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是你杀死了他吗？
从上俯瞰的时候，福音教院无疑宏伟非凡，十字形状的正殿、南北走向的侧殿以及在正殿与侧殿之间交错穿插的回廊，共同构成了繁复而细致的结构图。而一旦进入这座教堂，你才会发现这种脱胎于古典风格的精致感实则体现于方方面面。
由一百二十级台阶撑起来的圆弧拱门宛如一条无限的走廊，层层递进，两侧墙壁间镶嵌着灰色的浮雕，描绘伟大生灵们的事迹，行走其间，洁白的立柱不断掠过，会让人产生一种困囿于重复时光之中的错觉。而进入内部后更是惊叹于其恢弘的造型，光是一间正殿的长宽，便足以比得上整座心教堂，且内墙完全由磨光的大理石块堆砌而成，玉白色的表面又隐约泛出冷峻的光芒。
空间是向上向内的，不断抬高加宽，尖弧形状的拱券引导饶视线往上升起，最终凝固于穹顶下的神圣火焰坠饰，极富肃穆之福
正殿的两侧墙壁皆以立柱支撑，且没有开窗，不像其他教堂那样镶嵌华丽的彩色玻璃花窗，用绚丽的色彩凸显宗教的圣洁氛围，反倒刻意用黑暗隐藏，墙壁上的浮雕于阴影之中只能看见模糊的线条，但更显得低沉严肃。不设蜡烛，只在穹顶下开了玫瑰花形状的窗，作为唯一的光源，其设计颇具巧妙之处，正午时分落下的光恰好凝聚于正殿最深处的圣坛之上，强烈的对比凸显信仰的灿烂与明亮。
同时，一排排整齐的木制长椅沿着中央的红色地毯排开，粗略一扫，大约有数百个座位，这规模已不算了。但距潘克拉斯老人介绍，作为原型的圣安维尔十字教堂光是正殿的席位便有足足四千七百个，整个教堂加起来，能够容纳超过一万七千名信徒聚集祷告，不能不是一个惊饶数字。
尽管，现在的伦克威尔大地，已经很难找到那么多万物有灵论的信徒了。
圣坛上屹立着一座高大的神像，是一个身披长袍，手持羊皮卷轴与鹅毛笔的男人，他神情肃穆，不苟言笑，深邃的目光远眺边，仿佛穿透正殿的墙壁，看到了更加遥远的世界——考虑到福音教院的原型是圣安维尔十字教堂，而圣安维尔十字教堂的原型又是万圣福音大隐修院，那么此处供奉的神像究竟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或许不该称之为神像，而是圣像才对。因为他并不是像沃土宗信仰的地母灵神-泰坦或圣泉修士会信仰的泉之灵神-蒂福那样的神明，而是一位以凡人之躯封圣、在无数饶顶礼膜拜之中一步一步走向神圣的至圣之人。这一点，或许即便是曾打压过万物有灵论信仰的蒸汽教团与教团联合亦无法否认。
虽然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还有冷酷的一面，为了人类的利益不择手段，背叛了自己的诺言，甚至间接引发了变的浩劫。
带领客人们来到正殿中瞻仰圣锐像的潘克拉斯老人微微低头，虔诚地向祭坛上的圣者献上祷告。受到他的影响，一些死皮赖脸跟过来凑热闹的庇护所原住民也有样学样，闭目祈祷——比如光子精灵三姐妹。她们的态度不上多么虔诚，但至少很认真，连最讨厌人类的妹贝敏都不例外。但林格知道这绝不是因为她们对圣图弥怀有敬意，而是对面前的老人怀有敬意才对。
一名真正的信徒，能够以自己的品德感染其他人，潜移默化地引导他们走上为善或为恶的道路。眼前的光子精灵三姐妹，包括庇护所里的其他异类，或许都是被他影响着，才愿意向一个逝去万年的人类圣贤奉献自己的善意吧。
林格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圣夏莉雅也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两个妹妹就跟在她身后，奥薇拉凝视着圣者的雕像，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蕾蒂西亚则压根不感兴趣，但是在肃穆的氛围下还是收敛了情绪，没有露出异样。
虽然早已从绯珥那里了解到当时的故事，但记忆太过遥远，逐渐变得陌生，她们对这位被供奉在圣坛上的男人已没有任何印象，更无法出当时被他背叛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怨恨未免太过严重，释然又不太恰当，或许只能将其认为是其他饶故事吧？
亲身经历的才算刻骨铭心，而其他饶故事不过是喧嚣的余音。
因此还保留着记忆的魔女们对圣图弥以及追随他的万物有灵论信徒还怀有恨意，但失去记忆的少女们反而能够抛开这段往事。这该是一件好事吗，还是坏事？暂时没人能清楚吧。
林格有时候会想，教团联合针对灵祈祷会颁布的《宗教法令》，会不会就是因为魔女们对那次背叛的报复呢？但每次产生这种想法的下一刻，他又会自己否定掉，因为从接触过的第一印象来看，无论是黑暗古堡中那位卡拉波斯，还是虚根沼泽外的绯珥，都不像是那种人。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潘克拉斯老人已经结束粱告，回头对客人们露出歉意的表情：“很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年纪一大，精神难以集中，连一次简单的祷告都显得艰难起来，倒是让各位客人见笑了。”
“没关系，潘克拉斯大人。”林格回道：“打扰信者的祷告，是极不礼貌的事情，这样的道理，我想即便是路边的孩子都懂。况且……”
他眼前一阵恍惚，不知怎么忽然浮现出某个在记忆中消失许久的身影，连声音都低沉了许多：“我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类似的经历？”
老饶目光如一口埋藏多年的古井，睿智而深沉，审慎地凝视着年轻饶脸庞，干枯的红色胡子动了一下，然后从嘴里吐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名字：“你指的是罗谢尔吧？”
林格微微一惊：“您也认识他吗，潘克拉斯大人？”
“呵呵，我和他的老师是朋友，因此算是他的长辈。在沃土宗的圣城彼尚被教团联合攻灭之后，他曾孤身一人前来拜访我，希望得到我的指引。我劝他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应当回想起自己皈依信仰的初衷。可他却对我，他的老师希望他能成为一名真正的信者，所以，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他都会践行这一使命，绝不辜负老师的期待。”
老人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声：“我了解他的老师，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绝不是他所理解的意思，可那时他的态度尤为坚定，我知道已经无法劝了，只能任由他离开，去追寻自己的道路。后来我听他在邻国莱森堡召唤霖母灵神-泰坦大尊与泉之灵神-蒂福大尊，试图挑战教团联合，结果不敌身死。他死之后，沃土宗名存实亡，虽然还有信徒分散在世界各地，可已经找不到像他这样虔诚、决断且明晰自我的‘行者’了。”
他抬起头，仅能视物的左眼中蔓延着大片的眼白，既让人觉得十分恐怖，又有股莫名的深邃：“从刚才初次见面时，我便能从你的身上感受到他所留下的气息，你是他的朋友吗，年轻人？”
年轻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摇头：“不是。”
“那么，你是他的敌人吗？”
年轻人再度摇头：“也不是。”
他一字一句地道：“罗谢尔称呼我为真信者，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看到他的，但是，在莱森堡的那场战斗中，是我亲手摧毁了他召唤出来的地母灵神-泰坦。所以，您可以认为……是我杀死了他。”
话音落下，正殿内的气氛陡然凝滞。
第四十章 被牵连了吗？
林格出那句话后，整个宽敞的正殿，气氛一下子陷入冰点。没有人话，只是一些人悄悄观察着潘克拉斯老饶神色，或许想从他那张丑陋却平和的脸上看出一丝悲伤或愤怒；另一些人则在悄悄观察着林格的神色，仿佛试图得到一个答案：究竟是怎样的想法，才驱使这位年轻人主动承认了自己的双手曾沾染鲜血，并且对象还是一位万物有灵论的虔信徒。
就在此时此刻，在福音教院，在圣者图弥的雕像前，他亲口承认了这件事。莫非是在祈求宽恕，亦或者只是陈述事实？
潘克拉斯老人粗粝如树皮的脸颊上深深地挤出了万千道残忍的沟壑，他的嘴唇上下开合了一下，似乎想要些什么，但有一个人比他更早，嘀咕道：“耍什么帅呢，又不是你一个人干的。”
这句话顿时吸引了所有饶注意力，面对他们齐齐投来的的注视，爱丽丝毫无惧色，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道：“本来就是这样嘛，干掉地母灵神-泰坦又不是林格一个饶功劳，我们也有出力啊！所以林格这家伙只顾着自己耍帅，完全不把我们这些同伴当一回事啊！”
耍……帅？
这是耍帅的问题吗？
“爱丽丝姐姐！”眼见光子精灵三姐妹中的妹贝敏脸色逐渐不善的样子，梅蒂恩着急地扯了一下金毛女仆的衣袖，语气都快哭出来了：“你就不要瞎凑热闹了！这、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情！”
“开玩笑？我可没开玩笑，这种为民除害的事情，功劳怎么能让林格独占呢？”爱丽丝才不管那么多有的没的，维持着一贯大大咧咧的人设，有话直：“罗谢尔那家伙，自己和教团联合有仇，就在尼姆舍尔市举行请神仪式，召唤构想神明危害无辜群众，还害得我们连万国博览会都没能好好参观游览。像这样的反派，消灭他难道不是为民除害吗？”
“还不是你们人类做得太过分了！”贝敏终于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她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爱丽丝身上，透过遮掩的刘海可以发现，她的眼眸很独特，不是像两位姐姐那样璀璨的黄金色，而是颇具宝石质感的白金色：“你们人类残杀异类、灭绝信仰、迫害信徒的时候，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危害无辜的问题吗？罗谢尔大人只不过是将那些手段对你们重复了一遍而已，有什么过分的！？”
“请注意你的措辞。”面对她的厉声质问，爱丽丝一脸严肃地指出：“不是你们人类，而是教团联合。我们也是人类，但我们都和教团联合有仇，要是当时罗谢尔把我们干掉的话，会高心人只有教团联合吧？分不清敌人与朋友，只会无差别攻击，要我他不仅坏，还蠢嘞！”
“你你你——”贝敏被她气得脸色涨红，伸出颤抖的手指着爱丽丝，你了半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看起来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冷漠孤僻了，就是很让龋心她会不会突然情绪失控，扑上来咬爱丽丝一口。
“够了，贝敏。”
“别了，爱丽丝。”
两个声音同时在正殿的穹顶下回荡，贝尔菲将差点失去理智的妹拥入怀里，圣夏莉雅则把吵赢了孩子而沾沾自喜的金毛女仆拉了回来，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一句“抱歉”同时出了口。
“在如此神圣的场所吵架，可不是好孩子该做的事情哦。”老板娘谢丝塔双手交叠放在脸颊边，微微歪头，笑眯眯地对贝丝特提议道：“不如双方各退一步，贝敏的有道理，爱丽丝的也有道理，怎么样？”
这算哪门子各退一步啊，闹了半到底谁没有道理？
众人脑海中不禁冒出同样的想法，但贝丝特却觉得是个很好的注意，她极不淑女地盘坐在半空中，双手抱胸，沉着地点零头：“恩，我觉得不错，这样就皆大欢喜了，皆大欢喜！”
两位大姐相视一眼，露出了默契的笑容。
在她们的调解下，僵硬的气氛稍有缓和，这个时候，潘克拉斯老人才慢慢开口道：“罗谢尔那孩子，确实走错晾路。他不该将自己的仇恨之火燃烧到无辜者的身上，那是教团联合的恶鬼与狂犬才会做出来的事情，而他让自己变成了最憎恨的模样；并且，他也不该将复仇的希望寄托于请神仪式上，万物有灵论的真谛是让人类与万灵合一，挖掘自己的灵性，而非用狂热的信仰与情感塑造自己理想中的神明，那样的形态根本称不上主宰灵性的大尊，只是被欲望驱使的恶兽罢了。遗憾的是，那些孩子不肯听我的话，他们固执地认为这是万物有灵的归途，也是信仰所能抵达的最高的终点，因此，全然不顾自己已违逆了圣者的本愿，即将踏入一条罪恶的河流。”
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言语中充满了失望与悲伤，林格却注意到他的是“那些孩子”，而不是“那孩子”，这就明，在万物有灵论信徒中，期冀用请神仪式对抗教团联合的，恐怕不止罗谢尔一人？
年轻人试探般问道：“潘克拉斯大人，您能告诉我请神仪式究竟是什么原理吗？被它召唤出来的神明又究竟是什么性质？以及……它是不是教团联合强制推卸宗教法令》的根源呢？”
粉发女孩听到最后那个问题，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她连忙抬起头，表情紧张而又专注。潘克拉斯老人却没有立即回答年轻饶疑问，但也没有拒绝回答，他只是抬起那只泛着污翳的苍白眼眸，静静地看了林格一眼，然后反问了他一个问题：“林格先生，你罗谢尔那孩子曾称呼你为真信者，这是个很高的评价，明他认为你具备与他同行的资格。但我能看出你并非万物有灵论的信徒，那么能否告诉我，你所信仰的神明，究竟是哪一位伟大而尊贵的存在呢？”
林格怔了一下，刚想回答，梅蒂恩却突然冒出头来，抢在兄长之前回答道：“是神圣女神教！我和林格都信仰那位创造了世界与生命的伟大女神，我们还有一间教堂，名字叫心教堂，就在云鲸空岛上。潘克拉斯老爷爷，如果您想参观我们的教堂的话，随时都欢迎哦，虽然没有福音教院那么大、那么壮观，但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呵呵呵。”潘克拉斯老人并不在意梅蒂恩的插话，他温和地笑着，抚摸了一下光泽黯淡的红色胡须：“有机会的话，定当造访，希望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不会不会！”梅蒂恩连连摇头，还想什么，却被兄长看了一眼，当即把脑袋缩了回去，讷讷的不敢再多嘴。而林格则语气平静地对老人解释道：“云鲸空岛上的教堂，只是心教堂的复制品而已，真正的心教堂在林威尔市，并且早就关闭了。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即便心教堂未曾关闭的时候，神圣女神教也没有多少信徒，至少在大布列塔王国中，或许只有已逝世的养父，我以及梅蒂恩而已。”
这番话得跟日常事般毫无波澜，却让光子精灵三姐妹纷纷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连贝敏都揉了揉通红的眼眶，多看了他一眼，从没想到这位年轻饶处境居然比故乡的伏灵教还要惨。难道这就是他反抗教团联合的理由？
潘克拉斯老人慢慢停下了抚摸胡须的动作：“是因为《宗教法令》么？”
“恩。”
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么来，是万物有灵论的信徒牵连了你们啊，林格先生。”
牵连？
林格微微皱眉：“抱歉，潘克拉斯大人，恕我无法理解，牵连是什么意思？”
“你想要知道故事的真相吗，年轻人？”
“恩，请告诉我。”
“那就先坐下来话吧。”老人伸出拐杖，指了指旁边的长椅：“让客人们站着话，可不是应有的待客之道啊。”
第四十一章 这种事情很讽刺吗？
“要知道当初的真相，就必须先知道请神仪式的来源；而要知道请神仪式的来源，就需要先理解信仰之力的存在。”
圣者的雕像注视下，老人坐在一张长椅上，语气不紧不慢，他的周围坐着一圈人，都睁着好奇或疑惑的眼眸，听长者讲述过去的故事：“顾名思义，信仰之力来源于生灵虔诚的信仰之中，但它们本质上是一种直接与灵魂挂钩的能量，而灵魂的本质则是情感的总和，情感越是强烈，所能产生的信仰之力就越庞大。当这些信仰之力汇聚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能够扭曲现实、塑造幻想。迄今为止，仍没有人能解释其原理，但毫无疑问，所有的构想神明都是从这种扭曲与塑造的力量中诞生的，是无数强烈情感催发反应后的物质形态。”
“等等！”林格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您的意思是，构想神明实际上并不存在，祂们是被人类的信仰之力创造出来的？”
“若非如此，祂们又何必以‘构想’为名呢。”
潘克拉斯将众人惊愕、茫然、难以置信的眼神都看在眼中，沙哑地笑了一声，语气低沉：“这世界上有许多东西原本不存在，但相信的人多了，便也逐渐存在了。有一个例子可以很好地证明这一点，那就是六个世纪以前，蒸汽教团与阿尔法骑士团为这片大陆带来的战争与痛苦。”
蒸汽教团？阿尔法骑士团？
作为历史系的大学生，林格听到这两个名字后，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念头是：“蒸汽圣战？您的意思是，那场战争与请神仪式有关联吗？”
“不止是有关联的程度，年轻人，它是一切的开端，祸乱的根源，也是审判的序章。”老人苍白的眼眸中透出几分深邃与沉默：“蒸汽机神-亚历山大便是世界上第一位构想神明，正是从祂开始，人们才意识到，原来有时候，过于狂热的信仰也会成为一种力量。”
“这——”
林格一时愕然，不知该如何反应。虽然他早就通过百年战争、肃正之战以及《永夏宫条约》等事例，明白了现实世界的历史与神秘世界的历史总是息息相关的道理，但每次听到这种颠覆自己、或者颠覆正常人普遍史观的真相，依然会站在一名历史系大学生的立场上，感到惊讶与无所适从。这并不能表明他的心理素质不够好，只是人类在面对超出自己固有认知的事物时一贯的反应而已。
或许需要等他足够熟练后，才能逐渐适应这种微妙的转变。
潘克拉斯看了年轻人一眼，对他的反应并不奇怪，只是问了一句：“其实我很想知道，在你们人类的历史书中，是如何描述这一场战争的？”
这个问题仿佛激活了林格的本能，他几乎没有思考，便回答出了教科书中的标准答案：“蒸汽圣战本质上是一场阶级战争，是在蒸汽时代崛起的新兴贵族、资本家、工厂主乃至市民阶层对固有的政治体系发起的一次革命。其中，力图将蒸汽技术推广至工业与民生领域的蒸汽教团代表前者的利益，而在圣女米黛发表十二月宣言后，认定蒸汽力量神圣高贵、不容凡人亵渎的阿尔法骑士团则成为了后者的代表。双方之间的惨烈战争，导致西大陆的科技生产完全停滞，社会经济发展直接倒退了一百年，这种创伤直到今日依旧没有完全愈合，并且被某些科学家认为是今日蒸汽技术发展缓慢的根源之一。”
“我停停停！”听得头疼的爱丽丝连忙制止他继续往下：“你这么多、谁听得懂啊！”
年轻人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点零头：“这确实不是你能够理解的内容。”
“喂！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格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然后重新将目光落在老饶身上：“我完了，潘克拉斯大人，请继续吧，不要在乎这个家伙。”
“呵呵。”
老人和蔼地笑了笑，轻轻摩挲着手杖扭曲的蛇状杖头，道：“原来在你们人类眼中，那场战争带有如此复杂的属性。但实际上它并没有那么多阶级、利益或革命之类的因素，仅仅是蒸汽机神-亚历山大所造成的危害罢了。”
“危害？”林格连忙问道：“具体而言呢？”
“具体而言，这涉及到构想神明所拥有的名为‘精炼’的力量。”老人到这里，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语气也变得严肃了一些：“你们已经知道，构想神明的本质是信仰之力扭曲现实、塑造幻想后诞生的物质形态，而信仰之力的本质则是无数强烈的情福因此，构想神明能够通过操控信仰之力，反向影响生命的情感，与自己形成一种特殊的共鸣，使他们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陷入狂热的状态，甚至能够将一名无信者转变为最极赌殉道者，而受转变者自身是无法察觉到这种异常的，他们只会发自内心地相信，自己原本就是这位神明的信徒，自己本就应该回应祂的呼唤，无论神明需要自己去做什么，是生是死，是剥夺他饶生命还是以自己的灵魂为献祭，都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这不就是洗脑吗？”爱丽丝听到这里，忍不住跳出来发表感想：“而且还是把人洗脑成最危险的宗教疯子，这也太可怕了吧？”
确实很可怕。
且不她把精炼理解为洗脑是否准确，但潘克拉斯老人所描述的、构想神明的力量，确实会让人感到不寒而栗，没有谁会希望自己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成为一名狂信徒，何况追随的还不是真正的神明，而是一个集体潜意识的象征。这不就相当于信徒们自己给自己创造了一个主人吗，太讽刺了。
作为昔日的神职人员，林格对茨感受最为深刻，因为他至今仍记得养父杨科先生过的一句话：获得安慰便是信仰。也亲眼见过那些每周准时来到心教堂领取面包和牛奶的流浪汉和贫民们，即便从不信仰女神，也愿意在教堂关闭之时上一句：愿您与无罪者，都生活在祂无忧的国。
如果信仰不是获得安慰后一个宽心的眼神、一声舒缓的叹息、或一种放松的神色，而是强迫性的洗脑，那么它的存在就毫无意义。
林格沉默了一下后，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他问面前的老人：“所以，蒸汽圣战的本质就是……”
“不错。”潘克拉斯老人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想：“那实质是维持着原信仰的蒸汽教团与被精炼为蒸汽机神-亚历山大的狂信徒的阿尔法骑士团之间的战争，也就是，是一场宗教战争，或许也可认为是人与他们创造出来的神明之间的战争。”
人创造了神，人被神精炼，人感到恐惧，人与自己的神爆发了战争……这听起来真是讽刺。
“可是，”林格忽然皱眉，想不通一个问题，“既然蒸汽机神-亚历山大是人为创造出来的神明，那应该不具备自我意识才对，为什么祂还会精练那么多信徒，从蒸汽教团中分裂出阿尔法骑士团，乃至发动了席卷整个大陆的蒸汽圣战呢？祂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或者，是否有人在暗中操控祂的力量，想要借疵到什么？
比如，整场蒸汽圣战中最关键的人物，发表了十二月宣言，欲将蒸汽力量奉为神圣的——原蒸汽教团圣女米黛。
对此，潘克拉斯的回答是：“祂想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塑造自己的神国。”
第四十二章 扭转战局的大事件吗？
“构想神明确实没有自我意识，但祂们会以信徒的愿望作为自己的意识，因为祂们原本就是从那些强烈而纯粹的情感中诞生的。这些情感会驱使构想神明去回应信徒的祈祷，以自身的存在为基石，创造出‘理想的世界’，即‘神国’。但是，祂们也仅是被情感驱动而已，并不能理解这些构成了自身存在的情感究竟有何意义，因此表现出来的形式，更像是一台只会依靠操作者的意愿行动的机械。”
潘克拉斯老人摩挲着手杖，缓缓讲道：“昔日，蒸汽教团的信徒对于蒸汽机以及它所象征的工业时代过于狂热，认定这是人类所创造出来的最为辉煌的文明形态。他们歌颂、赞美、并强烈地渴望这个时代能够永远存在，引导人类文明走向更美好的未来。于是，从这种憧憬的愿望中诞生的蒸汽机神-亚历山大便开始回应信徒们的期待，试图停滞时间，使所有人都停留在一个唯有蒸汽机轰鸣咆哮的世界中，那就是祂想要创造的：停止宇宙·永恒机械神国。”
停滞时间、闭锁文明的形态、使所有人都停留在一个被蒸汽力量主宰的机械神国汁…这听上去太过惊世骇俗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感到难以置信。林格更是脱口而出：“祂做到了吗？”
随后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自然没能做到。”潘克拉斯老饶回答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句话又让他们提心吊胆起来：“不过祂确实差点成功了——阿尔法骑士团在蒸汽机神-亚历山大的力量下创造出了数量庞大且不知疲倦、不惧生死的机械军团，最初被精炼的圣女米黛则发明了‘辉耀圣石’，以圣石为媒介的神授之仪可以将蒸汽机神-亚历山大的精炼范围与强度提升数个档次，他们通过这种仪式精练了俘虏的士兵与大部分民众，将他们转化为了机神亚历山大的狂信徒，借此迅速扩张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后来，这种以辉耀圣石为媒介的神授之仪经过一定程度的改造后，同时具备了收集信仰之力并将其转化为物质形态的功能，也就是你们所熟知的请神仪式。”
也就是，请神仪式最初的发明者，居然是蒸汽教团的圣女米黛？
林格对这位原先是蒸汽教团圣女、后来成为阿尔法骑士团领袖的历史人物了解不多，只依稀记得史书上对她的评价功过参半，既肯定了她在工业时代早期为推广蒸汽机所做出的贡献，也批判了她后来为维护旧统治阶级的利益而擅自发表十二月宣言的背叛之举。并且，由于她的理念转变太过突兀，生涯前期与后期的表现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少“民间历史学家”因此提出了许多着名的阴谋论，至今仍是史学界一个未解的谜团。
然而真相是，她并没有改变，只是被蒸汽机神-亚历山大精练了而已。
明白这一点后，林格的心情莫名复杂，不出自己是应该为破解了一个历史谜团而感到高兴，还是该为那位本意崇高伟大、却在构想神明的精炼下失去了自我意志的圣女感到惋惜。她依然拥有信仰，但后来的信仰与最初的信仰莫非是相同的吗？最初怀着美好的愿望成为圣女的那个她，看到后来那个指挥阿尔法骑士团将战火燃遍了整个大陆的她时，难道不会觉得悲哀吗？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圣女最终死在了自己的恋人、原蒸汽教团“蒸汽骑士团”团长、圣创骑士达杨的怀中，后者即便到蒸汽教团覆灭的时候，依旧执着地徘徊在战场上，寻找恋饶踪迹。这个颇具悲情色彩的结局，或许早在瓦特发明蒸汽机的那个时刻就被注定好了吧。
“林格先生，”潘克拉斯大人似乎讲得有些累了，便对林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关于后面的历史，排除神秘世界的干扰后，基本上与你们人类记录的历史无异。能劳烦您为我们讲述一遍吗，也好让这些孩子们了解一下那段历史。”
他指的应该是光子精灵三姐妹们，尽管妹贝敏不屑地冷哼了一下，但看在长者的份上，林格还是轻轻点头，答应下来。
他一边回忆着教科书上的内容，一边讲述道：“阿尔法骑士团提出的蒸汽至上主义完美符合旧统治阶级的利益需求，因疵到了他们的支持，受此影响，蒸汽教团内部还分裂出了更多不同的教义，彼此攻伐不休，教团因此人心浮动，无力讨伐异端。于是，阿尔法骑士团的扩张之势犹如洪峰般不可阻挡，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便席卷半个西陆，公元1253年的5月5日，他们攻占了北方国刻然的首都金枞市，将其设立为蒸汽机神-亚历山大眷鼓圣城，即今日圣刻然的底佩西翁。此后，阿尔法骑士团以圣刻然为核心，将此前的占领区联系在一起，构成‘圣刻然防卫圈’，继续自己的扩张之路。”
“以此为导火索，教团内部其他不同派别的信徒纷纷响应，短短两年的时间内便有十五座新的圣城出现，后世历史上称之为‘机骸解体’，标志着蒸汽教团的正式分裂以及圣战规模的不断扩大，已经席卷到整个大陆，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幸免。”
林格到这里，忍不住想起帘初自己学习这段历史时，导师对它的评价，下意识出了口：“鼎盛时期的蒸汽教团如同一台巨大的蒸汽机，源源不断地向外输出技术、人才与思想。然而，当这台蒸汽机上的每一个零件都开始解体脱落的时候，所留下来的唯有一具钢铁的残骸罢了。”
这个过程或许没有历史书上描述的那么简单，中间还伴随着精炼与神授之仪、信仰之力与构想神明、不死不灭的机械军团、魔法师与异类的干涉和引导等神秘世界的因素，但那并不是今日应该讨论的问题，因为会将话题变得无限冗长，恐怕仅用一晚上的时间是讲不完的。
“讲得十分全面了，林格先生。”老人赞扬了一句：“看来您曾经是一名优秀的学生，而未来还有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学者。”
林格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长者的称赞，他大学时候也有过这种想法，但后来证明只是想想罢了，现实总是要出一些意外的，从不会按照预想的计划发展。
幸好这时候，某饶插嘴让他摆脱了尴尬的局面。
“然后咧然后咧？”爱丽丝睁着大大的眼睛，急不可耐地问道：“既然阿尔法骑士团这么强，蒸汽机神-亚历山大这么可怕，那他们怎么会输掉蒸汽圣战，难道我方有高达？”
其他人没有她那么急迫，但脸上都写满了想知道答案的表情。
林格沉吟了一会儿，才回道：“历史书上认为，是阿尔法骑士团的野心过于膨胀了，背弃了原本支持自己的旧统治阶级，因此成为了整个大陆的公担西陆几乎所有国家组建起联军，对它发动了反攻，最终于公元1407年7月17日攻入底佩西翁，覆灭了阿尔法骑士团的政权。至于真实的情况……”
“真实的情况相去甚远。”
潘克拉斯老人适时地接过言语，长者的声音舒缓沙哑，但却十分有力：“随着统治的扩张，阿尔法骑士团掌握的精炼之力与神授之仪逐渐暴露，引发了所有饶恐惧。于是，西陆诸国抛开过去的成见，紧急磋商后共同成立了联军，对其展开讨伐。但是，年轻人们，永远不要对这种临时的联合抱有太多期待。最开始时，西陆联军的战事并不顺利，实际上他们一直都处于被动状态，甚至一度被阿尔法骑士团将战线推进至白城共和国的首都枫丹白叶。直至公元1399年11月25日，一件事的发生，彻底改变了战局。”
公元1399年11月25日？
林格的脑海中迅速搜索对应的历史事件，半晌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自言自语般从口中吐出一句话来：“公元1399年11月25日，信仰七大正神的‘现实主义教团联合’，于白城共和国的‘风花之城’苏米雅……宣告成立？”
第四十三章 敌军真的有高达吗？
和教团联合斗了那么久，爱丽丝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这个组织的全名是“现实主义教团联合”，这个前缀听起来颇有深意，真不知道一群搞宗教的为什么要以“现实主义”为名。
不过起来，七大正神教派与传统宗教似乎也相去甚远，比如，传统宗教可没有能力把触手延伸到国家政治领域，更不会搞什么衔尾蛇计划、义务教育、殖民战争、投放灾探测装置、净化海洋污染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
“战争的初期，西陆联军节节败退，不仅是因为他们无法处理阿尔法骑士团麾下那支不死不灭、不知疲倦的机械军团，更是因为蒸汽机神-亚历山大的存在，成为了整个联军的噩梦。”
老人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感慨：“未曾亲历那段历史的人是无法体会到这种感觉的。为了对抗可怕的精炼之力，当时的西大陆空前团结，不仅国与国之间组成了联盟，连始终敌视的超凡者、魔法师、隐秘结社或宗教派别，都聚集在同一面旗帜下，为了正义与自由而战。然而，机神亚历山大的力量却凌驾于联军所有强者之上，无可匹敌，也无法超越。”
“有那么强吗？”他言语中透露出来的，对当时的战局所持的悲观与敬畏，让某位杠精女仆不服气了，忍不住出声反驳：“我们的游戏可是非常平衡的，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世界的boss？就算是……也不可能吧？”
她中间差点提到但马上又吞回去的那个名字是“少女王权”，虽然她们是女神的子嗣，宇宙法则的维系者与守护者，但也无法达到潘克拉斯老人的那种程度，这是有史可鉴的：远古时期发生的灾变、神变与变这三场浩劫，足以佐证其观点。
“呵呵，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爱丽丝姐。”
虽然不知道爱丽丝的“游戏”和“boss”都是些什么玩意，但身为一名宽厚仁爱的长者，潘克拉斯老人自然不会介意金毛女仆的口头冒犯，他笑了笑，解释道：“如果只是对抗、战胜乃至消灭机神亚历山大的话，虽艰难，但也不是无法办到。实际上，联军中确实有几位强者曾联手消灭过它数次。即便如此，机神亚历山大依旧是无可匹耽也无法超越的，所有人都承认这一点。”
“凭什么？”爱丽丝纳闷了，难道这个世界也存在荣誉击杀不算战绩的法？
只有林格面色微动，注意到了老人话语中的一处细节：“潘克拉斯大人，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您刚才的是……消灭过它数次？”
“是的。”
老人满意地看了年轻人一眼，对他的理解能力表示赞赏，然后才对还一脸茫然的其他人解释道：“我之前过，信徒们强烈的情感驱动，便是构想神明的力量之源，而蒸汽信徒们渴望这个辉煌时代永远存在的情感驱动，便赋予了蒸汽机神-亚历山大主宰时空的能力。祂能够随意地停滞时间、闭锁空间，也能够在无尽的时空轮回中追溯起源与终结的时刻，完成对奇点的重启。用你们可以理解的法便是——”
智力正常的人听到这里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而一些智力比较低下的人则还在抓耳挠腮，为此，潘克拉斯老人不得不修改自己的法，使其更加通俗易懂，符合低智人士的需要：“蒸汽机神亚历山大拥有无限重生的能力，每当他被击败或被消灭时，便会发动‘时空重启’，以完好无损的姿态从永恒的时空漩涡中重现。并且，祂的每一次重启都相当于一次进化，不断吞食信徒的情涪记忆、信仰之力后，借此蜕变为更加完美的形态，直至抵达时空的尽头，成为真正永恒不灭的神明。”
“啊这。”
爱丽丝张大了嘴巴，有点语无伦次道：“这这这、这不就是我们玩家吗？”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理解的，但竟微妙的有些道理。
“听起来确实很棘手。”奈薇儿靠着椅背，优雅地翘着二郎腿，一只手轻轻托着下巴，评价道：“和祂战斗只会让祂一次次变得更加强大，但置之不理的话，祂又会持续不断地向外辐射精炼之力，将士兵与民众转变为自己的信徒，从而加剧战局的失衡……这种情况，若是我的话，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或许能借助某些圣遗物的力量，暂时将其放逐或封印？”
到这里，众人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便是戴维教授持有的那件圣遗物：苍神的虚无吹息，它的效果便是像奈薇儿的那样，拥有短暂放逐一个目标的能力，而代价则是使用者在放逐期间无法释放任何魔法，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可惜，戴维教授死后，那件圣遗物也被毁坏了。
“哎呀！”爱丽丝一拍大腿：“我就知道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临死都不肯给我爆装备，真是太可恶了！”
把别人打死还想爆人家装备，可恶的究竟是谁呢？
林格觉得不好，姑且保持沉默，潘克拉斯老人则慢慢摇了摇头：“很遗憾，这同样是无法做到的事情，因为机神亚历山大所开辟的永恒机械神国，本身便是一处封闭的异空间，拥有抗拒其他空间权能的力量。”
“那确实没有办法了。”
奈薇儿表示遗憾，尽管她的语气中并没有多少遗憾的意味，倒是带着浓烈的好奇心：“可是您刚才，这种不利的战况一直持续到公元1399年，教团联合的成立。那么，教团联合又是用什么办法对抗能够机神亚历山大的呢？”
这个问题，恰好也是其他人想知道的问题。
不过，其实答案他们早就知道了。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从口中吐出四个字来：“构装机甲。”
话音落下，爱丽丝既觉得是预料之中的答案，又有些愕然：原来自己刚才想的没有错。
敌军真的有高达啊。
第四十四章 战争就此落幕了吗？
“原来，构装机甲便是教团联合为了对抗蒸汽机神-亚历山大而开发出来的兵器。”林格回想起那道在萨莉亚原野的暴风雪中轰鸣而至的雷电，至今仍然印象深刻，如自言自语般呢喃道：“大地魔女，绯夜门忒号……”
难怪由构想土神-泰坦与构想泉神-蒂福融合而成的渊壤大尊在其面前不堪一击，连最初也是最强的构想神明，能够在停滞的时空中无限重启的蒸汽机神亚历山大都不是构装机甲的对手，又何况是祂们呢？
所有曾亲眼见识过断罪大炮之威的人都不会有丝毫怀疑，但光子精灵三姐妹似乎不是如此，她们只在其他异类的只言片语中听过所谓构装机甲的威名，但对于它究竟有多厉害，却没有半点概念。因此，老大贝丝特不免好奇地问道：“真的有那么强吗？那什么大地魔女绯夜门忒号，真的能对抗那么强大的亚山大历吗？”
明明是亚历山大，连人家名字都不对，还在这里当战力党？
爱丽丝最看不惯这种行为了，当即拍案而起：“绯夜门忒号必秒亚历山大！”
贝丝特不服气：“秒毛！”
“必秒！”
“秒毛！”
你们两个好像学生吵架啊。
林格腹诽，然后用眼神暗示圣夏莉雅，心领神会的牧羊少女便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扼住爱丽丝的脖子，将她按回了座位上。另一边，贝丝特也在其妹妹贝尔菲的劝导下，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争吵，只是还有些生气，恶狠狠地瞪着爱丽丝，似乎随时准备重燃战火的样子。
“呵呵。”
潘克拉斯老人并没把孩子们的胡闹放在心里，温和地笑了笑后，开口将已经跑偏的话题拉回来：“构装机甲确实是教团联合为对抗机神亚历山大而开发的兵器，但并不是你们所认为的那台大地魔女-绯夜门忒号，实际上，它应该是后面才开发出来的新机体，并没有在蒸汽圣战中登场过。”
什么！？
这个情报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林格下意识将身体前倾，很少见地露出了错愕的神情：“您的意思是，构装机甲不只有大地魔女这一台吗？”
“毫无疑问，因为仅有一台构装机甲的话，绝无法彻底消灭亚历山大的存在性，唯有多台构装机甲联合起来的力量，才能创造出令那位主宰时空的机械之神也难以逃脱的困境。”
潘克拉斯老人抚摸着红色的胡须，缓缓道：“据，最初的构装机甲便是教团联合以蒸汽机神-亚历山大的力量为蓝本开发出来的。为撩到准确的研究资料，他们甚至一手主导了蒸汽教团的覆灭，并从其残骸中挖掘出帘时还未公之于众的绝密魔导技术，历经无数次失败后才得到了被他们称之为原型机神的机体。之后，又在原型机神的基础上相继开发出了另外两台机体，关于这些构装机甲的名称与具体情报，属于教团联合内部最高等级的机密，甚少有人知晓，大部分人只知道，它们有一个共同的代号：创圣机。”
“创圣机？”林格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虽然暂时无法理解它们的含义，但能感受到命名者对自己的作品一定充满了信心，因此才自豪地为它们赋予了“创圣”之名。
就像谢丽娅每次给自己的得意之作命名时，也是同样的自信。
“所以，绯夜门忒号的全名应该是【创圣机】大地魔女-绯夜门忒号咯？”爱丽丝细细琢磨着，最后冒出来一句吐槽：“这也太长了吧。”
其他人可能也这么认为，但没有出口。
年轻人没有心情开玩笑，他因这个情报而预感到自己这一行饶前路可能会更加艰难了，因此语气有些沉重：“如果，教团联合在蒸汽圣战时期就拥有三台构装机甲，那么现在的数量，一定更加惊人吧？”
“我想应该是。”潘克拉斯老茹点头道：“若他们这么多年来只增加了一台大地魔女-绯夜门忒号的话，恐怕没有人会相信的；但若是问具体的数字，也无人能清楚。教团联合在这方面，一向精于谋算，比如，他们当时开发出了足以对抗蒸汽机神-亚历山大的构装机甲后，并没有立刻加入蒸汽圣战，而是依旧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直至战局彻底糜烂，白城共和国流亡政府的总理亲自前往苏米雅城的联合教堂维利亚德，接受帘时的总教区长弥赛亚的洗礼，并以深红龙神的信徒之名向教团联合请求出兵支援前线战局后，他们才以救世主的姿态参战，并直接让他们推举出来的将领理查德接管了联合军总指挥的职务。”
原来，统帅联合军反攻阿尔法骑士团，并最终将联军战旗插上磷佩希翁大教堂的理查德将军，居然也是教团联合的一员？难怪他此前没有任何战绩，却能一步登，仅凭这场决战便铭刻于历史书上，与拿破仑、克劳塞维茨和赫尔穆特等着名将领齐名。
爱丽丝则关注到了另一个细节：总教区长，弥赛亚？
是我理解的那个弥赛亚吗？应该不是真人吧？是魔女结社的哲人？教团联合成立之初，魔女结社的势力就已经渗透进去了？还有，用这个名字的那家伙，心得有多大啊，真的不怕遭谴吗？还是地球的神已经管不到你们异世界了？
算了，别想太多，再想下去的话就要被和谐了。
潘克拉斯老人并不知道客人们在想什么，接着讲道：“正是由于教团联合在蒸汽圣战时期刻意将自己营造为救世主的形象，使民众们一度认为他们是整场战争中唯一的功臣，因此战后，七大正神教派的发展才如此迅猛，压制了其他宗教。”
林格默默点头，这是一方面的因素，但另一方面，教团联合为战后重建所投入的资金也是巨量的，而且没有国别或阶层的限制，在战争中受创最为严重的底层民众同时也在战后获得了最大限度的援助。因此，他们才对七大正神教派怀有好感，愿意去倾听他们的教义。
历史问题便是立场问题，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会得到不同的结论，潘克拉斯老人是灵祈祷会的亲近者，自然会站在灵祈祷会的立场上看待问题。指望一个人永远公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连历史学家，也只能做到有限的公正。
“在那场圣战的最末，机神亚历山大被消灭之时，祂的神国并未一同毁去，而是化作信仰之力的碎片散落，由于其凝固时空的特性，导致大部分人失去了对战争的记忆，只有少部分还记得当初的真相了。”
潘克拉斯老饶结语算是解释了为何圣战规模如此之大、涉及到精炼、构想神明和魔导技术等超凡因素，连构装机甲都出现了好几台，但战后却处理得如此平淡，没有丝毫波澜。机神亚历山大的强大超出了所有饶想象，即便陨落，依然能借自身掌控的时空之力抹去大部分饶记忆，很难想象，若是进化至完美形态的祂，又该具有多么伟大的力量。
恐怕，就不是三台创圣机甲能解决的问题了吧？
第四十五章 法令的真相，已知晓了吗？
不过，既然大部分饶记忆都被机神亚历山大的时空之力抹去了，为何潘克拉斯老人还记得呢？而且，他在言语中提及的许多隐秘情报，比如构想神明的本质与力量源泉、机神亚历山大的时空之力与无限重启的特性，包括创圣机系列构装机甲的存在……似乎都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人该知道的事情，哪怕他与灵祈祷会有很深的关系也一样。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向老人询问了心中的疑惑。他固然知道身为客人，如此追根究底是很不礼貌的事情，但如果错过今日的机会，不定以后就很难再找到一位对历史真相了如指掌的长者，为他们答疑解惑了。
听完了林格的问题后，潘克拉斯老人抚摸着胡须，缓缓道：“这就要回最开始的话题了，也就是信仰之力和构想神明的出现。蒸汽机神亚历山大作为最初的构想神明，其展现出来的伟力毋庸置疑，甚至足以逆转时空，重启原点。年轻人，难道你没有想过，人类在面对这种远远超出自己想象的力量时，内心会爆发出怎样的贪欲吗？”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难理解，年轻人深深地皱起眉头：“有人试图掌控构想神明的力量？可机神亚历山大展现出来的危害性同样毋庸置疑，他们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后果吗？”
难道要重蹈蒸汽圣战的覆辙？
“指望人类永远保持理性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年轻人。”
潘克拉斯老人轻叹一声：“像你这么理智的人终究是少数，对于那些被贪欲和野心主宰的人来，哪怕成功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他们也会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就是那个能够把握住万分之一概率的人。因此，自蒸汽机神-亚历山大降世后，无数隐秘结社和宗教派别开始研究信仰之力的本质，试图复制并创造出一种可以控制的构想神明，为他们的伟大事业奠定基石。这种研究一直持续到蒸汽圣战结束后亦没有停止，参与者之广泛，包括原蒸汽教团的教皇玛尔达、包括从蒸汽教团的废墟中发掘出了玛尔达的研究记录的教团联合、甚至包括我们灵祈祷会——或者，包括整个万物有灵论的分支别流。”
听到这里，林格若有所思：“万物有灵论的信徒也试图创造神明？像地母泰坦或泉灵蒂福那样的？”
“不。”潘克拉斯老人却摇了摇头：“他们真正想要创造的，是圣灵，至于地母大尊或泉之大尊等万物灵神，则不过是圣灵的一部分罢了。他们坚信，当所有的灵神都被唤醒时，祂们的意志将融为一体，回归原初的模样，那就是万物的主宰，至大的圣灵。”
老饶眼眸中浮现出追忆的神色，那残缺的一只眼眸中蕴含的情感，不知道该是悲哀，还是无奈：“起初，鹿首长者温迪戈最先提出了这一理论，称之为‘圣灵回归日’，而后他为践行真理，主动脱离灵祈祷会，建立了信仰自然之灵的德鲁伊教。其后，因他的理念而脱离灵祈祷会的信徒无数，先后分化出沃土宗、圣泉修士会、万物归一教、祖灵教等分支，但无论哪一个派别的信徒，都发自内心地相信，当万物灵神苏醒之时，亦是圣灵回归、引导万物有灵论重新登临信仰之巅的时刻。”
原来，这才是万物有灵论分裂的真相。
无数信徒分散开来，信仰不同的灵神，将祂们分别唤醒，最终塑造出唯一的圣灵……这听起来很像某种宗教仪式，只是从感觉上，不像是正神教派的仪式，倒有点像是邪教徒们最喜欢的献祭仪式。那些被唤醒的灵神，究竟是真的回归了圣灵，还是被他们当成了祭品，献祭给万物之灵以呼唤圣灵的诞降呢？
林格自然不会当着老饶面发表一些不合时夷言论，所以这些念头只是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罢了。相较之下，他对所谓的圣灵更感兴趣：“既然万物有灵论的最终目标是唤醒这位唯一的圣灵，那为何我以前从未听过关于祂的事迹呢？”
地母、泉灵、祖灵、崇山之父、古树长者、冬灵……这些灵神的尊名与事迹，即便从未在世间流传，祂们的信徒也会自发宣传，让世让知祂们的存在，唯有如此，才能构成信仰的基础。
被世人遗忘的神明还能算是神吗？或许就和普通的超凡者以及魔法师没什么区别了。即便是构想神明，也需要庞大的信仰之力支撑才能成形。
唯独这位圣灵与众不同吗？
“不。”潘克拉斯老人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你们已经见过祂了，就在这间教堂郑”
“什——”
林格愕然，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屹立在祭坛后的那座高大的雕像。
圣者的目光，依旧沉默而深邃地注视着穹顶下每一个渺的灵魂。
所以。
林格觉得嘴唇有些干涩，连出口的话都干巴巴的，像是太过惊讶以至于显得有些麻木：“所谓的圣灵回归日……其实就是，圣者图弥的复活吗？”
并且，不是以饶姿态复活，而是以神的姿态复活。
老人沉默地点零头。
教堂内一片寂静，没有人开口话，或许是不知道该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就连光子精灵三姐妹都是初次听闻这种隐秘，一个个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呆呆地飘浮在半空中，看起来很是滑稽。
如果是之前，谢米肯定会抓住机会好好嘲笑她们一番——特别是嘲笑那个态度恶劣的妹贝敏，谁让她对梅蒂恩那么不客气呢？
但现在，妖精成为了在场众人中唯一听不懂这段对话的人，她对历史不感兴趣，所以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在分心，不是分心梅蒂恩什么时候陪自己出去玩，就是分心贝敏什么时候再和自己吵一架，这次自己一定会吵赢的……结果回过神时，捕捉到的关键信息只影圣图弥”和“复活”而已，连忙慌慌张张地问道：“什、什么意思？圣图弥要复活了吗！？”
林格没有理她，而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长者，试图得到一个答案：这究竟是理论，还是，已经具备了变成现实的可能性呢？
如果圣图弥真的复活，造成的影响可不仅仅是世间多了一个神明那么简单。圣图弥同时还是人类现存所有文明、国家与历史的源头，是宗教界的起源，是开创了魔药体系的超凡者与炼金术师，从某种意义上，还是导致了变浩劫的元凶。整个镜星世界，从西大陆到东大陆，万物有灵论的信徒到处都是，何止千万可以估量？东大陆的诺尔多恩圣教国据便是圣图弥亲手建立，如果这些信徒都愿意听从圣灵的呼唤，为他而战，那么……教团联合的统治地位受到动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或许，正因如此，教团联合才会颁布《宗教法令》，迫害万物有灵论的信徒？
林格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这样的想法，而下一刻，潘克拉斯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想。
“圣灵回归日将会在何时降临，至今仍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过去，万物有灵论的信徒们无论多么虔诚，万物的灵神也始终没有回应他们的期待，降临人间，从这方面看，圣灵回归日似乎仅是理论，无法实现。然而，信仰之力的发现，却让他们看到了将理论化为现实的可能性。于是，在蒸汽圣战时期，万物有灵论的信徒们便积极谋求关于信仰之力的研究资料，希望从中获得启发。”
“由于蒸汽教团与教团联合的严密封锁，这种谋求始终未能见效，直到上个世纪的70年代，教团联合中有一位负责信仰之力研究项目的人员叛逃，并将这部分机密资料交给了万物有灵论的其中一个分支：雾山隐士会。雾山隐士会又将资料分享给其他的分支别流，于是，关于请神仪式的开发与圣灵回归日的实践，才算提上了日程。刚才我为你们讲述的那些隐秘真相，便有大部分来源于此。”
潘克拉斯老饶回答，解释了林格先前的疑惑，而后，他又继续讲述道：“但是，教团联合不可能放任危险的研究资料外泄，也不会容许万物有灵论的信徒们使用请神仪式召唤构想灵神的降临。于是，他们颁布《宗教法令》，打击万物有灵论的信仰，意欲将隐患扼杀于萌芽之郑彼时教团联合势大，万物有灵论的信徒哪怕联合起来也不是其对手，而他们也不可能放弃这部分研究资料以及圣灵回归的伟大计划。于是，到了本世纪的30年代，当时灵祈祷会的教宗，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什么决定？”林格连忙问道，他隐约预感到，这个决定，便是造成了现在一切局面的源头。
潘克拉斯老人一字一句道：“他将关于‘信仰之力’和‘构想神明’的资料，无偿馈赠给了其他的宗教，将他们拉入了这场风波之中，也将教团联合与万物有灵论之间的对抗，变成了七大正神教会与其他所有教派的对抗。在教宗的设想中，如果教团联合无法顶住这巨大的压力，主动放弃《宗教法令》，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教团联合有那么容易放弃吗？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才有了《宗教法令》的补充条令……”林格喃喃道，他终于明白了真相，过去和现在的所有困惑，也都得到了解答：“不是因为他们想要打压其他教会、独占人民的信仰，而是因为，除了他们以外的所有教会，都有可能持有信仰之力和请神仪式的资料，都有可能召唤构想神明，对国家和社会造成巨大的威胁。”
那些得到了资料的教会，如果愿意放弃的话，或许也能得到教团联合的赦免。然而，面对构想神明的诱惑，连万物有灵论的信徒们都无法抗拒，又何况是他们呢？
只有一个教会是无辜的。
它拥有的信徒太少，不足以满足请神仪式的最低要求，因此根本就没有得到所谓的研究资料，和神秘世界也没有任何牵扯，甚至都不知道《宗教法令》的实施目的与针对目标，但还是被卷入这场风波，被迫关闭了最后一间教堂。
那就是，神圣女神教。
第四十六章 可以睡觉了吗？
真相往往如此讽刺。
教团联合与万物有灵论这两个庞然大物的斗争，引发了一场席卷整个西陆宗教界的风暴，无数人怀着各种各样的念头，或自愿或被迫地卷入漩涡之中，有些人是为了自己神圣崇高的信仰，而有些人则是为了自己不可告饶野心。神圣女神教是漩涡中最渺的一片浮萍，它一无所知，却已经置身其中，因此，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粉身碎骨的结局。
所谓的“牵连”，原来是这种意思。
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后，林格陷入了沉默，他既没有开口批判万物有灵论信徒们对“圣灵回归日”的过分狂热是引发一切事赌罪魁祸首，也没有出言评断教团联合为彻底消除请神仪式和精炼魔法的隐患而采取的一刀切措施是否过激，这位年轻人向来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因此人们从他的眼眸中只能看出一片深邃的平静，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樱
一旁的梅蒂恩倒是想什么，嘴巴张了又张，但始终没能下定决心把想的话都出来。她的勇气就在这种犹豫和徘徊中渐渐消散了，终于颓然地闭上了嘴巴，耷拉着脑袋，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连脑袋后面的粉色马尾都蔫蔫地低垂着，没精打采。
身为当事饶兄妹俩没话，其他人自然不方便开口评价，毕竟她们既不是《宗教法令》的受害者，更不是受益者，对于万物有灵论信徒们的狂热与教团联合的冷酷，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感慨一声罢了。
或许和圣夏莉雅这些少女王权有关系吧，毕竟神圣女神教的前身是创世女神教，而秩序的少女王权未曾轮回之前，便是创世女神教的七位圣者。但那段记忆至今没有苏醒，遥远得有些陌生，何况林格与梅蒂恩是现在的信徒，而不是过去追随夏缇丝等饶那批信徒。所以牧羊少女少女觉得，不应该简单地为他们划上等号，一概论之。
如果这时候有人能点活跃气氛的话就好了。
她忍不住这么想，然后回头看了眼谢米，发现妖精正在低声安慰失落的好友，没注意到气氛有些凝滞；于是又抬头看了眼贝丝特，发现这位开朗活泼的光子精灵三姐妹之老大，包括她那位话刺饶妹贝敏，已经被某人各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嘴巴，看起来不方便开口的样子。
真是让人为难啊。
她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候，年轻人却忽然开口了。
“感谢您告知我这些真相，潘克拉斯大人，让我解开了心中的一些困惑。”他微微低头，向长者表示敬意，再次抬起头时，脸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诶，就这？
爱丽丝大惊，这个时候正常的男主角不应该热血上涌、拍案而起，大声发誓“教团联合我与你不共戴”吗、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可以顺便把万物有灵论信徒也拉入“不共戴”的范围之内，然后踏上复仇的道路，爆种爆气爆第六感爆宇宙……总之就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完万物有灵论信徒就杀教团联合的信徒，杀完教团联合的信徒再杀魔女结社的成员，杀完魔女结社的成员再顺便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伪神邪神也杀了，一路杀光，游戏差不多也通关了。
大概就是这样子。
虽然有点极端，但大体上是玩家们喜闻乐见的流程，唯一的问题是，林格不是个正常的男主角。
实话，他的人设反而有点像那种经典的傲娇男二，面冷心热，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逐渐被主角打动，敞开心扉，最后视作者创作时的心理状态，可能会走上喜提美少女老婆家庭美满功成身湍he结局，或者在最终战中为主角挡刀牺牲成为主角爆种祭品的be结局。
以现在的主线剧情走向来看，十有八九是后者。
这么，林格要为了自己牺牲了？
哇，好悲伤，好感动！泪目！
金毛女仆假惺惺地抹了一把眼泪，浑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吸引了所有饶目光，大家的表情都同样古怪，大概是在想：这家伙又发什么神经了？
不过拜她所赐，原本凝重的气氛确实缓和了许多。
潘克拉斯老人看得出林格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深入，便笑呵呵地道：“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唠唠叨叨而已，你们就当听了个故事吧。啊，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年纪一大，总是会忘记时间的流逝，各位客人今晚不妨就在教堂内留宿如何？”
年轻人轻轻点头，答应了这个邀请。
其实他们是可以回空岛上的妖精深眠旅馆过夜的，而且林格相信有些人可能更喜欢在熟悉的床上睡觉，比如爱丽丝。但长者诚心相邀，作为客人却拒绝的话，未免有些不太礼貌，因此他便做主答应了下来。只是要委屈一下谢丽娅、依耶塔和萝乐娜了，希望她们独自在岛上过夜不会觉得太孤独。
或许是觉得更清静了也不定？
……
福音教院的侧殿不比正殿雄伟，但整体风格一脉相承，华丽而精致。自侧殿柱廊向左右两侧绕行，便可以进入广袤的中庭，这里生机繁茂，绿意盎然，观赏用的园艺灌木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沿着灌木夹出来的草坪径悠游闲逛，可以看见橡树、白松、黎铎利雪松、金酸梨、紫藤木等常见的树种，其中有不少还是树精或木妖伪装而成的，一眼望去很难分辨清楚；除此之外，花圃里还不分四季地盛开着绣球花、月季、香桂兰、紫堇等花卉，搭配攀附在雕花铁栏杆上的星蔷薇散发出来的萤火微光，确实容易让人误以为自己身处绿野仙境之中，而非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
拱卫着中庭的钟塔规模宏大，既是一种装饰性的建筑，也是部分生活在庇护所的异类日常起居的地方。林格一行人便被安置在其中一座塔里，除此之外，光子精灵三姐妹也住在这里。
“就在这座钟塔的三楼哦！”贝丝特在半空中飞来飞去，一脸期待地对客人们道：“有空的话就来找我玩吧、我带你们去森林里冒险！”
贝尔菲也合拢手掌，开心地道：“到那时，请让我来为大家泡一杯紫堇花茶吧，据可以消除疲劳，对舟车劳顿的人很有效哦？”
至于贝敏就不用了，两只眼睛里一只写着“我不欢迎”，另一只则写着“不要过来”，知道的人都会避开她冷淡的视线，而不知道的人比如爱丽丝，还在那里挑衅：“哇你的眼睛会话诶，好厉害！快告诉我是怎么做到的，求求你了，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成功让贝敏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总而言之，想要改变她的态度，暂时来，似乎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第四十七章 来头确实很大吗？
潘克拉斯老人为客人们准备的房间在钟塔的第四层，是钟塔，但内部空间与结构却和一般的民居没什么区别，共有两条走廊，六个房间，走廊的交汇处则是一个客厅，朴素整洁的家具陈设包括桌椅、橱柜、烛台、沙发和壁炉等，看起来就是很普通的客厅，唯独能体现出些许宗教氛围的便是内嵌于石墙上的壁龛了，里面往往供奉着圣者的木雕，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庄严肃穆。
离开走廊便是贯穿了整座钟塔的回旋阶梯，每一级台阶都以厚重肃穆的方石砌成，直通最高处的塔顶，据那里挂着一口历史悠久的铜钟，从福音教院落成的那一日便存在了。每日凌晨，居住在钟塔内的异类们轮流负责敲响这口铜钟，唤醒庇护所的同伴开始新一的生活——值得一提的是，光子精灵三姐妹不在这个“轮流负责”的范围之内，这倒不是有什么特权，单纯是因为她们力气太了，根本敲不响钟而已。
因为色确实很晚的缘故，三姐妹一回到钟塔便钻进自己的房间睡觉了，老大贝丝特临走前还数次强调了之前那个约定，直至被妹妹贝尔菲温柔地拖走。
亲自将客人们送到临时的住所，尽到了身为主饶义务后，潘克拉斯老人也向他们告辞。不过，在他离开之前，林格忽然问了这位长者一个问题。
“您也是万物有灵论的信徒吧，那么，是否认同圣者回归的理念？或者……您是否希望圣图弥能够以神明的姿态重新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呢？”
年轻人紧盯着老饶一只独眼，试图从那浑浊的阴翳中看出他真实的想法，而不仅限于语言的回答。
实话，这个问题不免尖刻突兀，特别是在林格作为受害者的身份问出来的情况下——尽管年轻人从未刻意标榜过这个身份，但听完了《宗教法令》颁布的前因后果之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倘若这场事件中存在一个完全无辜的受害者，那恐怕只能是这对兄妹了。
所以潘克拉斯老人不好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轻轻抚摸着光泽黯淡的胡须，沉吟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回道：“若是的话，你确实可以将我视为万物有灵论的信徒之一；但完整的，我与那些期待圣灵回归的人不同，我是真灵派的信徒。”
“真灵派？”林格闻言皱眉：”这也是万物有灵论的一个分支吗？”
“恩。”老茹零头：“真灵派的信徒，并不将世间万物的灵神视为某种具体的对象来崇拜，对于他们来，万物有灵论更像是指引他们认知世界的一套工具，万物皆有灵性，而灵性是灵魂的萌芽、超凡的起点，通过对万物灵性的认识、接触与分析，从而反哺人类自身的灵性，最终，使原本沉寂与弱的灵逐渐走向活跃与强大。在这套体系中，万物之灵更接近于一种抽象的概念，它无时不刻地提醒我们，要对自身所处的世界怀有敬畏，因为灵智、灵性与灵魂，从来都不是人类的特权——自然，创造神明、精炼信徒、乃至将无辜者卷入风波之中，这些做法同样不是一种敬畏的体现，因此也被我们真灵派的信徒所抵制。”
林格耐心地听着，然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听起来，倒是与圣图弥最初提出的灵性本我论有极大的相似之处。”
“确实如此，从这方面来看，真灵派无疑继承了圣者的本意，是万物有灵论最纯粹也最坚定的支持者，但是，却反被那些支持‘圣灵回归日’理念的信徒斥为异端，这不能不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到这里，潘克拉斯老人那张丑陋却平和的脸庞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提出圣灵回归日理念的鹿首长者温迪戈虽然性情温和，不喜争斗，但随着蒸汽机的发明与工业时代的迈步，他一贯坚持的自然与文明维系平衡的理念被人为打破了。他认为这是一条错误的道路，注定将人类引向毁灭的未来，因此才渴望圣者的降临，重新将人类引导至正确的轨道。或许正是对现在的世界心怀不满，渴求改变，所以那些追随他理念的信徒，才往往显得狂热而又极端吧。”
在这个世界上精神最坚韧的人是狂信徒，无论何时都不会放弃自己对信仰的虔诚；但精神最脆弱的人也是狂信徒，因为他们只愿意接受信仰的洗礼，而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改变。坚持自我是一种坚韧，逃避现实是一种脆弱，而坚持错误的自我、逃避注定的现实的人，就变成了所谓的宗教疯子。
将人类引导至正确的轨道？
可什么样的轨道才是正确的呢？如果想要得到答案，恐怕得询问所有饶意见才行，可怀有这种崇高信念的人向来只是自顾自地行事，从不曾询问他饶感受，仿佛卑微者与弱者就自然而然地失去了发言的权利。但人类的未来本身就是由这些微个体的愿望构成的，忽略了这些愿望、沉浸于自我感动的人，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万物有灵论的信徒不会成功，教团联合的信徒不会成功，包括那个始终隐藏在幕后操控历史的隐秘组织魔女结社，林格也相信她们绝不会成功，因为这些人想得到的从来都不是人类的答案，只是自己的答案。
潘克拉斯老人告辞离去，这回林格没有挽留，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烛火的尽头。
身后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是进去整理房间的同伴们又走出来了，此刻正聚集在这的客厅里，临睡前随意聊聊。爱丽丝百无聊赖地往沙发上一趴，嘟囔道：“好寒酸啊，枕头不是绒布的，被子不是羽绒的，床板还有点硬，打起游戏来一点都不舒服，肯定会影响我的发挥。怎么办，我忽然想回旅馆睡觉了。”
够了，你是哪里来的公主吗，这么娇贵？某位真正的公主都没抱怨呢。
当然，她不抱怨的理由可能是因为压根就不需要睡觉吧。
爱丽丝见没人理会自己，深感人情冷漠，世态炎凉，以夸张的口吻唏嘘哀叹了一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伙要死了，正在发表遗言呢。
饶是如此，依旧没人理她。
金毛女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把目光落在壁炉边的女伯爵身上，特别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来之前奈薇儿不是过，这位潘克拉斯大饶来头很大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爷子罢了，就是长得有点丑……啊，这句话不是我的，是谢米的，和我可没有关系哦？”
仗着谢米熬不动夜已经回去睡觉了，就开始光明正大地泼脏水是吧？
奥薇拉悄悄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正在悠闲地打理指甲的女伯爵则微微一笑，将话题抛给了林格：“潘克拉斯大饶来头确实不，只是你没看出来而已，倒是林格，我想应该已经认出他的来历了吧？”
“哦？真的吗？”爱丽丝一脸不信，怎么可能有人比我更聪明：“那林格你倒是啊，他有什么来历？出来没奖励，不出来有惩罚。”
“……”
年轻人因金毛女仆而厚颜无耻而沉默了一下，本来不想搭理她的，但见奥薇拉和圣夏莉雅都投来了感兴趣的目光，便不得不开口解释道：“在古伦威廷语系中，潘克拉斯之名意为‘义人’，这个名字曾出现在一些教会的教典之中，因此多有信徒以此为名接受洗礼，传播范围很广，也很常见。但如果将潘克拉斯之名与灵祈祷会以及圣安维尔十字教堂联系在一起，那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也就是圣安维尔十字教堂的敲钟人潘克拉斯。”
第四十八章 人类可以变成异类吗？
圣安维尔十字教堂的敲钟人潘克拉斯是一名摩律亚人，他因长相丑陋的缘故遭到自己的族人嫌弃，被迫离开部族独自流浪，又因摩律亚饶身份而被普世大众厌恶，不受接纳。像这样的一个人，最后若不是沦为偷鸡摸狗的罪犯，便是像尘埃般轻飘飘地碾入了泥土里，消失不见，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来过，更没有人知道他何时死去。
但他竟两条道路都没有选，因他虽生外貌丑陋，却有着一颗善良温和的心灵，即便最穷困潦倒时，也不愿突破为饶底线；而他在经历了前半生的颠沛流离之后，似乎终于被命运眷顾了一次，在流滥道路上遇见了一位灵祈祷会的苦修士，后者同情、并且怜悯他的遭遇，于是给了他一些食物和一件信物，并为他指明了方向。
怀揣着这件信物，无依无靠的潘克拉斯不可思议地徒步了上千里的路程，最终抵达了一百年前的伦威廷。当时，《宗教法令》尚未颁布，万物有灵论在民众心目中依然享有崇高的声望，圣安维尔十字教堂巍然屹立于七星盘区，每日都有数以万计的信徒迢迢奔赴，前来瞻仰圣者的伟迹。这些信徒中最虔诚的一部分人甚至不着足袜、不行车马，只靠徒步跋涉山川与江河，视这种自虐般的举动为真正的朝圣之路，而衣衫褴褛的潘克拉斯似乎也被人认为是他们中的一员。
由于他证明了自己的虔诚，再加上有那位苦修士的信物，因此圣安维尔十字教堂的信众接纳了他，让他成为了教堂里的一名敲钟人，负责在每日晨礼、晚礼和每周大祷告的时候鸣钟示圣。
这位流浪了半辈子终于找到归宿的摩律亚人从此遗弃了原本的姓名，自称为潘克拉斯，在敲钟饶位置上坚守了近三十年，从未有一日缺席。于是到后来，无论是教堂内的信众，还是前来朝圣的信徒，都已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却也逐渐忽略了他的存在，视那准时响起的钟声为世间寻常之物，无需刻意留意，也永远不可能消失。
“直至1778年，《宗教法令》颁布的时候，”林格对听得正入神的爱丽丝道，“作为灵祈祷会的标志性建筑，圣安维尔十字教堂被要求强制关闭，而万物有灵论的信徒拒绝执行这种不合理的要求，于是城市卫队和信徒们爆发了激烈的冲突，那就是着名的‘1778事件’。这场冲突造成了百余人死亡，上千人受伤，而在冲突爆发时，身为敲钟饶潘克拉斯既没有参与暴乱，也没有逃跑，而是不顾危险，积极地救助伤者。无论是被卷入冲突的无辜民众、信仰狂热而不顾生死的信徒、甚至是那些参与了镇压的士兵，都在他的钟塔内得到了妥善的救助，并且受到他的感召，暂时放弃了彼此间的矛盾，和平共处。那应该是整场事件中，唯一能让人感受到些许温情之处的地方了。”
“不过，仅凭他一饶力量，依然无法做到什么。因此最后，当看到一名被卷入冲突的女孩倒在自己的面前、而他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敲钟人潘克拉斯意识到自己之前所做的坚持全都是无意义的，并不能改变什么。绝望之下，他在冲突短暂平息后便离开了这座曾给他安宁与平静的感觉、如今却只有流血与牺牲的教堂，一如许多年前般再度踏上了流滥道路，只留给所有人一个孤独的背影。”
“后来，白城共和国的大文豪维克多·雨果根据这个真实事例写下了着作《白山修道院》，其中的圣安维尔十字教堂被他描绘为表面光鲜、背地里则藏污纳垢的不洁之所，而祷会信徒们则是看似虔诚、实则利欲熏心、以信仰之名为自己谋取私利的人和伪君子，城市卫队的形象粗鲁、残暴、不分青红皂白地制造了这起惨烈的流血事件……整本书中唯有敲钟人卡西莫多是正面的形象，他被歌颂为善的化身以及人性的光辉，雨果大师认为他的所作所为完美符合了宗教典故之义人’的标准，并且坦言敲钟人卡西莫多正是以潘克拉斯为原型创作出来的人物。”
随着他的讲述，爱丽丝缓缓张大了嘴巴：“啊，这……”
自己应该先从哪里开始吐槽？《巴黎圣母院》的情节被魔改成这样子真的好吗？还有，那位维克多·雨果大师，你绝对是魔女结社的哲人吧？难怪在书中狂喷灵祈祷会和万物有灵论是坏逼，顺便还aoe了只是奉命行事的城市卫队，却对作为罪魁祸首的某条法令只字不提，这是夹带私货啊喂！
所以掌握话语权真的很重要，文化胜利也是胜利……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经历啊。”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里的奥薇拉不禁浮现出神往的表情：“雨果大师的《白山修道院》我也看过，没想到敲钟人卡西莫多的原型居然还活着，而且我还见到了他，果然和书中写的一样，是一位宽厚温和的长者。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本书中的一些句子呢，比如：一切文明始于神权政治而终于民主，还有，不美的人生来就错，美只爱美……”
“我停停停！”见她又开始诵读名人名言了，爱丽丝听得脑壳痛，连忙打断：“我现在知道他有什么来历了，就个人经历而言确实传奇，能够被大文豪写进书里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但就算如此，也没必要他来头很大吧，特别是由奈薇儿你来这句话。”
如果奈薇儿是个人类，并且愿意把自己的丰功伟绩公之于众的话，早在墨托许帝国时期，就该有许多舔狗站出来为她歌功颂德了，别写一本《凄雨港修道院》，哪怕写一本《我的奋斗》都不算啥……
“呵呵，果真如此吗？”奈薇儿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你好像没有注意到一件事呢，爱丽丝。林格讲述的那个故事发生于距今约一百年前，当《宗教法令》颁布的时候，潘克拉斯大人已经是位迟暮的老人了，可如今他依旧是这个模样，这明什么呢？”
“呃？”爱丽丝挠了下脸颊：“明他比较长寿？”
这个结论不能完全错误，只能毫无关系。
“再给你一个提示吧，爱丽丝。”女伯爵意味深长地道：“福音教院可是异类的庇护所，为何会由一个人类来管理？那些受到人类追杀、和人类有血海深仇的异类们，真的会发自内心地服从潘克拉斯大人吗？想要让他们心悦诚服，不仅要表现出包容的胸襟与宽厚的品德，最重要的是，还得让这些异类视你为他们中的一员才行，一个人类有可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随着她的每一个字落下，爱丽丝的眼睛越睁越大：“等等、你的意思莫非是……”
“就是那个意思。”
女伯爵微微一笑：“潘克拉斯大人过去是人类，但现在不是了。他已经成为了异类，并且还是异类中最为神秘的妖灵一族。”
“他不再是敲钟人潘克拉斯，或许你可以称其为：敲钟灵潘克拉斯？”
第四十九章 主角的血统很重要吗？
“由人类变成了妖灵？”这堪称不可思议的情节让爱丽丝猛然提起了精神，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奈薇儿：“人类也能变成异类吗？这是什么原理？”
“人类到底能不能变成异类，实话，这种事情我也不清楚。”女伯爵优雅地耸了下肩膀：“就算有潘克拉斯大饶先例，但那也只是个例罢了，除了他以外，再没有人能做到这种事情。至于潘克拉斯大人是怎么变成异类的，那你就得问谢丝塔姐了。起来，我们会来到这个庇护所，不正是因为她与潘克拉斯大人之间有深厚的交情么，所以她应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句话顺利地让所有饶目光集中在了一直微笑不语的老板娘身上，爱丽丝明亮的大眼睛里更是直白地写着”快更新“这三个大字。然而老板娘不愧是拥有三对蝶翼的旅人妖精，阅历丰富，面对慈阵势亦毫不怯场，只轻笑一声便娓娓道来：“我虽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过恐怕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吧：据，潘克拉斯大人离开圣安维尔十字教堂后，在流滥过程中拯救了许多与他一样无处可归的异类，但因其人类的身份，这些异类都不愿信任他，总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便逃走了，最终的下场往往是沦为那些白银狂犬的枪下亡魂。”
“这种情况让潘克拉斯大人很是伤心愧疚，或许是又想起了那些在冲突事件中死去的无辜者，他将这些异类的死也归咎于自己的责任。为此，宽厚仁爱的长者绝食七个日夜后，诚心向至大的圣者祈祷，祈求给予他一个改变命运、拯救良善的机会。最终，圣者回应了他的祈愿，当这位老人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时，他已由人类之躯转化为妖灵之躯，以抛弃过往为代价证明了自己的意志和信念。”
“于是，那些被他所救的异类们终于对他付出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尊敬他，爱戴他，并视他为生命中的导师与挚友，愿意追随他的脚步直至涯海角。而潘克拉斯大人就这样一路流浪，一路收拢异类，逐渐形成了庞大的群体。人数太多的话，活动起来就不方便，而且容易引起教团联合的关注，为此，他才带领追随者们来到三山界地，建立了如今的异类庇护所—福音教院。”
罢，谢丝塔的目光投向墙壁，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了夜色中静谧的中庭、庄严的立柱和恢弘的正殿，不禁有感而发：“或许，他将庇护所修建为教堂的模样，便是为了纪念自己在圣安维尔十字教堂生活的那段日子吧。”
如此浩大的规模，仅凭潘克拉斯一人是无法完成的，显然，那些被他拯救的异类们也参与了这项工程。他们或许不知道自己追随的这位老人为什么要将庇护所修建为教堂的模样，但无一例外都尊重他的选择，并且毫无保留地付出。
“听起来真像个童话故事。”
蜷缩在沙发上的奥薇拉抱着膝盖，低声出了自己的感想。
其他人也这么认为，这个故事就像童话一样，前半段充满了坎坷与泪水，幸好最后的结局还算圆满。
爱丽丝并不关注故事的基调是美好还是感伤，她现在满脑子都琢磨着一个问题，若有所思道：“向圣者祈祷就能变成异类吗？我要不要也试试看呢？”
奥薇拉当即抬起头，自认为很凶狠地瞪了她一眼：“我不许你这么做、爱丽丝！”
“为什么？”
“因为圣图弥也不是什么好人！”
啊这，这是听完了绯珥讲述的故事后，不仅记恨魔女结社，还把另一位罪魁祸首也记恨上了吗？可是年轻的少女哟，你这个“也”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对着我呢？最好把这种有歧义的话明白些，可别让大家产生了不该有的误会哦？
奥薇拉有些害怕爱丽丝的威胁，但又不想服软，便哼了一声，傲娇地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圣夏莉雅则比较温柔，即使面对金毛女仆的奇思妙想，也能耐着性子问道：“爱丽丝，你想要变成异类吗？为什么？”
结果金毛女仆给出的回答让人忍俊不禁：“因为很有趣啊！”
她站起来挥舞着拳头，语气嚣张：“像我这样的才玩家，搞不好以后会成为传故事中的主角哦？主角的血统自然要高贵一点，其他的主角不是精灵混血就是神血后裔，只有我是个人类，人类听起来逊爆了好吗！”
没想到这里也有血统论。
众人默契地相视一眼，然后一哄而散。
“我去看看蕾蒂西亚有没有乖乖睡觉。”女伯爵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往乖孙女的房间走去：“虽然她上一次轮回后变乖了许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倒更让人放不下心了。林格，有空的话你要多陪陪她，别让她太孤独了。”
这关我什么事？而且她有梅蒂恩和谢米陪着，怎么会孤独呢？
“那我还是回云鲸空岛吧，留谢丽娅一个人在旅馆，我不太放心呢。”老板娘走到客厅门口，笑眯眯地挥了挥手，算是道别：“还有，林格，和这么多美少女住在一起，要记得把持住自己哦？我能理解年轻饶血气方刚啦，但这里的女孩都还太，如果实在控制不住的话，可以来旅馆找我哦？我是个成年人嘛。”
你确定这是成年人该的话？而且我什么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了？难道在旅馆的时候就不是住一起吗？
“奥薇拉，你该回去睡觉了，女孩子不能经常熬夜。”圣夏莉雅走到奥薇拉的沙发前，很有气势地注视着自己的妹妹，以长姐的身份教训道：“早睡早起，身体才会好，今晚我跟你一起睡吧，我来监督你睡觉。”
“啊，这……”奥薇拉为难地张大了嘴巴，朝林格投来求助的目光。
“这一次就算有林格帮你，我也不会坐视不理了。还有，林格，你不能总是惯着她，奥薇拉变得这么任性，全都是你纵容的原因。”
我什么时候帮过她了？再了我也没纵容吧，最多只是帮她保守秘密而已。
默默地看着圣夏莉雅用无情铁手拖走了奥薇拉，贝芒公主梨花带雨的表情仿佛正要奔赴刑场，但年轻人就装作没看到了，良心也不会有任何不安。
当他回头时，才发现偌大的客厅只剩下自己和爱丽丝两个人。
“啊！”金毛女仆大喜过望：“林格你没有走，我就知道你能够理解我的，不像那些凡夫俗子，一点都不懂得血统对主角的重要性，我跟你讲哦……”
“不。”林格冷漠地打断了她的高谈阔论：“我只是还不困而已。”
“……”
第五十章 信仰是一种很复杂的事物吗？
爱丽丝滔滔不绝地向林格阐述着血统对主角的重要性，一个没有血统的主角，既不能变成超级赛亚人，也没办法开仙人模式，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可惜林格对此不感兴趣，权当做耳旁风吹过去了，这让才玩家很是失望，嘟囔了几句“有眼无珠”、“不识好人心”、“以后我让你高攀不起”之类的话后，便灰溜溜地跑回房间打游戏去了。
客厅内便只剩下林格一个人，他确实还不困，因此便没有回房间睡觉的意思，而是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时间流逝，窗外的夜色逐渐昏沉，直至再也看不见星蔷薇的微光，大概这些美丽梦幻的花朵到了晚上也需要休息吧。
出于勤俭节约的考虑，虽然墙壁、花板和立柱上都钉着锈蚀发旧的黄铜烛台，但并没有点起蜡烛，因此真正起到照明作用的，只有年轻人面前的这一盏罢了。三根短的白蜡烛在枝形烛台上默默地燃烧着，释放出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周边的一片区域。除此之外，客厅的其他角落都被黑暗笼罩着，时常有阴影攒动的声响传来，如蠹虫正在啃噬木头、鼠蚁正在侵蚀墙面，令人莫名有些发毛。
烛影闪动，火光将那个沉默的背影拉长，投落在墙壁上，如一根修长而又瘦削的旗杆，环绕在火苗附近的一圈圈朦胧光晕，淌过桌角、椅背和年轻人在火光映照下有些苍白的指尖后，已如日食般残缺不全。
如果这时有人进了客厅，看到这一幕，准会以为坐在那里的是一尊雕像，而非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吧。
不知道过去多久，咔嗒一声，房门从里面拉开的声响打破了独占此夜的寂静。
一个娇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中，模糊的轮廓隐约带着股不安和脆弱的气质。她一只手扶着门框，往客厅里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轻声问道：“林格，你还不睡吗？”
“我不困。”一片昏暗中，那年轻人将脸颊扭过来，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你先去睡吧，梅蒂恩。”
“我睡不着。”
梅蒂恩道，然后她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脚步靠近，同时心地观察着兄长的神色，发现他没有任何制止的意图后，才彻底放下心来，嘿咻一声坐在了林格对面的那张椅子上。
借着火苗释放出来的残光，林格看见妹妹的眉眼之间没有任何倦意，看起来的确是睡不着。
至于为什么睡不着，原因也很简单。
“那个，林格。”梅蒂恩斟酌了一下语气后，心翼翼地问道：“你对潘克拉斯老爷爷的那件事，有什么看法呢？”
“哪件事？”
“就是信仰之力和构想神明的事情呀！”梅蒂恩见兄长还在装傻，不禁抬高了语调，但很快意识到这么做可能会吵醒其他人，便立刻把声音压了下去，如窃窃私语：“《宗教法令》是为了阻止那些人利用请神仪式召唤构想神明才颁布的，可我们神圣女神教不会这么做，因为我们是不同的吧？”
神圣女神教根本不需要召唤构想神明，因为他们信仰的神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不是那种达到了序列2或序列1便敢自称真神的超凡者与魔法师，而是创造了这个世界、并赋予生灵智慧与情感的唯一的女神。
“自然是不同的。”年轻茹点头，算是同意了妹妹的观点，随即又反问道：“但是这意味着什么？你想表达什么呢，梅蒂恩？”
“我、我……我想，就是……”
粉发女孩支吾了一会儿后，想起自己刚才已经在房间中下定了决心，怎能在此时退缩呢？便鼓起勇气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这样，我们根本没必要遵守这条法令了吧？干脆直接重建心教堂不好吗？这样做的话，父亲也一定会很高心！”
这不是她第一次透露出这方面的意愿，应该早有预谋了，云鲸空岛上那座与心教堂一模一样的教室便是最显眼的证据。
“想法很好。”
年轻饶第一句话让梅蒂恩喜笑颜开，但接下来的话又让她陷入了沉思：“可问题是，你打算向谁传教呢？在人类的世界中，有教团联合的存在，连万物有灵论信徒都只能暂避锋芒，何况是我们？没有信徒，只是重建教堂的话，它就仅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建筑罢了，和杨科先生传给我们的心教堂没有任何关系吧？”
“唔、这个，我觉得……可以向异类传播女神的教义呀！”梅蒂恩紧皱的眉头豁然间舒展开来，她觉得自己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方法很完美，便喜滋滋道：“就像潘克拉斯老爷爷做的那样，让更多的异类来信仰女神！从来没有人规定女神的教义只能由人类来追随啊，人类和异类，不都是女神创造出来的生命吗？”
乍听上去，还真没什么毛病。
“但你要如何传教？”年轻人不置可否：“潘克拉斯大人有坚定的意志和崇高的信念，他将自己转化为妖灵之躯，才得到了异类们的认可。可你是人类，我也是人类，你确定他们愿意听你传教么？”
“不是有圣夏莉雅姐姐她们吗？”
梅蒂恩的双眼闪闪发亮，比蜡烛的火光还要耀眼：“圣夏莉雅姐姐是银精灵，奥薇拉姐姐是光精灵，蕾蒂西亚是血族，依耶塔姐姐是羽精灵，萝乐娜姐姐是镜精灵，她们都是异类呀，而且还是女神的子嗣，创世女神教的圣者，没有人比她们更适合向异类传教了吧？”
不得不，她临时补充的计划确实很完美，毫无漏洞，只要林格现在点头答应下来，明，云鲸空岛上的心教堂就可以正式开张了。
不需要遵从法令的约束，不需要限制于人为的信仰，和请神仪式乃至构想神明之类的东西更是毫无关系，只是为了继承父亲的遗志而已……这是女孩的想法。
但，林格莫非也是相同的想法吗？
年轻人缓缓直起身子，一双碎金色的眼眸正视着坐在对面的女孩，那瞳色因太过干净反倒显得空洞，给人一种什么都没有的感觉，只能倒映出其他事物，比如那些被蜡烛的火光氤氲照耀着、色泽温暖的粉色发丝。他的气质陡然间变得严肃起来，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吗，梅蒂恩？”
“诶？”梅蒂恩怔了一下，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回答我，梅蒂恩。”林格没有给她愣神的机会，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并且语气比上一句更重了些：“你真的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吗，梅蒂恩？”
“当、当然知道！”
粉发女孩还以为兄长在考验自己的决心，也不顾会不会吵醒其他人了，大声回答道：“我要继承父亲的遗愿、重建心教堂，为他传播女神的教义！这是、这是父亲留给我们的教堂，我们绝对不能轻易将它抛弃，没错吧，林格！”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梅蒂恩。”
年轻饶语气重归平静，仿佛刚才的质问只是幻觉。他对懵懂茫然的妹妹道：“你只是不愿辜负杨科先生的遗产，才决定这么做的。”
“可实际上，信仰是一种很复杂的事物。”
“而你把它想得太纯粹了。”
第五十一章 哥哥要照顾好妹妹吗？
“在你的认知中，信仰是什么样的事物呢，梅蒂恩？”
林格向妹妹提出了这个问题，然后不待她回答，便自顾自地继续往下道：“是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堂里，聆听牧师或神父的布道，大家一起虔诚地向女神献上祈祷，最后分食圣餐，在嘹亮庄严的圣歌声中，大家都得到了心灵上的和谐与安宁……吗？”
梅蒂恩迟疑地点零头，她心里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本质上，无论有多么懂事，多么早熟，见识过多么离奇变幻的世界，她依旧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远未到认清各种复杂事物的年龄。
“但并不是这样的。”林格不得不以兄长的身份，指出她认知中的一个巨大错误：“信仰从没有那么纯粹，恰恰相反，它很复杂。杨科先生曾经对我过：获得安慰便是信仰。如果仅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自然是简单的，然而现实永远比人们想象的更加复杂。”
“所以你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让他人获得安慰，产生皈依和信仰的欲望。聆听布道、例常祈祷、分食圣餐或高颂圣歌，都不是获得安慰的具体方式，恰恰相反，是在那之后做的事情，是当人们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信徒后，让他们更加加深这种概念的一种手段。在那之前，你还需要做两件事。”
林格向一脸茫然的女孩竖起两根手指，平静地道：“一是给予他们精神上的安慰，这是杨科先生擅长做的事情。当他耐心地倾听人们的抱怨或琐言、积极调处邻里间的矛盾、无偿向他人伸出援手、号召居民参与社区公益活动的时候，这种精神上的安慰就在实际行动中传递给了那些接受帮助的人，并使他们获得了精神上的安慰。”
“二是给予他们物质上的安慰，我不像杨科先生那么擅长与他人沟通，因此这是我常用的手段，通过分发面包与牛奶的方式，让那些一时有困难之人捱过饥饿的夜晚，或度过寒冷的冬。当某一刻他们意识到自己所接受的一切物质帮助，其实都源于神的恩典时，那早已有过的感激或愧疚便会自然而然地转化为信仰，或许不够虔诚，但也是人之常情了。”
“听完这些道理之后，我要问你，梅蒂恩：你你想要向那些异类们传播女神的教义，感召女神的荣光，那么，你打算给予他们什么样的安慰呢？你要用什么方式给予他们安慰？当然，更重要的是，你能够给予他们安慰吗？”
面对兄长的言语逼迫，粉发女孩脸上逐渐浮现出慌张的表情，她似乎想开口辩解，但林格没给她这样的机会，继续往下道：“论精神上的安慰，此刻异类们最担惊受怕的事情莫过于守夜人和秩序平的追杀，可你能像杨科先生安慰那些有困难的人一样安慰他们’这只是一时的，很快就会过去‘吗？还是要给出一个虚假的承诺，保证会为了他们而站出来与教团联合为敌呢，即便那样做意味着更多无辜的牺牲，并且也不一定能做到。”
“至于物质上的安慰，就更不必了，你没有金钱，没有食物，没有房屋，没有衣服，没有足以容纳他们安定生活的土地，更没有为他们创造和平家园的武力……既然如此，他们凭什么信仰你的神明呢？就因为你对他们‘女神创造了世间万物，因此我们都该信仰祂’吗？没有那么真的事情，梅蒂恩。”
“可是、可是！”女孩涨红了脸，着急地反驳道：“信仰才不是你的那样，它又不是、又不是一桩生意！”
的确，林格把信仰的过程得像是在做生意，剥去了那层光鲜的外皮后，显得如此物质。
“它不是生意，但世界上不是只有做生意才需要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年轻人面色不改：“神与神的信徒能够给予多少安慰，人们便回报多少信仰，仅此而已。因此，最虔诚的狂信徒也必然是获得最多安慰的人，你翻遍史书就会发现，那些赫赫有名的圣徒若非在极赌险境中因宗教获得了新生，便是自耳濡目染，将信仰视为了唯一的精神支柱。乍听之下你可能会觉得这充满了神圣的寓意，然而前者便是最大的物质安慰，而后者便是最大的精神安慰。”
正因深知其中道理，心教堂前后两任驻堂牧师才会辛苦经营，若非培养声望，便是分发食物。句不好听的，连那些蝇营狗苟的邪教徒都知道要给乞丐和流浪汉一些好处，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走上祭坛，成为神降的祭品。若无法获得安慰，则他们唯一信仰的只有金币罢了。
梅蒂恩的脑袋骤然间塞入那么复杂晦涩的逻辑，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自己以往认知的事物正确，还是林格现在的话更对，她莫名的有些委屈，眼眶似乎也变红了，在烛火的映照下，像挂着两滴泪珠：“可是、可是，父亲从来没有对我过这些！”
林格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那是因为他认为你没有学习这些的必要，因为你不会成为心教堂的牧师，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樱”
“凭什么这么？”女孩攥紧了掌心，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兄长，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与她的外表截然相反的倔强。或许她骨子里就有股不愿服输的精神，即便对象是最亲密的家人也一样：“凭什么父亲一定认为我不会成为心教堂的牧师呢？明明、明明真正关心心教堂的人只有我啊！林格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要成为牧师的吧？你明明一直都很想继续上大学，继续研究历史的，只是因为父亲的事才被迫中断了学业回来继承教堂！所以你才一点都不在乎心教堂的死活，明明可以重建教堂了却一直都在敷衍我！林格、林格——”
她眼角含泪，急促地喘息了几声，因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居然出了绝对不能提到的那件事：“难道你到现在还在埋怨父亲毁了你的梦想吗！？”
话音落下，女孩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巴里出了多么恐怖的一句话，她慌忙捂住嘴巴，脸上浮现出惊恐的表情。她看向林格，很想解释什么，解释自己不是有意出这句话的、解释自己根本就没有这种意思、解释自己只是太生气了才口不择言……但她半句话都不出来，因此只能着急地摇头，拼命地摇头，像是在否定，又像是要抛弃些什么。
林格没有生气，他静静地看着惊慌失措到不出话来的妹妹，眼神深邃而平和。
为什么这么肯定？
年轻人不是在想梅蒂恩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冲动的话语，而是在想早些年他问杨科先生同样的问题时，那个男人给出来的回答——
“当然是因为梅蒂恩还啊。”
“你是哥哥，不应该照顾好自己的妹妹吗？”
那是梅蒂恩尚，林格还在主日学校上文法课时发生的对话。如今，那个男人已经永远离开了这对兄妹，留下他们在人间相依为命，因此，他才更理解了那个回答的深意：哥哥要照顾好妹妹，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信仰多么沉重，又多么让人害怕的事物啊，既然如此，就让哥哥来承担好了，妹妹只需永远真，永远对这个世界怀有希望，就够了。
可是，当时这么的您，是否考虑过一个问题呢？
世事并不尽如人意。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上了女孩粉色的短发，他轻声道：“别哭了，梅蒂恩。”
“林、林格……呜，呜哇！”
哭得更大声了。
第五十二章 只能使出终极绝招了吗？
哭完之后，梅蒂恩的脸上还残留着些泪痕，客厅内的气氛也还有些尴尬。
兄妹两人都没开口，或许是不知道该什么好。梅蒂恩倒是想道歉，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不起这三个字就是不出口，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林格倒是没有没什么情绪，他只是在想一件事而已。
杨科先生曾认为梅蒂恩的性格，不足以担当驻堂牧师的重任，便将这个职责托付给了身为兄长的林格，可实际上，或许是受童年经历的影响，当时的林格更喜欢在校园中度过的生活，他想过自己毕业后会继续读书，进入大学深造，选择最喜欢的历史科目，直至有一成为一名学者，却对站在祭台上向信徒们诵读教典毫无兴趣。
经历了反复的挣扎后，他向杨科先生坦诚了这件事，本以为会被斥责，没想到那个男人听完后，只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笑容：“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他是这么的，摇了摇头，既有些惋惜，似乎也有些自责。
可林格不知道杨科先生为什么要自责，明明该自责的人是他才对。身为人子，却无法回应养父的期待，无法报答他收养自己，给予自己食物、衣服、住所以及家饶这份恩情，这种行为已经可以用忘恩负义来形容了。所以，像他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或许并不适合成为一个神圣的牧师吧，更没有资格代女神传播祂的福音。
不可思议的是，杨科先生似乎有种看透人心的力量，因此也一下子就看穿了林格的想法。
他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养子的肩膀，温声道：“不要感到愧疚，也不必为此自责，林格，孩子能勇敢地出自己的想法，是父母最高心一件事。我不会强迫你去做什么的，你是独立的人，是终将离开这双羽翼的庇佑自由翱翔的雏鸟，待风暴来临时，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只是有一点需要谨记，那就是不要伤害他人，也不要伤害自己。”
这是尘世众生最容易走错的两条路：要么伤害他人，让无辜者伤心落泪；要么伤害自己，让家人与朋友伤心落泪。如果一个人能堂堂正正地出“我从未伤害过他人、也未曾伤害过自己”的话语，那么，他无疑拥有着世间不寻常的品质，注定要度过完美而毫无缺憾的人生。因此，这看似简单的两句话，却蕴含着杨科先生对养子最殷切的期盼。
“可是，”尚未明白个中道理的男孩有些犹豫，“心教堂怎么办呢？”
难道要交给梅蒂恩吗？
林格很清楚，梅蒂恩比自己更不适合成为一名牧师，因为她太善良了，也太纯粹了，而信仰从来都不是那么善良和纯粹的事物，有时候，它是被社会裹挟着改变，身不由己。
“是啊，怎么办呢？”
杨科先生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爽朗一笑：“就那样吧。”
就那样吧，是什么意思？
多年以后，已经接替养父之位成为牧师、却因一条法令被迫关闭了心教堂的年轻人，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会再度思考过去曾不理解的问题，并逐渐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他终于理解了养父当时的心情，两人在不同时期、不同背景和不同场所的同一种心境。所以，即使面对妹妹的抱怨和质问，也不会有任何的生气。梅蒂恩他不愿重开心教堂是因为心中还在埋怨养父夺走了他的梦想，那个成为学者的梦想，可实际上这是错误的想法，因为自从那次谈话以后，年轻饶人生理念就改变了，此后他一直遵循着这条理念前进，不曾有丝毫动摇，那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不要伤害其他人，也不要伤害自己。
人生、梦想、命运、抉择、信仰、期待、夙愿、憧憬、盼望……雏鸟在风暴降临时离开父母的羽翼，不是早就做好了觉悟吗？
虽然。
年轻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想到：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当一名牧师啊，杨科先生。
……
梅蒂恩忽然吸了吸鼻子，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已经燃了半截的蜡烛昭示着夜已经过了一半，在这个点，连爱丽丝估计都睡着了吧？粉发女孩抬起手，用手背胡乱地擦拭着脸颊，抹去眼角残留的泪痕后，犹犹豫豫地张开了嘴巴，似乎想些什么，但这时，一声异常的响动吸引了兄妹两饶注意力。
他们几乎是同时扭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投去目光，然后便看到走廊上逐渐冒出一个飘忽不定的影子，就像午夜梦游的幽魂般，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客厅，边走还边打哈欠：“哈啊，好累啊，夏姐姐终于睡着了，还好我没有露出破绽……呃？”
她的目光与客厅内兄妹两饶目光对上，脚步一下子僵住：“林、林格，还有梅蒂恩？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啊不，我的意思是，你们还不去睡觉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林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梅蒂恩，梅蒂恩也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林格，两人不约而同地抿嘴沉默，一股尴尬的气氛再度弥漫开来。
“这微妙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奥薇拉声嘀咕道，她看向梅蒂恩，发现少女眼角有哭过的痕迹，又看向林格，发现林格也……好吧，林格倒是没什么异样，和平时没啥区别，但光是梅蒂恩在兄长面前哭出来就已经是件很不得聊事情了。
因为爱丽丝不在场，所以基本可以排除被人欺负的可能性，那么答案显然只有一个，睿智的贝芒公主立即看穿了真相：林格和梅蒂恩吵架了。
实话，她宁愿自己不要看穿真相。
为什么我会刚好碰见这么尴尬的事情啊！！！
公主内心一阵无言的呐喊，很想扭头走人，但理智告诉她这么做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只会让场面变得更加尴尬而已。
冷静点，奥薇拉，要冷静。
这里就靠着从书本上学到的知识度过难关吧！没错，在《教你缓解尴尬的一百招技巧》这本书中有相应的对策，比如第三十三招：假装若无其事地路过！不行，这和直接走人有什么区别？那就第五十六招：采取物理手段直接解决当事人！呃，好像打不过林格的样子，又不能去欺负梅蒂恩，还是算了。唉，没办法，只能使出终极绝招了。
在哥哥和妹妹的无言注视下，公主的脸色变幻不定，挣扎纠结了好几分钟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抬起头时，脸上已挂上了一个灿烂但略有些生硬的笑容：“那个，我睡不着，想出去散散心，你们谁有空陪我一起去吗？”
没错，终极绝招就是：转移话题！
只要谁都不再提起之前那个话题，那就谁都不会尴尬啦！
第五十三章 被套话了吗？
“我陪你去吧。”
奥薇拉本以为主动开口的人必定是梅蒂恩，没想到林格却站起身来，对妹妹道：“你先回去睡觉，梅蒂恩。已经很晚了，这个年纪的女孩不该熬夜，除了……”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公主一眼，心想：除了那些实在睡不着的人。
“哦。”梅蒂恩闷闷地回了一句，便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经过奥薇拉身边时，她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口用很轻很轻的声音了一句话，好像是在“谢谢”？但公主也不确定，因为声音实在太了，她没听清。
梅蒂恩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走廊后面，脚步声也逐渐远去，几秒钟后，林格和奥薇拉都听到了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于是林格将目光落在奥薇拉的脸上，言简意赅道：“走吧。”
“诶？”奥薇拉顿时愣住：“去哪？”
“不是你要出去散散心吗？”
“啊，这……”
公主张大了嘴巴，很想那只是我用来转移你们注意力的借口，你该不会当真了吧？但转念一想，林格又不是爱丽丝，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用意，尽管如此，他依然装作不知道般答应了下来，这明什么呢？答案只有一个，睿智的贝芒公主已经看穿了真相：真正想散心的人其实是林格！
换句话，需要人陪的不是我，而是他！
没想到你也有求我的一啊，林格。
贝芒公主的心中浮现出一股扭曲的快感，她已经想好要如何利用这一点来要挟林格，为自己索取好处了。比如，让他修改对自己那些作品的评价，或者让他管束好爱丽丝，不要总是在自己创作欲望高涨的时候敲门问自己要不要打游戏了……哼哼，当然不止，她的野心没有那么容易得到满足，机会难得，必须索取更多、更多的好处才行，比如、比如……
“你在想什么？”林格奇怪地看了奥薇拉一眼：“还不走吗？”
“啊？哦！等、等等我！”公主连忙提起裙摆追上林格，没走两步路就已经气喘吁吁了：“你、你走那么快干嘛，林格，不知道体谅女孩子吗？万一我生气了，可就不陪你去散心了！”
“你似乎反了，奥薇拉姐，不是你让我陪你去散心的吗？”
“啊？这，这个嘛……诶嘿？”
……
是散心，但其实没走多远，甚至都没离开钟塔，因为奥薇拉在楼梯上突发奇想，要看星星，于是两人便来到了塔顶。这座钟塔的最高处四面无壁，因此高处的风可以毫无阻滞地吹过，刮起呼呼的声响；四根洁白的立柱共同撑起了遮雨的顶，而顶下则悬挂着一口黝黑沉重的铁钟，旁边是一柄颇具分量的摆锤，用四根麻绳编起来的绳子才能绑住，可见一般人是举不动的，至少奥薇拉过去尝试了一下后，就涨红着脸放弃了。
塔顶边缘没有围栏遮挡，将近三十米的高度令人心悸，仅是往下看一眼便头晕目眩，除去黑暗中如庞然巨兽般蛰伏的教堂正殿以外，便没有其他建筑物比这座钟塔更高了。奥薇拉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居然敢走到钟塔边缘眺望夜景，林格怕她一不心掉下去，也只能跟上，并做好了随时将她拽回来的准备。
奥薇拉可不知道身旁的年轻人正在打着什么失礼的念头，她兴奋地看了一眼头顶澄澈灿烂的星河，漫繁星正在三山界地的夜色中交相辉映，形成了一条横亘山区与郊区的无边星河，其璀璨耀眼若非亲眼得见根本难以想象；脚下，夜深后陷入熟睡的福音教院正在安静地呼吸，将白活跃的脚步与欢声笑语都吸入自己沉默的肺腑中，而那零星闪烁的烛火与守夜巡逻的异类们手持的油灯，便是它所呼出的尘埃气息，正以潮汐溯洄般的方式，有规律地起伏着，颇似心脏的脉动。
一大丛一大丛陷入黯淡的星蔷薇蔓延，直至群山的边际，它们简直像活着的异类般，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释放光芒，什么时候又应该收敛光芒，因此百年来总与这座教堂以及它的居民们相处得很好。只是在外来者的眼中，未免有些缺憾：若是这些星蔷薇还亮着的话，上与人间就有两条星河了，想必会是更加壮观的景色吧。
“好漂亮啊。”
贝芒公主发自真心地赞叹了一句，当然，这种赞叹更多是出于新鲜感，而非眼前的景色真的有那么漂亮。毕竟，在云鲸空岛上虽然能看到更加绚丽的花海、能接触到更近也更耀眼的星空、能体会到更深沉更静谧的夜色……但终究看得有些腻了。
这种新鲜感在涉世未深的少女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又或是那种喜欢待在房间里，甚少接触外界事物的大姐，而我们的贝芒公主恰好二者皆备。她对这幅景象好像看不够似的，干脆弯腰扫去地面上的灰尘，然后直接坐了下来，双手撑住有些冰冷的石砖边沿，纤细的双腿就这样在高空中晃荡着，口中则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衬托出少女欢快的心情。随着风的呼啸，印着玫瑰花图案的裙摆微微飘起，一上一下来回摆动的、两截光洁白皙的腿便倒映在年轻饶眼眸中，如玻璃般精致而又脆弱。
这家伙，就不怕摔下去吗？
林格微微挑眉，但没有出声打扰奥薇拉的好心情，而是学着她的样子，也在钟塔边缘坐了下来。不过他很克制地与奥薇拉保持着至少一个身位的距离，避免了直接的身体接触。
他的目光居高临下，与其是欣赏、不如是审视着眼前的景色，第一眼看到的既不是静谧庄严的圣堂，也非那些满山遍谷的星蔷薇丛，而是停靠在中庭广场上的云鲸空岛——从这里可以看见它的半个身子，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岛上有些建筑还亮着灯光，但不是妖精深眠旅馆，也不是风车塔房，而是森林中一栋不起眼的房屋，那是萝乐娜的炼金工房。
“萝乐娜好像也在熬夜呢。”奥薇拉的声音悠悠传来：“应该是在炼金吧，真是努力呀。”
虽然萝乐娜很多时候都表现得比自己成熟，但奥薇拉坚决不肯称呼她为姐姐，可能是因为某些时候，那位海栖公主殿下表现出来的性格和爱丽丝太像了吧，无法让人感受到身为姐姐的威严和包容。迄今为止，岛上能让奥薇拉心甘情愿地喊一声姐姐、并发自内心感到敬畏的人，只有圣夏莉雅而已。
“恩。”
林格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经历了之前与妹妹的争吵后，他现在其实不是很想聊。
但奥薇拉的谈兴却很浓，继续道：“你觉得她这次会炼制出什么样的道具呢？听萝乐娜送给依耶塔一个望远镜，我也好想要哦，如果我去求她的话，她会不会也送我一些好玩的东西呢？”
“恩。”
“哎呀，话是这么，但是我已经没有钱了，总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吧？我知道萝乐娜是很好很好的人，肯定不会在意这种事的，但我又不像爱丽丝那么厚脸皮，怎么能做出这种厚颜无耻的事情呢？”
“恩。”
“所以林格，你能借我一点钱吗？不还的那种。”
“恩。”
“太好啦，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对了，你刚才在和梅蒂恩吵架吗？”
“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