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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家都带金手指全文阅读

作者:YTT桃桃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txt下载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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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条

    亲爱的大美妞儿们,实在抱歉,今日家中有事,写不出来了,请假一天。明天恢复更新,望大家见谅哈

第一章 我说,寒山别哭,我带你出

    游寒村距离镇上,脚程需三个时辰,这是指单程,一去。

    离县城更远,一来一回需要两日。

    一般人无大事不敢轻易去城里,费钱。

    就是这么个偏僻穷山村,游寒村却还能让附近其他村庄眼热,只因它在寒山脚下。

    绕着这座山,附近东南西北七个村庄想要进城,都要途经游寒村。

    这是好的方面。

    游寒村村民想进城能少走一段路,而且去其他村庄走亲戚也近便。

    不好的方面是,前后左右村里那点儿八卦事,总是第一时间就能传进来。

    白玉兰在地里锄草,假装听不着那几位碎嘴婆子在讲究她。

    不用问也知晓,定是在笑话她前些年吹过的牛逼。

    “你瞅玉兰那个命苦样。自从左撇子摔断腿,她家那五亩田全靠她一人干。再看我家,四个小子唰唰唰一会儿就干完。出门前,我家那几个小子特意嘱咐:娘,不用干活,坐大树底下唠嗑。”

    “那可不,到啥时候都得是儿子。玉兰只给老左家生仨闺女,她婆婆要是地下有知,棺材板压不住得爬出来挠她。不说那没影的,只说眼前这地里活,你看玉兰那仨女婿,一个也没露面儿。当年她和我掐架,说的那些话,眼下想来就是天大的笑话。”

    那事儿,大伙自然记得。

    当年,白玉兰一人群战八名妇女,举着火把发疯一样叫骂,谁再敢背地里嚼舌头,说老左家、说她男人左撇子是绝户头子就要点着谁家房子。

    当初,大伙不是怕她。

    那小身板别说发疯了,你死不死呢,敢点房子,家里男人们几巴掌就能给削趴。

    是怕得罪同样姓左的里正一家,不出五服就是亲戚。

    也是给左撇子面子。

    左撇子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习惯用左手得了这么个外号,念过几年私塾认识字。村里人想着往后万一能求着呢,一个村里住着,做人留一线。

    再者说,骂不骂绝户,那都是事实,何必讲究那说了多少年不新鲜的事实。凭白说咱不留口德,跟打瘸子骂哑巴似的,连绝户也欺负。

    让大伙笑话的是,当年那一出,里正站出来为白玉兰出头后并没完。

    白玉兰在好些人面前,气的浑身打摆子说,她就算没儿子也会比其他人过的好。

    到时让姑爷们给她干活,让别人家的儿子孝顺她,要眼气死那些养儿子也靠不住的人家。

    不信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还别说,随着左撇子家那仨闺女日渐长大,十里八乡有些人家真信了那话。

    因为那仨闺女长相随爹娘优点,迷倒不少只看脸的年轻小伙子。

    有不少人家到给儿子说亲时,儿子提出想娶左撇子家姑娘,和家里吵闹得狠。

    这没过门就吵闹,要是过门被窝一盖,热乎话一哄,这不等于真给老左家养儿子啦?

    那仨丫头片子,简直是搅风搅雨,绝对绝对不能要。

    还好,结局很让人满意。

    许多妇女们想起当年的话,一起嘲笑:

    白玉兰,你打不打脸。

    还想挑好女婿呢,呸。

    给你家大闺女挑女婿挑到眼花,最后大闺女掉河里,被有名的二流子抱起来坏了名声不得不嫁。

    到二闺女时,你家左老汉去年差些丢命,被山上那破相的猎户救了才只摔断腿,回头连知会你都不知会,就将二闺女许给那破落户。

    至于左撇子家的小闺女,大伙心里明白,这咱不能扒瞎,这位嫁的夫君倒是真不错。

    嫁的是前头青柳村出名的“神童”读书人,前两日去赶考也不知考的咋样。要是考出来,那更是高攀上等人。

    只是有一样,

    据说那小女婿的寡母没轻了磋磨左家小闺女,至今没让小两口圆房。那小女婿的寡母在十里八村更是出名的厉害。

    听青柳村婆子们传言,人家放话说是不圆房才好,将来儿子中秀才能给左撇子家小闺女赶出门。谁让那小闺女不检点。

    是的,不检点。

    没人在现场,具体发生什么不清楚,只知那小闺女也掉河里了,这才赖上读书人。

    哎呦,这一总结才发现,左家几位闺女总掉河里。

    那河,是月老?

    ……

    白玉兰不管那几位婆娘背地里嘀咕她,只一心锄草,想着赶紧干完活好回去给老头子做饭。

    老头子那一遭祸事,摔的太严重。

    别人看到的是断腿咋养不见好,只有自家人和镇上的大夫知晓,刚被抬下山时内里也摔坏了,咳血四五次。估摸没有二姑爷及时救助,当场就会丢了命。

    想到二姑爷,白玉兰叹气。

    二姑爷除脸上有疤、上没老人帮衬、住在山洞里没房子、没田地,打一天猎吃一天饭的,再挑不出别的毛病。

    今早出门,老头子说今年秋收完去掉缴税就不卖粮了,不是为多吃那一口干饭,是想着攒起来给明年做口粮。

    因为想卖地。

    家里拢共五亩田,想卖两亩地换成银子塞给二闺女。

    愧得慌,让二闺女嫁给山上的猎户。

    贴补些银钱,好让小两口来山下盖个房。

    就在白玉兰累的腰酸准备拎锄头归家时,村东头方向来了俩人招呼她:“是大德子他岳母不?”

    “是,老妹子,你们从杏林村来的?是我大闺女让捎口信吗?”

    “艾玛,还捎口信呢,是你大姑爷家出事啦。你大姑爷将人揍了,人家要赔五两银钱,啧啧,五两啊,天老爷!当场给那朱家老爷子气的摔大地里,抬回去就说不出话,哈喇子流老长,看起来像是不认识人了。这亲家之间,你快去看看吧。”

    白玉兰心里一哆嗦。

    她那不务正业的大女婿,二十啷当岁,宁可各村子乱晃都不下田的东西,全仰仗朱家那位老爷子偏心眼才能吃饱饭不受冻。

    这位老爷子要是倒下,还是被她大女婿气的,大女婿那几位早就惦记分家的堂哥,能容他?

    她可怜的大闺女啊,完了,要跟着大女婿一起喝西北风了。

    白玉兰趿拉一脚泥才跑到地头想细问问,惦记问清楚好去杏林村给大闺女仗腰,村西边跑过来一位小伙子,见到她就挥手喊道:

    “左婶子,不好啦,你小女婿被野猪拱,你二女婿为救你小女婿,双双摔到咱挖的壕沟里不省人事。”

    听完这话,别说白玉兰,就是地里正听热闹的几位妇女也发懵。

    太惨,就会勾起别人的同情心。

    几位妇女热心帮忙打听,咋一回事?

    心里也直犯嘀咕:左家这是犯了什么邪。

    闺女爱往河里掉,女婿爱往壕沟里掉。

    此时,白玉兰心里已经不是一哆嗦了,而是提到嗓子眼。

    算天数,小女婿明明是赶考完归家,怎会被野猪撵。

    二女婿在山上住,又怎会遇见小女婿。

    这可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

    南面又来人。

    看打扮和牵的骡子车还是外乡人。

    “谁是白玉兰?将你娘领回去吧,我爹死了,俺们家不要她!”

    白玉兰僵着身子望向远处。

    她那位三嫁过的娘家妈,正拎着包袱微扬下巴四处张望。

    忽然,平地一声吼。

    “岳母!”

    左撇子拄拐,瞪着铜铃大眼不可置信望着老岳母。

    当年偷他家银钱跑了的岳母,多年后居然敢上门。听那话,还是被休回来的。

    白玉兰感觉天旋地转,直挺挺倒在地边。

第二章 丈母娘,放过我

    “我那可怜的,闺、女、呀!”

    冷不丁的一嗓门,将外乡拉骡子车的壮汉吓得胆突儿的。

    壮汉对傻站在旁看热闹的弟弟紧着摆手。

    快走快走,送回老太太就好。

    多一句也别问别说,以防脱不了手。

    这面送人归来的兄弟俩,趁乱调头就撤。

    那面,只看,刚才喊那一嗓子的老太太,正挎紧手中包袱,健步如飞的状态,瞧上去比她闺女白玉兰身板还硬实。

    左撇子的老岳母秀花同志,几步就蹿到女婿前面,率先奔到女儿身侧扒眼皮、掐人中。

    一边忙乎一边埋怨:

    “我闺女这是啥命,她这是累倒在地边儿啊。

    为他们老左家开枝散叶就换来这么个下场。

    白日要放下锅盖下大地,夜里缝补睡炕席,连条像样的暖和棉被都没有。

    苦巴巴熬大半辈子。

    到头来,要身板没身板,要银钱没银钱,我闺女苦啊,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她定是苦的挠头皮。”

    “岳母!”

    场面太乱,本来不想吱声,可左撇子实在受不住了。

    只张罗年轻后生帮忙背玉兰回家的功夫,岳母就开始胡说八道。要是再不出声制止,岳母更会瞎编排他。

    那些瞎话听着太让人来气。

    玉兰哪里有苦成那样。

    今年,他是腿吃不住劲儿,还没好透,田里活需要弯腰撅腚,这才不得不让玉兰辛苦些。

    往年五亩地,他只要干得动就没让玉兰干过重活。

    再着,当着村里人面前提开枝散叶?

    左撇子气愤至极。

    气的自然不是嫌弃媳妇生了仨闺女。

    这么多年,早就认命,甭管生啥那也是亲生的好。

    他是一气岳母那语气,听起来像是特别有底气。不知道的,真以为玉兰给他生的是仨儿子,还是在知根知底的同村人面前。

    二气,那就要提陈年烂谷子的事儿。

    当年,就是他眼前这位“好岳母”,早早地将不足十岁的玉兰送到他家吃住,逼着他亲娘应承父辈们定下的娃娃亲。

    其他过礼等乱遭事先不提,只说为让他亲娘快些应承,拿捏住亲娘渴望左家这一房人丁兴旺的心理,当初“好岳母”没少举例。

    上至玉兰姥姥的姥姥的姥姥,下到玉兰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姐表姑,口口声声承诺,她们有个共同点,这些女人很会生儿子。

    而且为了增加说服力,举例故意加一句都是先开花,生下个闺女后就开始不停生儿子,最少俩。

    岳母当年坐在炕头哭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想必哭的她自己都信了:“玉兰爹死的太早,要不然我怎会只有玉兰一个。可怜我那些,还没出生的儿、子、们呦。”

    左撇子想起这些就控制不住情绪,真想和眼前的“好岳母”好好扒开揉碎掰扯一通。

    因为,被岳母那一通骗,他亲娘是带着美好心愿盖上的棺材盖。

    他亲娘没剩几口气时,还在信“好岳母”的邪。不忘嘱咐,“儿啊,娘终于等到大孙女出生,她之后就开始生小子啦,你且等着。”

    所以说,左撇子打心眼里憋闷。

    他就纳闷了,岳母你能不能有点儿自觉?说话的时候考虑考虑脸皮好不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开枝散叶。

    在哪呢那叶?

    是花。

    三朵。

    ……

    白玉兰被村里人七手八脚抬回家。

    左撇子感谢大伙帮忙向外送送,不失礼节意思两下。

    匆忙间,顺手拽过帕子扔到水盆里,担心媳妇恐是中暑,快擦一擦凉快凉快。

    擦完他再去熬草药。

    那草药是二女婿满山以前送来的,说是对中暑有用。

    左撇子端水盆进屋时,他的老岳母正一手给闺女解开衣服领子松快松快,一边眼睛不闲,四处打量。

    “女婿,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从小伙子熬成老头子,还是那么穷,难怪给我闺女累倒。瞅瞅这破屋子,比当年还不如。”

    左撇子装作没听见岳母那扎心的话,让媳妇快些醒才是正经。

    一心惦记:孩儿她娘,你好没好些,这就去给你熬药。

    秀花也不用女婿接话,自顾自继续道:

    “给我闺女累倒再熬药吃,你以为这样就叫心疼人?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回来见到的就是,我闺女却要为口饭玩命干,那嫁人还干啥。

    我看你也别熬什么中暑药了,先熬后悔药,我喝它三大碗。”

    左撇子咬牙忍耐,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岳母什么。

    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男人还是理性的,实在忍不住转头去灶房。

    村里人刚才议论纷纷,说他家女婿怎么怎么滴,那阵没心思细听只顾忙玉兰,他要出去打听打听。

    可这几步路走的,又惹来他老岳母的话。

    “你怎的还瘸了?啧啧,几年不见,瞧你这身板还不如我个老太太,难怪……”

    白玉兰悠悠转醒,赶紧打断更难听的话。

    不用听都知晓,接下来一定会说难怪那么穷。

    而且刚刚那些话,她也听见了,就是没力气睁眼反驳。

    她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亲娘,要不是她男人有良心,她应是会被休几次:“娘,你闭嘴!”

    秀花同志被女儿气的浑身发抖的模样唬住,终于张了张嘴又闭上。

    白玉兰顾不上亲娘为啥被休回来,胡乱抿抿衣裳扣,趿拉草鞋,带着一脚大泥巴去找左撇子。

    左老汉这才知晓。

    原来,厚脸皮、要账鬼、麻烦精、事儿精还偷过他银钱的丈母娘腾空出现,并不是最晦气的事儿。今日,还有更倒霉的仨姑爷。

    夫妻俩心慌慌,赶紧分头行动。

    左撇子揣上家里所剩不多的银钱,急忙拄拐去里正家借车,再借两个壮劳力。他负责去青柳村看二姑爷和小姑爷,也不知掉壕沟里摔成啥样。

    不行赶紧抬走送镇上。

    白玉兰是负责去杏林村大姑爷那面。

    走到门口,白玉兰站住,回头看她亲娘没好气道:“你跟着我干啥,别添乱。”

    “我是她们外婆,多少年没见了,出事去看看怎会是添乱。”

    白玉兰点头:“好,娘,你也听到了,我三个姑爷全出事了。你做外婆的这么多年没露过面,是不是该给你仨外孙女掏点儿银钱救救急。”

    “我哪有银钱”,秀花立马向后倒退两步,不打算跟着去了。

    这什么闺女呀,才见面竟敢提这么伤感情的事情。

    白玉兰已经不失望了,没希望就不会失望。

    她对亲娘的要求低到不能再低,只求这节骨眼别添乱。

    结果再次被叫住,满脸不耐烦转回头。

    真的,白玉兰掏心窝子说,这就是亲娘,一点儿招没有。

    这要是婆婆,她都得抄笤帚干起来,烦死了。

    一心八下扯,眼下都急成什么样,她满心满眼仨女儿。

    秀花眯眼:“怎滴,仇视我呀?瞅瞅你那个样。丫呀,十多年不见,你娘我一把年纪跋山涉水回到这里,你就是再急,是不是也要问问我饿没饿。”

    几步路走的,白玉兰脚上的草鞋差些赌气般拧破,冲进灶房时,用使劲走路发泄脾气。

    开锁,舀出半碗苞米面。

    亲娘立马从旁提醒:“那油我可看见了,还有那鸡蛋。怎么,到家第一顿就给我喝稀?你那仨倒霉姑爷一起出事,下晚要是赶不回,你是要饿死我啊你还锁柜。”

    白玉兰给了亲娘一个鸡蛋,油也给了,就这,仍没堵住嘴。

    秀花一边接过来,一边振振有词。

    听说话那语气,心情好像还挺复杂:

    “难怪人说父母对儿女巴心巴肺,儿女对父母就不成。

    以前我不信,看你这样我才醒过神。

    瞅瞅你那冒火的眼睛,恨不得喷火将我烧死。

    我知晓,你心里惦记的全是你闺女,哪还有生你的亲娘。

    要是我和你闺女一起掉河里,你指定先救你闺女。”

    “娘!!”

    好好好,也没说什么呀,又气的哆嗦乱颤,难怪身体不好。

    秀花最终追到大门口,冲白玉兰背影嘱咐道:

    “丫,你可别实心实意惦记姑爷,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时别往前冲,我可就你一个闺女。还有,能不掏银钱就不掏钱,千万别瞎揽事。”

    在老太太心里,姑爷子嘛,那都是外人。没有眼珠子哪有眼眶子。

    “看情况不好,给我大外孙女带回来就行啦。”

第三章 大女儿

    农家讲究贱名好养活。

    左撇子识些字,不想让闺女们的名字太贱。

    所以左撇子和白玉兰的大女儿叫左小稻,二女儿叫左小豆,小女儿左小麦。

    庄稼人嘛,就是图个五谷丰登。

    在白玉兰向大女儿所在村落急匆匆赶路时,她大闺女小稻那面已经相对平静。

    小稻的男人朱兴德虽没归家,但是要赔款的人却走了。

    那些人不敢继续闹事,朱兴德的祖父毫无征兆倒下,瞧那状况挺不好,怕大德子知晓后回头和他们玩命。

    小稻让三岁的女儿躲进屋里,端水盆拿帕子给倒炕上的老爷子擦洗。擦那流满脸的哈喇子,还有手上的血迹以及满身污泥。

    要说这个家,如若大德子心里是最盼祖父好的,那左小稻就是排名第二盼着老爷子能长命百岁。

    小稻过门时,上头已经没了公婆。

    朱家老爷子拢共生两子,分大房二房。

    小稻的男人朱兴德是二房的独苗苗。

    大房的伯父前几年去了,那时小稻刚过门为伯父服丧许久。现在除了朱兴德这一房,大房的有伯母,三位堂哥堂嫂以及大大小小孩童五个。另外还有一位嫁出去的伯家小姑子。

    左小稻比她男人心里明事。

    她猜测,朱家老爷子至今不提分家,就是觉得人口单薄,这个单薄指的是她男人,连个父母兄弟都没有。

    没有帮衬的人,她男人大德子又不踏实种地,分家担心他们这房头往后吃不上喝不上。

    或许,这其中还掺杂偏心眼一说。

    老爷子要是好好活着时提分家,不算出嫁的伯家小姑子,只算大房三子和大伯母,按照人头分,那定是要比她男人分的田地多。

    全村人从旁看着呢,太偏心说不过去,会被人讲究。

    可要是老爷子在弥留之际叫来村里一些有名望的老人,临快闭眼时,提出多给她男人分一些田地,提提她男人命苦早早就没了爹娘只剩个亲爷,提分家按照大房二房两户分,不按人头算。

    到那时,想必伯母和堂哥们即便心里存气,也要咬牙忍忍。

    最起码不敢闹的太过头,以防给老爷子直接气过去担不孝的恶名。

    不过,小稻心里的那些猜测,眼下随着老爷子提前神志不清倒下,全部化成虚无。

    左小稻现在一心一意只盼老爷子好起来,哪怕分家一文钱不要,也希望爷爷能挺过来。

    因为,老爷子是被她男人急怒攻心气倒的。

    她担心最疼她男人的长辈,要是以这种形势撒手离开,她男人会后悔一辈子。

    左小稻不管三位堂嫂那些难听话,什么偏心不得济,差些将命搭上之类的,只当是苍蝇在耳边嗡嗡。

    她简单给老爷子拾掇一番后,直接对大堂哥朱兴昌说话:

    “大哥,二哥眼下不在家,三哥又带人去寻德子了,爷这情况不能耽搁。你快去借骡子车,咱赶紧去镇上。”

    大德子的大堂哥朱兴昌唉声叹气好几声,才闷头坐在炕边道:

    “都这样了,明摆着瘫吧在炕,还去镇上有啥用。殷实的都怕去看病,药汤子哪里是咱家能喝得起的,我瞅白费银钱。”

    顿了下,又吭哧出一句:“那不等德子啦?”

    说这话时,几位堂嫂一听要去镇上面临花钱,又是一顿大嗓门七嘴八舌,恨不得吃了左小稻,满屋子乱糟糟。

    给小稻气的不行。

    大哥说的那是啥话。

    虽说祸事是她男人惹的,可老爷子也是堂哥的亲祖父。不想着赶紧救人还惦记银钱花用,还要等德子回来再说,德子又不是大夫。

    “大哥,你快去吧!”

    说完,小稻转头就去灶房,趁着借车的功夫先给老爷子煮些粥,想招灌下去。

    从出事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了,老爷子本来在地里干活就水米没打牙,去镇上路又远,她担心老爷子肚子没食,情况会变得更严重。

    左小稻煮粥的时候,住她们家房后的好心邻居来探望,先去探望躺炕上人事不省的朱老爷子,啧啧两声。接着不顾小稻那几位堂嫂拉住她让评评理,好心邻居也去了灶房,眼里有活还帮忙给打蛋花。

    “德子他媳妇,德子怎的还没归家?我听说你要去镇上给老爷子看病?”

    “是,胖婶,车来就走。”

    “那得花多少钱,那可是去镇上。”

    胖婶说话间,动作挺不自然的摸了摸腰间钱袋子。

    她俩家关系一向处的不错,她男人刚才催促让借给小稻些银钱。

    可她不想借。

    小稻没注意到胖婶的动作,一边用木勺搅粥,一边头也没抬回道:

    “多少也要去。镇上广药堂虽是看病贵,但我知晓那里的郎中有几分真本事。我爹去年摔断腿那次,咱附近几个村里看病的都说要不中了,让准备后事。到了镇上,我爹就活了过来。”

    想起自个三岁的闺女,小稻这才扭头看过去:“对了,胖婶儿,麻烦你帮忙照顾下我家甜水。等赶车路过我娘家,我让我娘再去你家接甜水,成吗?”

    那有啥不成的,只要不借钱,这些小忙不算事儿。

    “你放心,甜水就在我家待着。还真就不能让孩子在这里。就你那几位堂嫂,我刚才瞅了,趁着德子还没回来,恨不得撕了你。孩子在家,不得挨掐?”

    左小稻干脆让女儿随着胖婶先离开。

    又给老爷子强喂进去半碗粥,这才回到自个屋反插门,掏炕洞子。

    炕洞子里有块砖是活动的,小稻从里面掏出块红布包。

    打开布包,赫然入目大大小小碎银加上铜钱,共计十七两之多。

    其中十五两是她男人朱兴德在外面“鬼混”挣的,成亲第一日就交给她保管,嘱咐好些遍万万和谁也别说。

    小稻应了,连朱老爷子都没漏过口风,只转头回门那日有偷偷告诉亲娘白玉兰。

    去年爹的腿摔坏,小稻本想要动这笔银钱,是娘没让,说家里有点儿存项,还有田地能卖,不能用姑爷的让小两口隔心,真到揭不开锅再说。

    至于多出那二两是朱老爷子零零碎碎给朱兴德的,怕朱兴德遥哪乱走,在外当混子再饿到肚子,留点儿零花钱买饽饽吃。

    就在左小稻拿银钱时,外面终于传来了动静。

    还是挺大个动静。

    她男人带着人浩浩荡荡归来。

第四章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院子里,站着六七个朱兴德的小弟。

    他们或抱膀,或蹲着,只等德哥看完祖父一声令下。

    朱兴德身后跟着几位堂哥走进屋里。

    土炕前,朱兴德的脸上,再没有往常的淡定模样。

    他望着躺在炕上鬓发乱糟糟的朱老爷子,握住祖父的手,蠕动半响嘴唇才说:“爷,德哥回来啦,您能听见不?”

    怪事,老爷子还真就睁眼了,用浑浊的双眼望向最疼爱的小孙子,发出一声模糊的:“啊。”

    似在说:回来就好,爷没事儿,你别惦记。

    只是啊完这一声,又重新陷入昏迷。

    朱兴德当即红了眼圈儿。

    再转回身时,“大哥二哥三哥,抬爷去镇上。”

    大堂哥朱兴昌还是那句话:“四弟,去那有啥用,我瞅白费银钱。”

    几位堂嫂也终于敢插嘴了。

    “艾玛,德子你是不知道。”

    大堂嫂大嗓门道:“你大哥让村里会瞧病的吴半仙来看过。现给吴半仙从大地里拎回来的。说老爷子这种情况去哪都没用,还瞎折腾啥。”

    二堂嫂:“不是我说你德子,早知老爷子这样,你为啥要惹祸。”

    心里不满极了,现在又来当好人。

    那两口子就知镇上,口口声声去治病。

    显得他们好像多不想给老爷子看病似的。

    咋就不想想,到镇上能没有花销,到时这银钱算谁的。

    就是从老爷子那里拿用也是大伙的。花一文少一文,分家就会少得。

    三堂嫂比另几位聪明点儿,心想:

    抱怨有屁用,说到底不就是差钱。

    要是这花销不从公中出,能得来德子一句准话这银钱他掏了。老爷子是他气的他该拿。

    到时,甭管德子去哪里借,哪怕是从公中借,那她也认。

    认了别说让老爷子去镇上,就是赶车去县城也中。

    反正只要是借的,分家时,德子那一份就要先扣除这份借用的银钱。

    所以三堂嫂问的是:“德子,这银钱是不是得你们这一房出?”

    朱兴德没躲,应声道:“是,我拿。大哥二哥,到广药堂提我名号先使药,告诉那坐堂的,我一会儿就到。”

    说完,不管其他人诧异怎就答应的如此痛快,哪来的银钱?

    朱兴德看眼媳妇,没和小稻说话,直接对院子的兄弟们呵道:

    “抄家伙。”

    那六七位小子立马寻摸趁手的锄头斧子。

    其中一位小弟叫六子。

    六子心话:从听到信儿,咱哥几个就憋着一口气。

    王赖子那地痞流氓,居然敢恶人先告状,还趁德哥去庄子看守赌局的功夫,来了一个回手掏,直接掏到德哥家里闹事。

    不是敢上门讹五两银钱吗?

    哥几个今儿非剁了王赖子一只手,不揍的王赖子哭爹喊娘不赔五十两不算完。

    正好拿那五十两银子给德哥祖父看病。

    让王赖子好好知晓知晓,虽然德哥不做大哥好多年,但是敢来德哥家里闹事儿,那是碰了咱大伙的逆鳞。

    啥叫穷横穷横的。

    朱兴德以及他带的这几位小弟就是。

    没钱没背景,最初甚至连饱肚子的干粮都没有就敢行走江湖,全靠大不了血债血偿那口气撑着,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朱兴德大步走向灶房。

    从里面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攥一把菜刀。

    直到此时,看到菜刀,朱兴德那一直没吱声的大伯母,以及几位堂哥堂嫂才意识到,德子平日里在家偷懒的表现,或许算是对他们挺敬重的了。

    小稻却差些气疯。

    明晃晃的菜刀,院里六子他们手中的锄头斧子,她男人这是要去干什么。

    赶紧上前拦住:“德子,眼下带爷去瞧病才是正经。”

    “爷那里有哥哥们,你听话,我去去就回。”

    左小稻急哭,就这样拎菜刀去,那还能回了嘛,“夫君,杀人要偿命的!”

    朱兴德一把推开小稻,“偿命?那我也要先将五十两讨来押在广德堂,再剁了那狗崽子。”

    “那我呢,你大不了偿命,我和甜水呢?”

    朱兴德步子一顿,终于再次看向他从娶到家就极为稀罕的媳妇,“被抓又不会连累家人。”

    这话里的意思就多了。

    有哪怕砍头也要出这一口恶气的决心。

    有别和他讲道理为个无赖值不值得。

    他不懂那些道理,他就知道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

    敢欺负他祖父头上,他朱兴德就敢豁得出一身剐。

    甚至,还有对妻子那未言明的:万一真出事,你可以改嫁,不怪你。

    外面六子催促,“嫂子,你别拦我哥,这趟咱几个必须去。不出这口气往后还怎么混,我哥他不要面子的吗?”

    真忍了,往后道上谁还能信着他们看赌局。

    不找回面子,会被人说王赖子骑在他们脖子上拉屎的,德哥是缩头乌龟。

    小稻听完六子那起哄架秧子的话,更是气急败坏。

    都啥时候了,还面不面子的,真出事被官爷抓走,家破人亡就叫有面子?

    简直是一群混蛋。

    尤其是朱兴德最最混账。

    瞧她男人那眼神里未言明的改嫁之意。

    家里又不是没有银钱,他是疯了吗?为讨些药钱玩命。

    爷还躺在骡车上,他咋就不知晓哪头轻哪头重,非要眼下去寻仇。

    左小稻想都未想,抡圆胳膊,扬起手甩了朱兴德一个大巴掌。

    啪嚓一声。

    那动静脆响的。

    朱兴德的大伯母,从公爹出事后一直没怎么吭声,始终让三位儿媳妇打头阵,最好闹到趁此分家。此时却再坐不住,腾的一下站起身。

    在她看来,疯的不是侄子朱兴德,是德子那婆娘,敢打男人?

    小稻的三位堂嫂也懵的不行。

    自小到大,她们有一个算一个,只听说过汉子打婆娘,从没听过女人家敢打爷们的。

    而更让大伙震惊的是,高高大大的朱兴德,竟然被这一巴掌甩的哐当倒地,那手里还紧紧攥着菜刀呢。

    几位堂嫂惊的:“啊啊啊”,一顿跳脚,向后躲避惊叫。

    大伯母看一眼侄儿,看一眼左小稻,艰涩的咽口吐沫。

    三堂哥又是摇晃又是扒朱兴德的眼皮,咋叫也不醒,僵着脖子仰头看向弟妹。眼里充满无法置信,似在说:“这是你干的?”

    二堂哥瞪圆眼睛死死盯着左小稻的手。

    弟妹不会是天生大力吧。

    大堂哥上前检查一番堂弟,吭哧了好一会儿,总结陈词:“四弟妹,给四、四弟打的晕死过去啦。”

    此时,行凶者小稻也懵得厉害。

    她左手握住右手腕,右手还在颤抖。

    脑里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如若倒下的不是她男人,她定会认为这是在讹人啊。

    明明没有多少力气,怎么可能会打晕。

    她男人那么大个子,咋一碰就倒?

    白玉兰就是在这时赶到的。

    她从满屋子人里挤进来,一眼看过去差些哭出声。

    大女婿咋也人事不省。

    她几位女婿这是咋的啦。

    白玉兰冰冻的心,颤抖的手,指着泼水都不醒的大姑爷,颤声问大闺女:“你男人也掉过壕沟?”

    朱兴德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第五章 大梦一场的朱兴德先生

    朱兴德犹如重启。

    在梦里,也是先发生了他爷这事儿。

    起头原因是,他堂妹兰草和王赖子钻苞米地。

    平日里,真不知晓俩人有那种关系。

    赶巧了,朱兴德有场赌局需要他看守,地点定的挺远。

    他抄近路赶往小周庄时,听见地里有动静。

    蹑手蹑脚过去一瞧,当即气的鼻孔冒烟。

    本来以为是别人家的热闹,或者是两口子一边掰苞米一边打野战,他心里还嘿嘿寻思,谁家的?玩的挺野啊,万万也没想到,当事人是自个堂妹。

    堂妹兰草,那衣裳乱七八糟。

    王赖子顶着一张麻子脸,压在堂妹身上挺激动,一张臭嘴不住提醒,让堂妹张嘴回应。

    兰草的夫君是小周庄的周福安,小两口才成家没两年。

    那王赖子又不是兰草的夫君,俩人却那样,朱兴德第一反应堂妹是被强迫的。

    王赖子你个臭不要脸,地痞流氓敢流氓到他老朱家人头上。

    朱兴德这人在家一向“装孙子”,不为别的,为他爷。和家里人多一句少一句的当作吃亏是福。

    但外面人,要是敢欺负他老朱家,整死你。

    所以想也没想,拽起王赖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当即揍的王赖子鼻口穿血,牙齿干掉两颗,屁滚尿流提裤子跑了。

    可是打完,朱兴德并没有感到痛快,倒是更憋闷。

    堂妹跪在他面前哭求,“四哥,求求你啦,别告诉别人。是我不检点。我不该落单上山采蘑菇,让王赖子趁此占了便宜。打那之后,我要是不应王赖子,他说会告诉我男人我身上的痦子,我男人定会休了我,我不想被休啊。到时娘家回不去,嫂子们也不会容我这种败了名声的弃妇,我还会连累侄女们。”

    朱兴德一听,合着这回钻苞米地还不是第一次。

    听那意思,堂妹自从被王赖子捏了把柄,俩人经常约着出来。

    在梦里,朱兴德又重复一遍劝堂妹的话。

    比如,训斥兰草:

    “你个糊涂虫,第一次出事就该和周福安坦白你是被强迫的,落单采蘑菇咋能是错?周福安要是个真汉子,他该怨的不是你,而是去弄死王赖子。”

    这话,堂妹根本听不进去,就知晓哭。

    也是,要是真有那勇气,不会被王赖子威胁过好几次。

    朱兴德只能劝兰草不要糊涂到底:

    “我是你哥,我不可能让你和王赖子这么胡混下去,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等我忙完再去收拾他一顿,一顿不行就两顿。你记得,从今往后,王赖子哪怕坐在你家炕头威胁暗示你出去,你都不准再去。”

    以上,就是朱兴德他爷那事的起因。

    让朱兴德没想到的是,回头王赖子被揍后顶着一脑袋包,带人敢向朱老爷子要五两赔偿钱,说是被他揍的,不给又要找里正又要报官。

    说白了,无非是拿捏住朱兴德的性情,猜到别人问为啥要揍人时,朱兴德不会告知原因,甚至还会为堂妹、为朱家的名声吃下这个哑巴亏。

    要说,王赖子为啥闹哄哄上门只要五两银,闹这么大,真就为那点儿钱往死里得罪人吗?

    朱兴德在梦里都清楚得很,王赖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就要说到朱兴德平日里干的活计。

    以前,镇上有赌场,前几年发生命案被知县收拾没了。

    赌场阎老大,自此后就码人在各个偏僻庄子村子开设赌局。

    机缘巧合下,朱兴德带小弟们无意间帮过阎老大。

    打那起,朱兴德负责带小弟们看守赌局,局子进行中不能使诈,以及村头、门前门后望风。

    依据赌资多少,看一场给一两或二两银钱不等。

    朱兴德收到钱,再给手下弟兄们分。

    而王赖子其人,干的是那个赌场收账的活计。

    有人赌红眼会拿家里房子、田地、女娃子抵押,王赖子那一摊就是负责将这些抵押的兑现。

    其实这个更为有油水的活,阎老大最初是想甩给朱兴德的,但他没接。

    咱就是庄户人,普普通通的泥腿子。

    朱兴德认为,自个做不到硬下心肠去收房收田看别人家破人亡,更干不得拽过女娃子串成串送到县城发卖兑现。

    他和媳妇小稻,第一个孩子就是闺女。

    见不得那些,朱兴德宁可挣望风那份钱少的活。

    可是王赖子随着“兑现”的越来越多,卖田卖丫头挣中间差价,还有阎老大单独给的跑腿费,手底下的弟兄们倒是越来越多。

    心大了,王赖子想将朱兴德那份望风钱也收拢手中,由他自己人来干。

    所以,如若这次去朱家能要来五两赔款,能骑在朱兴德脖子上拉屎,朱兴德还屁都不敢放,连原因也不敢说就会掏钱,那王赖子将会名声更胜,阎老大也会觉得朱兴德只外表看起来能顶事,实际上内里是个窝囊货。

    剧情在继续。

    朱兴德继续做梦,这回梦到的是之后发生的事。

    梦里,祖父被送到镇上治病,他被媳妇甩了一个巴掌后,仍带着六子他们去寻王赖子。

    王赖子被他用菜刀卡住脖子的骇人样吓住,真就从火墙和炕洞里凑出四十七两碎银,哭着求饶,差的那三两,包括欺负兰草那事,可以让他婆娘陪朱兴德玩一回出气,只求德哥菜刀拿稳些,放过一条狗命。

    朱兴德不屑和这种无赖废话,砍掉王赖子一只小手指喂了院子里的大黄狗,掉头就走,直奔镇上。

    祖父经过及时针灸,除口齿不清、半边身子不能动外,清醒不少。

    郎中说,万幸你们家舍出银钱医治,换作不舍得看病的人家,不出一两个月就准备后事吧。

    朱兴德在梦里攥紧拳头,再之后发生的事,像走马观花一般。

    朱家趁着老爷子在镇上治病,摇头点头都表达不清楚时,火速分家。

    大伯母找来里正,提出按人头分,还提出由他们大房供养老爷子,谁供养谁更应该多得家产。

    里正说,祸事是他惹的,他爷确实不能让他养,哪怕不要家产只要老爷子也不成,以免将来惹祸再给老爷子气死。

    大房几位哥哥就不一样了,比他持重,适合给老人养老。

    朱兴德最终分得很少的田地,爷还不归他。

    即便大伯母和几位堂哥在分家一事上表现出不地道,朱兴德仍然牙口风没漏过堂妹的事。

    梦里的朱兴德憋屈啊,又想去找王赖子出气。

    媳妇小稻咋劝也劝不住,只能更加用心照顾瘫在炕上的祖父。

    虽然祖父不归他家,但是小稻却一天跑八趟,杀鸡煮粥鸡蛋汤,换样端到大房那里喂给爷。

    只求老爷子能快些好起来说出话,表达出想和他们这一房过日子的意思。

    这样的话,为的是能解除他最大的心结,他就不会总惦记去打杀王赖子惹祸。

    就这么伺候着,有一日出事了。

    小稻没扶住老爷子,自己还摔倒在炕下,血当即顺着大腿向下流。把脉才知,已经一个多月快俩月的身子,在他们两口子还不知晓的情况下,没了。

    又半个多月后,被剁掉小手指的王赖子去趟县城,找到给县城主簿做小妾的妹子。这小妾还挺得宠。

    没两天,村里来了官差说要征徭役。

    以往,不明文规定,村里殷实农户要想逃脱徭役三年,可以给征徭役的递点儿孝敬银,再掏十五两白银顶一个名额。

    人家拿着这钱,再去找愿意被征徭役的穷苦人顶替。

    可是,朱兴德在梦里怎么递孝敬银,对方都不接。

    还有朱家大房也有一个徭役名额,谁让分家了呢,也是东拼西凑想交银钱抵消徭役,人家也不接受。

    以及他手下小弟六子。

    他老丈人、他二姨子的猎户男人杨满山,全在被征行列。

    就在朱兴德被押走服徭役时,就在朱兴德想看看他老丈人是不是也在队伍里,想知道小姨子的男人罗峻熙有没有给老丈人运作出去时,他的梦,忽然断了。

    ……

    朱兴德感觉自己是做了个梦中梦,他还没梦够。

    可现实中,他在亲人们看到的,他昏迷了一天一宿。

    连朱老爷子都醒了,被一巴掌打倒的朱兴德却没醒,问郎中,郎中也很懵。

    这不嘛,大堂哥朱兴昌作为家属代表,正试探着和小稻商量:

    “四、四弟妹,德子不能再睡下去啦。我、我寻思着,解铃不如系铃人,要不你再给他一巴掌?”

    左小稻被一群人期待,涨红脸给了朱兴德一巴掌。

    打完,没醒。

    大堂哥又及时冒出来,这回说话痛快:“不中,你那哪是扇,要使些劲儿。”

    啪嚓一声,朱兴德激灵一下坐了起来,唬的大伙齐齐倒退半步。

第六章 神啊救救我吧

    “我怎么了。”

    大堂哥朱兴昌,有些害怕攥紧菜刀刚醒的堂弟,急忙上前半步告诉:“你又挨一巴掌,是你媳妇打的。”

    回答完毕,又将上前那半步退回。

    “大哥,你……”

    左小稻气坏了。

    大哥,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你说,万一要是能给德子打醒,咱不告诉他。咱全家人合伙不告诉他。

    结果德子还没有说出啥呢,你就出卖人。

    朱兴德听完大堂哥的解释,眼睛直勾勾盯着小稻,长腿一跨,下床。

    他拎着菜刀向前走,他媳妇小稻眼神躲避着向后退,退到退无可退,再转身掀开帘子就能钻出去了。

    朱兴德这才开口。

    说实话,此时此刻,朱兴德心态有些崩。

    梦里的那些景象,你说它是假的,一幕幕却看起来那么真实,那么符合他的性情。

    可要说它是真的,他莫非得了癔症,怎能将一个梦当真。

    毕竟谁没做过梦,谁做梦起床,也不可能将梦里的事当作现实。

    朱兴德眯眼:“去叫郎中,给我媳妇把脉。”

    左小稻疑惑:啥,她没听错吧,要给她把脉?

    甭管左小稻如何抗拒,仍然被朱兴德命令伸出手腕,让小稻老实些。

    结果不言而喻。

    如梦中一样,在他们两口子不知道的情况下,小稻被摸出喜脉。

    只月份太小,李郎中说,要是不放心,下个月可以村里找会看的再重新摸摸。

    朱兴德的几位堂哥,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整懵了。

    他们很是纳闷。

    堂弟醒来为啥要让弟妹摸脉,瞧堂弟那样又好像提前知晓似的。

    一个个嘴上却很及时,干巴巴敷衍道:

    “恭喜啊。”

    “又有了。”

    “是啊,挺好。”

    堂哥们实在感觉不到欢喜。

    祖父流着哈喇子在眯觉。

    郎中的银钱还没结算。

    堂弟莫名其妙晕死,一睡就是一天一宿,又稀里糊涂被打醒。

    醒来看起来还不像正常人。

    朱兴德也木着一张脸,瞧那表情不像是得知有娃,更像是娃掉了。

    证实了,梦里其中一件事被证实是真的,那其他事情呢。

    就在这时,他丈母娘掀帘进来,见到朱兴德就拽衣袖抹上了眼泪。

    啥叫大女婿,在岳父岳母心里和长子差不多,相当于家里半个主心骨。

    这不嘛,白玉兰见到高高大大的朱兴德立在眼前,就控制不住情绪。

    说可下醒了一个,咱家这是怎的啦,冲撞了哪路神仙连番出事。

    说大姑爷你醒了,娘这心才稍稍敞亮点儿。

    可是想起你二妹夫还在旁边屋躺着,心里仍像压块石头。

    朱兴德这才知晓,原来二妹夫和小妹夫与他在同一天出事,二妹夫为救小妹夫掉过壕沟。

    庄稼以防缺水,引水渠通常会挖的很深。

    小妹夫罗峻熙身上被摔出多处伤痕,左胳膊脱臼,正在旁边屋愧疚。

    奇怪的是二妹夫。

    按理,救人者压在最下面应该伤的更重,可郎中检查发现,外伤只胳膊肘擦破点儿皮,并没有摔到脑袋,很奇怪这是怎么个摔法,更奇怪用针扎都不省人事。

    在朱兴德没醒来前,郎中主动搞起封建迷信,曾暗示过左家人,说你家俩女婿脉搏强劲,很像犯了邪。

    如果再过一日不醒,抬走吧,或许叫跳大神的看看比针扎有用。

    小稻在娘的哭声中,忽然醒过神,建议道:“娘,要不打一巴掌呢?”

    说话间,眼冒精光指向朱兴德:“他就是被我打醒的。”

    啊,还能这样?

    不用朱兴德回答岳母,他二堂哥朱兴安就急忙点头。

    这都是实在亲属,不能眼瞅着犯急。

    快让你大闺女去吧,你大闺女是大力水手。

    心里不忘嘀咕,回头要嘱咐自家婆娘,以后见到左小稻客气些,以免被堂弟妹扇懵。

    瞧见没,堂弟都被打的死去活来。

    ……

    这回,面对的是杨满山,左小稻扇巴掌可没有小心翼翼。

    深吸口气:她这不是扇,是在救人。

    使劲全身力气,大姨姐左小稻手起巴掌落,二妹婿杨满山的脸当即被扇红,却没醒。

    这功夫,左撇子已经从白玉兰那里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大闺女,你起开,爹来。”

    管是咋醒,醒了就行,打嘴巴子算个啥。

    左老汉毕竟是男人,在小稻之后,又一巴掌打下来,杨满山的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一片。

    就不信这个邪,怎么还不醒。

    白玉兰也撸起衣裳袖子。

    在左撇子扒二女婿眼皮时,她像摇井把般,将胳膊一圈圈摇啊摇啊摇啊摇,啪嚓一声,打完都扑到女婿身上了,可想而知那力度。

    “娘!”

    二女儿左小豆手中的篮子掉地,筐里的干粮咕噜噜掉的满地都是。

    干啥呀,趁她不在,一个个排号打她男人。

    左小豆哭着上前护住杨满山。

    这一刻,管啥羞不羞臊的,她什么也顾不上。

    左小豆用手摸着杨满山的肿脸,一边心疼的摸,一边搂住杨满山的脖子哭道:

    “满山,是我对不起你。你先是救了我爹,伤到足足一个月不能动,差些死了,这次又豁出命救我妹夫。全是为我娘家。你爹娘要是还活着,他们怎会忍心让你这样。就我这样破事多的儿媳,他们都得让你休了我。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左小豆哭的那叫一个水流成河,心底更深的愧疚是:

    成家一年多,她看不上住在山洞里的杨满山,怨恨杨满山借恩情向她爹娘提亲,所以他们两人至今没圆房。

    成亲那晚,满山拽她被子,她语气里满是厌恶和嫌弃:“别碰我”,他听出来了,一声没吭。从那之后,就再没碰她。

    她洗澡擦身,他会主动躲出去。

    共同生活的日子,她更是能不和杨满山说话就不说。

    这件事,杨满山从没向她爹娘告过状。

    而且猎只兔子归家,一半给她炖锅里,满山只吃萝卜不动肉,另一半趁新鲜紧忙送到山下她娘家。

    有好些次,她要是不回娘家看爹娘,她都不知晓杨满山又下山给她娘家送过草药、送过猎物。

    左小豆哭到眼睛红肿,却越哭心里越痛快。

    似将被迫嫁与杨满山的所有不甘心,都随着这一场流出来。

    沾了满脸泪,蹭了蹭杨满山的衣襟。

    再抬头时,小豆轻轻触碰一下杨满山粗糙的厚嘴唇,下定决心般:“没事儿,你要是这么躺着,我就伺候你。你要是能醒,往后咱俩好好过日子。”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杨满山眼睛亮的像山里的黑幽幽,嗖的一下睁开眼。

    要说满山这是咋了?

    出大事啦。

    杨满山从救了三妹夫后,就晕死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好像身体在外面,魂魄在里面似的。可是那魂魄明明也是拍起来邦邦响的身体,还能听见外面说话。

    而那个不知名的地方,管啥玩意儿没有,只有个小水池子。

    他饿到不行,喝了口水,身体立马松快不少。又死活出不去,急的直转悠,闲着也是闲着,蹲在那空间里顺便将脚洗了。

    他不知外面自个的脚丫子有没有变化,至少在那池子边发现,他以往那黑梭梭的脚,好像有点儿变白了?

    然后才是,媳妇这一亲,他终于从那吓人的地方出来。

    之前给他急的,尤其是听到小豆那些哭诉,急到一脑门汗。

    之前,左家人在左小豆搂住杨满山时,就尴尬的躲了出去。

    正你瞅我,我瞅你,面色都有些讪讪的,小豆惊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满山,你醒啦。”

    左家小女婿罗峻熙,端着伤胳膊靠在土墙上,闻言大松一口气。

第七章 兄弟抱一下,有泪你流吧

    左家二女婿杨满山醒来,郎中又摸回脉搏。

    诊断结果:比谁都长寿。

    小女婿罗俊熙也包扎完毕。

    左家人不敢在镇上医馆再耽误。

    吃住全是银钱。

    地里一堆活,家里还等信儿,这就要离开。

    而且再耽搁下去,各村不定怎么传瞎话呢。

    传着传着,搞不好会说他们左家女婿全死透了。

    大女婿朱兴德知道岳父岳母他们快走了,趁郎中给二妹夫把脉的功夫,来到他祖父面前蹲下。

    “爷啊,能听见孙儿说话不?”

    朱老爷子一张嘴,直流口水,左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朱兴德望着他爷,先用手背给他爷擦擦口水,又给爷捋捋那半黑半白乱糟糟的头发。

    心想:

    这次大伯母和几位堂嫂没跟着来镇上。

    如若真和他梦中一样,明日家里的大伯母就要作事儿,会将里正叫去分家。

    所以他得回去一趟,证实一下,大伯母是否如梦里那般嘴脸。

    “爷,郎中说了,你老还得在医馆里观察两三日才能回家,让我三哥留镇上,先伺候你老吃喝拉撒成吗?

    我和大哥二哥他们先回去一趟。

    甜水她娘有了身子,我不放心她,大哥二哥他们也惦记地里活,还要将里正家的车还了。”

    别看朱老爷子,眼下已经是半身不遂说不出话的状态,可人家心里明镜。

    不用德子多解释,老爷子都想快些将小孙儿撵回去。

    德子他老丈人家出事,之前左家人就在医馆旁边的屋要死要活的哭,老爷子早就听见了。

    德子作为大女婿,而且德子媳妇又是有身孕不能糟心的情况,于情于理都要回去给老丈人一家搭把手。

    朱老爷子没见到又满血复活的杨满山,只以为杨满山就算是醒了,出来进去也需要人抬。

    你看那被救的罗小子就知晓,胳膊脱臼,衣裳破烂沾血迹,脸挂了彩,更不用提被压在下面的杨小子。

    另外,朱老爷子认为,小孙儿非要回家一趟,恐是为了救治他的银钱。

    他很想对大德子说:

    “孙儿,你别再惹祸,祖父有钱,真有钱,在我那东屋炕柜。挪开柜,柜后面那堵墙,你仔细瞅就能发现,有块土坯子比其他土坯块脏。那块土坯里藏了咱家的大头,好几十两银呢。”

    奈何张了张嘴,只哈喇子流的越来越多,一句也说不出来。给朱老爷子急的不行。

    朱兴德和祖父解释完,安抚般拍了拍,又转身嘱咐留镇上的三堂哥:“你兜里有钱买干粮吧?这几日给爷买些粥,买点儿疙瘩汤,稀溜的勤喂几顿。别给他喂太干,他嘴不好使,嚼不烂。”

    三堂哥赶紧插嘴,没有。

    那副光棍的样子。

    朱兴德看向另两位哥哥,“那你们呢。”

    大堂哥吭哧好一会儿说:“你大嫂没给我啊,娘也没给。”

    有句心里话,没敢说出来:你不是说,我们只管送祖父到镇上,银钱的事,由你负责。

    二堂哥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那阵又张罗借车又背爷,德子你还晕倒给我吓够呛,我急懵了就没想起来这事,我以为大哥带了银钱。”

    “那我晕倒这一天一宿,是谁买的干粮,我媳妇?”

    三堂哥告知朱兴德:“不是,你都这样了,隔壁老左家又那样,你媳妇一心八下扯,哪想的起来,你媳妇自个都想不起吃东西。是六子。”

    六子出去买的米面,让医馆后面的婆子煮粥蒸干粮。

    精米粥喂给老爷子。

    蒸出的干粮给大伙分,连同左家人也没饿过肚子。

    其实,就连德子昏死后,也是六子他们背的德子,随着老爷子一起送到镇上。

    朱兴德听完后就一个感受,对几位堂哥服啦。

    哪怕事情是他惹的,老爷子看病钱由他出。

    那老爷子就不是三位堂哥的亲祖父吗?

    长辈病了,你做晚辈的,不用掏药钱,那给老人家花点钱,吃点儿好的,不应该吗?

    况且他们爷,对家里的孙子孙媳们真不差。

    没分家,地里粮食会归公。

    可哥哥们这些年农闲出门做活的银钱,还有嫂子们养鸡养鸭卖的钱,老爷子从不讨要。

    要是没钱,咱不挑。

    几位堂哥屋里都有钱。

    结果老爷子病倒,他又是晕死的状态,几位堂哥还敢出门不带钱,只记住他昏迷前说过他来掏银钱的话。

    朱兴德看眼朱老爷子,强压下脾气,从兜里掏出两块散银,递给留守的三堂哥,让好好照顾祖父,再多一句话也没说就出去了。

    两块碎银子,是他平日里常放在身上带着的。

    男人在外行走,哪能没有过河钱,万一遇到着急用钱的时候,以备不时之需。

    朱兴德在外面寻到小稻,问媳妇:“那钱,你带出来没?”

    他被媳妇一巴掌拍死过去,没有如梦中一般,带人去剁掉王赖子小手指,也没有要来四十多两银钱。

    这就需要家里偷摸攒下的那十几两了,他要去结算药钱。

    朱兴德说话时,丈母娘白玉兰就在小稻旁边,他也没背人。

    白玉兰假装不知晓银钱的事,在大闺女掏钱给姑爷时,从旁用气息神秘兮兮问道,“艾玛,你俩哪来的这么些银钱,我咋不知道?”

    小稻的脸当即泛红,觉得娘也太会演戏了,你明明在我回门那日就知晓。

    朱兴德却信了丈母娘的话。

    自从在梦里梦到大伯母和几位堂哥那嘴脸,再对比老丈人家一心一意对闺女,他忽然就不想再和老丈人一家太隔心了。

    “以前一点儿点儿攒的,结完药汤子钱,可能会剩个几两。娘回头手里要是有短缺,和稻说,拿去用。”

    朱兴德说完就去结账。

    白玉兰:“……”感觉大姑爷怎么和以前不太一样呢。

    确实不一样了。

    朱兴德以前挺抠的。

    他就对他们姓朱的、他媳妇、他闺女甜水大方,对为他卖命的弟兄们讲义气。

    剩下的,对别人,那就不成啦。

    什么老丈人,他姥姥家、他娘没了剩下的那些亲戚,那都不行。

    但这回,朱兴德站在帐台前说的却是:“一起算,我二妹夫那份药钱也算清楚,我给。”

    罗峻熙:“大姐夫,二姐夫那钱,我结清了。”

    朱兴德扭头看向,自小就在十里八乡出名的“神童妹夫”。

    “你哪来的钱?”

    真不是他瞧不起小妹夫。

    也不是罗家穷。

    在咱乡下能供出读书人,不算束脩费,一本书就要一二两银钱,那家境能是差的吗?

    是小妹夫那寡母娘,那才叫真厉害、真抠门。

    朱兴德心话儿:说句不好听的,罗家那婆子要是屎橛子认错了,都得当麻花儿捡起来嗦啰嗦啰。

    所以说,别看小妹夫和他小姨子才成亲没多久,那他也知晓罗母为人。

    会将小妹夫在念书期间要吃的干粮算计清清楚楚,就怕干粮带多给别人。

    会将小妹夫用的笔墨纸砚大致算出来,纸张稍微用多一些,那罗婆子会进城卖鸡蛋时去书院问问先生,侧面打听是不是最近做的学问多啊。

    小妹夫学问做的好,要是文章得了三甲,书院给予奖励,书院先生们都知晓发给罗峻熙,不如等罗母进城卖鸡蛋时给罗母。

    总之,小妹夫摊上那么一位亲娘,还没被管傻、没被气的离家出走,也够算他狠。

    罗峻熙淡定回答大姐夫:“在书院读书时,抽空去书肆抄书挣的,我娘不知道。”

    抄完挣得银钱,再去将亲娘给准备的墨和纸张补上,数目对上,准保发现不了。

    这次抄的多,共挣得二两半银钱。

    罗峻熙用半两给媳妇小麦买瓶擦脸油。就是这一摔,面油摔丢了。

    剩下二两,本打算让小麦攒着,先定下个小目标,慢慢攒够十两银钱,偷摸给老丈人一家送去。

    小麦嫁他,他娘没给聘礼银钱,这事让他心里挺过不去的。

    只是这一摔,二两也没了,给二姐夫交了药钱。

    没事儿,罗峻熙心态很好,他伤的是左胳膊,右胳膊仍能抄书挣钱,从头再来。

    朱兴德听完解释,默了下,大手用力的拍拍小妹夫单薄的肩膀。

    然后才转身利索掏出七两,将祖父的治病钱,以及之后祖父归家也要喝的药汤钱结算清楚。

第八章 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卖包子嘞,皮薄馅大,你看这油都浸在了皮儿里面。”

    一行人拽两辆骡子车向城门走。

    一台是左老汉向游寒村里正家借的,一台是朱家人从杏林村带来的。

    大伙经过包子摊,动作一致纷纷咽了咽口水。

    家里出事那阵,急的人感觉不到饱饿。

    现在稍稍消停下来,那卖包子的还怪会形容。

    他们都能想象出来包子皮被浸了油,啊呜一口咬下去,连皮带馅有多香。

    对乡下人来讲,再饿、再馋,在城里买现成吃的也不划算,那叫败家。

    左老汉坐在骡车上,知道孩子们饿了。

    瞟眼坐在他身后的俩闺女。大闺女二闺女都在,这次小闺女没来。

    又扫眼随车走路的三位女婿。

    三位女婿听见卖包子的叫喊声,更加目不斜视。很怕卖包子的招手冲他们喊叫,这么多人瞅着,直说不买,舍不下脸。

    可买了吧,买一个两个给谁垫垫肚都不好。

    要是买够数,让大伙吃饱,那得花多少钱。

    左老汉一边赶车一边琢磨:

    等会儿路上,找机会和孩儿她娘悄悄知会一声,到家做点儿好的。

    赶路几个时辰,再加上在医馆那阵,闹闹哄哄晌午也没吃。

    他们游寒村是各个村里的第一站。先不让大女婿直接归家。外带朱家那两位堂哥,以及给大女婿帮忙跑前跑后的那几位小兄弟,这都给叫家吃点儿饭再走。

    不差那点儿口粮。

    二女婿和小女婿更不用说了,自家人,去他那里吃饭理所应当。

    恩,就是家里恐是没啥招待的,左老汉在心里直接拍板:杀鸡。

    左老汉比白玉兰想得开。

    像这次事就是。

    左老汉打心眼里认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别心疼下蛋老母鸡,哪多哪少啊?

    这就挺好啦,姑爷子们各个又活蹦乱跳没出啥事。

    要是有一个醒不来瘫在炕上需要人伺候,遭罪的是他闺女,那才叫真愁人。

    更何况,大闺女有喜,这是最近唯一的好事。二闺女这两日连惊再吓,都需要补补。

    这面,左老汉到出城了还在琢磨,到家让孩儿她娘做啥吃食招待客。

    真不是他心细,这点儿事也管。

    是咱穷苦人家不趁啥。

    一年到头,地里出的粮食得紧着肚子挨饿,去掉缴税的还要惦记卖粮食换些银钱。

    要用卖粮的那点儿钱,买油买棉花做棉衣啥的,嚼用摆在那里。

    过日子人家,杀鸡宰鸭,不年不节的却要一气儿招待十多位能吃的壮小伙,换做任何人家都是大事。

    那面三位连襟一边赶车,一边也在联络感情。

    平日里,杨满山话就极少,更何况他心里正琢磨那个奇怪小池子,琢磨媳妇小豆那双哭红的眼。

    他一共就说两句。

    一句问朱兴德:“大姐夫,你爷没事吧?”

    朱兴德回答完,杨满山转头对罗峻熙道:

    “妹夫,给我看病使了多少,刚没顾上问。钱都在你二姐那,你说个数,我让她赶紧给你。”

    罗峻熙一脸抱歉,“二姐夫,你说这话太外道。不为我,你哪能出事。快别提银钱,要不,我会更过意不去。”

    话说到这份上,杨满山没再吱声。

    他本来就和会读书的小妹夫不知道该聊啥。

    罗峻熙在他心里,自始至终是“精贵人”。

    以前大伙都不是左家女婿时,小妹夫就属于在那高处让人羡慕的,他属于羡慕者之一。

    杨满山看眼另一台骡子车上的媳妇小豆,心想,他不会和妹夫打交道。那回头让媳妇将银钱还给小姨子。

    倒是朱兴德听到这,拽拽缰绳插嘴问小妹夫: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咱丈母娘,她都说不明白。你怎么还碰到你二姐夫啦,你俩为啥掉沟里。”

    罗峻熙那小嘴唇,比起他大姐夫二姐夫,以及大多数的汉子稍显红艳艳。

    闻言,抿一下小薄嘴唇,右脸颊的酒窝还若隐若现。十八岁的小伙子未语先叹。

    叹自己是个倒霉催的。

    往常,罗峻熙进城念书,念完归家,来回往返寒山山路,从来也没遇见过野猪之类的。

    他也没听说过别人遇见。

    这次科考完归家,他才踏上山路就听见唰唰响动,一抬头那野猪已经奔他而来。

    这给他吓的。

    先是慌不择路向山上逃,紧接着又从山上逃下来。

    还好没跑错方向。

    一路荆棘,愣是从没有路的山上,干到村这面。

    “大姐夫,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怀疑自个至少连跑仨时辰。”

    至于二姐夫为何出现,那就要问本人了。

    可能恰巧在山上做陷阱,听见动静赶来,要射杀野猪?

    总之,那阵他还不知道后面尾随一个二姐夫呢。

    罗峻熙后来连滚带爬,从山上一边冲刺下来,一边嚎叫喊人。

    正好那是一大片农田,田里全是人,拎锄头迎过来。

    那野猪好像是被老树卡住,也或许是看到一大堆人很是警醒调头跑啦。

    再之后就是,野猪跑了,他掉进农田边的沟里,二姐夫从后面一个前扑,让他躲过沟边竖着的倒刺。

    要是没有二姐夫那一扑,搞不好他前胸会被倒刺扎中。

    朱兴德疑惑,“猪都跑了,你怎么还能掉沟里。你跑那么快干啥。”

    罗峻熙抿抿唇:“不是我想跑快,山太高,冲下来刹不住脚。”

    朱兴德:“……”好吧。

    一路上,就这么说说聊聊。

    聊过罗峻熙抄三天书就能赚二两半银钱,还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惹的朱兴德从心里往外感叹:怪道人说,读书才有出息。

    虽然也知晓,罗峻熙念书还念不过来,哪里有空一直抄书。

    不缺钱缺急眼,不可能干那事儿。供一六十三招读书,不可能因为那点儿银钱丢西瓜捡芝麻。

    他们还聊过咱庄稼人一年到头真没多少进项,太难。

    像这次,不提朱老爷子那种严重的,只说给杨满山和朱兴德摸摸脉,硬灌点不知名的药就是钱。怪道咱庄稼人不敢生病。庄稼人不是生死大病进城,竟成为郎中眼中难得的一景。

    仨连襟,主要是罗峻熙和朱兴德在说话,杨满山从旁听着。赶车速度快,不知不觉间就抵达寒山。

    过了这一段山路,大约再半个多时辰就能进游寒村。

    正说着话呢,朱兴德甩鞭子发现小妹夫没回应啦,扭头看过去,只看小妹夫莫名其妙面露惊慌。

    “咋的啦?”

    “你们听没听见,唰唰的声,好像有野兽。”

    这事儿,二妹夫杨满山才是个中能手,反正朱兴德是没听着。

    朱兴德问满山:“你听见了吗?”

    说实话,杨满山也没听见。

    但是作为好猎手,杨满山习惯性抄起弓箭,让大姐夫先停车,他打算趴地上听听。

    前头车一停,后面拉着丈人丈母娘他们的车也停了下来。

    却没想到,杨满山还没等蹲下身,只错眼间,罗峻熙那面已经跳下车开跑。

    边跑边喊:“快逃,是真的,野兽来了。”

    野猪留给罗峻熙的阴影太重了,那玩意儿能拱死他。

    野猪留给罗俊熙逃跑的时间不多了。

第九章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

    大伙眼睁睁看着,从山上忽然蹿下来两头黑黝黝的大野猪。

    那獠牙,那大体格子,贼吓人。

    而且那两头黑野猪,并不是从他们身边山坡冲下来的。

    是从前方一里地远蹿了出来,冷不丁蹿到路上。

    咱不知晓罗峻熙是咋能提前听到动静的,真是奇了大怪。

    当然了,这一瞬,罗峻熙耳朵咋就那么好使这事儿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猪。

    白玉兰嘴都吓瓢了:“哎呀,哎呀呀哎呀呀!”

    她其实想喊的是:“峻熙啊,跑岔啦,你怎么能迎着猪跑,快调头。”

    奈何这嘴被吓的,只能发出呀呀声,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

    白玉兰一边呀呀着,一边去扯她老头,左手又捞过大闺女的胳膊挎住,她连拖带拽试图调头向后逃。

    大闺女有了身子,坐胎没坐稳。

    老头子是她的顶梁柱,必须要抱住。

    左撇子却给白玉兰推了出去。

    风在吼,骡子在叫,小女婿发现不对劲儿,已经往回跑,边跑还边在咆哮。

    他怎能扔下这一摊躲起来。

    最起码的,要给骡子车拽向一边,别让野猪横冲直撞给撞到,这可是借的。

    车坏了,拿啥还。

    与此同时。

    朱兴德这面带着六子他们,十分默契的抄起菜刀、斧头之类的,捞起车上扔的一团麻绳就要围捕野猪。

    在最恰当的地点强势出击。

    稳住,别慌。

    最好用麻绳子将野猪脚绊住。

    就连朱兴德的两位堂哥,手里没有家伙什,也极其兴奋地将前台骡子车拼接的车板抽了出来。

    他们举着车板子,嗷嗷叫唤着冲上去要削野猪。

    朱兴德大堂哥朱兴昌,平日里说句话吭哧瘪肚,这功夫属他叫的欢。

    在罗俊熙眼中,野猪能要他命。

    人家小书生打小受到的教育,家里一向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至于为口肉玩命。

    可是,这猪在其他人眼中却不一样,那可是肉哇。

    肉还等于钱。

    咱就是上山特意去打猎,绕着山头连转悠几天,那野猪也不是想遇见就能遇见,那都要讲个缘分。要是那么好碰到,猎户不都发家啦?

    今儿能遇到,运气简直太好。

    小伙子们仗着人多,看着那一头就有三四百斤的野猪,心头火热。

    哪怕猎一头也行。

    要说,不怕受伤吗?

    受伤是个什么东西。

    铁打的汉子直愣愣,咱这些人管啥玩意儿没有,就只有命。

    见到肉,为了钱,习惯性的,咱就可以不要命。

    专业打猎者杨满山,此时更是大展身手。

    一双草鞋嗖嗖奔跑着,迎着猪,连续射出两箭,箭箭射中,其中一箭还扎中猪眼。

    那猪当即惨烈的叫唤,更是发了狠般,紧紧追赶罗峻熙。

    罗峻熙是个聪慧的。

    他看见不远处的丈母娘和大姨子二姨子,脑子一激灵。

    逃命的功夫,还知道大不了牺牲他一人,幸福千万家,不能引着野猪向人多的地方冲撞。

    罗峻熙一个急转弯,从这条小路上跳了下去。

    路下面坐落许多坟包,葬着附近几个村的祖先。

    罗峻熙身手那叫一个灵活,端着伤胳膊,穿着破长衫,左拐右拐,右拐左拐,避让坟包。

    他不知道,此时那头被射中眼睛的黑野猪,已经被大姐夫一菜刀坎中,坎的血呼啦。六子骑到发疯的野猪身上,正用斧头狂剁猪头。

    他不知道,即使是身后紧紧尾随他的那头野猪,也已经被二姐夫杨满山又是射中屁股又是射中猪腿的,明显速度放慢。

    再慢一会儿,大姐夫的堂哥们车板子就能给猪拍懵放倒。

    罗峻熙啥也不清楚。

    他头也不回,就知随风狂飙,心脏跑的那叫一个砰砰跳,浑身血液在燃烧。

    大不了就这么跑回镇上吧。从哪来回哪去。

    所以说,当那两头黑野猪被大伙团战灭掉时,罗峻熙却不见了。

    跑没影了。

    风一样的男子,那身影像小圆点似的,以极快的速度从大变小,就那么消失在坟圈子里。

    左撇子和白玉兰招手,想喊小女婿站住都来不及。

    ……

    全体都有,集体席地而坐。

    每个汉子都累的呼哧带喘、顺脸往下淌汗。

    道路中间,扔着两只已经死透透、死相很是惨烈的野猪。

    足足歇了好一会儿,大伙才开始动起来。

    归拢坟包。

    你瞅野猪将那坟包给糟践的,差些将埋在地底下的尸骨塌出来。

    朱兴德带人找顺手的石块做锹,没有趁手的工具,只能一点儿一点儿的将土重新埋上。让坟包尽量恢复原样。

    杨满山和丈母娘他们,就近爬山坡找一种草,用打火石点着去除血腥味。

    也挖回一些土,将路上明显的血迹盖上。

    以免血腥味太重,吸引猛兽,之后路过的人遇见危险。

    全都忙差不多啦,远处才有个人影由远及近归来。

    朱兴德站在道边,两手叉腰,眯眼望向那人影。

    一边累的喘粗气,一边慢慢的胸膛颤动起来,“呵,呵呵呵呵……”

    朱兴德这一笑,身边站的几位也跟着笑起来,还越笑,声越大。

    杨满山想起小妹夫和大姐夫在赶路时,用很唏嘘的语气小声说:“大姐夫,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很能跑”。

    他用袖子蹭蹭头上的汗,脸上难得的带出笑模样。看向罗俊熙的表情,略显眉眼飞扬。

    就连左撇子看到小女婿终于跑回来啦,也随着这些年轻人笑出声。

    大伙随着这一笑,随着收获两头肥墩墩的大野猪,似乎所有的惊吓和疲惫都不算个事儿,再来两头还能杀。

    罗峻熙端着伤胳膊,脸跑的红扑扑归来。

    发现大家笑他,他自个却笑不出来。

    看向死透的两只大野猪,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尤其是听到大姐夫他们要返回镇上卖肉,罗峻熙急了:“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你去干啥,猪太沉,咱们这几人谁都不能坐车,再给骡子累坏。”

    “我能走,不用坐车。”别说走了,也能跑。

    只要别让他带队领老丈人和丈母娘两位姨姐回家就成。

    山路还有一段距离,谁知晓前方又会发生什么。

第十章 不是一般炮(为改名字也太贵了罢打赏+)

    为了安抚罗峻熙。

    这小子,今日快被吓尿了。

    朱兴德干脆让“闲杂人等”离开,全陪着老丈人和妹婿他们回村,只他和二妹夫赶车拉猪去镇上卖肉。

    不过,左撇子作为长辈提出,“这都不是外人,大伙不能白帮忙的。没有你们,也猎不了两头猪。见者有份。”

    之前,左老汉本是预备让大伙全到家里吃饭,眼下事情有变就算了,那也不能让人家这么离开。

    趁着猪没被拉走,左撇子招呼二女婿:“满山,给你大姐夫那几位小兄弟,还有两位哥哥,都分些猪肉。多割些。”

    六子急忙推让:“不用。”

    他们几位和德哥的关系,别说帮忙杀猪,杀人都行。就是不能告诉左老爷子,怕吓到老人家。

    德子的两位堂哥也推让。虽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但是嘴上很客套。

    朱兴德这才对杨满山说:“那猪头血呼啦的,还有猪尾巴啥的,给他们几个分分。六子?”

    “哥。”

    “你奶好这口,给她带回猪头肉供一会儿。天热,上供一两个时辰你就吃了吧。”

    六子心一热。

    他们几位属于附近几个村里没有田地、也没有爹娘管的小子。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不幸。

    从十三四岁就跟着德哥混。

    连第一件带棉花的棉衣都是德哥给张罗的。至今忘不掉那件棉衣有多暖和。

    半年前,他唯一的亲人、他奶没啦。临死前,祖母说最想吃猪头肉,那顿猪头肉也是德哥买了送去的。

    没想到德哥还记得这事儿。

    给弟兄们意思意思分完肉,朱兴德瞟眼两位堂哥。

    说实话,自从做了那梦,朱兴德连猪肠子猪肚子都不想给堂哥们。野猪肚是好东西,老人们常说吃那玩意儿好。

    但是老丈人既然发话,又有这么多人看着。

    朱兴德忍着心疼指挥二妹夫:“满山,你给他们割这块。对,就那块砍烂的,”估么到镇山也不好卖。

    杨满山手起刀落,那叫一个出手大方。

    他寻思着:这不都是大姐夫的人吗?为大姐夫的面子,咱家也不能太抠门。

    所以,基本上,每人都得了十多斤的肉。

    最后又割下二十多斤递给老丈人,别人都有,咱自家人更应该多吃几口。

    给白玉兰心疼的不行,紧着提醒:“满山,少割,天热放不住。”拿去卖钱多好。

    整个过程,罗峻熙都蹲在道边一眼没瞅。

    罗峻熙现在见到野猪就哆嗦,说实话,他一口也不想吃。

    就这样,又拾掇拾掇路上沾的猪血,将能接的猪血用竹筒装好带走,至于车上的血迹就没办法了,只能卖完肉到家用刷子刷,两伙才分开。

    由六子他们护送左老汉回村里。

    左老汉腿脚不好,几个小子还轮番背了好一会儿。

    朱兴德的两位堂哥也没闲着,沿路找大树叶,将肉想办法包起来。

    免得每人拎块肉进村,太引人注意。

    小稻和小豆,姐妹俩一路上竟注意妹夫啦。

    看小妹夫始终跟在白玉兰身边走,不敢走道边,俩人憋不住笑。

    ……

    进村果然引人注意。

    谁让左家人在农忙时节消失两天一宿。

    这两日,田间地头,闲下来唠的全是左家犯邪的事儿。

    有那迷信的还煽动大伙:赶明儿离左家人远点儿吧,晦气。

    “听说,你大姑爷也昏了头,他没事吧?”

    就这,还算好听的,最起码对方在问话时,脸上带出的是关心。

    白玉兰先打发俩闺女赶紧拎肉进去,又一脸笑呵呵和朱家人、和六子他们摆手,让有空来家坐。

    这才看向问话的人:“我大姑爷是乐的,乐昏。我大闺女肚子里又有啦。”

    白玉兰回答完没再废话,转头进屋,特意将外面门关上。

    她这面才关门,隔壁家大门打开。

    只看一位老婆子,腋下夹着纳一半的鞋底,出来就冲白玉兰家大门方向呸的一声吐口吐沫:“三四年才开怀,嘚瑟个屁。再生也是随你,指定又是个赔钱货。”

    这位叫吴婆子,平日里和白玉兰最不对付。

    因为她当年是被白玉兰手撕的第一人。

    当时闹的吴婆子那叫一个没脸。

    里正点着骂:“一帮老娘们吃饱撑的,那嘴丫子跟棉裤腰似的咋就那么松。各家过各家日子,吃你们的喝你们的啦,你管人家日子过的孬不孬。”

    虽然看起来像在骂许多婆子,但是别忘了,里正点的是吴婆子的方向。

    回头,吴婆子被自家男人捶了一顿,嫌弃吴婆子一张破嘴给里正留下不好的印象,和左家邻里邻居做下仇。

    当时,被揍的声特别大,吴婆子怀疑白玉兰在隔壁院听见了,不定怎么笑话她。

    而且村里不懂事的孩童,也给吴婆子起外号叫棉裤腰。

    这不嘛,由于以上种种,哪怕那么多年过去,白玉兰家凡是有什么不好,吴婆子就乐。

    此时,吴婆子拽过问话的婆娘正在小声咬耳朵,说白玉兰最能装,听她吹牛吧,还乐昏头:

    “你刚才看见她那小女婿没?端着伤胳膊衣裳破破烂烂,身上还沾血。啧啧,以前仙儿一样的孩子,打咱村路过,谁见了都乐意瞅。你再看现在,才给她家做俩月女婿,这就掉壕沟。我与你说,不是她讲的那样,我特意打听啦,她家女婿……”

    一顿唠,吴婆子聊起来像在现场似的。听话听音,她刚才能看到罗峻熙,说明之前一直趴门缝偷瞧。

    吴婆子说到最后,还不忘使坏心眼:

    “你就说,她家邪不邪性。赶明儿谁去青柳村,真该提醒提醒罗小子他娘。要我说,咱这也是好心。人家寡母带大,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到今日那么容易呢。别再差这一哆嗦,因晦气被耽误科举。”

    和吴婆子唠嗑的妇女,闻言表面上恩啊应着,心里却寻思:

    咋那么损呢,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老左家人又没抱她家孩子跳过井,多大仇多大怨,她才不扯那老婆舌。

    她认识罗母不假,想拿她做筏子没门。

    而且,白玉兰亲娘来啦。

    别看那位老太太才来没两天,可她恍惚觉得那位不是个善茬。

    没看这两日左家田地没人伺候,那老太太愣是能磨着里正家给出劳力,帮左家锄草浇水。

    左家大门忽然打开,吴婆子吓一跳。

    以为白玉兰听见要收拾她。

    然而白玉兰连个眼角风都没给,直接问别人:“看见我家甜水没?我大外孙女。”

    那妇女一指。

    正巧三岁的甜水拖拽柴火,后面还跟着两位五六岁的小男孩往家回。

    “姥姥!”

    “嗳,你咋捡柴去啦?”艾玛,孩子才多大,咋能干这活。

    甜水脆生生应道:“太姥姥说,玩可以,但是要捡柴。走路不捡东西就算丢。”

第十一章 世上只有妈妈好(为蝶豆花打赏+)

    白玉兰看在亲娘将甜水照顾好好的,给鸡也喂了,地里活还能硬赖上里正一家,咱都不知晓那是怎么做到的,她忍了。

    白玉兰忍了亲娘撬她碗架柜。

    忍了亲娘和甜水早上吃小米粥拌红糖,晌午去鸡窝摸鸡蛋,摊鸡蛋饼。

    据说就昨晚,亲娘还拿家里存的咸肉炒大葱。

    你说,咱家拢共也没存下几块咸肉,那是留着秋收干活太累才能吃的,亲娘都给炒了配三合面大饼子。还三合面的。

    白玉兰扯着甜水进院时,她那位亲娘已经给大伙安排的明明白白。

    秀花让大孙女小稻洗肉切肉,野猪肉必须得多炖一会儿,要不然不烂糊,她牙口不好。

    让二孙女小豆和面,做锅贴子。

    猪肉炖差不多,开锅盖将面饼啪啪拍贴在锅边,猪肉汤能浸在饼子里,只吃饼就香甜。

    小豆赶紧拦住外婆,“不能掺细面。今日菜这么好,还吃那么好的干粮做啥。要不是天太热,咱连肉都不能这么炖。”

    “你懂什么,要么不吃,吃就要来顿全和的好饭。要仨俩月忘不掉的那种。”

    小稻和小豆太多年没见过外婆,闷头干活,不敢拒绝。

    秀花还去左撇子那里找认同感:“姑爷,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瞅啥呢,去打水,水缸空啦。”

    然后笑眯眯地上下扫视罗峻熙,扯着罗峻熙进屋。

    “你就是我小孙女婿?”

    罗峻熙行了一礼:“是,外婆。等会儿两位姐夫卖肉回来,外孙女婿们再给您老磕头行礼。”

    秀花认为那些形式不重要。

    “长得真俊呐。当初姑娘们排成长龙一样想与你家做亲吧?你最后能挑中我小孙女,要不说还是读书人有眼光。不是我自夸,我家的丫头都随我,贤惠还能干,长相一等一,你可真有福气。”

    忽然话音一拐,秀花喝口水道:

    “我听说你家有三十多亩地,还有个磨坊,十里八村卖豆腐的都去你家取货。以前还雇俩人,我小孙女进门后就不用那俩人了。

    咋一回事,是信不过吗?

    那你回头与你母亲说说,别看外婆我初来乍到,但一把年纪看人还算准。我可以给她介绍几个当用的。”

    这两日,秀花可没闲着,扯着甜水四处唠嗑,专门打听几位孙女婿的事。

    听说小孙女小麦,自从进了罗家门,罗家的骡子马都可以歇歇了,只看娘家出事到现在还没露面,就知那过的是个什么糟心日子。

    她那傻闺女和傻姑爷感觉高攀罗家,不敢说,不敢问的,缺心眼。

    罗峻熙脸色发红,知晓这是在点他。

    “外婆,我提前归家就是为秋收。地多活重,我先试着定下人手,要是不当用,到时再麻烦外婆给掌眼。”

    秀花看眼罗峻熙受伤的胳膊:

    “你养个几日能见好吧?

    我听说读书人也要有把子力气才能科举,不能只会读书不通活计。

    其实不雇人也成,你们小两口夫唱妇随一起下地干活,反正我见到那一幕能挺乐。

    对啦,孙女婿,你岳父那腿算是报废,可就指望你们几位女婿。秋收时全村人看着呐,你读过书,指定比那两位孙女婿知礼,别忘了来。你家地雇得起人,你岳父家可没银钱。”

    秀花心想:

    罗亲家母,虽然咱没见过面,但是你敢使唤我小孙女,我就敢使唤你家金贵人。

    别说眼下连个秀才还没考下来,就是将来成为举人老爷那也是左家女婿。

    一日不和离,一日就是。那么,过一天就要舒坦一天。

    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她那傻闺女和傻姑爷就不懂呢,恨不得跑罗家帮忙干活,就为了让人家少磋磨小闺女。这哪里是找女婿嫁闺女,赶上添个爹了。

    还有村里瞎说八道圆房那事。

    在秀花眼中,那有何难,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事还能成为笑柄?你等她抽空去见小孙女的。

    罗峻熙被问啥答啥,应下他准保来丈人家干活,只几句话的功夫就满头冒汗。

    外婆不是才来两天吗?差些摸清他家有多少存项。

    还好,丈母娘来拯救他了。

    白玉兰没听到开头,只听到结尾。咋能那么不外道使唤姑爷子:“娘!”

    秀花抬眼皮,娘啥娘。就你这窝囊样,招上门女婿都得是受气的货色,就知和老娘使厉害。

    “那什么,”白玉兰紧着使眼色:“你老出来一下,尝尝那肉烂没烂,正好让峻熙洗洗,换件他爹的衣裳。”

    可别让老娘在小女婿面前胡说八道。

    ……

    今日,老左家炖肉馋哭了邻居家的孩子。

    甜水端着饭碗,错眼间就跑到大门口,还学太姥姥的模样,给自己带个小板凳坐门口吃肉。

    哎呦,这可了不得。

    别人家吃点儿好的,恨不得用棉被堵住门缝憋住味儿。

    甜水可倒好,还出门显摆。

    太姥姥说了,再会做人,家贫也挡不住别人闲话。反正要被人讲究,还不如就显摆着过,让人嫉妒羡慕恨还干不掉她们。

    “赔钱货,臭丫头,你凭啥吃肉,女娃子没脸吃肉。”吴婆子家小孙子馋的用石头丢甜水。

    甜水正要哭着回院找帮手,她爹就从天而降。

    朱兴德一身血腥味,拎着小男孩脖领子甩一边:“小兔崽子,和谁说话呢,你才臭不要脸。”

    说着去踢老吴家大门。

    “会不会管孩子,不会我帮你管。再敢欺负我闺女,我给这兔崽子的爹扔沟里。这崽子他爹呢,出来练练!”

    杨满山半张嘴看着这一幕。

    终于明白大姐夫为啥名声不好了。

    甭管男女老少,惹急就骂人。

    在镇上处理猪下水那阵,大姐夫和三位老大娘也掐过架。老大娘们没占到便宜,悻悻离开。

    倒是院子里的秀花,听到动静一拍大腿:够味儿,大孙女婿最对她味儿。

    秀花领着甜水的小手就要去老吴家骂人。

    这两日,早就听说过那娘们不是个好饼,正想找茬撕了她。让知晓知晓她闺女白玉兰是有娘的娃,有娘的娃是个宝。

    左撇子无奈极了,啥大不了的,小孩子之间的事儿。

    看着吧,往后有他老岳母在,他家得老热闹啦。

第十二章 王牌对王牌

    别看左撇子在心里吐槽“太热闹了”,但今儿,他心里莫名痛快。

    就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听,感觉脊梁骨都直溜一些。

    什么叫吵架。

    不用多大个事儿。

    只要双方语气冲一些,再越吵越能勾起存在心底的不满,那这事儿就成啦。

    平日里,吴婆子就不是那让人的性子,要不然她家也不能总传出她打骂儿媳的动静。

    吴婆子的三个儿子,更是打小就觉得比隔壁高高在上。

    娘说的啊,从小说到大:你看咱两家住的这么近,都是前后脚生的娃。你瞅那面生仨丫头,再看咱家,我生仨儿子。个顶个壮小伙。

    这事让吴婆子在她男人面前很得意。

    所以,吴家的三位儿子,只十四五岁到十八岁前后没有瞧不起老左家外,在这之前和成家之后,他们又恢复斜眼看老左家人的习惯。感觉自家哪怕是村里破落户也比左家强。

    至于那几年,为啥没有欺负老左家。

    那不是左家姑娘们长大啦像朵花,不好意思冲三朵花吆五喝六。

    可眼下却不一样。

    三朵花都已嫁人,他们也早就娶妻生子,谁惯着谁呀。

    尤其是想到那年,他们娘因为老左家的事被爹揍,被人起外号棉裤腰,那年修水渠,他们家还被里正多安排了活计。

    这不嘛,仨男人听到动静出来仗腰。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秀花给甜水领到门口就撒开,几步蹿上来,跳着脚蹦高要去扯吴婆子头发。

    吴家仨小子喝骂:“你特娘的,敢扯我娘。”

    朱兴德也稍稍拦一下,有些懵,问秀花:“你谁啊?”

    “我是你媳妇的外婆。”

    “你敢推我外婆?!”

    朱兴德以一己之力立马要干吴家仨小子。

    横冲直踹,四个男人眨眼间拳打脚踢起来。

    吴婆子和秀花也没闲着。

    杨满山之前一直在干活。

    他以为大姐夫也就是在门口和人拌拌嘴,在镇上领教过,大姐夫打嘴仗不会吃亏。

    满山将特意带回的几只猪骨头扔到水井旁,又将两台沾满血迹的骡子车拽进院,正要默默去喂累坏的骡子,听见动静不对劲儿重新返回大门口。

    变成打架了?那大姐夫咋不知道召唤人。

    朱兴德被吴家仨男人团团围住,杨满山一过来,形势立即逆转。

    满山一手一个,用胳膊勒住吴家兄弟的脖子,拖拽着给人放倒。

    朱兴德倒出手,正预备要踢吴老大,想将吴老大一脚踹回吴家院落时,有一人,出脚比他还快。

    只看罗峻熙早已换下那身破破烂烂的书生长袍,穿着他老丈人的短打衣裳,端着伤胳膊冲了上去。

    从这一瞬起,罗峻熙成了补脚小能手。

    他大姐夫直接上手揍,男的女的都不惧,吴婆子敢拦,连吴婆子也给推搡在地,罗峻熙就趁大姐夫顾不上踢对方时,他踢。

    他二姐夫不打人,只用胳膊牢牢控制住吴家两位兄弟,罗峻熙就更有发挥的余地,他在混乱中横踢瞎踹。

    外面一时乱哄哄,快赶上唱大戏了。

    至少在小娃甜水眼里是这样: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口唱大戏。

    有村民从大地归来,扔下锄头跑过来拉架。

    有妇女嚷着:一个村住着,又邻里邻居住着这是要干啥,快消消火。

    有喊去找里正的。

    其间,始终夹杂秀花外婆的大嗓门。

    那骂人话一串串,甭管咋骂,秀花也不忘一个主题,那就是:再敢胡乱编排老左家人,让她听见就带仨孙女婿打上门。

    一遍遍不重样质问:

    敢欺负她家没人?瞎啊,睁开你们狗眼看看,十里八村打听打听。

    武有敢动刀子的大孙女婿。

    二孙女婿更是能打狼打虎更不用说猎杀你个小龟孙。

    文有小孙女婿。

    听没听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话。

    听没听过,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话。

    再敢惹老左家,就算眼下割不了舌头,她沈秀花也会搁心里记着,死记的那种,闭眼那日都不带忘了那些敢对老左家吐吐沫的人。

    到时候,等小孙女婿考下功名那日,她就给名单,让小孙女婿捆了那些敢编排官老爷家人的下大牢。

    搞得村民们只以为吴婆子那破嘴的毛病又犯了,也不知这回骂老左家的是啥话,能惹得人放出这样的狠话。

    压根没人知晓,这不过是甜水端肉出去馋人惹的事儿。

    左家灶房。

    左小豆探头看眼她爹的背影,回身对小稻说:“姐,爹压根儿没出去拉仗,娘倒是出去啦。不过,咋没听见娘的动静?”

    又问小稻:“大姐,你要不要出去劝劝。”

    满山那人,小豆放心。

    别看是猎户,见血是家常便饭,不知道的以为脾气烈,其实人憨着呢,老实。

    在小豆眼中,甚至不被欺负惨,杨满山一般情况下不和别人计较。

    所以才问大姐要不要出去。

    毕竟大姐夫和满山不同,混名在外。

    小稻咣咣咣切菜,头没抬道:

    “不用。我家甜水长这么大,只被老朱家那些娃子欺负过,你大姐夫也只有对着老朱家人会吃哑巴亏。

    就这,他也会拽过侄子侄女苦口婆心讲道理,让对甜水好些。

    其他人嘛,在俺们杏林村,就没人敢骂甜水是赔钱货敢用石头丢甜水的,都知晓欺负了甜水,回头你大姐夫甭管夜里多晚都会找上门。不开门,能给人家大门凿烂。”

    小稻边说边干活,只几句话的功夫已切完菜、刷完锅,用家里特制的“油布”抹了抹锅底,这就算是炒菜放油了,继续道:

    “说实话,只有来咱娘家,甜水在村里玩才会被欺负,我以前都是嘱咐她回去别说的。

    想着一个月头才能看回爹娘,怕给咱爹娘惹口角。咱拍拍屁股走了,他们难做人。

    这回正好杀鸡儆猴给村里人看看,省的一个个闲的。”

    她男人就这点好,反正混名在外,不必为名声所累。

    偶尔和谁讲个道理,能让对方吃惊够呛。稍稍配合村里的活,他们村的里正都会夸奖两句。

    此时,外面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游寒村的里正来啦,清清楚楚听见秀花那一番话。

    左撇子这才出去假装拉架,搓着手对里正道:“五叔,你说这些孩子,真是的,有啥大不了。我去后院喂骡子的功夫,这就干起来了。”

    游寒村的里正和左撇子沾亲带故,论亲叫一声五叔。

    里正叔没在乎秀花要打上门的话,他在乎的是,罗峻熙往后要是考中,要给得罪左家人的村民抓起来。

    里正看向罗后生。

    这位可是十里八村最有望吃“皇粮”的后生。

    罗峻熙也和里正对视,毫不躲避,心里却在琢磨:

    外婆让他赶明抓人那话,纯属无稽之谈。

    别说他眼下不是秀才和举人老爷,就算将来真的功成名就做了官,那他也不会那么做啊,那成了什么人。

    不过,他不会告诉大伙外婆那话是瞎说唬人的。何必泄了外婆的老底。

    恩,其实用不着他开口。

    他只要站在这,不主动解释,不拒绝那话真假,也不负责。

    让大伙去猜吧,你猜他将来会不会。

    里正叔眼神闪了闪,喝骂道:“又吃饱了撑的是不是,我看还是地里活不累。都给我散啦。”

    ……

    白玉兰给里正叔家送了一碗肉回来,左家大门重新关上。

    左撇子拉着甜水的小手,听到老岳母张罗。

    “支桌子吃饭。

    孙女婿们,给我把饭桌子支院里,我要馋死他们。”

第十三章 就算是没有菜,那也得喝二两

    萝卜炖野猪肉,辣椒和茄子丝炒猪肉丝,黄瓜片炒猪肉片。

    再端上用竹簸箕装的蘸酱菜。

    簸箕里装有小葱、野蒜头、几样野菜、婆婆丁、小白菜,萝卜条,配着用大酱炒的二大碗蘑菇猪肉丁。

    不知道的,以为这家要不过了,过年也不敢这么吃呀。

    道道菜里放肉,香味直往人鼻子里灌。

    白玉兰看的心疼胆疼。

    她就出去瞧两眼打架扬眉吐气的功夫,她那俩傻闺女愣是依着她们外婆指示做饭。

    算了,白玉兰劝自己:

    今日过的那叫一个有滋有味,比以往一年间全加在一起的事还多。吃些好的没啥。

    尤其是姑爷子们。这一天死去活来、赶路、追野猪、卖肉、打架。这把咱大伙忙的。

    左撇子倒是一点儿不心疼吃好的。

    他们老两口平日子吃啥都是吃。

    本来家里有肉也是惦记想让孩子们吃到嘴。至多这顿少做些,把肉腌起来等孩子们下回来再做。其实里外里一样,又多不出啥,何必费那事。

    “都吃饱饱的,咱家难得聚这么齐,就差我老闺女啦。”

    左老汉看向仨姑爷,虽没到眉开眼笑的程度,但是眉眼间也比往日舒展了几分。

    小稻说:“爹,我有给小妹单独留出一碗菜。等妹夫回去,小妹就能吃到。难得有肉,正好让我罗大娘也尝尝咱家手艺。”

    左老汉一听更加满意。要得要得,大闺女心细。

    罗峻熙听出老丈人想小闺女,急忙表态:“爹,我近两日就带小麦回来看您和娘。”

    才说完,碗里就多出一大筷子肉,是秀花外婆给罗峻熙夹的。

    秀花心想:这得鼓励,告诉孩子这么做才是对的。

    这孩子除了有个糟心娘,剩下处处让人满意,看那张脸都下饭。

    左老汉用手使劲抹下嘴,装作擦嘴,掩饰嘴边溢出的舒心笑容,用筷子一指:“开吃。”

    朱兴德和杨满山立马动筷。

    罗峻熙慢一些,看到长辈们夹菜,他才动筷,夹的还是黄瓜片。他不想吃野猪肉,总能想起野猪想吃他的模样。

    朱兴德用大饼子夹住肉,一口咬下去,半个饼子不见。

    一边说话一边又用婆婆丁卷着葱白和萝卜条蘸酱,含糊道:

    “爹,外婆要是不骂那些话,我都不知晓村里还有人敢欺负咱家,真是惯的他们。甜水她娘,一天天不知道在寻思个啥,从来也不告诉我。”

    为表达真实性,朱兴德说话间还瞪眼小稻。

    小稻冲他赔笑脸,心里琢磨的却是:

    她男人这一昏,也不知咋的啦,还给昏的主动惦记她娘家。

    以前可不这样。

    以前,倒不是说她男人对待岳父岳母有多不好,只能说,很平常,和大多数的女婿差不多。

    媳妇回娘家,问几嘴岳父岳母身体咋样,过年过节拎东西来一趟。

    再加上她男人干的那些不正经活计,起早贪黑的朝外跑,不像庄稼汉还有个农闲能四处看看。

    不过,眼下甭管是因为啥有了变化,她男人能主动关心她娘家是好事,别说瞪她几眼,就是骂几句,她也会配合。

    朱兴德只一眨眼间就吃差不多,吃完六张饼子,其实还能再吃六个,但不吃了,给岳父省些口粮。

    速度慢下来,不再嚼着东西说话,这回口齿清楚道:

    “要说,主要还是赖我。一天天瞎忙,顾头不顾腚,总不来露面。整的咱家好像没有壮劳力似的。等这几日安顿完我爷,我就来。爹,地里的活你先放着,你腿脚不好,别着急,我来干。”

    左老汉连连摆手,“你忙你的,不用来。”

    就是不知大女婿在忙啥。

    这么多年,他都纳闷。

    要是能告诉他就好了。

    不过,倒是没少他大闺女吃喝。一年到头还能让大闺女和小外孙女扯布添新衣。

    白玉兰给大姑爷夹一筷子放远处的猪肉丝炒辣椒茄子丝,也拒绝道:

    “用你们干啥,我一人就能干完。

    再说了,哪有像你外婆骂的那么邪乎。

    别看家里只剩我和你爹,可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咱家又没和人结仇,谁能闲的欺负俺们。

    俺们也不可能放挺让外人欺负不是?

    只村里几个碎嘴婆子讲闲话而已。”

    朱兴德道:“闲话也不行。一般这种情况,就是家里男人没管。我就不信了,真管,封不住她们那张破嘴?还是她们男人欠收拾。”

    杨满山给小豆夹几筷子菜还被训了。

    小豆低声训过:“吃你的吧”,训完俏脸一红。

    过一会儿又数落满山:“你咋不夹肉?只吃蘸酱菜干啥。”

    所以杨满山全程陷入低落、疑惑的情绪中。感觉小豆又在嫌弃他。也不知醒来那阵,媳妇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只这时候,插嘴说句:“爹,我明日就来干活。”

    左老汉从没想过还有这种幸福的苦恼,要主动拦着姑爷子们来干活。

    像大女婿,真推不开,来就来吧。

    毕竟大女婿上有老,耽误挣钱能“啃老”,家里不缺吃不少喝。

    二女婿可不成。

    二女婿没田地、没其他挣钱道。

    一年到头全指望这时节打猎。等入了冬,那猎物更不好上套。

    所以说,从吃到穿,一年的嚼用,全指望二女婿在这一阵打猎多少。

    给他来干活,谁去打猎?等帮他家收完粮,二闺女家一冬吃啥喝啥。

    “就五亩地,快拉倒,都不许来。”

    大女婿、二女婿:你老别再劝,我们非要干。

    “干也不用眼下,秋收再说成不成?快去忙你们的。”

    大女婿、二女婿再次表示:你老别安排了,我们自己会看着办。

    罗峻熙倒是知晓自己情况,没敢打包票,但是也凑热闹说:“爹,到时两位姐夫受累,那我往家送吃的。”

    左老汉一个激动,腾的站起身。

    白玉兰疑惑:“这好好唠嗑呢,你要干啥去?”

    “我去取酒。”说完就直奔后院。

    到后院还能听见白玉兰在纳闷:“老头子,你哪来的酒?那几坛子,闺女们成亲不是都喝了吗?”

    左撇子心想:不,他还有第四坛,当年藏在桃树下。

    当初,想着媳妇万一能生出老四呢,到时娶儿媳喝。

    这回不藏了,给姑爷们喝。姑爷能顶半个儿。

    再回来时,左老汉抱着酒坛子激动的脸红,手指盖里全是泥,挖酒坛子挖的:“咱爷几个喝点儿。”

    秀花女士瞟眼他那没出息的女婿。

    只几句热乎话,今儿稍稍为你出头,就能给你哄成这样?

    不过,难得高兴,秀花没说啥打击左撇子的话。扭过头召唤甜水,来墙根儿底下说话。

    “甜水,告诉太姥姥,那肉好吃吗?”

    “好吃。”

    “大声点儿。”

    “太姥姥,那肉吃的我满嘴流油!”

    可苦了东西两院的邻居,闻着飘香的味儿,还得听人家形容那肉嚼起来有多香。

第十四章 就算没人为我鼓掌

    东院老吴家。

    屋里炕上仨儿媳妇一起哭,她们男人被打了。

    太熊人了,被打还挨里正骂,哪有这样的,去哪说理呢。

    听到家里小娃子们在院里扯嗓门叫唤想吃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吴家三兄弟霍然起身,出来抓人,将孩子们拽进屋里一顿揍。拿孩子出气。

    吴婆子不敢再大声骂左家,只盘腿坐在炕上。

    听到孙子们被打的狼哭鬼嚎,她愤恨的一手拎着笤帚疙瘩不是好气的划拉炕上的灰,一边咬牙切齿诅咒左家人:

    “让你们作死的吃,吃的有今日没明日的,一家子要当饱死鬼的穷酸样,一大家子损贼,咋不嘎嘣一声瘟死。”

    就在这时,吴婆子男人踹门进来。

    吴婆子的男人万万也没想到,他去村尾抽口烟袋锅子唠唠呱的功夫,这婆娘就能和人干起来。

    回家路上遇到里正,里正给他训的脸跟茄皮子色似的。

    “老头子,打我行,可你能不能等会儿再打。”

    吴婆子头发散乱,急急拦住提出要求:“将门关严,要不然儿媳妇们该听见了,以后我会拿捏不住。”

    ……

    住在左家西院的老李家,感觉自家更倒霉。

    招谁惹谁啦,要闻肉味儿受罪。

    孩子们馋的呦,手指头塞嘴里直淌哈喇子,边流口水边哭。

    大人们吃饭也没滋没味。

    如若左家眼下只剩下左撇子和白玉兰在家,西院的李婆子准保会脸面不要,端碗去要肉汤。

    这事又不是没干过。

    不能给口肉,还不能给口汤吗?咋能那么抠。

    可今儿,李婆子犹豫了。

    白玉兰那位娘,还有白玉兰的大姑爷,一看就不是善茬。

    李婆子担忧,别再为碗肉汤,被骂的追出二里地说她不要脸。到那时,全村会出来瞧热闹。

    她莫名地觉得,白玉兰的老娘能干出这种事,还会骂人不重样。

    ……

    其实,白玉兰在院子里吃的也很不安。

    她早就听见东西两院打孩子。

    白玉兰扯回甜水,让别学太姥姥气人。

    又对秀花不是好声气道:“娘,你差不多点儿得了。你咋不把桌子支大门外吃饭拉仇恨呢。”

    没想到她娘居然点头:“还别说,你这主意好。你放心,你仨女婿会帮你圆梦的。”

    白玉兰一噎,她哪里是那个意思。

    想象一下坐在大门外吃肉,她是疯了不成?坐院里显摆,明日村里都不定怎么讲究她呢。

    秀花眯眼望着白玉兰,在心里叹息一声。

    她闺女自小就泼辣的很。

    犹记得玉兰五岁那年,就敢拎烧火棍去打七八岁的男娃子。打不过上嘴咬、上手挠。

    她闺女九岁,和她上路找左家认亲。

    那一路上,问路、敲门借锅灶蒸干粮,她都不用操心,玉兰特别敢说话。

    再瞧瞧现在,几十年一晃过去,没生出儿子的短处和苦楚,还是让她闺女不知不觉变了,看起来不过是外强中干。

    瞅着厉害,内里囊。

    左家小院儿,忽然传出一首小调。

    沈秀花唱道:“是我玩命生了你呀,从此你要讲良心啊。你说长大会孝敬我呀,这样才能有人叫你丫。”

    秀花这小调小词太明显,明指:玉兰,娘要是真死了,往后就没人叫你丫啦。

    唱歌时也瞟眼老女婿左撇子,那眼神似在说:岳母我要是没活着回来,你们还能管谁叫声娘?全死啦,那个“娘”字就会戒了。

    惜福吧你。

    “……”

    白玉兰尴尬地看眼三位姑爷,她老娘想唱就唱,唱的响亮。不知道的以为要跳大神呢,能不能顾虑些别人。

    还有,听听那些词,说实话,她毫无认同心,倒觉得自个咋这么苦命。

    娘能动时,不知道在哪,到老了找来啦。

    听那意思,还得让她有颗感恩的心不成?

    冷不丁唱起来,白玉兰听完没任何表示,只拉长一张脸,气氛眨眼间稍显寂静。

    就这么的,在谁也不说话时,杨满山率先打破沉寂。

    他不是故意的。

    那蚊子在小豆耳边直嗡嗡,眼瞅着就要咬他媳妇脸蛋,他啪一声,将蚊子拍死。

    小豆瞪满山,你咋这么没眼力见,拍的哪辈子蚊子。

    这一巴掌彻底打破尴尬。

    甜水小孩子,不管那事儿。

    一边给秀花夹块肉,一边奶声奶气学唱道,“太姥姥,我长大会孝敬你呀,我是有良心的好娃娃。”

    朱兴德蒲扇大手,立即眉开眼笑揉揉闺女的小脑袋瓜。

    瞧他闺女多聪慧,随他。

    罗峻熙倒是想表态:外婆来了是好事,又能多一个长辈孝敬。

    没看出来吗?他缺。

    事实上,他们仨连襟都是缺爹少娘缺长辈。

    不过,这话不能由他开口,养外婆的毕竟是岳父岳母。

    左撇子放下酒碗,看都不看老岳母一眼,只笑呵呵装作语气轻松般,对女儿女婿们像说平常事的语气说道:“啊,对啦,知会你们一声,你们外婆,往后在咱家养老。”

    他要给女婿们打个样,女婿也能养岳母的老。

    左撇子在听曲时想的多。

    想着,要是他死在玉兰的前面,希望三位姑爷想起这一幕能心软,到时也好好善待玉兰。他在地底下就能放心了。

    这回,继左撇子后,又换成是白玉兰急匆匆站起身。

    不知道的,以为她也在后院存了一坛酒呢。

    其实是跑到房后,用袖子偷摸抹上了眼泪。

    白玉兰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想哭。

    她娘回来这事,说白了,最受气最犯难的不就是她嘛。已经想好会受夹板气。毕竟一个嘴不饶人,无理都能搅三分。另一个蛮憨得狠,估计会气的吹胡子瞪眼摔打动静给她听。

    但无论如何,总是不能给老娘撵出去,撵哪里去啊?就生了她一个。

    可是,她要想过好日子,本来就没给老左家生出儿子,更要顾虑她男人的想法。

    所以她娘唱小曲,她故意拉着脸,心里却很着急,恨不得上前捂住亲娘的嘴,在心里直嘀咕:

    你老眯着成不成,暗示那么清楚作甚,谁还能不给你口饭吃是咋的。

    你非得问到头上。

    万一孩儿她爹真说出难堪的话,老娘,你想没想过你闺女夹在中间要怎么办,你闺女在仨姑爷子面前还能不能有脸。

    真拒绝不养你,你老还怎么待下去?你闺女我,是给你收拾收拾包袱送你出门,还是和孩儿她爹因为你干起来?

    却没想到,压根儿没有那些难堪,她男人大大方方直接开口定了下来。

    她哭就是因为这份感动。

    要知道,之前,她男人还在咬牙切齿喊“岳母”,刚才却说出给养老的话。

    呜呜,她那稀罕死人的老头子啊,咋就能那么好。

    真的,谁给千金也不换,白玉兰哭的眼泪扑簌簌掉。

    当然了,也没人会花千金买个糟老头子。

    要是有,她可以再考虑考虑,不行就收回对老天爷起的誓吧。

    倒是女儿女婿们,在白玉兰重新回到前院时,向沈秀花跪地磕头,齐齐叫一声:“外婆。”

    秀花大声应道:“嗳!”起来吧,没钱。

    朱兴德立刻哗啦啦倒出所有卖猪肉的银钱,对老丈人说:“爹,您拿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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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家都带金手指介绍:
左家无子,只生仨闺女。
惹得十里八村笑话:“看着吧,将来连扛事儿的都没有,让早些年不过继,该!”
村里人却不知,左家三位女婿那是有金手指的。
大女婿重生归来,别说扛事儿啦,能背着老丈人爬山溜达玩。
二女婿出意外,醒来得一带小池子的空间,喝了那水,好像能变白。就是不知猎户变白能干啥。
小女婿考完童生考秀才,每每考中,就会吸引一大型猛兽。吓的他能跑出残影来。
要说金手指都在女婿们身上,将来变心可咋整。
左家女儿们:不怕,他们不会用,离了我们就是一个死字。
多年后,左老汉感叹:啥叫金手指?其实就是牢牢抱成团。能抱团,好好过日子,你也有。
感谢封面制作者:车厘子929和清和亦然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全家都带金手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