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怕不怕(二更)
失败乃成功之母。
在罗母又一次试图清醒失败时,小麦已来到距离县城最近的山边。
正如她娘白玉兰所想的那样。
之前,左小麦一直在村里召唤神术,这是头一次正儿八经上山,上的还不是家里那面熟悉的寒山,咋不多少有点儿犹疑呢,她毕竟是人,还没成仙。
陌生的山,代表容易跑错方向,不像在自家山头那阵,多多少少知晓哪里有小溪,哪里有悬崖。
小丫头正望着眼前的大山,大眼睛闪着。
还担心万一她换座山头,就不好使了可咋整。动物们不听她的,就白来了。
更担心万一她这身上的佩刀不好使,没有震住这座山上的大型野兽咋办。
小麦掏出袋子里的绳子,给自个鼓劲儿,没事儿,万一不好使,她就爬树,怎么也要活命的。
只看,她手中的绳索上有个八爪挠,这是她出城前,用兜里剩下的看病银钱买的。
有了这个,挂住树干,她应该能顺利上树。
又掏出镰刀扔在地上。
将带猎猪血的短匕首,别在腰间。
忽然一气儿拿出两个大馒头,一手一个啊呜啊呜地吃了起来,吃的饱饱的,将给她婆母带的最后的神仙水,咕咚咕咚喝完。
就这点儿神仙水,还是她娘之后赶到镇上带的,之前的早就没了。
而且小麦通过她婆婆这次出事算是发现了,二姐和二姐夫的那神仙水长期喝,多喝一些对体质有改善,日子一长,对身体好。没毛病的,能强身健体。有毛病的,可能身体里有一些常年的毛病能慢慢有好转迹象。
但是想拿它当救急救命药,它真有没那么神。
当时,神仙水给她婆母喂上,还没到镇里就强喂进去半竹筒水,或许能对神志清醒和身体缺血虚脱起点效果,可那头上血还是往外冒。脑子里的血块还是要喝药。
所以说,要有银钱治病的,尤其这外伤,只靠神仙水指定是不行。
她得挣钱。
那郎中在今儿凌晨抢救完她婆母时就说过,别看稍稍稳定了,但最起码还要留医馆一个月。
之后至少仨月四个月的药汤子不能断。
每半个月,还要来县里把脉。
以免看起来好人一个,脑子里却肿块不散。为省钱,不耐心医治,会导致先失明,不能行走、语言也会陆续出现障碍,到那时候才叫之前为治病的钱白花了,因为又要盖白单、躺板板,扛灵幡了,那就是脑出血啦,想第二次捡回条命比第一次还难。郎中说,看不见的血,才是最容易危及生命的。
当时,小麦听的极为仔细,也给白玉兰听的眼前黑得不行。
也就犯愁地念叨出来:
要长久的这么治,这可咋整啊。每日都是银钱。
咱家那拉的饥荒,越堆越多,阵线越扯越长。就怕你大姐夫和稀饭儿他们回来,他们也不是送钱的人,是酒没卖出去。
你想啊,都偷到咱家里燃迷香那么祸害了,不敢在府城杀人放火,还不敢使绊子让你卖不成酒?
而小麦在知晓家里丢书,梁主簿是她们家大仇人时,也没将自己猜测是大姐夫偷的那个本子事情说出来。
说那个干啥呀?
谁惹的又有啥区别,都是家里人。
告诉爹娘,爹娘眼下知道是大姐夫了,又能干啥。
再说,当务之急,先将银钱的事情摆平。
然后看情况,如有剩,再用这“白得”的钱,多多雇人,带人去府城护夫君和大姐夫、二姐夫他们。
此时,左小麦吃饱喝足后,捡起地上的镰刀和袋子,衣服掖好,裤腿绑紧,又用肩膀扛起绳索。
她不敢将绳索装进袋子里,怕有紧急情况再掏出来就不赶趟了,终于开始爬山。
才爬了不到半个时辰,小麦就心里一动。
“xiuxiu?”
果然,暗处的蛇露头了。
小麦一眼就能看出这花蛇有毒,她眼神闪了闪,一手攥紧镰刀,大手指还按住腰间“辟邪”的匕首,暗示那蛇,认识不?可见心里也有一点点慌张,毕竟不是家附近的,还不知道好不好使呢。
一边又换上和在家那阵不一样的嘴脸,抿嘴微笑一下:“小花,你能听懂我说话吧?”
小花:“……”
这可真是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
别以为它不知道小麦以前对它们使厉害的事儿。
它就是从寒山上来的,刚到。
以前对用刀扎它们同伴,现在叫人家小花。
左小麦能感觉到这条毒蛇不会伤害她,别问她是咋知道的,那不是一般人能感觉出来的。
但同时,小毒蛇也不愿意搭理她。
左小麦自顾自爬山,边爬边和不远不远随她一起走的毒蛇,主动唠嗑说:
“小花,你能帮帮我吗?我想找参,要那种卖了能值钱些的。
你放心,我就干这一次两次的破坏你们山上的规矩。渡过难关就不再干了,天机总这么用,我还怕折我福分呢。
而且你考虑一下,你们蛇帮我这一回,将来有什么需要我能帮忙的,你可以找我。你来,好使。”
小花仍不回应,小麦就自己说,说她太难了,家里拉的饥荒,她一顿告诉人家。
“你算算,就我刚才说的,这加一起多少啦?”
小麦还说外婆,在家还带着身体才缓过来的大姐二姐在酿酒呢。
外婆说,越是这样,越不能趴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以免发财的机会到手,却错过,更会懊恼死。且累的不行,还要忙收货送到县里卖的事儿。
还说,她被欺负的都要气疯了。
这些天就感觉有口气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知道小老百姓被捆在袋子里挨揍的无力感吗?打你、欺负你、还让你两眼一抹黑瞎着挨打,什么都看不到才是最可怕的不是吗?就是那种感觉。”
而就在这时,小花忽然领先爬了起来,速度明显变快,一副:“不是要找参吗?你走错了”的牛气样。
两个半时辰后,在小麦累的直倒气时,她身后跟着一堆半大不小的蛇,吓的野鸡野鸭小松鼠都不敢靠前。
小麦最初还对毒蛇们抱有警惕,眼下是累的随便吧,终于见到两条硕大的蟒蛇。
那两条蟒蛇,一般人和其对视,第一反应先要吓死了。
小麦是拄着旁边的树干倒气儿,她只从蟒蛇阴冷的目光中看出一句话,那俩蛇似乎在问:“干啥来啦?”
“挖、挖你们那守着的参,要累死我了,就给我一根儿吧。别藏,我知晓那里有参。”
没一会儿,只听山上传来小麦惊恐的叫声,她正奋力用八爪挠朝上爬。
蛇们,包括那两条巨蟒,也正在瞪视着小麦:
我们可啥也没干啊,你咋那么笨呢。薅个人参都能差些掉下悬崖。
小麦也是倒霉,她踩上一块青苔,一个趔趄就滚下坡,小小的一个坡度,但坡路下面就是悬崖峭壁。
当左小麦重新爬上来的时候,腿和胳膊被划的全是血,脸蛋也被划出血了。
那些蛇突然不敢再像之前那么拽了,集体朝后退了一步。
小麦本来正咬牙忍住疼给自己包扎伤口,她抬头一瞧那些蛇的反应,心里一动。
想了想,拿被血染透的帕子扬了扬,果然,那些蛇又朝后挪了挪。
左小麦似乎明白了些啥,忍住疼痛,先满地爬装好参,又爬着去找一根木棍,这才勉强拄棍站起来。
站起来,她就迎着蛇走,还挑了挑眉呵斥道:“站住。”
蛇们听令停下,前脚停下,后脚她就出手,将一路陪伴的“小花”头按进了袋子。
别的蛇同伴心里一松,小花在袋子里玩命挣扎:干啥呀。
“我不是说了嘛,被欺负的心里太憋屈,什么我姐夫不让,不听。你随我下山先报个仇。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想不了那么多,更等不了十年。
我还不是君子,我只是女子。夫君说的那套,对我不适用。
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将你给抓住审问?哼。”
小花只要不从,小麦就用她受伤带血的破布,朝小花身上拍,那小毒蛇立马就老实了。
当左撇子从大车店后门出来,见到小麦浑身是伤差点没吓懵。
当左撇子见到小麦从袋子里掏出伙伴“小花”,他差点儿没吓疯。
当夜……
第一百九十七章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两章合一)
聚全楼灯火通明,从外面都能看到里面人影绰绰,正推杯换盏。
酒楼后身,停着好些马车、骡车、轿子。
一名老汉带着一名年轻后生背柴而来,正站在后门那里等待后灶管事的安排。
“李老汉,你今早不是才送完柴,怎么又送来一趟。
嗯?不是李老汉,你谁啊。”
这名老汉姓左,叫左撇子。
他将那条稍显瘸腿的腿,今晚绑的死紧。尽量让自己走路看不出瘸来。
此时,左撇子身后背着一大捆柴,压得他整个人都猫着腰,没法抬头露面,胸前还吊着一个兜子。
那兜子看起来像要饭兜子,但这造型也算常见。
许多找零工的劳力经常是这种造型,身上背东西,手上拎重物,就由脖子挎着布兜,兜里装干活可能会用到的麻绳、破草鞋或是俩干粮。
左撇子特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直不愣腾,木讷极了:“李哥婆娘病的邪乎,怕这两日都来不了,会耽误主家烧柴,让俺们帮忙送一趟。”
一个柴火,又不像食材,送早送晚会涉及到新不新鲜,那柴火多了,指定是比少强。
对方只斥了声麻烦,酒楼正忙着呐,可没空给你结柴钱。那几个铜板黄不了你的。
左撇子好说话极了,听起来还是那么的直不愣腾:“给李哥就成。柴放哪?”
“那,那里。”酒楼小管事说完话就走了。
今日梁爷来了他们酒楼,这名管事在忙着溜须梁老爷身边的小厮、车夫。
他特意在后院儿的隔间厢房里支了一张桌,让那几位别空肚子等梁老爷,要是让人家空肚子,那显得酒楼多不会来事儿,多招待不周啊。
再说,他还有私心,和这几位处好了,别小瞧,全是梁爷身边混的,给抬轿子的,给伺候换衣的,能随时说得上话,他给溜须好了,家里小舅子想当衙役的事儿,备不住能有点儿门。
而这面,管事前脚离开,左撇子后脚就背着那捆沉重的柴火,抬起了头,和水生对视。
水生一直负责跟踪梁主簿,一眼就认出哪个是梁主簿的轿子,使了个眼色。
左撇子点了点头,示意水生:你将这两捆柴,背到那管事指的位置。
“哎呦,肚子疼。”
在井边洗菜的两名婆子抬眼看过来:“净事儿,那面儿。”指了指茅房。
左撇子急忙朝对方点头说声谢,装作贴边走,寻茅房。
然后他又趁水生背着又高又重的柴火从两位妇人眼前路过时,急忙拐了个弯儿,跑向拴着马匹和骡子的位置。
马匹和骡子都在吃草。。
这里又停了好几台高高大大的轿身。
有了这些做遮挡,左撇子这才稍稍松口气。
只要眼下没有主人突然提出要走,那些轿夫们不来,他暂时还是很安全的。
但为以防万一,左撇子看眼稍显不怎么安分的马匹和骡子,真怕它们打个响鼻儿,招来那些在厢房喝酒的小厮。
他从怀里拽出一条血布。
这血布条全是用小麦的衣裳撕的。
左小麦自从发现她的血,比她这个人对动物更有震慑力,她在山上那阵都不好好止血了,就流吧,趁此机会流个够。一顿撕里衣,撕裤腿,撕成布条蘸血,全沾吧点儿留着用。
果然,血布条一亮相,那些骡子和马匹别说打响鼻儿了,瞧那样倒有点儿往回缩。
说实在的,听小麦讲是一回事儿,亲眼见证又是另一回事儿。
左撇子从见了闺女,他就不停见证“神迹”。
见证神迹也是个苦差事,换一般人,心不大,就能被吓疯。
就比方说,你瞅瞅,那些骡子和马匹被血布条吓的不敢吱声真不算啥,你看他从怀里掏出来的是啥。
左撇子挂脖子的兜子里,掏出一条“小花儿”。
左撇子每次拿蛇都有点儿手抖,这玩意儿有毒啊。
一看长那模样,就是条厉害蛇。
而他老闺女却让他用兜子装着,还让他和小花儿特意亲近了好一会儿,说是联络感情。
左撇子实在是和蛇没办法联络感情,他都不敢和蛇的眼睛对视。
此刻就是。
左撇子将蛇放进梁主簿的轿子里,在摘掉蒙蛇头的血布前急匆匆说了句:“快,嗅,快嗅嗅。”
说完就赶紧放下轿帘,在外面独自等待。
大概在心里数了十个数,左撇子一手掀开帘子,一手拿着血布就去逮回小花儿,将布捆好,塞回兜子里。
而为啥要让小花儿嗅味道呢。
因为蛇的夜间视力极差,它看不到什么,可它能利用信子产生嗅觉,用快速吐舌的方式收集空气中某人或者某种动物的“气味”,然后再将这种嗅觉转化为精确的影像。它就能找准要咬谁了。
至于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将蛇送进轿子中闻味儿。
闻完,又为什么不将蛇干脆留在轿子里,直接开咬。
这不就是好人的悲哀嘛。
坏人,为达到目的,管你谁是谁,他才不寻思会不会有无辜的人遭殃。
到了左撇子这里,他一会儿担心酒楼,一会儿担心被他冒名顶替送柴的李老汉。
想着如若梁主簿在酒楼挨咬,整个酒楼都会被查、被封。
人家酒楼开门做生意,虽然挺谄媚的,但是人家招谁惹谁啦?不能因为咱出这口气受牵连。
还有李老汉。
细查下来,后院都有谁接触轿子,都有谁来过,被他们冒名的李老汉一定会被找出来。那是位穷苦人,更不该被咱家牵连。
所以说,出事地点只能定到梁府,让梁主簿在他自己家出事。
这样的话,梁主簿怎么也不会去查酒楼。
即便过后李老汉发现有人帮他多送两大捆柴,还白得两捆柴钱,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左撇子假装提裤子从茅房出来。
“爹,你没事儿吧?”水生演的可好了。
水生不知道蛇的事儿,他也没看见小花儿,看见会吓懵。
左撇子只告诉他,他要翻一翻梁主簿的轿子,看看有没有他小女婿的书。要是有,赶明儿他要拿了当告状用的证据。
“哎呦,肚子疼”,到了飙戏的时候了,左撇子捂着肚子问:“你柴都送好啦?”
“嗯那,送好啦,那你肚子疼,咱快回去吧。”
这俩人边说着话,边出了酒楼后院门。
那几位洗菜婆子,还有在灶房炒菜的几位师傅出来吃西瓜凉快凉快,都没稀得瞅他们。
而巷子口这里。
“翻到了吗,叔。”
“没,你回去吧,咱俩别一起走。”
“你要去哪啊,叔。”
左撇子一脸忧愁道:“去医馆看看我那亲家母。白天哪有空啊,趁黑儿去瞅眼吧。不瞅不放心,也顺便问问你婶子咋样,她从来了,我就没去过。”
然而事实上,左撇子在和水生分开后,向右走又向左一拐,突然进了另一家大车店的小屋。
这小屋,是左撇子给闺女单花钱订的小间。
就订了俩时辰,属于钟点房。
让闺女一边洗洗涮涮,一边有个地方训练小花儿。
然后他出门给闺女重新买了套衣裳,还买了一些伤药和布,包一包伤口,尤其那脸上划的长道道,脸上可别落疤。
左撇子是给仨闺女当爹的人,心再粗也知道女孩儿家脸蛋的重要。还给小麦买根头绳,闺女那头绳用来捆装小花儿的袋子口来着。
此时,左小麦早就梳洗干净了:“爹,嗅着啦?没出什么事儿吧。”
左撇子说,没,没出什么事儿。
又赶紧将跨在脖子上的兜子递过去,快把这玩意儿给闺女吧,他得喝口水缓缓的,再换身衣裳再走。
……
这回不用掐时辰了。
梁主簿爱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只要小花儿能趁人不注意爬进梁家就行。
而且早些去也好,梁老爷子这位正主没回去,梁家大门没关,还好爬。
在左小麦向小花儿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能否认清楚人再咬后,父女俩就带着小花儿出发了。
巧的是,父女俩离开时,还和抬梁主簿的轿子走了个顶头碰。
梁主簿提前夜宴归来。
父女俩神情自若,站在一旁,还很是识趣的让了让轿身。一副咱小老百姓惹不起你们这伙人的模样。
、,打更的开始敲啦。
这预示着,县城城门即将关闭。
更预示着,夜深了,“该热闹啦。”小麦扭头看向梁府的方向道。
小麦又转头看向左撇子。
街边店家的灯笼,映照着左撇子的脸,小麦忽然笑起来问道:
“爹,你心里有没有痛快点?”
“嗯嗯,痛快不少。”
左撇子也忽然跟着笑,笑着笑着,父女俩不知是谁,先眼里泛起了泪光。
谢谢老天爷让他们家有金手指。
如若没有神仙水,左撇子心想:
被那迷烟那么个熏法,他大闺女、二闺女肚里的娃不知能不能保住。
不知甜水会不会被熏傻。
不知他和玉兰还有老岳母,还能不能坚持得住撑起这个家。
左撇子想伸手给老闺女抹抹眼泪,但手指动了动,最终只是缩着手,和他老闺女对视着一边笑一边哭。
更是如若没有小麦找条蛇回来,他蹲在外面看到那些坏人在祸害他家银钱吃喝玩乐,心真是要堵的没条缝隙。
都恨不得和他们豁出去,一刀捅死那些贼人得啦。
所以,当老闺女找到他说,爹,我带回一条蛇能为咱家出气,他脑子一热就问了俩问题:
“会引起县里老百姓恐慌吗?别咬到无辜的人。”
老闺女说,不会。爹,我们忍忍,这回只咬那最大的坏人,剩下那些贼人先不碰。要不然一大堆人一起被咬,会挨家翻蛇,还会被那梁贼人趁机找到借口,说是有人故意为之,然后乱抓一通。
“会抓到你吗?”
“抓我干什么,他有什么证据是我放的蛇,就连小花儿都不会被抓到,小花儿是那些蛇里最聪明的。”
他当时心想:老闺女,抓到爹都不要紧,只要别抓到你。
只要别抓到你,这事儿,爹就敢冒险痛快地干一次。
再不前怕狼后怕虎。
也是,报仇还分哪天吗?蛇都带回来了,捡日不如撞日。
然后他就背着孩子娘同意了,就有了这一遭。
帮孩子完善整个计划,帮孩子实施,让小麦压后,他冲锋陷阵。
眼下,小麦的腿又出血了。
左撇子吸吸鼻子,擦干眼泪,脸上的愁容明显舒缓多了,就感觉日子真有盼头啊,这么一点点折磨人比抓住那贼人砍头还爽快,弯腰笑道:“来,老闺女,爹背你走。”
“我都多大了,爹,不用背,你还是扶着我走吧。”
在父女俩小心翼翼互相搀扶着朝医馆走时,梁主簿家里忽然大乱了起来。
父女俩的背影看起来越是温馨,梁家越是乱套。
只因小花儿确实是聪明啊。
它悄咪咪爬进梁府后,并没有着急马上就咬,等等的。
等到正主回来再尾随。
等到那气味儿最浓烈的时候再出手。以免好几个屋里都有点儿那个余味儿,它再咬错挨训。
等到梁主簿到了某房间,搂着女人,裤子脱了,哎呦,这味儿浓啊,小花儿认为,是时候该表演真正的技术了,才从藏的地方出现,吐着信子阴测测一扑而上。
“啊!!!!”
梁主簿还没对准呢,小花儿却对准儿了。
可见比梁主簿有准头多啦。
并且小花儿还疑惑了一下,它想一鼓作气再来一口来着。
但是:嗳?它之前咬的那一口呢,怎么眨眼间就缩小了,对不上茬了呢。
不管了,还是先撤为妙。
小花儿溜走时,房里男女开始双重唱,啊啊啊一起光不出溜惊恐大叫。
将梁府管家吓坏了,他今晚特意走得远远的,帮老爷守门,这是咋的啦?
给管家急的呀,带小跑一路冲刺,心想:而且老爷啊,您真不能这么大声叫啊,会将夫人喊来的。
夫人看见您在这间房里,定会大吵大闹。
为啥这么说呢。
因为一男一女去上坟,两人哭的是同一人,男的哭的是丈人的女婿,女的哭的是女婿的丈人,请问,这对上坟的男女是什么关系?
答: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
梁主簿在他夫人的表妹房里。
第一百九十八章 舍得(两章合一)
梁夫人带人闻声赶到,进屋看到是这样的一幕,当即目眦欲裂。
她那位早早没了夫君的表妹,经常在她面前落泪说命苦的可怜表妹,常来府中投靠她、吃她的住她的表妹,正赤条条捂脸大叫。
她那位在人前和表妹刻意疏远关系的夫君,一次次对她抱怨说“你表妹家的破事儿怎就那么多”的夫君,也赤条条站在屋子里。
两人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而这样的一幕,让毫无心理准备的梁夫人,怎么可能会不震怒。
梁夫人啥也顾不上了。
顾不上会被婆子丫鬟小厮一堆人看热闹。
顾不上自己一直在外面装作大度温和的形象。
顾不上这俩人为何会惊恐大叫。
她撸起袖子,第一反应就是要撕了这两个拿她当作大傻子的畜生。
“我没有姐妹,我拿你这个表妹当作亲妹妹,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梁夫人扑上去,一把扯住赤条条女子的头发朝墙上撞。
一边撞一边骂道:
“你男人没了,是谁给你急忙接到家里让你换换心情的?
是谁给你孤儿寡母仗腰,不受人欺凌还能吃穿不愁的?
为了你,惹得我在好些老家的乡绅眼中是仗势欺人的,你却是啥事儿没有的。
我儿进京念书都难,我却为你儿子要在他面前说尽好话,又要在我亲儿面前好好打商量,才能带你儿子一起进京念书,你知不知道?”
梁夫人又一把扯开表妹乱糟糟的头发,伸手就冲表妹的脸蛋抓挠,抓的指甲都劈开撕心裂肺骂道:
“原来,我什么心里话都对你讲,你却在背后拿我这个真心待你的人当作了傻子?你背后在干着比那些小妾还不如的事儿,你猪狗不如,你竟敢偷你姐夫!”
梁夫人的表妹只几下就被表姐抓烂了脸,满脸血呼啦,头也被撞的直迷糊。
梁夫人撕打的也浑身没了劲儿,忽然调头颤抖着手指,指向梁主簿声嘶力竭问道:
“为何偏偏是她,啊?!
我知道,我也说过,我不年轻了。
过了那最好的年纪,再怎样也比不上那十五六岁的鲜嫩劲儿,我比不过也不比了,全随你意。
可她呢,你为什么连她也要收房?你就那么缺女人嘛?连这个只比我小三岁的半百婆子都不放过。”
梁夫人说到最气急时,尤其是看到梁主簿还没穿上衣服是那么的刺目时,软着腿爬下床,上前两手掐着梁主簿的肩膀不停晃道:
“你明明知晓,这是我娘家仅剩的亲人,你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但得心里有我,就算是她勾搭你,你也应该做个人啊!我和你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换回来的就是这个?!”
本来这番话,梁夫人用尽全身力气喊完,应是梁夫人晕厥,却没想到梁主簿被她那么一晃,先她一步哐当一声倒地。
梁夫人被这突然的一幕吓了一大跳,吃惊地朝后退了一步,差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多亏被婆子扶了一把。
梁夫人也是直到这时,脑中才有了一丝清明,他怎么倒下了,怎么了?
然后她听到大管事郭顶,冲床上的表妹也怒吼出声:“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功夫已经顾不及非礼勿视了。
床上的表妹还是啥也没穿,被一堆人围观却像没发觉似的,一副早已被吓疯的模样,眼神毫无聚焦,不停重复着:
“蛇,有蛇,有毒蛇咬他。”
紧接着又惊恐大叫:“啊啊啊,蛇咬没咬到我啊?快帮我看看。求你们帮我看看。我要见郎中。”
郭顶立马心神剧震,原来老爷是被毒蛇咬了。
什么夫人,什么表妹。
郭顶一边嚷着解毒丸,吩咐让将府中大夫抓来,又安排让小厮快快抬走老爷到干净的屋里,一边一把推开挡在面前发懵的夫人,薅起床上赤条条的女人,一茶壶水泼过去:“闭嘴,先回答咬老爷哪里啦?!”
女人懵懵地转头,指了指郭顶的下半身。
郭顶当即一僵。
梁夫人身子也一僵。
梁夫人身边最贴身的婆子是吃惊的合不上嘴,心想:难怪。
难怪她刚才瞟眼老爷时,发现老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打蔫儿再到越来越大。
她那阵还在心里唾骂呢,真够不要脸的,夫人发现你和那不要脸表妹的事情,还给你们发现的更兴奋了不成。
原来是被蛇咬了那里。
看来是肿啦。
……
知晓了病因,整个梁家立马就大乱起来。
连小妾们都让奴仆从被窝里揪了起来,被抓了壮丁。
只因郭顶一句话:让她们拉,一人一个恭桶,必须马上拉。
管家郭顶可不是没什么见识的人,这些年是岁数大了,才被留在府中。
而他年轻时,常走南闯北,啥事儿都干过。
郭顶听闻被毒蛇咬,当机立断让使用这个方法。
人粪治疗咬处极妙,新粪尤佳,治疗蛇毒,诸药皆不及它。
而小厮奴仆们的,怎么可以亵渎梁主簿。
小厮们虽然也要如此,但是只能做备用。
最好用梁夫人或是退而求其次用小妾们的粪便。
且小厮们眼下也根本指望不上,他们不想听令,他们怕死啊。
梁主簿可不像外面百姓传的那样仁善,一旦要用了他们的粪便治疗,过后好了,却心里膈应起来,那他们还有好果子吃?
宁可这时候被大管事巴掌撇子的抽打,也要咬死哭诉:“冷不丁的,真挤不出来啊。”
小妾们更是坐在恭桶上,哭的梨花带雨。
大半夜的,让干这事儿,是真的没有。
还哭老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这些无子女傍身的妾是能被转手卖掉的,到时候她们该怎么办。
所以说,最终,还真是梁夫人的贴身婆子,拎着恭桶送到了郭顶那里。
婆子板脸道:“那些女人,什么都不如我们夫人,连这方面都不如我们夫人。希望老爷度过这一劫后,郭管事别忘了提一嘴这事儿,只有那夫妻才能共患难。”
郭顶急忙点头应承下来:“还请妈妈替郭某向夫人赔个礼,刚才实在是冒犯夫人了。”
他是指那一推。
郭顶再没说什么客气话,拎着这热乎出炉的恭桶就进了屋,一切都比不上老爷好起来。
当郎中背着药箱赶到时,满屋子已经臭气熏天。
郎中先查看一番梁主簿的伤势,很是认同郭顶的紧急治疗方式。
只看,梁主簿的那里,郭顶已经用针刺出伤处出血,不停地挤,用尽全力的按压挤压,挤出好些毒血。
然后用绳,死死地扎住两头。
为了确保毒血尽量不埋怨,当时是四位小厮一起拽起绳子肋紧。
最后,将梁夫人新鲜产出的粪便,倒在梁主簿的那里,全部烀上,烀匀乎的,以起到解读、消炎的作用。
郎中翻看完后,要拿帕子擦擦手,再去翻梁主簿的眼皮。
给郭顶气的,不是好气儿道:“快点儿吧,这功夫还在意什么干净埋汰的。”
郎中没敢吱声,只能用那脏手去翻梁老爷的眼皮,又探探额头,摸摸鼻息是否紊乱。
这才一边又喂进去一粒解毒丸,一边开始写药方子。
写药方子时,郎中疑惑地问出,是否还是耽搁啦?
按理,他来的不慢,被人抓住脖领子跑的呼哧带喘的。
再加上郭管家那么快的及时处理,梁主簿不至于到这么重的程度。眼下不止昏迷不醒,而且已经有发热现象了。
郭顶想起刚才那乱糟糟的一幕,他的头就要炸开。
那时候,他也是懵的。
哪想到夫人连最起码的端庄都没有了,进屋就撕打一通。
他更是没想到,老爷站在那里不是在束手无策,而是被蛇咬的,被吓到说不出话、做不出来反应。连最后的晕厥都是直挺挺倒下。
郭顶一听这话,先警告郎中:“你别故意往邪乎了说,根本没耽搁。”
“脉象上应是延误了一会儿,您可以再找几位,和在下一起为梁大人把脉。也听听他们是怎么说。”
郎中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郭顶心里一沉:“如若不好,是怎么个不好法?”
“就要看梁大人后半夜是否会持续发热了,也要看他舌苔……嗯,要做切掉的准备。”
啥,切掉?!
……
半夜时,梁夫人身边贴身婆子正在汇报道:
“夫人,在后林子猎到了两条蛇,身上亦有毒。
虽是和郎中查出的毒不同,但是您这时候绝对不能手软。您务必要和郎中打招呼,就让他说是一样的蛇毒。
正好那小贱人命贱,咱们将她安排住的靠近那林子,就说是她用了什么不合适的香引来的毒蛇吧。
如若不那么说,夫人,那林子本来是为少爷过年回来练武才扩充的。过后老爷醒了会怨你的。
以老爷的秉性,他才不管蛇毒是否不同,有可能不是后林子出现的,他本来就不同意您动后林子那片地,昨日走前还说呢,不让动。您想想,老爷甚至会怨少爷才有的这一劫。”
梁夫人揉揉太阳穴:“知道了,趁煎药时,将那郎中带来说话。还有,将她绑起来没。”
婆子知晓问的是表妹:“已经关在柴房里。”
“其他贱人呢。”
婆子正要汇报,其他贱人都被吓成鹌鹑了,就怕老爷子有个好歹,外面忽然火把影影绰绰,没一会儿来人报,说郭顶来了。
当梁夫人听说,梁主簿不好啦,为保命,郎中建议要割掉那里,她整个人都是一晃。
她不知道别的夫妻如何。
她只了解自己刚才看到那一幕时,恨不得让梁主簿去死。
可当听说真的不好了,她又会想:她男人要是死了,她该怎么办。这个家一下子会没落不少。
且她儿子还没有立起来,还指望着那个爹呢。
倒是她身边的婆子,望着梁夫人心疼的不行,心想:真不值啊。梁主簿还没发迹前,全是靠夫人的娘家。
夫人一心一意盼望梁主簿出人头地,结果换来了啥?
就是这世道不容女人出头,要是允许,指望谁有出息真的都不如自己,也就不用反过来终于梦想成真了,男人有本事了,妻子却开始过起瞧脸色受委屈的日子。
王八好当气难咽,这一院子的小妾,这么多年后院从没消停过。
“夫人?”
“乳娘,他要是过后知道被割掉那里,会不会怨我。”
“夫人,怨不怨的是为活命,人在,比什么不强,更何况……”
一盏茶时间过后。
梁夫人打开门,对外面举着火把的郭顶宣布道:“割掉吧,有舍才有得。”
乳娘说的对,舍掉那块肉,她就不用再受这窝囊气了。
她儿子也不会再有庶出的弟弟妹妹。
梁主簿是在昏迷当中做的手术。
为保证活命,避免再二次遭罪,梁夫人决定全切。
当做完这个手术时,天都大亮了。
……
徐三等在书房里。
他见到郭顶先问梁主簿情况,听闻始终昏迷,即便偶尔有知觉也会疼的再次昏厥,他问了句:“毒蛇是从哪里来的?”
“夫人说是后林子。才将后院院墙推开,想给大少爷扩充习武场,奴役们来回走可能是没注意,动土前又没先查看一番,那位又是寡妇,住哪里都不合适,就安排住处时,安排的离林子比较近。”
徐三依旧觉得怎会那么凑巧:“真是林子里的?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郭顶反问道:“还有别人被毒蛇咬了?”
“那倒没。”
郭顶这才点头道:“已确定了,之后从林子里又捕捉出几条蛇,经郎中查验,是一样的蛇毒。”
郭顶心里很埋怨梁夫人,老爷不让干的,为什么非要干。
其实老爷今晚喝完酒回来,也没想去夫人的表妹房里。依他看,那种岁数的女人,过个一次两次新鲜玩玩也就算了。
正是因为听说后院动土,老爷气的去瞧,然后遇到了夫人的表妹,这才连赌气再什么的,才去了那屋。
这回连徐三都没有疑义了,他说正事道:“眼下老爷这种情况,本不该催促。可今日凌晨那面来了消息,又死了二十五位徭役。”
这些徭役是指给梁老爷干私活的。
徐三请示道:“征新徭役的事,恐是不能再拖了,正好趁着新知县没到。”
郭顶拿出梁主簿昨日没出事前写好的征收令,一边递给徐三一边提了一嘴:“将那游寒村老左家、老朱家那些人,全征来。正好趁他们要钱没钱,要啥没啥。想交人头税钱都没有的空档。”
他才不管左家人到底偷没偷舆图,这次没翻着,即便过后徐三说,难道是分析错了?他也生气。
再加上老爷这事儿,郭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就感觉最近干什么都不顺。搞一个小人物都摆不平。
徐三迟疑道:“如若他们交了徭役税呢。我听闻,游寒村的里正也姓左,小有薄产,或许会借他们。另外,朱兴德他们并不在村里。”
郭顶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没了梁主簿在场,像是在和徐三赌气一般吼道:
“交了钱,就让咱们的人拿着。
但朱兴德只要回县里,就先将他头按住。
不干活绝对不行,大不了找个借口,回头将人头税退回,非得让他们去不可。
你啊你,徐三,不过是一农户,他家书生还没考下来呢,你跟我在这里磨叽个啥?
再说了,考下来又如何,只要不送我们那里,将朱兴德他们送到别的苦寒之地,折磨个一年半载也没人能挑出什么,征徭役,给朝廷干活天经地义。”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两章合一
“听说了吗?”
“听说啦,要征徭役了,看见好些官差去了县衙,一会儿估么会分成几队出城。”
白玉兰本来买好了东西,一听这话,急忙站住脚问道:“你们在说啥呢?”
卖枣子的女人,上下看眼白玉兰道:“说征徭役的事呀,没事儿,和咱们城里人无关,不征县城人,只征乡下的。”
白玉兰疑惑不解:“凭啥呀,城里人咋就不会被征收。”
卖枣子的女人没回答为啥,倒先嫌弃道:“合着你不是城里的啊?”
“不是。”
在白玉兰离开后,卖枣的女人还和旁边的女人讪讪嘀咕道:“看她又买糖又买枣的,还只买那么一点儿,我以为她就住在这附近呢。跟我发啥火啊,又不是我让只征收乡下人的。”
而这面,白玉兰在又向别人打听出一二后,赶紧回了医馆。
都没心思给老闺女还有罗婆子做小米红枣粥补补血了,赶紧将门关的严实,和左小麦说:
“老闺女,不好了,你大姐夫以前说的征徭役那话,应验了。
我还以为晚了几日能有变呢,到头来还是没躲开征徭役。
最气人的是,我听说不征他们城里人,只征咱乡下的。
你说,这怎么还越穷越被扒皮呢。乡下人咋啦,活该挨欺负?”
小麦说:
“一定是那梁贼人不拿咱乡下人当人,他干出什么事儿,我都不意外。
你想啊,娘,祸害城里人太明显,上告都近便。
他怕全城百姓一轰声骂他,就只能祸害咱这些乡下人。你以为他那好口碑是用什么换的?不就是维持城里繁荣嘛。
娘,先别说那个,您听没听说,梁贼人伤哪啦?咋那么缺德呢,在挂灵幡前还要征徭役,真是临死还拉垫背的。”
白玉兰朝女儿近前凑了凑,才回答道:“没挂灵幡,我特意绕远去了他家附近瞅瞅,更没听说他哪里被咬,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闺女,你确定那小蛇真下口咬啦?怎么想怎么觉得,蛇就算再聪明,没有人在旁边教它,它好像不靠谱呢。”
“我确定它咬了,心里有感觉。就是不知晓咬哪了,咬的重不重。我还知道小花儿它逃跑了。”
小麦说这话时,还叹口气。没有血布吓唬着,那是一点儿不听话。
白玉兰看眼女儿,真邪乎啊。
现在听小麦讲那些邪乎话,总感觉孩子不是她生的,她生不出来这么能耐的。
想了想,分析道:“那就是人家保密了。那么大个家,连找的郎中都不让出来,下人也不敢乱传话。只要咬了就成,哪怕没死也算出口恶气,你这浑身的伤和你爹那傻大胆就没白忙。或许,越是没什么小道消息传出来,越说明被咬的很重呢。”
白玉兰心想:咋不咬死他呢,真希望是咬大脖筋儿上。就是很遗憾,没看见灵幡。
这对话,将躺在病床上的罗婆子听得那叫一个着急。
她就是没法睁眼,眼皮像黏上了似的,要不然她非得喊上一句:“你娘俩能不能说重点?仇人都要去乡下征徭役了,你们在那研究挂没挂灵幡,你们有钱抵人头税吗?”
罗婆子心想:这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她家峻熙指定是不会被征走的,可是别人呢?左老汉呢。
又是在这种有大官仇人故意作祟、三个亲家之间全被偷、三家通通穷的叮当乱响的情况下被征徭役,这不等于是雪上加霜吗。一旦被人征走,那还能有个好?
完了,左、朱两家就要全军覆没了。
给罗婆子急的呀,一不小心又晕了过去。
而在罗婆子昏迷后。
只听,那对儿没正溜的娘俩,才开始小声说回正事,就是这么的凑巧:
“你那挺粗的人参,也不知能卖多少银钱,你爹不能让人唬弄了吧。”
“不能,娘。除了这家医馆没打听,剩下的药堂全问过了。
我爹特意换上之前从里正爷爷那里借来的衣裳,穿的挺好的去问的价钱。
只是没敢拿出参来给人瞧,咱毕竟不打算在这里卖,却是能做到心中有数的,应是不会在钱上被人唬弄。”
昨晚,左撇子就和左小麦商议了人参的去路。
他们不敢在本县卖人参。
那挖的人参跟小萝卜似的,拿出来本就扎眼。
要是在这仇人管辖的眼皮子底下,真就卖出好些银钱,再拿着银票去兑,好事不出门,新鲜事传千里。
太扎眼了。
一是真怕那些人又要偷咱家钱。
二更是怕惹人怀疑,咱家咋就那么能个呢,说挖参就会挖到。
所以父女俩一击掌,异口同声说,转移卖。
这属于战略上的撤退。
此县不容爷发横财,自有留爷处。
但是还不能去府城,去府城太远,只一去就需要好几天,而且查的严。
最后父女俩决定,那就去相对比较近的漕安县。
脚程快的话,雇台好骡车,头一天最早出城,要是顺利卖出人参,能赶在那个县关城门前离城。
再吃些辛苦,赶一宿夜路,第二日一早就能在本县开城门时进城。
另外,漕安县和本县繁荣程度差不多,参价也应是差不多。
白玉兰又犯愁:“那你爹不能被抓吧?”
小麦宽慰亲娘:“不能,我爹假章做的挺真的。”
……
漕安县。
左撇子正神情自若掏出假出行证,等待对方验证出城。
他自制出一个假章,将出城文书上的字描的一点儿不差。
有了这个,他就不用等里正五叔的孙儿来县里,然后再跑回家,再返回县里给他送通行证了。
这一来一回就是好几天,毕竟里正的孙儿才送完货。
反正里正五叔又不会揭发他这几张保书是假的。
左撇子心想:
有些事儿,做了才发现,其实有时候挺简单的。
以前,他能将贼人当作官差,不多长个心眼寻思寻思里面有猫腻,那是他太单纯。
以前,他还将出门当作挺难的事情,那阵坐在家里会将任何事情都想的挺难,就感觉一步一个坎,也全怪他为人太老实。
走出来才发现。
那都算个啥啊?
你看,官差让过了吧,假文书根本就看不出来,不过就是一张纸一个戳。往后里正叔要是不在家,他就能给村里人卡戳开张保书。
他那个字迹啊,一点儿不吹牛,就是五叔字迹再现。
陪同而来的金子和朱老大朱兴昌,直到出城走出挺远还在冒汗。
朱兴昌就不提了,一向属于块头大,但外强中干。
就说金子吧,他有时候表现的挺敢瞎干的,但如此明目张胆的反过来骗官差,他是头一回干。
且还是年轻,到了关键时刻,有点儿沉不住气。
金子这回在心里真是服气了,望着左撇子的侧脸心想:
能给德哥做老丈人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真人不露相啊。
一直以为左叔是极为老实的人,可几次事下来,尤其是这次,一个是作假章,一个是抬价卖人参,卖的那叫一个从容,他发现“老实人”才是敢干真正大事的人。
“叔,我们这就算平安离开啦?”
“是啊,那你还想怎样,呵呵。来,老大啊,停下车,教叔怎么赶车吧。教会我,再教叫金子。”
左撇子打算趁赶路,多学一样技能。
再不可以像以前似的,总寻思他不会的,不是还有姑爷们吗?以前,家里才置办骡车那阵,他就寻思德子他们会就行了,自己不会也没事儿。
这次是小女儿给他上了一课。
当他和一身伤的小麦赶到医馆,可想而知会被孩子她娘好顿数落。
孩子她娘骂女儿:就不能等你男人和你大姐夫他们回来吗?你逞强什么。任何事情,没钱也好,报仇也好,等你男人回来再说。
小女儿当时顶嘴道:“为什么要等别人,男人们就不是人吗?他们回来就一定会有办法?不一定,对吧。我想干的,我要是能干成,为什么要指望别人。我希望大家谁能干啥就干啥,一起伸手才最好。以免指望我姐夫们还有我峻熙哥,唉,再落了空。”
被孩子她娘啪啪两巴掌拍后背了,嫌弃老闺女冒失过后还振振有词顶嘴。
后又一把搂住小麦哭了起来,心疼那一身伤口,脸蛋的划痕都很深,且得养几个月。
而这番话,也触动了左撇子。
他想着,往后顺手能学到什么就不放过,不能从大事到小事全都指望别人。
而朱兴昌此时教赶车,并没有太用心,教着教着他就走了神。
他全被那卖人参的五百六十两银钱吓着了。
他四弟妹的外婆,也太有钱了吧。
被偷二百五十两银钱后,居然早前还藏了一根参埋在地底下了。
这是一位什么样的老太太,啊?
那是一位钱串子老太太啊。
左撇子自然不会和朱老大还有金子说实话人参是哪里来的,退一万步,即便有一日被发现这些邪乎事朝他们男人们身上推,都不能漏了他闺女。
而他还不能不带人一起去漕安县。
那么多银钱,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指定是不行。
他就找到朱兴昌和金子说,这人参是他老岳母最后的后手,说句不好听的,那真是棺材本了。
至于为啥选了这俩人。
朱兴昌属于自己家人,冲德子那面考虑的。找朱家人总比找别人强。更何况,咱卖了这参,还打算将朱家那份银钱先给了呢。
而金子是那些小伙子当中,无父无母无一大堆亲属的那种人,讨了个媳妇呢,还是外地很穷人家的闺女。媒婆给介绍的,等于媳妇是卖给金子的,三年两年的都不会回趟娘家。
这样的话,感觉和金子透底,比和水生那种有一堆亲属的要强不少。
让水生他们啥也不知道,继续留在县城,倒不是为跟踪了,眼下,出了上头的徐三一直没见到,剩下的基本摸清。
是为了护住在县里的他媳妇、老闺女还有罗婆子。这不是咱才放完蛇咬人,谁知道那位得疯狗病的梁贼人同伙会不会迁怒咱家。
左撇子寻思的挺好,挡不住计划没有变化快。
他回来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什么,征徭役啦?”
“是啊。”
小伙子们全部耷拉脑袋了。
只莽子叔还好点儿,他家有些余银。
你想啊,甭管咋样莽子叔那叫人到中年,吃的盐比年轻人吃的米都多,只靠一年年积蓄也有点底气,大不了上缴后从头再来。
小伙子们却不成了。
家里要么是很穷苦的人家,要不然他们能出来瞎混口饭吗?不就是家里揭不开锅供不起半大小子了。
要么就是他们在自己那个大家庭中不吃香,好事轮不上,坏事准保会分配到头上的角色。
左撇子关紧房门,和白玉兰、左小麦商量咋办。
“爹,您咋想的。”
“我想着,人家明知道咱们得罪的是这县里最大的官,还帮咱家,我们就不能眼瞅着。他们在你大姐夫没回来前,护咱家一日,咱家就要帮忙。”
小麦说:“那就这么办吧。”
白玉兰忽然插嘴道:“五百六十两,先不给你外婆。去掉给你婆母的,以免她醒来知道被偷了再断气,再给朱家也送去那被偷的几十两。”
说到这,白玉兰叹息一声:
“朱家是真没有什么银钱了,你看看这被偷的数目就知,应是大头在你大姐夫那里,就是朱老爷子给的那个九十八两。所以,被偷的那银钱,老闺女,咱给喽。再将饥荒还了,剩下的应是够外面那些小子借人头税。确实,你爹说的对,他们帮咱一日,咱就就要尽力让任何一个都不会服徭役。”
“那,我外婆那里?”
“你外婆那里先不给了,再着看剩下多少,外面那些小伙子不一定会全借。”
就这样,左撇子在大车店对所有人说:“别慌,咱趁几日抓紧挣钱,能挣多少是多少。然后甭管你们谁,要真是摊上服徭役没银钱了,叔借给你们。”
“啊?”
朱兴昌从旁补充道:“左家有根参。”
果然,他才是最嘴欠的。
与此同时,罗婆子终于在几次失败后睁眼了。
小麦也不知道,自己为减压嘟嘟囔囔的那些话,全被昏迷中的婆婆听了去。
看罗母一副着急问话的样子,小麦打开装有二百三十两银钱的兜子急忙坦白道:“婆母,家进贼了,你被打了,但多亏银钱没丢,你那坛子好好的。你看,你这二百三十两银钱都在呢,我给挖出来了。”
“左小麦,你能不能用心些再骗人,我丢的是五百零五两。”
小麦半张嘴好一会儿,之后也生气了:“婆婆,那你怎么骗峻熙哥家里只有二百三十两。”
第二百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两章合一)
“您抬一抬腰,我给您换条褥子。”
罗婆子看眼小麦的脸色,又看一眼,配合着抬抬屁股让将褥子拽出去。
望着小麦脸上贴着伤布,又抱着褥子面无表情一瘸一拐的出门,罗婆子脸色有些挂不住。
这咋还生上气了呢。
她没对儿子说实话,不是怕孩子花钱大手大脚?她又不是攒下为给自己花。
这是给谁甩脸子看呢,以前哪里敢对她这样。
自从野猪来啦,这可真是看出来了,你们看出来没?家里各方面发生了天翻复地的变化,唉。
白玉兰端着粥碗推门进来,恰好看到罗母正冲门口翻个白眼。
翻白眼这种动作也不能只翻一半,收不回去了。
罗婆子和白玉兰对视,面色略显讪讪。
白玉兰将粥碗放在长条凳上。
一边扶起罗婆子,别躺着了,起来喝粥吧,喝了好几天流食,以免浑身没力气。
一边说道:
“你还挑理翻上白眼啦?家里就一个儿子,又不是有好几个,你咋还能对孩子在银钱方面的事情上撒谎呢。
说句不好听的,就咱们这岁数甭管是意外还是啥,就像是这次。
咱们有一天要是突然撒手而去,你不说实话,孩子都不知道你藏了多少银钱,更是心里没数,你到底丢了多少。”
罗婆子听到“丢”字,心里就一抽,脑门也跟着疼,她又想昏迷了。
说没说实话的,也全丢了。
区别在于和那群贼人是二百三十两的仇恨还是五百零五两的仇恨。
而她从醒了能稍显平静,要感谢自己被打了,躺了这么多天?要谢谢那些贼人呗?
谢他奶奶个腿,活撕了他们的心都有。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倒下,她第一时间知晓真能哭死,恨不得不活了也要捶鼓告状。
那是她抠抠搜搜,给儿子都不舍得多带五两盘缠,攒下的所有家底。五百多两啊,想想就堵得慌。
但不得不说,连续倒下这么多日,再大的火气和不甘也缓冲了不少。
小麦嘀嘀咕咕的,在她耳边不停说话,她随着这一天天发生的事儿,好像心里稳当了些。
所以罗婆子没有哭嚎,小麦给她脸色看,她也没有火上加火趁机发脾气。
连白玉兰说她,也只讷讷回句:“我翻白眼是因为你那老闺女,性子太倔啦。我在气她咋还没完没了啦。那还让我咋的?我抬脸瞅她,她不搭理我。我问话,她就嗯啊对付我,唉,亲家母,是我丢了钱好不好。”
白玉兰指指长凳:“不是那种倔的实心眼孩子,谁能这些天就睡到这,佝偻着身子日夜照顾你?这时候你咋不比较了,和别家儿媳妇比一比啊。你才倒下那两天,我老闺女眼睛哭的跟核桃似的。”
罗婆子不吱声了。
这点她承认。
她能感觉得到有一双小手在她擦脸擦身子揉腿。就那么个照顾方式,屋里又没有多余的床,指定是遭不少罪。连这两日白玉兰来了,白玉兰是怎么照顾她的,她心里也明白。
个中滋味,该怎么形容呢,反正亲家之间的关系,如若倒下的是白玉兰,平心而论,她够呛能给裹屎裹尿。
白玉兰却做到位了。
而白玉兰这时候又拿出一堆血布:“看看,这全是小麦上山挖参流的血。”
坐在床边,白玉兰望着罗母叹气道:
“你以为孩子上山不害怕吗?不到万不得已,她能铤而走险走这一步?让我老闺女下定决心豁出去,是因为你。
饥荒又不着急还。
可你这面没清醒前,谁知道会躺到哪天,日日需要花钱。外面那大夫还吓唬俺们,说你醒了,脑袋不能受刺激。
俺老闺女嘴上不说,心里指定是着急,一方面是你药汤子钱,一方面是你真醒了,知晓全被偷,就你这性子不得疯?
孩子为了让你好好的,别受被偷的刺激,那真是掏出一颗热乎心,捧着二百三十两银钱赶紧递给你,结果你告诉她是假的,丢的不止这个数,啧,你可真行,真有钱啊,亲家母,我以前咋没发现你家那么殷实。
成亲那阵,瞅你抠抠搜搜的样儿,平日里给稀饭儿穿的也不好。
小麦生气,我看大多数原因是替稀饭儿生的气,拧不过来劲儿了,哪里是我闺女倔?”
罗母嘴里发苦,喝口粥含糊道:“别说那些了,她生她的气,我是她亲婆婆,俺们娘俩不隔心。往后要是能翻身,再不瞒就得了呗,至少不瞒小麦。”
实在喝不下去,放下粥碗。
只这几天,罗母就瘦了十多斤,抬眼看向白玉兰继续道:
“我昏迷那阵还寻思,不行的话,让你们去寻稀饭儿他伯娘去借银钱,虽然我这辈子从没向她低过头。还好,有了这参钱,看来又不用向她低头了,那你将我这二百多两拿去,不是要借给帮咱的人吗?要是用不了那么多,也放你那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就花。”
罗母没见到帮忙的那些小伙子,她倒不是为感恩才想借钱。没接触过哪里有那么深的感触。
她是小心眼犯了,有点儿“封口”的意思。
认为那些人知道咱们得罪的是梁主簿,别给咱这事儿漏了。
至于有剩也给了白玉兰,是寻思这事儿她家稀饭儿招来的人祸。白玉兰最初刚照顾那阵,她都有点害怕。怕白玉兰恨不得掐死她,然后让她家赔钱再一纸休书甩给她儿子。
结果发现没有,那就将银钱全给左家,反正是人家小麦挖的参,看在她这么“大方”的面子上,唉,希望左家、朱家对她儿子少点儿怨气。然后她儿子已然惹了祸,就共渡难关吧。
而白玉兰当然要将这银钱再收回去了。
罗母也已平静接受丢钱,那就先放她这里。
眼下,全家抵抗徭役,对咱家够意思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不被征走是暂定目标。一个也不能让那梁贼人抓走祸害喽。
游寒村。
秀花正忙着研究玉米芯酒呢。
想着咱家没钱再买精粮制酒,却绝对不能让这一摊子倒下让人看了笑话,做酒做几天就不做了?那多让人笑话啊?
再说笑话事小,咱家要挣钱是真。
就只能改变策略,制出便宜价廉还要比外面卖的便宜酒口感更好的酒。打算从精酒变成价廉的酒,不行的话,改变策略,路线变成从农村包围城市。回头等朱兴德他们回来,精酒卖的不好,就带着便宜酒在各个屯子卖。
秀花将玉米芯用微火炕干,用磨碾碾成细面,筛出渣滓。
然后将玉米芯细面平铺在凉席上,加温水搅匀,用手捏原料。捏到不起团。
再上空甑,引火串气一会儿,将拌好的原料放入甑内,穿气一层,再上一层,以免沓气,蒸到收汗松泡为止,大概两个水沉。
待原料用木甑蒸熟后,秀花早已忙的满脸是汗,又要继续忙着出甑摊晾,然后下曲。
外面的小稻和小豆一个在洗衣裳做饭,一个在点收上来的山货记账,准备等会儿车来就装车送往县丞。
连兰草还有朱老三的媳妇李氏都在左家呢,这几天一直住在左家,俩人正在后院喂猪。
等于说,全家都在忙。
尤其是秀花。
她一步步需要看着香记下时间,哪一步要干啥不能耽误,外面就忽然吵吵嚷嚷起来。
二柱子那些极品伯娘找来啦,在大门口扯嗓门问二柱子呢。
这都要征徭役了,火上房,二柱子还不赶紧回家。老左家可真是不拿人当人,这是打算拿二柱子那个傻子当永久长工使唤呀?
要是那样的话,长工你得给钱。
小稻和小豆被指着鼻子质问。
小稻不能顶嘴说:“我家到时候会给二柱子钱。”她不想让二柱子家里知道,以免回头这钱甭管啥时候给也剩不下。
而朱兴德的三嫂李氏是外人,也不好掺和,兰草就更指望不上了。
气的秀花哐当一脚踹门上,拎着笤帚疙瘩就出来啦:“跑谁家门口撒野来啦?!”
气势太足,才打照面,二柱子的伯娘们就后退一步:“这不是为徭役的事吗?”
“徭役咋了,征不到二柱子头上。”
来的几位伯娘一听,急了,又扯脖子喊了起来:“俺家不是二柱子去,谁去,已经将他名字报上去了。”
“那他也去不了,将心揣肚子里,因为这孩子俺家管啦。”
“你家拿啥管?你家自身难保。听说你家被偷的鸡毛不剩,连着你那两家亲家都跟着遭殃是得罪了谁。”她们怀疑,左家朱家都会被抓去服徭役。
“得罪谁,俺家也掏得出这钱来,用不着你操心。你愿意报名就报名去,正好让二柱子多给我家干几年活,还徭役税。”
这话让围观的里正五叔的小儿媳听见了,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
认为秀花在拿她家钱吹牛逼。
撇子家欠她公公好些银钱,村里人都知道。
这怎么有饥荒不惦记还,还要管别人家征徭役的事儿。她怀疑,左撇子快回来了,又要因为徭役的事儿朝她家借钱了。
村里赊给左家山货的人家,听着同样心里有点儿不舒服。
心想:那你既然敢那么大包大揽,欠俺们这些家小钱干啥啊。
二柱子的几位伯娘更是不信秀花的话。不沾亲不沾故的,再说左家哪里还有银钱?
就在这时,左撇子驾着雇来的骡车,载着白玉兰真就回来了。
小豆急忙上前解释几句是怎么回事儿。
左撇子说:“啊,是这么回事儿啊。”
边说话边扫眼二柱子几位伯娘,然后当着村里人面对秀花笑道:“娘,你让我卖那根参,卖完啦。正好今天将欠我五叔家还有大伙的货钱给了吧。这不嘛,罗亲家母醒了,我和孩子她娘就赶紧回来了,小麦一人能顾得过来。”
这都是没有彩排的,秀花却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一手攥着笤帚疙瘩,一手从容的伸手要钱:“那就结帐吧。”
然后又一指二柱子的几位伯娘,更是说给村里人听,这些天收山货,有人雪中送炭,有人落井下石,有人悄悄瞧热闹还坏心眼劝别人,你敢赊给她家货?
秀花早就受够了:“你还有事没事?这点儿破事吵吵把火的。瞧把你们吓的,我左家,还没倒,想看热闹的,全都早了点儿。”
二柱子几位伯娘当场傻住:左家真管二柱子?
村里人更是集体震惊:左撇子的岳母还有一根老人参?
这天过后,又来几伙人,其中有水生的爹娘找上门。
水生的爹娘倒是没吵嚷,就是怕家里公婆那头会舍了水生去服徭役。
边犯愁这些,想问问水生啥时候回家,不行就别回家了,还边帮左家干活。
好像不干活会更闹心似的。
秀花看出这老实人的实在劲儿了,说你家别怕,如若你家派出的是别的孙儿,那我们管不着。但要真定下是水生,家里也死活凑不出那么多银钱交人头税,就过来和我们说,这银钱我们借你,让水生给我们家干活慢慢还。
“借,然后顶工?是不用还钱的那种?”
“是啊。”
“那你老放心,大不了俺们两口子常来,帮我儿子一起给你家干活顶这银钱。”
就这样的可多了,慢慢的,也不知咋整的,游寒村老左家这里干活的人越来越多。
金子媳妇领着孩子干脆住在老左家,一会儿抢着帮洗衣裳,一会抢着推碾子拉磨,磨玉米芯。
而在县城和左撇子一起的跟踪组成员们也更卖劲儿了。
到这种时候,这些人已经和左家的命运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左家好,他们就好。
小伙子一个个也不心急回家了,家里那头甭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没事儿,大不了借,用力气还,他们还愿意给左家干活呢。
有退路就是这么从容。
“叔,谢谢您,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水生和金子他们排成一排对左撇子道。
左撇子一摆手:“谢早了,还没借呢,没到那一步就不要放弃,备不住咱们好好干,将这钱给挣出来就不用借啦。”
朱老大脸上甚至带着喜意卖鱼,根本看不出他家被偷过:“你看这个头,腮两边全是鱼油,买回去一炖老香了。”
这天,罗婆子喝着鸡汤对小麦说:“今日,算算应是进场的日子,稀饭儿应该能顺利进考场吧。”
府城。
这些天,府城那面也过的精彩纷呈。
第二百零一章 心中是骏马和远方(为叁生缘猫猫打赏+)
带着一车样品酒,为创业,只短短几天的使劲,朱兴德一行人就尝尽了各种心酸。
来之前憧憬的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么的一地鸡毛。
朱兴德进酒楼推销,白给,求人家尝尝吧,掌柜的。
掌柜的斥他:“你想卖就卖,我认识你是谁啊?这是入嘴的,你这酒给人喝坏了肚子,我回头去哪里找你。”
“怎么可能会给人喝坏了呢,你们城里的酒,我全买了尝过,我家的酒真是特别好,所以才让您尝尝嘛。一尝就知。而且我家酒比别家好不说,还给您便宜。”
“去去去,出去,再不出去,喊人了啊。”
朱兴德没办法,只能改变策略,他跟踪过妓院管进货的管事。
堵住人家在路口说:“老哥,是这样的,你卖谁家酒都是卖,你卖我家酒,我给你这个。”比比银钱的手势,又强调:“每坛子都给。”
允诺给回扣。
对方笑了:“你知道现在那些酒,也都给我吗?你能比他们给的还多吗?”
朱兴德当即哑然:“……”
满山站在一旁劝道:“姐夫,成本咱心里有数,酒这玩意利润大,要不然咱舍下一些利润,卖给一些小铺子试试呢。”
朱兴德望着妓院管事离去的背影,摇头道:
“小铺子那都是论铜板卖一杯两杯,那就将咱家酒彻底卖糟践了。
你忘了用多少精粮,还用你那神仙水?
最初定价是多少,尽量不要变。
一旦卖便宜,往后再难提起来,咱们带来的是好酒。”
这关系到市场定价问题。
所以哪怕有一丝丝机会,也要尽量将自家的酒能卖到差不多的场合。比方说,一旦卖给兴源酒楼,咱再往外推销时,就可以说兴源酒楼买了,你看你买不买。用对方的名头,吸引别人来买。
为了踢开头三角,朱兴德脑子削个尖儿的奔前程,只喝吐就有好几回。各种方式喝多。
比如:
你是凭什么说你的酒好的?你自己本身常喝酒吗?来,你先干掉我们这一坛子酒,到时再和我们说说你那酒,比我们这酒差在哪里,要不然我们凭什么要进你的酒啊。
说这话的正是兴源酒楼的老板,朱兴德终于找到机会见到真人了。
见到的时候,这人正和几位朋友吃饭。
朱兴德被一桌人笑看着,又看眼那酒坛子,一吸气端起来就干。
只为能换来做主买酒的人一个尝他家酒的机会。
可惜,白喝多了。
朱兴德扶住酒楼后墙,一边吐,一边甩手就给二柱子一巴掌。
“我好不容易让他尝尝了,咱家酒可能就要卖出去了,你为什么要犯牛脾气!”
就是这小子,进屋冲人家挥拳头说,你们这是糟践谁呢,买就买,不买就拉倒。
二柱子捂着脸,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哥,咱不卖了,穷有穷的过法,咱不受这窝囊气,我们回家。我是真见不得你被人当作傻子耍。”
“你?!”朱兴德反身又吐了。
当胃里的东西终于全折腾完。
朱兴德干脆和二柱子就找个墙边坐下,他仰头靠在墙上醉醺醺的说:
“哭啥子嘛。
柱子,咱是大老爷们,家里老人孩子媳妇还在眼巴巴等着好消息呢。
你记着,为让家里人过点好日子,咱在外面受些委屈,不丢人。只要在家人面前是能直起腰板就行。咱是老爷们。”
二柱子似懂非懂,就在一边抹眼泪,一边忽然很感性的想抱住他德哥时,嗙当一声,面前多了几个铜板。
一个穿着挺体面的小孩子从酒楼偷跑了出来,站在朱兴德他们面前说:“你们是饿了吗?别哭,买饽饽吃。”
“少爷,站住。”
小男孩腾腾腾跑走。
朱兴德、二柱子望着小厮追赶的孩童,一起傻眼,啥七情六欲的感受都没有了,他们这是被人当成要饭的了?
而转机是在朱兴德又一次喝多后,将罗峻熙都给心疼的眼圈儿红了。
然后朱兴德抱住他小妹夫说了一番话,将罗峻熙的从商智商就给点亮了。
第二百零二章 并肩而行(两章合一)
“哭啥子嘛。”
朱兴德心累,他还没感觉咋样呢,这些小子们却要承受不住了。
反过头来,还要让他,安慰完这个,再安慰那个。
“外婆不是常说那么句话,绣针没有两头尖,甘蔗没有两头甜,别啥事儿总是想四眼叫齐。
又想不挨累不受委屈,又想挣大钱,这世间哪有那么美的事儿,这点儿辛苦算个啥呀?
最怕的是,你吃了不少辛苦,还是赚不到什么钱,没什么指望,那才叫让人绝望呢,对不对?”
朱兴德说到这,哇一声就吐了,因为说到他害怕的点子上了,就有点上头。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忙一溜十三招,钱没少花,还被各种人花式难为,结果一坛子没订出去。
罗峻熙急忙扶住朱兴德:“姐夫,那我能帮你一些什么忙。”
朱兴德晕头转向地望着俊俏的小妹夫,笑呵呵道:“你啊,好好考,每次下场,每场都能拿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也别想,就是对咱家最大的帮忙。”
罗峻熙拧眉回望朱兴德:“可是?”
他发现大姐夫忽然冲他笑了,笑的那叫一个憧憬无限。
他听到大姐夫说:
“没什么可是的。
姐夫啥时候骗过你?我说到那时,你就会帮家里大忙,真不是假的。
你以为有那么多的家庭为供出一个读书人,要勒紧裤腰过日子,只是为盼他做官、做名好官吗?
不,现实些讲,各个方面都会变得不再一样。
你考上了,往后越是出类拔萃,你的一首诗、一句话,就能让咱家酒越是有名。咱家的酒的高度,要看你的高度。”
可见,朱兴德早已参透后世的,啥叫实力出圈,啥叫软推广和名人效应。
朱兴德继续和罗峻熙分析道:
“就哪怕你自己带酒不行,但你已然混进读书人的圈子,你考上举人,接触的就是举人老爷,你有一天要是能考上进士,接触的也全是进士,你还能和一些……
姐夫我不知道啥诗人,就知道李白,那就拿他举例子。
比方说,你能和李白这样的人物说得上话了,你就可以让他给咱家酒写两句话了。”
这叫倾情代言,两句话一出,带货力度瞬间UP。
“然后如若你和人家关系没好到那个程度,峻熙啊,你最起码也能摸到人家的边儿,不像你姐夫我,普通人两眼一摸黑,对方家里大门冲哪开都不知晓。
要是这种情况,你只要能和对方说得上话,就可以请他吃饭喝酒啦。
他只要敢喝咱家的酒,剩下的就好办,姐夫指定能办的明明白白。”
办蹭热度的事儿。
非得宣传的满哪皆知,“李白”喝过他左家酒,花清酿。
还夸过咱家酒:男人喝一杯,晚上不用吹。女人来一口,五十能生娃,还能年轻到永久。
朱兴德嘀咕着“李白”可能会夸咱家酒的话,只凭想象就很欣慰,笑意盎然地扑腾一下仰倒在炕上,美滋滋地念叨:“男人喝一杯,一夜七八回……”
罗峻熙半张着嘴望着倒下的大姐夫,心想:
大姐夫作诗能力退化了,明明前日还能作出:喝了花清酿酒,爽心又可口,放眼看寒山,与尔同销万古愁。
只两天过后,就变成一夜七八回了,变得太、低俗。
罗峻熙一边摇头,一边爬上炕,给姐夫将被子盖上。
转回身,回到自己屋,罗峻熙坐在简陋的书桌前,眯眼琢磨朱兴德那番话,越寻思越觉得:
嗯,有道理,还可以这样那样。
而且,他现在就可以帮忙啊。
谁说他现在不行的?
第二日,朱兴德他们前脚一走,罗峻熙后脚就用抹布擦擦手,扔下手边拌的小咸菜,熄灭灶坑火进了屋。
翻出一身最体面的衣裳,对着水缸里的水,照了照头发梳的如何,罗峻熙踏出家门。
从来了府城,罗峻熙就没怎么出过门,这还是头一次正儿八经的走在府城的大街上。
悦来客栈。
罗峻熙等待店家查看店薄,查找到他要找的人住在哪间房。
“王兄,别来无恙。”
“罗同窗?还以为你不会来寻我们。”
没一会儿,在罗俊熙去茅房的空档,悦来客栈上房的几人,发生了争执。
这位王兄想要带罗峻熙,去参加府城包括下面各县赶考名流组织的比会。
有几人却不同意。
他们认为罗峻熙如若算作他们县的一个出战名额,并不会帮到大家夺得头筹,甚至会成为拖累。
因为比会不仅要吟诗作对,还有投壶等游戏环节。
很明显,罗峻熙从没玩过,他们是一个书院里出来的,谁不了解谁啊?那是个书呆子,很少参加他们的活动。
不过,碍于面子,最后还是带罗峻熙去了,谁让罗峻熙装作看不出别人的脸色,非要跟着去。
而过后,永甸县的这十几位童生,很是庆幸罗峻熙的到来。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永甸县文人中的投壶大手子王兄,爆冷门,不但输给了府城一队要下场的童生,而且还差些被以前很看不上的漕安县的童生们淘汰。惹的永甸县一众参与者跟着心态不稳,也惹得对手们很出乎意料,面露唏嘘。
罗峻熙就是在这时,作为永甸县一名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奇兵”申请出战。
第一局,罗峻熙输了,所有人全笑了。
还以为来了一位面生的,听说是永甸县此次童生榜首,本以为多能耐呢。
果然,罗峻熙第二局又在意料之中输了,大家又在笑。
永甸县的王兄他们,脸色很是难堪。
他们怎么就猪油蒙心,居然还能期待罗峻熙的表现呢,看来彻底没戏了,也是,他们在书院就没见过罗峻熙玩过。
就在漕安县童生们,即将要在投壶环节淘汰掉永甸县,所有人也都认为,只要对付完罗峻熙最后两投就能赢了时,漕安县代表心态过于高傲,看轻了对手。
漕安县出战的钱童生连丢三次,而罗峻熙却三次投掷,回回投中,追平。
“打平啦!”永甸县王兄他们,不可置信地晃动罗峻熙的肩膀。
而漕安县负责和罗峻熙对抗的钱童生,面露不服气,心想:好,你追平也没用,非要让你好好看看,什么叫做绝杀。
这位漕安县的钱童生,可是刚才将府城那面全部干倒的玩家。
当第八掷,钱童生领先一掷。
罗峻熙面无表情追平。
第九掷,钱童生又领先,只要罗峻熙输掉一次,只一次,就可以被淘汰掉。
罗峻熙却再次追评,死死咬住。
你中,他就能投中。
哎呀?
这就很有看头了,越来越戏剧化,就喜欢这种一切皆有可能的对抗。
毕竟文人们、士大夫阶层最初玩投壶,目的就在于考验内心的从容平静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考验个人对力度的把握。轻了,投不进,重了,箭会弹出来,整个过程,心态有没有变化,完全能从投壶结果观之一二。
虽然经过世代,投壶计分规则上发生许多变化,但是传递的精神就是如此。
当第十三次投掷,钱童生出手,大概是被所有人关注有些紧张了,不小心失手投丢。
换罗峻熙上场。
罗峻熙就像一个表情的投壶机器一般,从他的面色上根本看不出来着急和紧张,他眯眼、出手,反超。
反超一次不算赢,一定要反超两次才算赢。
这无疑让永甸县所有人重燃希望,却又不敢表现太过兴奋,怕影响到罗峻熙的心态。
永甸县的小子们,围在罗峻熙身边给小心翼翼分析:“罗同窗,别紧张,平常心,平常心。你就这样想,你现在并不被动,该被动的是对方,至少你这次输了,还有一次机会。而对方,没啦,你占主动。”
罗峻熙接过丫鬟递过的帕子擦擦手,淡淡然道:“我还好。”
是啊,看出来了,你是真好。
当所有人都被这神来一笔提心看结果,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漕安县的钱童生,会连续呼吸在极快调整心态时,唯独从永甸县罗峻熙的脸上瞧不出什么。
今儿这场,简直是太刺激了。
在每一次以为永甸县要出局时,连续十次啊,永甸县的罗峻熙都能咬死不被出局,甚至在对方只丢了一次机会时,马上抓住机会,有要反败为胜的可能。
只看这最后一投了。
看看是钱童生能死咬住比分,还是罗峻熙更胜一筹。
依旧是钱童生先投掷,他看眼罗峻熙,凭经验,投中。
罗峻熙连看都没看对方,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了一下,然后就抬手做准备动作,紧跟,投中。
钱童生闭了眼下,深呼吸,当睁开眼时,再投,再中。
罗峻熙是面无表情,同样也是再投再中。
永甸县的童生们这时候手心已经冒汗了。
钱童生再再投……
“没中?”
永甸县这面,这时候已经疯了:“罗同窗,他居然没中!”
“先别吵吵,别影响到罗同窗。”
到罗峻熙最后一投了。
最后一投,对方已经失一分,咱们要是再投中就赢了。
罗峻熙出手。
出手的那一瞬间,永甸县的童生们已经顾不上形象,各个在激动地握拳呐喊:“啊啊啊,中啦,是我们中啦,什么叫绝杀,这就是!我们这才叫真正的绝地反杀!”
而罗峻熙这才有了表情,望着远处的壶,他的箭稳稳地扎在里面,握拳一砸空气。
惹得踏歌楼楼上许多人都看向楼下园子。
离很远也似能感受到那种欢乐,跟着一笑。
府城这面,有位童生摇晃着扇子来到罗峻熙近前问道:“你经常玩吧?”
罗峻熙一笑:“没有,之前投丢,就是在琢磨,怎么个玩法。以前没玩过。”
“真是初次?”
“是。”
对方哑然,本来还想追问罗峻熙家父是谁,被旁人耳语两句,农家出身,难怪是初次玩。可这也太有本事了吧。
接下来的环节,永甸县的童生们就像被打开任督二脉一般,无论是游戏还是做藏头诗,各个表现超常发挥。士气都变得不再一样。连续战胜各县童生们。
而永甸县的无冕之王,今日当属罗峻熙。
所以在最后赢了时,操办这次活动的主家,同时也是府城这面一位童生的父亲,问永甸县想要什么彩头,大家都看向了罗峻熙。
之前不欢迎罗峻熙参加的几位同窗,纷纷笑着用胳膊提醒罗峻熙,暗示罗峻熙,你想要啥就说。
你小子要不是投壶行了,后面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罗峻熙也一点没客气。
他说,三日后,曲水流觞会用到的酒,他希望用花清酿。
过后,从踏歌楼出来,有人问:“罗同窗,你家做酒买卖啦?”
“是啊,要帮我多张罗张罗,谁家需要酒和我订。”
有人很是纳闷地问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投壶那阵,怎么就不见你紧张呢。”
罗峻熙心想:
比起野猪一次次就要抓住他的那些瞬间,投壶投丢了又不会丢命,那有什么可紧张的呢。
在同窗们面前,罗峻熙无论赢前赢后,始终表现的波澜不惊。
可是,在进入租赁房屋的小巷子后,那个正咋咋呼呼跑来的人又是谁。
“大姐夫,二姐夫,六子哥,二柱子哥,你们猜我干了什么事儿!”
朱兴德正站在灶房里纳闷呢,冷锅冷灶的,小妹夫跑哪去啦。咸菜拌一半。
人就是这样,谁当初捡起饭锅,往后这活就甩不掉了。
自从罗峻熙接手做饭,这么说吧,在二柱子眼中,罗峻熙等于饭。
没想到今天回家没有现成饭。
正纳闷中,就听到罗峻熙的喊声。
“大姐夫,我将咱带的一车酒全卖了,快,派人回老家让送酒。”
“什么?!”
罗峻熙抓着朱兴德的手,兴高采烈道:“赶紧让老家再送酒,多送几车,不,最好送十几车。我将咱家酒卖到曲水流觞,那里全是文人墨客,我相信咱家的酒那么好,他们喝完一定会再订,要多送,多送。”
曲水流觞,原为古代一种民间风俗,最初是农历三月举行。后发展为文人墨客诗酒唱合的雅事,就不按照月份了,有兴致了随时来一场。
文人墨客们大聚会,会选择在清溪两旁席地而坐,然后将盛酒的觞放在浮水面的木案上并放入溪流中,自上游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是停住,谁就要即兴赋诗并且饮酒,没办法作出,更要多喝几杯。
当朱兴德他们听完解释,才终于搞清楚小妹夫消失一天是跑出去干啥了。
“难怪你穿的是绸缎衣裳。”
罗峻熙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我明明穿的是最好的衣裳,可王兄他们还嫌我,非让我穿他的,忘换下还给他了。”
“你一天没看书?”
“嘿嘿,没看,可是我把酒全卖了,大姐夫,快好好筹划一番,接下来这酒怎么卖。”
怎么卖,眼下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咱哥几个好好稀罕稀罕吧。
只看,六子咧开嘴大笑,给了罗峻熙肩膀一拳头。
二柱子笑的满眼褶子,也给了一拳。他都恨不得背着星星跑几圈儿。
杨满山是拍拍小妹夫的肩膀,又像是给放松似的,捏了捏。一脸看自家好孩子的表情。
朱兴德说:“稀饭儿啊,想要啥?”
“啊?”
“咱家酒卖出去,你功不可没,想要点啥奖励。那投壶赢了,你没给自己要点儿啥,姐夫就奖励你。”
罗峻熙能感觉出姐夫们哥哥们有点激动,甚至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想才说出口,他想要一本书,府城有卖的,而他没有,想要在进场前看看。
二柱子大喊一声:“走!”
六子:“买,咱多买几本,还要啥,你咋不早说。”
杨满山是扭头对朱兴德道:“大姐夫,别差那点儿了,咱也别管明日会如何,我看,咱也给稀饭儿买身绸缎衣。”
朱兴德扯着罗峻熙的胳膊,拉着小妹夫出去逛街,闻言道:“好。”
第二百零三章 得知(两大章合一对请假抱歉)
成衣铺里。
二柱子拿件绿色的长衫在罗峻熙身上比来比去。
他翘大拇指说:“这个好,这个显得你比女娃娃还白。”
六子拿件酱色的说:“我看还是这件好,穿上这件显得家里富裕。”
杨满山说:“还是买灰色的吧,灰色的能穿多少年,面嫩穿不显老,面老穿不显嫩。”
朱兴德没参与挑哪天衣裳的事。
他正站在柜台前,翻翻找找适合读书人穿的布鞋,挑出最顺眼的一双,放在罗峻熙脚边,非让穿上试试,要买就买一套。
罗峻熙对于买双新鞋倒是没拒绝,他可能是又长个头了,现在穿的这双有点挤脚。
很是配合的试了又试,挑出一双最合脚的。
但是在要买哪件绸缎衣的问题上,他却选了一件稍显肥大青色的长衫,且还不是为自己买。
“姐夫,我穿了王同窗的新衣裳,想着还给人家一件新的。”
“那你呢,难道是想将他那件留下?稀罕他的那个?”
“那倒没有,回头浆洗完也一起送去。姐夫,走吧走吧,我真用不着买那么贵的衣裳,穿上真不得劲儿,进考场该不自在了。”
罗峻熙拽着朱兴德的胳膊,推着二姐夫的后背,又回身去拉拽恋恋不舍的二柱子和六子,几人连推带搡的出门。
到底,朱兴德趁着尿遁的功夫,又重新一人返回成衣铺。
“掌柜的,穿在里面白色的,我看有的赶考童生外面长衫罩上,还能露出里面的白边,瞧上去很是体面,那是什么里衣?你给我拿出来看看。”
朱兴德拿到手,很满意,仔细地摸摸料子。
乡下小子没见过什么正儿八经的里衣。
你看人家这领子缝制的多手巧,再摸这料子软乎白净的,他都怕自己这大黑手给摸脏喽,难怪只露出个白边,就感觉像是家里有小厮丫鬟在身边伺候的少爷。
这么白,没个好人伺候,一般人都洗不起。
反正要是让他穿,他指定会不自在,干活出汗,一蹭就是个黑泥印。
但小妹夫刚才瞟了两眼,想必应是挺稀罕的。
不喜欢捯饬外面穿的,穿的太好还不自在,却喜欢里面穿的,你说那孩子,是不是有胭粉不会往脸上擦?
“这件怎么卖?”
甭管怎么在心里吐槽,也给买。
买就给买心头好。
你看看,果然吧。
“大姐夫?”罗峻熙双手接过这件新里衣,脸上的惊喜藏都藏不住。
后来,直到罗峻熙进考场,朱兴德才明白小妹夫为啥有胭粉不往脸上擦,为啥不惦记买外罩衣而是想买里面穿的。
原来进考场,轮到谁,谁就要解开长衫,让官差象征性的检查检查。
那时,朱兴德看的直感慨。
你说,咱也不知道还有这茬啊。
包括家里的罗母、小麦、念过两天书的左撇子都不知晓,考秀才还要解开外衣给人家看看里面藏没藏东西。
要是知道,家里就算再困难,也不可能让罗峻熙的里衣打补丁。
毕竟对于咱乡下人来讲,一直以来的观念是里面穿啥都不要紧,谁会看呐对不对,要想体面得是外面穿的好。哪里会想到里面也会叫人家瞧见。
而孩子想要里衣不是更稀罕那不实用的,孩子这是刚需啊。
那阵,朱兴德直感慨:唉,要不说呢,要想有见识真不能蹲在家里一亩三分地待着,要常出来走走看看,各种场面都要了解了解。甚至有些见识真是需要用钱才能堆出来。
但眼下,朱兴德还没意识到罗峻熙收到里衣为何那么高兴,反正送的是心头好就行。他也跟着傻乐呵。
他们一行人正在逛书肆。
让没文化的人陪逛书肆,那只会是以下场景:
“再多买几本呗?”
“对,多买些。”多买指定比少买强。
杨满山拿起一本书,发现这本书买的人比较多,建议道:“小妹夫,你看这本你要不要。”很怕罗峻熙漏掉关键的书籍。大伙都买的东西,指定是好的。
当罗峻熙拿着两本书都很爱不释手,可是他快要进场了,买两本指定是看不完,他要挑选出一本。
他大姐夫给出的意见是:“买你左手边的那个。”
“为啥?”
“那本厚,花的银钱还一样。”
朱兴德将鸡贼贯彻的很彻底。
罗峻熙真就选了那本厚的。
这天晚上,他们几人还第一次下了馆子,吃了顿纯肉馅的馄饨。
朱兴德说二柱子:“你挺大个头怎么还挑食呢,又不吃香菜,给我。”
杨满山怕大伙不够吃,眨眼间没了影踪,没一会儿回来,手里拿了几个烧饼。
彼时,罗峻熙正端着饭碗躲六子。
六子哥非要将自己的馄饨舀给他。
“我真够吃了。唔,二姐夫买馍回来了,这就更够吃了。”
所谓,饱暖思**。
回去的路上,罗峻熙说了这么句话,他打商量说:“真希望我能顺利考下来,这样我要是下次科举,你们还陪我考哈?”
一直陪他考下去,最好能进京。
和哥哥们还在一起赁房子住,再一起尝尝京城的美食。
“那必须的。”
……
两日后。
拢共带来二十五坛子酒,有两坛子碎掉了,三坛子在推销的时候祸害没了,剩下二十坛酒,按照主家要求,全部送到郊外的奕吟居。
府城的杨童生感觉很奇怪,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赢了彩头,不是为名,而是为卖酒。
杨童生父亲的亲大伯,也就是杨童生的大爷爷在京城翰林院任从三品官职,所以杨家很重视科举。
历届科举,杨家都会搞各种活动,以壮文臣之家的声势。更何况今年杨家还有小子下场。
杨童生和罗峻熙站在奕吟居的亭子里说话。
朱兴德压着一车酒,在院子里等待。
他离挺远就能看见,小妹夫好似在指着他给人介绍。
心想:唉,这孩子。
估么是逮谁和谁说,那是我大姐夫。
就像他这位大姐夫多有本事似的。就说是家里亲戚得了呗。
果然,没一会儿,那位杨家公子冲小妹夫的面子,对他的方向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点了下头。
朱兴德急忙也冲对方点了下头。
“大姐夫,你看,杨家给的全是银元宝。”
“哎呀,咋能是你去取银钱。我在家时不是说了嘛,我去取,我去对人家说谢谢。你们都是童生,明明是平起平坐的关系,你这一接钱,像怎么回事似的。”
“那有啥的,姐夫,快数数。”
能拿到银钱还是很高兴的。
朱兴德回头拉着空车和小妹夫到家后,就盘腿坐炕上合计银钱。
他得留出一大部分,兑个门店。
这些天,朱兴德向外推酒早就发现这个问题,别人问:“你铺子在哪?”,他说不出来。人家就再不听别的,认为你这种卖几坛子酒换个地方的,不受信任。
要是有铺子呢,最起码要到官衙备案,人家能找到你。
虽然兑下铺子后,要缴酒醋之税,二十分之一。
但是最起码的,咱这也能受官衙保护,算是正经营生了。
“真贵啊那税。我记得头些年,俺奶出去卖鸡蛋卖个旁的物什,啥都不用交,眼下卖鸡蛋都要交几铜板的占地费。”六子说道。
确实,以前朝廷日子好过时,不收税,士农工商嘛。
你只要是农民的身份,农民自产的时节礼物、自织布帛、农食、自家种的蔬菜杂果非市贩者全免税。
那阵就算有些人家常年市贩,只要拿着里正给开的文书,也能逃税。谁虎啊?主动说自己是做买卖的,都说是农民。都说倒动的货物是自家产的。
朱兴德的父亲就是如此。
可现在不行了,很明显,常年打仗,朝廷也吃不住劲儿,农民卖个鸡蛋都要上税,更不用说卖酒了。
就别寻思以前的好日子了,说说眼下吧。
朱兴德道:“别看这回酒卖的挺好,门店却只能先交三月的房租,要不然不够。”
那门市,他早就问过,推酒的时候一走一路过就打听完了。别说门市和房价这种大事情,那指定会早早就当唠嗑似的了解清楚,朱兴德连府城老百姓大概一月花销都能估算出来。
拿出三个银元宝塞给杨满山:“只能给你带这么多了。回家将这里的情况好好说说。估么家里那些存粮等你再送十五车酒就不剩啥了。很可能,等你到家,外婆那种急性子早就将粮食变成酒。”
那咋整。
按理应该趁着农村还没全卖完粮食,比城里这面粮价低点赶紧再买粮食存上,家里又不是再卖完这十多车酒就不再做酒买卖,而粮食一旦晚收,一斤差一文钱就差不少事儿。
做酒需要的粮食可是大量的。
朱兴德单独嘱咐杨满山,让满山回去和爹娘说说,看看十里八村有没有人敢赊给他家粮食,要是有,回头这十多车的酒卖掉,钱就能拿回去,也就耽搁俩月。
“大姐夫,俩月就能给钱吗?”
“我试试吧。”
他会预售。
想尽一切办法提前预售。这样的话,酒一到,不用耽误时间钱就到,就能马上再次返回村里。
家里银钱太紧张了,有点拆东西补西墙的意思。
“凡是敢赊给咱家粮食的,让爹娘记下名单。往后只要酿酒一天,就会收他们一天粮食。不但不会让他们在粮价上吃亏,而且每年那些家的地,到时候二妹夫也去给指导指导。”
所谓指导,杨满山心领神会。就是给别人家田地撒点神仙水,让那些人家田地慢慢的土壤都能变得肥厚。神仙水浇过的田地还不长虫子。
朱兴德继续嘱咐道:“如若没赊到太多粮食,告诉爹娘也不用太着急,大不了回头十多车酒卖完,村里没有粮食收就多花点钱在城里粮铺子买,总是利润比花的高出许多,不用慌。”
话是这么说,可大伙都明白,最好还是能这批酒运出来,下一批酒的粮食就能跟上。这样的话,不耽误下一批酒的生产。要不然城里兑仨月的铺子会闲下来俩月。
罗峻熙忽然插言:“我去写封信,我娘不认字,到时二姐夫你将信交给我们村里正。我娘那里有银钱。”
至于为何不让左撇子给念信。
罗峻熙是怕老丈人帮忙念信给他娘听,老丈人会尴尬。涉及到亲家之间借钱嘛。
罗峻熙边去自己那屋取纸笔,边笑着说道:“你们可能不知,我娘那里有二百多两闲钱呢,二百三十两银钱。”
二柱子和六子吃惊:“这么多?你家还有好几十亩地呢。真看不出来。”
就在罗峻熙面上刚浮出点小嘚瑟的神情时,朱兴德说了句:“不,你娘有五百两。”
二柱子和六子更是吃惊了,因为他们发现罗峻熙的眼睛瞪的比他们还大。星星不会是不知道吧。
罗峻熙:“什么?!”
给罗峻熙气够呛。
一边写信一边小声问朱兴德:“大姐夫,我娘那钱埋哪里了,你梦见过没有?回头我都给她挖出来!”随着这话,笔锋都变得犀利。
又两日后。
府城其中之二的商业街上,一个折叠着“花清酿”幌子的酒铺子里,正人声鼎沸,惹得附近商家跟着探头探脑。
为啥幌子和牌匾遮遮掩掩呢,朱兴德寻思少交一天税是一天,官差来问就说还没开业呢,没看见屋里连一坛酒都没有嘛。
可事实上,他已经接预售单子了,身边还围着一帮婶子大娘。
“大娘啊,知道前几日府城杨家办的曲水流觞吗?那就是用的我家酒,可见咱家酒多么的值得信赖,一帮文人指名喝咱家酒,你就说,有没有面子吧。
所以说,大娘,放心拉纤,大胆帮游说,不要犹豫,不要徘徊。你犹豫,你就只能看着这筐鸡蛋又白来。你只能眼巴巴看着我汪大娘回家煮鸡蛋吃,你吃不上干着急,心动不如行动,快出去联络各种亲戚问问谁家要办事会买酒吧。”
朱兴德转头又对另一位婶子劝道:
“婶子,酒这东西,家家办事家家用,你买谁家酒都是买。倒是错过我家开业之前,你再难碰帮忙拉纤卖酒送你筐鸡蛋的好事。要买要带,赶紧赶快。”
酒铺子里,此时不摆一坛子酒,却摆着一筐筐鸡蛋。
每一位大娘婶子只要给联络买十坛子酒,朱兴德就白送大娘婶子一筐鸡蛋。
而这只是最低等的。
中等是大娘们只要给联络买二十五坛子酒,看见没,这套挂的极是带劲的绸缎衣裳,大爷不给大娘买新衣,跟着过半辈子没混上一身好衣裳,花清酿送。送给每一位有兜售能力爱美的女性。
而最高等更厉害的是,看见没有,银镯子。
镯子。
虽然是空心的,但那也是大首饰。
和大爷叔伯过日子半辈子,又给生一帮儿子,夫君和儿子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回报给这些含辛茹苦的女性,花清酿送,只要大娘婶子有能力推销出去五十坛子酒。
而花清酿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请看墙上木框里的那张纸,那张纸上记录着三代女人制酒的励志故事,花清酿的精神就是帮助、支持所有女性离开灶台走出去,要靠自个的本事挣银、挣穿、挣吃的鸡蛋。
就这事一出,大娘婶子们都奔放了,四处扒拉打听谁家成亲要办酒席。红事白事都行。
然后也不用朱兴德教,坐在人家炕头就开始花样夸奖,那花清酿好到什么程度呢,真不吹牛逼,风来隔壁三家醉,雨过开坛十里香。寓意啊?寓意更好。成亲的当夜喝了它,你擎等着一击即中。死人的喝了它,来世托生大富大贵之家,关键死去的还不回来托梦吓唬你,绝对滴。
可见,朱兴德坚决贯彻一个好老娘们顶十个窝囊老爷们的宗旨。
毕竟大娘婶子们比大爷们爱东家长西家短,爱串门啊。而且给点儿好处,真能给你夸出花儿来。
而甭管朱兴德怎样忙碌,他也没耽误正事。
这天,特意关了半天铺子,送小妹夫进考场。
朱兴德望着小妹夫那里衣正感慨呢,原来还要脱衣裳检查。
望着小妹夫顺利进去,正脸上带笑挥挥手,好好考。
突然,朱兴德的大腿被一位要饭花子抱住。
“哥,是我啊。”
二柱子差些一脚将要饭花子踢飞。
朱兴德急忙拦住:“三、三胖砸?”
三胖子被偷了,望望来时的路,调头回家不划算。
一咬牙,剩下的半条路要饭来的,所以抵达速度慢了些。
与此同时。
被派回家的满山,停下骡车对驿站里的小二喊道:“小二,给我包二十个炊饼,再给桶水,我要喂喂骡子。”
朱老三和常喜腾的一下站起身,差些激动地将手里的饭碗扔了,“满山?”
第二百零四章 气愤中成疯成魔(一更)
三胖子一手拿仨馒头,一手举着一只烧鸡在猛啃。
他不停地吃,没一会儿功夫就撑的瘫在桌子上。
又过了一会儿,手中吃了一大半的烧鸡,不知不觉掉落在桌上,三胖子嘴里满是食物趴在桌上睡着。
睡着前,他心想:
他是来帮德哥忙的,不是来添乱的。
他要赶紧吃饱睡好,以最快的速度,接替府城酒肆那一摊子事儿。
因为德哥他们已经启程。
“驾!”
“驾!”
从府城去往永甸县的路上,三匹快马正你追我赶。
从来没有骑过马的二柱子,差些将六子吓的一个飞扑而去。
只看,二柱子眼看就要被烈马甩下那一瞬,二柱子两腿猛一用劲儿,从大头朝下的姿势一个跃起,又重新在马背上坐正身体,口中大吼着:“你姥姥的,治不了你个小犊子可完了。”
六子立马大松口气,“小心些”。
随后也猛的一挥鞭:“驾。”
六子的坐骑瞬间超过了二柱子,直追最前方的朱兴德。
朱兴德满目猩红,愤怒无比。
这一路,朱兴德满脑里都在重复三胖子说的那些话:
“甜水被熏的昏迷大半天,头一天晚上,不知是几时被迷香熏过去的,要是再算上那些时辰,孩子等于是昏迷一整天,醒来走路都直转圈儿,嘴也发麻,不太会说话。过了好半晌,是外婆连叫魂带打的,孩子才哇的一声哭出来,然后骂那些贼人骂到嗓子干哑。”
朱兴德想起甜水的模样。
他走前,闺女还坐在炕头活灵活现的嫌弃他,而在他离开后,他闺女差些被迷药熏傻,他女儿才三岁。
“哥,嫂子,还有你二小姨子肚子里的娃,差些双双保不住。”
朱兴德心里明白,如若没有神仙水,现在那俩孩子就会成为两滩血。
他的骨血,和满山的骨血。
“哥,三家同时被偷,全部中了迷香,听说连你二嫂的陪嫁簪子都丢了。全家女人哭的头发散开,躺在炕上起不来。全村人也都在你家门口唏嘘叹气,你爷嘴唇被迷香熏的发白,却拄着拐棍站了起来,可是我瞧老爷子是在顶着那口气等你回家……”
“哥,罗峻熙的娘被打的脑袋滋滋冒血,被抬出来的时候,上衣被血染透,到了城里也是几次被郎中通知准备后事。那时,好些人都在商量,万一人就这么没了,等你小妹夫回来,该怎么对他说。”
“哥,你不知道,你老丈人当时都要崩溃了,四处弯腰鞠躬拜托大家。他要游走在几个村里找偷儿,还要借钱、你丈母娘和你外婆也一夜间病了。你外婆知道她那张银票被偷后,当场就背过气。”
朱兴德脑中转悠的全是以上这些话。
他恨自己,无论是梦里还是梦外,这些似乎都是他冲动的惩罚。
恨为什么不是自己来遭这些罪。
但更恨那些仇人。
而且他又要冲动了。
哪怕他明知道又要犯错,他还是要选择再次冲动。
这一次,他明知,也要如此。
“姐夫。”
“德哥。”
“德子。”
杨满山、常喜还有朱老三朱兴平,通通都在路上等待朱兴德。
朱兴德勒住缰绳,马蹄子原地绕了两圈儿,疑惑道:“满山,你怎么还没进城,你们要去府城找我?”
杨满山说,怕三胖子没有给朱兴德送到消息。
另外:“姐夫,你进县城有些难了,有官差拿着你的画像在搜你,怕画像不准确,还检查头发。凡是短发者,会被先扣押。”
“什么?”
而直到这时,朱兴德才原原本本知道整件事情的过程。
毕竟三胖子走的早,常喜和朱老三要比三胖子了解得多。
朱兴德眯眼:“梁主簿,假扮官差,偷书,偷的是什么书,呵,不言而喻。我终于明白我拿的是个宝了。”
那册子就在他的怀里。
小妹夫临进场前交给他的。
他回来了,他倒要看看,梁主簿这回敢不敢取书。
“我老丈人已经跟上那些人啦?家住哪姓什么叫什么,全摸清了没有?”
常喜回答道:“我们俩出发前,左叔就已经跟上了,算算我们离开这些日子,应是摸透了,毕竟有金子他们在。左叔说甭管结果如何,都要知道自家仇人住在哪。”
朱老三很担心堂弟,来到马前仰头道:“可是,德子,眼下是你进城都难,咱怎么办?”
怎么办啊。
朱兴德回头看眼六子:“刚路过的那个驿站里,是不是有位和尚走了进去。”
当时没停歇,这一路都没怎么歇脚,朱兴德脑子里又全是那些事儿,他怕看错。
六子回忆了一下,点头道:“是,是和尚。”
“满山,你和我三哥还有常喜,赶骡车先进县城找咱爹他们,我骑马快,会赶上你们的。”
说完,朱兴德一扬鞭,调头向驿站的方向驰骋。
二柱子和六子紧随其后。
朱老三望着那一路尘烟看傻眼,感觉四弟去一趟府城好像又变了不少,说不上来。
……
一间不起眼的驿站里。
老和尚光着身子瑟瑟发抖躺在被窝里,望着朱兴德剪发的背影欲哭无泪。
朱兴德此时已经成了秃老亮,正在朝头上点圆点。
他转回头看向老和尚,脸上还围着一块黑布。
朱兴德抖抖耳朵里的碎头发茬,边冲老和尚挑了下眉,边抄起化缘的家伙什。
离开前,想了想,最终在开门前,语气还算不错安抚道:
“阿弥陀佛,一场缘分,善哉善哉。
那什么,大师,你还是穿上我留给你那身衣裳吧,你总不能光着吧,那烧饼也留给你吃,啊?
走啦,有缘再见,定会补偿。”
老和尚心想:咱俩不是善哉善哉,我们是罪过罪过。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连和尚都劫。
县城大车店。
常喜和朱老三先推门进来的。
左撇子一脸惊喜,正要问见到他女婿们没有,话还没说出口,杨满山微弯腰走进矮趴趴的小房间里。
紧接着,早已换掉和尚服、更是早就顺利进城的朱兴德,戴着帽子出现在左撇子的视野里。
“爹,我们回来了。”
左老汉手中翻炒花生米的木勺,啪嗒一声掉进了锅里。
第二百零五章 来呀,互相伤害啊(二更)
水生和金子他们对视一眼。
怎么好像听到外屋有哭声呢。
几个人急忙下炕的、趿拉鞋的,扔下洗脚盆出来瞧瞧。
当掀开门帘看到外面的场景,集体兴奋又一起静默。
朱兴德也看到金子和水生他们了,他一手搂着左撇子安抚,一边对水生他们摆了摆手,做了一个压压的手势让先别吱声,最好进屋去。
然后才顺顺左撇子的后背哄道:“爹,没事儿,啊?”
杨满山站在左撇子的另一边,也紧紧握住左撇子的手说:“爹,别难受,我们回来了。”
左撇子带着哭音说:“我不是难受,我是高兴你们回来了。”
终于有了能商量的人。
要不然家里老人、孩子、孕妇、病人,他这些天都没个人商量,自己做事行不行的也要摸索着试试,大事小情啥难处都不能说,连去卖人参都要考虑许多。
像是陪同去的朱老大和金子值不值得信任啊?卖好几百两,钱太多了。
而自己一人去指定是不行的。
那时他就想着,要是姑爷们在就好了,哪怕一个姑爷在家也行。
不过,话说回来,没经过事儿的信任,只因认识他大姑爷就来帮忙的信任是没法放心的。
但这些日,慢慢地经历了各种大事小情,如若让他再去卖人参,再卖几百两,不,卖上千两,他也放心交给屋里那几位共患难的小子了。
“德子,你不知道,得亏你那几位小兄弟啦,还有你堂哥们。真得谢谢。”左撇子急忙擦干净眼泪,指指水生他们。
又补充句:
“还有你莽子叔。不过,你莽子叔眼下不在这里,今早回村了,一个是给你外婆、你爷那头送信儿,峻熙他娘醒了,好转不少。一个是家里那头乱哄哄的让叫征徭役的名单,我就让他回家看看啦。”
水生叫道:“德哥。”
金子也高兴地叫道:“哥。”
朱老大朱兴昌,此时两手插在暖袖里,他是眼圈儿红了。
妈呀,堂弟终于回来啦,他这心好像一下子踏实不少。
朱兴德松开岳父的手,看一眼兄弟们,又扫一眼这矮趴趴的房子,还有灶房里用水缸养的鱼,堆在墙根边的花生、鸡蛋鸭蛋,墙上挂的兽皮。
不用问就知。
这是跟踪的同时,还要为节省开支想办法做点小买卖。
六子笑着上前,捶了金子一拳:“行啊你们。”
金子也笑:“那必须的,但要我说,还是我左叔行。这些货,他都给我们准备好了,俺们一天吃啥干啥也不用多琢磨,总之,听左叔的就行了。”
另一个小子正对朱兴德汇报道:
“哥,哪里是左叔谢我们,是我们几个该谢左叔、
这回征徭役算是看出来了,我们那些家里人都不行,呵,就那么回事儿吧,难怪有那么句话远亲不如近邻,我这近亲都不如近邻。
是左叔,到见真章时卖了您外婆的人参,要给俺们交徭役税,那可是老太太最后的后手。
唉,反正一句话,可担不起哥的谢,倒是我们该谢你。”
这个说完,那个补充。
水生告知朱兴德,他爹娘眼下都在左家干活呢,帮着酿酒。还有金子媳妇和孩子,以及德哥你的堂嫂们。
堂嫂?
朱兴德看向朱兴昌。
朱兴昌吸吸鼻子,将泪意硬生生吸了回去,他指定是被左叔影响的,这才见到堂弟归来也想跟着哭,要不然他不能,他是个挺坚强的人。
闻言道:
“可不用念她们好,才丢钱那阵也差点作翻天,后来没招了,哭死也没用,我听左里正那小孙儿说,又要闹着去你家。
不用问,我就知晓,经这事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大嫂一天天瞎咋呼,瞅着挺厉害,实际上指定是害怕,怕贼人再去家里,还不如扯孩子去你家干活,你家人多,一天热热闹闹的,还能吃现成饭。
我都不稀得说她,那贼人我不是看着呢嘛,再说了,他当长媳的不在家伺候爷和我娘,那爷自个在家不害怕吗?”
朱老二笑着抢话道:“是,德子,可不用谢,咱都是亲兄弟,整那事儿干啥。再着家里被偷的,左叔都已经给过去了,卖完人参回村里就托人给了那钱,她们帮你岳父家干点活咋了。听说我娘之前着急病了也在慢慢好转,估么好差不多也会去你岳父家帮忙,又不是两姓旁人。”
说是这么说。
但其间乱糟糟的景象,朱兴德是能想象出来的。
朱兴德也冲朱老二笑了下:“二嫂那陪嫁银簪,我记得她一直当宝似的不舍得戴,这回丢了,没在家闹爷吧?”
没等朱老二回答,朱老三就抢话道:“老弟,你这回可真小看咱二嫂了,你猜怎么着?比我家那位都强,遇事不慌。”
倒是朱老二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补了句:“那是她心里有指望。她说只要德子好好的,没事儿,德子将来有钱了,以你的性情,备不住能补给她,还能补个大的,你说她是咋好意思说出来的。”
这大实在话,彻底将朱兴德给逗乐了。
确实是二嫂能干出来的事儿。
随着这些话,朱兴德心情也稍微松快了点儿,大伙这才你拍拍我,我拍拍你,一起说说笑笑进屋。
当夜。
由于人多,不够睡,又租了一间屋子。
只朱兴德、左撇子、杨满山在一间小屋时,左撇子才将他的小本子上交。且告知人参是怎么来的。
……
第二日,永甸县西街里发生了一件热闹的事儿。
抓奸。
这家真正的男人,将他媳妇还有一位名叫田老七游手好闲的青年堵在了被窝里。
没给穿衣裳的机会,喊打喊杀将那光溜溜的青年追打到巷子口。
小青年正一手捂着下面,一手捂着脸抱住头躲避挨打时,忽然来了几人,没像其他百姓一样瞧热闹,倒是先拦架,又扔给田七一件衣裳。
田七急忙套衣裳,一边套一边问:“你谁啊?”
六子搂住田七的脖子笑道:“擦,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儿,你忘了咱还推过几把牌啦?哥们呗。”
田七虽然疑惑,感觉怎么没有印象呢。
但是为了不再继续丢人,赶紧赔笑道:“谢了啦,兄弟。”
在另一条极为偏僻的小巷子里。
田七终于舒了口气,正要向六子他们致谢,想邀哥几个喝一杯时,二柱子对着田七的大脖颈上去就是一个手刀。
田七转眼间就软倒在六子怀里。
当六子他们再从巷子里出来时,手推车上多了一个麻袋。
第二百零六章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两章合一)
从乡下到县城的小路上。
山坡下,站着两人双手环胸。
当不远处出现人影,山坡下这俩人,才动了动,迎上前。
“江四。”
对方疑惑:“你们是谁呀?”
话才落,嗖的一声,箭羽飞来,正中腿窝,江四还来不及惨叫出声,就被水生塞了一嘴的破抹布,且当即跪在朱兴德的面前。
朱兴德拍了拍江四的脸蛋:“我是谁呀?呵,你爷爷。”
说完,拽出箭羽,又随手抓把泥土,在江四慌张的目光中,随意地洒在江四的伤口上,又用力地按了按。
“装起来。”
水生上前,立即再密密实实封一遍嘴。
满山背着箭羽回来,和水生一起对江四五花大绑,以折叠的姿势将手和脚捆在一起,使其连动都不能动塞进袋子里。
而像这样的场景,今儿在不同的地方不停上演着。
常喜和朱老三正按住瘦猴。
就是这位瘦猴将罗婆子一棒子打晕的。
为不惊动别人。
常喜正将瘦猴死死按在水泡子里:“钱呢,你特娘的,钱呐?!”
瘦猴在水泡里直扑腾:“我,你……呕。”
不用你回答,进去吧你,自有你回答的时候。
常喜看着那咕咚咕咚冒泡的水面,心想:真想直接淹死你个孙子。
朱老三和常喜搭伴,说实在的,本来对干这种事儿还挺发憷的。
但不知为啥,真动起手来,他身体里所有的暴虐居然全部被激发出来。
终于明白为啥有的人就爱欺负人了。
朱老三浑身湿淋淋的,对着袋子里瘦猴猛踹,使出了洪荒之力,踹的自己身体直摇晃。
边踹边骂道:“差点儿给俺们老朱家孩子全部熏死,俺媳妇还穿着小衣,你也敢进屋偷盗,你姥姥的!”
还是常喜上前拦住朱老三说:“别踹了,别袋子留下你大脚印子,回头还要将他们和松子榛子装在一起混出城呢。回头扔山上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朱老三喘着粗气,这才算了。
问常喜:“接下来咋办?”
他们这里太过偏僻,还隔着一条河。
他们是将人怼到无人的西瓜棚子里先干了一场,给人打的脸肿乌眼青,又给拖拽到河边干的。
只看,没一会儿功夫,水泡子上面浮现一条破船。说船都不是,就是块能对付划水的破木板子。
这俩人还要划船载着“破麻袋”过河。
与此同时,那位找左撇子算卦的妇人家里。
左撇子早将这家人的情况摸清,都有谁几时在家,几时离开,家里有什么人。
有那位妇人在算卦时,主动告诉左撇子的。
也有左撇子通过几次观察,摸出的规律。
而此时,这家的小男孩就在仰头问道:“你找谁啊?”家里没什么大人在,除了两位待嫁姑娘在屋里做绣活,就是这种半大的小男孩。
至于小男孩的奶奶啊?
他奶奶起大早,去给他那作孽的四叔破卦去了,算卦算出不好的要破一破,去烧纸了。
六子和蔼地拍拍小男孩的头:“找你们四叔,他起来没。”
“没,四叔昨夜又喝多了。”
小男孩拿六子和二柱子,当作是他四叔的那些狐朋狗友。
他四叔经常有人来家找。
小男孩正要喊他四叔起来,六子嘘了下:“不用,我们进去看看。”
所以当小男孩的四叔迷迷糊糊睁眼时,一把匕首早就戳在他的腰上。
六子凑到此人耳边小声提醒几句:“我不介意搭上你侄儿他们的命,你要是也不介意,可以喊。”
院子里,小男孩扔下手里的弹弓,扭头问道:“四叔,这俩人找你,你要和他们走啊?”
“……”
匕首又挨近了几分,一左一右又都被架住。
已经能感觉到刀尖扎进肉了,肉和衣裳已经黏在了一起。
“啊,嗯,和你奶说,说,就说……”
“说什么?”
“就说四叔有事儿,要出门几日。”
县城一家黑赌场后院。
有人吹着口哨出来撒尿。
茅房门推开,又进来俩人,金子还对那人笑了笑,此人牛逼哄哄的翻个白眼也没在意。
当茅房门再次打开时,出来的却只有俩人外加一个袋子,瞬间消失在黑赌场后身的长巷子里。
而茅房里空无一人。
妓院灯笼亮起,照亮这一院子的鬼鬼魅魅。
有一人像喝多了一般,紧紧搂住二柱子的腰身,六子正在对老鸨子笑,随手扔了一块碎银。
“爷,改天再来玩。”
“那必须的,让香秀等着俺。”
……
还有机灵警醒的,发现情况不对,想迅速逃走。
他跑啊跑,后面的人追啊追,直追到田地里将人扑倒。
朱兴德从腰间拽出绳索,一边捆绑一边笑,心想:你爷爷我,眼下除了跑不过我小妹夫,就没有我跑不过的人。
捆的对方一动不能动。
朱兴德对着此人的脑袋反手就是两巴掌。
又站起身,一脚踩到此人脸上,狠狠地踩踏着,碾压着,恨不得将对方的脑袋踩进泥土里。
望着远处的天空,朱兴德像踩着垃圾一般,挑眉说:“跑啊?再接着跑,你姥姥的!”
满山是蹲下身,掐住对方的下巴咬牙问道:“香呢,除了你那里剩的,哪里还有迷香。”
“在,在马老大家。”
马老大家,是朱兴德亲自动手的。
当马老大回家时,他媳妇、他的两名小妾、一个做饭婆子、四名小丫鬟早就已经被熏迷糊了。
而马老大的一对双胞胎儿子,正面露惊恐地被堵住嘴,绑在炕里面。
朱兴德坐在马家炕头喝茶水。
朱兴德抬眼对马老大一笑:“听说,你找我?”
马老大当即怒目圆睁:“我操你祖宗,你敢在老子头上……”
却在眨眼间,噗通跪地。
二柱子拎着片刀进来,一脚就将马老大踹倒,随后拽住马老大的头部就开砸,砸的地面哐哐响,服不服,不服再砸。
还骂不骂啦?给你嘴缝起来。
马老大不过片刻间就满脑袋是血,就这,他还面露不忿,双拳握的紧紧。
朱兴德放下茶杯,扫眼马老大的拳头。
他拿起炕上的迷香点燃,回头对马老大的双胞胎儿子招了招手,非常和蔼道:“来,闻闻。”
“你是朱兴德?朱兴德,你别碰我俩儿子,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朱兴德继续将迷香凑到俩孩子面前,一副引诱的姿态笑着说道:“巧啦,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咱俩正好凑一起。就是你孩子有点儿少,不够赔我的。”
马老大望着那迷香离他双胞胎儿子的鼻子下方越来越近,终于面露惊慌道:“不,不,朱兴德,你听我解释,你先将那迷香放下,我认栽,那香闻不得,真的闻不得,他们才三岁,我求你了。”
朱兴德忽然暴起,迷香瞬间被他捏个粉碎。
他两步冲上前,对着朱老大的脸,上去就是一脚,又扑上前一把拽过马老大的衣领给薅了起来,狠狠地掐住马老大的脖子,眼睛通红咬牙道:“你儿子闻不得,我女儿就能闻得?你儿子三岁,我女儿也是三岁,你的孩子是孩子,我们的孩子就不是了,是吗?”
满山随着这几句话再无法控制自己。
他想起甜水甜腻腻地搂住他脖子商量要小兔子的模样。
想起他离家前,一宿宿难受的不行,却非要摸着小豆的肚子睡觉,期待着媳妇肚子里的小家伙。
满山这一加入。
朱兴德是在前面掐住马老大的脖子。
满山是对着马老大的各个骨节猛踹,马老大的胳膊腿当即骨折。
场面瞬息乱到,眼看着就可以再不起来、就地掩埋了。
水生和二柱子一左一右硬生生拽住朱兴德的胳膊劝道:“哥,快松手,别再掐了,再掐下去,他就要死了。咱还要等着他咬梁贼人呢。”
六子是抱住满山的腰:“二哥,别在这里打,回头扔山上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你看那俩孩子。”
满山抬眼看向那对儿双胞胎,他眼睛都红了。
这一刻,说不悲哀是假的。
祸不及妻儿,这话只能唤起还有良心的人,却唤不起像马老大、梁贼人这样的人。
那些人下手不会顾及。
可是他们呢。
大姐夫为特意绕开那对儿双胞胎,差一点他们的计划就要露馅儿。
大姐夫刚才拿着那迷香凑到俩孩子鼻子下方,他都看见那手有颤动。
而此时朱兴德也喘着粗气,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确实要等着马老大和那些盗贼,一个个去攀咬梁主簿。
狗咬狗,最好咬出一嘴毛。
如若不咬?那再杀。
朱兴德踢了踢早就昏迷过去的马老大。
“装袋子。”
又回眸看向炕上的俩孩子:“将他的家眷全部抬上车运走。运到咱们看好的瓜棚里,留人守着。直到马老大伏法,再将他们放了。”
六子一看他哥平静不少,他就没去抬那些家眷,而是四处划拉一圈儿,看看马老大家哪里还有没有银钱别被漏掉,之前,他们都已经找过一圈儿。
另外,再装点粮食。
看守这些人不需要粮食吗?怎么的,还要给马老大这些家眷搭点儿粮食啊?
马家大门敞开。
只看马家的骡车出现。
接着,马老大的马匹也被套上车厢,跟着一起离开,大门锁上,给人一种出远门的假像。
城门处。
朱老大带队载着几袋子松子榛子大核桃,正在等待检验。
朱老大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尤其是在官差提出要打开山货袋子时。
朱兴昌本来以为官差拿刀扎一扎袋子就得了呗,不怕扎,袋子里装的人连动都不能动,是堂弟教他们用特殊手法绑的,那些人的嘴更是封的死死的,袋子四周还有袋口全是密密麻麻的榛子松子,以及那些人浑身“穿着大核桃衣”。
所以说,只要扎不死,在没漏血流到车板上被人瞧见就让通行,随便扎。
可是,这怎么还要打开呢。
以前左里正的孙儿来回送货,他们特意问过,也没让打开袋子啊。
朱兴昌不停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儿,信堂弟,得永生,就照着德子教的那些话说,镇定些,不要怕。
朱兴昌强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
“官爷,松子和榛子那玩意儿,打开就散了,要是不信,官爷,不行您拿刀扎一扎吧?”
“扎?你不怕将这物什扎坏了呀。”
朱兴昌赔笑:“那怕啥呀,我不是说了嘛,这车上装的全是收上来的山货,大核桃啥的不怕扎,”
心想:他只怕官差欠手,非要进袋子里掏一掏,那可坏了。
就在两名官差来到车前,手已经摸上麻袋时,远处忽然喧嚷了起来。
“怎么回事?”
而本该因为这一出小插曲,会大松一口气趁机尽快出城的朱老大,心跳的却更加快了。
只看,来的那一伙闹闹吵吵的人,不是别人,是他亲二弟。
朱老大听到他二弟哭着说,“官爷,我大哥死了,棺材里躺着的是我亲大哥。”
朱老大:“……”
朱老二那面还在接着哭诉:“我大哥打小脑子就不灵光,前些日子不知误服了啥,致使浑身溃烂,俺家为了救他一命,花光了家底,最终还是没有救回他,奈何最后只能用口薄棺拉他回乡下,让俺爷看他最后一眼。”
朱老三一副老实的样子在旁边提醒道:“二哥,快别说了,起棺,给官爷们看看咱大哥就赶紧回家吧,再耽误下去拉到家,大哥就该臭了。”
心想:二哥啊,你可快别哭了,再哭下去戏就过了。
朱老三怀疑,大哥真没了那天,二哥都够呛能掉这么多眼泪。
官差摇手道:“不不不,不用起棺了,给我看看你们进城看病的保书。”
左撇子给开具的保书掏出,随便看,啥毛病没有。手艺比上回更好了。
官差扫了眼,对前方喊话道:“放行,先放这一行人。”
排队出城的百姓,不用喊话就自动让开。
大伙避讳极了,嫌晦气。没听见吗?还浑身溃烂。
朱老大眼睁睁地望着他的亲弟弟们,快速地从他身边出城了。
这给他气的。
当他终于也顺利出城后,挥舞着胳膊跳脚吼道:“撒谎说谁死不行,凭啥咒我,还说我脑子不灵光。”
寒山上。
跪着一排曾经的假官差。
左撇子站在他们身前。
第二百零七章 两章合一
左撇子望着这些他曾经求爷爷告奶奶请求帮忙的假官差,快速在这一排人里找出留有八字胡、眉毛上面有颗黑痣的贼人,抬手就是一个大巴掌甩了过去。
这一巴掌,左撇子用尽全身力气,拿出了抢秋收的气势。
当即将对方打的门牙出血。
对方也是个硬气的,跪在左撇子面前,仰头望着左撇子的眼睛,吐了口嘴里的血:“呸。”
“哎呀?你还敢呸?”
没等朱兴德发话,六子先不干了。
六子几步上前一把掐住对方脖子道:“怎么的,不服是吧,小臂崽子。叔,我给你按住他,接着扇。”说完,一脚将对方踹倒。
左撇子没再伸手打,因为他大姑爷来了,不仅推开了他,也推开六子他们几人。
他大姑爷还拿着他记录的小本子看,他看到那上面自己写的大大的死字。
本以为朱兴德会问些啥,诸如:爹,这小子在偷盗的时候还干了些什么,要不然你不至于单独写个死字。或是问一问,怎么跪一排人,不打带头的马老大,怎么就打那人呢。
却没想到,大姑爷啥也没问。
不但没问,而且还发现了他瞄过对方的右手。
左撇子听到他大姑爷用极为冷静的声音说:“剁了右手。”
“……”
左撇子有点着急。
嗳?他,那啥?这不得整出人命啊,要不要拦一拦。
却来不及了。
二柱子是真虎啊,是真听他德哥话啊。
朱兴德话落,二柱子就朝对方嘴里塞个苞米芯子,又用布肋上。
随后抄起手里的大片刀,连眼皮都没眨,一连串的动作下来,转瞬间,手起刀落,咕噜噜一只手就这样被砍掉了,扑鼻的血腥味蔓延。
不提其他跪着的贼人,就连在刀尖上行走过的马老大,望着那只说砍就被砍掉的手,脸色也是一变。
马老大本来还想着:如若朱兴德要钱,他给。
大不了将偷的全给过去,再赔点儿。
他认栽。
谁能想到一帮乡下小子胆肥了,敢抓他,趁着他打个盹的功夫,猴子称大王。
而凡是银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算事儿。
你等他回去的,他非得告诉告诉这帮乡下小子,他马老六在道上混的时候,这帮小子还穿着开裆裤。到时他非得将游寒村老左家踏平。今日他所遭受的,十倍还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更何况,马老大之所以心里有底,是因为他想的清楚,不为银钱,这些人又能为啥。
明摆着呢,对不对。
还敢杀他吗?杀了他不需要进大牢吗?想过的那些小日子,真就敢豁出去为了杀他们不过了嘛。
这就是他的筹码。
毕竟能看出来,这些人,不过就是想要过消停日子,刚刚过了温饱线还在挣扎着想吃点好的、穿点好的那种人。又不是亡命徒。
所以说,不是他瞧不起这些人,他们手上是不敢沾人命的,就今儿这一出,已经是最大的胆量。
不信绑他们来山上,是真的为要他们的命。
可是,刚刚眼不眨就剁手,让马老大的心彻底慌了一下。
似乎有哪里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做人,你甭管干什么事儿,终是为图点啥。
你是疯子吗?难道绑他们来山上,真的只为报仇?
而接下来,似乎是为验证马老大的想法,朱兴德根本就不按照他想的那般出牌。
这些人通通被绑在树上,一人一颗树。
马老大在其中。
绑好后,嘴堵上。
朱兴德一点儿要问他们要钱的意思都没有,连质问都不质问,只留下一个字:“打。”
刚剁完手的二柱子,手里拎着鞭子急忙应道:“好嘞。”
六子、二柱子、常喜、金子、水生、朱老三、落后一步的朱老二,和落后一步迟疑的朱老大,拎着鞭子向每棵树走来。
啪啪的鞭子声带着回音,伴着六子他们质问的声音:
“偷啊,接着偷啊?哪只手偷的。”
“花俺家银钱,俺让你花,跳我家院子,哪条腿跳的,我看你还有没有力气花,看你好有没有力气跳俺家院子。”
“还敢伤人?来呀,接着伤人啊,别打女人,和一个老婆子你也有脸,你打我呗,来来来,我给你松绑。”
“这十鞭子我替我星哥她娘抽你,这又十鞭子,我替我星哥抽死你个王八蛋。”
二柱子越抽越来气:“我再抽十鞭子,还是为我星哥,科个举,你们竟然背后端俺们老巢?你咋不偷我家呢!有能耐将我家也偷了啊。”
金子挥舞着鞭子是大骂道:“用偷的银钱吃喝玩乐是吧,我们为蹲你们,在外面啃冰凉的饼子,你们却在里面抱着一帮光溜溜的女人还特娘的洗热水澡。是哪面的脸嚼的花生米?!”
那花生米全是他卖的。
看着这些贼人拿着偷来的钱买他的花生米,他还赔笑,想起前几日就恨不得将这些人的牙掰掉。
六子是一边挥鞭子一边质问道:“哪只手兑的银票。你说啥?还给俺们?去你妈的,不要了,你再给的银票永远不是那张。”
被绑在树上的贼人们,通通要被抽昏过去了,疼的冷汗直流。
还得劝自己呢,总比缺胳膊少腿强。
杨满山没参与挥鞭子,他正用绳子拖拽着曾经摸过小麦脸的贼人,从那些被绑在树前的贼人们面前经过。
让被绑在树前的贼人们清晰看到,那少了只手的胳膊在滋滋冒血。
那只被剁掉的手,他正踩到脚下。
满山负责处理这些血迹。再随意给敷上一些草药,用破布包上。
包上后,不管对方是早已昏死过去的状态,再绑在树上。
别人都在挨抽,不能少这一人的。
要不然被砍手这不等于是因祸得福了嘛。
都十月底的天了,一桶凉水毫无迟疑的泼了过去。
泼完,满山言简意赅的喊二柱子道:“柱子,分点精力也抽抽他。”
“得嘞,二哥,放心,少不了他一鞭子的。你去吃饭吧。”
咱们这一伙人,除朱兴德和杨满山,剩下全吃完饭了。
哥说了,不吃饱了咋开工。
而朱兴德和杨满山之前没赶上饭点儿,他们在县城安排留守的兄弟们来着。
一方面安排由谁来守着罗婆子所住的医馆,由谁来守着马老大的家眷,该怎么个守法。
一方面安排左里正的孙儿往家里传话,送银钱,让外婆那面赶紧酿酒。
另外,将莽子叔重新找来。
朱兴德又让左里正的孙儿跑腿去其他村里再给他喊来两名小兄弟,陪同莽子叔去趟府城。
还马匹。
当初走得急。
在府城人生地不熟,连个朋友都没有。
骡车还被满山带走了,朱兴德没办法,只能找到小妹夫的同窗那位王兄的家人。
那家人在外面送“王兄”进考场时,和他站在一起,又都是这个县里的,比较熟识。至少敢借给他贵重的物什。
就这样,他朝人借的马。
得赶紧还过去啊。
要不然那位“王兄”考完,他媳妇带的丫鬟小厮、书童、家里的管事坐啥回来呀。
给人家两台马车都拆了。
全靠小妹夫的面子,他们才回来的快。
此时,朱兴德坐在石台前,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煮玉米,旁边还有一大锅煮玉米再冒着香气热气,一边看着兄弟们抽打那些贼人。
当满山洗完手走过来,他递给满山两根玉米:“饿坏了吧,快坐下来吃。”
满山接过玉米,一边吃一边望向那些挨打的贼人。有几人已经撑不住晕过去了。
左撇子用小锅炒的辣椒酱,端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两位女婿像看景似的望着那些人。
有点像啥呢。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
他跟踪时,见过那些贼人大把大把撒银子,雇一些妓女跳舞助兴。而眼下他的两位女婿,看那些贼人挨打就像是助兴似的,表情和那些贼人当初看到妓女们跳舞没啥两样,还笑呢,瞅那样且还挺下饭。
他:“……”
左撇子踌躇一下,小声提醒朱兴德和杨满山:“别给打死啊。”
实在不行,没掌握好分寸,打残半个一个的还中,别一下子折磨死十几个。
十多条人命可不是那么好遮掩的。
总之,县城一下子少了十多位祸害,少一天半天的还行,时间一久,那就完了。
“德子,打完这一拨,能让他们开口说话就说吧,咱该出的气,出了也就完了,再要要钱,多要一些。只给本钱指定是不行的,必须要多讹他们一些。”
在左撇子朴实的想法中,打一顿出了气,最好的结果再多讹一些银钱才是最实在的。
左撇子继续劝道:
“再着,女婿啊,咱们将他们绑在山上,天挺冷的,我真怕去掉打残的再冻死几个,咱也挺麻烦,那得挖多少坑啊?赶紧干正事儿要紧。别总将那嘴堵上,他们想说点儿啥也没法出声啊。”
朱兴德看到老丈人来了,急忙站起身接过辣椒酱,又让左撇子坐在他这凳子上。
还给左撇子拽了拽棉袄,才说道:“不急,爹,甭管要干啥,也要先将他们心里整疯,自然让干啥就干了。你老要是冷,听我的,赶紧回洞离烤火睡觉。我们这一夜不可能睡。其实,要我说,您今儿直接回家好了,免得和我们遭罪。”
别的左撇子都没听进去,就记住关键词:
一、一夜吗?
要玩一夜啊。
“那不得通通折磨残喽?”
杨满山疑惑:“爹,你又不气啦?”
“我气,我恨不得扒他们皮,要是律法说杀人不犯法,我指定扒。可是,律法它管啊,杀这么多人,我觉得有点儿多,我怕律法管咱们。”
嗳,白玉兰知道这一切,估么会哭着骂他。
搞不好,老岳母都会揍他。
二柱子率先抽完了,他负责的那几位不扛打,全昏死了。过来喝口水,这给他累的满头大汗,正好听到这话。
二柱子像搂住亲爹一般,亲昵地搂住左撇子小声问道:“叔,你害怕啦?那啥,真死了也不用害怕,知道青城山下死的那些人不,嘿嘿,就是俺们干的。”
朱兴德和杨满山想拦住都来不及了。
二柱子那面还在说呢,“那些人全被野猪拱死了,大不了他们这里有不扛祸害的,咱就喂了这山上的野猪,野猪不行还有狼。嗳?咱不是还带了蛇嘛?嘿嘿,给蛇吃也中。走,我送你老回山洞烤火,你该睡觉就睡觉。”
左撇子汗毛都竖起来了:“啥?”
“什么啥?叔,那些人要我们命,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我星哥都要进不去考场了,是野猪帮我们报仇的。”
左撇子被二柱子架住胳膊朝山洞走,边走边回头看两位女婿。
脑子里转悠着,野猪,小女婿。
没想到野猪快满月了,最后最后又干了这么大一票。
而二柱子提到的蛇。
确实。
他们这一趟带蛇了,两笼子,全是小姨子给准备的。
但眼下还没到放毒蛇的那一步。
杨满山在吃了半锅玉米后,来到了他的“猎猪基地”。
双手用力将板子推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倒刺。
野猪皮那么厚,都能扎漏气,就不用说人了。
三个带着倒刺的大坑一亮相,别说被推推搡搡赶鸭子一样被推来的贼人们看的脸发白,就连朱家兄弟和金子水生他们也看傻了。
啥时候挖的这么大的坑啊,俺的妈呀。
朱兴德拽住其中一位贼人身上的绳子,连踹带推就要扔坑里。
在对方眼看着就要掉在密密麻麻的倒刺上时,才让二柱子在另一端拽住绳子。
“说,你还干过什么缺德事儿。”
“啊啊啊啊,我错了,饶命。”
朱兴德皱眉,“再扯脖子喊一个?柱子,松。”
二柱子在另一端立马就松开一点绳子,拴住的贼人又向坑里进了一步,这回连大声呼叫都不敢了:“我说我说,我和马老大他们没有瘦猴他们办的事多,我只是这次参与去偷了杏林村朱家,朱家我也没偷着什么银钱,不不不,花的银钱我加倍给你,只要放我。我还说过朱家驴粪蛋表面光,再什么缺德事也没干过。真没干过!”
朱老大不乐意啦,你说谁家是驴粪蛋呢。
冲二柱子喊道:“松绳子,扎死他个瘪犊子。”
第二百零八章
今晚,将咱自己这伙审问的人都听傻了。
万万没想到,从一件偷盗的事情最后演变成复杂的案子。
大伙有种预感,到最后可能是惊天大案。
贼人田老七扒住猎猪坑的边缘,一手死死抠住泥地,一手拽着坑边的一把杂草,那杂草眼瞅着要撑不住他的重量被拽掉。
一旦拽掉,身子一歪,他很有可能再也坚持不住会掉进坑里。
田老七犹如待宰者,正痛哭流涕喊道:
“饶命,只要饶我命,我招,我什么都说。我们老大上面有徐三,徐三上面有郭顶,郭顶是梁主簿的管家。梁主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全是他在做。
他们怀疑是你偷了舆图。
那舆图极为重要。
偷你家是顺便的,想拿回那本带舆图的书才是目的。
我听他们说,非祸害你家不可,是为了防你小妹夫。
你小妹夫脑子好使太出名,县衙经常接触书院的秦大人都经常夸奖。还说有他,永甸县科举才有点儿盼头。
他们担心如若你小妹夫再进一步,依靠科举进入官场,就会接触到舆图。
一旦接触,要再真是你家当年在王赖子那里偷了那本册子,就会想起也会知道画的是哪里。”
朱兴德蹲在坑前:“那舆图是画的哪里,那地方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啊啊啊,快拽上去,我是真不知晓啊,我要有丝毫隐瞒,天打雷劈。就这,我还是偷听来的,徐三被梁主簿埋怨,被郭顶挖苦喝多了,和马老大喝酒说话的时候,我在外面把门,不信你们可以审马老大。”
这真不怪田老七孬种,干脆利索的出卖大哥。
田老七发现这伙人有可能是真疯了,会要他命的。
将他扔下满是倒刺的深坑里,眼睛都不眨。
在上面拽绳子的也不看看距离,不管不顾,全凭直觉松绑捆住他们腰间的绳子。
这么说吧,运气好的,他们这些被抓来的人,腿蜷缩着,离那倒刺会远一些。
要是运气不好,上面拽绳子的人,忽地就将他们落下去,他们的脚当即就扎在倒刺上穿破血肉,而上面的人,他看的清晰,人家满不在乎,无所谓会不会错杀他们。
无所谓,这一点才是最瘆人的。
在他前面被审问的同伙里,就有那种倒霉蛋。
他被带过来要扔进深坑前,亲眼见过那倒霉蛋由于放绳子的人松的太大,被拖拽着离开,人早就昏死过去,两只脚和小腿肚子被倒刺扎的血肉模糊。
所以他才选择少遭罪,又逃避不了,还不如早早招了,有啥说啥。
田老七最崩溃的时候,甚至想过,眼下让他去县衙自首都比在这里强。
反正他也没杀过人、放过火,没做过反贼之类掉脑袋的事情,进牢里待一年半载总比被眼前这些人祸害的半死不残强。
朱兴德声音平平:“再松一松,说说这些年,你手上还沾过几条人命,都是谁。”
田老七在深坑里挣扎,手挠脚刨的哭喊:“别松绳,我求你啦,我手上真没沾人命!大哥,大王,饶命,求你了,我可以说出我们老大还有别人都杀了谁,我没杀过人,你让我怎么说自己。你也可以问别人,我真是后加入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短时间成为马老大的心腹,那是因为他和马老大有亲属关系。
朱兴德眼神闪了闪,帮忙拽了一把田老七的后脖领子,让田老七离倒刺远一点。
那交代吧。
马老大都杀了谁。
还有你们这一伙人里,都有谁杀过人,帮谁干过什么损事儿。
还别说,通过审问这些贼人们,朱兴德悟出一个规律。
手上沾过人命的,还真挺能扛事儿。
不出卖人,嘴硬,也不攀咬人。
而像田老七这种呢,他四处咬,知道什么都往外说。
大概是由于前者一旦要是开口,手上沾过人命案,怕不能活。
田老七这种人,却是不怕进大牢,反正进牢里也蹲不了多久。
但是这些人似乎还不明白一个道理,到他手里,甭管你嘴硬嘴不硬,都得给他开口。一人说一点儿,他才能掌握更多弄死梁主簿的证据,最好能知道那舆图到底是哪里,有什么猫腻儿。
是不是他手段还不够硬啊?
那就上硬菜。
“蛇?毒蛇!!”
密密麻麻一笼子的毒蛇,正跃跃欲试对那些贼人吐着信子。
连那位摸小麦脸被剁手的贼人,面无血色都要疯了,眼看着那毒蛇就要放出来,耳边还听着二柱子说:“没事儿,被毒蛇咬了是意外。”
而他们却毫无还手之力被绑在大树根下,想躲想跑都做不到。
总不能看到毒蛇真的游过来,再张开大嘴咬死他们吧。
“我们说,说,求你了,别放。”
当审到手上有过几条人命案的贼人,那几位贼人还想再挣扎挣扎,试图讨价还价,可以将这些年攒的所有银钱孝敬给朱兴德,也可以告诉为谁办过事、杀过谁,因为什么杀的,但能不能听听就过。
“过?”二柱子和朱老大对视一眼。
当即这俩脑子不咋好使的就凑了一个组合,一唱一和骂骂咧咧道:
“你杀过人还想让我们听听就过?杀人偿命知不知道,就你这种亡命徒说的话更是放屁知不知道。你可以不招,不在你杀过谁的字据上按手印,没人逼你。来来来,我给你放根毒蛇。”
放毒蛇,马上死。
不放,还能再活两天。
万一能等来营救的,万中之一几率虽小,但存在丝丝可能:
“我说。”
朱老大又骂骂咧咧一句,早痛快点儿多好,你瞅我为给你放条毒蛇,和那蛇难免会对视一眼,还差些要把我自己吓死。
而马老大,是由朱兴德和杨满山亲自在审。
马老大早没了初见朱兴德的嗜血劲儿,一通折磨下来,犹如老了十岁般,被五花大绑跪在朱兴德面前,低着头。
朱兴德坐在石凳上,身边亮着四只火把,不远处的笼子里,关着两条被蒙着红布的蟒蛇。
朱兴德晃晃手上的几张纸,那上面全是左撇子的字迹,记录那些贼人的自述,最后是那些贼人的画押手印。
“就凭这些,无关偷不偷盗我家,你应该清楚,你也活不了啦。”
真牛逼啊,眼前这位马老大,杀人像杀小鸡似的,只被外面那些同伙互咬,现在就已经被咬出身上背着二十几条人命案了。
可想而知,身上的命案只会更多,毕竟还有许多外面那些同伙不知道的事。
大多数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所以,这马老大还在扛,什么也不说。心明镜的,那些所谓曾经的兄弟们真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都什么时候做的,哪年几时做的,全都有理有据。
而永甸县马上要迎来新知县。
这个节骨眼儿,一旦朱兴德将这些供述交给新上任的知县,他上面的徐三郭顶保不住他,梁主簿更是不会出面保他。
朱兴德望着面前跪着马老大:
“你以为你一人能扛住?你是不是还想着,你不乱咬,大不了自己被砍头,梁主簿那面,过后就不会难为你的家眷。你成亲已十年载,双生儿子却三岁,你这俩儿子就能好好活着?”
马老大忽地抬头,脸上有被殴打的血迹,眼睛也是充血状态望着朱兴德:“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兴德很诚恳道:“我想说,我也在心里算了个帐,在捆了你们之前就细细算过。如若,我不能趁此机会将梁贼人一网打尽,那在捆了你们之后,万劫不复的就会是我们。呵,死的就是我们。所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面前,你现在要想的不是你被砍头后,梁贼人会不会善待你家,你不觉得那事儿还太远吗?你应该先顾忌眼下,在关系到我左家、朱家、罗家几十口性命前,我会不会先放过你的家人。唔,忘了告诉你,你家眷我全都带走了,你该不会还做梦我将他们扔在炕上任由昏迷吧。”
满山适时地一把掀开红布。
掀完后,扯住捆住马老大身体的绳子,将马老大拽到笼子前,让看清里面两条硕大的蟒蛇。
马老大脸色极为难堪,嗖的一下扭头瞪视朱兴德。
朱兴德是冲他笑了下:“别瞪我,这不是给你准备的,我要是想杀了你,何必大费周折将你们绑到山上,在你家就捅你几刀好不好呢。所以说,我这人和你不一样,我不喜杀人,死是最没意思的。我比较稀罕……”
“稀罕什么!”
“稀罕看意外,啧,你那对儿双生子够这两条蟒蛇下口吗?
“还稀罕看你将自己作死、崩溃、无望、无能为力。
眼睁睁看着多年的儿子在只距离你几步之遥的地方怎么被蛇咬,一点一点将血吸没。
听说,你那俩儿子出世你不在身边,那就看看他们是怎么没的吧,到时想必正好随了你的意,无牵无挂被砍头,这世间再无羁绊,十八年后又能重新托生一回好汉。嗯,我喜坏看这些。”
“朱兴德?!你还是人嘛!”
杨满山一把掐住马老大的脖子,平日里话很少的满山怒道:“那你是人嘛,你杀的那些人的家人,看到的不就是这些!”
朱兴德适时对满山挥手,让松开马老大的脖子。
在马老大大口大口倒气儿时,朱兴德站起身: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刚才说的那些稀罕,永远大不过我更想过小日子、好日子的心思。
我这是没办法,必须将他们一窝端,以防后患。
一旦事成,我圆了这份心思,就没再没有理由难为你的家眷。我的这双手啊,在不涉及我家人安危的情况下,还是干净些比较好。你说呢。
毕竟我和你不同,不依靠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活计吃饭,也没那嗜好,拿人命不当回事。
你考虑清楚是和我合作,去状告梁贼人,将他们一窝端了,还是选择不配合,你被砍头后,我这里落不下好,也会先拉许多人垫背。”
朱兴德说完就朝外走,刚留下一句,我没有什么耐性,只给你撒泡尿的时间考虑,马老大就叫住了他。
“我说。但我知晓的不多,不知道能不能咬死他们,你的那个舆图可能是关键。”
朱兴德和杨满山对视一眼,又一起回头。
审问马老大持续到天亮。
有用的信息很多。
马老大虽然只从徐三那里分来为梁主簿看守黑砖窑的活计,但是由于跟在徐三这么多年,多少也知道且能猜测出一些事情。
比如,他看见过运粮。
猜到了近八年来,梁主簿可能是要挖铁矿,人手是八年来征徭役的人,每次征收,压根就没死那么多徭役,可能会扣留一部分。具体是几分之一的人数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还告知,由于永甸县在北面比较靠近边境,他再联系到曾经见过运粮队伍所走的方向,怀疑铁矿的地点是朝廷明令禁止永甸县以北的长山附近。
“那座极为偏僻的山被传是龙脉,皇朝禁止百姓进入,要封掉的。而边缘位置恰好归永甸县管辖。”
“还有,死去的徭役,事实上朝廷前几年在没打仗时是有补贴的,只是那笔银钱一直没发。被征徭役的人家都不知道这回事儿。这也是梁主簿只要想征为他干私活的人,多数都会征乡下和偏僻村庄的原因。”
直到天亮。
朱兴德才走出山洞。
他先问了其他贼人们的状况,得知都没死,命都挺硬的,稍稍松了口气。
而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他确实没想在他这里闹出什么人命。
打骂、打残、折磨成半疯,这都可以。
即便那些贼人里有几位身上背人命案的,他也没想整死。
他的目的一直是拿到口供,达到放下山后,互相会攀咬状告的目的,自有新知县审案判令是否砍头。
问过那些贼人的事,朱兴德这才看向他那位忧心忡忡的老丈人。
“爹,没事儿,今儿就能出定论了。”
以为老丈人怕他们会抓:“如若我梦里的新知县不是假的,真是那人,想必说清楚后不会难为咱们,搞好了还是立功呢,会从梁贼人的家产里扣除他们偷咱家的银钱。”
左撇子说:“我是在想,到底有多少乡下的穷小子被那梁贼人抓走,活活累死了。这事儿一掀开,又会有多少家会受不住。”
左撇子着急:“那马老大第一个击鼓状告吗?哪天告啊,新知县到底是哪天来。”
朱兴德看了眼即将要升起的太阳:“今天。”
如若他没记错,小妹夫科举第三日,新知县忽然轻车简出出现在县衙。
第二百零九章 随缘寻找(两章合一)
游寒村的清早,正升起袅袅炊烟。
家家户户抱柴火煮饭,呵斥家里孩子干活或是少吃点儿的声音络绎不绝。
鸡鸭鹅成群结队朝外跑。
还有三五位老汉,大清早就聚在树墩下,一边等饭好,一边唠唠呱。
这都属于是村里不太穷的老汉,驼着背聊着家里哪位孙儿进城了。
又是一年一度的农闲,进城找零工干活挣几个铜板也比在家里闲着好。
而家里稍困难的老汉们,哪里有闲心和人说话,他们是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愁苦着一张脸,正琢磨最让农户家庭伤筋动骨的征徭役名额。
应该让家里哪个小子去,不让谁去。这种大事,最终需要家家户户的顶梁柱拿主意。
自从这事儿出了,村里三天两头就能传出某家吵嘴打架。
左里正最近很忙碌。
一边要四处忙着各家调解,闹分家的就不计其数。
一边还要硬着头皮催促,村里各家是交银钱抵人头税,还是确定豁出去哪位壮劳力真就去服徭役。
总是要尽快给他名单或是银钱的。
按照上次来通报的官差们所讲,今日官差们就会来了。
瞧,他这一大早上又在为征徭役的事费心,连吃个早饭都不消停。
左姓里的其中一家,与他并不亲近,正站在他家堂屋,两手揣暖袖里眼圈儿通红说道:“五爷,俺家实在是要揭不开锅了,就卖那破草房也凑不出银钱抵人头税。可俺家的情况你也知晓,大郎前两年就没了,二郎身体娘胎里就弱,三郎、三郎俺实在是舍不得,不是他去就是俺去。”
左里正被说的胃口全无,放下粥碗抬眼看向此人:“你是来借银钱的?”
“不不,”他哪里敢借。
有借有还,像撇子前两日那样,才敢借银钱。
别人敢借给他,他也能心里有底气张嘴。
可自家的情况,一是他还没脸皮那么厚,做不到张嘴就朝五爷借十五两银钱,二是,借完这帐又不能瞎了,总是要还的,拿啥还?
所以,他是来:
“五爷,您能不能帮我说说好话,我带着三郎还有身体不好的二郎,去给撇子家干活。他家不是着急酿酒吗?正缺人手。
您放心,我们爷仨啥活都能干,要是撇子的岳母嫌弃俺家二郎身子骨不顶用,我们爷仨干活给发俩人银钱就中。
也不用发,就是您给做个中间人,让撇子借我这回徭役人头税,我保证这三年农闲都帮他们家多干活……”
左里正抬手打断。
最近几日,他总是陷入这种矛盾的情绪。
既要苦恼费心帮左撇子家挡着这些事儿,心里又有点儿小骄傲。
骄傲于,当村里有些人打听撇子家谁去征徭役之类的,他每每听到秀花说:“我们家征什么呀,我女婿指定是在家的”,他从旁听到这话,心里都是一笑。
是啊,征徭役,在秀花妹子眼里不算事儿了。
别人家甭管怎么发愁议论,也和秀花说不着,没有共同话题,干脆无需探讨。人家不犯愁这事儿。
而秀花妹子说那话,能听出来已然收了真性子,估摸怕别人眼气,她那人又善良,很有同情心,要不然就凭她那个性子,绝对会挺直腰板斜看别人,说上一句:“就交钱呗,多大个事儿。”
所以他小骄傲于,撇子家在遭受了那样的事情后,还能做到不用他操心,无需他捧着银钱送上门去做主,更没有像村里其他人家犯愁到哭天抢地的事情。
又苦恼村里许多人家,都惦记想去撇子那里干活。
“一个两个的都想要去撇子那里,可他拿什么给你们交人头税?一户是十五两,你算算,他家还要买粮食酿酒,他家还能再帮几家?这和姓不姓左,能不能信得过你、我出面要不要帮你劝劝没关系。是撇子那里也难。他没有那么多,怎么帮。”
左里正继续道:“我知道,最近左姓里,总有人背后嚼舌根,讲究撇子的岳母宁可帮扶外村的穷小子,许诺给他们交徭役钱,都不帮同村的亲属。可是,你们咋就不想想,撇子岳母要帮的那几人,最近帮她家在干些啥,你们在撇子家出事时,又帮撇子家什么啦?那二柱子,听说老早就啥也不要,一直跟在撇子大女婿屁股后面白干活。”
以上这些话,其实左里正也是挑人说。
面前这位是老实憨厚人,没想占便宜,他这才讲一讲道理,让别误会撇子,劝劝尽量还是再想想办法,别一根筋惦记帮忙干活就会帮你家出人头钱。
有的那种不讲理的,明明家里凑凑能拿出银钱的,要是还整这一套,他连废话都懒得说。
那种人,合着拿撇子家当打零工的地儿啦?往后三年农闲时节不用进城找活了,眼下还不用掏空家底、不用张罗卖田地,不闪腰不闪岔气就能解决徭役的事儿。
倒是好算计。
但是,在他这里就过不了,甭惦记撇子他们回头到家,找上门哭诉。
谁也不欠谁的。
咋不敢朝他借钱呢?
一个两个的,要真是那种好样的品性,他即便能想象得到三年两年内估计都还不起银钱,也会帮扶一二。
左里正重新拿起筷子:“你回去吧,趁着名单还没交上去前,快些去杨树毛子村寻你那岳父岳母再想想招,看能不能借出几两,再加上自己手头的,如若到最后还缺个三五两银钱,你再来,我借给你。撇子那里干活的事儿,别再惦记,他帮不了太多人,手头空了,酿酒的粮食银钱搞不好都要赊账,他更难,啊?”
“五爷。”
登门的左姓老汉,当即眼圈儿发红,感动到一下子站不住差些跪下,多亏旁边里正的大儿子扶了一把。
所以说,在征徭役家里小子可能一去就不会再回的大事上,有人在这个节骨眼儿能帮忙借三五两,就会让人记半辈子恩情,那么左撇子家帮了那么多小子全掏,这个清早注定会和村里其他人家的情景不一样。
二柱子的爷,起大早来了。
他啥也没有。连酿最便宜的玉米芯子酒,玉米芯子他都没有。
家里太穷。
又要顾及家里那些口的想法。
老头子只能扛着两袋子猪食菜送上门。
现在这季节,猪食野菜都不好找了,可见用了心。
秀花接过两袋子猪食菜,倒院子里,将麻袋给过去:
“你可别折腾了,家里有的是,回头你要是累倒下,二柱子回来看见了,那是个死心眼的,他就得守着你。说句大实话,那他就没法给我家干活了。你这是感谢吗?”
这是拖后腿。
秀花仗着和二柱子的祖父平辈,说出的话不咋好听。
主要是眼前二柱子的爷,一大把岁数了,这老头子最近天天一大早走好几十里路给送野菜,咋劝也不听。好话早就劝尽了。
二柱子的爷,瘦巴巴的老头憨厚地冲秀花笑了笑,啥也没说,连水都不喝一扭头背手就走。
老爷子心里明白,人家说话难听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他再来。
事实上,心肠没说的。这一家子心善得不行。
这次帮了他家,那就等于救了他孙儿的命,不用去服徭役会安安稳稳的活着,比啥不强。用救命形容不夸张。
别说辛苦送些野菜了,让他这位没本事护不住孙儿的祖父,就算在朱兴德那位晚辈面前,猫腰行礼说些感恩戴德的话都是应当应分的。
而院子里。
水生的爹娘更是让吃饭不吃,就只顾埋头干活。烀猪食、喂猪、拉磨,磨酿酒的粮食,劈柴。
给秀花气的,就没见过让吃饭还得劝。
金子媳妇呢,也是大早上连热水都不烧,说什么废柴,抢衣裳蹲井边用凉水洗衣裳。
还私下总嘱咐她家孩子说,少吃点儿,好吃的给甜水小姐姐,咱是来干活的。左姥姥给你啥,你别拿。
金子媳妇心里可感谢左家。
每每想起征徭役都后怕。
如若不是左家会帮忙交人头税,昨日就交到他们村里正手里了,那么金子注定这次会被征走。
因为家里知二亩地,去年她娘家爹遭了大难,金子背着她,已卖过两亩帮了她娘家,也就是说,就算将仅剩的田地卖了也不够。到时金子服徭役了,家里就剩她和孩子,三年后她男人能不能回来还不可知。要是男人真在外面累死了,她自己能养得起孩子吗?下场又会是如何?
左家昨日帮忙交了银钱,在金子媳妇眼中等同于是救了她一家三口的命,帮他们一家改变了命运,极为感恩。
“我不饿,外婆。”
“你不吃饭,你这不是在给我家添麻烦?金子在外面帮俺家忙乎,回头到家看你累倒在我家,你这不是让我坐蜡呢嘛。”
秀花气的不行,这些天,日日如此,顿顿吃饭让吃饱些劝,让少干点儿活,别再闪到腰也要劝。
她最烦说些磨叽话。
“你们要是真心实意谢谢,我最后再说一遍。”
秀花还没等发飙,坐在屋里缝炕被的兰草就笑了,小声念出秀花外婆最近常说的话,不如忠诚,往后无论贫穷富贵,你们都忠诚,比啥不强,非得像个受气包似的。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位婆子的声音,是常喜的祖母来了,兰草不笑了,分了点儿心思,放下给秀花外婆补的褥子,支起耳朵听到常喜祖母说:“我来送几个咸鸭蛋,我和你说,妹子,都冒油啦,给你俩外孙女补补,不多,你别推,就四个。”
秀花外婆说:“又跑几十里路来一回。”
之后,院子里随着太阳升起,左家院里变得更热闹。
朱老三媳妇李氏回来了,自从出事,李氏和兰草一直在老左家帮忙酿酒干活。她们俩属于哪里需要去哪里,做个饭洗个衣裳帮忙酿酒时弄个酒糟了。
今日李氏是起大早上山,去小豆家后园子将菜划拉划拉背下山,小豆和四弟妹小稻都怀有身孕,一般远道都是李氏去忙。
小稻招呼道:“三嫂,快进屋洗手吃饭。”
李氏摆摆手:“吃啥饭啊?快接过这菜。我咋瞧着你二嫂已经到了?那些人是不是他们?”
游寒村村口,朱老二孙氏带着她娘家哥哥们推车来了。
来干啥呢。
送酿酒的粮食。
朱老爷子知道府城那里支起个铺子,听说还什么预定酒?总之,等着出酒挣钱呢,急忙将家里那二十多亩地收上来的粮食划拉划拉让二孙媳找人送到老左家。
只留下自己俩月吃的粮食。
先别管入冬老朱家人吃啥,那头要是卖的好,挣到银钱咋都能活。更何况还有左家早就给过来的几十两银钱。
嗯那,卖完人参就给了。
所以朱老爷子心里有底,只是有些着急上火,城里那铺子开门一天就是一天钱,那叫府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如若每日不卖酒,这不等于银钱白白打水漂?酿酒要抓紧些。
而自从朱兴德靠一己之力不让朱老二休掉孙氏,孙氏早没了以前和小稻之间爱比较的心思。认为亲大伯哥和亲小叔子就是个屁,她这三嫂往后只认朱兴德是亲小叔子。
毕竟关键时刻,只有朱兴德念旧情拿她当二嫂,那俩亲的居然不做好豆腐还捅咕要朱老二休掉她,那就别怪她往后只实心实意对待朱兴德两口子。看着吧,她还打算让朱老二往后和亲哥俩离心,以后只准和朱兴德走动。
这不嘛,孙氏眼下对老左家那是热热乎乎的心思:
“四弟妹啊,这些粮食够不够。听爷说,要是酿那种好酒,咱家这种被雨浇过的粮食,够呛能全用。要是不够的话?”
孙氏琢磨,实在不行,她今早已经和娘家那面透过话,稍稍提了两句,能不能从她娘家那面先赊粮食。可银钱这事儿,最好还是要说清楚,赊多久,按啥价给。
“四弟妹,不是二嫂小心眼。二嫂这人有啥说啥,我娘家的粮食不错,且还没卖,但那是我娘家的,我一个出嫁的总要在拉走那些粮食给句准话儿,啥时候给钱不是?”
小稻趁着孙氏喝口水的功夫,也没将话说死,谁知道往后随着卖酒还需要多少粮食,先笑着说句让二嫂费心,确实是那么回事儿,真赊粮食定会说清楚,但眼下还不着急。
“不是说,来信儿了,那头催着呢嘛?”
“是催了,听说甜水她爹都回来了,就是还没回家。是粮食吧,打算先拉罗家的,我外婆今日就去。”
小稻说的没错。
秀花攥着罗婆子家的钥匙,打算今儿随孙家兄弟们以及左里正的俩儿子赶车去趟老罗家。
趁罗婆子在县里医馆晕菜,说不了废话的时候,先将老罗家粮食搬空。
而以上发生种种,秀花、左小稻、左小豆,通通都不知晓昨夜朱兴德、左撇子他们就在家门口的寒山上。
这可真是过家门而不入。
就连去过杨满山家的李氏,也没发现山上小豆家里少了口泥锅。
那些男人们昨夜就在寒山上,差些杀人放蛇。
“少爷?您看。”
新知县骑在马上一愣。
前面扯大旗拉横幅那些人是啥意思。
上面绣着:迎新知县进城。
穿的还不是官差的衣裳,一看就是老百姓。
可老百姓是咋知晓他今日来了呢,还是在这没进城的岔路口。
他自己说实话都不知道今日会到。
毕竟他今早上,还想着在客栈懒被窝呢,属实临时起意一咬牙才爬起床骑马出发。
“敢问是永甸县新来的知县大人吗?草民朱兴德永甸县人,有急事禀报。”
新知县低头看看自己,又没穿官服,所以他没应,而是勒着缰绳问道:“你找知县大人不去县衙,你劫道问?你又怎知哪位是,哪位不是?”
朱兴德:“草民凡是见到骑马者,就会上前拦路问一嘴。”
心想:我都梦到你了,长得挺俊和我年龄相仿,你赶紧的应下,咱俩好干正事。
这回换做新知县:“……”
原来是随缘问。
“正是本官,你有何事。不,先别跪下,你先将那破布绣的字收起来。”
第二百一十章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离永甸县还有十里路的长亭处。
来回路过的百姓,不知道在简陋亭子里的仨人在聊些什么。
他们如常的赶车路过。
亭子外,拴着的两匹马也姿态悠闲的踱步。
但实际上,此时亭子里的气氛,早已进入白热化。
新县令身边的随,从最初听到朱兴德阐述家里被贼人偷银钱,偷了多少银钱,眼皮都没眨一下。
直到朱兴德坦白绑了十几人,不得不绑人,且全招了,他才情不自禁抬头看眼朱兴德。
心想:这位倒是坦坦荡荡。
竟然敢在他们家少爷面前自掀老底,不用查就招。
明明白白的告诉,就是做了会被关进牢里的事情,就是绑人了。都是怎么绑的,那些贼人的口供又是怎么拿的。
这份似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模样,要么就是无所谓被抓。干这一场报仇雪恨的事情不后悔。
要么就是自信,最后结果一定会立功大于惩罚,还不如先交代实底,换得他们家少爷起码的信任,强调所说的话,不是无的放矢。宁可自己陷入囫囵中,也盼知县大人给做主,给明察。
果然,当朱兴德又讲到这场被偷无妄之灾的原因时,新县令身边的随从,都已经惊愕的合不上嘴了。
梁主簿疯啦?
他才是个多大的官啊,就敢胆子这么大?
挖矿制铁,要铁干嘛啊?制造武器要造反吗?
假设这位朱兴德说的全是真的,这将成为惊天大案,尤其还和边境外面有点联系,最后甭管是不是真的卖给外族武器,只要有联系,都将会是诛九族的大罪。
小小的永甸县,如果真出了这样的惊天大案,更是会直捅天庭。整个县衙,不,是包括管辖的府城,都注定会经历一番大清洗。
偏僻的小县城,才到就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真就庙小妖风大?
新知县更是面露严厉的表情:“朱兴德,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嘛,抬起头!”
朱兴德抬头了,在抬头中,手伸进衣服里,摸出了那本从王赖子家偶然所得的账本,以及他岳父写的、那些贼人已经按过手印的供述。
风一吹纸张,能看出来那些贼人曾被严刑拷打过,那些纸张上的手印是以血染透的。
再加上那本册子放在一起,足足有两个手掌的厚度。
朱兴德眼神不躲不避:
“大人,草民说的句句属实。
如若能让那些无辜徭役回来。
让那些本不该死去的乡下小子们重新见到亲人。
让那些被迫害已死去的徭役亲属,能清清楚楚知道死因,而不是因为他们只是老百姓,连自个儿子、自个孙儿是怎么离世都不清楚,小民就不后悔自己做的那些事。
请您做主。
请您过目。”
新知县的随从看眼朱兴德,将朱兴德手中的这些证据双手接过,然后又弯腰递给他们家少爷。
新知县率先翻开的是那本册子。
他才翻开扫两眼,眉头当即就紧紧皱起。
拜家里算半个武将世家所赐,他大致已经猜到这册子上画的是哪里。
一眼就知。
“朱兴德。”
“草民在。”
“随本官去县衙。”
“是,大人。”
两匹马,多亏朱兴德学会骑马了。
一匹由新知县骑着,随从时而给拉缰绳,时而在旁边跑几步。
一匹由朱兴德骑着。
拢共就剩十里路,倒是也快。
不同于朱兴德的梦境,这次新知县在进城时,并没有隐瞒身份。
随从早早就到跑到城门口,亮牌。
永甸县大门敞开。
新知县以极快的速度赶到县衙。
让新知县没想到的是,此时县衙街上早已聚集好些围观百姓。
左撇子看到大女婿在后面跟着,就确定这位是新的青天大老爷。
他的身后是长长的血书横幅白布,身边跪着一众儿郎。
左撇子带头跪地喊道:
“求青天大老爷为咱老百姓做主。
做主一,游寒村左家,青柳村罗家,杏林村朱家,三家被这些贼人偷盗近千两。
做主二,青城山野猪伤人事件虽为意外,但有人证能证实,那十七人遇害前去往青城山是为图谋不轨,欲劫持此次科举童生榜首罗峻熙。且说如若没有劫持成功,对其杀害。
做主三,罗峻熙其母在贼人偷盗过程中,被打成重伤,已躺在医馆快一月之久,几次被郎中通知准备后事。大人,这是杀人,求您做主。”
六子他们紧接着跟着喊道:“求知县大人做主。”
血书的横幅拉开,不同于朱兴德的绣布,这回横幅上的字是用鲜血写的。
当即,全场一片哗然。
让百姓们更意想不到的是,县衙前的鼓声就在这时响起了。
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响起。
马老大早已被收拾的利索。看起来不像是头一天被严刑拷打折磨过一宿的模样。
朱兴德说了,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在人前露面。
所以死前,让你看一眼你的双胞胎儿子,嘱咐嘱咐你的妻妾怎么生活,再保留你最后的体面,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就放心的去吧。
马老大敲着鼓一脸平静喊道:“我受永甸县县衙梁主簿、梁家管事郭顶、徐三指示,偷盗游寒村左家及罗家、朱家。在偷盗过程中动过杀心……我还曾在三年间杀过二十三条人命……”
周围的议论声已经大到,差些听不清马老大在说些什么了。
“我作证,青城山下那伙被野猪拱死的十七人,也是受梁主簿、郭顶、徐三指示,让在赶考路上埋伏杀了罗峻熙,以及随罗峻熙去府城的所有随行亲属。”
可见这份口供,已经完全偏到朱兴德这里。
甭管梁主簿让没让青城山那伙人杀掉罗峻熙,马老大也如此说。
马老大这面敲完鼓。
田七赶紧捡起鼓槌又接着敲:“我偷了游寒村左家……”又是怎么偷的,痛哭流涕的喊。
那副义无反顾的样子给围观百姓一种错觉。
似乎不像是在状告自己,而是在敲鼓求县衙:“快让他进去吧,外面待着太遭罪。”
然后是瘦猴。
瘦猴还帮助被砍手的那位贼人再敲一遍鼓:“求知县大人抓我们进大牢吧,我们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
新知县的随从,在这个过程中,偷瞟了朱兴德好几眼。
这是怎么做到的,他很惊诧。
这才到永甸县没多久,先震惊于小小的县城庙小妖风大。
紧接着又吃惊于朱兴德不过是乡下小子,可这人很明显不是池中之物。
冲之前那番大义让他都格外有好感的话。
也冲眼下的境况。
这简直是一出接一出。
而此时,县衙里早就乱套了。
怎么来了这么多击鼓的,县尉大人病了,梁主簿听说更是病的起不来身,两大头子都不在,眼瞅着要出大乱子。
紧接着外面百姓开始大声呼喊青天大老爷,衙门里的官员都懵了。
新知县是今日到吗?已经来啦?
当官吏们通通赶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一身富家少爷打扮的新知县。
“捕头何在?即刻关押敲鼓的那些罪犯,即刻捉拿永甸县主簿梁怀生、郭顶、徐三清。将这三家围起来。”
多么有气势的话。
新知县上任的第一个命令,又有这么多百姓围观。
朗朗乾坤,一把手却办不了下面的官员就不用混了。
今儿必须办了。
可捕头却没动,挣扎的模样低着脑袋。
何止捕头,可以说整个县衙在当值的官吏都没动。
新知县看明白了。
他呵的笑了一声。
见到此情此景,新知县才终于确定,为何永甸县一个旮旯的小破地方敢出那样的惊天大案了。
看来从上至下,这是全黑了。
这是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支使不动,以为这样就能难为得到他吗?
还真难为到了。
新知县怒视县衙一众官员。
新知县的随从墨竹为主子捏了把汗。
完了,少爷,没人使唤,你这不就是光杆将军吗?
早就说了,咱别暗访,就该浩浩荡荡的来。
毕竟以少爷您的家世,被发送到这种小地方就够委屈的。那么,既然要来,也要给这些小地方的人开开眼,牛逼轰轰的带一众府中家丁和一众车队亮相不好吗?
看看,眼下就我听您话了。
墨竹正要上前维护他家少爷的面子,想一人喊出如虹气势,喊属下这就去围了梁家院落。
虽然就他一人。
但是,不行朝百姓家借狗,他牵狗去围吧。
就在这时,朱兴德上前一步。
新知县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了,俩人立马心有灵犀。
外面的百姓听到:
“朱兴德。”
“草民在。”
“本官命你为永甸县捕头,即刻带你的人围捕梁家。”
说这话时,新知县还上前,从“上一任捕头”身上,一把扯下令牌,盯着上一任捕头局促不安的脑瓜顶,递给朱兴德。
朱兴德没管县衙院子里那些官员,由于新知县干脆利索的撤掉捕头一瞬间全慌了的神情,他只顾接过令牌,从草民变成属下,大声回道:“是,属下遵命。”
然后就又给新知县身边的随从墨竹,看傻眼了。
只看,朱兴德还当着他们少爷的面,利索抢过那上一任捕头身上的佩刀,又对其他傻眼的衙役们喊道:“要是往后还想干,跟我走。”
“你,你,你们几个,将外面敲鼓的都捆了,那全是罪犯,傻瞅什么呢。”
而之前对那些衙役们喊的话,也还有剩下的半句。
朱兴德面无表情,他没说出口,但墨竹在心里给他诠释了,那就是:不想干的,滚犊子,县衙、新知县,离开你们也照样转。
为啥这么说呢。
因为县衙大门口忽然出现两支队伍。
全是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排成排跑动起来,一脸兴奋听朱兴德指挥。
在六子的带领下,齐刷刷的喊着:“头儿!”
这些人,大致两百人队伍全是朱兴德花钱雇来的。
朱兴德深谙人性。
在新知县没到位前,没下令说出围捕梁家前,如果他想花银钱雇人先围了梁家,那是天方夜谭。别说每人只给两吊钱,就是一人给十两二十两,人家也不敢干。
只有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才敢豁出去一切陪他傻干。
但是只要新知县到了,这些人不给银钱都能干。
只要他煽动地说,这是一种机会,新旧交替,新官员不愿意用不服管的老人,那等同于是置自己于危险中。而你们,只要在这次突围表现中格外突出,别看是穷小子,家里没有关系没有钱,只要让新知县记下,未尝不能如愿成为一名役。
能否改天换命,全在你们手中。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
可想而知,这两支临时拉起的队伍,此时会如何沸腾。
玩命一般争抢着等待朱兴德的指令。
朱兴德已经不是普通人了,他是新任捕头!
和新知县一样,嘎嘎新!
瞧这局面,很有可能往后就是新任青天大老爷的左右手!
至于朱兴德为何提前准备这一手。
还是那句话,他深谙人性。
永甸县这小破地方,梁主簿能做了那么多孽,可见一手遮天,新知县来了可能官场施展不开,容易无人可用。
一文钱憋倒英雄汉。
无人用也会难死新知县。
他对那些临时拉来小子们说的话,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其实正是对自己说的。
他必须确保新知县想办梁主簿就能给按头办,要不然他就白忙了。
所以才会豁出去先散财,当个散财童子准备出这些人手。
也能空出人手,让六子、二柱子他们心无旁骛看守这些要自首的。
朱兴德手持令牌,带刀一脚踹开梁府大门。
不用再暗地里劫持,无需再使用有可能会搭上自己性命的手段,光明正大就能绑走梁主簿。
这一刻,朱兴德才感觉心里敞亮极了。
“给我围上,抓人!”
梁家仆人们都懵了:“你们谁啊?谁,夫人。”
由于梁主簿被毒蛇祸害的不轻,人事不省,所以郭顶得到县衙那面的消息,太紧急顾不上梁主簿了,打算骑马逃走。
梁府这里,朱兴德逮梁主簿就像抓小鸡似的。
他抓着梁主簿的头发,从病榻上拽了下来。
“要书是吧?要书,我特娘的让你管我叫叔!”
很明显就是在没送到县衙前,打算先祸害一顿。
吓的郎中抱头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而郭顶那里,才跑出城,很巧,就是那个朱兴德和新知县的说话的十里小亭处,他就发出一声尖叫。
杨满山一箭射到郭顶身下的马腿上,又一箭射到了郭顶的屁股上。
可见,满山不打算要郭顶命,出手时就已想好,就侮辱你,折磨你。
郭顶刚从马上掉落,二柱子就像抢媳妇一般迅速冲了过来。
一把按住郭顶的身体,抓起脑袋啪啪俩大嘴巴子扇过去。
先给你个开胃小菜。
朱老大在旁边问满山:“是不是审那些贼人时,有人说过这姓郭的最坏?”
满山点下头。
朱老大兴奋了,这回咱可是知县让干的,咋打都没事儿,撸着袖子就加入二柱子揍郭顶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