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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YTT桃桃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txt下载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六章 爸爸妈妈我们来了

    “媳妇”。

    罗峻熙急忙从牛身上跳下来,冲进人堆里,拽住小麦的胳膊一脸急色道:“媳妇,你怎的了?”

    左小麦看眼罗峻熙:“呕!”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罗峻熙长相恶心人呢。

    罗峻熙摘下棉手套,本能地伸出热乎乎修长的手,用手接着。

    他习惯干净了,谦逊的性子也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他自个的媳妇他了解,要是想吐就吐到他手里吧,以免担心吐在村路上会不好意思:“没事儿,来,吐吧。”

    小麦推开罗峻熙的手,娇娇甜甜道:“憋回去了,我不吐了。”

    “那走,咱先回家。”

    罗峻熙仍旧没带手套,还将自己的手套给小麦套上,压根儿就没看别人,只顾挎住小麦的胳膊扶着,边扶着半搂住,边打听:“你是不是凉着了。”

    罗婆子不得不刷下存在感,上前一步道:“儿啊,你是不是没看见娘。”

    “看见了,娘。

    娘,你来啦。

    娘,你说小麦是不是凉着啦?咱快些回家吧,我去给她找郎中瞧瞧。

    她从来也没这样过,脸色不对劲儿。”

    罗峻熙化身唐僧,还根本不用他娘回答,又自言自语重复了一遍:“娘,她指定是凉到了,您不知道,她昨个后半夜出了不少汗。”

    罗婆子:“……”

    儿啊,后半夜折腾起来的事儿,在这么多外人面前就别提了吧。

    罗婆子都不敢再搭话了,怕她儿子又冒虎磕儿。

    比方说,因为啥出那么多汗的啊?还是在敏感的后半夜。

    是炕烧的太热吗?

    她这个儿子真是缺心眼,那点儿聪慧全都给了科举书本。

    罗婆子在几位婆子打趣的目光中,略微有些不自在的拽了拽头上的围巾,又含糊着,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道:“这些小年轻真是的,一点儿不注意,那快些回去吧,让你们村张大爷过来给瞧瞧是咋回事儿。俺们回去了啊。这些吐的,你们谁伸把手,帮忙埋埋。”

    而此时此刻的罗峻熙,根本体会不到他娘的不自在。

    罗峻熙是真的担心左小麦昨夜凉到了。

    昨夜,他媳妇教他跳半宿舞。

    谁能想到,屋里传出小两口呼哧带喘的声音是在跳舞。男一声女一声的喘。

    那阵,小麦为教她,累的满头大汗。里面的小衣都湿透了。还给七头牛跳的直发毛,一宿没睡着。今儿野牛能被这么快降服,有一宿没睡觉没精神头的功劳。

    而小麦之所以如此辛苦,在罗峻熙看来,全是他自私造成的。

    他非要提前学会,不想让媳妇的舞姿被老丈人、大姐夫还有六子和二柱子看见。

    要不是他自私,小麦不至于那么辛苦,非要一次性教会他。

    村里大娘婶子小媳妇们望着罗峻熙难得露出傻气,看到罗峻熙的手,在小心翼翼地扶住小麦的胳膊往家走,嘴上一个个在啧啧啧着,心里一时还有点儿羡慕。

    各个回了家,边做饭边和家里人感慨地念道:

    “左撇子家那个老闺女,现在是越来越掉进福坑里了。

    以前还觉得配不上,用那么个倒搭的方式非要嫁进罗家。当初多少人背后讲究,估么要受那位寡婆婆不待见。那面考上,这面搞不好就会被休掉。

    你再看现在,左撇子家挣钱,罗家那位会读书的小子挣功名。

    那科举的功名又要下来了吧?也不知这次会不会又考上。

    要是再进一步,彻底在咱镇上成了名人,在县里也能挂上号。接触的人都和咱们不再一样。左撇子家的人,谁出去也会被人高看一眼。”

    家里的男人们听到这些啰嗦话,哼一声回道:“你是不是忘了,没有罗家那小子,人家左家在县里也排的上号。”

    还有些年轻妇人,用一种羡慕的口气提点自家男人:“他爹,你是没见到,左小麦好像是凉到了,才吐了一下,她婆母就立马带小跑赶了过去问咋了。她男人罗童生更是连跑带颠儿一句句打听,还埋怨她棉衣穿少了,哎呦,那个心疼劲儿,我在咱村里就没见过那样心疼媳妇的,最后是给扶着回去的。”

    脾气好、没听懂的男人,吃饭时听见这事儿,回句:“是吗?”然后就拉倒。

    听出来媳妇是在泛酸,汉子还脾气不好,会跟着自己老娘一起怼上一句:

    “你别只看人家男人这好那好,再好也不是你的,少给我念那些小话儿听。

    你怎不看看,罗童生的老丈人对姑爷是啥样呢,在咱村里吃住多久,啥事儿都给张罗。这回撇子叔卖酒有钱了,估么更不会亏待姑爷子。

    你再看你爹呢,他们能这么对我吗。不让我倒搭就不错了。别好的眼馋人,看不到你娘家那些孬的。”

    噎死个人。

    谁不想让娘家被人高看一眼?

    可是得有那本事啊。

    那摊上什么样的爹娘,还能选择吗?

    不管外面人在如何议论这个小插曲,此时左家屋里却是高兴得不行。

    虽然张瞎子像大多数医生一般,只含糊着说了句,月份太小,不一定哈。万一不是别怨他。

    但是只要朝那方面猜测,由于月份太小有一半的可能是怀孕了,就够大伙乐呵的。

    “你就说到底是不是吧。”这个罗婆子急的。

    张瞎子收了摸脉的手:“我不是回答了吗?”

    “你回答的不好,你就说是。”

    张瞎子觉得罗婆子太不讲理了,却也挺配合:“……是。”

    不是也怪不着他。

    爱咋咋地。

    一句被迫承认的“是”,不提罗婆子立马高兴的喜极而泣,他爹啊,你听见没有?你儿子会生儿子啦,你要是活着,能做爷爷了。

    就连秀花都笑得像一朵菊花似的,这回仨外孙女啊,全怀了。就不信各个生丫头。

    要是能生出一溜小子,她不是偏心小子,她只是想抱着仨曾孙出去为女儿显摆显摆。

    让当年那些背后讲究她闺女只会生赔钱货的人瞧瞧,让那些当年不敢娶左家女儿的人家看看。

    那时候都讲究左家,说女儿随娘,怕娶了左家女儿随了娘,进门就会生丫头。

    朱兴德撞了撞小妹夫的胳膊,这小子怎么傻了呢。没听见吗,小妹不是着凉了,是怀了孩子。

    行啊,不白费他辛苦伺候小妹夫那些日。

    再算算日子,就是做完包皮回家有的。这说明县里郎中有两下子,没做孬。

    罗峻熙抬起头,大伙才发现。

    罗峻熙不是傻了,是激动的眼圈儿红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有娃万事足(两章合一)

    左小麦在全家人的注目礼中,羞红了一张脸被罗峻熙牵走了。

    左撇子望着小女儿仍是很瘦弱的背影,这就不足十八要当娘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心里那叫一个酸呐。

    他有三个闺女,现在每个闺女都和他这个爹关系不亲近。

    有事找娘,现在有外婆在,有事也找外婆商量,就是不找爹。

    即便是要钱花都不找他。

    你说他存小私房还有什么用吧,小时候还知道要偷偷向他要糖嘞。

    唉,赖自己,谁让自己不当家,常年说的不算,给女儿们养成了遇事不找爹的坏习惯。

    现在仨个女儿全部成家,更是好事孬事有她们的男人做主。

    你瞅瞅,有了喜事,人家小两口要关门自个说说话了。

    小屋里。

    小麦靠在火墙上,半躺着的姿态。

    张瞎子说了,小麦的脉象不稳,可能是太过乏了累了,需要多休息。

    罗峻熙站在炕边弯着腰,正用双手捧住左小麦的脸,头碰头的贴在一起。

    两个人的额头是一样的温热。

    “小麦,我要当爹了,呵呵。”

    “嗯,夫君有可能要当爹了。”

    有可能三字,说明小麦还处于理智中。

    罗峻熙不听不听,撇开没怀的可能,自顾自道:

    “我真高兴,小麦。我一想到,再过一年,就有小娃娃会搂住我脖子叫我爹,我就心热的不行。那可是咱俩生的。他有可能会眉眼像你,鼻梁和嘴像我。”

    小麦觉得罗峻熙有点冒傻气。

    却也用两手捧住罗峻熙的俊脸道:“嗯,夫君,如若真是有了孩儿,我会做一位好娘亲的,你信不信?”

    望着小麦仍稍显稚嫩的脸。

    最近吃的好,不似在罗家那般有心理压力,小麦的脸蛋又恢复成嫁人前的小圆脸,略带点儿婴儿肥。

    罗峻熙情不自禁用手指捏了捏小麦的脸。

    捏完再给揉揉。

    “那是自然,我媳妇定是个好娘亲。”

    在罗峻熙心里,小麦要是做了娘亲,甚至比大姐和二姐强。

    就是小麦的脾气太好了。

    瞧小麦都能被甜水欺负就知道。

    甜水说玩什么就玩什么。

    甜水说想要吃什么,小麦这个做小姨的就笑眯眯应允,一点儿主见都没有。

    小麦还傻。

    小麦为救他才被污了名声,却在被人讲究时一句也不辩驳。这丫头嘴笨极了。

    那阵,明明是他先相中小麦的。

    在落水时,也是他趁机紧抱住小麦。那不是想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嘛。

    因为早在来回走游寒村这条路时,他就瞄准了左家小女儿。曾经多次在路过左家田地边时,也会刻意放缓回家的脚步,就为多看那一眼两眼。

    现在想来,就算当初没有落水成亲那事儿,过后他考中童生时,自己也会想个办法让小麦嫁他。

    结果可倒好。

    好处全被他占了。

    小麦却被许多人背地里讲究攀了高枝。

    其实他这个枝头,明明不高,还没有地里大葱高。

    根本没让媳妇过上什么体面的日子。却落下一个攀高枝的坏名声。

    小麦更是老实的不行。

    这个就不细想了,因为受的欺负来自他娘,让拉磨就当自己是毛驴一般干活,被挨打还要为孝字主动道歉,给点儿好处就满足。

    就连现在能帮他制住野兽,明明可以用这个把柄在他娘面前耀武扬威,但事实上,小麦平日里表现的,却像是没有这回事儿似的。

    搞得他娘,眼下只记住大姐夫和二姐夫他们的好,有时都能忘记这里面还有小麦的功劳。

    罗峻熙每每想到这些,就觉得自个很有福气,而小麦嫁他却是太惨。

    他的媳妇过于憨厚绵软。

    像是照顾他娘那么长的时间,连个累字都没有对他提起。

    家里那阵,被偷到都要揭不开锅了,小麦独自上山挖参受重伤,过后也很少提及。

    说实在的,他都有点儿心里不平衡。

    谁的媳妇谁疼。

    怎么感觉大家对他媳妇不够好呢。

    至少没好过小麦对这个家的付出。

    他娘不常提小麦是怎么无微不至的照顾,照顾病人一宿宿睡不着觉,怎么就不值得娘常挂在嘴边念句好了?

    左家呢,竟然也没有人常常提起,他媳妇为挖参付出了多少,才让这个家在最难的时候有了支撑。

    此时朱兴德不知道罗峻熙在吐槽这事儿。

    要是知道,准保会被气笑骂道:

    你心眼儿咋那么小呢。

    一大家人过日子,怎的?你媳妇付出的多些,就该高于外婆、高于爹娘被捧起来你才满意?

    要是照那么说,谁付出的多,在这个家里,谁就得当祖宗呗?想得美。

    目前外婆是祖宗,第二排位的祖宗,是对这个家毫无贡献的甜水。

    总之,罗峻熙一想到这些,他就难受。

    他控制不住的想替小麦操心。

    罗峻熙立马脱掉鞋爬上炕,这回真打算要和小麦详聊了。

    罗峻熙强硬地搂住小麦肩膀。

    左小麦很想躲开。

    还没吃饭呢,婆婆还有家里人又都在外面说话,他们刚才不顾大家的眼光躲进屋里就够害臊的,真怕搂搂抱抱时,外婆或是甜水推门进来看见。

    “别躲,就这么搂着说”。

    罗峻熙非得将左小麦扣在怀里,才嘱咐道:“媳妇,你现在不比平日了,你知道吗?”

    “嗯,知道。”

    “不,你糊涂。你不能太能干了,没听瞎子叔说嘛,你身子不好,最好前几个月什么都别干,就放宽心躺着。”

    小麦心想:她并不能干。

    比起大姐和二姐,她在娘家做姑娘时就是最懒的。

    再说了,就算真怀孕也没啥。她没有觉得身体不好。

    村里好些大娘婶子快要生了,还在田间地头锄地拔草。

    “媳妇,你别抬杠。我说你身体不好,你就是不好。你要是将我当回事,就听我的。在我顾不上你时,你往后还要多在我娘面前说难受。说着说着,她就能习惯了,记住没?”

    小麦:“啊?”头一回听说,男人家教媳妇对付婆婆的。

    罗峻熙给小麦掖了掖头发:“别傻乎乎的,从今儿开始,只要我娘让你干活,让你照顾我,让你做这做那,或是说了什么话让你心里不舒坦,你就一句话告诉她,难受。问起具体原因,你就抱着肚子说哪里都难受,浑身就没有舒坦的地方。你要是真想让往后一年放心念书,这一招必须学会,这一招最好使。”

    罗峻熙在心里合计着,至于外婆还有岳母那里,就不用小麦亲自来了。

    反正他在家,由他来。

    他从明天开始,就要对外婆和岳母常念叨,小麦身子骨确实比不过大姐和二姐。小麦非常不争气。

    总之,身体不好、没有大姐二姐贤惠能干这方面,他这房头主动认输。

    罗峻熙看眼小麦一手就能掐住的腰部,搂着媳妇摸了摸不存在的肚子,甚至还琢磨着,往后这孩子从出生到吃喝拉撒,他最好都能亲手教导。少让媳妇操心。

    要不然媳妇脾气太好,要是生个男孩子容易镇压不住。

    还有多亏啊,以前野猪那阵他没放弃科举。

    不足二十岁的罗峻熙,顶着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忽然意识到,当爹了,是要给孩子铺路的。这是和大姐夫学的,这叫走一步看八步。

    男孩子还能靠自个挣前程。

    要是个女孩子,他要是没本事,孩子嫁人被婆家欺负了可怎么办。

    罗峻熙用脸颊蹭了蹭小麦的头顶,打心里往外的叹息道:

    “看来我真得好好念书了。”

    左小麦疑惑:“合着夫君以前没有全心全意的念书?”

    “还行吧,总惦记看杂书。没告诉过你和娘,以前的几位先生都因为这事儿打过我戒尺,被抓到四书五经里面夹带着闲书。说实话,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嫌弃枯燥罢了,往后我改。不过,这回出远门,我还买了好几本杂书回来,花了姐夫不少银钱,不能浪费的。我答应你,等我先将那几本书吃透,再看科举书籍。”

    小麦一时无语,没有全心全意考成这样,不知那些落榜的会如何想。

    罗峻熙还提议道:“以后媳妇你和我一起,正好我嫌弃枯燥,我可以抽空教你念书,让这小家伙在娘胎里就认字。”

    这样的话,小麦就不用总惦记帮家里干活了。

    ……

    与此同时,外面正在聊开小卖铺的事儿。

    借着小麦有孕的喜事,秀花也就提起了另外俩孙女肚子太大,不能再坐在小板凳上酿酒的事儿。

    多好,到时接茬看守铺子。

    大孙女和二孙女生了卸货,去照顾新生儿或是出月子干酿酒的活计。主抓吴家院落那一摊子酿酒屋子,还有杏林村朱家那一摊子。

    小孙女再接过小卖铺,顶着大肚子继续守铺子。

    秀花已经考虑好了,等到小麦也生了,她和白玉兰再接茬。

    到那时,已经教雇来的酿酒人还有仨外孙女一年多,她那一手活应该也学会了,她就不打算再受累酿酒。

    家里的酒坊,大方向由她把握。

    干活那些小事儿,她就彻底撒手不管。

    一把岁数了,家里又不缺钱,她活的那么累干啥。顺便让玉兰也别干了。

    该由年轻人下一代接过重任。

    明年,她可以带着女儿白玉兰没事儿看看小麦铺,领着甜水逗弄其他几个曾孙在家做做好吃的,天气好时,还可以和姑爷换换班,由她们娘俩去县城一边守着铺子,一边去酒楼解解馋、逛逛街。甚至都能去府城的铺子瞧瞧。

    还有,明年她还要监督盖房子呢。

    又买了那么多稻田地,她可以在地边支个瓜棚,边吃西瓜边看稻花香。有人去小卖铺买货,就跑回去收钱。

    酿酒从生产到运输到最后卖出去,就由外孙女们和外孙女婿们去操心吧。

    秀花问左撇子和朱兴德:“你们听这想法咋样?我已经和里正说了,手续的事儿,不用咱家操心。”

    左撇子和朱兴德还没有回答,罗婆子坐在炕边先羡慕嫉妒上了。简直太好了。

    尤其是白玉兰真有福气啊,都一把年纪了,亲娘还要带已经做姥姥的白玉兰出门玩。

    罗婆子默默深呼吸,在心里劝自己:

    我不羡慕左家开小卖铺,我要有孙儿了。

    我不羡慕白玉兰有亲娘心疼,我要有孙儿了。

    我不羡慕秀花婶子一把年纪,身后还有个左里正在默默追随,我要有孙儿了。

    罗婆子咬牙:我一孙解千愁。

    左撇子说:“开杂货铺挺好。那我回头将对着大门的仓房拾掇出来吧。对着外面有个小窗户改大,里面放上柜台,开窗户就能递东西卖,以免十里八村买货的来回进院。咱家酿酒,最好还是避免人来人往。一会儿我吃完饭就出去转转,看看谁家有合适的旧柜子,暂时借来重新拆了我就能给搭上柜台。实在没找到旧柜子,咱家灶房里的碗架子也能拆了对付用。”

    朱兴德补充:“行,外婆,那我和爹分头进货吧。以后甭管去府城的送酒队还是县里的,回来都不用放空车了,就给咱家拉货。”

    秀花提醒:“有些物什差价特别大的,可以多拉回来。不要担心咱这十里八村出货量不大,只要差价大,还可以倒手给镇上那些小商铺。镇上的小商贩去府城进货要单算车马费,咱家却是顺手。进货量大,给的价钱就能便宜。”

    “嗯,知道了。”朱兴德应允。

    朱兴德认为,他家小卖铺开张时最该大量进货的是黄纸。

    过年过节都需要上坟。过些日是上坟高峰。

    以往大伙都去镇上买。

    这回妥了,咱家开了小卖铺子,想必十里八村去上坟前都会来咱家买纸钱。再多进一些蜡烛。

    白玉兰笑道:“我还能做些米糕面点卖。咱虽然不会做城里的那些糕点,但简单的还是行的。上供什么的都能用得着。自家有铺子,再不用挎着篮子去城里挨冻卖。以前都是走街串巷的卖,卖的不贵挣不上几个铜板,还被城里人嫌弃。”

    关于家里开小卖铺,最高兴的莫过于甜水。

    她在旁边听着都会进什么货,猜测自家往后再不缺糖了,可太好了。

    太姥姥说,家里还会进一些酱油、醋什么的,往后给她烙馅饼放了那些调料,馅饼能更香。

第二百五十八章 白日梦我(两章合一)

    “这趟挣了多少银钱。”

    “最近这段时日,府城还有县城那里也全算在内,又是挣了多少银钱。”

    罗婆子盘腿坐在炕上,一连两个灵魂拷问。

    秀花却一点儿没给面子。

    不给两句,这娘们只要没人压制就会天天钱钱钱的。

    要是开头压不住,往后每次卖酒都会跑来打听,不够烦心的。

    要是之后再好脾气依着她,就会演变成罗婆子插手酿酒买卖。啥事都会插一手。

    秀花认为自己格外了解这类型的妇人,这次宁可误会罗母的动机,也要掐死这种烦人的苗头,开口就训斥道:

    “少不了你的。

    你要是总惦记你投的那五百两的分红,不到日子就想要钱,那干脆这次趁着有闲钱都给你,连着分红都给你,你看我家仁义不?

    然后你拿好将银两继续埋起来,我们两头省心。

    你要是还想继续,咱就照之前说的,半年给你算回帐,到时你想继续投钱就投,不投拿着本钱和分红自个攒着。

    你该得多少不会差一文。

    但丑话说在前,没到半年,别隔三差五的就打听。别看是亲戚之间,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

    罗婆子就不明白了,她作为投资人,怎么问两句都不让呢。这不是唠嗑呢嘛。

    唠啥不是聊。

    婶子咋就那么看不上她呢。

    她都要当奶奶了,孙儿是左家小麦生的,两家将来生完孩子彻底的打断骨头连着筋。

    再者,她又没开口要钱,只问问赚了多少想心中有数,这么敏感作甚。

    罗婆子敢怒不敢言,怒也只能憋在心里。

    在心里不停吐槽:

    秀花婶子就认钱,一提钱就急眼。

    将来她的那份分红钱要是很多,搞不好在给她钱时,秀花婶子会心疼胆疼的耍起赖。别以为她不了解那种心态。瞧瞧连问都不让问,就能知晓。但是她还真不怕耍赖。

    因为亲家和亲家母是老实人,到时秀花婶子不给她,亲家都不能同意。大德子和满山更是憨厚的好孩子。秀花婶子想不讲理都不行。

    至于罗峻熙,就不提她那败家儿子了。

    她现在有时候宁可信任朱兴德和杨满山,都不信罗峻熙。她那儿子,这回小麦有了身孕,更会胳膊肘朝外拐。

    一时间,罗婆子即便想通了,面上仍然有点儿挂不住。

    白玉兰也不明白老娘为何会这么不给罗母面子。

    多好的气氛,之前又是说怀孕又是说开小卖铺,提起银钱就忽然有点儿僵硬。

    她大姑爷怕罗母不好意思,都转身默默出去了。

    看在稀饭的面子上,别这样。

    白玉兰很不喜欢摆出高于亲家的姿态。

    三穷三富才能过到老,俩好合一好比啥不强,挣多挣少都是为了儿女而已。

    这也是左小麦明明能帮罗峻熙制住野牲口,却从不在罗母那里邀功的原因。

    全是白玉兰在背后劝的。

    白玉兰不止一次劝小麦,在县衙帮李知县那阵做饭时就劝过:

    你男人只是暂时难,考一场来一个牲畜,你作为媳妇能帮到他,说明你两口子一起得了这机缘是老天注定的。夫妻就是这样。等到将来他科举完,可能又变成你有了难处,再由他来扶持你,千万别表现的像咋回事似的。

    此时,白玉兰就打圆场道:

    “亲家母,其实是账目还没拢出来,不是不告诉你。

    像是去府城和边境雇人雇车,甭管去哪里都有住店吃饭的花销,那不是要算前期投入的银钱?

    还有酒坛子、铺子的每日费用,咱挂幌子一天就要算一天的成本钱。

    还要再算上城里的三胖子,六子、二柱子以及酿酒工的钱都要清算。

    我们一直在等着稀饭和稀饭他大姐夫回来才能算清楚账目。

    咱家打算赶在年前,彻底算一回挣了多少,好做到心中有数,就要连同最近时日酿酒的粮食钱,这些都要扣除的。”

    “啊,是这么回事啊。确实,这些零零碎碎的账目,且要算一阵,我听说还有雇的牲口钱没有结算完呢。”罗婆子有了台阶,立马接话。

    白玉兰回答道:“嗯,他爹说,给雇来的骡子累瘦不少。反正已经和不着急用骡子的人家打过招呼了,咱给人家多喂几天好料再送回去。那几家又离我们村远,这几日天气也不咋好,他们就没来着急牵走。即便着急的人家,领走牲畜的时候,咱不止给了租用钱,也给了不少好料。”

    罗婆子打心眼里说:“咱家真是太仁义了。”

    给好料也算在成本钱里吧?成本越多,她将来分红越少。

    她也是那仁义里的成员,唉,还不好意思劝亲家别那么大方。

    左撇子看眼岳母的脸色,想了想认为告诉一声没啥,你得让人家知道钱是怎么来的,怎么没的,冲小姑爷别伤了感情。

    他插话道:“稀饭儿他娘,你放心,这趟确实挣不少,粗算了算,怎么也能剩下七百两。按照你投的银钱,到时半年后得百两是没问题的。”

    “百两?稀饭他岳父,你没算错?”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现在就算秀花再气笑了瞪她,罗婆子也觉得没啥了。

    长辈嘛,说两句就说两句。

    这给罗婆子笑的。

    秀花见不得罗母嘚瑟:“别忘了半年为期,后面不赔钱才能得百两。正好你现在闲着,一边做冻豆腐拿到我这小卖铺卖,一边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要不要现在就算账。别以后赔钱了,没拿到百两心里不高兴。还有。”

    罗母还没有消化掉这些话,就被秀花下一句吓的不轻。

    “你知不知道,你儿子又招来野牛了?天天跪着睡觉。要不是我家小麦知道点儿天机,他都上不了炕。今儿为制住那些野牛,瞧给家里这些人累的。累倒不算啥。刚才我闺女算的成本钱里,没提这一路被野牛祸害的酒坛子钱,翻了好些车,还撞伤了不少押运的小子。那药钱……”

    秀花硬憋了回去:“算了算了,你别光顾着瞎高兴,一会儿稀饭儿出来,你做娘的问问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小麦问过了,他说没有。要检查,他还死活不让。别是他不好意思和我们说,自己在忍着再做下病。”

    罗婆子这才知晓:“野牛,外面那些牛不是买的?”

    合着外面大伙传的话不是假的?

    昨晚就有外村人说左家白得了不少野牛。说是老天疼憨人,牛自己送上门。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听到这话,都认为归家的押运小子说的是假话。备不住是左家不想露富在蒙人。

    原来是她家稀饭儿招来的。

    等等。

    好像忘了点儿大事。

    “又来牲口了,那我儿他这是又考上了?”按照以往惯例,别看没贴大榜呢,这也说明考上了。

    罗婆子脸都激动红了,急忙下炕趿拉鞋,一边急火火朝外面走,一边拍了下大腿笑的不行道:

    “婶子,稀饭他岳父岳母,你说我这都是啥好命啊,我儿子咋那么厉害呢。不对,是咱们咋都这么好命呢,再这么考下去,咱家就要彻底换门第了。”

    说完就推门出去了,不管不顾去找她儿子。

    今儿三喜临门,得百两,有孙儿,儿子又要榜上有名了。

    罗婆子都要开心死了。

    这三喜她还啥也没干,像是躺在炕上等着天上掉似的。

    秀花无语,这是啥娘啊,合着只记住她儿子高中的事儿。

    一点儿都不带操心别的。

    不问问左家为了野牛都干了啥,她那位老姑爷子为了训牛累个半死,大德子一路操心受累、担惊受怕的,押运队小子们伤病咋样,需要赔多少银钱。

    行,不问这些也行,她家儿子为了野牛跪了大半个月是怎么过的,这些总该细问问吧。

    “行了,先吃饭吧。稻啊,支桌子。”

    那对娘俩说完体己话,正好出来吃。

    以罗婆子只顾高兴来高兴去,没一句有用的话,罗峻熙估计没太多话语,大伙忙一天,早就饿了。

    果然。

    罗峻熙没给他娘看膝盖,他娘只顾问他科举的事儿,他并没有多说。只详细地说了野牛一路上毫无前兆就冲过来,造成老丈人家不少损失,还有大姐夫一路上为他操碎了心。他没辛苦,他睡的还行。

    事实上,罗峻熙为制住还要一路牵引七头野牛,手上全是冻疮。

    “娘,今儿我老丈人在坟圈子跳舞差些累半死,小麦昨日也累的不行,我都不知道她有了身子,你说这事儿多后怕,就为了制住野牛。可见那些牲畜的野蛮。那牲口,谁给跳服才能让谁牵着,要不然我现在还得夜夜陪着七头野牛呢,现在才松了口气。我老丈人和我大姐夫他们能分担一些了。”

    罗婆子听完,先看眼小麦,拽着小麦的手,之后可得让儿媳妇好好歇歇,一时也有些后怕。

    然后才又看向罗峻熙道:“你放心,别看牛是你招来的,娘一头也不要,都给你老丈人家。这不是已然制服了嘛,让牛帮着拉酒。嗳?你这回招来的好哇,比野猪值钱,还能干活。”

    罗峻熙:“……”

    娘想要,娘也得能制住啊?

    不过罗峻熙没有什么高要求,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就行。

    他怕他娘一会儿出去吃饭时,得知家里有许多老牛是他招来的,又犯了贪小便宜的心思想要牛。

    趁着还没说出那种话让人下不来台,他得到保证就行。

    这事儿必须要事前先说明白,因为他想将多出的一头野牛给大姐夫朱家那面。

    朱家没有牲畜。

    有牛能帮忙种地,来回运酒有牛拉着方便。就是来回运朱家老爷子也好啊。大姐夫没空,朱家爷爷腿脚不好也能来家。坐别人的车总是不方便的。

    他刚才已经和小麦商量好。相信外婆还有岳父岳母也会同意。

    罗婆子听说要给朱家一头野牛:“……好吧,行啊。”

    又一顿,望着他儿子儿媳道:“那你俩一会儿别吱声,这种好事情由我开口。我主动提给朱家。”

    当晚,罗婆子在左家住的。

    给朱家一头野牛的事情,也确实是她提的。

    还可会说话了,边吃铁锅炖大鹅边笑着说道:“咱仨家都没有什么太多的亲属,咱们三家这些人就是最亲近的人。过日子图的不就是过的热腾腾?任何一家都不能被落下,咱三家往后一起走出去都要被人高看。”

    朱兴德还是挺高兴的。

    为小妹夫那句:“有牛车能拉朱爷爷来看大姐夫。”

    是夜……

    在朱兴德感慨,罗峻熙那小子,他不白疼时,没想到他媳妇小稻又给了他惊喜。勉强算惊喜。

    “我和你说个事儿……”

    小稻坦白了,在梦里什么都能看见听见,怕坦白晚了,万一有事耽误:“你要是不信,我和你念叨念叨,你在客栈都自言自语过什么。”

    “自语过什么?”朱兴德心想,他自个都不记得了。

    小稻笑了下,“你们回来的路上,我听二柱子问你,还路不路过秦家了。说他是被秦家的做饭婆子相中了,你是被秦家女儿撞个满怀。你被人勾搭过吧?”

    朱兴德一惊,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媳妇,我可啥也没干啊!”

    “小点儿声,大伙睡了。”

    朱兴德降低音量:“我真啥也没干,我都没有看清人,还被那女的撞个趔趄,差点儿没给我撞岔气儿。”

    小稻铺炕褥子,朱兴德就跪坐在旁边絮叨:“你不会将这话告诉外婆和岳母了吧?媳妇,那你可太冤枉人了。那我就要告诉你了,小妹夫也被人撞满怀,被一个胖闺女,明儿我也要告诉外婆和岳母一声。”

    左小稻都要气笑了,拧了拧朱兴德的耳朵:“你一个做姐夫的,你的义气呢。”

    可以解释那里民风彪悍,没别的心思就没啥。

    她压根儿没告诉外婆这事儿,但她男人张嘴就将小妹夫卖了。

    “我在争取做最好的姑爷子,为了当第一好,那就不能怪我心黑了。”他要是被诬陷,他就会拽着满山和罗峻熙。

    朱兴德又问小稻:“对了,你是白日梦,还是晚上梦?”

    小稻言简意赅:“我只要睡觉,想梦我就能梦。怎的,以后几十年,怕了?”

    “……不,没有,媳妇你真厉害。”

第二百五十九章 回家(两章合一)

    由于朱兴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朱家请客了。

    朱兴德是在归来第四日回了趟朱家。

    这也是自从被偷以后,朱家第一次宴请和杏林村交好的人家。

    朱兴德站在大门口,正嘱咐村里的年轻后生们:“必须将这几位老爷子送到家门口,交到他们家里人手中,不准放在道口就走。”

    天气冷,人岁数大了,还喝那么多酒,要是出点儿啥事儿,咱家不是摊事了吗。

    冰天雪地的,朱兴德往年在外面瞎混,听说过不少酒蒙子喝多了睡在外面冻死的,或是没注意掉进壕沟里摔死的。

    他甚至还听说过,有那种酒蒙子进院儿,院子里有晾衣绳没瞧见,被晾衣绳勒死的。

    他这人啊,就是爱多想,所以才操心。老丈人给他看过命,说他这掌纹啊,都要乱套的数不清个数了。这不嘛,累了一天了,请客吃饭也免不得要忍着冷,站在大门口多哆嗦几句。

    “放心吧,德哥,准保给咱村这几位爷送到家,”

    而被嘱咐的几位老爷子,顶着一张张喝得通红的脸,正边走边感慨道:

    “谁能想到半年前的大德子是眼下这个样子,那时候要是有人和我讲,打死我也不信,他不招灾惹祸就不错了。

    可眨眼间就出息了啊,我在朱老哥面前说,不能太偏疼哪个孙儿的话还热乎着呢,大德子就像是忽然长大了似的,能扛起事儿,看来还真不偏疼。瞧瞧,还知道惦记咱们几个老家伙。

    依着我说,现在咱村最有福气的就是朱老哥,看见大德子这样的孙儿,我都眼热。

    瞧见没?刚才吃席那阵,德子没咋吃,光顾忙乎给朱老哥夹菜了。一会儿问冷没,一会儿让少喝。”

    “其实,不提大德子,就朱老哥另外几个孙儿现在也行了。

    听说那几个在县里当职的,包括在家里照顾祝老哥的长孙,现在也是越有越孝顺了呢。

    以前,你们还记得不?朱家那几个孩子特别能算计。

    但就在前两天,朱老哥那大孙子出来寻皂胰子,我老婆子进趟城不容易,一个狠心买了四块,全串给了他。

    本以为要等德子回来才算账,村里人不是都知道?只要是朱老爷子能用到的,哪怕只用一点儿,也要由朱兴德付账。这半年来一直就这样。

    我那老婆子背后就和儿媳妇磨叽,说白买了,还不能拿回现钱,德子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给钱。

    结果那老大昌子来家问,奶啊,四块胰子拢共多少铜板,他给。我老婆子就好信儿问了,回头你再朝你堂弟要?到时候可别说是俺们不赊账,好像一个村里住着,连不足半两都舍不得借似的。

    那昌子说,要啥要,才几个钱,不能买啥都让堂弟掏钱。家里现在有钱,往后弟弟主动给就拿着,那是弟的心意。不给他也不挑,反正他有,他就掏了。”

    年轻后生听八卦听到这,插嘴问道:“我德哥的伯娘让?还有朱家大哥的媳妇,现在不管朱家大哥花钱了嘛?”

    都知道朱兴昌的媳妇是个能作的,一文钱恨不得掰开八瓣花,老娘更不是什么仁慈的。朱家分家那阵,一家人却要锁灶房分开做饭,互相像防贼似的,也是没谁了,村里那阵好些人都笑话。

    “还别说,现在好像真不管了。朱家大小子给皂胰子钱,听我老婆子说,给的是碎银,兜里还剩下好几块碎银。”

    年轻后生们心想:朱兴昌大哥居然都有零花钱了,这事儿要是放在半年前,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几位上岁数的老爷子,用浑浊的双眼望着村里小路,他们是心想:难不成,连孝顺这事儿,也是有钱人的专属?他们家子孙不孝顺是穷的?

    ……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朱家伯母带着几位儿媳妇又将四张桌上的残羹剩饭端下去。

    朱家伯母正在灶房安排着,明日热哪几样剩菜。

    在村里,剩一点儿的菜底儿都不能扔,这种折箩下顿还要热呢。

    像是剩下的干豆角丝炒肉还有大白菜片炒木耳,下顿完全可以混在一起热一热,没啥串不串味儿的,村里喜宴剩下来的菜都是这么热。

    朱家今日酒席上还有一个大菜,肥肉片子炖酸菜。

    肥肉一片没剩下,只剩酸菜。但由于是用肉炖的,冬天菜凉透了,酸菜上面飘着一层浮油。

    朱家大儿媳一边心疼的嘟囔,这些大嘴叉子,真能吃,各道菜里连块肉沫都没剩下,一边将四张桌子上剩下的酸菜折箩到一起,问婆婆:“酸菜明早热不热啊?”

    朱家伯母想了想,朱兴德在家呢,不能吃的太差:“算了,热吧,那几样好的,明早都热喽。再切点儿酸菜血肠混在里面,帘子上蒸些白面多的馒头。”

    “嗳。”朱老大媳妇汪氏立马高兴的应了一声。

    汪氏还以为婆母会舍不得这些好剩菜。

    依照往常婆婆的做派,这些折箩要分几日吃的,每天早上只能吃一两样,用粥拌着借点儿油腥。没想到不仅明早就让全吃了,还让蒸新馒头。

    朱家伯母安排完灶房的事儿,看一眼朱老爷子住的屋子,屋里仍通亮的,想必那爷几个还没休息在唠嗑,喊三儿媳李氏:

    “你用德子带回的茶叶沫子,泡点儿茶水给堂屋送去,喝一些醒醒酒。再喊你大哥出来一趟,就说是我叫他的。”

    李氏疑惑:“这么晚了,娘叫大哥啥事儿。大哥在酒桌上就说今晚德子好不容易回来,他要在祖父那屋歇着。”

    “没什么事儿,就算让他将这大桶热水抬屋里,给你爷还有德子烫烫脚。不过,你别当面告诉他,给他喊出来就行。”

    可以说,这是头一回,朱家伯母还知道整点儿热乎水,让侄儿到家了,累一天烫烫脚解解乏。

    又是头一回不但不邀功,而且还怕朱兴德知道她喊老大是要抬洗脚水。

    哪有当大哥的,给弟弟抬洗脚水的,怕朱兴德出来抢着拎水桶。

    从这事儿也可以看出来,朱家伯母的心态在不知不觉间变了。

    现在家里有如今的日子,朱家伯母嘴上没感谢过,心里却是明镜的。

    她几个亲生儿子有正经差事,又有了来钱道,这不都是来自侄儿?

    一个正经差事,她和关系极近的老姐妹唠嗑猜测过,要是朱兴德将职位卖给旁人,对方怎么也得给送礼送个百八十两银钱表示表示吧?低于一百两,都不能干。

    朱兴德至少能得百八十两银,还能得到对方的千恩万谢。

    而这种好事儿,朱兴德却主动安排给她二儿和三儿子,没用她作闹、没用她开口讨要,就生米煮成熟饭在城里给安排的明明白白,这心里要多装着这个家、多拿几个堂哥当哥哥才能做到?感情好的都不一定能做到这种程度。

    像老大是虎了吧唧拒绝了,要不然能一口气安排仨。

    而朱兴德给家里人安排工作这事儿,简直太出乎朱家伯母的意料。

    所以说,朱兴德能为朱家做到这个程度,她怎么可能还耿耿于怀分家那时候的事儿。

    朱家伯母心里的小账拨弄的明白,退一万步,当初就算分家不均,老爷子私攒下的银钱都给了朱兴德,可那些银钱够买两个县城正经差事的钱吗?能高于二百两吗?老爷子顶天攒下百八十两银钱。里外里,她占了便宜。

    更何况还有托朱兴德和左家秀花婶子的福气,让家里有了这酿酒买卖。

    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她大儿子和几位儿媳妇坐在家里就能赚钱,日日进账,卖酒和外面的操心事儿都不用管就能挣钱,这种好事不是借的朱兴德的光?

    今日,侄儿回来,还对老爷子提了句,要给家里送来一头牛,让尽快制作车板,制成了就套车用,让她大儿子用牛车来回拉送酒。

    牛就这么给家里用了……

    连她那位关系最好的老闺蜜,都曾用羡慕嫉妒恨的语气,不止一次对她嘀咕:“我咋没有大德子那样的侄儿呢,你命可真好。”你又没对侄子多好。

    老姐妹没说后面那句,她也能猜到。

    唉,朱家伯母每每想到这些就叹息。

    早知今日,当初她真用不着为那点儿分家的事撕破脸。一出出的,闹的多难看。那阵纵然闹个朱兴德没脸,她们这一房也没讨到便宜,还总是被村里人看笑话。

    就像大儿子私下对她劝的那些话:平心而论,换做外人帮她二儿和三儿安排差事,哪怕只安排一个,那也会被她捧成家里的座上宾大贵人。

    可是,到了朱兴德这里,她却连句感谢话都不好意思说,只能浑河着,装作之前没发生过那些龌龊事儿,还是一家人的样子。

    朱家伯母知道,这么浑河着装作一家亲,是老爷子想看到的。而德子是孝顺孩子,为了成全老爷子,只要她不找事再能压制下面几个儿媳和侄儿一家好好相处,德子就能配合她。

    此时,屋里。

    朱兴德看到大哥被伯母叫了出去,才问祖父的身体,知道半边身子不太灵活,但在慢慢变好,才彻底放下心来。

    朱老爷子心急,没说上几句自个身体,就将账本掏了出来:“你看看,账目对不对,我手不好使,还是你岳父写的人名又画的格子,这本子就是他给的,谁酿完十坛子,画个圆圈就行。”

    朱兴德这才知道,原来他老丈人还有制作表格的能耐。应该是在县衙牢房帮忙那阵学到的。

    “爷,画的全对,你老算账还是那么清楚。”

    “你别哄我,最开头有错的,还被你大嫂背地里讲究,被你大哥说秃噜嘴,我才知晓。你大嫂说我算错帐还偏心眼,只往少画,让她白干了好几坛子,咋不算错帐多给她画点儿。”

    朱兴德笑:“感觉这趟回来,家里人都非常消停。”

    朱老爷子将脚放在炕上,终于能活血了,他现在只要坐一天,下半身就酸疼发涨,说白了,身体还是照以前没病时差一些的。

    靠在火墙上道:

    “能不消停嘛,这是今天你回来了,你伯娘又押着她们让做饭支桌子请客,这才放下手头酿酒的活计。要不然啊,天都黑了,就现在这个时辰,还在咱家改的酿酒坊里忙乎呐。孩子们现在自力更生,一个个做娘的没空管。

    酿酒坊里又不能用炭,怕那味道熏了酒,就那一截火墙取暖,咱都不知道你几个嫂子是咋忍下来的,不但不怕冷,而且我瞅着还忙乎的直冒汗。

    对了,我这里用不着人使唤,有啥事我就喊你大哥。我就让你小妹也酿酒去了,她总要再走一家的,让她挣点儿嫁妆钱。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哥哥再有钱,也是嫂子戴花,轮不上妹妹。有心的哥哥给妹妹拿多了,做嫂子的还不乐意。为着你们几个臭小子别和媳妇干仗,我就和兰草说,让她自个挣嫁妆。”

    朱兴德无奈,开玩笑道:“爷,以往这种挑拨的话,不是我伯娘说嘛?现在怎么变成你啦。甜水他娘可不是那种人,兰草要是真想再走一步,嫁妆方面,我会和几位堂哥一起分担的。又不是陪送房子陪送田地,我们四个分摊,没多少银钱。”

    朱老爷子摆手,不提了,只是告诉一声。瞅那样,兰草压根就没想再走一步,问过了,小小年纪的居然说,不如在娘家酿酒挣钱痛快。

    前两日大儿媳又骂了一顿兰草,逼着让赶在年前出去相看人家,对方是个鳏夫,家里有个小子,有点儿家底,兰草喊的话,他坐屋里算账听的真亮。

    兰草说去婆家干活不给钱,还净事儿帮忙照顾孩子,谁都拿她付出当应当应分的,干不好备不住又要被男人和婆婆打,所以不相看,在家酿一坛就挣一坛子银钱,省心。

    给大儿媳气的,好久没听见撒泼哭了,那日拍大腿哭,说要被女儿气死了。

    说起兰草帮家里酿酒,朱兴德打听道:“爷,这个酒坊没给您添麻烦吧。”

    “你是指?”

    “和您关系好的,来找活的。”

    朱老爷子叹了声:

    “最初咋没有,我都不知道,我人缘竟然那么好,都来套关系。

    但多亏你外婆来了一趟,她让我避开,接着当好些人的面前说,要是招人,游寒村就有许多闲人,何必舍近求远,左家在那面的人情都顾不上来呢。

    说咱朱家这面的酒坊,纯是为了你,你的面子才照顾朱家的几位儿媳妇,要不然不能安排到这么远。

    但你外婆那人是真厉害,又紧接着告诉咱村里人,等以后有机会的吧,反正到明年耕种前,人手是够用的,所以大家别着急。

    等人手不够用了,指定会考虑村里人品好的,曾经对你不错的,还得是我这个老头子认可的,三者合一的妇人,也不是不能酿。只要干起来,左家酒坊干多少年,妇人不犯错误的话,就固定能干多少年。听的好些村妇心头火热。”

第二百六十章 远距离传真(两章合一)

    朱兴德还打听了:“那亲戚呢。”

    同村人好拒绝,怕就怕在几位堂嫂的那些娘家人。

    这个来打听酿酒的秘方,那个想来干活挣钱,全都会磨叽他祖父。

    这种困扰,满山那面没有,罗家那面也没有。

    罗家那面虽然仍有亲属,但是小妹夫的伯娘二嫁嫁的好,嫁了个岁数大出十多岁的老头子很有钱,嫁的也远,小妹夫和他堂哥门还真没什么走动。想必对方还担心小妹夫科举花销大,赖上人家呢。

    他猜测,小妹夫秀才功名下来后吧,甚至考下举人功名后,对方才会上门摘桃子,才会出现这种困扰。

    数来数去,还真就是朱家人口多,亲家多。

    那些人在朱家需要帮忙的时候,不一定能见到,有好处感觉能借上光了,尤其是几位堂嫂的娘家还都离得近,却会出现了。

    却没想到,朱老爷子笑了下道:

    “不用惦记,你啊你,现在摊子越大越操心。

    咱家的事儿,你还不知道吗?

    像是你三嫂,本就和她娘家不亲,那一家子拿几个闺女的聘礼过日子,当初咱家过礼给李家的银钱全背扣下了,连件单衣都没陪送给你三嫂,你三嫂早就寒了心。

    她嫁进咱家这些年,始终就有些小心思。

    养点儿鸡鸭、做些绣活挣的银钱,一直就是单放。上回被偷,贼都没翻到她大钱藏在哪里。

    早在之前,每次过年过节,她娘家兄弟上门打秋风,始终也没从她手里抠出个铜板。

    要说,你三嫂给你三哥都不舍得怎么花钱呢,怎么可能会让娘家占便宜。”

    这点,朱兴德倒是认同。

    二堂哥和三堂哥同样去县里做衙役。

    听老丈人说,来回运酒的队伍帮忙捎东西,回回二堂哥的行李棉衣吃食,做的肉酱都比三堂哥多一倍。三嫂李氏极为节俭,用不好的话形容就是抠。对自己丈夫都抠门,更不用说娘家人了。

    朱老爷子继续道:

    “至于老二家的吧,别看那孙氏脾气大,你二哥往常在家,那阵俩人没事儿就拌嘴。

    那孙氏仗着娘家殷实非得压着你二哥一头。让好好的爷们,非得听她的,变得窝窝囊囊。孙氏还敢花钱,手松。

    但这回,我算是看出来了,除了你媳妇,那孙氏才是咱家最惦记男人的。甭管家里做啥好吃的,只要能放的住,她就冰天雪地托人往县里送,给你二哥棉鞋做了好些双。”

    朱老爷子拍了拍额头,瞧他这脑袋,拐到哪去了,岁数大了是不中用。

    小孙子问嫂子们的娘家人,他却啰嗦一堆没用的。

    也是好久不见小孙儿了,走一个多月才见到,就总想啥话都聊聊。

    朱老爷子赶紧拐回正题道:

    “所以啊,你二嫂那些娘家人还没等找上门呢,听你妹子说,你二嫂就回娘家一顿诉苦。

    说你二哥那差事得来不易,可别惹到你心烦,呵呵。

    说要是惹了小叔子烦心,她男人就得回家继续做泥腿子,那就等于在要她的命。

    孙家田地多,又不是差那几个帮工酿酒钱才能揭开锅,人饿不死的时候,谁还不要个体面,更何况本身就是要脸面的人家,自是被你二嫂闹的熄了心思。想来酿酒挣点儿零花也不好意思提了。

    而你二嫂自个的亲娘家人都没借什么光,更不用说那些亲属。亲属再亲,能亲过在县衙有能耐的姑爷子吗?孙家爹娘挡着,怕你不高兴,回头会让你二哥回来,就没闹,很明理。”

    朱老爷子和朱兴德心里明白,可能还有一点,左家酿酒坊将孙家的好粮食都收购了,孙家也要考虑到这方面,孙家还指望明年不用费劲继续卖给左家粮食。

    上回左家被盗乱哄哄那阵,手里没什么钱,孙家曾赊给左家不少粮食,这事儿十里八村都知晓。左家后来那次大摆筵席,也特意请了二嫂的娘家人。

    现在孙家人在外行走,外面人都知道,别看孙家和朱兴德是拐着弯的亲属,只不过是朱兴德二堂嫂的娘家人,但是就这拐着弯的姻亲却和左家人关系处的不错。

    十里八村的里正,包括镇上有些认识左家的人,都会冲朱兴德的面子给孙家行个方便。

    朱兴德那是曾经做过县里捕头的能耐人。和知县大人关系不错,还主动将捕头的差事给辞了,却仍然可以在县衙横着走,这事儿经过多人传来传去,到最后就很传奇。

    谁认识朱兴德这种传奇人,还能套上关系说得上话,那是很有面子的。

    孙家人就是如此,以认识朱兴德为荣。现在再提老朱家,早就不是当初人脑袋打成狗脑袋的时候了,现在是一口一句“我杏林村那朱家亲家”。

    比起孙家儿媳那些正经亲家,孙家倒是更重视闺女这面嫁过去的朱家。

    朱兴德好奇:“那我大嫂呢,她可是顾娘家的人。”

    “你伯娘还算没糊涂到底,她压着呢。

    你伯娘早就告诉过你大嫂,要是敢给娘家那些拖后腿的弄来,再敢回娘家胡说八道酿酒过程,她就让你大哥休了她,让她和好娘家一起过日子。

    你大哥应了,也配合着说,外面想干活的人那么多,不差你大嫂一个人。而且他不管事,敢出岔头,他就告诉你外婆。那才怪哪,你外婆明明每月来不了两趟,我却瞧着你伯娘、你大嫂见到她都怵得慌。”

    前些日,朱老爷子想起大孙媳撵走娘家人那一幕,他也是一愣。

    都没用他出面,大孙媳就一声声在撵汪家亲家母,他在屋里坐着就没动,听到大孙媳说道:

    “娘,你快回去吧,我这饭碗都没有抱牢呢,哪里还能帮娘家人找活干。”

    “娘,你当谁来都能酿酒呢。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只有我这种有头脑的人,才能酿酒。你那几位儿媳妇快拉倒吧。全都是不识数的。”

    “娘,你吃啥饭呀,你看俺们家哪有空做饭,不行的话,你顺走两根冻苞米走吧。孩子们都是糊弄着吃,你当姥姥的,不给俺们带点儿啥现成吃的还登门添乱。倒是不如孩子们有眼力见,我们家到大腿根的孩子,都知道要帮忙捡柴火抱木头柈子酿酒。你看你大外孙,劈木头柈子,虎口磨出一层厚厚老茧。”

    “娘,我这里全是活计,忙乎的都没空睡觉,你快别墨迹了,你再磨叽一会儿,我几十个铜板就被你聊没了,本来你姑爷子就没有那俩在县里当差的能耐,我还不如俩弟媳干活快。我这个月,拼死不能挣最少。”

    然后大孙媳汪氏就进了酿酒坊。

    她娘在外面哭,她也不管。只冲外面喊了句:“你等我过年回娘家,给你扯块好布料做衣裳。但你要是为你几个儿媳妇再搅合我干活,我告诉你,娘,我不痛快的话,你的好布料就没有了。”

    直到聊完这些,朱兴德才彻底放下心来。看来家里这面真的变了,一切都好。

    后方稳定输出,前方才能安下心来卖酒。

    恰好,朱老大朱兴昌端着一大桶热水进屋,让朱兴德洗头发洗脚。

    朱老大向堂弟打听:“你不会又要走吧?不歇一歇吗?”冰天雪地的,他弟弟真不容易。

    “没空歇,习惯了,后日就走。大哥,这回你和我去,明日让我大嫂给你找找最厚的棉衣,要是没有,回头就穿我的。”

    朱兴昌闻言,倒挺兴奋,搓着手:“行,其实前一阵我都想和你去边境来着,还是爷拦着没让。说咱几家得有个支应事儿的亲人。”

    “这回去府城,你倒不用在府城待到过年,但是需要来回路上跑几趟运酒,”朱兴德回头看眼朱老爷子解释:“爷,那面要出榜单了,订酒的大户人家会变多,想必直到年后二月二,我们都得忙。”

    朱老爷子不当回事儿,“忙你的去,不用像以前那么操心家里。做买卖就是这样,为挣钱哪里有那么多过节的讲究。当初你爹就是,别人过年过节在闲着猫冬,他却忙的脚打后脑勺,比春耕秋种都累。”

    朱老爷子越是劝慰,朱兴德越有点儿惭愧。

    自从分家,说是祖父分到他这个房头,其实他除了出钱,给买药,像日日照顾真就没怎么伸过手,更谈不上陪伴。

    老人并不图啥,就图没事陪着唠唠嗑,他却没空闲。

    这半年来,要真数数手指,他陪伴最多的居然是小妹夫。

    他祖父、他媳妇闺女,通通比不上罗峻熙。

    还有今日喝酒,朱兴德也莫名的有点儿愧疚。

    这不嘛,朱兴德一边弯腰用皂胰子洗头发,一边像开玩笑似的和祖父、大哥说:

    “别看咱家干的是酒买卖,就连我老丈人也是最初刚酿出酒来,略尝了尝。再之后,那么爱喝酒的人都不舍得再喝了,还比不上家里没有买卖的光景。

    没有买卖,就出去买了喝呗。

    这可倒好,自家的东西,倒是一滴也不舍得沾。只前几日,左里正家请我老丈人一家吃饭,还有和我们去坟圈子溜溜牛时,我老丈人才舍得喝了几口。”

    而他祖父和大哥也是。

    朱家今晚请客吃饭,朱兴德听到他爷,对宋爷爷等几位好友笑呵呵说,“这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喝自家酿的酒。”

    那阵,他就在心里:唉。

    用小妹夫的话就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尤其酒和蚕丝,那都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起的。

    朱老爷子却乐呵呵的,他一眼一眼的看朱兴德,不舍得睡觉。

    嘴上让小孙儿放心去忙,眼神却背叛了他的心,咋不想德子呢,可想可想的了。

    当朱兴德烫脚时,露出两只脚都没眼看了,全是冻疮。

    朱老爷子急忙背过身去,假装给孙儿铺被窝,事实上眼圈儿一红。

    现在他的德子是能耐了,再不惹祸做二流子,但是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这种成长伴着想做人上人就要吃的方中苦。以前,别看家穷,他小孙儿哪里吃过这种苦。

    而边境,那么远,一趟下来在冰天雪地走月余,挣了几百两,可想而知,路途遥远的辛苦。

    倒是朱老大没心没肺没有伤感,他脚上也有过许多冻疮好嘛,大老爷们想挣钱,那点儿事算个啥。

    朱老大望着堂弟的两只脚,一拍大腿道:“你等着,老弟,哥去给你取红炭,用灶里的草木灰夹着正燃的红炭,再给你重新端来开水烫烫脚,趁热洗,洗到脚滑溜溜的,你忍忍疼,这么个洗法,洗几次就好,差不多就能断根。”

    没一会儿功夫,朱老爷子住的这屋里,忽然传出朱兴德嘶嘶的疼痛声。朱兴德一边吸着气,一边嘀咕着:“要是真好使,回头让我二妹夫和小妹夫他们也烫烫。”

    “文曲星那种金贵人也有冻疮?”朱老大嘿嘿问道。

    “文曲星多个啥,经常被冻的大鼻涕拉瞎的。”说到这,朱兴德还笑了,他小妹夫这回依旧哭了,上回是野猪哭,放声嚎哭,这回野牛也哭。

    “对了,那峻熙这回有把握没,能不能中了?那孩子,我好久也没见到了。”朱老爷子唏嘘了一下,上回见罗峻熙,还是他瘫痪的时节。

    “明儿等他来了,爷,您自个问他。”

    “他明儿来?”

    这个问题,朱兴德含糊了一下。

    至于来不来,今晚试试不就知道答案了?

    ……

    夜已深,还有什么人,让你这样醒着在自言自语的沉沦。

    朱老爷子和朱兴昌早就见周公去了。

    朱兴德盘腿坐在炕被上,一边搓着烫通红的脚丫子,一边盯着油灯,小小声自言自语道:

    媳妇啊,你现在能梦见我吗?我在这呢,和爷还有大哥汤一铺炕上呢。

    你今儿在家都吃啥了。

    你是不知道,我一寻思明早在家里这头,要吃今晚剩下的那些菜汤子,我就够够的。伯娘指定会将那些剩菜通通炖到一起,跟猪食似的,她也不会做个小炒啊,还是我老丈人家的饭菜好啊,有岳母外婆张罗。

    我还是和你说点儿正事儿吧,你早点听完消停睡觉。

    明日让小妹夫来一趟,带着牛车拉那个水,你的明白?这面缺了。

    再拉二十五个空酒坛子的,要最大号的。

    游寒村这面,小稻在梦里心想:收到。

第二百六十一章 神奇(两章合一)

    自从大姑爷在边境买回不少便宜布匹,白玉兰带着仨闺女,除了在酿酒过程的最后一步出现,添个神仙水,给来家的押运队伍小子发发钱,一日两餐做做饭,再然后就是手里的针线活没断。

    连着罗母都没走,跟着一起做呢。

    用外婆秀花的原话就是:你不会酿酒还不会针线活?

    罗母顶嘴:“你不是让我多做些冻豆腐,赶明好放你这小卖铺卖吗?”

    秀花抿抿唇:“牌匾还没做,货也没上,不差这两天。你这几日在这里住着,一边等你儿子中秀才的好消息,免得在心里嘀咕说我们又截胡,一边安心干活吧。”

    就这样,娘几个一直在忙着给家里人,多添几件棉衣。

    多做一些棉头套。

    这回添置得起棉花,也有布了,自是要多出做一些棉头套和棉手套的。

    以前厚厚的棉衣都穿不起,哪里有多余的棉花和布顾得上配帽子手套?

    现在却不同了。

    虽然买回的那些布匹,有好些染花了,但是一个套头上的或是戴在手上的,用不着那么多讲究。

    所以左家出品的头套手套有个特色,那就是带红花、粉花、蓝花、绿叶的特别多。倒是纯色素布的极少。

    一是素布本就不好买,素布倒腾到边境卖给外族人,压根就不愁卖。二是朱兴德自始至终的审美就没在线过。他没考虑过,丈母娘回头会将这些布用在他们这些男人身上,打算给他们做头套手套,他的审美又是觉得各种带花的漂亮。

    这不嘛,就弄成了往后一帮大老爷们从远处走来,要是不看身型,只会认为远处来了一帮围着花头巾妇人的错觉。

    白玉兰带着闺女们做的头套,是那种从头顶一直到肩膀的,肩膀处安了几根绳子,怕头套乱窜,可以用绳子绑在腋下,或是给自个脖子肋一圈不进风,选择哪种系法,随他们自个心意。

    而头套是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那种。

    像朱兴德和罗峻熙、二柱子在家,还能细心的留出俩鼻眼的地方喘气用,在鼻字下端抠出两个小窟窿,然后再锁边。这样的话,不影响喘气,还不会影响保暖。

    可是例如满山、三胖子、常喜和金子这种不在家的小子,就不能做的那么细致了。回头再改良吧,先这么对付着,有取暖的头套,总比没取暖的强。

    罗婆子问白玉兰:“手焖子,只留出大拇指,干活不如五指的利索。”

    白玉兰看眼罗婆子正缝制的手套,手套上面还带根绳子,到时候可以将手套挂在脖子上不丢,看了一眼才解释道:

    “没事儿,里面也有五指的,等于戴两幅手套,五指是那种半指毛皮的,干活时就脱掉咱们制的手焖子。”

    “哪来的毛皮啊?那玩意儿能卖钱的。”

    “是我那二女婿以前打猎攒的兔子皮,还有一张狍子皮,被箭射的太烂,放的有些年头了,卖也卖不了几个大钱。就用那些毛皮给家里孩子们还有甜水,做了小靴子还有半指手套。我大女婿还有你儿子,这次出门就戴的那个。”

    至于大女婿带回的几张整羊毛皮,罗母不知道,白玉兰眼下也就没提。

    那几张好羊皮,白玉兰打算听秀花的劝。秀花说,大棉袄来二棉裤,里面是羊皮,外面裹着布。

    她要听娘的话,到镇上花几个钱好好硝制一番,做出几件体面的羊皮裤,家里孩子们还有孩子他爹骑马骑牛,膝盖才是最容易受风受冻的。

    估么到时还能再剩下点儿皮料,问问看能不能做个帽子。

    几个闺女说给爹戴,就不让左撇子带花花绿绿的棉头套了,不体面。

    但是这话让孩子她爹听见了,却吹胡子瞪眼睛说:

    “剩下皮子给甜水也做条皮裤,不给甜水就给岳母,或是孩儿她娘,你用。我不要羊皮帽子,我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回头让姑爷们给我整个狗皮帽子就够用。我问过那些杵大岗的,拉脚车的,说狗皮帽子挺暖和。”

    白玉兰当时听完这番话,心想:不和老头子犟那些没用的。

    那一天死犟死犟的,你跟他都惹不起闲气。

    比方说,要是哪日问左撇子,你缺啥?他永远唯一的答案:啥也不缺,啥都不用给他买。

    然后一天天造的,啥都缺,缺到让人看不下去眼。

    穿的哪里像个县里酒铺子掌柜的,更不像秀才的老丈人,倒像是个要饭花子。竟给她丢人。

    男人穿的破破烂烂,外面没人笑话男人,都是笑话家里的婆姨。

    给她丢人倒没啥,没人认识她。

    老头子咋就不寻思寻思,县里铺子离县衙那么近,不提小女婿,眼下大女婿也是个小名人了,就不怕给孩子们丢人?被人讲究姑爷子们明明一个个挺有能耐,却对老丈人抠门,你瞅他岳父穿的。

    总之,不听他那一套。

    到时去镇上问问,店家怎么能给节省皮子制出好东西,咱就怎么听得了。制出那帽子,就给扣老头子头上。

    罗峻熙和小麦进了大屋。

    白玉兰心里明镜的,昨夜小两口捅捅咕咕的,好像一直有说话动静,初为人母有些兴奋?反正好像后半夜才睡觉,今早饭食点儿都过了,才起来。

    “你俩吃了没?灶房一直热着呢。”

    罗峻熙脸有点儿红,说:“吃了,大姐给端屋去的。那什么,娘,我去趟杏林村,送空酒坛子,那面酒坛子不够用了。让小麦也和我一起去吧。”

    白玉兰还没反对,罗母先不干了:“让你媳妇跟着干什么,那身子还没等稳当呢。”

    昨日也不知是谁和她磨叽,说小麦啥也干不了,心情还要好。

    结果她没忘了那话,她儿子可倒好,要带着月份那么浅的儿媳出门。外面天寒地冻的,一呲一滑,万一摔了呢,她去哪买后悔药?大孙子最重要。

    罗峻熙捏了捏小麦的手,让小麦别吱声,他来说。

    罗峻熙解释,不是要给朱大哥一头野牛?他一人带不了两台车。让小麦跟着去,又不走路。

    就在这时,小稻也进来了,边用抹布擦手上的白面,外婆要吃疙瘩汤,她刚才在灶房舀面来着,边对白玉兰稍稍眨眨眼:“甜水她爹让人来传话了,那面还缺个人,去给兑成酒的秘方。就等着咱们去封坛呢。反正不是小妹去,就得我和二妹子去,外婆今日挺忙的,走不开。”

    白玉兰也就反应过来了,什么传话啊?大闺女昨晚做梦了吧,在梦里和朱兴德联系上了。那面也应是缺神仙水了。看来朱家那几位儿媳妇还有兰草酿酒挺麻利。

    当着罗母的面不能细说。

    白玉兰出面劝罗母:“那让她小两口去吧,路上还有个话说。亲家母,你忘了?你儿媳比你儿子还能制住那牛?”

    罗母眼神闪了下,可不就忘了。

    倒不是说全忘了,就是在面对小麦那张娇滴滴的脸时,总感觉儿媳那一身功夫很违和。有时候就想不起来。

    儿媳妇也好久没露一手了。

    罗母又一想,要是让她家稀饭儿拉着小稻或是小豆两位大姨姐去杏林村,那确实是不如让拉着儿媳方便。

    再着人家小稻和小豆肚子更大,让去杏林村朱家去兑酿酒秘方,当着亲家母的面儿,好像就她儿媳妇是金贵人似的。

    罗母一直跟到大门口,比白玉兰啰嗦多了:“小麦啊,赶车可要慢点儿,还冷不冷啊?用不用再披条棉被。还有到了杏林村,别一根筋的猛干活。那朱家不是外人,又是自个家的买卖,不差那一天两天。稀饭儿,在你媳妇后面赶车,你一路上瞅着点儿。”

    “知道了,娘,回去吧。”罗峻熙负责拉几桶神仙水。

    小麦那台车,负责拉空酒坛子。

    小两口直到离开游寒村,才双双停下车。

    左小麦回眸一笑。

    罗峻熙将牛车停好,走过来问她:“笑什么呐。”

    “瞧你这花头套,还是个粉花的。夫君,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戴,回头我用我的旧棉裙,给你重新做两个。我那裙子是酱色的,比这花色的好。”

    罗峻熙却不以为然,“我戴是头套吗?我戴的是我娘,还有你娘,两位娘亲对我的关心和爱护,知不知道?”

    再者说了,他戴个花头套算个啥,已经很不错了。

    依照大姐夫买回的那些染花布,那么那么多,丈母娘没有给他做花内衣就不错了。

    小麦又噗嗤一笑:“你现在怎的这么贫嘴?”

    “我贫了吗,来,往里面点儿。”

    小麦糊涂了,“干什么,你叫我停车,不会是想和我乘一辆车吧?那你那辆车怎么办。”

    罗峻熙戴着花头套,一手抢过小麦手中的缰绳,一手使了力气将小麦按进怀里。

    风大,让媳妇将头埋进他怀里才最稳妥:“你消停待着,我一人就能赶两辆车。忘了我是怎么回来的啦?”

    那语气,那霸道。

    只是在回眸对后面野牛喊话时,语气和喊出的话是那么的不搭调:“呜呜呜!”

    后面的野牛:你哭的跟笑似的。

    ……

    杏林村老朱家。

    朱兴德听到有人喊他,他急忙出来问:“老叔,啥事儿?找我爷啊。”

    村里论辈叫老叔的大爷,两手揣进袖子里道:“不找你爷。你小妹夫来啦,我搁西面看见他赶着两辆车来的。我瞅他赶的挺费劲儿,一人拽俩车,咱都不知道他是咋赶的,怀里还揣着他媳妇呢。我寻思喊你一声,快过去帮帮他吧,别一会儿车翻进壕沟,再白瞎拉的东西。我又不会赶车,我要是会,我早就上了。”

    这东北人都可热情了,一个屯子里住的,那更是热心肠。

    要不然传闲话能传的那么快嘛。

    好处是,谁家来个客来个人,出了点儿啥事,人家也知道过来通风报信。

    朱兴德心里倒是稳当,没着急去帮忙。

    他小妹夫的能耐,他还是知晓的。那是能一人引领七头狂躁野牛的动物界霸主。

    所以朱兴德谢过老叔,送走了人,他就披着棉袄蹲在家门口等着。

    一边等,一边还寻思呢:

    媳妇在梦里能听到他说话这事儿,确实很神奇。

    就像后反劲儿似的。

    什么事情都是如此,耳闻不如一见来得震撼。

    “大姐夫。”

    “哎呀,你两口子都来啦。”朱兴德站起身。

    他和罗峻熙还有小麦打招呼的语气很正常,但表情细看就会发现,有一丝丝龟裂。明显心思没用在罗峻熙和小麦的身上。

    朱兴德检查着车上拉的东西,都是昨夜他嘟囔过的。

    朱兴德心想:

    行了,他和小稻合在一起可真牛逼啊。

    从此以后,无论他在哪里,他想说话的时候,小稻都能了解。

    像是他去府城,人在府城发现缺货了,只要在夜里对着空气说上一句:“这面酒要卖没了,配货。”

    一刻都不会耽搁,都不用派人回去通知准备,第二天游寒村那面就能发车。更谈不上押货。铺子里卖的好坏,家里那面有他媳妇在,都能知晓。

    就请问,道上混的,谁行?谁有他们两口子这能耐吧?就皇帝老儿,他也不成吧。

    应该再好好发掘发掘,他和他媳妇这双剑合璧的能耐,还能用在哪里。最好能用在付出少,挣钱多的地方。

    “啊,屋里有,那你进去吃吧。”

    罗峻熙戴着花头套,望着他大姐夫抿抿唇:“……”

    大姐夫刚才在开小差吧?

    他说的是,他一早上起来晚了,吃过饭就匆匆装车赶来,还没有上过茅厕,憋一路了,他要去趟朱家的茅厕,大姐夫却让他进去吃。

    ……

    当天晚上,由于小麦要在朱家这面,将所有半成品的酒全部添加神仙水,忙活完了已经很晚,就决定住在朱家。

    他们小两口就住在大姐和大姐夫那间屋里。

    朱家伯母望着这两位难得的“娇客”,听说那位罗峻熙这回又考的不错,一狠心一咬牙就跑到旁边邻居家抓了只鸡。不冲别的,要给朱兴德做脸面。

    “你撵我干啥?还能差你事儿?我给你钱给钱,先赊着。”

    往年咱家吃鸡哪里用得着花钱,哎呦,开春必须要养些鸡仔了。

    朱家伯母肉痛,却也知道不能将剩菜,热完一顿又一顿再端上桌招待罗峻熙和左小麦。

    这事办的非常体面,还是主动办的,朱老爷子终于看大儿媳稍稍和蔼一些,连朱兴德都说了句:“稀饭儿,小妹,你俩尝尝,我伯娘炖鸡还行。”

    屋里正热热闹闹吃饭呢,今晚朱老大汪氏都兴奋无比,酒封坛会结算工钱,外面朱家大门突然不是好动静的被撞。

    那声音瘆人的,像是在拱、在撞、在挠。

    没一会儿,全村都震惊了,纷纷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跑到朱家,想看看咋回事儿。

    因为杏林村凡是没拴老牛或是拴的不紧的人家,牛通通都丢了。

    一口气来了好几头。

    多亏村里富裕人家少,拢共也没几头。

    这要是牛多,朱家大门就要被撞倒了。

    给朱老爷子吓的,心直扑腾:“咋的啦?”

第二百六十二章 牛魔王(两章合一)

    有的牛身上带着血。

    那是为挣开被拴住绳索才留下的伤口。

    那股子不要命非要去朱家看看罗峻熙的劲头,吓坏的养老黄牛的主人。

    晚上天黑得走啊,都快要到睡觉的时辰了,为追牛,牛主人从炕上跳下来,鞋没穿严实,一路跟着老黄牛呼哧带喘跑到朱家门口,脚上的大棉鞋跑丢一只。

    冻的牛主人用没穿鞋的脚紧着踢老黄牛,气的不行:“走,回家。”

    老黄牛:不走,好不容易来的。

    跑丢鞋的还算好的,有老牛跑的速度极快,且知道跳跃着抄近道,有主人跟在后面打出溜滑摔个大屁蹲的,还有腿脚不好使掉进壕沟里的。

    牛主人在壕沟里,张着手无力地叫道:“哞哞……”

    住在朱家附近的几家邻居闻声出来,看到那几头老黄牛玩命撞朱家大门,从心里往外的感叹道:“艾玛,咱村那些老牛这是得了疯病吧。”

    为防止大门倒塌,老黄牛太过激动热情,忽然冲进院落伤人。

    朱兴德再次发挥心细的特质。

    第一,朱家的孩子们通通进屋。老小孩儿的代表人、他的嫡亲祖父,也被他按在饭桌前,强势命令,不准出去。

    第二,虽然小姨子降兽的大本事,朱兴德心里清楚。但是别忘了小姨子才怀孕,那是经不得一点儿闪失的金贵人。所以左小麦就算再厉害,他也不打算贸然用。

    第三,他自己更不能去开大门。

    他眼下不能硬碰硬,他做梦云山雾罩的本事再厉害,也干不过不讲道理的动物。

    那怎么办?

    朱兴德:当然是小妹夫上了。

    别忘了,小妹夫有一旁人没有的绝技,干不过就下跪。

    舍不出小妹夫,幸福不了大伙。

    朱兴德和他大堂哥朱兴昌,以最快的速度分别爬上大门两侧的玉米楼子上。

    高高的玉米楼子上还存着不少残雪。

    这功夫朱兴德也顾不上埋不埋汰了,他用铁钩子带着绳索,早在爬上玉米楼子前,就将绳索拴在大门把手上了。

    此时,门闩本就被外面的老黄牛们撞的不轻,朱兴德和朱兴昌坐在高高的玉米堆上,一起用力拽开了大门。

    众人完全没有想到,居然没有预想的乱套。

    外面几位牛主人,之前都面露心疼了,制又制不住。说白了,还是不想伤到自家的牛。

    但是他们已打算好,一旦自家老牛继续发疯,还疯到了朱家,要是不管不顾的去撞人,那宁可一刀下去伤了自家牛的四肢,也不能让牛伤害到人命。

    却没想到,门一开,没有见到朱家任何一人,入目先见到的是朱家院落里两头硕大的牛。

    长的模样和他们家养的老黄牛很不一样。

    然后刚才还闹得欢的老黄牛们就瞪眼瞅瞅,莫名其妙消停了。

    消停了。

    站在堂屋门口的左小麦,大松了口气,不枉费她离开家时,将染了她血的布随身戴上,让罗峻熙刚刚将血布捆在野牛头上。

    站在两头野牛身后的罗峻熙,也同步大松了口气。

    不枉费他将圆房的带血破布随手塞到怀里。

    他现在正将这块布,像展示牌一样悄悄摸摸展开。

    发现有好些村民站在大门口在叽叽喳喳说话,有那种胆子大的婶子大娘已经探头看了过来。

    罗峻熙怕让人瞧见他举着一块带血的破布,急忙掩饰般擦了下脸塞进怀里。

    “这是怎么了,这牛又消停啦?”

    牛主人们也稀里糊涂,苦着一张脸拍老黄牛:“作,真能作。大晚上的,把特娘的牛圈撞出个大窟窿,你发什么疯。”说着话,就要急急将老黄牛牵回家。

    也有村民发出疑惑:“咱村拢共没几头牛,咋今晚集体发疯,还全跑到老朱家来了?”

    这时,朱兴德已经从玉米楼子上面下来了,他不能任由大伙瞎猜。

    这事儿可以往奇闻上整,却不能被扣上老朱家邪性的帽子。

    毕竟“奇”和“邪”,村里人一传十十传百,编故事的方向不一样。

    村里人又迷信,不,是大部分的人全都很迷信,谁知晓瞎说八道传着传着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这头牛,”朱兴德顿了一下,本想上前拍黑虎阿牛的头,这样说话显得有气势,却不敢随便瞎拍。

    这头牛不是他驯服的那头,示意小妹夫隔着他点儿,帮忙拍一拍。

    “它是头子。咱村可能也有耳闻,说俺们家去卖酒路上捡了不少牛,那不是胡扯呢嘛。要是随随便便都能捡到,咱大伙还猫什么东啊,啥活不干就一直在路上溜达呗。其实啊。”

    朱兴德说到这里,还大喘气一下:“是误打误撞买了这牛大王。它其实是头野牛。就像老虎里有虎王,狮子里有狮王。牛大王受伤被捕在当地集市被卖,我就给买了下来。然后这才在路上,那不是要过许多山头嘛,有的牛就来了。”

    朱兴德深知说话要真真假假才像是真的,又补充道:

    “有的牛,别看也是野牛,但人家有主人。

    后头来的野牛非要跟着牛大王走,我估么这些牲畜能闻到味儿,像咱人类似的,互相能感觉出来。

    但是凭白无故跟着咱走,指定是不行的。

    人家主人后来就找到驿站去了,俺们家寻思酿酒反正也要置办车,就给了银钱。哪是白得的七头牛啊,没有那种好事儿,对不对?

    要真那样,我家还卖什么酒啊,累的老天拔地的挣钱,有好几头牛,其实补给了银钱。”

    好几头是付了钱的,拢共不是才七头?

    罗峻熙抿抿唇。

    姐夫是真能胡说八道。

    编,姐夫您再接着编。

    但村里人可不这么想。

    他们倒认为朱兴德说的是事实。

    之前,各村瞎传说左家酿酒路上白得了好几头老牛,大伙就觉得这不是天方夜谭嘛。

    可跟着押运的小子里,有好些品性是非常实诚的,不像撒谎。那些话又是从押运队伍小子的父母嘴里传出来的。说的有鼻子有眼。

    恁是说左家积德,才使得天地万物厚待,连老牛都能空手套白狼。

    有的村民就在半真半假中信了。

    有的村民却背后嘀咕:那得积德多少?也没发现左家特别造大福、积大德,这不是扯犊子呢嘛。是不是边境那面的牛群便宜,左家为防止麻烦,不乐意下回运酒帮十里八村想买牛的人家捎带,才编的谎啊?或是不想太招摇,左家明明很有钱了,酒买卖这趟非常挣钱,却不想让大伙知晓一笔添置七头牲口。

    两伙人还掐起来了架。

    实诚的村民很维护左家:“征徭役那事儿忘了?你家没少个人去服徭役不叫跟着借光?那不叫积大德那叫什么,撩爪子就忘。”

    但甭管是哪一伙人,掏心窝子讲,一头牛价值好几十两银钱,左家要是真的白得七头牛,那就是白得了几百两,还是挺羡慕嫉妒的,心里稍稍有那么点儿不得劲儿。

    有点儿像是什么呢。

    左家酿酒挣钱,咱没人家那个手艺,羡慕不来。也不去羡慕,没用。

    十里八村的人家,尤其是殷实的人家看待酿酒这事儿,还是挺平静的。

    别光看到人家挣钱了,咋不看看左家为卖酒担当多少风险。每次在大量生产前,不是要先有好些银钱周转买粮食才能酿出酒?一旦要是卖不出去,那就等于要倾家荡产。

    咱没那魄力,不敢拿家当全部投入去干一件买卖,咱就只能拧成一股绳,再多多努力干活积攒。

    可是老牛这事儿,被传来传去,他们听懂了,左家等于是啥也没干,连辛苦都没辛苦一下,就白得七头牛带回家。

    好似老天真的突然天降馅饼了,却分配不均。独独给了左撇子家,这就让大伙很闹心了。

    别小瞧这一点点的心里不舒坦。

    很有可能因为有嫉妒心理的人数众多,而被许多人看不顺眼。

    而此时,经过朱兴德真真假假的解释,大娘婶子们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艾玛,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那看来咱村里这几头老黄牛,也是来拜拜牛大哥的?”

    “什么大哥,是大王。那应当是的。你没瞅见吗?真是奇了,之前那些牛紧着嘚瑟,没看自己家人都不认啦,给老蛮撞个跟头,脚都扭了。几头老黄牛往死里作妖,不是好动静哐哐撞朱家大门,像是临死要不留念想似的。门一开,得,见到牛大王了,立马憋泡了,也不作不闹了。你说这可真是没谁了,奇了大怪,不服不行。”

    “就是,要不然来朱家干啥,还是一起来的。那一出,根本不是凑巧。得亏德子讲了是咋一回事,要不然咱们还纳闷呢。”

    说这话的村妇,心想:不是来看牛大王的,难不成那些老黄牛,还能是来见朱老爷子的?

    会说话的,仍然是那一副左家该着被老天照顾的理论,夸奖朱兴德和罗峻熙道:“那你们家能买到牛里的大王,说明老天爷还是觉得你家宅心仁厚,要不然咋没让别人买到牛大王。”

    之前很是嫉妒的村民,挑高声音兴奋地说:“原来你家那几头牛,有花钱买的啊?”

    甭管咋样,哪怕朱兴德手里仍有白得的老牛,也比一头都没花钱的好。

    从白得七头,到有几头牛是花了钱买的,村民们立马心里接受能力变强,只要花用过钱,咱就能心里平衡平衡。

    也能找到劝慰自己的借口:让咱家花钱买,咱还没有那些银钱呢。就是买那头牛大王,卖家夸的天花乱坠,或许咱遇到这种好事,仍会因囊中羞涩错过。错过了牛大王,自然就没了后头那些好事儿。什么事儿都是一环套一环的。

    嗯,这么一想,这回连之前很嫉妒的村民,居然也发自肺腑道:“还是该着你家白得。”

    再之后,左小麦过来了,假装帮村里人拿凳子,帮助牛主人们拽老牛,其实是趁机溜到老黄牛身边嘀咕。

    直到此时,村里的老黄牛才老老实实跟着牛主人们走了。

    老黄牛们不敢和左小麦对视。

    怕了怕了。

    反正也见到了想见的人,今晚已经心满意足。

    村里人有不怕冷的,或蹲或站在朱家大门口,举着火把不回家,开始聊牛大王不愧是大王,你瞅瞅那宽厚的蹄子,你瞅瞅那长相,没等出声就能给小娃子们吓哭,看看那身板,快顶了村里家养牛的两倍还多。

    朱老大朱兴昌极为捧场,恨不得张罗几碗热开水,分发给村民们,让大伙多眼馋眼馋。

    朱兴昌听大家伙夸堂弟带来的老牛,乐的比夸他这个人还高兴。

    朱兴昌笑哈哈的张罗:“要不说呢,家牛没有野牛香。嗳?四大爷,别上手摸,你老躲远点儿,小心尥蹶子,我的面子它都不给的。”

    四大爷疑惑:“摸都不让摸,那往后让它咋干活?”

    在老人家看来,牛大王多点儿啥呀,再牛气不干活,也是个大白给。你是牲畜,你是干啥吃的不知道哇?

    朱兴昌却振振有词道:

    “你看,一般厉害的人都有脾气,我老弟脾气就大,俺们哥几个,德子都不惯着,说翻脸就翻脸,那脾气和酸猴子似的。

    这牛其实也一样,和人似的,你要是能将它驯服了,信不信四大爷?它一头能顶家养的老黄牛四五头,恨不得为你卖命。

    只要你有那个能耐,先将它驯服喽。

    我现在算是悟出来了,通常脾气大的,都得顺毛摩挲,要慢慢打商量,它现在不耐烦别人摸它,咱大伙就别摸了,别跟它硬犟。

    反正俺弟的牛,啥也别说了,就是牛逼。”

    朱兴德扶着朱老爷子出场,正好听到这一番话。

    要不是大堂哥没那个弯弯绕绕的脑子,他差些以为大哥是在借机损他。

    深夜来临。

    左小麦和罗峻熙单独躺在大姐这屋,小两口商量着牛的事儿。

    小麦说:“我感觉这不是最后一次,只是刚刚开始。”

    “你是说,各村的牛,都会恨不得撞的头破血流也要去找我?”

    “别忘了,夫君,要一个月呢。这才过去多少天。而我那血布,包括你那破布,只能一时震住,还得是我在,却不能阻挡它们来找你。要不然还斗牛干什么。”

    罗峻熙说:“总是不能像大姐夫说的那般,将十里八村所有的牛全部拉到咱家养着。家里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安置。再说咱家凭啥白白替别人养牛,加在一起只喂它们就要不少钱。”不想为这事儿,当这种冤大头。感觉真将所有牛带会家,很对不起岳父岳母。光喂那么多头牛,还不是自己家的,就要费钱还会多出许多活计。

    “那只能,我天天在村口等着了。我出面能震住赶它们走。咱们游寒村的牛,我也会以串门的名义挨家嘱咐,先将它们收拾老实了,再在咱家大门口,挂上我的血布控场。”

    “这么冷的天,娘子,你还怀着身子,那得多辛苦。”

    小麦心想:谁让我嫁了你这样的男子,嘴上却一笑:“没事儿,夫君,我能帮到你,总比只会着急问咋办强。”

    此后接连两日,左小麦用实力证明,她确实控制得住场子,一切尚在掌握中。

    但让小两口,包括朱兴德都万万没想到的是,十里八村的老牛不会莫名其妙跑左家撞大门,可是外面的老牛却不顾风里雪里的奔来了。

    附近没有边境黑虎阿牛的品种,来的还是家养的牛。

    养牛大户、秀花上一次嫁人的那家,这天早上,曾经是秀花的大儿媳忽然嚎叫道:“艾玛呀,他爹啊,咱家老牛被偷了,少了六头!”

第二百六十三章 护花使者

    秀花的第三任丈夫姓吉。

    吉老大听到媳妇喊牛丢了,吓得差些从炕上滚下来。

    吉老大叫上二弟,就是他俩当初给秀花送回游寒村的。

    俩人抄起家伙什,先查看一番牛棚子,发现牛棚子被破坏,像是撞开的,心里一抖。接着又漫山遍野寻了一遍老牛。

    这回确定了,真丢了。

    六头老黄牛呢,谁要是偷摸给牵走,总会出一些动静的。

    “二大爷,你看见我家牛了吗?不是奶牛是老黄牛,新添置的那几头。没瞧见呐,那您听见什么怪动静没有。”吉老大口干舌燥,已经问过许多人家。

    吉老大和老二的媳妇也一边打听,一边探头探脑挨家看。

    “五大娘,你看见我家牛没?丢的老黄牛里面,有一头牛,牛头那里长了一块铜钱大小的黑色斑点。”

    “老婶儿,昨夜你见没见到鬼鬼祟祟的人。”

    直到问了这位老婶儿,她才想了想说道:“只瞧见你家老三啦,你们哥俩没去问问他?备不住被他牵走了,要不然谁敢偷啊?一个村里住着,还一偷就偷六头牛。这不扯呢嘛。咱们这地方,这些年也没有丢过牲口。”

    别看这位老婶儿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她心里挺含糊。

    因为被吉老三牵走牛这种事儿,那是不可能的。

    都知道那位老三是最老实的孩子。

    自从秀花走了之后,再也没人疼瘦弱的老三。

    吉老三不是吉老汉亲生的儿子,是他妹子的儿子。

    村里人都传言,吉老汉的妹子在外面和人家读书人偷摸苟合,想攀高枝没攀明白,未婚先孕,直至生产时大出血,一命呜呼,就留下一位这么个爹不详的孩子。连吉老汉都不知道孩子爹是谁。

    没招了,吉老汉就抱着这孩子让姓了吉。

    吉老汉死后,秀花就利索的要去找亲生闺女。

    那一阵乱的,秀花在这里过不下去了,继子们的媳妇太吓人,一天天跟鬼子似的,再下一步就要翻她裤裆找私房钱。她走的很着急。

    要说吉家人里,谁最舍不得秀花,就是这位叫秀花母亲的吉老三。

    秀花带着吉老三生活过许多年。

    秀花偷摸倒动吉家的牛肉卖,丰富自己的钱包,她这白捡的小儿子还曾偷偷给她圆过不少谎,只是秀花也不曾知道这个小插曲。

    所以秀花一点儿没留恋,说走就走时,只有吉老三望着她的背影,站在村口的山坡上,默默红了眼圈儿。

    转头,吉老三就将他新娶的婆娘休了,一向好脾气的人,那次甭管大伙怎么劝解,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吉老三的媳妇是吉老大媳妇的姨家妹子,长的极为磕碜,身材更是有缸粗没缸高。做大嫂的,使了个套,将娘家最难出手的妹子给了长相挺英俊的吉老三,想着生米煮成熟饭,事实上连衣裳都没脱就嚷嚷满村皆知,那阵吉老汉还有口气,气的不行让吉老三认下这个媳妇,弄的秀花都没办法救场。

    至于吉老大的媳妇如此心急将姨家妹子弄来做妯娌,为的就是有个助力,好一起对付秀花。

    却没想到,小叔子岁数太小,等到吉老三到了年纪,终于能和她妹子成了好事儿时,公爹被冲喜冲死了,秀花又跑的太快,这场婚事压根儿没起到效果就歇了菜。

    当吉老三知晓他新娶的媳妇,曾参与大嫂二嫂夜里共同偷秀花私房钱、甚至动过想暗害秀花的心思时,他觉得再也过不下去了,他的后娘秀花很好,他长这么大,只有秀花那一个娘,就休了大嫂给介绍的媳妇。

    为此,老实的吉老三,不但再也没有秀花这位“母亲”护着了,还得罪本就不是很亲的哥哥嫂子们。

    付出的代价,另外还有吉老汉在死前,秀花就让吉老汉给老三分配好的遗产。那张纸不管用了。

    吉家没有田地,却有许多奶牛,这面并不适合种地,全是牧场。牛要是养得少,或是牲畜出点儿什么事儿,在这里真容易吃不饱饭。

    就可想而知,吉老三在秀花离开后连毛都没得到。房子也归还给吉老汉的两位亲儿子,他搬到以前吉家遗弃的牛棚子里对付住,境况有多惨。

    但吉老三却不后悔休妻得罪大哥大嫂,他认为即便这次没弄丢秀花娘留给他的家产,大哥二哥也会想办法讨要回去,绝对不会甘心分给他牛的,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而在秀花离开后两月,吉家大儿子和二儿子为了自己孩子们的名声,为了不想被村里人讲究他们还不如秀花仁义,怕被人讲究他们不顾爹的遗愿黑了心肝,这才吐话让吉老三可以每日可挤六桶奶,不要钱。可别对外说没有分家产。

    “老三,你敢偷牛!”

    瘦弱的吉老三放下手里编的筐:“我没有偷牛,这话是从何而来?大哥,是家里丢了牛吗?”

    吉老大一想到丢了六头,急火攻心。

    听话听音,明知道很可能不是老三,却急于出气。

    吉老大恨的不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对吉老三挥起拳头。

    边踹边骂,“到底是哪个生孩子没屁眼儿的王八羔子,偷了我牛!”

    一听就知道,心里堵得慌,打这一顿是在拿吉老三出气呢。

    老二还算理智,感觉到吉老三今日好像更瘦弱了,面色还通红,他拦住道:“大哥,你先别打了,快问问老三,昨日去牧场干啥了,有没有见过偷牛的贼人。”

    吉老三昨日就生了病,想着贪黑去将牛奶挤回来吧,以免头晕睡昏了头,第二日出现在牧场会遇到大嫂二嫂。两位嫂子比两位哥哥还缠人,他挤应得的牛奶,每次却被两位嫂子骂的抬不起头,像是在要饭。

    “我没有看到贼,也没见到过鬼祟的影子,就进牛棚子挤了些奶……”

    话还没说完,吉老三又挨了大哥一拳,当场被打的昏倒在地。

    “一定是你,你没关好牛棚子。”

    “我关好了。”

    吉家两位兄弟出了一番气后,再不敢耽搁下去。

    两兄弟套上当初送秀花回游寒村的骡车,直奔当地的县衙而去。

    他们要报官。

    到了县衙,吉老大还没来得及报官,就听说了临西牧场也丢了牛,非常凑巧的是,也丢了六头。

    得,一起报官吧。

    这两伙人在县衙共同告状,一定是团伙作案,牛自个儿又不能跑,每晚关牛棚子前,都会将牛拴好检查,现在那牛棚子被破坏了,拴牛的柱子上还有血迹,请县衙官差去一趟看看。请捕头快去抓贼人。

    吉家所在的县,离永甸县游寒村挺远。

    四日过后,在一片连绵山脉的羊肠小道上,忽然冲出一批,一看就很有组织有纪律的牛群。

    这些要去看罗峻熙的牛,像通灵一般很是聪慧。

    不要小瞧牲口好不好。

    它们是自发的集结起来,还选择常人不常走的道。比如要通过羊肠小道,或是是山脉钻林子,不能选择常规走法。

    毕竟人类是很可怕的,要是被人类发现,它们数目众多也干不过啊,比不过人类的脑子瓜。真要使绊子,它们还没有见到罗峻熙可能就被绑了。

    另外,路途太远,容易出现意外,它们集结的数目宁可多、不能少,要算进去一路上的折损。

    吉老大家里,那头有铜钱大小黑斑点的牛,正在队伍中前行。

    随着越跑越远,牛群也日益壮大。

    凡是路过的地方有牛的,感知到呼声还能逃出来的,全来了。

    有的牛还糊涂呢,为啥要舍近求远啊?这怎的,永甸县还有游寒村那面没有牛啊?凑不够数吗?

    凑是能凑够,但是罗峻熙那面的牛,都近不了身,这败家玩应儿,只能从外面调了,快跑。

    此时,有一对年轻夫妻在道边儿,都看傻了。

    “嗳?你看见前面引领这些牛的人了吗?”

    “好、好像没有,在后面?”

    “后面我瞅的真亮的,也没有。”

    “那难道是在牛群中间?要不然咋可能这些牛整齐的朝前跑。”

    女人极为含糊:“不是,牛群中间,明明没有啊。从咱们面前跑过去的,你没看见?”

    其实男人也瞧的清楚,他只是不想承认这群牛没人领着。

    因为无法想象,不可能啊。

    真是活久见,今年怪事还格外让人出乎意料。

    这对夫妻是要回家过年的,感觉天不好,要下大雪才抄的近路,就见到了这一幕。

    当回到县城,听说最近几日丢牛的不少,男人忽然就想起牛群了。

    年轻人还是热血的,没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只琢磨要是换做自家丢了牛,估计年都过不好,他就去了县衙,和官差说,看见过牛群,好像还没有主人,是奔哪里去的。

    官差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的看他,怎么可能呢。

    心里不以为然,估么是看错了,嘴上却应道:“知道了。”就给打发走了。

    男人出县衙遇到了吉老大。

    官差没当回事,吉老大却当回事儿了:“你说,往哪个方向跑了?”

    听对方细细说完后,吉老大激动的不行:“你说,你真的见到过有一头牛,头上有铜钱大小的黑斑点了?”

    “我见到了。它就打我们两口子身边,发疯一般跑过去的。我当时还拽我媳妇了呢,怕被撞到。”

    吉老大:那是往哪里去呢,贼人还没见到。牛丢了这么多日,终于有点儿回响了,但是面前这位年轻人又说没有贼人,牛群自己在跑,你说他信不信呢。

    吉老大说到最后,他面上虽是在笑着,嘴上说着你真是我贵人,但是心里却在琢磨,能不能是面前这位在贼喊捉贼呢。

    游寒村。

    左小麦裹的像个粽子似的,打了个哈欠,正在村口执勤。眼睫毛都上了霜。

    她往那一站,别说牛了,要是有苍蝇,她只要心情不顺冷哼一声,苍蝇都会自动自觉的飞回去。

    罗峻熙来了,面露心疼。谁都比不上他疼。

    看了眼天,真怕明日下大雪,他媳妇还要站岗放哨。按照这几日摸出的规律,晚上最少要执勤一个半时辰,各村的老牛才会老实睡觉,明日一旦下雪,连着站一个半时辰,媳妇到时候不得成了雪人。

    罗峻熙没和朱兴德他们去府城送酒,更没心思着急看成绩,他实在不放心家里。

    这回招的灾,没有野猪那阵那么惊险,不会骚扰顶撞到家人们,他却极为闹心。要比野猪那阵累心。

    有抓牛的,哪有用一个月时间防牛的。

    “快喝酒热水暖和暖和,是用神仙水烧开的,外婆往里面放了点儿糖。”

    小麦一边喝糖水一边哈了口气,埋怨道:“夫君,你怎的又出来了,我一人躲在这里就够打眼的,这几日,我很怕村里大娘婶子发现我不回去睡觉,在这里傻站着。你走哪本就惹人注意,真不用总过来瞧我。”

    最开始,连她婆母都陪着站岗,她婆母抹着眼泪说,“为什么每次科举考下来却要伴着痛苦,特娘的,老天爷就见不得咱痛快一次?可苦了你肚子里我的孙儿了。”也是被她劝走的。

    小麦怕站一排家人陪着,到时候全村闲着的人就会都来了。

    然后会出现一景。

    每晚游寒村,左家人当前望着寂静的夜。

    后面的村民们不知所然,却也跟着一起好奇的看。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你在看啥呢,我可不能错过。

    到时候可就热闹大发了。

    “不行,太冷了,差不多了,走走走,你被窝我都给你捂好了。回头烫烫脚躺进被窝好好暖和暖和。”

    这几日,打洗脚水,给小麦抹擦脸油,都是罗峻熙亲手来。

    不止要对媳妇好,罗峻熙还对秀花和白玉兰、包括小稻小豆两位姐姐都格外殷勤。

    罗婆子有样学样,跟着他儿子一起在左家低头干活。

    不溜须小麦的娘家人能行吗?这和猎野猪那阵不一样。

    野猪那阵就算再凶险,是家里的男人们上,还不会亲眼所见凶险。

    现在却是人家白玉兰的亲闺女,日日站在外面受冻,嘴上不说,怎么可能会不心疼。

    平平常常的又守护了一天。

    但第二日一大早,有些事还是终于来了。

    小稻起身就敲小妹那屋的房门,“妹夫啊,你考上了。你姐夫那面传信儿了,第三十七名。”

    梦里传的。

    昨夜,朱兴德在府城那面租的房子里,嘀嘀咕咕兴奋说半宿。说就等着晚上小稻睡觉告诉喜信呢。

    说罗峻熙是永甸县考的最好的。他看完大榜没着急走,特意听了听小妹夫既然那么会读书,咋还只考三十七名呢。

    对于学渣来讲,学习好不是应该考第一嘛,第一不行前三、前十也行啊。好似那些名次不算啥似的。

    结果被好些人笑话,永甸县的王童生、不,现在也应该叫王秀才了,他也上了榜,在末尾。王秀才细细和朱兴德解释,大致意思,这已经是罗峻熙发挥最好的成绩,再往上是大环境的事儿。

    大环境有:永甸县的先生就那个教育水平了。罗峻熙看的书,涉猎的一些策论也只能到这种程度,家里没有个做官的爹或是大爷叔叔帮着指点官场上处理事情的方式方法。

    最后,王秀才强调,这叫好多县里一起考,你知道考生有多少吗,三十七名非常好。

    这番话就使得朱兴德昨晚自言自语好久,咋整呢,给妹夫往哪个书院送呢,考举人考进士,让罗峻熙去求学。家里怎么给帮忙。

    “三十七名?”

    白玉兰和朱兴德那个学渣一样,第一反应:这考的是不是一般啊?难怪没有报喜的上门,寻思还有发大榜的敲锣打鼓来呢。不是头名没那种待遇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秀花的惊呼声。

    左家门口快要成一景了,大门口齐刷刷站着不知从哪里来的牛群。

    三十头。

    三十头牛不敢撞门,大门上有血布,它们昨儿后半夜到的,就这么一直等着。

    秀花一时都不知道,她该将牛赶进院儿,还是该将牛群疏散赶走了。

    她就知道,可不能就这么戳在大门口被村里人发现她们家的邪性。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夕阳红(两章合一)

    秀花今日起的格外早,比村里大多数人起的都早。起身就将大门打开。怕左里正找她吃闭门羹。

    而之所以醒的很早,那是因为昨日她和左里正约好了,今天要去别的村看田地。

    秋收那阵,一连几日的大暴雨,由于抢收不及时,还是让不少人家在这个冬天要过不下去,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就想要卖一二亩地周转。

    按说,秀花不喜欢这种零星的散地,一家卖一二亩,够干啥的?还不够春耕费劲儿。

    但巧的是,那个村里有两户人家,都想要卖点儿田地周转。你家卖两亩,他家要卖三亩,两家田地还算挨着,只隔着一道坡,凑一起就是五亩水稻田。

    这种好事,左里正没顾得上自己家。

    要是没有秀花,左里正就会出手,手里有闲钱、多置办些田产,当作给子孙攒家产。

    可这不是有秀花了嘛,自家就要靠边站。

    左里正昨儿听到的消息,怕被别人抢先,就先和对方定好了,约了秀花今日起大早出发。让秀花醒了先将大门敞开,他到时喊一嗓子,跟他走就行。

    此时,秀花很庆幸今天起来的够早,够凑巧。

    她时隔两月,好不容易起回大早要出门,就能遇到三十头老牛。

    大眼睛对着三十头牛眼睛。

    要是再晚一会儿,村里就该热闹了。不提别人,旁边的邻居李婆子倒马桶泔水就会发现。

    到时候这么多头牛,就那么老老实实地戳在她女儿家大门口等着,怎么瞧怎么邪性。她刚发现那阵,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吓一大跳,想撒谎都编不圆。

    眼下,秀花一声“艾玛”,屋里白玉兰和罗峻熙他们终于出来了。

    罗峻熙和左小麦出门就见到,外婆怪聪明的。

    可能是怕老牛突然毛楞,三十头牛一起发疯容易伤到人,外婆已经将拴在大门上的血布取了下来,正摇晃着血布再叫人。

    “你出来干啥,快回去,他娘她们还没起来。”

    秀花一手抖动着血布,试图控制住门口的三十头老牛,不要见到罗峻熙就激动地冲进院落,她一身老骨头可不经撞,另一只手在挥动着撵白玉兰和小稻小豆。

    白玉兰明白,娘的意思是,罗婆子在这里住呢,还有一直被留在家里干活的金子媳妇,昨晚也是在这院儿住的,她要回去绊住那俩人。

    倒无所谓罗婆子。

    罗婆子对自个儿子有什么毛病能不清楚?但是来了牛群这事儿,尽量要瞒住金子媳妇。

    睡了一夜的炕会变凉,金子媳妇是个勤快人,现在很有可能快起身出来抱柴火烧炕,可别让瞧见三十头牛。

    又不能单单只提金子媳妇的名字,好像咋回事儿似的。好像咱家唯独拿那一个人在当外人。

    金子两口子在左家干活最实在,别让人挑理,娘这才撵她回去时,带上了罗婆子的名字。

    白玉兰带着俩闺女急忙回屋。

    果然见到金子媳妇正在穿棉袄,白玉兰也没废话,直接道:“今儿不用你烧炕做饭,让你大嫂(小稻)做。炕上孩子让我二闺女守着。咱俩先去收拾一下放粮食那小屋,好好倒腾倒腾粮袋子,看看还能不能再空出地方。”

    “大娘,年前家里还要买粮食吗?”金子媳妇纳闷,德子哥不是买回好些米?

    白玉兰心说,买不买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存粮的小屋待着,既看不见前院也瞧不见后院。一会儿有个动静,她能绊住金子媳妇不让出去。等到动静过了,她再打发金子媳妇去以前的吴家院子去煮猪食。

    可是,这里挡一个人好挡,也不知小女儿小女婿,能不能赶紧将外面那些牛处理掉。

    白玉兰心里还很疑惑,这几日下来,老牛不是都在晚上来骚扰吗?今天怎么一大早就来啦。

    难道是昨晚小麦没给牛挡好?今早来补一补?

    最愁人的是,外面那些老牛,都是谁家的啊?

    咱可怎么将那些牛给挨家送回家。

    送回去的时候,又该怎么解释。

    在白玉兰正犯愁时,左里正就那么赶巧的来了。

    他在和秀花大眼瞪小眼。

    躁动的牛群、还没有被驯服过的三十头老牛,见到左里正像见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似的,瞬间就躁动了起来。

    秀花反应极快,几步就蹿了过去,抖动着血布,当仁不让就挡在了左里正的身前。

    罗峻熙和左小麦反应也不慢,同步蹿进牛群队伍里。

    小麦在挨个牛头上乱敲,还不能当着左里正的面前说话警告,只能以敲牛头的动作暗示:不准顶人。

    罗峻熙怕顶到小麦肚子,正以护送的姿势在牛群里穿梭。

    想着双管齐下,罗峻熙还配合着媳妇敲牛头的动作,假装望天望地、望着太阳在哪升起,嘴里似在情不自禁嘀咕着:“呜,媳妇,你看那面,呜呜,好像呜,啊,呜呜呜……”

    罗峻熙在装作说话吭哧瘪肚。

    呜,等同于唔。

    他寻思着,一句话让他说的稀碎,左里正应该听不太明白。

    果然,随着这连敲脑袋外带呜呜的讨饶,恩威并施,连带站得远没被敲到的老牛,都立马老实了下来。

    这仨人感觉不出自己有多么反常,他们还认为装的挺好呢。

    自从有了金手指,家里各个是戏子。

    左里正看眼挡在身前的秀花,顺着秀花的耳朵看到抖动红布条的手。

    又抬眼看了看罗峻熙和左小麦的背影,那俩孩子还在拍牛头呢。

    左里正耷拉下眼皮琢磨,刚刚那群牛,恨不得集体冲过来要顶死他,现在倒是老实极了。

    他只确认一件事,“这些家里新买的牛啊。”其实心里差不多已有答案。怎么可能一口气买几十头牛,他还不知晓这事儿。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又让几十头牛、换算成银钱,等于是将许多银钱放在大门口。

    秀花眼神闪了闪,回眸道:

    “不是。

    但是……”

    秀花还没说完,正不知该怎么解释时,左里正突然抢话道:“先让进院。”

    再磨蹭一会儿,附近邻居全起来了,酿酒的工人也该来了,左里正招呼罗峻熙:“快着些,先敞开大门,你们小两口赶牛,我去拾掇拾掇后院猪圈儿,暂且将这些牛安置到那里。”

    左撇子家的情况,左里正是知晓的。

    别看后院儿的半大猪们,大部分已被转移到新买的吴家院落里,空出不少猪圈儿。但是朱兴德这次带回家七头牛,后院一下子就变得拥挤起来。

    前院又不像普通农户家有仓房,能堆用不少东西。左撇子家的前院仓房全被改为酿酒坊了。

    有许多乱七八糟不怕冻不怕耗子啃咬的物什,都在后院堆着。柴火垛也转移到后院了。

    没一会儿功夫,左里正搬这些杂物就累一脑门汗。

    他用大叉子又叉出不少柴火,暂时添置到空的猪圈儿里,天太冷,垫些柴火让牛们能暖和一些。

    当罗峻熙和左小麦一个负责看守剩下的,一个赶着牛来到后院时,左里正已经翻找出左撇子家的绳子,在简单做绳索,一会儿拴老牛用。要是还像见他那么躁动可不行。

    左里正看到罗峻熙来了后院,抹抹头上的汗,安排道:“娃啊,五头牛一个圈儿。”

    只能先挤挤。

    虽然旁边新买的吴家院落也能前院后院找出空地拴牛,但还是那句话,那面一会儿酿酒的石九嫂子、葛老抠他们该来干活了,他大儿媳也在秀花手底下干活。加吧加吧,十多个帮工的人,人多嘴杂,不如先让这些牛暂且挤在这个院落省心、不用费嘴皮子。

    外面小麦一边看守着剩下的牛,一边和秀花小声说:“外婆,里正爷爷没看出来什么吧?”

    你觉得呢。

    你家门口,大清早直着脖子就算是站着三十个人,那场面都够壮观的。

    更不用说,牛横着身体,占地方。

    这些牛排成排挨着挤着站在那里,宁可挤着、有的牛宁可踩进沟里,都不会过线到老李家门外,一副嫌弃站在李家门外的样子,哪个正常人瞧见这一幕不会多想?

    算了,纳不纳闷也那么滴了,还分析那些让小外孙女提心吊胆作甚。

    秀花很自信地撒谎道:“不算事儿,尚在掌握。就算他真看出来不对劲儿也无妨,他活到一百岁都未必能寻到真相。那是一般人敢想的吗?”

    她们家金手指的快乐,一般人想象不到。

    小麦略琢磨一下,是这么个理儿。

    相信外婆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外婆很会装傻的。

    实在装不下去了,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事儿。

    要不是家里人不想被十里八村的人讲究,更怕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外面,以防被外面的有心人盯上引来祸患,她们家真没必要如此。

    毕竟像十里八村这些淳朴人,能想象出邪乎的原因,至多是她家最近招了什么。

    好听些的招法,会猜测她家供了仙家,才会招财;祖坟冒青烟了,哪捧土给祖先添对了,才会招老天爷稀罕、招了五畜奶奶关照等等。不好听的说法,她家招没脸子的鬼神,传言说几句她家邪门罢了。

    秀花冲小麦一扬眉:“快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先趁着这空档,看看能不能问出老牛,他们是从哪个村哪家来的。”

    秀花一寻思这些添乱的牛,今明两日,啥活不干,还要挨家想办法将牛群给送回去,就想进屋揍罗婆子。

    谁让是罗婆子生的罗峻熙。

    小麦凑近秀花耳边道:“我早就问过了,里正爷爷刚进院那阵,我就问了。只知晓它们不是咱村的,咱同村的没丢牛,它们是外村来的,再问是哪个村的,就不说了,它们好像也说不清。”

    一句外村,连同左小麦都认为,那可能是附近十里八村的。

    毕竟一宿时间能聚集三十头,应不会太远。

    再连着自家的七头野牛,多么的巧,她夫君考三十七名,赶在最喜悦之时,就凑齐三十七头牛怼在家门口,神出鬼没,看起来是赶来庆祝。

    庆祝完了,一会儿她再训训话,让夫君也跟着撵一撵,或许过了这一日“朝贺日”,明天牛群也就自发地回家了。

    只不过麻烦的是,不知道它们都是哪家的。

    这些呆头呆脑的牲畜,又指定是找不回家的。

    而放出消息让来认领吧,场面还太大,到时候根本挡不住风言风语。

    秀花也琢磨着这个难题呢。

    闻言道:“一会儿告诉你娘,我今日指定会天黑透才会回来,让她盯着酒坊,你和你男人盯紧那些牛,正好我要和你里正爷爷去外村买田地。到时候,我找个借口,就说家里田地不够,还要挨个村去看看。将附近的村落走个遍,谁家丢牛,我心里就能有数了。”

    就在秀花心里打算好,一会儿左里正要是单独问她,今早那些牛群是咋回事儿时,她就装傻说,我也不知道啊。

    且已找到借口,打算怎么才能让左里正今日拉着她,各村走一遍时。

    左里正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咱俩走哇?别让那面卖地的人等着。”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压根儿就没问牛群为何清早出现。

    左里正又对秀花笑了下道:“我瞅你穿的还是少,你进屋再穿厚实些。虽然骡车上给你带了棉被,但是我想今儿将附近的村落都走一遍。”

    秀花疑惑:“干啥呀?”

    “别提了,一天天破事儿太多,咱寒山通往镇上的那条小窄道,有几颗大树被刮倒了,就砸在路中间。还有不少冰。我要找他们说道说道,不能每年只让咱村里人修路,他们各村不走那条道吗?让他们各村挑几个劳力送来。”

    左里正还哄着秀花加了句:“你也不白去,每到哪个村,还能再问问有谁家卖地卖粮的,就跟我去吧,成不。”

    秀花心想:

    这不巧了嘛这不是。

    居然没用她开口求人。

    左里正说这番话时,心想:他不将十里八村走一遍,能知道附近哪个村里丢牛了吗?

    不用秀花费心思撒谎。

    他来。

    秀花得了便宜还卖乖。

    等到左小麦牵着最后两头牛进院,秀花甩了下手上的红布条道:“也就是你吧,我能忍着挨冻还陪着。换个人,我才不陪他去各村转悠。”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这时那边走来,一个小老妹儿

    只独一只毛骡拉的车上,秀花穿着最厚的棉袄,身上围层棉被坐在左里正的身后。

    左里正长的高高大大,能给她挡风。秀花屁股下面还垫着一层厚厚的靰鞡草,以免车板子凉。另外随车带着蓑衣,以免回来的路上下雪。

    左里正一边甩着鞭子赶毛骡,一边像会变戏法似的。

    一会儿递给身后的秀花豆沙包,一会儿递根糖葫芦。

    豆沙包是温热的。

    左里正回家套车的时候,他大儿媳刚蒸出的豆沙包。

    大儿媳妇很会做人。

    不用左里正开口要,就主动的用几层干净屉布装了六个红豆沙包给了公爹,“起太早,应是没吃上什么,趁热乎让我婶子垫垫肚。”又急忙用围裙擦擦手,跑到外面房檐下,翻出用油纸包好的两根糖葫芦,“爹,这个也带着,路上吃。”

    左里正没有像别的男人般推托说“我们都多大岁数啦,哪里还用吃这个。”

    他自己确实不需要吃糖葫芦。

    但是在他面前,秀花妹子比他小。

    比她小,就吃啥都不过分。老小孩儿、小小孩儿嘛。谁规定的曾孙能吃,秀花就不能吃?

    而冲这一幕,就该知道,左里正难怪会偏心大儿和大儿媳一家。

    想爹所想,急爹所急。这才叫有眼力见儿。

    公爹要拉着女伴出去玩,儿媳妇给准备零嘴儿。现在是天气冷,没办法给带吃食像春游似的,要是天气好,他大儿媳恨不得给采把野花将骡车都装扮一番。

    这样的儿子儿媳不给多留些家产,给啥样的留?

    左里正乐呵呵的,儿媳妇给带啥,他就拿啥。

    所以才有了这一幕。

    白玉兰不放心的跑出来嘱咐:“娘,下晌早点儿回,有再急的事儿也不要半夜赶车。要不然天黑,你俩眼神又不好,赶车别掉进壕沟里。五叔啊,到时回来了,直接到我家吃晚饭,我会告诉你大儿媳一声的。”

    秀花很嫌弃女儿啰嗦,却很少在左里正面前数落女儿。

    秀花忍下女儿的那些啰嗦话,挥挥右手中的糖葫芦,还咬了口左手上冒热气的豆沙包。这就算回答了。

    白玉兰都憋不住气笑了,一看就是没将她的话当回事儿。

    一天天的,真是和娘上不起火。

    就秀花这种亲娘才麻烦。

    她不像别家那种岁数大的人,做儿女的怎么安排怎么听。会承认岁数大了,听儿女的准没错。

    她娘却主意正,你这面嘱咐的话,娘那面要是不乐意听,转头就像是没听着似的。

    算了,嘱咐没用,白玉兰心说:不如等娘回来煮点儿姜汤,今晚做热汤面条,以防那两位岁数大的头疼脑热。

    ……

    骡车出村后,秀花瞪眼盯着左里正的后背。

    本以为面前的老头子会憋不住说些什么。

    比方说,和她讨论讨论牛啊,套套她的话啦,那就不好奇她家从天而降的几十头老牛吗?她不信。

    或是再不济,也不会错过这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会趁机和她唠瓜唠瓜情呀,说点儿过日子的爱啊。

    她一点儿都没怀疑左里正会说情话,别说人家岁数大,长的正经就不会说甜言蜜语。

    在秀花看来,男人要想说骚嗑儿,和多大岁数没关。就看他想不想哄你高兴。

    而且越是左里正这种长相正经的,越是说起甜言蜜语才带劲儿。天天嘴巴像棉裤腰似的,聊甜话像吃家常便饭似的爷们,她还瞧不上呢。

    她就稀罕那种长相周正,板着一张老脸,说出的甜言蜜语和表情完全是两码事,冷不丁冒出一句两句的。

    却没想到,这一路下来,左里正真就没有说那些“有用”的嗑儿。

    只在路过其中一个村落时,指指道边那个村子说:“老吴家那几口子,就搬到那个村里去住了。”

    “他家在那个村儿咋样?”秀花问道。

    左里正摇摇头:“名声都坏了,能好到哪里去。要不是看我的面子,那个村不会接收。吴家又有些卖田地的银钱,不少吃喝。我是担保了他们一家不会偷东西,才接手的。要不然那个村里人会防他家。”

    当初吴家走的很急,且不光彩。

    吃里扒外,卖村里人的情况引来偷儿,甭管有什么缘由,那个村里的人都不会主动结交。

    虽然听说吴老汉刻意的想和新村里人交好,为此不惜轮番请过好几位老汉去家里吃饭。

    但是换咱,咱也会琢磨,吴家在游寒村生活几十年都能干出这种事情,一个后搬去的,又能和他们有多深的感情,这样的人家交不透,不如干脆不走动。

    秀花问:“咱们拐进那个村吗?”

    “不拐,回来时再去,先去谈买地要紧。到时你也不用烦和吴家人见面。咱们遇不到吴家人,他们家借住在东头祠堂,离村头很远,听说要开春盖新房。”

    秀花嘀咕着:“估么老吴家人会在外面败坏我家名声,等回来时,我要去那个村里多走几家问问。吴家要是真敢说我家坏话,我非将吴家那些烂眼子事儿好好讲讲。”

    “怎会。”

    “怎么不会?”吴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品,秀花心想:她还没三嫁时就知晓。

    左里正摇摇头没解释。

    其实他想说的是,他不会让吴家在外面败坏左撇子、白玉兰还有秀花的名声。

    早在给吴家人还没搬到那个村落前,他就已经和那个村的几大家家主聊过左撇子家的仁义。

    仔细讲述了是左撇子仁义,才没将通敌的吴家人送进大牢。那些人可是砍头的大罪啊。再着,要想送进牢里,很轻松,因为家里有位当过捕头的朱兴德。可是,侄儿撇子、侄儿媳妇、包括侄儿的岳母都是极为仁义的人。

    左里正为了抬高左撇子一家,不惜踩自己一脚说:换作自己,都未必能做到只将吴家人赶出村。

    但左撇子一家,却说村里人就该按照族里村里的章程办事,还是不要动不动就抓紧大牢,送到县衙为好。这才有了只让吴家迁走,吴家人还全须全尾着。

    后面这话,让那个村的几大家家主心理极为熨帖。

    所以早在吴家还没迁走时,左撇子家的好名声就传了出去。吴家人再想讲左家的坏话,明眼人压根儿不会信。

    此时,左里正却没解释这些细节,只笑呵呵纵容地回眸看眼秀花。

    要是秀花想吴婆子了,想骂一骂吴婆子,也不是不可以。

    老头老太太又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秀花怀里抱的热水囊都凉透了,这才赶到卖田地的人家。

    五亩田,本来秀花是想压压价的,想睁眼说瞎话,将那个上等田说成中上等。要相信,她是有这个能力的。

    做买卖就是这样,咱要是不心黑,那就是对自己心狠。不挣钱忙乎啥呢。

    但是当看见其中一家老娘和她明明一个岁数,却面容老的好像和她差一辈人,病的又快死了。

    听说这家人着急卖二亩地,就是为了不想放弃老娘,想给老娘抓药时,秀花就忽然感同身受了。

    看着这家儿子说想救老娘,七尺男儿控制不住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说对不起爹,要卖地了,是他没能耐,才没有闲钱救老娘,秀花琢磨了一下,这要是玉兰和撇子,也困难成这副熊样,不知道能不能卖地给她治病。

    “不讲价啦?”

    秀花对左里正微微摇了下头:“算了,挺大个男人,哭的我闹心,不讲价了。”

    左里正笑了下:“我就知道你心软,要不然,下一家,我进去谈,你别进去了?”

    “不用。”

    然而秀花后悔了,因为她又没讲价。

    另一家赶在年前想卖田地,那可不就是要揭不开锅啦?

    一屋子的小孩子,得有十来个,最小的才一两岁,还没凳子高。

    汉子的老娘和媳妇从里屋出来,双双挺着大肚子,婆婆和儿媳妇一起怀。

    这么多孩子,也没个吃的,一大盆能照人影的茬子粥、一碗黑乎乎的萝卜条放在桌上,混水饱。

    以前,秀花是不喜欢孩子的人。

    你看她只生一个就知道。

    自从这次来了女儿家,帮着大外孙女带甜水,可能是隔代亲,也是到了稀罕曾孙的年纪,她真是见不得一堆堆孩子挨饿的场景。

    她家甜水,连带着金子家的小宝在家里吃住,现在零嘴都吃得起糖三角了,再一瞧这些娃,同样是小孩子。

    秀花摆手道:“得了,就按上等田给吧。”

    反正也都是实惠人,有这个村的里正在场,没有狮子大开口要价。

    秀花还可操心了:“大侄子,我家有便宜碎米卖,游寒村左家小卖铺,你和你爹到了后打听打听去买一些。冬天这么冷,买一些回来给孩子吃。”

    这话惹的汉子主动道:“大娘,别看田地卖了,但是明年春耕秋种,我要是忙完,会去地头给您家搭把手的。俺和俺爹都知道,您好心没给压价。给的价钱极为仁义。真的,您这样的买主少见。您家人到时来这面干活,喝个水,歇个脚,想要给田里浇点儿水,千万别客气。”

    秀花点了下头。

    要不是小外孙女婿罗峻熙要做什么试验田,听说是在书上瞧过的,还听边境那面倒腾大米的商人聊过,想要买些田,在水稻田里养鸭子养鱼,她其实都想雇这两家人干活来着。

    咱自己家人是种不过来的,哪有那么多人春耕?不如还用这两家卖家种地,那是以前他自家的地,他们能知道珍惜。

    却因为要留出一些试验田,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她就没提出还让这两家种。只能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双方聊完最重要的,秀花将银钱给了左里正,就先一步出了卖地的人家,她想趁空去听听,这个村里有没有人家丢牛。

    这个村的里正和左里正落后一步,按手印、写字据,交接银两。

    这个村的里正姓唐,平日里和左里正关系极好,知道左里正在追求秀花。

    正互相小声交流道:“这位就是你相中的那位吧?”

    左里正:“嗯。”

    “能看出来,比一般婆娘都年轻。”憋回去的话是,长的大眼睛双眼爆皮儿的,别看岁数大,眼角子有点儿耷拉着,褶子不少,那也能看出来爆皮儿,继续道:

    “以往我只听说她在女儿女婿家里当家,能当女婿家,还能让几位有本事的孙女婿也全听她的,那性子能不厉害?你脾气又不是多好的人。说实在的,刚听说这事儿时,不太看好你俩。但今日才知晓,这婆子心肠真挺好。有些事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听她说话,虽然看人时,眼神好像有点儿傲了吧唧,不那么深沉,但是声音还挺细声细语,和你过日子,应不会泼妇那一套。”

    左里正不乐意听了:“什么婆子。”叫的那个难听,再说了,他的秀花,老唐看的那么仔细作甚。

    什么泼妇,他的秀花明明是富婆。

    左里正维护秀花道:“我瞧上的人,心肠怎么可能会不好。她也没比我小多少岁,她就是面嫩。”

    总感觉老唐刚才那语气,还有点儿在埋汰他老夫少妻。

    这一点必须强调一下,他没有大秀花十多岁好不好。

    这个村的里正笑了:“我倒是想叫弟妹,你这不是没被过明路吗?不是我说你,咱一把岁数了,想再娶有什么害臊的,你再磨叽磨叽,过个一两年,备不住你俩之中就有人没了。”

    “我呸,呸呸呸”,他俩长寿着呐。

    现在左里正最忌讳的,就是他和秀花有一个先离世。搞不好就是他,谁让他岁数大。

    “别急啊,也就我能和你说说这些心里话。咱这个岁数了,这种续弦的事儿,又不能和儿女讲,上面又没有亲娘亲爹了。说正经的,你真的不打算提亲吗?就这么明着暗着护着她,你却没有名头,真就不想睡一铺炕?听哥哥的,人家女的可不着急,反正不耽误你对她好。倒是你该着急。”

    这话,似乎起了作用。

    人就是贪心,得到一点就想得到更多。

    当回来的路上,左里正忽然道:“妹子,我想要你一句准话了,你真的不打算再走一步了吗?”

    秀花正琢磨着,也没有人丢牛啊,瞧给她冻的,就没太听明白。

    “往哪里走。”

    “往我炕上走。”

    秀花:“……”你听听,他终于熬不住了,他聊上了骚嗑儿。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多幸运有你为伴每个挫折

    上一次将这个话题挑明,左里正毫不避讳是冲秀花这个人,才对左撇子一家格外用心,还是在左家被偷那次。

    那次,左里正去县里送粮,忙完回村后,听说秀花那里出了事,二话没说、连家门都没入就直奔左撇子家。

    也是那次,在左撇子和白玉兰面前,左里正第一次表现的不单单只是一村里正、远房五叔。

    而是直奔炕上的秀花,连连安抚着:“没事儿,哭啥。天塌了有我给你顶着,家里那些银钱如若真就找不回了,要是缺钱用,我给你拿。”

    说完转身出去。

    左里正挡在左撇子前面,就像一家之主一般,毫不拖泥带水就将左撇子借的银钱,全垫上了。

    秀花那阵丢了所有的体己银,打击过大,连着恍惚好几天。

    她虽然不太记得细节,但是过后也从女儿女婿那里知晓,左里正从回来就为她家担起责任。

    派人去镇上看罗婆子、派人去杏林村看朱老爷子,掏钱,翻找贼人,无一处不用心。很能扛事儿。

    那一段日子,过的相当混乱。

    即便大伙全都看出来左里正对她的心意,由于有抓贼大事挡着,也就没再提起。俩人默契的就当作从没挑破过那层窗户纸。

    不过,过后村里的老姐妹菊花,六十岁了,那老太太私下和她唠嗑说:

    “俺这辈子,别说年纪大时没人疼,就是我花骨朵一般的年纪时,也没见过哪个男人有多么的用心待我。人比人得死啊。你看,我和你就不能比。到了咱们这个年纪,说句不避讳的话,黄土快埋了半截脖,你却还能在这个岁数,遇到那么知疼知热的男人,我看着是真眼馋。你知不知道里正,在咱村婆子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秀花反问:“什么样的。”

    “打年轻那阵,他就是咱村汉子里长的最周正的。

    咱村那些婆子还是小媳妇时,谁要是能得他一个好脸,遇见了能对咱点点头,都感觉有面子。

    里正年轻那会儿,受欢迎方面,不比你家那位小外孙女婿差。

    俺记得,里正的媳妇才在村里露面那阵,附近多少女人泛酸,私下讲究人家说,长的也不咋好看啊。娘家不就是一般农户嘛。真不知道是咋挑的媳妇。

    他媳妇死了后,许多人动心思,想做他续弦,背后还有人嘀咕,谁要是想当里正的续弦,那得主动。毕竟里正的性格属实深沉,不表现的明显,他都有可能不知道。反正附近什么样性格的寡妇都托人试过,劫他道的,对他翻媚眼的,托人说项的,他却从没吐过话。

    搞得咱大伙,以为他是忘不了原配。

    现在你出现了,咱们才知道,哪里是忘不了原配,那男人啊,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没对你动心,只能说是没看上你。

    要是看上你了,也压根儿不用你主动,他就是一屁蹦不出个响的沉闷性子,自个都能动。都对你主动成啥样了?咱寒山上的熊瞎子,估么都看出来里正想娶你。”

    当时,菊花奶奶这番话说完,让秀花莫名的觉得虚荣心得到满足。

    那确实。

    在村里来回走动,拢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总有意外偶遇左里正的情况。

    有好几次,左里正和她离的挺远,恨不得中间隔着条壕沟,左里正就能看见她,瞅着她笑,眼里的欢喜挡都挡不住。

    村里那些妇人,还能有个看不出来的?

    所以,要是说心里话,秀花对左里正完全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一幕幕累加在一起。

    前有左里正如此用心的关照她女儿女婿,她又不是木头人。

    后有从不藏着掖着,左里正一直用行动证明给全村人看,他就是在对她好,且只对她一个人好。

    两个方面加在一起,作为一名单身女性,秀花认为,就算是虚荣心作祟,她也喜欢左里正追求她啊。

    有一位这么优秀的老头子在天天追求她,她即便已是年过半百的老太太,现在仍有精神头惦记换新衣裳。像是忙过这段,她就要进城买新衣裳了,大德子带回的那些布,她都没相中。还惦记洗完脸保养一番,抢孙女们的面油擦。

    要是没了这样的人,真就只剩下对美食的爱好。

    可见,有人追和没人追求,心态完全一样,左里正的存在,就像在告诉她:她仍年轻。

    有了这种心理,她就更是装傻的彻底。

    能拖一天是一天。

    再后来,倒不是故意的,是家里有了赔偿的那些银钱,能买得起粮食酿许多酒了,她很忙。

    忙碌挣钱的女人,又不缺吃少喝的,更不用等着嫁男人才能改善生活,那她还提什么。

    左里正还能帮她一起忙乎。

    可是今日,左里正一句“上他炕”,将什么都挑破了,无法再装傻。

    秀花心中喟叹: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到了该面对的时候。

    也是,凭啥白白对你好,对你好一天两天,还能一直这么好下去?又不是爹娘,哪能无所求呢。

    秀花没有被直白的“上炕”说得面红耳赤。

    只往前坐了坐,更加挨近左里正,这样俩人沟通能听的清楚。

    她语气温和道:“你要是为上炕,趁着还能动,看看别人吧。”

    得手还能快一些。

    左里正不爱听这话。

    他要是为那事儿,他头些年,不比现在腰好?

    左里正急的解释,往后坐坐。俩人一个往前,一个往后,挨的很近,说话呼出的哈气合在一起:

    “我哪里是那个意思。

    我就不明白了,你再往前迈一步,咋能那么打怵?

    我这个人,不是那种得到手就翻脸的人。

    咱俩在一处不好吗?有个头疼脑热的住在一铺炕上,互相照顾,不比和儿女在一起强?咱是做父母的,有些时候并不愿意事事麻烦儿女。

    你有我就不一样了。

    打比方说,你哪里难受,可以心安理得的使唤我,难受大劲儿,甚至可以不讲道理的骂我两句,打我两下。

    对儿女,你能想耍小性子就耍吗?

    儿女惯着咱这毛病吗?

    至于你闺女和酿酒坊。

    你要是放不下那面,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任何变化。

    咱俩可以闺女家住几天,我那面住几天。甚至就在闺女家住。反正一个村里住着,我是不怕别人讲究的,都不用带行李,天热,趿拉鞋光脚就能去。”

    左里正想到白玉兰,又看眼秀花认真道:

    “我这辈子没个女儿,玉兰往后就是我闺女。

    咱两家知根知底,我又不是不知道玉兰这些年是咋过日子的。

    我这个后爹,虽然岁数大了些,护她护的有些晚了,也不知到我死,还能护她几年。

    但是这话,我不哄你,咱家玉兰虽然现在都是当姥姥的年纪了,我仍会给将她当作小闺女对待。”

    左里正没说忽悠人的话。

    他没提,到时也让他那几个儿子,拿白玉兰当作亲妹子。

    玩那套没用的花嘴干啥。

    他几个儿子、儿媳妇们,包括下一辈的孙儿们,要是能真心待秀花、待玉兰,那是他的福分,他会很感谢孩子们懂事。

    要是做不到成为相亲相爱一家人,总是和秀花、玉兰像隔着点儿什么,他也并不强求非要一团和气。

    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指望过别人。

    他只指望自己,会真心实意待秀花母女。

    这番话,让秀花心头一软。

    左里正看出来了,趁热打铁继续劝道:“你是怕别人讲究?别有那个顾虑。他们不敢当面下你脸子的。别忘了,我是里正。”

    他也不打诳语,村里人背后嚼舌头是挡不住的,爱讲究就让他们讲究去。总不能连村里人躲在家里说的话也管。

    但是他敢保证,谁要是当面敢给秀花没脸,说些难听的话,就不要怪他使出常年不用的整治手段。

    “至于钱银、田地。

    我既然想和你再往前进一步,咱这个岁数,就不提聘不聘礼那些虚头巴脑的事儿了,那些不过是面子。小钱儿而已。

    只说我比你年纪大,恐是会走在你前面。

    我就要考虑我没了的那天,你自个如何好好生活。

    我不能死后,让我儿子他们给你脸色,更不能让你手头紧巴巴的又回到闺女那里生活。

    我会多给你留些体己银钱的。

    关于这方面,我已打算好,将我家的银钱分成……”

    “你等会儿!”秀花赶紧制止。

    她现在不想知道左里正有多少存项,不想知道左里正死后能留给她多少银钱。

    她怕知道具体数目后,本就动摇的心,晃悠的更厉害。

    “能让我说几句心里话吗?”

    “能。”

    秀花这才用一种极其纳闷的语气,实话实说道:

    “咱们现在这样不好吗?有啥区别嘛,你一天去我家八趟,啥事都落不下你。非得折腾那一套?让儿女孙子辈的还要参与成亲仪式。连曾孙女都有了。问他们在忙甚呢,怎么还要买喜酒呢,不对,喜酒是现成的。是问怎么要买喜糖呢,孩子们回答,啊,太姥姥要成亲了,喜糖是给里正太爷爷和太姥姥的。你想想,磕不磕碜。”

    秀花又深吸一口气,这回说的更直白:

    “别看我三嫁过,可我上一次嫁人,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那阵还算年轻。嚷嚷说我要嫁人,还真没人笑话。毕竟那时是半老不老的年纪,有许多同龄的妇人会选择再走一步。

    可我们现在真是年纪大了,像你说的,又不图上炕,图也图不了几次,有那个心都没那个力。我犹豫,就是觉得,真没必要。”

    可见,秀花说的是心里话,她都顾不上要脸面了,又将自己三嫁过的事实,在左里正面前摊开讲。

    秀花甚至暗戳戳地想:反正自个也不是什么道德感很强的人。

    你要是非得为上炕那点儿事,不行的话,咱俩就这么处着,感情只要到位了,咱俩偷摸整整也行。

    可别费劲你娶我嫁的了。

    可是,左里正是多么深沉的人呐。

    不成亲就上炕,那不是耍流氓吗?

    这辈子,他也干不出那事儿。不,是他没非要上炕。

    所以左里正拧眉掰扯道:

    “咱俩年纪大咋啦?成亲不分老和少。我还觉得咱俩这个年纪正好。你没听说过那么句话,没有银钱的结合就是一盘散沙。有银钱却没空陪伴的婚姻,会出怨偶。你再看咱俩,现在有空陪伴,还有银钱,这才是正正好的年纪。”

    这就叫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他俩就算住瓜棚,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都比那穷苦的年轻小夫妻甜,信不信?

    年轻多点儿啥。两口子没事儿总干仗,谁能说你婚姻美满?

    岁数大,却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照样让人艳羡。

    没听说过在婚姻这件事儿,谁羡慕年不年轻的,只听说大伙羡慕别家夫妻和美的。

    左里正今儿非要一个定心丸,他不喜欢像隔着窗纱的朦胧感,盯着秀花的眼睛,骡车都不赶了:“你就说,你看没看上我吧,我当你老头子,你乐不乐意?”

    要是真的只是没相中他这个人,他就没必要再磨叽了。

    以后不再提成亲的事儿,不再做梦睡一铺炕,只单纯做一个对她好的人。

    毕竟稀罕不稀罕这种事,不是能强求和妥协的。也不是他人好,秀花就非要接受的。好人多了。

    秀花:“你个头长相、腿脚、头发牙齿什么的,还行……”

    在左里正逼迫的眼神下,眼神闪了闪,咽下剩下的品头论足。

    只看,年过半百的老太太,终于憋红了一张脸:“嗯。”

    一个“嗯”字,左里正当即心花怒放。

    鞭子扔车上,手都直接上了,激动的拍着秀花身上裹着的棉被,连着拍两下,又兴奋地放轻动作,拍拍秀花露在棉被外面的脑袋,年纪不合适说出“乖”,但表情上就是在夸奖秀花乖。

    秀花急了,她必须要将该说的,说清楚:“不过,今年指定不行,明年秋收前也不行,明年的这时候,我看你表现。”

    家里的房子没盖,她就算再走一步,也挨着玉兰他们,新盖一间。她和新夫君一起住。让左里正掏钱。

    春耕水稻田没种,没吃上自家的新大米。

    酒坊生意还没有扩大稳定下来,酒窖和新的酒作坊也要盖。

    最关键的,才到闺女家半年就嫁?她还没被追求过瘾。怎么也要时隔小两年再说。

第二百六十七章 没有档期

    终是回来晚了。

    回家的路,才走了将将一大半,外面的天就已经黑透。

    “你快往远处站站。”秀花蹲在道边的大地里,不自在的动了动两脚,以极为嫌弃的语气说道。

    大地里的积雪太厚,最浅的还到她脚脖处,秀花个子矮,腿短,等于是屁股扎在雪里,蹲的很不舒服。

    左里正憋不住笑,没回身看着秀花,却逗秀花道:“我往远了站,你不害怕吗?黑乎乎一片,荒郊野外就咱俩人。我拿着火把给你照照亮,多好,被火烤着还不冷。再说了,我不是担心你像刚才似的,栽栽愣愣再摔地里?”

    刚才,秀花和左里正表白完,说你追求时间太短,她嫁人太早,会很没面子后,都没有来得及听左里正的回话,爱咋咋地吧。

    就急忙拍打着左里正的胳膊嚷嚷:“快停车,停车,我肚子拧劲儿疼。”

    当即给左里正吓一跳。

    寻思秀花突然哪里不舒坦了呢,是指那种器官上的。

    岁数大的人,最害怕突然生病。

    说句不好听的,到了阎王爷想收人的时候,岁数大的人,哪怕是走路不注意,稍稍摔个跟头,就有可能将人摔没了。

    要不然能有那句老话嘛,阎王想三更天收你,不会让你拖延到五更。

    更不用提,这种五脏六腑里忽然疼起来的。

    一般这种情况,到了上年纪人身上,那都不是小事儿。

    左里正立马什么花花心思都没有了,之前听秀花说完那些话,他还很着急,想去争辩追求时间的长短。想让秀花给他再缩减半年也成啊。

    可是一听秀花疼到直嚷嚷起来,人都佝偻着,左里正急急刹车,边肋缰绳边慌忙回头问道:“怎么个疼法,你指给我看看。别是肠子肚子。”

    秀花却没给他指。

    只看,那女人在停车那一瞬,呼的一下就掀开围在身上的棉被,也不回他话,又嗖的一下,腿脚极为利索的跳下车,蹿进大地里。

    然后就一个没注意,啪嚓,摔到了积雪里。

    摔的那叫一个瓷实。离远都能听见动静。

    “哎呦我天,你没事儿吧?”

    左里正打心眼里心疼,他一个在远处看秀花摔倒的人,都跟着疼。

    不过,在他还要再连声问几句,举着火把跑过来时,又看到那秀花以极快的速度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了,然后就一边扯着脖子喊:“别跟过来”,一边脸面都顾不得,头埋下,就解裤带子蹲下。

    截至到那时,左里正才攥鞭子的手顿了顿,脑子清明起来。

    原来秀花嚷嚷的肚子疼,是要三急。

    你说这事儿整的,有啥可害臊的。

    这老婆子,那你就直说要上茅房呗,你瞅给他吓的。

    秀花突然拉肚子了。

    拉肚子的滋味儿不好受,肚子疼,额上的虚汗冒了出来,秀花蹲在积雪上,还要偷摸揉揉摔伤的胳膊和膝盖。

    刚才太着急,那个大跟头给她摔的呀,滋味儿那叫一个酸爽。都要摔成一个圈儿滚起来了。

    以往,秀花要是摔成这样,铁定会骂人。即便是她自个不小心摔的,也会恨恨骂上几句。

    用她老女婿和白玉兰告状的原话就是:“你娘那个人,不讲道理到什么程度呢,有一天要是上不出厕所,她都会怨我,说是我给咱家茅房盖歪了,才让她难受的。”

    可想而知,秀花要是莫名摔个跟头,她一定会神神道道骂:“我呸呸呸,晦气。是哪个小鬼在作死,敢绊我腿儿,我放鸡血用菜刀剁死你个瘪犊子。”

    可是,在这一刻,在刚刚挑破窗户纸,刚刚亲口认下的“男朋友”面前,秀花默默揉着摔青紫的膝盖,一声疼都不好意思喊出来。

    更何况,她现在处境还极为尴尬。她可不能吸引那老头子视线。

    还没拉完肚子呢。

    秀花回想自己这场“灾难”,就怨昨日她把舵新酿出来的酒,在封坛前,她尝了不少加神仙水的酒。

    自从酿酒,她酒量确实练出来了,本以为喝神仙水也没啥后遗症,却不想,整多了还是不行,今日丢了丑。

    秀花好悔。

    她可是一位很讲究面子和形象的老太太。

    左里正再次憋不住笑。

    嘴上虽然是那么说,说是要用火把给秀花照亮,就要站在秀花跟前挡风,让秀花大大方方的整,不用害臊出动静。

    他们都这把年纪了,现在外面天还黑透了,怕啥的。

    但是碍于心里害怕秀花生气,还是在秀花言辞拒绝时离开了。

    没一会儿,火把渐近。

    秀花:“你咋又回来了。”

    左里正:“我不回来,你怎么起来。嗳?别乱动,再摔着,我啥也看不到,给你,用它干净软乎。”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看不到,左里正一边将火把举远些,挺绅士的看向远处,一边将手中的屉布递给了秀花,让用来擦屁股。

    ……

    只要她不尴尬,场面就不会尴尬。

    当秀花从大地里回来的时候,她快要冻透了。

    秀花爬上车,急忙将棉被重新围紧实,才坐好就感觉到不对劲儿。

    伸手摸摸屁股下面,很是热乎,秀花立马明白过来:“这是你的水囊?你垫在这里作甚。”

    热乎乎的水囊,在她屁股下面放着。

    仅有的这点儿热乎水,还是在前面途径的村落灌的。

    之前,热水囊一直放在左里正的心口窝捂着,想着秀花要是渴了,她自己的水不够喝,左里正就掏出来给秀花喝。

    左里正重新执鞭,以为秀花是臭讲究,垫过屁股的水囊不让他往后再用了,不当回事儿道:

    “我没那么多讲究,你别凉到比啥不强?在大地里蹲一炷香,早冻透了吧?回去让丫头给你熬点儿姜汤。再说了,我可不像你。”

    “我怎的了?”

    左里正扬鞭笑了下,“你那小水壶,谁都碰不得。”

    他见过好几次,秀花天热时,挎着一个小竹筒,系竹筒的麻绳都用五色布条缝好、再编成五股麻花辫儿,好看着呢。

    到天冷斜跨个小号水囊,还是一般农户家里少见的那种水囊。

    据说是她女婿,左撇子给她在县城高档铺子里买回来的。

    那么好的小水囊,又是秀花牌的,人家的东西,甭管说啥都是宝儿,那哪里能垫屁股取暖呢。

    还是垫他的吧。

    他的就配垫秀花的屁股。

    倒是因了这一茬,缓解了秀花拉肚子的尴尬。

    秀花又想起那屉布的温情。

    屉布是用来包红豆包的,拢共走前装了六个豆包,她吃了四个,左里正只吃俩。

    搞不好她拉肚子,就是红豆馅和神仙水混在一起的原因。

    左里正趁着赶车的空档,瞄了一眼又重新变得自在起来的秀花。

    这女人,不知道在想啥呢。

    既然已经不再害臊,咋就不再继续聊那个话题?

    “非得明年这个时候吗?”

    “什么?啊,那必须的呀。我这个人说话,从不打诳语。”

    左里正试着和秀花讲道理:

    “这种天气成亲,你穿不了漂亮衣裳。

    你不是爱美吗?

    我还寻思,咱酒席就不大办了。

    以咱家的厚道,办酒席请一堆人吃饭,有的人家得了信,搞不好会来一大家子,饭菜又不好意思糊弄,收的礼钱顶不过饭菜钱。

    到时只将附近十里八村有头有脸的当家人,还有县里镇上我几个好友请来,再加上自家人吃一顿热闹热闹就得。

    然后省下来的酒席银钱,全用来给你买料子,趁着天暖和,你多换几套出去溜达溜达,让人羡慕羡慕。那样不好吗?”

    秀花心想:你别和我说那套。我一点儿也不眼馋。到了明年夏秋季节,我不用指望你买,我也有许多穿的。我家女儿女婿、孙女孙女婿们只要有钱,就不会短了我新衣裳。照样让人羡慕眼馋。

    那种新衣裳穿出去,还能让人羡慕纯粹呢。

    左里正也想到了这点。

    找一个条件好的婆娘,很不好下手。

    因为她“衣裳自由”啊。吃好吃的自由,出入自由。

    才将将半年光景,家里还有好些牲口,都不用搭他车捎脚了。不像在半年前,那阵和他打商量蹭他车,要仰着脸讨好他。人家现在还是有车一族。

    左里正无语。

    关于左撇子家各种买卖事宜,这回知道他为什么主动掺和了吧。

    因为他怕过了秀花家的创业初期,想帮忙都没处伸手了。

    甚至再过半年光景,他连帮着秀花支应事的机会都抢不到。

    毕竟人家家里有个听话的老女婿,还有三个有能耐的外孙女婿。

    那三个小子有能耐不假,却不当家,只顾挣了银钱拿回来。

    秀花的三个外孙女说啥,三个孙女婿就干啥。除了听媳妇的指挥,还听外婆的话。

    连着左撇子都是,秀花指哪,他们去哪。一点儿也不敢惹呼。

    “行,衣裳那都是小事儿。可是到了年根儿,咱俩再成亲,你酿酒又忙起来,什么买卖都要指望过年那阵出息。”

    左里正打商量,脸上露出了讨好的表情:“啊?你再考虑考虑,哪怕给我缩短俩月。咱俩秋收后成亲不妥吗?那金色麦浪,你一身红衣,就站在那火红火红的高粱地里。”

    那副抬脸看你笑的模样,只为少俩月试用期,看的秀花直替左里正寒碜。要不要那张老脸了。

    她倒不是摆谱,非要差那一个月俩月的。

    她差的是天数吗?差的是表现。要看这老头子持之以恒的表现。别仨俩月热度,那可叫牵扯她往后挺多年呢。

    另外,你当她真就没有后遗症吗?她可是嫁一个,死一个。

    她寻思多处处,看看左里正命硬不硬。

    秀花含糊:“到时候再说吧。你不懂,不是我摆谱,是我明年每个月要干啥,早早就琢磨完。几月份挖地基、几月份耕种,几月搬新家,看这样不仅要盖酒窖,还要盖养殖场。嗳?你能不能给我家那片宅基地再扩扩,差一不二的,你睁只眼闭只眼。我想再扩出二里地。”

    你上天得了呗。

    人家在跟你聊感情,你跟人家谈地皮。

    但左里正却道:“那都好说,你能不能别扯旁的。”

    好吧,秀花又将话题拐了回来:“所以说啊,就是我眼下也安排妥妥的了,一天挨着一天,全是事儿。”

    “眼下安排啥了?”

    “我要将过年卖的酒,提前全给酿出来,然后带俺闺女去府城溜达一圈儿。”

    “你今年过年不在家?”

    秀花告诉左里正道:

    “不在。俺们家今年过年分两拨。

    德子他们,大年三十要开铺子,到下午晚上才会歇业,还要看有没有顾客,根本赶不回来。

    我会带玉兰随着送酒队伍去府城,到时候给那面的孩子包饺子。顺便好好溜达溜达。我还没去过府城,你去过没?”

    左里正摇头:“没。”

    且并没有期待秀花会邀请他去府城。

    那是不可能的。

    事实多么的明显,他刚刚要不是话赶话问到头上,秀花年前走了,有可能都不会告诉他:“那家里剩下的娃咋整。”

    “剩下的,家里三个外孙女不是怀孕了吗?让她们在家。男人就留满山吧。小豆没公婆,一时小豆她大姐小妹要回婆家凑热闹,或是将罗婆子和德子祖父他们请来过年,小豆独一个人,容易没意思,就让满山这个年好好陪陪她。”

    在秀花心里,小豆和满山的夫妻情意不如另两对儿。以前家里没银钱时,小豆就瞧不上满山。现在有些家底了,她很担心小豆心气又漂浮起来。可别那样,她这种没有原配的人,总觉得原配才最香。孩子也要有了,日子要朝好了过。

    所以,她最近让满山在外面跑的勤,等到过年时,就让大德子和罗峻熙他们忙碌,换满山回家好好歇歇,多陪陪小豆。

    这样的做法,都不偏不向。

    “那撇子呢。”左里正听半晌,没听到秀花对左撇子的安排。

    秀花说:“啊,他呀,我还没想好呢。”

    左里正秒懂,看来这位过年去哪,也要看表现。

    同时,左里正也在心里不停劝自己,要适可而止,要懂得心满意足。之前,秀花要是不给他准信儿,他不仍要那么受着吗?现在至少有了盼头,就别再那天数上磨叽了。其实说一千道一万,有迟疑只能说明他做的还不够。

    “妹儿。”左里正很是深沉的叫了一声。

    这咋就直接叫妹儿了呢。

    这还不懂吗?先叫姐,再叫妹儿,叫来叫去才能叫媳妇。

    秀花看了眼快要到游寒村的路,快到家了,要抓紧啊,挑了下眉:“干啥。”

    “你我虽然没成亲,但是既然在处着,咱俩就属于过了明路,你得给我个名分吧?起码不能再叫我、他五叔。”

    左里正特意放慢赶车的速度,扭头盯着秀花的眼睛道:“叫我春生。”

    “还有,处着就要接受我对你的好。不接受,那叫什么男女相处?像是你要过年去府城溜达,我给你点儿零花钱,你接着,别推。你给自己和闺女在城里买点儿啥,你告诉玉兰,就说是我冲你这个娘,单独给她买的。”

    秀花眼神闪了下,心想:嗯,我不但接你的钱,而且还会从府城回来给你带礼物呢。

    毕竟,只有这样的互动,才叫咱俩是相好的。

    游寒村村口。

    左小麦躲在暗处,眼睁睁看到里正爷爷和她外婆,一路有说有笑赶车过去。村口回荡着,她外婆风铃般的笑声。

第二百六十八章 狗粮一碗又一碗

    “到点儿了,快回去吧,外婆都到家了。”

    罗峻熙一手用大棉袄紧紧搂住左小麦,一手挎住小麦的胳膊,小两口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跑。

    小麦打听:“我瞧见外婆了,她笑的可开心了,她说没说外村有无人家丢牛?”

    笑的那么开心,应该是没有人家丢牛吧。

    一般外婆只有在白捡的时候,才会那么高兴。

    可是,怪就怪在,她看不明白牛这事儿。

    按理夫君考了三十七名,大姐不会梦错的,以大姐夫的细心,在府城那面看榜单更不会传错消息。

    家里现在七头野牛,加上今早后特意赶来的三十头家养牛,已经是正正好好三十七头牛。

    三十七名,三十七头。

    她和夫君以为这次终于弄明白了玄机。这次无需被骚扰一个月,只要够数就行。

    可今晚,她值夜,又有两头黄牛跑了来,被她拦住赶走。

    那一刻,她都傻了。

    合着,就算数目对了,她还要站岗继续防着?难道不止三十七头?

    多亏啊,多亏她没听夫君的今晚偷懒,要不然她俩自以为是认为消停了,家里院门会被牛顶开的,村里人到时会被吵醒。本来院子里拴着三十多头牛,就够扎眼的。

    小麦垂着长睫毛:“夫君,对不住,我总是一瓶不满半瓶晃悠。野猪那时候是,现在仍是。明明能和它们对话的,却仍旧搞不清楚。我问它们,它们还不配合。弄得每一回总是让我们措手不及。”

    罗峻熙站下脚道:

    “是我对不住你,还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怎么能是你对我不住?你已经帮了不少,还要日日受冻。这罪遭的,肚子揣着娃却要为我操心。至于牛群,让我们措手不及也没事儿,在外面行走那阵,野牛不是仍被收服了?那时候什么都不懂,环境很恶劣呢。现在比那阵强出太多。至少我已会跳斗牛舞,岳父和姐夫也会了,大不了多跳跳。”

    罗峻熙揉揉媳妇冻得冰凉的脸蛋,借着火把的亮光,看着左小麦的眼睛认真道:

    “现在,媳妇,除生死对我来讲都不是大事儿,只要我们一家好好的。

    我早被野猪练出来了,你别担心。”

    说完又相拥在一起。

    罗婆子隐在黑暗处,不得不出声:“咳咳。”

    本来寻思出来找儿媳妇,没想到看见小两口就那么黏糊起来。

    罗婆子忍着牙酸道:“天挺冷的,愿意抱,回家再抱呗。”

    一句话让罗峻熙和左小麦脸色变得涨红。

    小麦呐呐道:“婆母,您怎的出来了?”

    罗婆子心想:我是被屋里你外婆和里正那老头子臊出来的。那俩人不尴尬,她还抹不开脸呢。你们游寒村的里正,眼睛快粘到你外婆身上了。

    没想到出来了,仍旧长了针眼,你俩又接着黏糊,自己这个没男人的,在哪里待着都多余。

    此时,大屋里,戳在桌边的白玉兰,也和罗婆子是一个想法,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娘,热汤面条刚出锅,还太热,先别吃,对上岁数的人肠子肚子都不好。”

    以前朱兴德就对白玉兰说过,让白玉兰多注意,尽量不让秀花吃特别烫的食物。

    虽然朱兴德还没让外婆去城里看病,惦记让多喝些神仙水先调节调节的,以免身体特别不好,摸了脉再发现是晚期不能治的,吓到丈母娘。但是已经借梦说事儿,将秀花食道和胃或许有小毛病告知大家。让多注意。

    致使白玉兰在这件事上,看的极为严格。

    从那之后,做饭尝尝咸淡都不让秀花上手。也是通过大女婿的梦境才懂,原来吃特别热的饭,居然不好。

    后又寻了借口,向秀花特意打听过:“娘,你常吃特别烫的饭吗?”

    这才知道,她娘打过工。在个黑饭馆干过活。

    老太太馋嘴啊,你说咋就能那么馋呢,打工时期总偷偷摸摸在后灶,偷吃人家食客的食物。偷吃还不能多吃,怕被看出来。只能在饭菜出锅前,掀开大锅盖以极快的速度将好菜好饭塞嘴里,常常囫囵吞下去。

    为这事儿,白玉兰当面没说啥,背地里和三位闺女抹了眼泪。

    所以才有了这一幕,不让出锅就吃。

    左里正替秀花接过热汤面条:“丫头,你别忙了,也累一天了,放在这里就行,不用管我们。”

    边说着话,边接过打着荷包蛋的面条碗。

    左里正即便不知道秀花有病,但一听吃很烫嘴的不好,就用筷子搅合着汤里的热气,还给吹了吹。

    搅合的差不多了,能吃起来不烫嘴了,他才端着面条碗凑到炕边,递给正在烫脚的秀花:“来,吃吧。”

    “我这正洗脚呢,你放一边儿。”

    左里正拧眉:“刚才你还支使闺女,进屋就嚷嚷饿了饿了,非要先吃饭再烫脚,现在面条给你端来了,你又不着急了。”

    “我不是不着急,我这不是洗脚呢嘛。”

    “洗脚怕什么的,谁定的洗脚的时候不能吃饭?”

    白玉兰看到她娘接过饭碗。

    然后特享福的脚插在热水盆子里,腰上围着棉被,为舒坦,扎了一天的头发已经散开了,嘴上还不耽误吃面条。

    要不是她娘抗拒,瞧那样,左里正还会帮忙托着二大碗,她娘只需动筷子吃就行。

    “那水是不是凉了?我给你再添点儿热乎水。”左里正顾不上自个吃饭,出屋自取水壶。

    左撇子家里,什么东西放在哪,估计左里正比左撇子还熟悉。

    左里正一边倒热水,一边蹲在秀花脚边道:“你试试,看看能不能放进去脚。”

    这一出出,都没给白玉兰反应的时间。

    白玉兰心想:这俩老头老太太,只出门一天,再回来就能这么外露了吗?都不顾及顾及,她这个做晚辈的还在旁边盯着。

    而且,白玉兰也看的很哑口无言。

    里正五叔比她娘大了好几岁。

    村里妇人们以前唠嗑时就总说,以五叔的家世,要是想找续弦,应是会寻岁数小的女人来照顾他。要不然找续弦干啥用呀,人家那种家庭,吃喝不愁的。

    嗯,要论年纪,她娘确实符合,算得上属于“岁数小”的。

    但是瞧这样,谁照顾谁却不一定了。

    什么里正叔要找人来伺候他,明明是里正叔,一大把年纪了,在反过来伺候她娘。

    而白玉兰本以为,今晚这种程度已经够让她开了眼界,却没想到,刺激的在后面。

    “水生啊”,秀花忽然叫道。

    白玉兰疑惑:谁是水生?也难怪白玉兰不知道。

    事实上,连左撇子都不太知晓左里正的乳名。

    左里正的爹娘和哥哥姐姐们才会这么叫。随着那些最亲近的人离世,左里正在外面,通常会被叫私塾先生取的表字。已经好久没人叫他水生了。

    左里正水生,看向秀花:“想要啥?”

    白玉兰看到,她娘望着左里正笑呵呵说道:“快别忙了,你也赶车累一天,你那面条再不吃就要陀了,快去吃,多吃两碗。”

    能感觉到,她娘态度不对劲儿。比起往常用得着左里正才给好脸,极为市侩,今晚她娘似乎啥也没图,带着关心和真心。

    左里正好脾气道:“不用,我不饿。”

    不饿什么,豆包大多数让她吃了,秀花建议:“要不,你将碗端过来,咱俩都坐在炕边吃,这炕烧的可暖和了。”

    “成。”果然,让坐在旁边,左里正就动了,还冲白玉兰讨好地笑笑,夹了点儿咸菜放在面条碗里,然后就返回身坐在炕边,和秀花肩并肩坐在一起吃面条。

    吃饭的过程中,左里正瞄眼秀花的洗脚水。

    白玉兰也跟着瞄了一眼。

    五叔不会是想用她娘用过的洗脚水吧?

    白玉兰晃晃脑袋,将这个荒唐的想法试图赶走。

    怎么可能,哪个男人家能如此?不要面子的吗?村里倒是有许多男人先用完的洗脚水,女人再接着用。

    这话一点儿不夸张,啥叫“当家的”,无非就体现在诸如此类上。

    因为压井、挑水、烧水是很难的。

    不是每家都配有自己的水井。有好些人家要到村口井打水。那叫一个费劲儿。

    更不用提,不是每家都有男人帮忙挑水的。有些男人,家务活是从不伸手的,只负责种地。

    而终于提了水,去掉喂鸡喂鸭喂猪做饭会用到的水,再洗洗衣裳收拾屋子,还能剩下多少?剩下的水,也不敢多烧热,水烧多了废柴。炕上还一堆孩子,家里有好些口子人,一人用一点儿洗漱,热水就没了。所以“当家的”用过的热洗脚水,妇人们继续用是常态。

    要不说呢,不知不觉间,她家已经是村里条件非常好的人家了。

    不在意是否要节省柴火,家里还有好几口自家的水井,这些方面,都证明着日子过的好不好。

    在白玉兰走神的时候,像印证她的想法似的,左里正出声问道:“不烫脚啦?那给我吧。”

    说着话,扯过水盆子脱鞋脱袜子,那速度快的。

    这可不成。

    白玉兰急忙上前拦住:“五叔,我给你重新打新的,大锅里还有热乎水。”

    太不恭敬了。

    “别的,咱家没小厮没丫鬟的,撇子他们男人家还不在,你们娘几个整点儿水费劲儿,我用你娘这水泡泡就行。正好回家不用再洗啦。也省得你大哥他们,半夜起来给我整这个端那个。”

    这话,完全是过日子人说的话。好似没毛病。

    但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要是换菊花婶子来家里住,捡她娘的洗脚水用,她决不拦着。问题是,左里正是男人,她娘是女的,她娘用过的,咋能就?

    “又不是外人,你别管他,”秀花一锤定音。

    不是外人。

    外人……

    他们是趁此机会,在向她通知一声在一起了吗?

    白玉兰木着红着一张脸,终于在这个屋里待不下去,假装捡桌子收拾碗筷出去了。

    她心想:要是里正五叔提出今夜要在这里对付一宿,她再出面严词拒绝吧。那是不能过的线,要不然也太快了。至于别的方面,还是装瞎的好,以免招人膈应。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劝赌不劝嫖,劝嫖捞不着。

    她这个闺女做的啊,要给三对女儿女婿倒出屋子,现在还要给娘空出地方谈情说爱。

    可事实上,当白玉兰离开后,屋里聊的话题完全和谈情说爱不沾边。

    “牛的嚼用,我拿啥供?又是这么个季节,现买都凑不够。”

    秀花心里猜测,这几十头牛,搞不好要在她家落户了。

    因为附近村庄没有丢牛的,搞不好它们就是外面来的。

    就算是有主牛,等主人寻到,那得啥时候?在这之前,几十头牛,不吃不喝吗?得了,既然吃她家喝她家的,那她家就先用着吧。正好拉起车队,不用再租借别家的大牲口。

    更何况,有主的牛还不一定能找到呢,这年月丢个会说话的孩子都难找呢,更不用说牛了。当谁都是左小麦呢,能和牛沟通。你问它,你是谁家的?它得答应着算。

    “我来想办法,明儿带我家老大去趟镇上。”左里正说完,又问了这么一句:“想好对外怎么说没?”

    秀花眼神闪了下,心里琢磨:这老头子备不住感觉出不对劲儿了,你听他说话,多有水平,不打听隐私,不招你烦,暗示你不用和他分享秘密,还不趟雷的能巧妙问你该咋办。

    秀花嘀咕道:“那些牛,自然是我家、用的。”就往这个思路上撒谎吧。

    秀花害怕啊,数目太大了,所以她想做人留一线。

    牛太贵了,忽然多出几十头老黄牛,加吧加吧等于莫名其妙多出太多家产。

    这要都是野牛,她一定义正言辞:就是俺家的。不信你问它?她家牛能被小麦训的直点头。但正是因为贵,又很可能是有主牛,换位思考,谁家要是丢了牛,哪怕只丢一头两头,要是家里很困难都容易破产。

    秀花不好意思无耻的说:“既然来了我家,就是我的。”她劝着自己,咱喂养着,不能白喂,她可不干亏本买卖,能让咱白用就行。

    这话一出口,左里正道:“你真是特别心善。”他没相中错人。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受了熏陶。

    却不知,左里正离开后,到了深夜,只白玉兰在秀花旁边时。

    秀花是这么说的:“我不好意思空口白牙说是咱家的牛,万一牛主人找来呢,还要和人家撕破脸。那多难看。也并不是想在你五叔面前留下好印象。我是想在三位孙女婿面前要点儿脸。”

    她想要孙女、孙女婿们的尊重。

    咱被逼无奈接收牛群,和见到牛群就想占为己有是两码事儿。就算心里是那么惦记的,也要扯上遮羞布。

    以免孙女们和孙女婿万一有天吵架,孙女婿们脱口而出:“难怪你认钱,就知道钱钱钱,你随你姥姥,都没个底线。”

    至于左撇子,她这个丈母娘不怕在姑爷面前丢脸,就算直言心里的黑暗想法也没事,反正又不是没丢过脸。

第二百六十九章 看脸(两章合一)

    白玉兰听完秀花的决定,彻底放下了心,她很赞同娘的决定,别暗地里扣下牛群。

    朴实的农妇,半生都没有偷拿过别家的一针一线。

    白玉兰是极为实诚的人。

    以往村里到了秋收后,会打发家里孩子们,去地垄沟里捡一些没收干净的豆子和麦穗。这种事情在村里不算什么。

    毕竟捡剩下的,拢共又能捡出多少?

    那时候三个闺女还没长大呢,即便是公认的可以白捡,白玉兰都是打发闺女们去捡自家田里的,尽量别去碰家。就怕捡了别家的,被村里小气的妇人指桑骂槐她们娘几个占便宜。

    她倒不是骂不过,她曾经被逼急了也一人战过八人,只是她男人识文嚼字,认为还是不拿别家的为好。她男人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教她,被别人说爱贪小便宜,再严重些就要离骂人偷东西不远了,咱家要脸,别那样。

    后来,她一直照做。

    这其中可能也有她是童养媳要听话,且只生了女儿,没有儿子傍身站出来为她出头的原因,所以白玉兰通常是能不惹事儿就不惹是非。

    而对于秋收白捡的麦穗,她都能如此,更不用说半生的习性,长久养成,这眼下多出那么多头牛了。

    要真是背地里强占了那些不知是谁家的牛,她头一个会心里过意不去。

    白玉兰眼下只觉得这些牛,真烫手。

    归还,不知道要归还给谁。

    报官大咧咧送官衙,又怕官衙发现是她家能招惹到老牛的秘密。

    “娘,我之前还担心呢。怕你贪财。转身就支使里正五叔去镇里,将那些牛暗下里写成咱家的名儿。现在听了你的准话儿,甭管您是出于什么想开了,我算是放了心。咱家趁着人家没寻来前,借着用用没啥,却是不能强占的,要不然可不成。您想啊,这要是谁强占了咱家的牲畜,抢咱家一只猪,我都会和他结成死仇。”

    三十头啊,真强占了,被人家知道了,咱家得有多少仇人。

    秀花好笑的嗤了一声,闺女这小胆吧。

    白玉兰想到一事儿,急忙问道:“我五叔发现咱家的不对劲儿没?有没有问您啥。”

    一早上,那些老牛可是要齐齐顶死五叔的,目下也在后院躁动着。很明显的,即便后来这一拨牛群是家养的,那些牛见到小女儿和小女婿的状态和寻常时也完全不同。

    秀花没正面回答。

    在她看来,纠结人家知不知道没用,做贼心虚啊?快别折磨自己,不如想开了:“我只知道你五叔能帮忙,要不然咱家哪有那么多嚼头喂牛啊,天亮后需要他去张罗。还有,突然添了满院子牛,他能在村里帮忙遮掩些。他更不会出去瞎说坑咱家人就是了。至于他心里头是咋琢磨这事的,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虫。”

    “您不会是因为这个,今日才对他……”白玉兰很怀疑她娘又在使老美人计。

    这回秀花很干脆。

    趁着夜深人静,只娘俩说悄悄话,她实实惠惠告诉白玉兰道:“不是因为这个。我不应他,他照旧能帮忙,这一点,你还看不出来吗?是今日赶车聊开了,人家问我的想法,我就不能吊着,要不然那成了什么人。然后聊着聊着,细寻思这人,还行。反正我俩先这么处着吧。”

    秀花的真实想法,左里正有钱有颜,她做姑娘时就一直想找个肩膀宽、身高高大的男人,除了原配丈夫符合,那是她第一个男人,她还很有可能美化了,死了的总是最好的嘛,认为有担当会认字,就忘不了玉兰她爹。

    心里却明白,单论长相方面,真拿出来比比,恐是玉兰爹活着,也没有左里正周正。

    至于剩下那两任夫君,长的都矮,还跟烟袋塞子似的,面黑不俊,有一个且驼背。实在是难得碰到全符合她审美的老头,就这么的,借坡下驴了。

    但这话,她不能告诉女儿,任何人都不能告诉,要不然会被孩子们认为她浮心大。都是一个老太太了,居然还稀罕俊老头。

    像她家小麦稀罕俊的,不惜跳河去勾搭罗峻熙,二孙女小豆最开始那么看不上满山,很是想找一个自己看上眼的夫君,不服爹娘之命媒妁之言,其实秀花心里都理解,随根儿。搞不好根源就在她这。

    白玉兰瞠目结舌。

    年轻人,都只是相看相看两眼就成亲。听人讲,城里人还不如乡下呢,有许多人掀开盖头才见到脸。

    到她娘这里,开口就变成了要处一处。简直闻所未闻。关键人家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就这么,干巴巴的处吗?

    白玉兰好奇:“你俩商量好,暗下里要处多久吗?”

    “什么暗下里,怎的啥话到你嘴里那么难听,我俩又不是胡搞八搞。他没媳妇,我没男人,暗着作甚。怎么也要明年吧。”

    秀花顿了下,感觉之后问的话,比面对左里正表态还艰难。

    但秀花语气上、面上却装作很轻松,像是无所谓白玉兰的意见似的,问道:

    “你是不是不愿意让我再走一步。”

    白玉兰在被窝里的手,紧攥。终于问她头上了。以前几嫁从来不问她,连捎信儿都不捎。

    耳边是娘的问题,白玉兰心里却回忆着她无意间听到的,娘和小稻她们顺嘴讲起最初没想再嫁,还去黑店干过活的那段日子。说后来是没招了,又跟着人家走了。

    白玉兰能听出来,娘随着家里现在日子越来越好,对那段嫁来嫁去的日子释然了。不像最初,刚到她这里时,什么也不告诉大伙,连银票的事都不说,更是不提以前的生活。

    而通过娘教小稻她们如何过日子,通过那些细碎的唠嗑片段,似乎,她娘之前每一次嫁人都是无奈选择。

    如若这次,不是无奈呢。

    里正叔是个好人,她自始至终就了解。要不然最初,她也不会警告老娘别给里正叔拐带坏。

    白玉兰又极快的代入自己。要是她没了男人,到老了又很想再嫁谁,不是为了生活无奈,是很想的那种,小稻她们怎么做,她能觉得女儿很孝顺。

    其实自从经了上次家里被偷那段日子,她娘大哭着说银票给她攒的,有些事儿,她早就想开了。老娘高兴比什么都强。

    而为人儿女的,还要别让娘难为情,那是长辈。长辈通常都要端着的,她又不是没当长辈,稀罕被儿女尊重着。她家撇子就总说她嘴巴不好,有时让娘有点没面子,那她怎么回答,才最妥帖呢?

    白玉兰松开了拳头,她也假装无所谓似的,像开玩笑一般反问道:

    “可不是家里没地方供你吃供你住,现在家里要啥有啥。

    咱一家子,全是你在当家做主,我们觉得挺好,早被您支使惯了。

    所以您还是问问自己,是不是想再走那一步吧。

    您问我干啥,反正我这么大岁数了,孙女都有了,不像以前十岁出头,要是跟着你去后爹家里,需要指望你再嫁的男人养活,还要装孝顺哄着他。

    现在我要是不愿意,你总是不能逼着我管谁叫爹就是了,你嫁不嫁的,对我没啥差吧?”

    那自然是没差!

    对左撇子那个老姑爷都没差的。

    秀花心里热乎乎地想:我可就你一个闺女。

    秀花不好意思表现出想稀罕闺女的心情,翻个身,压下嘴角上翘的弧度干巴巴道:“行了,还没影的事儿呐,告诉你一声,是不想让你瞧见我俩在一起说些话,就瞪个眼珠子惊讶。你瞅你今晚那眼珠子瞪的。睡觉吧。”

    女儿比罗婆子都不如。

    罗婆子那猴尖儿的,一天天就乐意看那些男女的事儿。

    之前,罗婆子随着罗峻熙和小麦回来,左里正恰巧也要回家去。两方遇上,那罗婆子也没个老少,谁的玩笑都敢开,紧着对她挤咕眼睛笑。

    就好像,整那一出,不知道的以为她和左里正偷摸上了炕呢。等着,天亮她非训罗婆子几句。

    白玉兰看着秀花的后背,心想:行,以后你俩单独相处,我绝对躲开。

    ……

    第二日,白玉兰才煮完猪食,人吃的饭还没有来得及做,左里正就站在院墙外面喊她:“丫头啊?”

    白玉兰:她就说忘了点什么嘛,有点儿不对劲儿。

    原来是左里正从昨天和她娘确认完关系后,就已改口叫她丫头。

    以前都是叫她:撇子家的,后来她娘来了,和她娘开始不清不楚后,左里正又叫她玉兰,应是直到那时才知晓她的名字。现在变成“丫头”。

    “嗳,您怎起这么早。”忽然弄的白玉兰不知道该叫啥了。

    很明显,她现在和左里正的关系,似乎比她家撇子和左里正的关系更近了,那就不能从左撇子那里叫五叔。

    看到左里正的眉毛和眼睫毛清早就结了霜,听到她的回应就让赶紧开大门,让打开吴家院落那面的大门,然后左里正一大把年纪,吭哧吭哧扛袋子进院,一袋子接着一袋子,足足摞出很高,找空地堆进仓房。

    白玉兰这才反应过来,“叔,您一早上就去寻草料啦?”

    且如此多的牛嚼用,一看就知,不是本村能凑出来的。

    村里拢共也没有几家养老牛和骡子的。更何况,昨日为那几十头老牛,就已经找村里人家周转了不少。早没了。

    左里正摘下棉帽子,歇口气抹抹汗,这么冷的天,他愣是出了一身汗,道:“嗯,我将十里八村凡是养牛人家能凑出的嚼用,都给讨了来。你们住人那院落,没地方放,昨儿我就看过了,还是放这边院落吧,你费点儿劲,来回取着喂。”

    十里八村已经走了个遍,按赶车时辰算,白玉兰吃惊,难道昨夜叔从她家吃口热汤面条、洗了脚后,回家没怎么睡觉,应该是后半夜刚过,就又干出去挨村买草料啦?

    要说不感动是假的。

    白玉兰从这一刻就代入良好,心想:怕她家几十头牛饿着,一大把年纪了,紧着帮忙,知道她家没有这些准备,人家就起早贪黑替咱们忙叨。一个后爹,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少之又少。

    在这件事上,亲爹能做到的也就这样了呗。

    “您快歇歇,叔,我给您倒口热水。你说,我娘还没起身呢,您却将附近村落跑个来回啦。”

    “你娘还没起呢?”左里正接过热水,垫一垫肚子。没睡觉倒是能挺住,忙乎小半宿加一早上却是饿极了,老饭粒老饭粒,一顿不吃饿得慌,却不好意思对白玉兰讲。咕噜咕噜先混个水饱。

    他儿子们要是知道,他为左家的牛,起早贪黑累成这样,饿了却不好意思对“后闺女”讲,比左家的牛吃饭还不如,有这顿没那顿的,估么得心疼死。

    白玉兰说秀花昨夜可能是没睡好,今早就没像往常起那么早。

    左里正一听,却高兴了。秀花没睡好是不是和他一样的原因?他就是因为昨晚回家兴奋的睡不着觉,感觉浑身有劲儿,昨夜到家,躺在炕上寻思寻思,得,帮着买草料比睡觉强,他才出发的。

    “让你娘多睡,反正冬日天亮的晚,行了,我得走了。”

    “叔,你要回家吗?在这里吃吧。我这就回那面院子做饭,我娘可能也起来了。”白玉兰寻思就算着急回家,不在这里吃饭,最起码为了奖赏里正叔,让看一眼她娘呗。

    “不用叫她,等会儿你只告诉她一声,让她放心,我让你大哥,这就套车去县里铺子寻撇子,告诉一声家里有牛群的事儿。要是在县里遇到去府城的捎脚车,再给德子他们捎个信儿。得让他们知道的。”

    确实。是备个案啊,是怎么的,需要自家男人拿个主意,别被丢牛的找来,回头说咱偷牛。白玉兰昨晚还和秀花商量过,今日要去县里送信儿。不敢让罗峻熙和小麦离家,那些牛往死里躁动,柱子都扯倒两根了,她还打算托石九嫂子家的二小子帮忙跑腿。没想到,左里正连这事儿都安排完了。

    左里正又边朝外走,边继续告知道:“这点儿嚼用不够,喂几日还能对付,再多却不成。让你大哥去县里寻你男人。我和你二哥三哥,去趟你三哥老丈人西河套子那面,那面养牛的多,再路过镇里凑一凑,这才能稍稍备足。”

    而当日,村里人全知晓了,呼,了不得,左撇子家里又多出几十头牛。

    啥时候租来的啊?咱怎么连个消息也没听到。

    听里正家的媳妇们说,好像是左撇子家又要往外运酒了。这才弄了那么多老黄牛。

    左小麦怕村里人看牛群瞧热闹,这一整天,她和罗峻熙都在牛圈儿里坐镇。

第二百七十章 升官科举都不如你

    秀花起身后,听女儿告知左里正一宿没咋睡,起大早就给运来不少草料,正堆放在旁边院子仓房。

    现在人又出发了,还带着家里几个儿子又去旁的地方买草料,说是还会帮忙给左撇子送信,倒是免了她们娘几个自己寻人。

    而闺女要给左里正银钱,那人没收钱就走了,拽都没拽住。再想撕吧,附近邻居出来倒泔水,怕瞧见了不好就松了手。

    “娘,您和叔既只是处处,还不是一家,要给银钱的。人家还有三个儿子儿媳从旁边看着,就这么让人家倒搭,那成什么事儿啦?且买那么多,银钱定不是小数。”唉,莫名其妙来了几十头牛,莫名其妙要多出不少嚼用花销。多亏着现在家里情况很是不错,换做半年前,家里要是想一气儿养那么多牲畜,白玉兰就会犯愁要拉饥荒了。

    秀花听完没太在意:“没事儿,反正也没买完呢,等回头买个差不多了,一起算。你给我,我再给他。”

    家里的银钱目前是这样的。秀花是有账本的,家里有多少存项,以后应该怎么花大钱,挣大钱,包括三个外孙女每家要分多少银钱,一步步的没人比她知晓的清楚。但她不管钱。

    银钱算成两份,一小部分在朱兴德身上,朱兴德跑外忙碌的时候太多,身上不能缺调度的银钱。杨满山和左撇子也有傍身钱,为的是在外开铺子的一些零碎花销,找零收款,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另一大部分,可以说是家里净攒的银钱,在白玉兰那里藏着。家里每个人,要是需要钱,都需要让白玉兰给拿。家里吃喝花销同样也是。

    “行,那说好了,到时我给了您,您要给叔的啊。”白玉兰打商量。她怕老娘暗下里给扣下,变成私房。

    大早上就找气。这是什么闺女。

    秀花瞪了一眼玉兰,把她想成啥人了。

    秀花心想,她就算想收左里正给的零花钱,也不能是这么个收法。她有的是私下里偷偷摸摸的要法。何必像活不起了似的,和左里正之间一家过的不像一家,两家不两家的。

    更何况,别闹,不提她缺不缺钱。只说她还用使心眼骗左里正的钱吗?那春生,明明是哭着喊着求她给机会花钱好吗。

    秀花又想了想,下定决心:“你春生叔今晚回来,你给他端那个水喝吧。”

    忽然提到神仙水。

    白玉兰只迟疑了一下,迟疑的还是“春生叔”是谁,等反应过来就点了下头。

    其实以前,就家里被偷完那阵,看在左里正那么实心为他家,白玉兰和左撇子就想给左里正喝点儿神仙水来着。

    不能明着给,让里正叔只来家坐坐说话的时候,给端出来喝呗。

    咱又没什么特别好的亲属,患难时,能有这么位里正五叔为咱好,即便没秀花和左里正这个插曲,那阵左撇子和白玉兰商量过,往后也要将左里正当作亲叔对待。

    是她娘不让。

    她娘一脸“他还不配”很是抠搜的表情,不但拦着,而且还给她们两口子骂啦。骂她家撇子肚子里藏不了二两香油的货,有点儿好的就想嘚瑟。还质问:是你的神仙水啊?你咋那么会送人情。

    当时骂的她家撇子只敢怯懦着嘀咕句:“又不给多,只给五叔喝一点儿还不行?娘要是实在心疼,我去嘱咐,往后让二姑爷和二闺女从那仙池舀水时,手腕少哆嗦少洒一点儿,就够五叔的一口水了。”

    之所以提这茬,是因为有一回满山和小豆亲着舀水,水都舀出来了,俩人不急着倒进大缸里,特别没正溜,还忙着继续亲。

    等左撇子进灶房时,就看到满山攥着瓢里的水洒出一大半。那可能是亲激动了呗,就没注意水瓢。

    左撇子也很激动。他没注意俩孩子是源于什么洒的水。他只看结果。

    这给左撇子心疼的直拍大腿。头一回认真教育二姑爷:“满山啊,别不将仙池不当回事儿。每一滴水,都是老天爷赠与给你们小两口、捎带着咱家也借光的大福份,你不可以有许多神仙水就浪费。你看你白白撒出去大半瓢,浇秧苗都够绿了。”

    满山当时虚心受教。不虚心不行。岳父那一脸心疼太明显。这是水撒到地上了,覆水难收。这要是洒在炕上,老丈人很可能趴炕上,沿着炕席将水想办法吸溜回去。

    就可见那一幕,在左撇子心里彻底扎了根。

    所以他就不明白了,家里宁可来回舀水时没注意撒出去,为何都不给里正五叔。

    那也不行,秀花那阵是很干脆的。

    然后这事儿就不了了知,谁也不敢忤逆秀花给别人神仙水。

    没想到,今日秀花自己提起了这茬。

    白玉兰边点头应下,放心吧,以后顿顿都给里正叔好水喝,一边心想:老头老太太定下关系后,是变得不一样了哈。啧啧,还春生……昨晚就是那么叫的,今儿又来。

    “后院在闹什么呢。”秀花问道。

    “都是来看牛的。”

    秀花明白了,牛群在村里已然不是秘密。估么着,这里面又有春生的帮衬。游寒村里正,自从和她家越走越近,想必半辈子撒的谎,都没有最近多。

    但让秀花没想到的是,她寻思也来看看热闹吧,昨日只惊吓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些牛,结果她咋瞅其中一头牛咋眼熟。

    “小麦啊,你将那头牛,朝我转转。”

    这些牛很是躁动,连着罗婆子喂草料也要罗峻熙护送,要不然不敢靠近。对村里来看牛的人,更要扯个缘由撒谎。以防有不知咋回事的趁人不注意扯下牛尾,三十头老牛再齐齐咆哮。

    所以秀花也不敢上前,只能让小麦掰住牛头。

    如此一细看,秀花越发确定,这不就是吉家、她上任男人家的牛吗?还别说,她只认识这一头,因为很特别。要是换作其他的,她就认不出来了。

    却又觉得太过不可思议,那吉家牧场离这里很远的。

    “外婆?”小麦不明所以,还要不要继续按住牛脸了?外婆已经盯了好一会儿,外婆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秀花面上略显恍惚地摆摆手:“松开吧。”说完,心里寻思着。这事儿有没有那么凑巧,边琢磨边回了前院。

    ……

    与此同时,县里。

    左里正的大儿子还没到左家酒铺子,就发现店门口正围着许多人。

    隔着人群,左里正的大儿子听附近的人一顿夸奖,连着街对面的许多掌柜,都特意出来在对左撇子遥遥拱手祝贺,他惊喜的瞪大眼。

    撇子的小女婿又考中啦?

    秀才公了。

    听附近的人告知,那罗峻熙好似在永甸县参考者中,名列前茅。

    “撇子。”

    “哎呀,大哥?你咋来了呢”,左撇子离老远看见人就笑,顾不上再多细问问左里正的大儿子为何来了县里,一把拽住人家的手,笑的见牙不见眼道:“哥,你再早来一会儿,就能瞧见报喜的官差。刚才咱家放鞭炮来着,俺家小女婿成了秀才公。”

    显摆,赤裸裸的显摆。

    左撇子曾经念私塾花了他老爹不少银钱,那些钱够娶仨媳妇了。每天起早贪黑的念书,学的咋样不论,倒是全村人都知道他极为刻苦。最后用他爹骂他的话,就是顽冥不化,整一个大白鼠,啥也不是。

    终于啊,他有天靠小女婿翻了身,他家有了一个考一回就中一回的罗峻熙。

    感觉像是自己高中了似的。

    左里正的大儿子也跟着高兴坏了。

    他甚至表现的比左撇子还激动。

    毕竟左撇子被下一个牲畜“牛来了”影响,早已做好自家孩子又又考中的思想准备,只需耐心等着即可,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可左里正的大儿子哪里知道这些。冷不丁的遇见这种天大喜事,面露红光。

    左里正的大儿子又是头一次借光,被这么多城里人注目、恭喜。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哲理,城里人又如何,孩子要是出息的话,就算是京城人也要羡慕他们游寒村人。

    左里正的大儿子略显飘乎乎的踩着鞭炮屑,跟着左撇子手攥着手,朝店里走。

    只这几步路,他就听到不少人指指点点羡慕。

    有打听的,问:“听说考中的秀才公,只是这家的女婿,并不是亲子?”

    “不是。正是因为不是,你瞧瞧人家的女婿,再看看自家的。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要扔。如此大的喜事,让送喜信的官差,紧着先送到岳父这里,咱可真是眼馋。有几人能做到这点?太给老丈人涨脸了。”

    “可见他媳妇在他心里重,他的丈人一家待他也应是不薄。”

    还有帮着宣传的,告诉后来者:

    “你们是没瞧见,刚才官差来报喜信,那个热闹劲儿。官差特意说了,让这家秀才公的岳父快些家去,让家里的秀才公牵头,将这次咱县里高中的秀才,隔三日后全部带到县衙,知县大人要见。”

    “哎呦,是吗?可见秀才和秀才还不一样。让这家酒铺的秀才公牵头,他应是咱县里学识最厉害的吧。”

    “那可不。要是按县里排名,这家的,是头名。”

    左里正的大儿子听到外面那些人议论,使劲挺了挺腰背,嘴角翘的,强压都压不下去。

    他早忘了自个来是干啥的,牛群被他忘到后脑勺,倒感觉自己是来借光装逼的。

    还斜眼看看旁边的左撇子,想学一学左撇子的做派,别给咱游寒村名人罗秀才公丢脸。

    而今日,左里正的大儿子真不白来,他当起了打工仔。

    六子挂出提早就准备好的“秀才酒”广告幌子。

    家里人实诚啊,甭管何时何地,脑子里都在钻研着赚钱。升官科举都不及挣钱。不挣钱,前面那两样都扑腾不开呀。

    借着罗峻熙喜榜的东风,永甸县花清酿酒铺子,飘扬着横幅宣传:只要喝了咱家的酒啊,娃娃们读起书来不犯愁,通天的星光大路啊,谁喝酒谁家就出秀才公。

    你家罗秀才是喝酒喝出来的吗?

    没错,喝完后,那作诗写文的灵感,直冲他脑门chuachua。

    六子瞪着眼,浑身透着自信,手边拄着大幌子,让人感觉,明明不是那么回事也像是真的。

    虽然明眼人都知晓这话是忽悠人的,但是还别说,效果极为不错。

    这事就像吃喜糖能沾沾喜、抱一抱别人家胖小子能生出娃似的,凡是有送孩子读书的人家,真就打算今年过年、上元、二月二的酒,通通都在花清酿买。

    甚至有那特别迷信的人家,居然抢着今日发喜榜买。总感觉今天买,沾到的喜气能更多一些。

    左里正的大儿子还送什么信啊送信,哪里有空提那些。

    他不太懂铺子里各类酒的价格,也介绍不清楚哪种是清香的、哪种是浓香、酱香的。哎呦,这个花样多,不就是酒嘛。

    只能卷卷袖子,用极为热乎的皂胰子水泡手,泡的指甲里的黑泥通通不见,连着手腕也洗的很是干净,这才拿着舀酒的家伙什,站在装散酒的酒缸前,帮顾客们打酒。

    左撇子噼里啪啦的在柜台前打算盘,接钱,找零。接过银钱再对左里正的大儿子喊上一声:“大哥,”哪种哪种酒给舀上一斗。

    六子从旁负责迎来送往,给不了解哪种酒是多少铜板的买家介绍。

    或是接大单子赶车送酒,像是县里酒楼的订单就属于是大单子。

    永甸县自从梁家倒台,目前残存仅剩三个酒楼。今日两家酒楼的掌柜,都在得知花清酿挂广告幌子那一刻,灵机一动。

    科举考试,自来不是一家的光荣,也不是一家的期待和喜事。

    这两家掌柜的也打算今日多推销“秀才酒”,有顾客来吃菜,要是想沾个喜气,他们就能多卖上一些酒菜,且有吉利磕说。搞好了,遇到哪桌的爷,又说的极为喜庆,备不住都能有赏钱。

    而剩下的那家酒楼掌柜,在听说另两家今日补丁了“科举酒”,他也急匆匆派了小二赶到花清酿。

    直到快接近傍晚,许多人家都到了饭点儿准备开饭了,左撇子他们忙碌才算告一段落。

    左撇子顾不上店里零星散客,出门前只来得及喊声六子:“娃啊,快去给你大叔拿冻饺子煮上,咱几个快要饿死了,我去去就回。”

    他去存钱。现在左撇子已养成习惯,凑一张银票就上交给岳母和媳妇一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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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家都带金手指介绍:
左家无子,只生仨闺女。
惹得十里八村笑话:“看着吧,将来连扛事儿的都没有,让早些年不过继,该!”
村里人却不知,左家三位女婿那是有金手指的。
大女婿重生归来,别说扛事儿啦,能背着老丈人爬山溜达玩。
二女婿出意外,醒来得一带小池子的空间,喝了那水,好像能变白。就是不知猎户变白能干啥。
小女婿考完童生考秀才,每每考中,就会吸引一大型猛兽。吓的他能跑出残影来。
要说金手指都在女婿们身上,将来变心可咋整。
左家女儿们:不怕,他们不会用,离了我们就是一个死字。
多年后,左老汉感叹:啥叫金手指?其实就是牢牢抱成团。能抱团,好好过日子,你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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