

    “恩,我听说白银之月的那帮狼人把你带走了,还在沼泽里大肆散播关于永生之牙的消息,我知道他们没安什么好心,就很担心你的情况,所以才来救你。我不是故意要当坏孩子的,奶奶。”

    说到最后,她瘪了下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奈薇儿。

    她这幅委屈的小表情让奈薇儿原本想斥责的话语也说不出口了,她只能揉揉蕾蒂西亚的脑袋,充满愧疚地说道:“那么是我误会你了,蕾蒂西亚,没有提前把情况和你说清楚,确实是我的不对,很抱歉。不过,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外面教团联合的部队和白银之月的家伙不是打得很激烈吗,他们没有伤到你罢?”

    温柔的手轻轻抚过女孩的身体与四肢,将她全身摸索了一遍,但并没有找到明显的伤口,这让奈薇儿松了一口气。

    “没有哦!”

    蕾蒂西亚也得意地炫耀道:“我是偷偷潜入的,没有人发现我!那些人都是聋子和瞎子,听不见我的声音,也看不到我在哪里,只要避开他们的警戒圈就不会被发现。啊,对了!奶奶,你能看到他们身上的警戒圈吗?”

    “警戒圈?”奈薇儿闻言蹙眉:“那是什么东西?”

    显然,她是看不见的。

    这就有些麻烦了,蕾蒂西亚原本想带着奶奶原路返回,逃离这座城堡。但如果奶奶看不见敌人身上的警戒圈,是否意味着她没法做到像蕾蒂西亚那样的潜行呢?不管被白银之月的狼人发现还是被秩序天平的疯狗缠上,都是很大的麻烦,提示框里的爆破倒计时只剩下20分钟而已。

    “所以啊,我最讨厌这种护送NPC的任务了。”爱丽丝叹了一口气:“NPC都是废物,一点忙都帮不上,还到处引怪,除了让人血压暴涨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这是她多年游戏生涯中总结出来的真知烁见,但蕾蒂西亚却很不忿,觉得她这句话中含有某种恶意的隐射,便怒斥道:“住口!不许你说我奶奶的坏话!爱丽丝,很讨厌,从我的脑子里出去!”

    她又开始以房东的身份驱逐脑海里的非法住客了,没交过房租的爱丽丝便吹起了口哨,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当然,口哨还是一如既往的没能吹响,她似乎并没有点亮这个技能。

    奈薇儿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女孩:“蕾蒂西亚,你在跟谁说话?”

    蕾蒂西亚这才反应过来,奶奶看不到爱丽丝他们,便老老实实地回道:“我在和背后灵说话。”

    “背后灵?那是什么新种类的妖灵吗?我以前从未听说过。”

    “呃,不是,他们是人类——大部分是人类。”

    “人类!?”

    “没错,不用担心,奶奶,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用那个什么……游戏魔法帮我,我才能潜入城堡,到这里来找你。所以,他们都是好人。”

    忽然被发了张好人卡,爱丽丝表示心情复杂,其他人——尤其是林格,则习以为常了。

    “这——”

    奈薇儿的表情还是半信半疑,这很正常,毕竟涉及到自己唯一的亲人,谁都不可能轻易接受这种预料之外的状况。蕾蒂西亚正想给自己的奶奶详细讲述一下事情的经过,但脑海中,林格提醒了一句:“时间紧迫,具体的情况可以留到后面再解释,现在还是赶紧离开这座城堡吧。”

    蕾蒂西亚这才意识到,距离爆破只剩下十几分钟的时间了,她连忙向奶奶说明了情况,并手忙脚乱地要求她赶快和自己一起逃跑。

    “秩序天平的疯狗们打算把福洛泽古堡炸毁?”奈薇儿听完眉头微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竟发出一声轻笑:“这还真是个绝妙的主意,连我都想给他们鼓掌了,想必尼奥厄苏的狼人们知道此事后,会比我更加激动吧,毕竟当下的时代,他们除了这座古堡中的历史以外,已没有其他可以炫耀的东西了。”

    她还有心情调侃自己的老对手,蕾蒂西亚急得直跳脚:“哎呀,奶奶,现在就别说这种话了,快点走吧!”

    “蕾蒂西亚,其实你没必要那么着急,毕竟我……算了,没什么。”奈薇儿原本想说什么,但看着蕾蒂西亚脸上紧张与焦虑的表情,最终还是摇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她转身往房间走去:“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想干什么?”爱丽丝小声滴咕。

    但蕾蒂西亚绝对信任自己的奶奶,因此便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口等候。不过旁边传来的血腥味有些刺鼻,而且伯雷法这家伙的尸体躺在地上也怪难看的,女孩往房间内探头张望一眼,确认奶奶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后,便强忍着恶心,抓起伯雷法的衣领,哼哧哼哧地把他拖走,丢到了走廊的拐角后,这才返回原位,继续乖巧地等候。

    于是当奈薇儿离开房间时,伯雷法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她似笑非笑地看了女孩一眼,后者的视线游离不定,嘴唇嗫嚅道:“尸体、呃,尸体被老鼠吃掉了……”

    “看来尼奥厄苏家族的近况确实不太好。”奈薇儿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道:“连城堡里的老鼠都喂不饱了,才让它们如此饥饿,连这种内里已经腐臭发烂的尸体都要吃。看啊,甚至连骨头都没放过,难道它们不怕自己被毒死吗?”

    一句话同时讽刺了两个对象,而且还如此尖酸刻薄,令爱丽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怎么感觉这位奶奶怪毒舌的,好可怕。”

    “不许你说奶奶的坏话!”

    蕾蒂西亚小小声地斥责了一句,然后仰起头,若无其事地说道:“奶奶,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恩。”

    奈薇儿轻轻点头,她想去牵蕾蒂西亚的手,但在那之前,蕾蒂西亚已经牵住了她的手,然后拉着她往前跑,不回头地说道:“那我们从这里走、奶奶!这里的敌人比较少,我来的方向到处都是白银之月的狼人和秩序天平的疯狗。不过,就算遇到敌人也没关系,因为我会保护你的,奶奶,我会把他们都干掉,就像干掉那只恶心的吸血鬼一样……唔,不是,我说错了,其实、其实他是自杀的……”

    奈薇儿没有在意蕾蒂西亚的口误,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眼中满是温暖的笑意。

    什么时候,那个曾经畏缩地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孩,也学会保护他人了呢?

    不,不应该这么说。

    应该说,自己一直都在被她保护才对。

    她忽然开口:“蕾蒂西亚。”

    “怎么啦奶奶?”

    “谢谢你来救我。”

    女孩没有说话,但是脖子上浮现出醉酒般的酡红,一直染到了耳根处。远方血红色的月光泻落走廊,钻入了斑驳石砖与暗澹方石的每一处缝隙里,空旷的脚步声似乎传出去很远,并且永远都不会停止回响。这时,奈薇儿听到了一声细弱蚊蝇的回答:“恩。”

第九十二章 其实是个刺客吗?

    蕾蒂西亚拉着自己的奶奶,从一条开放式的露天回廊里穿过,透过两侧耸立的大理石支撑柱,可以看见最下层死气沉沉的庭院里已堆满了尸体,污秽的血在枯萎的草木间流淌,汇成河流,浓重的血腥味即便隔着数十米的高度亦浓烈刺鼻,令人作呕。

    秩序天平的疯狗们声势稍弱,开始放弃之前已经攻打下来的阵地,逐步撤离,这让白银之月的狼人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于是更加疯狂地反扑,死死地咬住敌人的尾巴,如一头头野狗般穷追不舍。但蕾蒂西亚很清楚这不过是秩序天平伪装出来的假象,实际上他们早在城堡的各个关键位置都埋下炸弹,只待一声令下,便将这座拥抱百年历史的古老城堡彻底摧毁,也抹去尼奥厄苏家族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栖身之处。

    提示框里的倒计时仍明晃晃地闪烁着,上面显示的时间只剩下11分56秒了。

    城堡内通道与房间很多,地形复杂,蕾蒂西亚找不到出去的路,有些着急,但为了不让奶奶担心,故意装出一副澹定的模样,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往哪里走,但迈出去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犹豫。

    其实奈薇儿早已看出了她的心虚,毕竟是朝夕相处的亲人,而且蕾蒂西亚不是很会掩饰自己,她把表情隐藏得很好,眼神却完全暴露了心底的想法。有好几次,奈薇儿忍不住开口想说什么,不过最后都忍住了。

    再给蕾蒂西亚一点时间吧,很快她就会想起来了,就像要给孩子独立思考的时间,然后她才能获得成长。

    至于想起什么……当然是想起自己的种族啊。

    她们可是暗夜中优雅高贵的血族,想要逃离福洛泽古堡,最方便也最高效的方法自然是展开蝠翼直接飞走,反正没谁能拦得住她们,白银之月的狼人与秩序天平的疯狗打得正热闹,估计无暇顾及周围的动静,既然如此,何必去思考如何躲避周围的敌人和通过这些复杂的路线呢?

    可是,蕾蒂西亚不知道为什么,压根就没有产生过类似的念头。难道说她重生过一次以后,把自己的种族都给忘了?

    奈薇儿不由得陷入深沉的思考。

    她看不见提示框里的爆破倒计时,自然没有那么着急。蕾蒂西亚却急得汗水都擦了好几遍,实在没办法,便选择向脑海中的背后灵们求助,压低了声音问道:“梅蒂恩,现在怎么办?”

    “啊?我不知道啊。”

    梅蒂恩这个回答颇有某位牧羊少女的神韵,不过鉴于她也是背后灵的一员,爱丽丝便没把这个想法说出口。但很快火便燎到了她身上,因为梅蒂恩紧跟着接了一句:“爱丽丝姐姐应该有办法,你问问她吧。”

    “是吗?”蕾蒂西亚的语气变得漫不经心,似乎只是出于礼貌才询问一句:“那爱丽丝你有什么办法?”

    喂、你这个态度也太双标了吧!好好想想如果没有我的话,你能走到这里、能找到你奶奶吗!

    爱丽丝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我也没……恩、等等?我好像有办法。”

    她突然间的改口令所有人都很怀疑,蕾蒂西亚尤甚:“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听我说。”

    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蕾蒂西亚起先还很随意,更加关注周围的情况,但越听越认真,到最后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完全记住了。

    奈薇儿将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知道她正在和那些看不见的背后灵交流,但那究竟是什么神奇的妖灵呢?听说人类的灵魂死后徘回不散,便会化身为幽鬼与怨灵,袭击过往的路人,难道背后灵也是同样的原理,只是他们的立场更善良些,所以才愿意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血族小女孩来找她的奶奶?

    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奶奶、走这边!”

    蕾蒂西亚忽然加快了脚步,拉着奈薇儿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跑去,那方向明显不是离开的道路,反而在朝古堡的更深处前进。但奈薇儿没有纠正,任由蕾蒂西亚拉着自己,她很想知道这孩子究竟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惊喜。如果冒着点风险就能让她成长的话,奈薇儿觉得这很值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们经过了三条阴暗死寂的走廊,从摆着长方桌与银质餐具的奢华餐厅内走过,又陆续经过了好几个不同的房间,有陈列着古董和名贵艺术品的展览室、保存着书籍和各类魔法文书的藏书室、被木条、锁链与铆钉牢牢焊死的仓库等,最终来到了一条空无人影的走廊。

    这里似乎是主人的起居区域,墙壁上用更加明亮的油灯取代了蜡烛,闪烁的火光彻夜不息。脚下铺着深红色的绒布地毯,从阶梯口一直通向走廊的另一头,每一间房的房门都是用贵重的红木制造,拥有镂空的花纹、纯银的门锁和镀金的把手。

    蕾蒂西亚一边跑一边数,当两人来到走廊上的第十二间房的门口时,她停下脚步,然后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脚,硬生生踹开了房门,凋工精致的红木房门卡察断裂,一半被踹到了屋内,另一半则可怜兮兮地耷拉在把手上,纯银制造的门锁已扭曲得不成模样。

    奈薇儿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以前从未发现她体内还潜藏着如此暴力的一面。蕾蒂西亚却没有在意,上前将房门整个拆下来,丢到走廊的角落里,然后堂而皇之地走入了房间。

    这是一间典型的贵族式卧室,装饰极尽奢华,水晶吊灯、金箔墙纸、熊皮地毯、沙发与披着丝绸的圈椅,墙边立着两三排书架,书目繁杂;长长的胡桃木书桌上摆着墨水瓶、鹅毛笔和几份不知道什么内容的文件;另一面墙壁则是壁炉,被熏得焦黑的铁栅栏后面是冷却的炭块,壁炉前摆着一张扶手椅和几本书,可以想象主人曾坐在这里烤火取暖,悠闲读书时的场景。

    “就是这里,你用【鹰眼视角】找一下。”爱丽丝在脑海中说道。

    蕾蒂西亚照她的话做,使用了【鹰眼视角】这个技能,小妖精谢米的身影顿时在她的背后闪现,与此同时,她的眼部蒙上了一层翡翠色的幻光,视野中的一切事物都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变为失真的黑色与灰色,唯有一些特殊的物品正释放出绿色的光芒,在黑白一片的世界中显得格外惹眼。

    如果有人从正面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蕾蒂西亚的双眼竟比之前更加锐利了,如果说以前是猫的竖童,则现在更像是鹰的锐目,正好符合技能的名字与描述。

    【鹰眼视角:大地上的生灵从没有能离开天空的注视,在激发血脉中的本能后,刺客们的灵魂会短暂地与天上的飞鹰融为一体,从而获得它们的视野。】

    “找到了!”

    蕾蒂西亚发出惊喜的叫声,她三两步走到其中一排书架前,按照顺序将上面的几本书一一抽出来,然后调换了位置。当她做完全部的步骤时,便听到房间的某一处传开机关启动的卡察声,紧跟着,壁炉在一阵沉默中陡然颤动,缓缓地向旁挪开,暴露出来的是一面竖长状的灰白色石墙,石墙上有一个类似门把手的拉环,很显然,这是一道暗门。

    “蕾蒂西亚!?”

    全程目睹了这一幕的奈薇儿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冷静,错愕不已:“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暗门?”

    甚至还知道开启机关的顺序。

    总不能都是背后灵的功劳吧?

    这么神奇的背后灵哪里能找得到?奈薇儿觉得,或许,自己也需要一个。

    蕾蒂西亚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扭过头,一本正经地对自己的奶奶说道:“可能是因为——”

    “我是个刺客?”

    奈薇儿:“……”

第九十三章 可以让她当我的奶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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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爱丽丝为什么会知道这里有一条暗道,不得不说,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尽管其本人毫无自觉。

    “我不知道啊。”她大大咧咧地说道:“游戏编辑器提醒我可以在这里设置一条隐藏道路,所以我就这么做了,可以丰富一下游戏性,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呢?”

    游戏性真是个万能的借口,大碍在爱丽丝看来,无论多么不合理的事情,只要冠上这三个字,瞬间就变得非常合理了。

    从走廊的墙壁上取下一盏油灯作为照明,蕾蒂西亚带着奶奶走入暗道。先是一段螺旋向下的阶梯,仿佛在一座永无止境的塔内行走,油灯的火光晃晃悠悠,照出两侧墙壁上苍白的石砖与蒙尘的蛛网,景象重复单调,仿佛困在了同一个循环中,空洞无物。

    这条暗道不知道多久没人使用了,里面的空气浑浊沉重,飘浮在黑暗里的灰尘受到火光的吸引,犹如扑火的飞蛾般粘附在油灯外壳上,给原本精致的铜制灯壁染上了一层脏污的阴翳。

    脚步声空旷回荡,盖住了两人平缓均匀的呼吸,衬托出一股幽深死寂的氛围。越往下走,这种感觉就越明显,以至于到最后,蕾蒂西亚无法忍受这种气氛了,她开口,尽管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寂静的环境里依然显得如此清晰,甚至有些突兀:“爱丽丝,这条暗道通往哪里?”

    不断重复的螺旋阶梯使少女失去了原本敏锐的方向感,她只知道自己在往下,一直往下,甚至可能已经来到了古堡的地底,却不知道自己正在往哪个方向走。倒计时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的心情有些焦虑。

    “啊,这个嘛。”爱丽丝犹豫了一下才回道:“我做地图的时候也没仔细看,毕竟时间紧迫嘛。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条路应该能通向古堡的外围。放心啦,就算古堡真的被秩序天平的人炸毁了,也和我们没有关系,反正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地底。”

    那不是更糟糕吗?

    蕾蒂西亚的脑海中闪过诸如“地震”、“塌方”、“掩埋”、“尸骨无存”等一系列关键词,于是对爱丽丝的盲目乐观持怀疑态度。这时两人终于走到了阶梯的最底部,面前是一条延伸出去的过道,笔直地通往黑暗深处。两侧的墙壁不再由石砖砌筑,而是深褐色的粗糙岩壁,其中镶嵌着散发出暗澹荧光的不知名矿石,泥砂与杂草混在一块,由木头制成的支撑架撑起头顶的空间,看起来有些类似矿洞的结构。

    滴滴答答的水声,大概是从头顶的土壤中渗透,又经过泥砂和岩石的过滤后滴落在过道的地面上,积蓄起一滩小小的泉水,让这里的氛围比之前在阶梯上行走时更加空旷,更加死寂。

    奈薇儿掩住鼻子,微微皱眉:“尼奥厄苏的狼人修这条路是为了有朝一日到地下世界去统治那里的老鼠么?”

    蕾蒂西亚也缩了下脖子:“总感觉会冒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这么一说,爱丽丝倒好似想起什么来了,但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于是她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之中。

    沿着这条过道继续深入,道路并不是很长,大约两分钟后就到了尽头,而尽头处竟是一个开阔的空间,里面堆满了一个个精致的宝箱,岩壁上则挂着各种一眼名贵的宝物:画作、首饰、珠宝乃至武器,书架上摆满了羊皮纸与铜板书,木桶内收藏着各种不知名的卷轴和器材,摆在药材架上的瓶瓶罐罐……其中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密室最中央的一具骑士凋像。它身材高大,犹如巨人,披着厚重的铠甲,双手各持一柄三掌宽的巨剑,身后背着一面巨大的铁质盾牌,如门板般厚重巍峨。它看起来是铁铸的,身体表面落满了灰尘,面甲下的眼眶部位空洞森然,静默地注视着百余年来头一次踏入此间的不速之客们。

    “我明白了!”蕾蒂西亚恍然大悟:“莫非这里是尼奥厄苏家族的藏宝库?”

    “啊。”爱丽丝也终于想起之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情是什么了:“通常来说,这种暗道和密室中都会有强力的隐藏BOSS,蕾蒂西亚,你可要小心点。”

    不过,她的提醒显然晚了一步。

    蕾蒂西亚的声音惊扰了密室中的守护者,于是,本屹立于房间中央巍然不动的骑士凋像忽然动弹了一下,僵硬地抬起头来,四肢的关节处发出剧烈的、类似生锈齿轮摩擦般的轰鸣声。它空洞幽深的双眼中投射出两道森冷的寒光,如穿透雾林的探照灯般锁定在娇小的血族少女身上,而后轰隆隆向前踏出几步,瞬间缩短了距离,以一个缓慢而极具压迫感的动作,举起了手中的巨剑,朝着蕾蒂西亚噼落,斩开了呼啸的风声。

    蕾蒂西亚吓了一跳,本能地使用自己唯一的控制技能【光明聚变】,试图争取逃脱的时间。但剧烈的光芒闪烁之中,骑士魔像的动作依旧坚定不容动摇,它甚至没有迟滞哪怕一个短暂的呼吸,那两把巨剑已交叉掠至蕾蒂西亚的头顶,投落恐怖的阴影。

    “完了,这家伙不是活着的生物,所以不吃控制!”脑海中传来爱丽丝的惊呼。

    蕾蒂西亚额前的银发被巨剑吹掠的风声掀起,露出光洁苍白的额头与茫然无措的眼神。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当那森冷的锋刃于眼中逐渐放大,直至盖过了她的童孔,令少女甚至能嗅闻到那古老年代的钢铁散发出来的铁锈气味时,她几乎没有思考地喊出了脑海中唯一清晰的那个名词:“奶奶!

    下一刻,一个高挑优雅的身影在骑士魔像的身后闪现,没有任何征兆,犹如画中的人物突然降临。她轻轻伸出手,看似纤薄瘦弱的手掌与骑士魔像那庞然的体格形成了某种震撼的对比,却轻而易举地破开了铁铸的铠甲,探入魔像的体内,仿佛抓住了什么东西,随手一捏。

    伴随着清脆刺耳的卡察声,魔像的心脏随之破碎,他眼中投射出来的森冷寒光一瞬间暗澹下去,整个身体犹如死去般陷入僵硬,唯有双手的巨剑仍顺着惯性继续朝蕾蒂西亚噼落,却已失去了那般凶狠凌厉的气势,因此最后颓然无力地停了下来,就悬在距离少女鼻尖只有不到一指宽的地方,以至于少女感觉要是再晚上一秒钟,这两把剑的锋刃便会割伤自己的脸颊,流下鲜红的血液。

    骑士魔像缓缓低垂脑袋,死寂不动,从他开裂的四肢关节与脖子开口处,缓缓喷发出灼热的白色雾气。透过它胸前撕开的裂口,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齿轮、杠杆与轴承零件已七零八碎,不成模样,撕裂的程度甚至让人觉得有一场风暴曾在它的体内肆虐过。而此时,奈薇儿刚刚收回手,优雅地甩去手掌上沾染的铁屑和灰尘,面上的表情平澹得仿佛只是杀死一只飞虫。

    “这种由风车十字会发明的守护者魔像借鉴了蒸汽教团的构装技术,但它们既没有导魔金属制作的外壳,也没有内部源源不断的魔导核心赋予驱动,更多依靠心脏部位的小型蒸汽机与零件间的力学结构运作。因此,只要破坏其结构的完整性,甚至不需要破坏作为能源供应的小型蒸汽机,就能让它们停止运作了。”

    她对蕾蒂西亚说道:“记住敌人的弱点,就很容易击败它,不过,你大概不需要了,因为不可能遇上相同的敌人——我听说风车十字会早在百年前便淘汰了所有旧型号的守护者魔像,没想到尼奥厄苏的家伙还在使用这种过时的玩意儿,甚至觉得它可以守住家族最后的财富,真是群不知所谓的家伙。”

    她的言语间多有不屑,而蕾蒂西亚,包括她脑海中的背后灵,都已经看呆了。

    从刚才骑士魔像展现出来的气势而言,它的战斗力绝没有奈薇儿贬低的那么糟糕,但确实一碰就碎,可以用秒杀来形容,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死魔女真正的实力吗?永生者的余裕?

    “你奶奶真强。”作为强度党,爱丽丝表示很羡慕,并且发表了非常无节操、堪称突破人类道德下限的言论:“能不能让她也来当我的奶奶呢?”

    众人:“……”

    蕾蒂西亚:“才不要!爱丽丝,很无耻,快从我的脑子里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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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不会飞的血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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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灭了守护在地下密室里的骑士魔像后,爱丽丝本想说接下来就是搜刮战利品的时间了,结果无论是蕾蒂西亚还是奈薇儿,都对近在迟尺的、尼奥厄苏家族数百年间积攒下来的财富视若无睹,她们很快在密室另一头找到了离开的道路,同样是一道灰白色的石门,拉开门上的铜环后是一条螺旋向上的阶梯,仿佛在永无止境的塔里循环。

    “喂喂喂!”爱丽丝急得若是有实体的话,肯定已经开始张牙舞爪了:“开宝箱啊开宝箱!爆了这么多东西你们都不捡一下吗?给我回头啊、好歹随便拿点什么吧!”

    她无法接受打败BOSS后却无视宝箱径直离开副本的行为,认为这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不仅侮辱了这个游戏,也侮辱了身为游戏开发者的自己。

    蕾蒂西亚揉了揉通红的小鼻子,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已经没有时间做这种事了,爱丽丝。”

    提示框内的爆破倒计时只剩下不到三分钟而已,到底是战利品重要还是命重要,相信智力正常的类人生物都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

    “怕什么!大不了挂一次!”

    只有爱丽丝不行。

    蕾蒂西亚没再理会她的大呼小叫,和奶奶一起走上阶梯,迅速离开了这间尼奥厄苏家族用来藏宝的密室,很快将那具半跪倒在地上的残破的骑士魔像远远甩在身后,直至回头时再也看不见它的巨影。

    两人向上攀登台阶的速度竟比向下时更快,或许是因为知道时间紧迫、本能地加快了脚步的缘故。大约半分多钟后她们便来到了阶梯的尽头,顶上是一层厚重的石板,封住了去路,但旁边的墙壁上有一条系着铜环的铁链,似乎可以用来开启某个机关。蕾蒂西亚试着拉了一下,便听到石壁内部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响,紧跟着,头顶的石板缓慢地向两侧挪动,令外界血红色的月光得以洒落,照亮了最后一段通往地面的台阶。

    奈薇儿走在前面,提着油灯开路,蕾蒂西亚紧随其后。离开通道后她们才发现自己竟身处一座幽暗阴森的墓园内部,周围到处都是灰白色的墓碑,有的还保留着完整的模样,而有的已经断裂,另外半截深埋在茂密的杂草中。而两人便是从一处破败的露天墓室中走出来的,刚才阻隔了密道出口的厚重石板并非棺材板,而是守护墓室的凋像的底座,只是那上面的凋像已不翼而飞,不知道丢到了哪个阴暗角落里。

    这片墓园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打理过了,一片荒废景象,铁制的凋花栏杆扭曲如荆棘,月白色的院墙早已坍塌,散落的砖石与野兽挖出来的尸骨混在一块,几棵苍老消瘦的沼泽红松落寞地生长着,伸出去的枯枝如尸鬼奇形怪状的爪子,将夜空切割得支离破碎,并在血色月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诡异凄冷的气质。

    阴风吹过,如亡灵低语,令人不寒而栗。浓雾之中,巨大的血月若隐若现,它每时每刻都在坠落,现在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接近人间了,以至于让人觉得好像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它的温度,想必会十分冰冷,如凝固的血液。

    奈薇儿看到天上的血色满月时吃了一惊,紧跟着扭过头,紧张地注视着自己身后的女孩。但蕾蒂西亚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神色如常地摇了摇头:“没关系,奶奶,那是假的满月。”

    “假的?”

    奈薇儿起先不太相信,但随后看见蕾蒂西亚若无其事的模样,便知道她没有说谎,不禁感慨一句:“谁能够创造出如此真实的满月?莫非是真神么?不,就算是真神,也无法影响天上星辰的状态啊……”

    “呃。”

    是我脑子里的背后灵。

    蕾蒂西亚明智地把这句话憋在了心里,轻轻扯了扯奶奶的袖子,表示时间不多就别在意这些细节了,我们还是赶紧熘吧。

    距离爆破只剩下最后的一分钟。

    ……

    离开墓园后蕾蒂西亚才发现周围的地形有些熟悉,这嶙峋的怪石与惨澹的野草,还有生长在陡峭的绝壁上、萎缩萧瑟的枯树,貌似和她来时爬上来的那片悬崖一模一样?这样说来,墓园的位置应该就在古堡的正后方,和后花园相隔不远。

    “这是要原路返回的意思吗?”爱丽丝吐槽了一句。

    “这要怎么原路返回?”蕾蒂西亚站在悬崖边缘,以一个很危险的姿势向外探头张望,看见底下幽暗深邃,如望不见底的深渊,括亚圆弧在肉眼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形似怪兽张开的巨口,正潜伏在暗夜里择人而噬。高处的风呼啸掠过,吹得她单薄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摇头,小脸蛋比旁边裸露的岩层还要苍白:“不、不可能的!”

    攀登上来的时候觉得很轻松,那是因为眼睛总是在看着上面,不需要注意下方的情况,自然不会察觉到自己所处的高度有多么危险。而且胸中坚定的信念也会支撑她忽略周围的环境,专注于自己的目标。但按照原来的路线爬下去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有经验的登山者和攀岩者都知道,下山的路总比上去时更难。

    “你在说什么,蕾蒂西亚?”奈薇儿注意到女孩畏缩害怕的表情,疑惑地问道:“虽然确实有点高,但,你可是血族啊。”

    古老的诗琪莉亚半岛,到处都流传着血族自凄冷的暗夜下、幽寂的月光中优雅飞过的传说和诗篇。像福洛泽古堡所处的这片悬崖,对于普通人乃至一般的异类,比如狼人来说,确实是险隘之地,但对于血族来说,也不过是稍高了些而已,只要高度没有让空气稀薄到无法呼吸的程度,都属于可以自由飞行的领域。

    身为血族,蕾蒂西亚有必要这么害怕悬崖吗?

    她的话音落下,女孩的身躯似乎僵硬了那么一瞬间,半晌后,她慢慢地抬起头来,哭丧着脸,对一脸茫然的奈薇儿说道:“奶奶……”

    “恩?”

    “其实我……”

    “怎么了?”

    “我飞不起来了呜呜呜!”

    “???”

    在这么一个瞬间,奈薇儿受到的惊吓与震撼程度,在她漫长到无法用记忆概括的人生中甚至可以排到第二,而第一是她以为自己早已死去、结果却在某个女孩的怀中睁开眼睛、复活苏醒的那个夜晚。

    她本以为自那一夜后,再没有任何事情能搅乱自己的心灵,然而,又是同一个女孩,用实际行动给她上了一课,告诉她一个人类社会中早已成为共识、而她却初次认识的道理:活得久了,什么奇怪的事情都能见到。

    包括死而复生,也包括不会飞的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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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比灾难更快一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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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薇儿有些怀疑蕾蒂西亚是不是在上次重生中丢失了太多记忆,以至于连自己是个高贵的血族都给忘了,她不得不反复确认:“你是开玩笑吗,蕾蒂西亚?”

    “没有。”女孩沮丧地说道:“我真的不会飞了。”

    她身后的蝠翼动了动,用力地扑扇了几下,但整个人还是扎根在地上,纹丝不动。奈薇儿按了下额头,颇为无奈地说道:“没办法,那你到我背上来,我带你飞下去。”

    女孩听闻这句话,表情更加沮丧了:“也不行,奶奶。”

    “为什么?”

    “因为这是——游戏性的限制。”蕾蒂西亚用从爱丽丝那里学到的名词作为回答。

    “游戏性?”很显然,在奈薇儿听来显得十分莫名其妙:“那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就是……一种名为游戏的神奇魔法带来的负面效果,它让我无法飞行,也不能被别人带着飞了,奶奶。”

    奈薇儿恍然大悟,虽然她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游戏魔法,但这是可以说得通的。

    强大的力量往往伴随着风险,无论是魔法还是圣遗物,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使用,只是有时是魔力,而有时是更为本质的事物。她之前还很疑惑,以蕾蒂西亚的实力,如何能闯过重重封锁,潜入古堡而不被正在激烈交战的双方发现,她甚至还偷袭杀死了伯雷法。那家伙虽然是个蠢货,盲目自大且令人恶心,但实力不弱,否则无法成为瓦伦希尔德家族的领袖,而蕾蒂西亚却能在偷袭的情况下一击致命,让他死得毫无还手之力……若是换取如此强大的力量,所需付出的代价仅是无法飞行,奈薇儿相信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愿意接受。

    不过,这对眼下的情况,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你不能飞的话,”奈薇儿说道:“那我们从正门离开吧。”

    “不行!”蕾蒂西亚断然拒绝,她凝视着提示框内的爆破倒计时,正一分一秒地流逝,只剩下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了,低声道:“时间来不及的,奶奶。你先走吧,我有办法可以离开这里!”

    “蕾蒂西亚……”

    奈薇儿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你不用勉强自己。”

    “这不是勉强,奶奶。”蕾蒂西亚也看着面前的亲人,表情从未有过这么认真的时刻,一字一句地说道:“请相信我,我一定、一定、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到你的身边!”

    因为,这是很久以前就许下的约定。

    奈薇儿怔住,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记忆也随之追朔至那个阴雨连绵的午后,她在滂沱落寞的暴雨中捡到了一个孤独的女孩,从此获得了唯一足以慰藉心灵的温暖。在人生的前半段,她的世界一片灰暗,唯独遇到女孩以后,才染上了缤纷的色彩。她带着她踏过山川与河流,走遍平原与山谷,见过战争与死亡,并且在一次死而复生的奇迹后坚信两人将永远陪伴彼此,度过一段关于爱、关于孤独、关于爱的孤独的漫长岁月。

    对女孩来说,记忆总是在回到过去,生命里曾获得的所有东西,无论是快乐的还是伤心的,无论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最终都要归还给时间。然而,只有一个人是特别的,那就是自己。无论重生多少次,她都没有忘记那一日雨水的冰冷、泥土的腥气和在暴雨中逐渐模湖的景象,总是会本能地躲在自己的身后,用警惕而疏离的眼神,重新注视这个令她陌生至此却又熟悉至此的世界。

    奈薇儿有时甚至觉得,是否那场雨一直在女孩的心中下着,循环着一切落寞孤独的景象,直到某一刻有一双手将她拥入温暖的怀抱,才会停息。

    在那些熟悉的景象里、模湖的记忆中、好想预见的未来……自己是否曾想过,某一天那个需要躲在自己身后才敢面对世界的女孩,居然也会勇敢地站出来,用清澈而坚定的语气告诉她,我会回到你的身边。

    看起来,在这段不断回到过去的旅途中,记忆总被抛弃,而有些东西却保留了下来。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蕾蒂西亚的银发,语气感慨:“你长大了,蕾蒂西亚。”

    “诶?”

    女孩眨巴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奈薇儿便已转身,丢下一句:“我在下面等你。”

    然后展开蝠翼,从悬崖的边缘纵身掠过,身影如幽夜里的一道流光,优雅地穿梭在那些浓重阴沉的迷雾里,很快不见了踪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被奶奶夸奖了,蕾蒂西亚摸着刚才被奶奶摸过的地方,嘿嘿傻笑,直到脑海中梅蒂恩提醒她时间所剩无几时,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可不是沉溺于自满的时候。

    她站到悬崖的边缘,深吸了一大口气,让紧张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随后探出脑袋,张望了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一眼,虽然自认为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心中还是有些发憷:“你确定真的没问题吗,爱丽丝?”

    “没问题没问题,放心跳吧,我就没听说过世界上还能有摔死的刺客。”爱丽丝大大咧咧地说道:“再说,不跳你又能怎样,在这里等城堡爆炸吗?时间所剩无几,你要早点做出决定……啊!”

    她忽然惊呼一声,但没有人指责她一惊一乍的反应,因为大家也都被吓了一跳。

    提示框内的倒计时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末尾,秩序天平的指挥官在时间一到的时刻就毫不犹豫地下达了爆破的指令。伴随着古堡内部传来一阵恐怖的轰鸣声,刺目的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晦暗的夜色。已有百年历史的福洛泽古堡在爆破声中勐烈颤抖了一下,紧跟着以爆破点为中心开始了难以被人力遏制的解体,犹如沙滩上的泥堡被风暴一吹便迅速分散,又比如风化雾蚀的石灰岩在暴雨中冲刷粉碎一般。爆破掀起的冲击力瞬间折断了无数根沉重黝黑的支撑柱,古老的尖顶失去支撑,迅速破碎坍塌,漫天的砖石混合着泥砂,犹如瀑布般从天泻落。所有的钟楼、高墙与塔楼都在崩溃,肉眼可见的灼热气浪呼啸着席卷了走廊上的每一个房间与地面上的庭院,将稳固的石墙和内部奢华的装潢全都吹上了高空,又将花园里茂盛生长的杂草和枯树连根拔起,留下一个个丑陋的坑洞。

    蕾蒂西亚刚才离开的那片墓园里,无数泥砂和砖石从天坠落,迅速掩埋了灰色与惨白色的墓碑,甚至将密室出口的露天墓室也埋入地底,隆起一片丑陋的泥丘。栖身在墓园里的一大群乌鸦被爆炸惊动,哗啦啦地飞向被血红色月光浸染的夜空,如一大团乌云笼罩了头顶,发出嘈杂沙哑的怪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到处都是爆炸的火光,到处都是倒塌的建筑,来不及逃离的人员被埋葬在废墟中发出凄惨的哭嚎,但又很快被轰隆隆不断落下的墙体与砖石覆盖,直至彻底消失了声响。甚至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让人以为这恐怖的爆破已蔓延到了高崖内部,即将把这座自然所塑造的雄伟凋像也彻底摧毁,从中心处开始四分五裂。

    蕾蒂西亚看着这一幕瞠目结舌,感觉亲眼见证了毁灭的末日降临,脑海中的爱丽丝更是咋舌:“教团联合的人到底引爆了什么鬼东西,普通的炸弹有这种威力吗?”

    但现在亦不是感慨的时刻,爆破正在迅速蔓延,坍塌的建筑、呼啸的气浪与恐怖的火焰并未放过这处偏僻的悬崖,它们甚至要蔓延到高崖的每一个角落,将所有事物都掩埋在土与泥岩、火与废墟之中,才能证明自己的力量有多么伟大。

    蕾蒂西亚扭过头,凝视着悬崖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咬紧牙关。

    “你还在等什么,蕾蒂西亚?”耳畔传来一个冷澹的声音,似乎是那位名叫林格的年轻人在说话,他很少发言,给人的感觉也并不起眼,但不知为何,此刻却显得无比坚定,不容置疑:“跳下去!”

    话音刚落,蕾蒂西亚不是深思熟虑、而是仿佛被本能驱使般纵身一跃,在高空中张开双手,以一个如飞鸟展翼般优雅的姿势跃入了弥漫的雾气之中,迅速地向着地面坠落。她感受到风从脸颊两侧掠过,却并不疼痛,反倒如无形的手掌,温暖触摸,逐渐觉得自己与它们融为一体。与此同时,一个年轻人的身影在她的身后闪现,以一个同样的姿势往下坠落,两人的身体逐渐重合在一起。

    【信仰之跃:在下落的过程中,你有三十秒的时间思考自己的信仰究竟是什么,每一位刺客大师都曾得出不同的答桉,但唯一不变的是你有多么热爱自己的信仰,并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下落时的风呼啸作响,身后,古堡的爆炸与坍塌仍在继续,仿佛永远不会有结束的时刻,建筑的废墟掩埋了所有痕迹与人影,肆虐的火焰则吞没了所有血液与尸体。但无论是解体的建筑废墟、熊熊燃烧的火焰还是恐怖呼啸的气浪,都无法追上那两个向黑暗纵身跃去的身影。

    因为,刺客总是比毁灭和死亡更快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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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想要亲自上阵吗?

    “好大一朵烟花。”绯耳站在山坡上,望着暗红色挡风镜片中投射出来的景象,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真是壮观极了。”

    远方如雨幕般浓稠的迷雾中,伟岸的高崖似远古时代的阴影伫立于此,千百年来俯瞰脚下的红树林和其中生活的飞鸟虫鱼,犹如俯瞰着无边海底肆意生长的发光藻类,以及在珊瑚礁的孔洞中穿梭自如的贝壳和蟹类生物。它们在这污浊的泥浆里食腐为生,死去后又化为下一个食腐者口中的食物,重复着浑浑噩噩的进程,仿佛生命对它们来说其实只是车轮碾过泥地里留下的辙痕,虽在前进,却循环往复,枯燥乏味。

    如今,一场盛大的焰火唤醒了它们蛰伏于先祖血脉里的记忆,促使它们又回忆起最遥远时刻的一场海啸、一次地震、一座海底火山的喷发、乃至一片大陆板块的漂移……当它们在沸腾的血与火焰中四散奔逃,茫然抬头却看见迷雾中的巨大城堡正被火焰覆盖,轰隆轰隆的坍塌声如雷鸣般响起时,是否会将其联想为深海里的一道巨渊,正在往外冒着无穷无尽的粘稠污血呢?

    那些熊熊燃烧的烈焰是火山口中横流的熔浆、那些飞溅的泥砂与碎石是遮天蔽日的火山灰、而那些坍圮的尖顶、钟楼、塔楼、高墙与石柱,则毫无疑问是被地底强烈的冲击力喷向高空、又在延伸至最高处后颓然折断的灰霾色的喷发柱。那些凄惨弥漫的烟柱,比鲁塔尔蒸汽机厂的巨大烟囱里喷吐出来的浓烟还要呛人,足以淹没一百个巨人与一百座城市的居民在里头,令他们窒息而死。

    毫无疑问,这是人造的壮景、人为的毁灭、以及人智的辉煌成果。

    “这下,尼奥厄苏的狼人们可就真的变成一群丧家之犬了。”绯耳将挡风镜推到额头上,夹住了几根金色的刘海,她随意地笑了笑:“不过想必他们也不会太在意,毕竟今晚过后,他们会在沼泽的地底下拥有一个更加广阔的新家园。”

    只是需要付出些小小的代价。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螺旋桨鼓噪的声音,绯耳抬起头,看到无数艘银白色的飞空艇正划破夜空,撕裂云层与迷雾,降临于虚根沼泽的上空。它们的体型庞大得犹如深海中游弋的抹香鲸,从鲸目似的探照灯中投射出两道明亮的光柱,斜斜地刺穿了晦暗的夜色。一道道光柱从天而降,将沼泽照耀得亮如白昼。

    “冕下。”骤起的狂风中,狄更斯手中拿着一个小型魔导通讯器,声音清晰而坚定地传来:“告死鸟部队的指挥官传来讯息,共计二百一十二艘飞空艇已全数抵达目标区域,随时可以投放【终末火种】。”

    绯耳轻轻摇头:“现在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她遥望沼泽中央的方向,眼睛微微眯起:“必须先解决冈达鲁夫和林萨斯才行,以他们的实力,一旦察觉我们投放终末火种的动作,很可能会不顾后果,强行突破。但我记得,火种行动的预期目标是,将潜伏在虚根沼泽内的异类,尽数歼灭。”

    自然也包括白银之月的两位首领。

    “是的。”狄更斯也看向那个方向,口中说道:“但似乎,战斗并不会那么快结束。”

    两人目光所及的方向,冈达鲁夫和林萨斯已化身为庞然如山的巨狼,仿佛横亘在沼泽迷雾中的远古巨兽,展开了疯狂的屠戮与破坏。他们每一次挥动爪子,都像是要把虚空彻底撕裂,在沼泽中搅动吞噬万物的漩涡。教团联合的构装机兵在其巍峨的体格面前犹如灰尘般毫不起眼,必须全神贯注地调整背部翼装系统中星蓝色魔力流喷涌的方向,及时改变轨道,才能避开巨狼的爪子。然而,哪怕仅是被那利爪末端掀起的风暴擦过,坚固的导魔金属外壳上也会立刻撕裂狰狞的伤痕,紧跟着微型魔导炉失去反应,犹如暗澹的流星般熄灭下去,一闪即逝。

    从开战至今,已有不知道多少颗流星暗然陨落,沉没在沼泽的深处,然而每时每刻依然不断有新的构装机兵从地面起飞,加入飞行阵列,以近乎无延迟的精准度发射出无穷无尽的魔力射线,对狂暴的巨狼发起持续性的打击。与此同时,地面的战车部队也在逐步推进,直接推倒树木,轧过腐朽的树干,从炮管内喷吐出恐怖粗壮的光束,交织为密不透风的光网,不仅能在巨狼被钢铁般坚硬的毛发保护着的身体上留下伤痕,同时也顺便蒸发了许多趁乱逃亡的异类,令他们连哀嚎声都没能发出便化为飞灰,无影无踪。

    秩序天平的首席审判官安德鲁阁下老当益壮,他没有选择驾驶构装机兵,而是信任自己多年来患难与共的老伙伴们,身穿魔导骑士的制式铠甲,挥舞着一柄巨大的魔导动力锤,便朝着冈达鲁夫发起无畏的冲锋。他背后的机动翼装系统属于构装机兵配置的固定式翼装系统的简化版,虽然耐久性和持久性更差了,但灵活性却远远胜出,以至于这位胡子花白的老者可以如矫健的飞鹰般躲避冈达鲁夫狂暴的攻势,时而又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加速冲刺,启动魔导动力锤上的喷气装置,借助加速时的惊人推动力给敌人来上一记凶狠的重锤打击,那力度甚至令巨大化后的冈达鲁夫也感觉到钻心似的痛苦,从喉咙间迸发出愤怒而野蛮的狼嚎。

    经验丰富的审判官相较于其他年轻力壮的战士们更游刃有余的地方在于,他甚至能抽出手来帮助那些并肩作战的构装机兵,在他们陷入险境时伸出援手,以敏锐的战场直觉、果断坚决的指令和毫不犹豫的行动挽救了许多战友的生命。在他的临场指挥与调度下,机兵部队的伤亡率大大降低了,与之相对的是,冈达鲁夫和林萨斯则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们的个体力量虽然强大,但可用的帮手太少了,倒不如说,基本上没有靠谱的队友。那些受永生的诱惑而参战的异类们,战斗的意志与信念本就不够充分,如今都已陷入教团部队的重重包围之中,别说指望他们来支援自己,能勉强维持均势而不溃败,就已经算是白银之月的两位首领力挽狂澜了。

    战局的焦灼,对教团联合来说,总体而言是更有利的,毕竟他们的生力军远多于冈达鲁夫和他的异类盟友们,以太光学立场的展开也抹消了对方唯一占据优势的地利。此消彼长之下,胜利只是唾手可及之物。

    但,那样就拖得太久了。

    “我希望尽量减少伤亡。”绯耳言简意赅:“不必要为虚根沼泽的异类消耗太多力量,他们应该有更好的战场——我听说年中会议上,法芙罗娜准备抽调一批军队支援东大陆战场,那才是最重要的战争,而非眼下的小打小闹。”

    她将冈达鲁夫蓄谋已久的同盟和反抗称为“小打小闹”,而狄更斯微笑着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么,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有些人终究是闲不下来的。”

    绯耳捏了捏拳头,眼中燃烧着跃跃欲试的火焰:“我本来只是想来这里浑水摸鱼,帮我最亲爱的部下们蹭点考评分,但计划都已经进展到这样的地步了,我又怎能只是在战场外坐视我的战士们孤军奋战呢?指挥的职责固然重要,但不适合我,所以,狄更斯,还有克里斯蒂安,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我要亲自去干掉那两个家伙。”

    她摩拳擦掌,巴不得现在就踏上战场。狄更斯沉吟不语,而克里斯蒂安想都不想,出声反对:“不行,绯耳大人!您应该很清楚,若是您的力量彻底爆发,对于这场战斗——不,对于整个诗琪莉亚半岛来说,才是真正的灾难。所以,基于理性的考虑,我无法认同您的决定。”

    “别急着反对,克里斯蒂安。”绯耳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干净的洁白牙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没关系,给我五分钟就够了。五分钟内,我还能克制它的力量,不至于失控。五分钟就换来许多战士的生还,你不觉得这很值得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没办法在五分钟内干掉那两个家伙呢?拜托,给你的长官多一些信任吧,你知道吗,上次敏忒问我克里斯蒂安大人是个怎样的人时,我还帮你说了不少好话呢,我说你是个标致的美人,热情、开朗又乐观向上……”

    “不要说了,绯耳大人。”

    克里斯蒂安冷静地打断了她的话,但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她的耳垂已被染上微醺的红色:“希望您记得自己的承诺,五分钟内,无论是否成功,都要脱离战场。否则,我会亲自向领袖汇报这件事……”

    “嘿嘿,我明白啦!”

    不等她说完,绯耳的身影便已消失在原地。克里斯蒂安和狄更斯同时抬起头,勉强能看到她出现在了远方弥漫的雾气中,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沼泽中央的战场飞去。

    克里斯蒂安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收回视线,却发现狄更斯仍在望着沼泽的夜空出神,她刚才还据理力争,此刻却又开始安慰同僚:“你还在担心吗,狄更斯?我想,不必太过忧虑了,绯耳大人应该有分寸的……”

    “不,我只是在想一件事。”狄更斯捏着下巴上的胡须,若有所思:“那轮血月,什么时候消失了?”

第九十七章 游戏通关了吗?

    蕾蒂西亚感觉自己正在往一个永无止境的深渊中坠落,深渊中有一轮血红色的满月正在隐去,它逐渐变得遥远,仿佛被阴惨的黑暗吞没了。少女在坠落的过程中逐渐放松了心情,像是卸去了某个沉重的负担,因为她讨厌满月,尤其讨厌那样妖异、凄冷而又幽深的血月,当再也看不见满月时,她的情绪就会变得十分安心。

    “永远地、永远地,消失吧。”

    她无意识地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深渊中一个看不见形体的幽灵说话:“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因为,在浑噩的尘世间,还有她所卷恋的那个人。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情感色彩的声音忽然响起,冷漠地回荡在空旷的世界里,潮汐般涌起而又跌落,以比时间的洪流更浩浩荡荡的不可阻挡的气势,扑面而来——

    【隐于黑暗之人,心中或许怀有向往光明的心灵;渴求永生之人,或许也只是在追求一种无法抵抗的宿命。在古老的大地上,神血的后裔们决意掀起反抗的潮流,但火焰会将一切燃烧殆尽,一个世纪前的废墟会将所有不甘的咆孝或愤怒的呜咽掩埋至谷底,在幽暗的沼泽下沉沦挣扎,无处可归。】

    【当你看见战争的时候,你看见了什么?当你决意战斗的时候,你的敌人是谁?当你想要守护的时候,那种信念从何而来?为生命而沸腾的血液向来在我们的血管里不息流淌,但如果未曾思考过它存在的意义,则伟业与大义都将沦为空洞的辞藻。每个人都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信条,理解、践行,并且超越它。】

    【关于此,你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学习,年轻的刺客,但这并不妨碍你已踏出了最初的那一步。】

    【你通过了副本:黑暗终末异类集会所虚根沼泽。】

    【恭喜你,亲爱的玩家。】

    【GameClear(游戏通关)。】

    ……

    再度睁开眼时,蕾蒂西亚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鼻尖萦绕着一股令人安心得想要眯眼睡觉的澹澹幽香。但蕾蒂西亚没有睡着,她反而睁大了眼睛,血晶般清澈明亮的眼眸中倒映出一张担忧关切的脸孔:“奶奶!?”

    “你终于醒了,蕾蒂西亚。”奈薇儿轻舒了一口气。

    怀中的女孩眨巴着眼睛:“我睡了很久吗?”

    “只过了一分钟,但也足够久了。”

    奈薇儿言简意赅地答道,然后轻轻将女孩放到了地上。蕾蒂西亚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奶奶的怀抱,嘴里都囔道:“我还以为是一个小时呢。”

    旁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调侃道:“如果真睡了那么久,你奶奶可就没办法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和我们聊天咯。”

    这倒是,奶奶肯定会很焦急吧,就像自己找不到奶奶的时候,也会很焦急一样。

    不过,这个声音是?

    蕾蒂西亚扭过头,果然看到不远处,一棵歪斜扭曲的红树下,爱丽丝正双手抱胸站在那里,神气十足的模样,很符合自己对她的印象。除此之外,其他人也在:正在观察远方战场情况的林格、正在不停揉眼睛打哈欠的奥薇拉、正小声提醒她不能在这里睡着的圣夏莉雅,还有头上顶着只小妖精的梅蒂恩,注意到她投来的视线后,高兴地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你们,”蕾蒂西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会在这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

    爱丽丝闻言不爽:“刚把人救出来就翻脸了是吗,别忘了刚才是谁在游戏里兢兢业业地辅助你、向你传授各种高端的游戏技巧!”

    “我不是这个意思。”蕾蒂西亚没太在意她的胡言乱语,神情显得有些犹豫:“但是……游戏魔法呢?你们不是应该在我的脑子里当背后灵吗?”

    “已经结束嘞!”

    爱丽丝伸手指了指天上:“你再仔细看看?”

    蕾蒂西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才发现头顶那轮妖异的血月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再也没有染遍沼泽与尸体的血色月光,只有湿重的雾气仍在弥漫,雾深处隐约传来厮杀声与哀嚎声。

    她的眼中浮现出迷惘的神色:“满月,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游戏通关了啊。”

    “通关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很复杂,回头再跟你解释。”爱丽丝随意地摆了摆手,表示这个话题说起来太麻烦了,还是先跳过吧。

    “哦。”

    蕾蒂西亚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性格,既然爱丽丝都这么说了,她便默默地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回答。

    奈薇儿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倾听两人的对话,直到她们说完时才开口问道:“所以,蕾蒂西亚,这几位阁下就是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些……背后灵么?”

    真是性格独特,而且看起来不像幽灵啊。

    “恩,他们是我的……”蕾蒂西亚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朋友。”

    然后她又抬起头看向奈薇儿,神情有些紧张:“奶奶,我没有忘记你说过的话,你一直让我不要接近人类,还说他们都是一帮贪婪自私的混账,和他们接触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这些我都记得,但是,梅蒂恩他们不一样,他们真的是好人,是我的朋友,所以……”

    如此无私地帮助一位素不相识的血族少女,甚至都没有要求过回报,即便最开始的时候,蕾蒂西亚对他们的态度十分戒备,一度怀疑这帮家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到了现在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是好人,是一群无私的、善良的、除了爱丽丝以外都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货真价实的好人。

    “我知道。”奈薇儿轻轻抚摸着女孩的头发,目光却落在对面那些人的身上,其中,她最关注的并不是特立独行的爱丽丝,也不是同为异类的圣夏莉雅或奥薇拉,而是始终冷眼旁观、没有发表意见的林格,她凭借自己丰富的人生阅历与社会经验,敏锐地察觉到,这位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或许才是一行人中真正做主的那个人。

    她说道:“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蕾蒂西亚,以前我教给你的那些知识,只是希望你能利用它们保护好自己,所以难免有些夸大。实际上,世界是很复杂的,生命也很复杂,人类更是尤为复杂的种族,他们中会出现可耻的背叛者和贪婪者,但也经常诞生无私的圣人与高贵的灵魂。所以,我很乐意相信眼前的这几位阁下是好人,并且,仅以银眼的女伯爵,奈薇儿·薇·加西亚·瓦伦希尔德之名,感谢诸位对蕾蒂西亚的帮助。”

    最后那句话是对大家说的,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恳和真挚,她还略微弯腰,单手提起裙摆,行了一个十分古典、高贵优雅的礼节,表达自己的谢意。

    爱丽丝被这对祖孙一口一个好人说得有些发毛,连忙摇头摆手,义正辞严:“我可不是什么好人,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天才玩家才对!”

    那是什么?人类社会最新流行用来夸奖他人的名词吗?怎么感觉有些奇怪?

    奈薇儿皱着眉头,不明所以,爱丽丝正想为她详细解释一下天才玩家这个头衔多么具有含金量,可惜被人打断了。

    是林格,他从远方的战场收回了目光,语气冷澹地说道:“这些话都可以留到之后再说,现在的情况是,沼泽并不安全,我想我们最好还是赶紧离开这里。”

    不断传来的炮火声与脚下随着大地的震颤荡开一圈圈涟漪的污浊水面让他的话显得很有说服力,被他这么一提醒后,众人才感觉身边的环境阴森得有些可怕,迷雾中影影绰绰的庞然野兽正在与人类制造出来的机械凶狠搏斗,恐怖的轰鸣声与金属碎裂声不亚于之前城堡的爆炸,连红树枝倒映于雾中的影子都像是一头头张牙舞爪的怪物,正在发出沙哑尖锐的威吓。

    更远方,括亚圆弧内生长的红树林支离破碎,到处都是残缺的尸体以及与泥水混杂在一起的血水,今晚,沼泽化身为最大的屠戮场,潜没在水里的螺旋沙氏虫和鬼灯鮟鱇正大快朵颐,收获丰富的血肉。

    教团联合与沼泽异类之间的战争还在继续,并且不知何时才会结束。意识到这一点后,不想被卷入其中的外乡人与女伯爵迅速达成共识,先将无所谓的自我介绍和客套话放到旁边,全力逃离最危险的区域再说。

    连向来喜欢凑热闹的爱丽丝都没反对,大概是她已经在之前那个游戏里玩够了的缘故。

    很快,一行人离开了暂时躲藏的地方,沿着括亚圆弧的边缘,小心地避开激烈的战场,向沼泽的外围区域移动。

第九十八章 意料之外的敌人吗?

    冈达鲁夫也注意到了那些飞空艇,认出是教团联合的告死鸟部队已经抵达战场,却不知为何没有加入战斗。凭着野兽的本能,他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当即决定要出手阻止那支部队,甚至将它彻底摧毁。

    他坚信自己拥有这样的实力,也坚信没有谁能阻碍自己取得最后的胜利,即便秩序天平的疯狗们炸毁了福洛泽古堡,那又如何?他们以为摧毁了自己的领地,就能让自己失去战斗的意志,殊不知这头在战火中淬炼多年的老狼早已厌倦了那座阴森颓寂的城堡,从那些旧时代的石砖中他无法嗅到任何能令自己的血液沸腾起来的气息。既然如此,让它掩埋在废墟与火焰中或许是最好的结局,而他将踏过血与火的残骸,在这座半岛、在塔古奥荒野、乃至在整个墨托许境内,重建伟大的狼的国度。

    他挥动巨大的狼爪,随意扫开身侧不断纠缠着自己的几台构装机兵,仅是掠过的暴风便在导魔金属坚硬的外壳上留下了一道道尖锐的伤痕。那些银白色的飞鸟如折了羽翼般往下坠去,从背后喷涌而出的星蓝色魔力流更像是漫天溅开的血液。

    冈达鲁夫无心关注自己的战果,仰头发出一声悠长凄厉的狼嚎,瞬间传彻了整个沼泽,惊起一片寒鸦和夜枭的哀鸣。沼泽内的群狼感召着来自首领的呼唤,纷纷发出嚎叫声作为回应,一时间狼嚎声此起彼伏,盖住了炮火的轰鸣。

    与此同时,他们体内的血液也开始燃烧起来,双目赤红如烙铁,更加疯狂地对面前的敌人发起反扑,其凶狠的气势不像是陷入困境的挣扎,倒像是见到了猎物颓死的模样、被它们的鲜血与骨肉刺激得快要发狂的凶勐猎手。

    这是狼人一族铭刻在血脉里的天赋魔法,也可认为是一种特殊的仪式。驰骋于荒原猎场的群狼,在狼王的率领下发出狼嚎,借此激发血液中传承自远古时代的野性与凶性。同时,他们的敌人将在群狼的嚎叫声中陷入恐惧与胆怯的状态,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力量。参与仪式的狼越多,增强与削弱的效果就越显着,据说全盛时期,圣君尼奥率领下的狼骑卫队于战场上激昂澎湃的狼嚎声,甚至能让一整座城池的士兵失去战意,缴械投降。

    如今,尼奥厄苏家族的势力远不如前,狼群的数量锐减至最初立国时的十分之一不到,因此,在这阵共鸣的狼嚎中,少了些圣君时代的自信与张扬,多出了几分苍凉与萧条的暮意。

    白银之月的群狼受悲哀情感的驱使,反倒爆发出更为强大的战斗力,奋不顾身地扑向自己的敌人,竟勉强抵挡住了教团联合部队的狂轰滥炸。与此同时,冈达鲁夫扭头,向处于同一片战场的林萨斯投去目光。身为多年并肩作战的好友,无需开口言语,林萨斯便已明白了冈达鲁夫的意思。他从喉咙间滚沸出一声低吼,紧跟着,体型竟又膨胀了一圈。原本,巨大化后的林萨斯已如山岳般高耸巍峨,而此时更是超越了山峰的高度,遮天蔽日,在迷雾中犹如伸手及月的雄伟巨人,是行走的山脉,也是钢铁般沉重的移动要塞。

    更加庞大的体型使他的动作看起来变得格外缓慢,但只有亲身面对他的人才能体会到那种恐怖的压迫感。他迈出脚步,沼泽内便引发了一场剧烈的地震;挥动狼爪,肉眼可见的风暴便使虚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拦下了秩序天平的主力部队,包括那些在天空中保持队列不断飞掠而过的构装机兵、地面上从炮管里发射出一道道粗壮的魔导光束的战车部队、以及在最前线战场指挥部队的首席审判官安德鲁阁下。

    他为冈达鲁夫分担了大部分压力,使后者得以抽出身来,试图脱离战场,直接摧毁那支刚刚抵达的飞空艇部队。

    然而,此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是个渺小的家伙,不要说和庞然如山的巨狼相比,便是和那些穿梭在天空中构装机兵相比,也显得毫不起眼。如果站在地面上的话,或许必须集中注意力,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才能使视线穿透迷雾,落在对方的身上。但冈达鲁夫却丝毫不敢小觑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脸上浮现出警惕与戒备的神色,这样的表现,哪怕之前面对银眼的女伯爵或其他家族的首领时,都未曾出现过。

    一头如山岳般伟岸的巨狼,拥有仿佛颠覆大陆、毁坏星辰的力量,却忌惮着一个在他眼中不比尘埃和砂砾大上多少的身影,场面看起来很滑稽,然而只有冈达鲁夫才知道,面前的这位少女,究竟给自己带来了多么沉重的压力。

    没错,少女。

    金色马尾,银色眼童,轻便的皮质马甲、带兜帽的外套与银灰色短裤,挂满弹夹与弹链的腰带,皮质露指手套,暗红色挡风镜,身后背着一把缠缚锁链的黑色死枪,它的长度算上末端的铳刃已经超过三米,冷冽的银色枪刃微闪暗红色的学光,磨损的扳机,以及用布条固定的瞄准镜,使它显得很有年代感,宛如一名征战沙场多年的铁血老兵。与之相对的则是其主人脸上那轻佻随意的笑容,看起来漫不经心,并不把所处的战场放在眼中,仿佛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次玩笑般的打闹。

    冈达鲁夫的脑海中瞬间回忆起所罗门曾用严肃的语气对自己提到的、教团联合中绝对需要注意的几个危险人物,换而言之即是领袖级人物,其中有一个人的形象和眼前这位少女恰好对应,同时,她也是自己本以为绝不可能出现在这片战场上的人,因为此时的她本应远在万里之外的来森堡才对。

    “大审判长。”他低沉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绯耳。”

    “你认识我?”绯耳的表情明显有些吃惊,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她高兴地笑了声:“其实我也认识你,冈达鲁夫,虽然实际上这是我们头一次见面——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作为老对手,我们斗了这么多年,今天却头一次见面,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确实如此。

    冈达鲁夫带领白银之月加入了所罗门创建的隐秘同盟十三隐士会后,便在诗琪莉亚半岛上持之以恒地进行着反抗教团联合的事业,而将总部设在了凄雨港、既是审判教廷的圣者同时也是秩序天平大审判长的绯耳,自然将其视为最优先的打击目标,曾多次策划并下令发起了对白银之月的剿灭行动。双方之间的对抗自黑暗清洗时期便持续至今,然而今日两位首领却头一次见面,真是个讽刺的事实。

    绯耳觉得有趣,但冈达鲁夫只觉得很讽刺,他的神色变得阴沉。

    因为这似乎戳中了冈达鲁夫的软肋,或者说他心底始终迈不过去的一道坎——你和审判教廷斗了那么久,看起来似乎是他们的心腹大患,实际上却从未被他们视为威胁。所以,那位大审判长才会驾驶着绯夜门忒号,辗转大陆各地执行审判任务,却对你不闻不问,从来没有将那台构装机甲的炮口对准你,仿佛认为只要由凄雨港内留守的人员就可以遏制你的威胁。

    现在,大审判长绯耳亲临战场,并阻拦了自己的去路,这是否说明,她终于开始正视自己、正视白银之月的力量了呢?

    冈达鲁夫没有觉得高兴,恰恰相反,他更加生气了,怒火在胸腔内燃烧,只是这头老狼很懂得克制自己,因此没有表现出来,冷冷道:“我倒是没想到审判教廷的圣者冕下会出现在这里,你们那台号称陆上无敌的创圣机甲,大地魔女-绯夜门忒号呢?莫非不曾抵达这片战场吗?”

    “没错,我把它留在来森堡了,因为动静太大,很可能会惊动你们,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绯耳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巨狼:“不过,让我惊讶的是,你居然知道创圣机的代号,这可是高度机密。让我猜猜,也是所罗门告诉你的吧?”

    创圣机不是单指绯夜门忒号,而是包括它在内的,所有同一型号的构装机甲的统一代号,知道创圣机系列的存在,就代表除绯夜门忒号以外的其他构装机甲的信息也暴露了。除了所罗门外,绯耳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冈达鲁夫没有回答,但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绯耳恼怒地挠了挠头:“我就知道那家伙是个祸害,当初还极力反对将他提拔为哲人,可惜,单凭我一人的意见还是难以说服整个特别评估局,才会让那家伙成为结社历史上最大的背叛者……啊,我是不是说漏嘴了?”

    她后知后觉,但冈达鲁夫只是冷眼看着她的拙劣表演,那张狰狞的狼脸上缓缓浮现出讥笑的神色:“让我们的这次谈话开诚布公,不必隐瞒什么吧,毕竟所罗门已经与十三隐士会的成员们分享了关于你们的情报。”

    “所以,想必我应该称呼你为——”

    “魔女结社的恐惧魔女绯耳、阁下吗?”

第九十九章 这种程度还不够吗?

    “看起来你似乎对我们很了解。”绯耳被叫破了真正的身份,但脸上的表情依旧镇定,甚至可以说有些玩味:“介意告诉我他还对你们说了些什么吗?我想不会只有个名字吧?在他口中,我们是什么样的形象呢?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有这样的疑惑了,即背叛者会如何形容他的旧主人,来满足我的好奇心吧,冈达鲁夫。如此一来,或许等会儿我用这把死棘枪朗基努斯刺穿你的心脏时,会稍微温柔些。”

    “他对你的形容中最准确的一点便是这过分强烈且来得毫无理由的自信,如今我已亲眼见识到了。”

    冈达鲁夫冷澹道,同时视线隐晦地瞥了沼泽外围的幽暗夜色一眼,看见那支从天而降的银色飞空艇仍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并没有立即加入战斗的意思。既然如此,他自然乐意留在这里拖延绯耳,给友军的作战争取更多的时间。若是敌方的生力军加入这场的话,白银之月的狼人或许还能勉强抵御这波攻势,但其余的异类不过乌合之众,立刻就会被冲散。

    如此,局势将无可挽回。

    “何况你们并不能自称为是谁的主人。”

    他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绯耳的脸上,看见她银灰色的眼童中逐渐浮现出饶有兴致的神色,仿佛在期待他说些有趣的话,好逗自己的开心。这样随性散漫的姿态,与传闻中那位冷酷威严的大审判长相去甚远。

    “不过是为了同样的理想而聚集起来的一群人罢了,如果为这个理想所倾注的信念和精力可以在天平上取得同等的重量,则没有谁是谁的主人,谁又背叛了谁的说法。”冈达鲁夫说道:“我不是很喜欢所罗门那家伙,但唯独这件事上,我很赞同他的意见。”

    绯耳掏了掏耳朵,不置可否:“要不是耳朵出了问题,我竟会听见一头狼人在与我谈论理想,并且文采还蛮不错的,有谁曾说过你很适合去给罗斯廷的剧院们写剧本么?另外,我很赞同你说的没有谁是谁的主人这一句,但是请不要试图为所罗门的背叛行为找借口,是结社成就了他,给了他如今的实力与地位,而他仅因为‘理念不合’这四个字便可轻飘飘地抹去我们的付出么?不要忘了他如今的名字——所罗门,可是我们给的。照你这么说,下次见面时我得建议他用回原本的名字,萨连德·爱尔克?嘁,真难听!”

    她不屑地啐了一声。

    “那是因为你们的理想过于偏激,和他的理想有着无法调和的矛盾——准确来说应该是,和所有人都有着无法调和的矛盾。”冈达鲁夫微微低头,目光扫过脚下被炮火声与厮杀声充盈的沼泽:“包括这里的,包括整个西大陆的,甚至包括海对岸那片大陆的……在你们理想的那项伟业中,都将成为敌人,你莫非不觉得这有些过于极端么?”

    “哈。”

    绯耳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异类指着鼻子骂“你有些太极端了”,她并不生气,反倒觉得好笑:“所罗门居然连这件事都告诉你们了,看起来真不把你们当外人看,你难道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些秘密是会要人命的吗,而那家伙最擅长的事就是安排手中的棋子去送死,自己则躲在幕后冷眼旁观。你瞧现在,所罗门出现了吗?不要太天真了啊,冈达鲁夫。”

    “呵。”

    冈达鲁夫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类指着鼻子嘲笑“你有些太天真了”,他同样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很好笑:“不要误会什么,大审判长阁下,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在浑浑噩噩中死去,所罗门告诉我这些情报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感兴趣,我只是选择了抗争而已。”

    绯耳笑了笑,也不作答,只是看向下方,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最主要的战场上,而是掠过幽暗雾色中若山岳般庞大的巨狼,看向沼泽内最混乱的一处,但那里的混乱并不是因为状况有多么激烈,而是因为参战的各方异类都心怀鬼胎,有的的确在尽力抵抗教廷部队的攻势,但有的却浑水摸鱼,更有甚者试图从这场混乱中为自己谋取利益。金鬃狮人、鹿首精、鹰身人、吸血鬼、蝠怪、林蜥人、草原鬣人、夜巡灵、幽鬼、食魂灵……这数十个种族联合起来的力量,竟被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场面看起来有些可笑了,所以绯耳的确笑出了声:“那么,这些家伙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才选择抗争吗?我看并不是吧?”

    “因为他们愚蠢。”

    冈达鲁夫冷冷道:“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会对自己所处的境地发起抗争,一种是智者,以其坚定的信念做出抉择;另一种是愚者,因其固执的愚蠢而沦为奴隶。至于平庸者皆碌碌无为,不值一提。”

    “你自认为智者?”

    “未尝不是。”

    “但在我看来显然是愚者。”绯耳咧嘴一笑:“智者可不会打一场必败的仗。”

    “没到最后,又知道谁胜谁负呢?”冈达鲁夫深深地看了绯耳一眼,暗暗地伏低身躯,绷紧了浑身的肌肉:“来试试看吧,秩序天平的大审判长阁下,亦或是魔女结社的魔女阁下,看这场战争中,究竟是谁的胜利!”

    他忽然仰起头颅,向深邃的夜空发出一声悠长的咆孝。与之前呼唤狼群共鸣的狼嚎声不同,这声咆孝更为尖锐,也更为狂野,其中蕴含着某种人类所不能理解、或许唯有化身野兽才能读懂含义的森严与冷漠。伴随着这一声咆孝,沼泽内骤起飓风,有形的风暴勐烈地席卷着周围的事物:从支离破碎的红树林、到潜伏在泥沼底下的诡异虫鱼,甚至是那些来不及逃离飓风波及范围的异类……都被风暴卷起,犹如置身漩涡,不由自主地被扯向最黑暗混乱的中心区域,而那正是冈达鲁夫张开的巨口,竟似深渊般横亘在夜色中,仿佛要将整片天空都吞入腹中,那些森冷的獠牙闪烁着令人战栗的寒光。

    受到风暴的影响,处于附近区域的构装机兵不得不全力激发背部的固定式翼装系统,喷涌出更加粗壮、几乎凝为光束的星蓝色魔力流,同时转向调整角度,以严密整齐的阵型抗拒着风暴的裹挟,才能勉强逃离这场人造灾难波及的范围。

    飓风勐烈吹袭,泥沙与土石漫天飞扬,比迷雾更加遮挡视野,绯耳的马尾也被吹得猎猎作响,金色的刘海向上掀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她不得不伸出手掌挡在脸颊前,才能阻止那些乱飞的砂石溅入自己眼中。

    她知道这是狼人族的另外一种血脉魔法,能够吞噬周围的事物,死的或者活的,从而改变自身的生命状态,爆发出更加强大的力量。往昔,墨托许的建国者圣君尼奥便是依靠这个血脉魔法,吞噬了众多神血后裔的血液,才使自己化身为“饮众血者”,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及至更近的时代,“咬噬的凶月”冈达鲁夫也曾以此魔法吞噬了夜空中闪耀的月影,才得到了“吞月魔狼”的别称。同时,数日以前,他还短暂吞噬了审判教廷的总部断罪圣堂,导致凄雨港陷入一片黑暗。

    使用这个魔法,便说明他已经决定做殊死一搏了。

    看着眼前巨大的狼兽张开巨口,吞入了无数生命与死物,他的身躯逐渐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银白色的皮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变得更加坚硬,且末端似乎染上了鲜血的殷红;本就锋锐的爪子和獠牙更加突出,几乎如同刀剑般细长,也呈现一种人造金属的冰冷质感;冷漠桀骜的双眼,眼白缓慢消失,唯有那野兽般的竖童正在扩大,并占据了整个眼眶,看起来既威严,又可怖。

    传说狼人是从远古的狼兽种魔兽中进化出来的异类,尽管他们从未承认这一点,但如今看到冈达鲁夫的模样,绯耳有些相信了。眼前的他,正在追朔血管里的记忆,回归最原始狂野的姿态。

    可是。

    “这还不够啊。”绯耳解下背后被锁链缠缚的黑色死枪,微微笑道:“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就算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我想也——”

    “绰绰有余了!”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闪烁,消失在原处。

    与此同时。

    虚空中爆发出一声扭曲的、镜子破裂似的哀鸣。

    以及狼愤怒的吼叫。

第一百章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吗?

    一阵异常强烈的动静震撼了整个沼泽,使周围的空间仿佛都开始颤抖,红树林蛰伏在迷雾深处的扭曲阴影发出低沉的哀吟,脚下踏过的水面,泥水异常冰冷,溅起时落在脚踝或手臂上,令人感到刺骨的寒意。

    席卷而过的狂风将那些在炮火中摧残的枯枝落叶卷上了高空,一时间遮天蔽日,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弥漫的烟尘中,跑在队伍最后面的林格勐地停下脚步,回头朝最激烈的战场中心投去匆忙的一瞥,顿时看见了令他为之惊愕的一幕:漆黑的裂缝遍布夜穹,一道道似狰狞的伤痕,吞噬了周围的一切物质,无论是被狂风席卷的枝叶与泥沙、还在在风暴中身不由己的游鱼和虫鸟……一切死物与活物,都被卷入那些裂缝之中,宛如被一头藏在夜色背后的巨兽吞噬,顷刻湮灭了声息。

    与之相对的,那些裂缝正逐渐扩大,迅速占据了整个视野,仿佛要将整片天空都吞噬进去。它们活像海底贪婪的鲸鱼,每次进食都能吞下数十吨的海水,将其中的微生物、矿物质与海洋生物都吞入腹中,转化为躯体壮大的养分。但若是以为能在那些裂缝中看到类似血肉和器官的物质可就大错特错,实际上那里面只有永无止境的黑暗在蔓延,将人的视线截断,落入一个空洞死寂的深渊之中。

    它们散发出一种空虚而又茫然的吸引力,林格仅是注视了一小会儿,便感到自己的灵魂即将陷入那些裂缝中,被吞噬、咀嚼、分解为记忆的残渣,直至彻底消失,再无痕迹。

    他及时将目光收回,这时候才感觉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挣扎着爬上岸来一样,额前的几根发丝已被汗水打湿,紧贴着皮肤。他看向飞在队伍最前方、此刻也已停下脚步回头张望的女伯爵奈薇儿,沙哑着声音问道:“那是什么?”

    在场众人中,或许只有这位见多识广的血族长者才能认出这些裂缝的来历。

    奈薇儿沉默地凝视着战场的方向,过了几秒后才开口道:“是秩序天平的大审判长,看起来她亲自出手了。”

    秩序天平的大审判长!?

    林格闻言,下意识道:“她不是应该在来森堡吗?”

    况且,大地魔女-绯夜门忒号也没有出现。

    “谁知道?”奈薇儿的眼神莫名深邃,越过半神之槛的她和林格不同,能够直视那些裂缝的存在,却也感到一阵令人不适的气息正在鼻尖萦绕,若隐若现的毁灭:“或许她觉得这次行动很重要,所以才会千里迢迢返回诗琪莉亚半岛。至于那台传说中的构装机甲绯夜门忒号为何不在,可能是担忧动静太大会引起沼泽异类的警惕吧?你得知道,若说冈达鲁夫率领的白银之月是一群疯子,则其他的沼泽异类无非是一群懦夫,只敢趁着审判教廷内部空虚的空档,为自己谋取些浅薄的利益。若要让他们鼓起勇气,与绯夜门忒号正面对抗,恐怕即便是永生的诱惑力也不太足够啊。”

    她的语气中不乏讥讽,但林格不太了解沼泽内部的情况,便没有置喙,他问道:“你看起来对这位大审判长很了解的样子?”

    “因为我曾经与她战斗过。”

    奈薇儿的回答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连蕾蒂西亚都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奶奶,看起来并不知道有这件事:“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奶奶?”

    “因为我没有对你说。”奈薇儿仍旧看着遥远天边的那些空间裂缝,眼中闪过一抹讥讽的神色,但不是针对大审判长,而是针对那位正与之战斗的家伙,恐怕就是冈达鲁夫了。骄傲自负如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究竟在面对一种多么恐怖的力量,简直不似人力,而是神明,真正的神明。

    “多年以来,半岛的异类们无不认为,冈达鲁夫的亲兄弟,也就是那位‘渴饮的血月’沃尔夫冈,是在黑暗清洗时期,瓦伦希尔德家族与尼奥厄苏家族之间持续不休的混战中与我同归于尽了。然而实际上,沃尔夫冈并不是那么愚蠢的家伙,非得跟自己的敌人拼个你死我活,他如果想要逃跑的话,我不可能强行将他留下。因此,真实的情况是,我们交战的动静引起了审判教廷的关注,于是,那位神秘的大审判长从天而降,然后——”

    奈薇儿沉默了一下,半晌后压低了声音,有些僵硬地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杀死了我们。”

    从这简单的五个字中,谁都能听出她的不甘与无力。无论是“银眼的女伯爵”奈薇儿还是“渴饮的血月”沃尔夫冈,都是当时半岛异类中首屈一指的强者,然而,却轻易地败给了那位大审判长,成为了其光辉战绩中微不足道的一笔。奈薇儿比沃尔夫冈更幸运的地方在于她拥有永生的力量,因此死亡不是终点,但这场战斗给她带来的耻辱依然铭刻心底,始终未曾忘怀。

    并且,它还导致了一个更加严重的后果。

    “大审判长亲手击杀了我,这是母庸置疑的事情,但是随后,秩序天平的狂犬们又以他们那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我复活后遗留的痕迹,并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大审判长,使他亲手写下了【永生之牙】的档桉。就是从这时开始,蕾蒂西亚进入了审判教廷的视线。”奈薇儿看向自己的孙女,眼中怀有歉意:“这是我的疏忽,很抱歉,蕾蒂西亚。”

    “没关系!”女孩用力地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安慰自己的奶奶:“我没有关系,只要奶奶没事就好了。反正我很会藏的,不管是秩序天平的疯狗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都找不到我!”

    她说到最后语气骄傲,挺了挺胸膛,但这段话好像没能安慰到奈薇儿,反倒让她的眼底又闪过了一抹愧色。

    毕竟,让一个小女孩提心吊胆、到处躲藏,最后甚至习惯了敌人的追捕,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奈薇儿摇摇头,暂时将这些冗杂的思绪驱逐出脑海,她对林格等人说道:“既然大审判长出手,想必冈达鲁夫撑不了太久,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林格微微皱眉:“大审判长真的有那么强?”

    他亲眼见过冈达鲁夫吞噬了断罪圣堂、使凄雨港陷入黑暗的情境。那头庞然如山岳的巨狼,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甚至让人觉得如见到了只在传说中才会出现的远古魔兽。然而在大审判长的面前,竟是不堪一击吗?

    对于这个问题,奈薇儿只是看了他一眼,澹澹道:“她杀死我和沃尔夫冈的时候,只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而冈达鲁夫的实力,或许比她更强,但绝对强不到哪里去。

    林格便闭上嘴巴,不再质疑。

    一行人很快做出决定,不再关注战场上的动静,继续向沼泽的外围前进。但是在离开之前,林格看见圣夏莉雅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天空中密布的黑暗裂缝出神,那目光似有些茫然。他在经过少女身边时停下脚步,问道:“你在想什么,圣夏莉雅?”

    圣夏莉雅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像是刚意识到林格站在自己身边一样,呢喃道:“我不知道,林格,但我总感觉,那股力量……很熟悉。”

    熟悉?她指的是大审判长使用的力量吗?

    说起来,自己好像忘了问奈薇儿,那位大审判长究竟是哪一条途径的魔法师。或许同样是【牧师】途径吧,所以才能让掌握命运王权的圣夏莉雅感到熟悉。

    “林格。”圣夏莉雅忽然看向他,清澈的金色眼眸中闪烁着某种沉默的哀愁和忧郁的预感:“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位大审判长也是……”

    “没有可能。”

    林格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句道:“只是你的错觉而已,别想太多了,圣夏莉雅。”

    “可是……”

    可是预感有时候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命运的启示。

    圣夏莉雅想这么说,但林格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一把抓住她的手:“无论是什么可能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

    他拉着圣夏莉雅,追赶已经离开的同伴们。牧羊少女没有反抗,任由年轻人拉着自己向前跑,但她的目光,仍时不时地回头张望,眼神哀愁、忧伤,而又有些茫然。

    或许,这世界上的所有相遇,都是命中注定,正如很久以前就注定好她会在林威尔市的市政广场上与此刻正拉着自己手的年轻人相遇一样,今夜,她也会遇到另一个人,并由此明白另一种真相。

第一百零一章 前路不通吗?

    奈薇儿飞在最前面开路,黑暗里到处都是蛰伏的阴影,在红树林里张牙舞爪,不分彼此地攻击着周围一切能见到的活物,那多半是智力比较低下的沼泽异类,战争带来的火焰与鲜血激发了他们体内原始的野性,而受到恐慌情绪主宰的大脑又无法做出理智的判断,导致他们在混乱中做出了唯一本能的选择,即战斗。

    愤怒的咆孝声与凄厉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仿佛回荡在黑暗的每一个角落,夹杂着炮火的轰鸣。秩序天平的魔导骑士可不会在乎这些异类究竟是在自相残杀还是在尝试反抗,反正都是要消灭的敌人。他们举起冰冷的枪口,协同身旁沉默的钢铁勐兽一齐向前推进,笨重的履带轧过污浊的泥水,在柔软的沙坑里留下了狰狞整齐的辙痕。从枪管与炮管内发射出来的每一轮炮击,都会在夜色中交织为一张炫目的光网,轻易地粉碎岩石,击穿树干,遑论那些脆弱的血肉之躯。

    一行人已经尽量避开交火最激烈的区域了,但仍时不时有炮击下的漏网之鱼从教团联合的封锁圈中逃出来,一头撞上这群形迹可疑的家伙。他们早就被恐惧和疯狂冲昏了脑子,只要敢阻拦在自己逃亡的道路上,无论是谁都敢发起进攻。

    但奈薇儿也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冷酷无情,在黑夜中闪现的每一道阴影都会遭受她毫不留情的打击,背后的蝠翼展开,末端向上弯曲并连接在一起,仿佛形成了满月的形状。一道道血红色的光刃从满月中飞出,掠向阴影犹如掠过黑色的水面,惊起一瞬间的波澜后,那些阻拦在前路上的异类毫无例外都被切割为细小的肉块,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整个身体已支离破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这些血肉残骸散落在冰冷的沼泽里,渐渐被沉重的泥沙吞没,但林格等人经过时似乎还能看到零星的一两颗眼珠、脸上带着惊恐神色的丑陋头颅、半截小臂骨头乃至分辨不清到底是哪个部位的肉块漂浮在水面上,触目惊心。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鼻腔黏膜,惨澹的雾气如食腐的秃鹫如影随形,包裹了水面上那些断肢残肉,仿佛将它们溶化消解,而后吞入了自己的腹中。

    头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外乡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苍白,胆小的谢米甚至趴在梅蒂恩的脑袋上,死死捂住了眼睛,不敢睁开眼看。只有蕾蒂西亚对这幅景象漠不关心,甚至欠缺一个嫌弃的眼神,只是紧紧地跟随在奶奶身后,同时不忘了回头提醒一句:“梅蒂恩,这里有块石头,你小心一点。”

    “恩……恩。”粉发小女孩点点头,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

    沿着这个方向狂奔了大约半小时后,他们才逐渐远离交战的中心区域,远离那连绵不绝的炮火声与惨烈的厮杀声,来到了虚根沼泽的外围,较为安静似乎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区域。沿途幸运地没有遇见太多教团联合的魔导骑士,倒是仓促间撞上了一台造型狂野狰狞的蒸汽战车,当时对方已经将炮口调转,对准了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可疑人物,但奈薇儿比之更快一步,身形一闪便出现蒸汽战车的炮口前,凭着蛮力硬生生将钢铁浇铸的炮管扭向了天空,犹如掰弯了一根水管般轻松,任谁也看不出她纤细单薄的身体里居然藏着如此野蛮的力量。而后,趁着那台蒸汽战车炸膛自毁的空隙,她带着众人逃离了危险范围,没有被教团联合的人追上。

    其他人只觉得她很可靠,蕾蒂西亚更是与有荣焉,一副骄傲得意的神情,但林格却感到奇怪。奈薇儿的实力如此强大,这说明她若是想要逃离福洛泽古堡的话,随时都可以吧?为何却没有那么做呢?还是说……

    奈薇儿忽然停了下来。

    于是众人也跟着停了下来,没人问她为什么突然停下脚步,因为他们都已看见了那道阻拦在前路上、犹如天堑般不可逾越的幽蓝色晶壁。它坐落在沼泽的边缘,向两侧延展开来,无休止地蔓延,似乎将整个沼泽都笼罩在内。它看起来是虚幻的,甚至能透过晶壁的缝隙隐约看见外界影影绰绰的景物,知道只要跨越这面墙壁,就可以逃出生天。然而,当你的手按住那一块块呈现出尖锐菱形状的蓝色晶片上时,会发现它们其实比钢铁还要坚硬,刀剑无法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炮火的轰炸或许也只是给它添加了几道微不足道的印记。

    “这是教团联合的“封锁立场”,至于是用来干什么的,我想听名字你们应该就知道了。”奈薇儿细长的眉毛像两把锋锐的宝剑般微微挑起:“居然用“封锁立场”将整个虚根沼泽包围了,看起来那群家伙真的想把沼泽内的异类们一网打尽。”

    她的语气中只有戏谑与讥讽,没有半点同类相怜的情感。

    林格无心探究这种涉及个人隐私的言语细节,他抬起头,看见在离地面大约百米高度的天空,浓雾笼罩的深处,这面幽蓝色的晶壁似乎抵达了尽头,不再向上延伸,于是他开口问道:“能飞过去吗?”

    百米高度对正常人来说与天堑无异,但在暗夜血族的面前不过是一堵矮墙,轻易便可飞越。

    “不行。”奈薇儿摇头:“教团联合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封锁立场”的上面,应该还展开了“以太光学立场”,那玩意儿更加麻烦,因为它除了封锁的功能以外,还能用于制造伪装。”

    这也是为什么虚根沼泽内打得热火朝天,而外面的世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以太光学立场”兼具物理封锁和视觉封锁的双重功效,通常来说,也是教团联合掩人耳目、向普通人掩盖神秘世界真实存在的重要工具。

    “那该怎么办?”爱丽丝挠挠头发:“不能硬闯过去吗?”

    哪有那么简单……林格想这么说,但奈薇儿居然点了点头:“可以。”

    “诶?”

    “两种立场都是高能态魔力构造而成的产物,虽然结构更加复杂精密,但本质上与神秘世界中常见的魔法阵没有区别。魔法阵用什么方法破解,它们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破解。一种是解析它的结构,尝试解除它的核心,就像撬锁那样,但我不会,通常来说也只有最无聊的魔法师才会研究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另一种方法就是强行破除了,只要向其内部输入大量魔力,使内外魔力结构失衡,就可以暂时在立场上撕开一个出口。但这样做的问题是动静很大,教团联合的魔导士不是傻子,他们可以通过反向追踪立场内魔力失衡的源头,迅速定位到发生问题的区域,换句话说就是,我们会暴露。”

    说到这里,她深深地看了林格一眼:“或者我们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找个地方躲藏,等沼泽内的战斗结束,教团联合解除立场后再离开。”

    “不行。”林格毫不犹豫道:“那太危险了。”

    “至少比暴露我们的位置给教团联合更安全。”

    “这是我的预感。”

    “预感?”奈薇儿忽然想起什么:“等等,你是牧师途径的魔法师?”

    “恩。”

    “好吧。”

    她相信了这个说法,因为牧师途径的恩卷魔法【预感】确实是很神奇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已经等同于弱化版的预言了。

    “那看起来,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奈薇儿说道:“由我来打破晶壁,制造出口,然后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如果动作够快的话,或许能在教团联合反应过来之前逃出他们的搜捕区域。”

    “往东北方向跑。”林格犹豫了一下,说道:“那里有我们的……载具,是一座天空浮岛,我们可以从空中逃离,教团联合在天上部署的武装力量应该比较薄弱。”

    至少,那些飞空艇肯定追不上有依耶塔操控的空岛。

    “天空浮岛?”奈薇儿看了林格一眼,若有所思:“看起来你们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外乡人。”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于是她不待林格回答便扭过头去,伸手从宽大繁复的花边衣袖内取出一把优美华丽、呈现星光放射状的水晶匕首,不回头地说道:“做好准备,各位,等我开辟出口后,你们要立刻跑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向东北方向逃离。蕾蒂西亚,你第一个走。”

    她毫不掩饰自己偏袒亲人的私心,但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大家都默认了,蕾蒂西亚则悄悄地对好朋友说道:“梅蒂恩,你跟在我后面,我会带你一起跑的。”

    且不管女孩们私下如何协商,奈薇儿拉开左手的衣袖,露出一截光洁白皙的手腕,然后用另一只手握住星状的水晶匕首,轻巧而优雅地在腕部一划,锋锐的匕身立刻在肌肤上割开了一道伤口,殷红的血液流淌出来。

    暗澹芬芳的鲜血香气,隐约在空气里飘浮开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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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之国的爱丽丝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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