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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YTT桃桃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txt下载     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章 被惦记

    等到罗婆子想起没给侄女随礼那茬,家里这头已经收完麦子了。

    说起收麦子那三天,罗婆子本想支付高额粮食,豁出去雇人干活来着。

    不是她转了性子突然变得想的开,一下子能从抠门老太变成享福地主婆。

    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是她实在干不动,原话就是她要被累熊了。

    罗婆子的体重眼瞅着从九十多斤要瘦到八字开头,裤腰带又松了一大截。

    到了晚上回家,终于有空能抱抱俩大孙子稀罕稀罕,罗婆子发现居然要抱不动了。

    要知道俩孙子,这可是还没出月子。这扯不扯呢。咋就能月科孩子抱不动,两只胳膊酸软成面条。

    又看了眼俊俏儿子,最近罗峻熙愣是被累成黑驴蛋,六子也是黑瘦的不行,一看六子大侄子那张脸,罗母就愧的慌,所以这才咬咬牙,打算收麦子雇人干。

    奈何最近雇人真不好雇。

    你想再像以往似的给工钱,要么工钱要的很高,要么人家开口就是要粮食抵工钱。

    这倒不是短工们故意手拿把掐和咱家装蛋,一个村里住着不至于。

    再着,你想啊,都要跑别人家指望帮工挣钱了,那都是快要穷尿血的人家,哪里摆的起谱。

    是外面现在确实不好买粮食啦。

    咱乡下人一年又一年汗珠子摔八瓣辛劳,不就是图一家老小的嘴能吃饱饭?

    人家也是没办法。

    你要是不能给粮食,或是不能给高额的工钱让人用钱出去买得起粮食,还不如开荒种菜。

    毕竟菜那东西就算不顶饱,到了没粮食吃时,是不是也比啃树皮强?

    却没想到,罗婆子在收麦子前,刚要咬牙应承雇工给粮,那嘴都张开了,远处尽头忽然接二连三来了不少车。

    左撇子带着杨满山、二柱子到位。

    朱兴德带着朱家大哥和常喜到位。

    左撇子说:“亲家母,我是刚收完自家麦子,这不嘛,孩子她娘还有俩闺女正在家捆麦子,她们就没来。我没来晚吧?”

    从这三言两语就能听出来,左撇子是割完自家麦子就一点儿没敢耽误的赶到罗家。

    朱兴德也解释说:“其实杏林村那面还没忙完。多亏着我二哥三哥还有几位小兄弟串班回来了,那面能支应开,我就赶紧过来了。”

    等于是那面人手将将够用。

    朱兴德就急忙赶往罗家,还将他大哥和常喜带来帮忙。

    罗母哭了。

    而且这次哭,不同于以往邀功般当着左家人面前哭。

    以往罗婆子是感谢的话脱口就会说出来,眼泪在秀花面前抹起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很激动。表现总会大于真实想法。

    这回罗母却是一边背着人抹眼泪,一边毫不心疼抓鸭子杀鸭子炖肉要犒劳这些亲人们。

    罗婆子在抓鸭子时,越想越心热。

    老的老的那么市侩个人,啥也不要、一文钱好处没有来帮她家带孙子。她自己亲娘家离的远都借不上光,婆家这面更不用提,却借了秀花婶子的光。那么大岁数了,给洗尿垫子伺候罗家子孙。

    小的小的像峻熙的两位姐夫,还有亲家公,这都不是一次两次来帮她家收粮了。

    小麦生娃那日,她还下决心呢,咱这回冲俩大孙子也要好好待左家。

    罗婆子扪心自问:事实上,咱家趁个啥,拿啥好好待亲家?倒是一次次让亲家将她罗家的事放在心上。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啊?

    这是什么神仙亲家啊,让她和她儿子遇上。

    罗母抹眼泪被儿子发现,抓住胳膊问咋了。

    罗母被问急了,只能气势汹汹掐腰说:

    “我告诉你,小稀饭儿,将来你甭管啥样,你真得好好对待小麦,要不你那良心啊,就是被狗吃了。

    你老丈人家这么实诚待你是为啥?你得搞清楚那是为疼女儿。

    你更不能将来有了本事,就忘记这几年和小麦互相扶持的日子。你两口子这叫打小的患难夫妻。

    而且我把话就放在这了,这就是我提前几十年的临终遗言,到死那天都不会变,我只认小麦这一个儿媳。你要是敢做出对不起小麦的事,往后别认我这个娘。不,我会百年后,爬也要爬出来揍你。”

    教育完推开儿子施施然走了。

    罗峻熙最开始听的糊里糊涂、莫名其妙。

    他哪里有对不起岳父家,对不起小麦了?被娘这么一顿劈头盖脸臭骂。

    那日去地头,有个女的和他说话,他当时听见却装作没听到。

    不止那日。

    自从他科举完回家,他一向是遇到女人,对方要是向他打听两句小麦在干啥,听那意思平日里和他媳妇交好,问他是要去找他媳妇,他才会回话。

    异性要是只为和他打招呼,或是套近乎,他都是冷漠脸。

    这个冷漠脸,他还是和大姐夫和二姐夫学的呢。

    现在练习的能学个十成十。

    可以说,他和姐夫们在面对陌生女人时,表情一模一样,都是那么的冷酷到底。

    过了好一会儿,罗峻熙才挠挠脑袋笑了。

    后知后觉,原来娘是感动了呀。

    感动不好好说话,心里热乎大劲儿了,在趁机提醒他。

    这么一想,罗峻熙忽然心满意足起来:

    多好的娘啊,除了抠点儿、爱算计、嘴不饶人、挣钱没够、贪小便宜、再没毛病。

    上次科举时,他就听说过一件事。谷

    曾经同在一个书院,也是从农家考上来的一位秀才换妻了。

    将以前门当户对的农家媳妇换掉,以生不出男娃为借口将妻女全赶出了家门,重新娶了一位老家那面有名地主家的女儿。

    这件事儿,就是那位老兄的糊涂寡娘,趁儿子在外面念书时办的。

    寡娘瞧不起以前的儿媳妇,认为配不上她秀才儿子了,也是为贪地主女儿家的嫁妆,暗下里就给那前儿媳撵出家门。

    那事儿闹的很大,听说那位老兄受新地主岳父的压迫,到底娶了新媳妇进门,却由于成亲当日,前面被休的妻子堵着气投了河,闹出人命官司,和这次科举失之交臂。

    你看看,同样是寡娘,他娘在这个根本问题上,不但没糊涂,而且还恨不得揪着他耳朵让他别丧了良心。

    尤其是这次归家,他感受颇深。

    就该这样的,他得去告诉媳妇一声,让媳妇也高兴高兴。

    另外,罗峻熙慢慢摸透了婆媳大法,像这种事情一定要两面传话,这样做,他们家日子才会越来越蒸蒸日上。

    ……

    这不嘛,等到罗婆子送走左家帮忙收麦子的亲人们,再脱了穗磨成面粉,就已经到了七月底。

    此时,罗婆子难得休息一个时辰,正坐在屋前小板凳上,一边摘菜一边寻思:要不要给补份礼呢,真想装傻混过去。

    唉。

    罗婆子扔下手里菜进了屋:“婶子啊,小麦呀,你俩帮我合计合计,咱家有这么个事儿。”

    仨人就凑到一起,主要是商量一番随多少银钱。

    有些事儿在左小麦生完孩子后,还是变的不一样了。

    别看罗婆子前一阵就让小麦管钱,但现在又是不一样的滋味儿。

    现在是如何省钱、玩命挣多少银钱,不都是最后为多留给家里的两个孙子嘛。

    ……

    集贤庄,罗峻熙伯母二嫁这家。

    周正的三进农家院落里,只丫鬟烧饭婆子赶车老头就养了八位。

    说罗峻熙大伯母二嫁到富裕人家吧,还没到富贵的程度,只能算是几代下来很殷实。

    说人家嫁的一般吧,那也确实有点儿昧良心。那不比罗家强?

    此时,正屋里传来罗峻熙大伯母的嫌弃话语。

    “你那个婶娘,不是我说她,一辈子小家子气,我和她做妯娌那些年就很瞧不上她,眼皮浅的农妇。她是咋好意思托人只给捎来一两添妆钱的。一两还值当捎?她这是没来,她要是来,我非得磕碜磕碜她,就当赏给丫鬟了,我赏给她二两,让她知道啥叫没脸。”

    罗峻熙堂哥罗俊生知晓娘说的是气话,咋可能做出像打发仆妇般给婶娘赏钱,冲堂弟现在的身份也不可能那样做,那不等于是结仇?

    他娘无非就是过过嘴瘾。

    却哄着亲娘说道:“娘,你可犯不上和婶娘真生气,她不一直是那样?而且您确定她收到二两能猜到这是在磕碜人?搞不好婶娘会乐呵呵揣走。”

    罗伯母只想象一番罗婆子收钱的谄媚样,就感觉十分解气。没兴趣再继续寒碜罗婆子上不得台面,只轻哼一声。

    倒是她女儿凤英坐在一边嘀咕句公道话:“这回我没觉得婶娘抠,别忘了稀饭哥成亲,娘也只让大哥随了一两。一两对一两,婶娘没对半扣下就挺好了。”

    罗伯母一下子炸了庙:“你个妮子是哪头的?他们作为你亲婶娘、亲堂哥都没在你成亲时来给撑场面,你给他们全什么脸面?再说那时候的一两银礼钱和现在的一两是两码事吗?你出去看看,眼下这世道用一两还能买到什么。”

    罗俊生也说:“小妹,你懂点儿事,娘这是为谁生气?再着,这不是只咱仨人在唠嗑,又没有当婶娘面前说,你何必为那面打抱不平。”

    “不是,哥,我只是觉得婶娘不是托人捎过话,人家是有事,家里在生孩子,现在耕荒地也忙,你们为啥要磕碜一两礼钱,那还想要多少啊?难道一两都不给,你们才高兴?是,那样倒是不用讲究了。”

    凤英怕她娘听了伤心,又硬生生憋回心里的其他大实话:

    还有这些年,娘和哥不让她和婶娘还有稀饭哥多联系,说是那样做会扎了继父的眼。

    说多联系,婶娘那种爱占小便宜的性子,还容易赖上她家上门借钱,供一个读书人很费钱,会让继父膈应。

    可眼下稀饭哥是秀才公,继父也不知是从哪里打听来的,说堂哥有可能再上一步成为举人老爷,娘和哥听完,这又着急了,拿她正巧成亲做筏子,说人家不来就是不顾及血缘亲情。

    你也不想想,这些年和人家情分处到那了嘛。

    本来她婆家人,压根儿不怎么清楚她还有位秀才公堂哥,得,现在全知道了,男人和公婆总打听。

    罗俊生突然沉默下来,倒不是为小妹刚才的话,而是想到小妹成亲,堂弟没来。

    要知道小时候,堂弟和小妹关系很好。

    那么,两家只凭沾了至亲血缘,真的就能修复好关系吗?瞧那日送信时,婶娘说话的态度,差点儿没怼死他。

    “娘,继父那面又催您了吗?”

    罗伯母也要面对形势逼人强,半点不由人,闻言叹口气:“怎会没问,还不是为了前头留下那儿子。”

    罗伯母二嫁男人前头妻子留下的儿子,没什么学问却眼高手低官迷。

    以前梁主簿那阵应承过位置,这面银子孝敬上去不少,梁主簿却出了事。那些银钱就打了水飘。可以说,现在这个家表面上看起来还可以,内里其实早就不如外面看起来那么殷实。当家男人还一把岁数,过了年就要六十了,想再多奋斗家业,身体都折腾不起。

    至于新来的李知县压根儿靠不上前。不仅说不上话,而且李知县可是位有背景还一言堂的性子,下面的官员各个不敢破例私下允诺,怕回头被撸了官帽。

    所以才有了知晓她前面夫君亲侄儿是秀才,眼下还可能成为举人,她现任男人就催促着处好关系。

    不过是图一个先下手为强。

    她侄儿罗峻熙一旦成为举人老爷,要是再会被外派出去做官,这不就能提携着将人带走了嘛。现成的,还知根知底不用多花银钱。

    要是侄儿有个大造化,一旦成为一个县的一二把手,那就更妥了,想想也能猜到,那能安排多少亲戚进衙门?

    罗伯母知道,至少大儿子那两位舅哥也是为家里孩子存了这番心思。

    所以凤英成亲那日,罗峻熙没到场,肉眼可见的让好些人失了热络劲儿。

    罗伯母咬咬牙:“那头不是也生下一对双了?你们婶娘抠,没给咱们这面下奶,我们却不能不知礼。这回你带些重礼上门,你那婶娘只有见钱眼开才成。她见到了好处,没准儿会催促着罗峻熙登门认亲。”

    青柳村晒成黑驴蛋罗峻熙:“啊切!”

    揉揉鼻子,这是谁在念叨他。

    与此同时,杏林村朱兴德也啊切一声:我媳妇想我啦?

    二柱子的声音传来,“哥,知县大人找你,让你快些去县里。”

第二百三十一章 佚名

    “知县大人找德子能是啥事儿?”

    朱老爷子抱着满山家甜酒,站在左家大门口一脸担忧。

    小稻也有点儿惴惴不安。

    她主要是心里有鬼,咱家那牛有好些头不是“捡”回来的嘛。

    别看已经为心安在县衙含糊着备了案,可是一直没人找上门,这个事情没解决,就像是有个短处在外面露着。

    咱家人又不可能敲锣打鼓四处去问:“是谁家丢了牛?”

    那样做,你说回头咋解释,就算是实话实说是小妹夫吸引来的,俺们家真不是偷的,谁能信呐!

    都容易一生气冤枉咱偷了牛,去县衙告咱。

    这是指丢牛者。

    没丢的纯看热闹的,还会认为咱家人脑子有病,主动找丢牛人,最后惹一身腥吃了官司。

    但左小稻当着老爷子面前没提那茬,老爷子压根儿不知晓牛的事情。

    倒是开解道:“爷,快进屋吧,外面大太阳晒,找德子总比找二哥三哥他们强。”

    嗯,之前看见官差找上门寻人,朱老爷子腿肚子有点儿抽筋。

    以为是朱老二和朱老三偷摸跑回家种地被人发现,要被带走询问,随后再不让干了休回家。那可真真是丢了饭碗。

    多亏着官差开口及时,说是找朱兴德,不是找朱老二和朱老三,要不然老爷子就要主动代孙子认错了。

    而朱兴德被知县大人找走这件事,附近村庄好些人都知道。

    怪就怪在,除了自家人担心怕是不好的事儿,旁人听说后却全是艳羡,即便猜什么的都有。

    “啧啧,听说了吗?左家那大女婿都不干捕头了,知县大人有个什么事情还叫他去商量呢。”

    这是有多看重。

    “不会是又要让他当捕头了吧。发现现在用的不顺手,还是朱家大德子能耐,非要给叫去。”

    “只给个捕头当当,我猜测那不能够。德子又不是没当过捕头,发现根本留不住。我猜是要给他升官。”

    有人聊起这个话题,自是会回忆起朱兴德辞官那段日子。

    大伙先前一直想不明白,为啥对咱来讲天大的好事,朱兴德会给拒了。那时候好些人背地里讲究,说啥的都有。

    说朱兴德疯了,朱家老爷子没正事,左撇子家很自私。

    左家为了让朱兴德给老丈人家继续当毛驴子方便使唤,连大姑爷前程都不顾。指定是左家人背地里撺掇让不干的,朱兴德是个大傻子。

    毕竟对大多数人来说,朱兴德额能从一个混混,转身换身官衣做捕头,那相等于是祖坟冒了青烟,居然不干了,不是疯魔了或是有人在背地里使坏是啥。

    “那要是给升比捕头还大的官职,咱之前算是白帮他暗地里可惜了,这说明人家一步步是有计谋的。难怪当初要辞官,这是在为当更大的官,和上面人掰手腕。我发现朱兴德心眼子多的跟筛子似的。”

    “瞧你说的那是啥话,咋那么酸。说来说去还是人家真能耐,那份能耐还得是挺明显的,要不然为啥非他不可。只是咱以前没看出来他那么能耐。”

    有位大爷坐在大树根下,抽着旱烟心想,其实现在他也没太看得出来。

    他家和老朱家荒地挨着。

    就前个儿,他老伴儿还和他告状,说瞧见朱兴德偷他家小葱吃了,这个败类孩子。

    虽说小葱在咱农家不值钱,说偷不合适,但是那也说明德子那小子不讲究,以为他家地里没人,拽一把就走。想吃大饼卷葱就不能自个带?

    ……

    “不行,娘,知县找大姐夫,我惦记是个事儿,我得回岳父家看看。”

    连罗峻熙也听说了,且坐不住。李知县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想必找大姐夫有要事。

    罗婆子扔下手边的鸭笼子,伸手接过大孙子说道:“那行,你快去吧。不过要是有好事儿,回头到家记得细致学一遍,要是不好的事儿,回来千万别当你媳妇面前提。你媳妇要奶俩孩子,上不起火。”

    又加了句,甭管是不是好事,她都想知道啊:“你可以和我说。”

    而直到天黑透了,朱兴德才归来。

    朱兴德要是再不回来,左小稻就要提前入睡去做梦了。

    到底啥事儿呢。

    左家灯火通明召开家庭会议,朱兴德揭晓答案。

    他一边递给大家酒单子传看,一边说道:“这是订酒的数额,秋后后,我要跟着官衙送粮队伍一起去送酒,送到前线。”

    “啥?那面不是正打着呢嘛,你去那不得有危险?就不能将酒给那些那些官差帮着捎走?”

    朱兴德解释:“人手不够。打仗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兵卒都不够用。听说又一批新征上来的兵刚送了过去,各个衙门口又都要配合前线运送各种物资武器。这回咱永甸县的任务是就近将缴税粮食一点不留运送过去,又想到怕冬天太冷,前线打的太艰难,这才又选中咱家的酒,这不是离的近吗?和运粮一样就近给送过去。”

    朱兴德又说了下一个难题:“还有,这次不止我要去,运酒队伍和车辆也要咱自己家人张罗,县衙要召集人手和车辆运粮,实在是顾不上咱们这里。”

    怕家里人一时接受不了,朱兴德没有像以往说话那般直白。

    要是直白起来,无非就一句:咱家需要张罗许多人和我一起去前线冒险。哪里是他一个人有危险啊。

    即便这样,秀花也听懂了。

    秀花是在左小麦出了月子就回了家。

    闻言道:“这可不是以往去边境卖酒,咱家给各村召上来的小子多发些工钱的事儿。虽说跑运总是会存在些危险,但那无非就是碰到个路霸劫道的,那大不了舍财受的伤是有数的。可这叫去前线,那里刀剑无眼。村里人以往听说征兵都能吓破胆,好不容易没摊上这次征兵,你让各家怎么可能同意为点儿跑腿钱,让自家小子去趟这份危险。”

    朱兴德没去掰扯该怎么解决人手的问题,因为他还有下下个难题要通知家人们:“还不给钱。”

    没错,如此艰难,县衙还差钱儿。

    “我好说歹说,咱家真是八辈贫农,祖上就没出现过有钱人,直到咱家酿酒才有点儿积蓄还盖了房子,李知县才松口会将酿酒需要的粮食等原料钱给过来。至于咱家想挣的银钱,还有雇佣车辆、人手的银钱,都需要我们先想办法。等到他一级级往上面报,上面拨了款才会给过来。不过,想必会很慢,听说好些大药商的钱也都欠着呢。”

    左撇子打蔫说:“那些大药商同意,那是人家有家底,咱家却……”

    朱老爷子沉声问小孙儿:“德子啊,那既然你都明白,你别告诉咱,你还同意了。”

    “爷,能推吗?那是知县大人以父母官的身份在和我对话。不是李知县私下里和我商量。”

    朱兴德哪里想到,他家在北方折腾着卖点儿烈酒,还卖出点名气沾沾自喜呢,就赶上了边境打仗,那里需要酒,他们永甸县还离边境近。要是不近也犯不上找他,有名气能支应起前线的酒商南方和鲁地有的是。

    只能说,凑巧全赶上了。

    白玉兰道出了大家的心声:“不干也得干呗?”还不给全款,还得自己找人。

    要不是怕了民干不过官,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父母官,这可真不是什么好订单。

    朱兴德却忽然有点儿激动道:“娘说的这个原因自然是主要的,我们作为老百姓既然被选中只能听令。要是违令,不是咱这个乡下人家能承受的起。但也有点儿别的原因。你们不知道,前线打的很惨。”

    李知县的将军嫂子一家,被潜入城埋伏的敌军俘虏,随后从老到少,最小的儿子才三岁大。

    三岁大的小孩子,要杀要剐,你倒是好好杀啊,先给小牛牛割掉,喂了野狗,还在城楼前当众羞辱了将军夫人和将军十二岁的女儿。

    两个月前,李知县将军正面应敌,最终战死于沙场,被敌军大卸了八块。

    现在是一名六十岁的老将,本是一身伤病到了荣养的年岁,却重披战袍主动请缨,从京城来了前线接手。

    还有那里的百姓,日子过的极苦,别看好似离永甸县不远,咱们偏于一隅,感觉不到,但实际上那里却有很多百姓主动留下了,和士兵们一起把守城门。

    因为住在那里的人知道,城门开,将有更多的人受难。

    另外,这次征兵主要是从南面调来的,听说还有许多有识之士,自发从鱼米之乡富饶之地,主动召集人手在向两方腹背受敌的前线之地捐献各种物资。

    或许血本身是热的,朱兴德明知道家里没啥资本作出大贡献,可是在听了以上种种,面对李知县念叨出的死亡人数,看到李知县提起将军哥哥红了眼睛,听说李知县这次要亲自在秋后后押运粮食奔赴前线,他应了,一起。

    就当被征回兵了。

    那一刻,他承认脑袋里,没啥以前想得到什么候的想法。

    他想的全是,要都是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都要做点儿啥就得有名有钱,那哪里来的那么多默默无闻奉献的人?那南面那些主动给捐献物资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那他们为啥还要做其中一份子。

    这说明人活着,总是要有点儿大家小家的寄托的。家要是没了,还过什么小日子?恰好他又赶上了,县衙主动找到他,他能出上点儿力气。那咱就不能躲。

    李知县问他,“那人手问题,你是怎么想的。”

    朱兴德当时答的是,相信一定会有人和我是同一个想法,就当是被征回兵了。

    白玉兰感觉只出去热了口饭的功夫,屋里这些男人们就像要翻了天似的。

    全都在咬牙说,干。

    不就是有很大可能过后不给挣的钱吗?朝廷穷了,那就当作这趟活不挣了,给白酿一回。

    不就是有很大可能,不但一文钱不挣,而且还要搭些雇佣车队和人手的钱吗?

    快划拉划拉账面。

    左撇子对准账簿呸呸吐了口吐沫,开始翻账本。看看留出家里正经过日子会用到的,还有多少能拿出来活动,有多少拿多少,大不了就当打水漂从没挣过这钱。回头打赢了帐,世道安稳了,咱再从头再来。

    杨满山用郑重的声音说:“小豆,对不住了,秋收后,我要和大姐夫一起去前线送酒。我不可能让大姐夫一人去的,你能不能别劝我。”

    左小豆:“……”

    二柱子和六子是笑了:“反正德哥去哪,我们去哪。你们有没有人劝,我俩也要跟着。”

    白玉兰:“……”

    罗峻熙站起身那一瞬,微扬着头,别看晒成了黑驴蛋,却恍惚让大家头回见识到了,什么才叫秀才公的风采。

    他说:“我也同去。我念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为的是什么,我不仅去,我还要给拿钱。”

    秀花捂脸:“孩砸,人家不要你钱,要我酒,你拿银钱作甚,再说你娘也不能让。”

    罗峻熙一秒变身,掰着手指头,弓着腰细细碎碎对秀花啰嗦道:

    “外婆,咋可能不需要我出银钱呢,我打算从我娘那里要来,拿到咱家这。咱家不是要给酿酒,还要雇车?一路上要花银钱的地方有许多,您算算,只盘缠就要倒搭不少。总是不能花一个朝李知县要一个吧,咱家大钱都没要,咋可能会因为这种小事让知县烦忧。穷家富路的,处处需要准备充足。我从我娘那里能多要一些,咱家面对的困难就会少一些。”

    秀花回望着罗峻熙那双大眼睛:“……”

    真是个贴心的娃,你娘要是知道会吐血。

    知道你玩命要去前线,吐一遍血,知道你还敢提钱,会再吐一遍给你看。

    朱老爷子一听,好有道理,“德子,那你将从我那里偷拿的九十八两给你老丈人。”过后也不用拿回来了,就当作是贴补酿酒损失,为朝廷作把贡献。

    就是很遗憾,外面人永远永远不会知道,杏林村有个朱老头,他战战兢兢、拖家带口、小气吧啦攒了大半辈子将银钱藏在墙缝里,他只是个最最普通的泥腿子老头,却为这场战争花了九十八两银。

    朱兴德:“……”

    银钱的事,县衙确实暂时拿不出太多,但关于人手,朱兴德才告知大家:

    “召集运酒的人,李知县说,不能过后有啥人命损失让咱家担着骂名。他会派来主簿或是县尉那种程度的官员,亲自张贴征集名单并作出解释。谁要是能跟着去送酒,就来我这里报名。为此,他之后强令征收去前线送粮的脚夫,不会征到咱们这十里八村。”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夫唱妇随

    左小稻只要想到朱兴德几个月后离开家就睡不着觉。

    她翻了个身,刚要爬起来出去透口气,感觉屋子憋闷的很,没想到肩膀被朱兴德按住。

    “你也没睡?”

    朱兴德借着月光看眼旁边的俩孩子,孩子们睡的还是很熟的。

    这才凑到媳妇耳边,开口小声回道:

    “不用担心,啊?我们只是跟着粮队送趟酒。和以往去边境送酒相比,只要再多走一段路而已,满山他们还会跟着我去。

    这一年来,我和满山我们几个,那都是遇过几次生死事非常有默契的,一个眼神就知道啥意思。真有危险,说句掏心窝子话,别人的命不敢说,互相保对方却是没问题的。

    和小妹夫也已经商量过了,到时不骑马,我们几个会换上通灵性的野牛。他说这次要给牛领走回去好好训训,有了野牛加成,从现在开始就练它们,更会锦上添花。那大不了逃跑吧,干不过还不会跑吗。”

    左小稻知道这些道理,也知道自己多想无益,却依旧没吱声,因为她控制不住自己瞎寻思。

    朱兴德搂着小稻肩膀,继续哄道:

    “媳妇,你就这么寻思,其实只要出门,哪里会没有危险?

    你这么一想,就会宽心了。

    上次去边境,那阵还没打交手就没有危险吗?我们那次住乡下被村里人下蒙汗药,稍有差池就是死,差些将鞋跑丢。

    而现在这世道,我又为啥让家里一周运次酒,倒腾的如此勤快,咱家没有存酒吗?这事别人不知,咱自家人心里却是有数的。不过是怕扎了谁的眼,认为咱家是只大肥羊,可以劫一把。

    所以说,一样的,只要想跑商就会有危险。

    我爹是怎么没的,表面看起来是陪我娘回娘家,咱们的亲外公又是怎么翻船的。

    不提那些大义的话,只咱两口子私下说,你跑商,世人只要想挣钱就要出门,出门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

    更何况,你再想想,你担心才叫真多余,咱俩可比别人方便的多。你忘啦?别看我跑的远,绳却在你手里,我一定会每日都和你梦中相会,告诉一声是否平安。出门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

    朱兴德耐着性子慢慢哄。

    朱兴德比谁都懂这个道理:别看要出门做事的是他们这些大老爷们,但家里的女人在等待的日子里,恐怕会更受煎熬。

    他们脑子一热就去干些心里想做的所谓大事,可老人孩子却要扔给媳妇,有点儿岔头,最后全要由家中妻子承受。

    所以朱兴德觉得,咱怎么哄着对方都不为过。到时,家里这一大摊子还要扔给媳妇,一点儿都指望不上他们,他哪有脸不多哄着。

    隔着一间屋子。

    相同的心情,不同的对话正在上演。

    杨满山觑眼左小豆的脸色:“这么晚不睡觉,要不咱俩干点啥?那样你备不住就能睡着。”

    “你起开。”

    左小豆翻白眼,啥人呀,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那些不正经的事儿。

    可杨满山并不觉得那是不正经的事儿,那明明是男女之间最重要的,千万别因为惦记他危险就戒了那事儿。

    为了让媳妇放宽心哄道:“离出门还有几个月,你现在就担心我会不会全须全影回来,是不是有点儿早了?那你得啥时候有个头。媳妇,还可能你白担心了,要知道凡事都会有变化,几个月后要是打赢了,没准儿就不需要我们去了。”

    这话,白玉兰也在对秀花磨叽着。

    秀花还嗯嗯点头,俩人毫无睡意。

    左撇子在隔墙那面翻了个神,明知道媳妇和老岳母在做美梦,却也没犟嘴怎么可能之类的。

    要是让他说实话,毕竟战役不是过家家。

    现在想往边境送封信估么都得小一个月,怎么可能那面说打完就打完。退一万步来说,打完也要吃粮吃酒啊,让兵士们从战场上下来有个取暖的,能吃饱饭,照样得送。那后续的战场打扫事儿多着呢。

    永甸县接了这个任务,就要完成,无论战役如何。

    不过,他不打算扫兴。

    这么互相劝着等到出发前或许就打完了仗,无非是想能蒙上双眼过几个月心里松散的日子。

    要不然早早就担忧起来,啥也干不了,那身体就垮了,因为等到孩子们离开后才叫更焦心。

    朱老爷子也和左撇子是同一个观念。

    咋可能会不惦记呢,朱兴德还不同其他的孙儿,那是他老儿唯一的根儿。却知道他这做老人的既然改变不了事实,于公于私敢拒绝知县大人吗?不能干脆别添乱,免得孙儿还要费吐沫星子来安慰他。

    他能做的,无非是叮嘱孙儿为出门多做准备,以及孙儿离开家后,他要尽量多帮着小稻、帮左家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老爷子翻来覆去的琢磨。

    在夜深人静时,朱老爷子甚至感念起左家人的团结齐心。

    他正在做假设。

    假设这事儿,要是换成他老朱家会是什么结果。

    搞不好会有人站出来指责德子:“谁让你暗下就代表家里应下来了?那既然是你应的,你一人去前线吧。”

    可能还会有人哭闹帮他这个做祖父的分析说:“危险只让德子担着,才是家里最小的损失。豁出来那一个,至少能保住其他孙。”

    然后孙媳妇们就会各显神通用尽手段,私下哄骗自己男人,“凭啥你去,不准去。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朱兴德惹得让他自己担着,谁让知县大人找的是他。”

    可是左家没有。

    满山、六子、二柱子,眼瞅着要有好前程的罗峻熙,全都主动提出要和他家德子一起去。

    连小豆那个做小姨子的,脸上除了担忧,却并无埋怨朱兴德私下做主。左家小麦没在,在场想必也是如此。

    可见那不是装的,老左家人一向是朱兴德在外面只要应承,那就全家一起担着。

    不是妄自菲薄,确实是比他们老朱家人可靠。

    朱老爷子怎么可能会不感谢。

    ……

    要说今夜和左家担忧气氛不太一样的是罗家。

    因为罗峻熙到家后,居然在翻史书战役。

    他还是比较坚信书中自有咋打仗,可以以史为鉴。

    翻完了,小夫妻对视。

    罗峻熙压根儿没听他娘的嘱咐,他和他娘商量,还不如和媳妇呢。

    毫不隐瞒的和左小麦嘀咕道:

    “给前线送粮送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万一那面缺人手给咱们抓了壮丁。要是趁着天冷,只给城楼帮忙运水浇筑冷冻城门,防止敌军爬城墙或是撞城楼,这都可以。无非就是晚回来几个月呗。或是帮忙运送武器,抓壮丁做伙夫也没问题。怕就怕在咱们这面大败,拿咱们凑人头出城抗敌。”

    这就会成为炮灰。

    左小麦抱着孩子一边哄着一边提醒罗峻熙:

    “夫君,那你快写上注意事项。第一件事就是和姐夫他们到了,多捡武器。路上要是能搜刮到就更好了。”

    左小麦发现罗峻熙没动笔,不放心继续道:

    “夫君,你倒是写呀,别不当回事。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就算你心里有章程,一路忙忙乎乎的也容易忘。

    这可是攸关生死的大事,要是不多从死人身上捡一些,咱们这些送酒的拿什么抗敌。

    眼下铁匠铺子都不开门,自从打仗也不让私下购买尖锐铁器,多亏着前面有两次去边境送过酒,家里为脚夫们准备不老少,这回再凑一凑菜刀差不多能够用,要不然这时候真抓瞎了。”

    罗峻熙不是不想写,是他也在琢磨武器的事儿。

    他想着,应该提醒大姐夫回头去找李知县哭穷。

    让李知县给送粮队伍配备必要防身武器时,也给酒队讨来一些。

    不能全指望着跟着粮队后面走。不是有那么句话,靠谁都不如靠己。是有可能出现分开走的情况。

    罗峻熙沉思,要依他说,其实粮队才是最危险的人。

    谁不知道粮重要?敌军也知道。

    所以搞不好他们不仅要护着任务酒,酒倒成了小事儿,没准儿还要反过来想办法帮助粮队顺利抵达前线。

    那么,就该让大姐夫将他制作出的虎枪样式也给李知县看看。

    他们自家人是知晓虎枪好处的,那个不会拳脚功夫的也能立马上手,且威力尚算可以。

    另外,召人手时,最好建议李知县多召些像他二姐夫那种身手的猎户,有百步穿杨的本事。

    一旦有个什么紧急情况,那面野生树林多,穿林子运输或是偷袭敌军都方便。

    到了外面,能完成任务的同时,还要全须全尾地活着才是目标。

    只有猎户穿野生林子活下来的可能性才会大。一个猎户带着三四个普通人穿过原始森林饿不死。这样能保证活下来的人数。

    “夫君,我是一定要跟你去的,你有没有听见。将孩子们托付给婆婆。我两个姐姐能帮着喂。过几日,咱们就撺掇婆婆随咱们一起搬家,理由都是现成的,正好迁居新房。我们在青柳村有房有地,也不能扔下我娘家给盖的新房吧?最起码得去住一住。然后等到我们走,婆婆自是会带着孩子们和我娘家人住在一起,他们互相能有个照应,咱俩在路上也会放心。”

    罗峻熙停下笔,他已经开始计算带多少口粮了,不止要算去时带的吃食,还要防备回来时,前线根本顾不上他们返回的口粮。

    有些事情不要寄希望于别人身上,包括李知县。

    谁也不清楚抵达前线李知县在哪里,李知县自己或许都不知道。

    所以要未雨绸缪。我们又不是要去主动送死,没有个计划,最后不小心饿死冻死被偷袭死那并不叫英雄。我们要既能尽力而为帮助战事,又要争取平平安安回来,这样才叫对自己负责,对家人负责,冒回险才有意义。

    闻言,罗峻熙停下笔,抬眼道:“不行,我不赞同。”

    “为什么。”

    左小麦好脾气的商量:“我可以女扮男装,一路绝对不拖后腿。再说夫君你这样的都没拖后腿呢,我这样的想托也没可能啊。”

    这话说的极为扎心。

    罗峻熙一噎。

    确实,他媳妇刀法比他好,骑术比他精。

    那个刀法,只短短几月内,他亲眼所见别说杀鸭子了,他媳妇现在杀啥都能让对方不太痛苦就死去。要想片肉,还能按照生长纹路片的一块块的,很是瘆人。

    而他又只会惹呼牲口给带来麻烦,说、说不听,牲畜们总是想撩骚他。好想给他惹毛了很开心似的。小麦却能让骡子牛在运酒途中,敢尥蹶子给一巴掌就立马消停。

    果然,小麦补了致命一刀:“夫君别忘了,牲畜那一块,你只会招惹,它们却不听你话,但它们听我的。打比方那面要是下着冒烟雪,你们迷路了,我扯出一条冬眠的蛇问问就能找到路。我还能在有危险时,让它们先上。”

    小麦的语气忽然变的低低的,垂着眼睛继续道:“我不是离不得、等不了你回家,不是故意要将家里这一摊子事扔给婆婆。也不是不懂事非要不知轻重跟着。你刚才也说了,凡事要提前往最坏了想,我只是觉得如若出现最坏的情况,我能帮到大伙。能帮到大家多一丝可能就要跟着去。因为那些人里有我夫君,有大姐夫、二姐夫他们。我以为你能理解。”

    罗峻熙看眼有点要醒正哼唧的双胞胎,又看眼小麦。

    握笔的手,不禁松了攥,攥了松。

    他媳妇说的那些理由,他都不否认。

    这要不是他亲媳妇,他指定让跟着去。

    他也知道离开双胞胎儿子,小麦心里只会比他更舍不得,为了他,能做这个决定并不容易,却反过来还要推心置腹求他。

    别的女人是想要这要那求夫君。

    他家小麦,却是为陪他一起吃苦患难在求他。

    触及左小麦的目光,罗峻熙到底没将话说死,他有些躲避的磨叽道:“问问岳父岳母吧,还有姐姐姐夫们,这事儿我一人没法做主。再着,还有好几个月才会出门,也要看看你到时的身体状况才会决定,你是生了俩孩子的人,身体还没养好。”

    但两个半月后,左小麦裹得严严实实,以男装打扮随队伍出发了。他们夫妻俩情不自禁一起回眸看向娘家方向,那里有他俩的儿子。

第三百三十三章 齐整整的篱笆园,一片小新房

    朱兴德他们离开前这段日子,家里接连发生了许多事。

    先是县尉一身官衣,亲自来游寒村张贴征人训示。

    面对以游寒村为中心附近七个村庄,进行“朝廷有难,人人有责”的训告。

    但是效果并不理想。

    即便县尉一改常态,软硬皆施。

    讲明了知县大人没对这里强征脚夫,是想让大家自觉加入送酒队伍。

    酒和粮对前线同样重要,都是官衙之任务。

    如若不主动报名,将采取和其他村落同样的强征令。

    到时候就不是你主动了,是名额落在各村各户头上,选中后你不去也得去。

    然,七个村加一起,只有十三个人受这番鼓动翻涌情绪,一时激动脱离家人掌控报了名。

    且细问过后才知晓。

    这十三个人,最主要原因还是知道要运的是左家酒,以前他们跟队伍去边境运过,挣过左家的钱、擎过左家的恩。

    有几人打小还叫朱兴德一声德哥。

    有这两方面原因在,才打算跟着一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十三人比较想得开,反正在家混一冬也就那么回事儿吧,还不如出门豁出去干一场。

    再之后就没人报名了。

    当时场面别提多尴尬,闹的各村里正好一个没脸。

    各村里正都瞧见了,其实有些热血小子还是很关心战事的,听闻打的很不顺利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拎起菜刀去报仇雪恨。

    咋可能会不爱国呢,城门要是破了,哪里来的小家。大道理都懂,奈何亲娘老子死死把住他们的胳膊,不让他们开口不准报名。

    县尉也正是因为瞧出来这点,才打算硬着头皮继续劝诫,不得不在当晚住下。

    却难免私下喝了几口酒埋怨起来。

    县尉和手下抱怨说:“真不明白为何要惯着这些人,就该强征,这样才会省出许多口水麻烦。我始终认为,要是让大家主动,还不如用鞭子抽来得快,哪里有那么多义士。想靠自觉太难了。”

    这话正好让送饭的左里正听到。

    吓的左里正,连夜召集老伙计们。

    左里正和其他几位里正凑到一起,面色郑重道:

    “不行啊,咱得赶紧想办法,再磨蹭下去要坏事,我们绝对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

    要知道眼下才是最好的状况。

    毕竟现在咱们还有个主动权,有个好名声,知县大人会记得咱这几个村的。

    且我们也对村里各家情况有了解,知道谁体格好,去了不会哆嗦乱颤吓死,差一不二人手够用就能完事儿。

    但你要等到强征下来,将官府惹恼,开口就一句命令:一户出一人,那大伙才叫等屁吃呢,咱全都不会落下个好字。”

    左里正怕这些人看不透,还细掰扯一番说道:

    “而且你当咱有主动权是看了谁的面子?那是看在左家酒的面子上。德子又在县衙给知县大人说的热血沸腾,这才相信会有许多人踊跃报名。也能看出来,其实知县大人本意不想按着咱老百姓的头去做事,这才由此一番情境。”

    另几人听完,急忙表示道:“这里的弯弯绕绕俺们是清楚的,县尉大人到了也有提过这茬。可是问题来了,和大伙是讲不通道理的,大伙不报名,我们也没招。这样吧,老哥,你给咱几人拿个主意。只要你说让咱咋办,咱几个立马就去办。”

    左里正沉吟:“只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了。”

    情怀不当饱饭,大道理劝不通装傻装睡的人,上钱。

    如此,这件事才算落幕。

    银钱是由七个村集体凑的,以户为单位,每户都要捐钱。

    掏不出来钱的去借,各里正很强势,不给记账,要不然你家就出人。

    然后再用集资凑出来的银钱,用来悬赏运酒者。

    钱的数目一出,不是白用你跑一趟,果然穷苦人家有些做亲生父母的都不拦着了,他们也不用谁再多劝,立马进入下一阶段,开始自我说服:

    谁说的去边境就会送死?要是真那样,左家那种盖得起大房子的人家,咋可能会让三个姑爷全去?

    左家有钱的人家都能去,咱光脚的怕个啥。

    再着这么多人要在家里猫冬吃饭,只要出一个子孙就能挣回不少银钱,回头拿回钱能买不少粮食吃,想想种种好处,心里刺挠,报名。

    事情的走向很乱套,可见众人拾柴才能火焰高,人数差些报超了。朱兴德借此也有了筛选的机会,挑的全是运货有经验的、体质高的,平日里为人处事名声憨厚的。

    县尉得知具体过程却气坏了。

    为了教训那些“见钱眼开”的人。

    那日,县尉指着朱兴德特意大声强调说:“将那主动报名的,那十三个人名记下来给本官。等你们回来后,本官自会申请,县衙会单独另发他们赏银,为他们有家国情怀。”

    十三个人:“……”

    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果然跟紧德哥脚步,别犹豫,做什么都不会吃亏。

    ……

    而在朱兴德他们离开前,家里这面发生的第二件大事是左家搬家了。

    那天,左撇子望望住了几辈人的祖宅,扭头看看阔亮的新宅方向,到底没控制住激动地落了泪。

    他在心里说:

    爹啊,老左家出息啦。

    房子是咱老百姓一辈子奋斗的目标,而他们是置办下老大一片新宅子了。

    你和娘要是在天有灵看见了,不定怎么高兴呢。

    无奈岳母不解风情,不懂姑爷是在感慨的哭泣。

    秀花呵斥左撇子:“喝点儿酒就掉两滴没用的眼泪,你要是那么舍不得祖宅,快些和老母猪们留下吧。正好这面需要人手伺候猪做月子。”

    左家搬迁,除李二四口人留在老房子那面住,顺便帮着照料,再就剩下活物老母猪。

    甜水新养的鸡都走了,小卖铺也改了地方。

    连留下猪都是无奈的。

    因为家里有好几头老母猪接连怀了猪羔子,不能随意换到不熟悉的猪圈儿。想着等生下来再换到新房那面的阔亮大猪圈儿。

    至于死物是酿酒坊一时也不能搬迁。谷

    别看住人的几间正屋子全空了出来。

    却没空将酿酒屋子挪到住人的屋子,更没空重新搭灶将主屋扩成酿酒坊。

    左家自从得了知县的令,像石九嫂子她们这些老雇工,已经一天八个时辰的酿酒,且人手又多招六位知根知底签保密协议的,秀花更是白天夜里的没个准时辰休息。

    只要瓮上蒸酒,她就要盯着。

    即便如此,也是挺悬的。在朱兴德他们出去前两日,算上存酒才将将凑够订单数,可见其忙碌程度。

    而左撇子听到岳母让他留在祖宅,立马不哭了,急火火的就扛着姓李奔赴新房。他比谁跑的都快。

    搬迁那日,左家也没撩锅底庆贺。

    一是忙,二是哪里有心情招待人,朱兴德他们即将离开,尤其里面还有个左小麦,白玉兰觉得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所以左家只在一大趟新房子前,噼里啪啦放了些鞭。

    将院子里特大号的粗肚水缸里放满水,放了两条鱼。预示着年年有余。

    对外说:“等姑爷们和村里后生们全都平安归来的,归来那日一起请客。到时,熟悉的来家热闹,家里会杀猪待客。就算没啥走动的也别忘了也来,我家那日会用猪骨头熬汤,每家都来个人,过来喝一碗。”

    左家人这话一出,大伙也就理解了,为啥搬迁这种大喜事都不张罗。人家确实没空。

    这是指对外面人的态度。

    内里自家人还是有吃一顿团圆饭的,因为这是一家子共同的喜事,太难得了。

    坐在新房炕上,那日连秀花都面露激动和兴奋。

    见人进来和她打招呼,她就问:“你那头拾掇完没?”

    左家人的新房布局,基本上都是独门独户。并没有像最初设想那般,让老人住在南北正屋几间房里,左家几位闺女带着丈夫孩子依次住东西方向的厢房。

    放弃这个设想,是因为朱兴德要赡养朱老爷子,罗峻熙上面还有个罗母在。

    朱老爷子是孤寡老头,罗母是独一个老太太,没有男人。要说比较全和的就是左撇子和白玉兰。

    然后自然是他俩问的姑爷们,自个姑娘倒是好说,还不好意思说的太透问道:“那样好吗?”

    姑爷们考虑一番,觉得也是,好像不太好。

    归根结底这几家都是亲家关系,并不是什么亲兄弟、亲兄妹有血缘关系住在一起。

    在一个院落里住一天两天行,住久了你闺女我儿子的,多干少干的全看在眼里,这玩意儿又都是谁生的谁疼,别再起了口角,那样遭罪的还是像朱兴德和罗峻熙这种会受夹板气的。

    罗峻熙怕怕。

    怕他娘会挑理说,他对老丈人家好,对娘不好。这事儿他娘能干得出来。

    朱兴德经提醒略一琢磨,他爷倒是不会说酸话,但不代表心里没那么想。

    所以就否了这个设想。

    添些钱,干脆各自以老丈人家为中心,盖个小院儿。

    离的都不远,几步路就到,和住在一起没啥差别。还能关上房门各自占房头为王。免了朱老爷子和罗母都不自在。

    话说回来,其实也没添多少银钱,毕竟这么重新设计一回,白玉兰和左撇子就无需将自个房子建的太大了,两面厢房都省了,直接就前面几间体面仓房,后院园子,和祖宅没啥太大差别。

    要说唯一的差别就是屋子比老房子多、且大了些。

    盖一回,弄了个四间屋,四室一厅。

    一间给了秀花,同样面积的另一间是白玉兰和左撇子的,两个屋门对着,还有一间屋子本该做客房,比方说来个亲戚啥的住住。

    只是左撇子和白玉兰给否了,说做储物都比客房强,先不用搭炕,咱家没啥亲戚。要是有人来,也是这些孩子们的亲属,那你们不是有自个的房吗?谁的亲戚谁给领回家去住。别住他们这里。

    还有第四间屋子做了书房。

    这间书房收拾完,让白玉兰直撇嘴,觉得老伴儿真能装。无非就是记点帐,用饭桌子、趴炕上,哪里不能写帐。以前没有书房也没见这么矫情,非整那一出装文人样。

    多好的木头啊,留出来给小卖铺打些货架子、给酒窖打些置酒台子多好。

    可是却让左撇子稀罕坏了。

    左撇子摸着那泛黄的木头新打的书桌,看到桌前一把太师椅、椅子后面还有靠墙一个书柜,柜子很是大气,里面已经有几本书了,他的算卦叔。他在心里直夸,论起谁人懂他心,还得是大女婿那个人精。

    瞧瞧,他想要的那种感觉,大女婿能猜到。交给朱兴德办一些把握上位者心思的事儿,伺候人绝对能办的妥妥的。

    为此,搬迁那日,左撇子高兴地特意和岳母、媳妇解释道:“你们不懂。我小时候念私塾那阵,听一起念书的讲他有书房,我可羡慕了。我那时念书回家坐在小板凳上,书本放在高板凳上,我怎么可能会练出好字,唉。按理,也这么一大把岁数了,不该为年少那份羡慕败家,可我想有天,随着外孙外孙女们长大,我能坐在椅上教他们念书,他们都站在书桌前听我读。”

    秀花、白玉兰:“……”

    嗯,我们确实不懂。

    教孩子们啥啊?算卦呀。

    不过,秀花和白玉兰也没再抨击左撇子。就让他随自个心意安排一回吧,这可能不出意外是要住后半辈子的地方。

    另外,不得不提一句,左撇子和白玉兰的新房饭厅和厨房都很大。

    饭厅打了新圆桌,是需要四个大小伙子才能抬起来的桌面。

    这张桌子很得白玉兰的心思。

    她就稀罕一大家子老老少少都坐在一起吃饭。这回住的都这么近便了,想必过年过节的会凑到她这里,桌子不大放不下。

    以上是左撇子和白玉兰的房子布局。

    为啥没提秀花呢,秀花不是在这里住吗?

    因为隔壁单独给秀花另盖了个小房。最开始没有左里正的事儿时,秀花就强烈提出过这个要求。

    她说女儿总和她顶嘴,俩人脾气都不咋滴,她个老太太一定要有自己的家。

    咋,地皮都是她买的,还不行有间自己的房吗?生气了就回家,不受姑爷姑娘那份气。还能开小灶。

    到时,稀罕哪个外孙女或是曾孙女,就给哪个领到自己的小房里,单独做吃食,谁也管不着。以免她做点儿啥好的,还要给一大帮子人全带上。那还叫吃独食吗?

    所以说,秀花等于是有两处住处,大多时候应是会在闺女家,少时候不顺心思了可能会回到自己那面住。反正紧挨着,西面紧邻小稻和德子家,她的一室一厅小房子被夹在中间。

    本来大伙也提出过要给外婆盖间大的,白玉兰的房子总不能比亲娘的大吧,秀花却不同意。

    秀花说:“咱家没那些臭讲究。要是有许多讲究的人家,怎么可能不管娘家婆家的全凑在一起。既然放得开了,又何必整那一套规矩。再着,也是没那个必要乱花钱,我非要给自己弄间房闲在那里,已经很败家了。”

    而秀花没说出口的理由是,她一定要给自己弄个小单间,是惦记着临死那天,或是不能动就来到这间小房子住,直到咽气。

    她怕死在闺女和姑爷的家里,闺女会住在那里啊,要天天看着她咽气的屋子,容易太想念她,受不了。

    弄个小单间,人离世了,大门一锁,也就慢慢的忘记了。

    却没想到出了左里正这么个岔头,还给整动心了,想必将来要死的小房啊,要变成四婚喜房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关于秀花自己有套小房的事儿,左里正还是满开心的。

    左里正都已经想好了,只要秀花点头让他进门,他会带着秀花当即搬出左撇子和白玉兰的家,俩人去那套小房住。

    即便左撇子和白玉兰不同意,他们也会尽量说服这么办。

    这叫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侄儿撇子和继女玉兰也能轻松不少。

    到时,老两口住一室一厅够用,屋里睡觉,多准备一个炕柜和大衣柜,厅堂里吃饭摆张桌喝个茶,开火过自个的小日子,顿顿想吃点儿啥就做点儿啥,趁着还能动,根本不需要儿女照顾,

    秀花煮可口饭菜给他吃,他是男人力气大,可以背柴火劈木头,搓洗个衣裳啥的。

    其实房子银钱他也已经准备好了,到时不可能白住秀花的小房,会借着过礼的机会给出盖这套小房的全款,包括占的地皮钱,话会说的明白些,不过,房主还是秀花。

    一个女人再走一家,又是在这个年纪不缺吃少喝的情况下,依旧选择要和他重组个家庭,那是需要足够勇气的,也是变相说明足够信任他。

    那他一个比女人年长几岁的大老爷们,就更要多为女方考虑些的。

    可是,秀花这套小房,却让左里正的儿孙们很不开心。

    搬迁那日,左里正的儿子们,见到左家居然单独给秀花婶子准备套小房子,回家就直犯嘀咕:

    “那不会是爹和婶子的婚房吧?要不单独杵着那么一间房干啥。”

    “要是真的,爹那不就等于是上门女婿啦?”

    艾玛,一把年纪了,还能靠魅力被选中当上门女婿。

    “不行,娶妻娶妻,咱们就算不去比两家到底谁家更为殷实,只说咱是男方吧,就该让婶子进门,而不是让爹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成亲当日挎包去那面。”

    想象一下那一幕,左里正的几个儿子打个哆嗦。

    还瞪了眼说话的老三,形容的那么具体作甚,爹被蒙上红盖头喜滋滋出嫁的画面都出来了。

    但左里正的几位儿媳妇们却很高兴,只是不敢当面笑出来触男人们的霉头罢了。

    左里正的外孙女回娘家,问亲娘:“娘,你有啥可高兴的,你是不是傻。我爷要是去那面,他能一个人去吗?他还会带着那个常年不离手的小钱匣,到时可有你傻眼的,不住在一起,你连咱家银钱是怎么没的、哪天没的都不知道,我爷的钱都得被那头哄出去。”

    却没想到左里正的三儿媳,听完不但没着急,而且还翻个白眼说:

    “你才傻,少回娘家和稀泥。少在你兄嫂面前不做好豆腐里挑外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是因了嫉妒那面的左小麦。

    可你嫉妒的着吗?你更怨不着我看错罗婆子不是个慈善的,才没去罗秀才那里透话提亲。

    现在回想起来,只能说人罗家压根儿就对你没意思。要是有那意思,还用我去罗婆子那里暗示?早找上门了。罗峻熙也能记住你名字,而不是你和他打招呼,他问你是谁。”

    左里正的孙女闻言脸一红,她没想到亲娘知道这件事儿。

    那日,在回娘家路上遇见罗峻熙,她很是丢丑。

    最终,她是提了她爷,罗峻熙才忽然对他露出个好脸,表示出,那咱们是实在亲戚的模样。

    她不知道的是,她亲娘早就等着她回娘家好提这茬。

    都已经成亲了,这是在干啥,咱家这门风可不容那个,嫉妒心虚荣心咋那么强呢,再不点几句,闺女眼瞅着就要扭曲了。

    这不嘛,左里正的三儿媳继续瞟眼闺女说道:

    “而左家小麦有今日,你当她是头一天就做了人人羡慕的官娘子?旁的咱不清楚,咱也就不说那些猜测了。只提你这个性子,一天委屈都受不得,你要嫁入罗家非得和罗婆子干飞了不可。

    你大娘在那面酿酒,可是有亲眼见过几次罗婆子说啥,小麦都听,从不顶嘴。你大娘说,那脾气好的不得了,都后悔以前眼拙没给小麦抢咱家当媳妇。

    还有,你也别不服气,归根结底你更没那个好娘家去帮你婆家耕种收粮卖鸭子,还给盖套小房。

    是,咱家虽也能做到为笼络秀才公姑爷给你盖得起房,可我和你爹要真敢那么做,你那些嫂子弟妹就能撕了你。”

    可以说,左家和罗家能处到今日这个地步,在左里正三儿媳眼里,很明显那是要几方共同努力天时地利人和的。

    就这,她还没提左小麦长相很不错,她活这么把岁数还没见过那么出类拔萃的,又一胎抱俩大胖小子。

    “娘,我是在和你说我爷的积蓄,你扯哪去啦,我这不是怕你有了后婆婆吃亏嘛。”

    左里正的三儿媳闻言,倒是没抓着这个话题聊,发现女儿呐呐脸红着,就没再捧别人故意贬低自个姑娘,

    只要孩子能踏实过日子,别再眼馋别人就行。有多大饭碗吃多少饭。

    这才顺着女儿的话拐了弯:“行,那就说你爷的事儿。我只问你,你爷给人家娶进门,不住在外面,那积蓄就不会被哄了去?到底是你没看透还是我想不开,你爷都已经将咱家破船补好,就为人家能高兴一些,给人家划起船来恨不得不用桨,用手。”

    美的啊,划船不用桨,全靠浪。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她一个做晚辈儿媳妇的。

    总之,左里正的三儿媳现在想开了,秀花婶子想哄公爹手里的钱,要是用心怎么都能哄到。和住在哪里没关系,只看秀花婶子想不想,以及公爹能被哄到什么程度了。

    那不是她着急就能办到的。

    倒是有可能因着她漏了心思不高兴,惹得公爹更不满,秀花婶子到时成了后娘,再一吹枕头风,那她和老三才叫真傻呢。

    没看大嫂就不吱声嘛,和左家走得近,大嫂能去酿酒挣钱,底下现在还带着三个新手,小儿子更是被安排进县衙。

    瞧这样,如若朱兴德他们顺利运酒归来,搞好了大嫂家的大儿子也能借左家光去官府谋一官半职。

    这话可不是她瞎说。

    前一阵忙完自家,帮左家耕荒地歇脚那阵,大伙坐在树根底下朱兴德就提过这茬,左撇子还当他们面前特意嘱咐大女婿,对对,当个事儿给办,这都是自家人。

    嗯,退一步来讲,就算朱兴德没办到,后面还有罗峻熙呢。

    所以正是因为这些能想得到的好处,你看二嫂见到秀花婶子的小房就一点儿没着急,还嘴可甜多次表示说:

    “等秀花婶子和爹办喜事那天,咱们做子女的可不能认为两位老人有积蓄就不掏钱。能给旁人成亲随礼,因为是自家父母就不掏啦?没那个道理,我们这一房可得多拿些孝顺爹和秀花婶子。”

    左里正的三儿媳打算干脆学她二嫂,放宽了心。

    且细想想,要是公爹和秀花成亲后不住在这面,不是更好?谷

    这样还不用她们要伺候俩老人呢。

    左里正的孙女听完咂舌,娘不可能骗她。

    看来后奶奶很厉害,她爷还没给人娶进门,就很听那面的花。

    相容的劝诫还在不同场合发生,虽然很是没必要。

    左里正大儿媳回趟娘家送二斤肉,她娘家妈在做饭时也问起这事儿,很是担忧的提醒:“要是搬到那面住,慢慢的,不再和亲儿子孙子们朝夕相处,我那老亲家更容易被那面哄住。你和姑爷为这个家任劳任怨的,不能不多琢磨一些。”

    她嫂子从旁还补了句:“小姑子,娘真是为你好,当然了,咱也不惦记那头的新房子,毕竟别看那位婶子年轻,谁死在前头还不一定。”

    左里正的大儿媳都听笑了,咋这么多人未雨绸缪呢。

    要依她说,在哪呢要成亲。

    她当娘家嫂子面前没解释为啥很信任秀花婶子,只稍稍说了几句:

    “现在是我公爹上杆子的不行,人家那面却不要嫁。

    知道左家几位孙女婿要出门去前线送酒,我公爹立马提出家里干活人手不够用,要不然成亲吧,正好能让我男人还有几位小叔子更方便帮左家干活,那样就不怕被人讲究了。

    可是秀花婶子没同意,左家人也说,越是这样越不能这时候成亲。”

    她嫂子听完直啧啧,好像有点儿不相信似的反问:“让你们白给他们干活,左家人还拒绝?”

    到了私下里,左家大儿媳才和娘家妈说了真实想法:

    “娘,别再劝我们这面和左家多留心眼的话,我听了烦。

    本来后到一起的就该更用心相处,才会让两家人和和睦睦,要是起头就怕这怕那存心眼,那我们做子女的,还不如干脆顶着不孝的帽子拦着公爹不让再娶呢。那样指定钱不会给外人花。

    可我要说句公道话,我秀花婶子还不是那样的人,你看吉三、你看李二一家子。

    秀花婶子要真是像外面那些老娘们猜的那样,压根儿不会让前面两家的继子都念着她好,一心一意将她当亲娘侍奉。更不会容他们来扑奔。”

    左家大儿媳有句话没说出来。

    她甚至相信就算公爹有天糊涂了,将积蓄全部留给了左家,秀花婶子和左家人都不会留下,一定会将他们这些亲儿子儿媳叫去,很公道的分给他们。

    以上,这是关于得知秀花有套房起的小风波。

    秀花不清楚这些人那么会脑补。

    当然了,要是知道也会不以为然。

    谁再嫁是为了钱啊?她都这把年纪了,又不是没有傍身银和亲生女儿赡养,她是看脸。

    再说回新房布局。

    秀花的小房旁边是左小稻和朱兴德的家。俩家为了方便说话,没用砖墙,用的是板杖子。

    像朱兴德个头高,探头就能瞅见旁边院落。可以想象的出来,秀花要是搬到她自个家住,朱兴德和左小稻能随时趴板杖子问一声:“外婆,你吃了没。”

    甜水也能喊一声:“太姥姥,我闻到香味儿了,你在吃啥呢,能让我尝尝吗。”

    很是方便。

    朱兴德和左小稻的新家,最大的屋子给了朱老爷子住。这次搬迁添的几样新家具也全给了朱老爷子。

    小两口外带俩闺女,用的全是一直放在朱家那面的旧家具。

    也有给两个闺女准备单独的闺房住。但目前还不成行,女儿们太小。

    另外还有一间空房间,以前就提过,想着兰草要是实在没地方可以来照顾老爷子,给兰草住。

    但兰草是在朱兴德他们离开前半个月成亲了。

    常喜很能耐,恁是为娶兰草很干脆的分了家,他不希望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不是穷不穷的事儿,是嫂子们还是有碎嘴的,会拿兰草二嫁说事,兰草又是个老实的,而他常年不在家,一大家子住一起相处不行。

    为分家顺利,常喜将挣的银钱大部分留给哥哥弟弟们,将家里的“负担”干不动活的奶奶接了出来,和兰草一起赡养。

    所以常喜家里分家,那真是一点儿没吵没闹。因为吃亏的都是他。可是常喜不认为这是吃亏,他和准老丈母娘朱家伯母细致解释过:“这叫长痛不如短痛”。

    接着常喜也没和朱兴德开口借钱,觉得既然娶兰草还管舅哥借钱好像怎么回事似的,他临回来前,有在三胖子那里借了些钱周转。

    就用了那借来的和分家剩下的银钱凑了凑,硬是在游寒村买到了房子。

    不,这里面其实有个小插曲。

    本来常喜想买老陶家的一间小破房,就是当初白玉兰惦记给满山和二闺女买的那间房。

    都已经谈好了。

    可是兰草掏出了这段日子的酿酒银钱,以及朱家伯母偷摸给闺女的五两私房银,还有她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听说她下定决心想和常喜过日子,都有趁着耕地那阵,前后脚偷摸背着嫂子们给她塞银子。

    就当作四哥也是偷摸的吧,虽然兰草心里明白,四嫂小稻指定知晓,只是人家没说,装作不知道而已。

    最初常喜本来不想要这个钱,兰草却被气哭了,说都要成亲了咋还分你我,常喜直叹气,认为兰草还是那么傻,谁说成家就不分你我,要对男人保留点儿心眼的。好吧,就当作是借的,将来他要主动帮媳妇存上这笔私房钱,让兰草自己拿着。

    就这样,常喜带着奶奶和兰草,银钱充足就置办上一个独门独门的房子。又借着秀花的光,由左里正给他们迁出户籍落在游寒村。

    这可方便兰草以后酿酒了,可以直接去左家干活。

    但兰草本人更高兴却是因离祖父住得近。

    她想着,祖父年纪越来越大,她是孙女不假,可是她姓朱,孝顺这事儿,哪里非得孙子不能孙女的,不能啥活全指望四哥四嫂照顾。同一个村,这样没事儿她就能去四哥家,帮四嫂给家里人腌菜洗衣裳。

    爷将来要是有个病有个灾的,她也能和四哥四嫂倒手照顾老人。

    却给那老陶家气的,连左家人都迁怒了,说你们都涮着俺家玩呢,一会儿买,一会儿不买的,愣是被你们几次反悔,房子要臭手里了,运气都没了。

    所以说,朱兴德和小稻的新房,空出的那间屋子,兰草压根儿住不上,至多将来过年过节,大房的大哥二哥三哥和侄子们来看朱老爷子时住住,现在等同于空着。

    朱老爷子笑呵呵的说:“那也不白盖,将来你俩再生,给孩子留着。”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朱兴德新房旁边是二柱子家。

    然后依次二柱子旁边是六子家。

    盖房时想着,把二柱子夹在中间过日子,以免柱子将来娶妻,柱子脑子本身又不够用,谁知道女方有没有使心眼啥的。

    反正用左小稻说朱兴德和六子的原话就是,“你俩招不招人烦,咋那么操心呢。柱子要是真娶了媳妇,甭管过了好孬的,你俩大老爷们也不能伸长脖子管太多,那成了啥事儿。一家一个过日子法。”

    朱兴德不接受这个指责,他指着六子说:“是六子非让我这么办的。而我依了他,无非是为你们女人着想。你想啊,柱子那脑子里没有男女老少的区别,别是将来两口子拌嘴,他脑子一热动手,住跟前儿,我能管住他。”

    想的还怪多的,难怪掌纹乱糟糟。

    不止这样,关于二柱子和六子的小房子,建的面积还都不大。和秀花那房子差不多。

    即便左家主动提出,要垫付给直接一步到位盖个大的,就当作是婚房准备着。既然是婚房,还得考虑将来柱子和六子有孩子呢,那样仓房也要多盖几间,过日子破家值万贯,养鸡养鸭、仓房用来放木绊烧火取暖、存粮什么的。

    可六子拽着二柱子,非咬死了不同意盖大的。

    等到二柱子不在场时,六子才对左家人说了实话:

    “不能让外面姑娘奔咱大房子才嫁咱。

    尤其是柱子这种情况。

    等到成亲后,姑娘家真是那好样的,别说扩盖大房子,就是我们挣的银钱,全都可以一文不留给媳妇。但起头不能那么办。

    我和二柱子我俩算是啥身份,都属于无父无母无亲属的光棍,又没什么积蓄,全靠自己不是啥富贵人,不可以先有大房子,以防再吸引来一些别有用心的女人,或是媒婆瞎给撺掇介绍,开口就说我们有大房子。那可不成,容易招来心大的,俺们得找个踏实过日子的女人。”

    啊,这时候六子说实话了,他不提要找个漂亮之类的了,终于接了地气。

    且大伙也都晓得,六子或许还真不是为自己,毕竟他是个“心眼健全”的人,有识别和掌控人心的能力。

    真得识别,否则现在娶妻,大多数全靠媒婆一张嘴和女孩娘家在外面的名声好坏,内里啥样还真不清楚。

    有多少外面名声好的,其实里面一团糟捂着,咱细打听都容易看岔眼,而再见面就掀盖头过日子了。过的好不好,有时候细想想说句泄气话,这聋哑婚姻也是凭运气。

    可以说,六子为二柱子操碎了心。连房子都跟着一起盖小的。

    而六子小房子的另一头是吉三的新房。

    吉三的新房钱是秀花给掏的。

    吉家兄弟分家时,秀花就想好,咱白得吉家的牛就变相是吉三的分家银。这银钱应该掏。

    而目下,吉三在县里酒铺子当掌柜,那房子又把着路口,面朝游寒村麦场,秀花又在吉三新房前面多接出一个小偏房,当作了小卖铺子。

    这样往后各村要想买个啥,再不用进村打扰游寒村的人。

    别提了,以前就有人反应过,不乐意了呗,说买东西的人多,人杂,都得出入关大门怕外村人偷东西啥的。

    反正闲话一箩筐,咱家又不占理,确实是有点儿乱。不能让人家一点儿都不准说咱左家不是。那成了啥?那是一言堂。

    这回妥了,左家小卖铺转移到这面。

    要是转移到这面,村里人仍旧说闲话,那秀花就打算出去好好和人讲讲道理了。

    再说回左撇子和白玉兰新房的左手边邻居。

    左边紧挨着是小豆和满山家。

    小豆和满山家的左面呢,才是小麦和罗峻熙。

    房屋布局大小就不详说了,都和朱兴德那里是一模一样的。

    因为这盖房钱,是白玉兰和左撇子经秀花同意用公账给盖的,也就是说,一砖一瓦钱是人家做岳父岳母给掏的。地皮钱又是外婆给买的。

    那就不能大了小的有差别。

    毕竟同样都是女儿女婿,你不能说谁家人多、谁家人少就给盖的不一样。

    要不外面能都传嘛,现在全改了口风,提起新房都说,谁给左撇子和白玉兰做女婿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女方家竟然给盖房子。

    你说你有,不需要那个?不行,你有,人家岳父岳母那也给盖新的放在那里,看罗家就知道了。和你有没有、差不差钱没关系,完全是岳父岳母的心意而已。

    就这新房竣工,大伙得知三个女儿女婿一家一套房,将附近十里八村多少男人酸死了。

    早知道,当年他们鞋跑丢都要去左家提亲。哪里想到能有这种喜事。

    以上就是各家位置坐落情况。

    要提起新房和祖宅那面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不得不提后园子了。

    嚯。

    几家后院园子是连着的,压根儿就没用什么隔开。

    前院由于有板杖子或是砖墙隔断,那到了后面菜园子也开了小木门。方便大家到后园子集合。这里是相通的。

    且后园子有个秘密,挖了个秘密大地窖可以存粮,从白玉兰和左撇子新房屋里的地洞,能一直延伸着出去。

    当时挖的时候,也不知是为点儿啥。

    可能是寻思外面都打仗了,万一城门破可咋整。又恰好赶上朱兴德和杨满山这种有力气的自家人都在,然后就没让外人干,挖了这么个深窖、深地道。

    城破了,女人孩子老人可以躲在里面,上面是空屋子假像,让人以为是逃跑了找不到。

    左家人基于留一手总是好的,反正一步到位就费事给建了。

    虽然他们盼着永远排不上用场,只用来存粮存菜还行。

    后园子连着也不是为集合逃跑,而是方便谁不在家,一起就给耕种了。

    接下来,出后园子再往前走不远,将将到了下风口,那就是左家养殖场了,比较靠近寒山。

    还不是寒山脚下那几处大伙常上山采蘑菇的山道。而是靠近寒山一面有悬崖峭壁不好攀爬的位置。

    猪圈、鸡舍、鸭舍、大鹅舍,全是用石头垒的新养殖场。

    可以这么说,要是有人纯心想偷牲畜吧,他也得寻思寻思不太好跑,指定会惊动在前面一排房子住的左家人。

    虽然朱兴德他们离开家后,左家也没剩下几个得用的人。但是冲麦场方向喊一嗓子,麦场那面就是左里正和石九嫂子家。他们都住在道口。

    且自从朱兴德上山猎野猪,发现小妹夫用喇叭吹响号角,给他们送猪来了的消息,这个点子极为绝妙啊,之后家里有闲钱了,他先后给给家里置办不少能吹出响动的家伙什。

    比方说他爷用的,给吹个响,告诉摔哪了。

    老丈人用的是猎人常用的哨子,能告诉新养殖场那面的情况。

    外婆那里就比较狠了,朱兴德淘弄回一个掉漆的破鼓。要是有天浑厚的鼓声响,就代表是在通知左里正和石九嫂子他们,家里这面进坏人了,出事儿了。快来。

    就这些声音代表着啥意思,朱兴德扒着村里许多青壮汉子都有细嘱咐过。

    再说牛和马没有集体单独建棚子,是安排各家都会牵回去自己喂。

    至于酒窖的地点嘛,那就需要左家人从家里出来多走一段路了,离住的地方有些距离,是在游寒村左家祠堂身后,麦场的大后身。

    地点说好不好,说坏也还可以,毕竟左家酿酒坊是在左家祖宅那里干活。总是要从那面酿完酒运到酒窖。

    没办法,那是专业人士要考虑通风适合保存等条件,特意选址的位置。

    为此,左家人单独给村里左家祠堂补了点儿银钱,也就是要经所有左姓当家人同意按手印,买下那块地皮。

    所以说,左家再接了官府给的不挣钱要先大量运酒的任务,现在手头等于是没什么存项。

    像是之前商量的,本是打算要给运酒队伍垫付脚夫费用,到了后期发现随着盖完这样补那样,处处都是钱,又不能扔到那里不建完,根本没有垫付能力。

    多亏着县尉来了,也多亏左家那一大片房子,只两面把头的吉三家和罗家盖了高高的砖墙,这不是怕外人爬进来嘛,再一偷偷几家,要不然就要靠杀猪卖猪肉周转了。

    就这,还没算上祖宅那面,既然搬到新居了,其实也应该重新拾掇一番,将各个屋子彻底扩成正儿八经的酿酒间。

    那就不能四眼叫齐了,等到缓一缓的再说吧。毕竟官府那批货不挣钱,可府城和县城酒铺子要是卖酒,家里这面酿酒需要自家往里面添粮食酿,有本钱跟着。

    提起粮食,就不得不说朱兴德他们离开前发生的第三件大事。

    这件事还关乎着所有人。

    今年秋收,果然加重赋税,而且是细算一算,一家基本上要交百分三十的税。

    别以为剩一大半带拐弯就够吃。够啥吃啊?

    田地多的人家,今年就等于白忙。别寻思着去掉家里嚼用、去掉赋田税,家里还能拉出去粮卖几个钱。

    这个地多的人家,就比方说是左里正家、秀花他们家和罗家。

    像他们这种情况的,那么多田地在去掉税粮后,才算够嚼用。

    秀花粗略算过,一天两顿饭的情况下,一人也就平均一碗半米饭或是三个馒头,再多了,他家都不够吃。毕竟家里人口多啊。这么个吃法,算算存粮才能吃到明年入冬。

    明年秋收要是不丰收,出点儿什么天灾啥的也够她家呛。要是边境再继续打仗,赋税再再加重,那她只能说:哎呀我说命运呐。

    就可想而知,各村那些家里只有三五亩地、却一家十几口二十多口人该咋活呢。

    有些人家,他们今年就够呛能活下去。

    亏着开荒收上那么多白菜萝卜。实在不行,咬菜帮子也能混个水饱。

    这不嘛,今年秋收后,各村上山打猎的人都多了,瞧那样,会一直猎到冬天封山才会罢休。

    要说赋税加重,大伙有抱怨吗,还真没有。

    一是听到过消息,他们知县大人体谅百姓不易,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大家白种菜就已经很仁德,外面有些走商的说,外县包括府城周边的村庄,哪有这种好事儿啊。

    二还是对比。也是外面人传回来的信儿,说不只是他们这里赋税加重,是所有地方都如此。且别看其他县没被委派给前线的送粮送酒任务,但是却要配合着将缴税粮食全部送往永甸县。

    由此可见,外面的人啊,一点儿不比他们交的少。想必其他县日子更难过。

    所以想想别人更不幸,又是为前线送粮,再难的日子也没啥抱怨了,还不如想办法呢。

    游寒村就有几户这么困难的。

    怕那几家出现饿死人的情况,左里正在秋收缴税后,特意召集了个村富户会议。就是为了帮扶。

    左里正家提前用荒地偷种很多粮食,他家田地本身也多,要是想卖钱紧紧手也是可以的。

    他先表态说,“咱先不告诉那几家,尽量让他们自己上山下河想办法,但如若哪日真没吃的了,我家有点儿往年的陈粮,到时借他们些嚼用,怎么也不能眼瞅着饿死,让他们对付到来年开春能挖野菜就行。”

    张瞎子这不是也用荒地种粮食了嘛,按理他不算富户,可是他既然偷种粮食,村里人又全知道,他倒是想得开,医者仁心就当作少种一亩粮食了,闻言说,“我家也能挤出一袋子苞米借别人周转。啥时候有,再啥时候还给我吧。”

    另外列席会议的也全都提出,紧紧手能周转一二,即便今年大家日子都难。

    左撇子自然也要跟上,但他回家就和岳母还有白玉兰犯愁说:“咱家不是舍不得借粮,可是家里酿酒需要粮食。去掉日常嚼用,酿酒的粮食都不够数,搞不好咱家要想继续卖酒挣钱,就得比往年更高价的买粮,买还够呛能买得到,多亏去年收粮那几家和咱签过契约,满山也用神仙水在春耕时,给他们几家浇过地,那些家田地尚算丰收,才会挤出些粮食卖咱家。这么个情况下,咋接济别人粮食?”

    其实就算签契约的那几家人,今年左家都没有按照契约来,特意有少收约定的粮食。这不是对方想不想挣钱、有没有违反契约的事儿,是赋税加重,情况摆在那里,咱总不能逼着人家卖粮,然后不够吃饿死吧。

    后来仨人一拍板,得,确实不能给粮食,都是有用处的。搞不好咱家那粮食要先紧着留作酿酒用,因为好粮才会出好酒。倒是自家吃的,备不住不够用也得买去。

    比方说朝罗家买粮。罗家仨人,俩小婴孩,好几十亩地收成。

    可那揭不开锅的人家真借上门怎么办呢,咱指定不能眼瞅着死人,实在不行就借他们几两银子吧。

    说这话时,白玉兰还感慨呢,“多亏咱那几个亲家,都不是需要接济的人家。田地算是多。你看着吧,今年会有好些人家吵嘴,娘家婆家的会上门借粮。这要是咱家摊上这种事,你说借是不借,也是难。”

    这话没说错,即便朱家,别看没有罗家殷实,但摊在个人头上也能分得一人至少两三亩地的嚼用。一亩地就算去掉税收纯剩下一百斤粮食,一人还能得二三百斤粮食。不管大人小孩子,按一天吃一斤算,能挺好久的日子,还有那么多菜呢。

    今年朱家荒地种菜可种了不老少,一点儿不比左家这面差。

    不过,老朱家在朱兴德出发前还是分家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老朱家人本来没想那么快分家。

    今年日子难过,赋税突然加重不少,理应抱团取暖。

    一家人尽量别将那点儿口粮分开。

    尤其是大伙秋天那阵又要忙着耕种荒地,还要忙朱兴德他们出门,需要所有人倾尽全力去酿酒,哪还顾得上别的心思,即便李氏和孙氏早早就有分家的心,也没那个力。

    听说要凑够多少酒,李氏和孙氏忙到昏天暗地挣钱来着。因为已经猜到,一旦朱兴德带这么多货离开,回头她们想多酿多挣钱也会受牵制。

    毕竟家里这头,往后出货不是那么多的情况下,哪里是想酿多少就能酿多少的。挣的钱是有数的。

    所以要趁此机会好好忙挣钱。

    那一段日子,忙到连汪氏都被提前“释放”了。

    汪氏毕竟是酿酒熟工,正缺人的时候。

    只要不耍心眼子,酿出的酒质量不下降,朱兴德和左小稻私下一商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让汪氏干活吧,挣钱。

    但没想到在朱兴德他们离开前,出现个插曲。

    这个插曲才致使老朱家分家。

    怎么回事儿呢。

    这不是县衙接了运粮运酒的任务,不仅要在百姓里征用许多脚夫,而且县衙官吏也要出不少人。

    可是官吏这面,报名并不是很踊跃。

    县里有些人家,两代三代都是做吏的,一辈辈往下传,用个词形容,那就是老油条了。

    这些人在听说要选不少官吏出去送粮时,开始频繁走动关系,甚至在私底下拉帮结伙,欺负新人,小动作不断,逼迫没背景的新人必须去主动报名,就为了躲开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李知县听说后很生气。

    李知县是从他将军哥哥没了后,就一直憋着一口气。没人找茬,他都差些夜里把自个气死,经常憋闷的睡不着觉,就不用说这些戳他心火的人和事了。

    听说周边县给永甸县送税粮要是晚送两天,李知县能训的对方抬不起头。管你是不是平级。不乐意爱去哪告就告去。

    要不说呢,李知县果然是有背景的年轻官员,还得是年轻,一天天的他啥都敢干。

    然后为此缘由,李知县就发火了,当场拍板决定,“谁说的出去送粮费力不讨好?那我就让那些主动报名的得到实惠好处,让那些自作聪明的好好睁大眼睛看看。”

    说完就将他的决定,戳上知县大印发布下去。

    这成为了内部通告。

    大致意思是:

    上一任罪人知县伙同梁贼人位谋私利,违法扩建不少官舍,为养私人爪牙。

    而永甸县地处偏僻,外地官员出差来到永甸县,用不到那么多官舍。

    经多方考虑,也是为让官吏们能得到更好的待遇,能和家人团聚,现将部分违法扩建的吏舍,分给主动报名去前线送粮的官吏,以解决住房问题。

    “艾玛,分房了。”当时朱老三挤在通告下面激动喊道。

    朱老二比弟弟识字多,又细致看了一遍,终于搞懂知县大人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奖赏头一批主动报名的人,让报名者无后顾之忧。

    朱老二帮着大家分析上面的官文,细解释道:

    “你要是送粮死在路上了,或是死在前线了,三弟,没事儿,家里人照样可以住在吏舍。且有子的,儿子可以成年后继续做吏。无子的也有一个做吏名额,就看你家将名额给谁了。”

    朱老三听完二哥详解完,却不乐意了:“咱都死了,咋还能叫没事儿呢。二哥,你说话可真不吉利,呸呸呸,各方神佛别听我二哥那张乌鸦嘴胡说八道。”

    “我就是举例,有那么个万一情况,怕你不知道。我这好心好意怎么还成乌鸦嘴了。”

    朱老二吐槽完,顾不上和三弟继续打嘴架,又重新看向告示上的字,心头只剩下一片火热。

    因为他和弟弟都瞎猫碰死耗子报名了,在那个头批分房的名单里。

    最初报名是想着打虎亲兄弟。

    朱兴德要去前线送酒,他们祖父表面上没说啥,背地里那叫一个上火,嘴上全是大火炮,头皮上还接连不断长火疖子。

    他们兄弟再一看,人家杨满山还有连罗峻熙那样瘦弱的文人,都要义不容辞跟着朱兴德一起去前线,科举榜单也交代给别人代领,那么他们作为朱兴德的兄弟咋能往后躲。一起上路,理应有个照应。

    所以他俩在和祖父唠完嗑回到县里,看到县里正招人手,脑子一热就和三弟报名了。

    要是让朱老二说出当时心里的大实话,其实报完名后,他有点儿打蔫儿,要说后悔了吧,有那么点儿意思。

    他并不怕冬天去边境运粮遭罪,要是没危险,运几趟都没事儿。他只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孩子还小。

    可是已经报名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而且还要想方设法回家糊弄媳妇,以免做都做了,别再让媳妇们心里埋怨朱兴德。那就连着他们都里外不是人了。

    朱老二和朱老三当时的借口是,被逼无奈报的名。

    俩人对媳妇解释的很合理,毕竟总要有人去,不是你就是他,而他们哥俩在县衙根基浅、身体壮、年纪轻,顺理成章会被选上。回到县里时,就已经被通知选中,不是能反悔的那种。

    这个弥天大谎说完,在面对媳妇孩子时,内心是有点儿心虚愧疚的。

    朱老三比朱老二还多个说服原因,他对李氏道:

    “你不是想让我再升一步吗?我去送趟粮,回来也不用给谁送礼了,这都属于是资历。

    要是想挪动一步,我不信上面人看不到我的表现,这些都应该是考核标准。现在官员们被知县大人管理的,还是挺清正的。

    你也别说宁可花钱办事也不想我去的话,咱家哪里有什么存项?

    你一天睡不上几个时辰的觉,为挣些家用,从没睡过一日好好歇过。这些年你都没添件像样的新衣裳。

    你哄着二嫂年年捡她的旧衣裳穿,我看着是真心难受。要是有可能不花钱就会办成的事儿,我不可能败家你的血汗钱就为升那一步。咱家也没到求人办事花得起钱的程度。那就只能认干。”

    朱老三这话说的李氏泪水涟涟。

    李氏甚至都后悔了,是不是她太虚荣太着急了,才让她男人打算认下被人背地里报名的亏,想为前程搏一把。

    可是朱家哥俩知道,这些都是半真半假糊弄人的话,当初报名的时候,哪里顾得上想那么多。

    男人嘛,无非是很上头就报了名。

    所以看到能被分套房子,这真是一件大好事,算是终于有好东西能弥补家人了,朱老二和朱老三怎么可能会不激动。

    尤其他俩知晓,媳妇们在惦记着分家,分家正好没房子。这次分房,等于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往后不用让媳妇她们来县里出去租房住了,算是一个保障。

    虽然分到的房子只有吏舍使用权,并没有买卖权。

    但是这次分得的是一人一个单间,不是往常合住在一起的那种。

    要知道他们一间吏舍挺大的呢。等回来休沐日勤快些,回头将大房间用木板多隔出几个隔断,多搭几张床,正经挤一挤能住下连老人媳妇带孩子六七口没问题。

    有公用灶房,后面还有小院儿,能养点儿鸡鸭、晾个衣裳,放个柴火垛挺好。

    这个内部通告一出,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朱家兄弟俩有多高兴,“老油条”们就有多眼红。

    这年夜,谁还会嫌房子多,好些人家庭情况没分家,几十口子人几代人挤在一起居住,县衙分的吏舍是白住的不花钱,拿到手借给亲戚也是好的呀。可给这些人惋惜坏了。

    还有人内心流血哭了。

    因为通告上还有一点重要说明,不在名单上的官吏,并且已经占了吏舍的,需要两日内尽快搬走。否则,县衙会劝诫派人帮你搬家。

    而一般能拖家带口占吏舍居住多年的人,通常都不止是老油条了,还得是脸皮厚的老赖,被正式通告这么一整,想装傻继续赖着住下去都绝无可能了。

    所以由于有了这么个大插曲,朱老二和朱老三搭乘左家酒铺子的运酒车又连夜跑回了家,告知媳妇孩子速速搬家。人不去没关系,至少行李要先搬过去。

    要是去晚了,即便各吏舍房屋面积大致是一样的,可是仍然有南北朝向还是东西朝向的区别。你是住拐角还是住正街,以及后园子大小都是有差异的。

    李氏和孙氏瞪圆了眼睛一听,索性脱口而出心里话:“娘,要不分家?”

    当时给朱家伯母气得不轻,这俩儿媳妇果然不是个老实的。

    气了半上午,朱家伯母躺下装病一句话没说,心里却也清楚树大分枝,二儿子和三儿子家凑巧又有这么一番机遇要搬到县里住了,她就是横扒挡着也没用。

    人心已经散了。

    朱家分家那日,朱老大特意去趟游寒村,将朱老爷子还有朱兴德、左小稻接到祖宅共同商量。

    关于房屋商量的结果是,朱老大从天而降七十五两饥荒。

    朱老二、老三和朱兴德在朱家的房子通通卖给老大。

    然后由大哥补偿一家二十五两银。

    朱老大听完数字,感觉自己好像是贫血了,要不然怎会有点儿想晕过去呢。

    这让他咋还呐。

    朱老爷子说道:“那你们不能着急要这个房钱,要是三家让老大现在就掏钱,等于是在要老大血命,把他卖了,他都没有。只让给写个字据吧,我只要活一天,他就不能赖账,你们放心。”

    李氏急忙表示:“爷,俺们住一起这么多年,大哥家啥情况,俺们是知道的。又都是亲兄弟。本就没敢想让大哥一年给银钱。打算匀乎着吧,大哥每年给每家八两十两银,看大哥家能不能挣出来,由他定个数就成。”

    孙氏:“是啊,以前还想着让大哥三两年内给齐,那是因为分出去我们确实没房子住。想着自己认干多挣一些,大哥再将房款给过来,我们凑凑手有可能会买个房。这回有了住处,又没什么花项就不那么着急了,啥时候有,啥时候给。”

    李氏看眼孙氏:“……”这点,她和二嫂之前可没说好,二嫂你咋那么大方呢,万一十年八年才给钱呢。

    李氏庆幸,多亏汪氏不在,没听到这话。

    汪氏眼下在家里将自个作的彻底没了地位,分家压根儿就没让她露面。是大哥不让出来的。要是被大嫂逮到这么句话,那就是个老赖子。真能干出十年八年给五两银的事儿。那人有时候不知道磕碜。

    孙氏冲李氏挤咕挤咕眼睛,心想:我也没办法呀,是我男人非让我那么说的。

    这对妯娌俩互相打眼色被左小稻看个正着。

    小稻没像俩嫂子嘴那么甜一顿表态不着急,同样也没提啥时候还钱。

    而朱老大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些眉眼官司,他是感觉又活过来了,好嘛,还带大喘气的,刚才一听七十五两给他吓一跳。脑瓜子嗡嗡的。

    这回妥了,只要能容他缓缓的,他指定会挣一两存一两,存够一家就给过去。他家钱,现在由他管着。

    然,老爷子却没提醒完,又对朱兴昌特意说道:

    “老大啊,你也别觉得你几个弟弟着急分家,他们在逼得你稀里糊涂背几十两饥荒。咱家房子当初盖起来花多少银钱,你们哥几个想必心里是有数的。虽说比不上德子那新房新鲜阔亮,但几年过去仍旧在村里数一数二。连着仓房这么大一片房子,还前院后院能搭下不少玉米楼子,你细想想,三个弟弟真管你要的多吗?你呢,这把虽然压力挺大的,但咬咬牙任干几年,这些家产就全是你的。几个儿子成亲,你到老了最不愁。”

    “是,我知晓的,爷。这么多屋子,我家根本住不够来。往后弟弟们回来还住这。分家了,我这里也是弟弟们的家。”

    那日,参加老朱家分家的里正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都服气了。

    去年朱家分出去大德子时还掐架掐得冒烟儿,互相恨不得连根柴火都分清。今年他们来之前,本以为要一气儿分出去好几个兄弟,那不更得干冒烟儿。却没想到大家和和气气。也算是见证分家涨了见识。

    这几位见证者离开朱家时还感慨呢:“还是条件好了不少,都变的不再那么计较啦。这个心胸啊,有时候也和条件挂钩。”

    而这几位不知道的是,能不和气嘛,即便田地按亩数分到各房头上了,但是往后春耕秋收不回来种地吗?种地住哪里,过年过节上坟住处,这里全都是事儿,还得仰仗朱老大平日里给伺候田地锄草浇水。

    而且就算不顾虑以后,为了眼前也不能斤斤计较的。

    比方说,李氏和孙氏都搬到县里了,粮食和柴火等还得靠大哥给运。住在城里,万一哪样不够,不可能花钱买那些在乡下随处能找到的,还是要到祖宅这面白拿白用。

第三百三十七章

    至于朱家伯母的归属问题,老朱家分家那日,居然全都表示能养老人,也是难得一见的场景。

    搞得朱老爷子回到游寒村的家里,和朱兴德私底下唠叨都说:“我有被这种假像感动到。”

    朱兴德无奈地笑:“爷,你别说大实话,实话容易伤人。”

    是啊,假像。

    孙氏和李氏是真的打心眼里不想养婆婆,最开始被问到头上,只有她们的男人在急急表态,她们是不吱声的。

    婆婆脾气不好、事儿太多,还咬尖儿爱管两口子的事儿。她们哪怕是想花自个钱置办个物什,还要经过婆婆同意。

    这样长此以往一起过日子,俩人觉得太憋屈了。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女主人,要是婆婆跟着进城继续当家,那和没分家有什么区别。

    所以本来孙氏和李氏是想咬死了一点不养老人的,奈何还是那个大岔头让俩人改变想法。

    搬去县里,冷不丁急急搬家会有一堆杂事,朱老二和朱老三眼瞅着要出门不在家,孩子们又太小。婆婆要是跟着去呢,能给看看孩子,帮着照料家里做口饭。

    再加上朱老爷子拍板决定,话说的很直白:“趁着我还活着,这个我就定了,谁养你们母亲,往后谁家就不用再给她养老银钱。而其他几家却要年年给。你们母亲在谁家,将来她自个的体己银,包括她眼下住的屋子、名下的二亩地也归那家。”

    看看,还有房子田地和银钱拿。

    房子到时候还卖给大哥,哪怕只给二十两都行。婆婆那屋子绝对值这个数。

    李氏和孙氏这才改变初衷。想一想银钱,也不是不能忍婆母的性情。

    可是那日,让朱兴德和左小稻都出乎意料的是,朱家伯母却拒绝了:

    “我现在谁也不跟,你们每家要照样给我养老银,也别拿我吃住说事儿。

    刚才你们分屋子,我住的那间屋,正如你们爷所说可没分,我有住的地方。

    老大,我住这里,要走你的院子、烧你点儿柴,可能还会用到你的一些家伙什,你总不能给我撵出去吧?”

    朱兴昌脸通红:“娘,你说的那叫啥话。您随便吃、随便喝。我的通通都是你的。”

    朱家伯母点点头:“是,我话说的是不好听,但我还是要先说到前面。免得将来日子越不好过,儿媳妇们会越是在心里抠门算计。谁知道往后会不会挑几根柴火的理。”

    这话说的孙氏和李氏面上当即臊起来。

    她俩倒是羡慕起没在场的汪氏了。

    当然了,汪氏那个脸皮厚的,在场也不会觉得那话是在说她。

    而朱家伯母归属问题是和小稻无关的,左小稻已经抱着孩子躲旁边屋喂奶。

    当时,朱兴德也没在场。

    朱兴德是不想听,以免将来有点儿什么事儿,说句不好听的,他爷没了后,他伯母拽着他这个不相干的人让给评评理,说他在场什么的。他正好借机去归拢他那屋里剩下的物什。

    朱家伯母:“老大,你也别说我住在这里随便吃你的话,别让人误会,我可没吃你的。和房子是一样的道理,分家我名下有两亩地。我一人能吃多少。就算往后你们各房小气吧啦,嫌弃我吃你们哪家的了,大不了我去你们那里会带口粮。”

    朱家伯母当着朱老爷子面前,拦着三个儿子不让他们插嘴。

    她能猜到儿子们无非是想表态说,甭管到啥时候都不差她一口吃的,带口粮是磕碜人,给她养老是应该的。

    可她不想含糊着。免得将来儿媳妇们在外面说她吃住哪家的了。说养着老人了。

    朱家伯母继续说道:

    “至于往后在谁那里会待的久一些,我只能说,谁家有事我就帮哪面。

    我这个做娘的,也就能帮你们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像这次,我会先跟着老二和老三他们去县里,帮着搬家忙乎带孩子。

    等到老二老三回来,那面稳妥了,我回村在老大这里也不能分家就不管他,差一不二的活计会帮老大家多干干。

    我还有可能跑闺女那里住上一段日子,她要是生了娃,我要帮老闺女带带孩子。

    这样做,你们总不能说我是在偏向哪个吧?”

    这话说的哥仨和兰草差点儿没掉下泪。

    虽说朱家伯母没骂他们一句,他们也从没想过不养亲娘,但是总感觉分家好像分错了似的。亲娘这种语气是在埋怨他们。

    然而朱家伯母还没说完:

    “要是我不能动那天,自是会告诉你们跟着谁过日子了。

    而定下来后,像你们爷说的那般,到时我才会把钱和屋子土地都给那家。

    不过那都是往后的事儿,往后你们要是谁家发达了,瞧不上我这点儿傍身银,都不想养我也没事儿。

    我已经想好了,儿子们只要有本事有钱就行,我现在想得开,到时你们各家平摊给我盖房子出银钱雇人照顾我呗。不一定非得用儿媳妇,不是有个词叫丫鬟吗?能买丫鬟婆子回家的。

    当然了,这是指你们有本事的情况下。你们要是没钱呢,我就更不怕了,想必你们冲着我这屋子、两亩地、手里那点儿钱也会抢着养我。谁抢到算谁的吧。”

    朱家兄弟们纷纷七嘴八舌表示:“娘,咋可能是为您那点体己银伺候您。您这丑话说的也太丑了。传出去好像我们哥几个从前咋滴您了似的,让您这么不信任。”

    朱家伯母闻言心里嗤一声,她其实是打算向秀花婶子学习,谁有不如自己有,这跟信不信任没关系。要学着让自己有底气。有不好结果那天,自己也能承受得住。

    而今年形势不好先这么滴。

    她刚才说的那话没骗人,今年这种形势,谁家需要她去给帮帮忙,她就去哪里。因为老二和老三要和德子出门了,情况摆在那。总不能分家了,她就不惦记亲儿子不心疼孙子。

    两个儿媳妇是乡下人又年纪轻,冷不丁去了县里不行。她虽也没什么见识吧,但总比儿媳妇们遇事要稳。也让周边住的邻居看看,男人不在家,但是家里有老人,甭想欺负面嫩的媳妇。

    等往后老二老三他们回来了,她还打算趁着自己能动也干点儿啥呢。

    像秀花婶子一样,又不老,才不给儿子闺女打白工。有空闲去给帮忙行,等找到自己的营生就不去哪个儿子家了。

    白干活,谁能记得她的好啊。说句不好听的,她去县里酒楼给人当个后厨摘菜婆子,一天哪怕只挣俩铜板,都比早早看儿媳妇脸色过活强。

    所以这次分家,朱家伯母打定主意,不想早早定下来跟着哪家,先走一步看一步。

    然而事实证明,计划没有变化快。

    朱家伯母才想着给自己找点儿挣钱活计干,这活就送上门啦。

    她甚至连给二儿三儿子搬家都没帮成,急火火的就先去打工。

    给谁打工呢,罗婆子。

    罗婆子之所以没有提前发现左小麦和罗峻熙都有要随车队走的意图,正是因为她从收完麦子就开始一茬茬卖鸭子和鸭蛋。

    这把罗婆子忙的,脚打后脑勺,鞋能忙跑飞,不得不动雇人的心思。

    而雇外人吧,她还真不放心。

    自家人知晓自己事儿。

    罗家鸭子调皮啊,有那么一段日子,经常趁着小麦不露面或是回去看孩子的空档,鸭子们撒了欢胡乱下蛋。而罗家鸭子呢,又一天下蛋没具体数。有时候玩高兴了多下两个,有时候闹脾气就给你挤出一个还会嘎嘎叫两嗓子抗议。

    罗婆子小心眼,她怕不知根底儿的人,偷摸揣走她没发现的蛋。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

    暗暗思量后,罗婆子又掂量一番远近亲疏的关系,她发现自个只能做到容忍亲人偷她的蛋、占她的便宜。旁人要是偷吃了蛋,她会憋屈死的。

    所以在人手不够用时,又恰好遇到朱家伯母去游寒村恭贺左家搬迁。

    当时朱家伯母和白玉兰闲唠嗑似的说了些心里话,那些话没背着罗婆子,说起儿子们分家,又提及自己也想趁着能动做点儿啥,看左家和罗家干的红红火火有点儿羡慕。

    罗母灵机一动,拍着巴掌就给人挖去了,让朱家伯母帮她伺候鸭子、杀鸭子,拔鸭毛、刷洗鸭蛋、腌制咸鸭蛋。编笼子也成,按天给工钱。

    为了表示诚意,罗婆子也是为了顾及朱老爷子和朱兴德面子,这位毕竟是德子亲伯母,别让人听了心里不舒服,觉得是在她手底下干活好像低人一等似的,她还特意细解释一番。

    大致意思是朱家那头要是有事儿,罗家和朱家这都属于是实在亲属,这都可以随时回家看看,没挑的。朱家伯母要是不想来回折腾,还可以随她回家住,她很欢迎老姐妹一铺炕上睡觉。

    换作旁人跟着回家,罗婆子还不放心呢,真就得是朱家伯母这样的身份。

    吃就更是了,自家吃啥就随着吃啥,冲朱兴德,咱也不可能做两样饭,两家关系摆在那。

    朱家伯母一听,这钱挣的舒心啊,她就当场点头应下。

    而这一干,就一直干到已经送走运酒队伍,朱家伯母还在罗家继续忙碌。

    以上就是朱兴德他们离开前,发生的各种大小事宜。

    ……

    此时,已经进入深秋时节。

    距离运酒队伍离开已过三天,罗家却忙碌的更为欢实。

    罗婆子顾不上耍驴脾气哭嚎儿子儿媳不听她话非要离开,也没空去想她孙子们的口粮,换成大姨二姨喂养会不会习惯,她有更上火的事儿焦心。

    她的鸭子可不等人,养到一定的分量再接着喂就不划算了,必须要赶紧杀了卖钱。

    要么活捉装笼子,给运到城里零卖时还是活着的,这样即便卖不出去再运回来也不会太赔本。要么是需要按照买家要求拔毛成白条鸭,再扔到车上。后者是已经订出去的。

    难就难在运输车是手推的。

    因为附近十里八村所有能拉脚的牲口车,全随着运酒队伍走了,这么说吧,别看朱老大在家呢,他没随着去,那他也没车了,全靠一把子力气挑担子。

    你说啥?去县里雇车往外拉鸭子?

    好主意,可是没有。

    别忘了县里那面所有的牲口生都经过细致统计,挨家挨户被征用,然后随着李知县他们去送粮了。

    听说即便这样,那还不够用,附近几个县包括府城,配合永甸县还送来了不少粮食、骡队、人手、牲口嚼用、草药之类的。

    所以罗婆子万万没想到啊,她这是啥命呀,好不容易今年咬牙来个大动作,贪心多养了几百只鸭子,就摊上能张罗买卖的朱兴德不在家,她那儿子儿媳不在家。

    弄得她每日上百只鸭子、老鼻子鸭蛋需要往外卖,还不知要卖给谁。

    等终于联系上买家,知道要卖谁了吧,又不知道该咋运出去。真可谓,一步一个坎儿。算是掉进鸭子坑里。

    可你要问她后悔干这个没有?

    罗婆子一定回答:不后悔。

    她鸭子仰仗儿媳妇伺弄,养的没费太多饲料就活泼可爱、膘肥体壮,这本就注定不会是赔钱买卖,并且还让她家今年的几十亩水稻田收成更上一层楼。

    种过地的都知道,稻田地三分种、七分靠伺弄,鸭子在田里吃虫等各种好处,才是她家粮食丰收的关键。

    别人家缴粮税那阵哭唧唧,连她亲家老左家人的表情都很真实,瞧着有点儿丧气。但她还好。

    她当时是为了应景合群才拍一下大腿心疼嚷嚷:“艾玛,没活路了,咋收那么多税粮呢。”

    其实,她活路多着呢。

    她两年前的陈粮都没吃完,更不用提今年养鸭子稻田长的那叫一个壮实,收割的时候惹来多少人围观和眼红。

    再着,她前期只靠朱兴德在家那阵,帮她卖出去不少鸭蛋就回了不少本钱。细算下来,如果后期鸭子能卖的顺利,实际赚头要比自个没养鸭前算计的还多。

    可是话说回来,眼下难也是真难。还是那句话,朱兴德走了,又没车运。从养鸭一直到卖出去收回款,每一步都很艰辛。

    这回罗婆子可算尝到了真买卖人的心酸,想用物去换别人兜里钱是很难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天刚蒙蒙亮。

    朱老大就抵达青柳村了。

    他顾不上和干活的亲娘打招呼,到了后,扔下扁担就开始帮忙将白条鸭装车。

    一车又一车已经秃噜好毛皮的鸭子装好后,朱老大点完数喊道:“罗婶,三车县里的、一车镇上酒楼的,一车小西屯于地主家里的,还有吗?拢共七十五只白条鸭,一百二十个咸鸭蛋,数对不对?”

    罗婆子立马推开围在身前正讨论事儿的汉子,一边朝朱老大这面赶来,嘱咐着运输时小心些,多垫两层稻草,千万别将鸭蛋碎了,一边手伸进裤腰里拽出个小破本子。

    有那年轻小伙子故意说笑道:“艾玛,婶子,俺们这些黄花小伙子还在场呢,您能不能注意点儿形象,您可是将来的举人老爷亲娘啊。”

    这些日子,鸭场和帮忙运货的小子们早就熟悉的不得了,基本上天天来。

    说那玩笑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就一天穷乐呵。

    闻言,罗婆子一边冲大拇指呸呸吐两口吐沫,掀开小破本子上觑觑眼瞄订货数量,一边头不抬笑骂道:“一帮毛没长齐的小子,我没怪你们盯我老婆子裤腰看就好不错了。咋,我老婆子就不是女的啊。”

    先是笑闹两句,罗婆子才扒拉扒拉手推车上装鸭子的筐,一摆手道:“你几个,先出发吧,记住地址了吧?别忘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给银钱可不行哈。”

    “记下了,怀兜揣着条子呐,实在找不着鼻子下面有嘴问。”

    “你放心吧,罗婶,不给钱,俺们回头咋向你交代。”

    今年缴税多,大伙日子过的苦。

    从朱兴德他们离开后,再没有骡车代步运货,罗婆子就开始雇一些关系和她好的,常奉承她说甜话、她也很受用的,还得是她知根底儿人家的孩子,或是家里很困难真的吃不饱饭的小子们,由村里正牵线做中人,让这些人给她写保证,因为涉及货款,帮她用手推车往外运货,跑一趟给多少文。

    她也不嫌弃麻烦,每趟归来都在接货款时,会单给算跑腿钱,一把一利索。

    这也算是罗婆子难得的善心吧,从不压帐。让小子们赶紧挣钱,交给各自娘趁着入冬前多买粮。多买一斤是一斤。要是等入冬后,过了秋收的热乎劲儿,再想买都没人舍得卖了。

    不过,说实话,罗婆子给的跑腿钱确实不多就是了,小子们挣的纯是辛苦钱。

    这没办法,城里酒楼有时候也订货不多,有几次跑一趟才订十只十五只白条鸭,不够费劲的,罗婆子是要算成本。

    就这,她能有固定回头客,一要感谢她家鸭子确实肥厚,比别人家鸭子肉香多了,二还是要感谢左家酒。

    左家在卖酒时会帮她卖鸭子。

    比方说,朱兴德还没离开前,就帮她卖过五份订货大的,全是府城那面买过酒的大主顾订的。

    就算眼下左家府城和县城的两家酒铺子里,屋里存了不少咸鸭蛋,外面也挂着卖鸭子的牌子,大门外还放着白玉兰调配的一大锅卤料,里面卤着鸭翅鸭心鸭脖子啥的,试图用香味勾引买酒的人,再买点儿鸭货下酒喝。

    好好的酒铺子啊,就为了帮她卖鸭子,已经造的不像样了。

    所以说,谁不想当厚道人啊?可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而即便罗家给的不多,好些小子也乐意干。

    毕竟用手推车无非是费些力气,他们还不用喂骡子口粮。跑个来回就有现成银钱拿,总比在家待着强。身上又没什么本事。

    眼下有本事的壮劳力,要么不怕死进山打猎,一去就是好些天不回,回来还不一定能猎到什么值钱猎物。要么就是爬老高的树打榛子打松子。

    是,松子天生天长,没有本钱,那玩意儿油性大凑上一袋子就能卖不少银钱。

    可那树极高很危险。不会爬高树的人干脆别去试。就前两天算卦婆子的儿子掉下树,听说当场摔吐血了。最近半个月除摔吐血的,还有摔断腿的。

    所以他们知足。

    这第一拨送订单的人先出发后,罗婆子开始指挥第二批人。

    第二批人属于是小贩的性质,在她这里先用推车推走多少只活鸭子,然后挑到城里贩卖,定下卖一只给多少抽成钱,给的稍稍高些,但这种是没有跑腿费的。

    此时,水生爹正将鸭子上秤,秤好后绑住腿脚扔进筐里。

    “你这车行了吧?够数了。”

    “老哥,走一趟太费力气,再多装几只。”

    “这?”水生爹不敢做主,扭头看向罗婆子。

    罗婆子发现这面停下来了,给她急的不行,再不出发还卖个屁啊。这后面人也都排队等着。

    过来问完怎么回事儿,她皱眉道:“他老叔,你别为挣钱贪多。”

    又看向大家道:

    “不针对他老叔,正好大伙都在,我再重申一遍,不是我不舍得多给几只,那咋可能呢,我恨不得你们一天卖一百只才好。我好关了鸭场锁上大门立即去看我俩孙子去,我比你们还急着往外卖。

    可是我这活鸭子要是被你们推走,折腾一天下来要是没卖出去,回来它打蔫儿知不知道吧。再给俺们折腾咽气了,这个损失是我要承担的。

    再说,你们也费力气不是?

    等等吧,等天冷一些能存住冻住肉的,我就能直接供给你们白条鸭,到时候你们爱多赊走几只就拿几只,咱一个村里住着,不是一个村的也全是熟悉的关系,对你们这点儿信任我还是有的。”

    不是罗母小气,她举例的事情发生过,拉回来咽气了几只鸭子,然后一时还没有订单能转手当白条鸭卖出去。死鸭子存不了两天,罗婆子只能让人跑腿送到亲家家里,让左家人吃了多补补。尤其是左小稻和左小豆,她俩多吃一些,孩子奶水也能足一些。

    虽是想的开,但也心疼,死一只就意味赔一只本钱,这才有了这一幕。

    村里,论辈分罗峻熙该叫一声老叔的汉子,急忙摆手解释道:

    “不是,大嫂子,我没那个意思。是上次去我闺女婆家那个庄子里卖鸭子,听说她那庄子这几日有三户人家要办喜事。我寻思多带些,万一能卖出去呢。”

    “啊,这么回事儿啊,那成,水生他爹,你多给装四只吧,我这里记下帐。”

    瞧瞧,只要往外运货就琐事一箩筐。

    基本上天没亮,罗母就要起身忙着一摊子事儿,没有一处不需要操心的。

    而此时第三批运货的人就属于有组织有纪律的了。

    带头人是朱兴昌,人数众多。

    朱兴昌等人或用扁担装鸭子,或是用手推车推,他们这些人要徒步到县里,县里左家酒铺子留有一辆马车,那是朱兴德走之前安排的。

    虽然在离开前,已经给府城和县里铺子留有一定数量的存酒,但是以防万一接到私人订的大单子,就在那面放了一辆车方便送消息。

    朱兴昌他们到了县里,会用那辆仅剩的马车载着鸭子去临县,走街串巷挑着扁担贩卖。

    别看朱兴昌是后加入罗家卖鸭大队,他之前帮着二弟妹和三弟妹搬家来着,连钱都顾不上赚。但因为有他带头把控着,比方说到了县里组织去酒铺子后院歇脚住宿,卖货收钱什么的,罗婆子极为放心。

    “老大啊,路上要注意安全啊,防着点儿贼人,现在外面世道乱。”

    朱家伯母捶着腰翻个白眼,现在罗婆子经常抢她台词,她只能补充句:“带菜刀了没?”

    “带啦。”朱兴昌慢慢消失在清晨的雾色中。

    提这点,就要说朱兴德之前的与人为善了,他给知县大人办事那阵确实得罪了人,但也交下不少人。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名声在外。这使得留守看城门的小子们就算不看朱老二和朱老三的面子,提德子哥一声,也会给曾经的朱捕头一些面子,从不搜查有没有武器,很方便游寒村这面的人出行,身上带着保命的家伙什。

    说起武器,也只能带菜刀锄头了,因为好些人家铁耙子啥的都被运酒队带走了。

    “数数还有多少只。”人都走没,罗婆子才面露愁容。

    水生爹说:“还有几百只。”

    “哎呦我的天呐,这可咋整。”

    朱家伯母提醒:“你先别你的天了,眼下还不至于愁鸭子,大不了费些事儿继续喂着,等天冷时像你说的,全杀了冻上就不那么着急卖了。你先看看鸭蛋吧。”

    “今日又下多少鸭蛋?”

    “老鼻子了,都快给我数糊涂啦。”

    罗婆子捂着额头叹息:“先腌上吧,全腌着,等冒油的时候备不住就能卖出去了。”

    还有可能她儿子和朱兴德就回来了。

    所以有句心里话她没说出口,她其实一点儿都不盼着天大冷起来,冷就意味着,她的儿子儿媳和那些运酒的亲人们,在外面更遭罪。

    ……

    与此同时,左家新宅这里。

    左小稻和左小豆比罗婆子还心焦。

    罗母属于是被逼无奈活计多,而她俩是自己找活干,忙起来才能分散精力。

    左小稻胳膊都快要切肿了,脚边摆着六个大盆。

    豆角切丝晾晒,晒干留作冬日化开炒菜吃,茄子切片晒蔫吧了制成耐放的茄子干。

    她二妹小豆正在吭哧吭哧搬大石头,刚腌完一缸酸菜,需要用大石头压在新腌的酸菜上面,让新菜往下沉一沉,这样过些日还能再续进去几颗酸菜,不浪费缸里的地方。

    “快放下来,我和你一起。”

    “不用,大姐,等会儿咱俩将堆在房前屋后的萝卜放进地窖里吧,省得娘和爹回来干了。”她爹不可能做到像满山一般,一边爬梯子一边背大半袋子萝卜下地窖,腿上肩上没那个力气,只能几个几个的来回折腾。在小豆看来,那和她们一样,何必等着爹回来干活。

    再说,今日娘和外婆去了老宅那面,爹去弄柴火垛了。这几人不一定会啥时候忙完回家。还得去养殖场看看呢。那面现在家里没养鸭子,养了二十只大鹅,四十只鸡。

    小稻问妹子:“行,不等爹了,咱俩干。你窖门敞开没?”

    深窖,不提前敞开门放一会儿,人爬梯子下到窖里容易窒息。

    “早敞开了,等我再腌完一缸酸菜的,咱俩就搬萝卜。”

    其实姐俩哪是只有这些活啊,旁边满山和小豆家院落里还泡着几大盆鸭毛呐。

    老罗家养太多鸭子了,每天都能剩下一堆堆鸭毛。

    鸭毛用热热的草木灰水泡着,按理肥皂水更好,但这稀烂贱的东西不舍得用肥皂,用草木灰水洗掉鸭毛上的油脂污垢,洗完后再用清水冲洗晾晒。讲究些的再上锅蒸完晾晒就更没味道了,可那样废柴火,左家只冲洗几遍差一不二的晒蓬松就装袋。

    最初发现这玩意儿暖和,还是朱兴德他们没离开前,罗婆子将鸭毛攒成堆、堆在鸭舍临时搭的歇脚炕上。反正是啥玩意儿到她那里都舍不得扔。那时候天气还没必要烧炕呢,炕挺凉的,她累大劲儿了午睡不小心滚到攒的一堆鸭毛上面,睡醒一觉发现还挺暖和,她就和大伙说了。

    朱兴德当即决定让洗洗,别一股子味儿,然后用鸭毛置一些出门用的面罩、护膝、脖套。

    就这么的,现在左家、罗家、朱家人都知道这玩意儿暖和,不舍得丢,干脆全洗一洗晒蓬松,要么用来塞进棉袄棉裤和被子里,要么制成门帘子或是棉窗帘,用不了就存着,反正现在啥不多、就屋子多,给啥都存得上。

    今年左家晒秋菜,压根儿不需要登梯子放在房顶了,各院子就够用。

    可此时,小豆早将自家院子泡的鸭毛忘得一干二净,这是她生孩子留下的后遗症,从满山走了更邪乎,总是拿东往西。

    姐妹俩正说话呢,研究将萝卜下到窖里后,今晚是烀倭瓜吃还是做些干粮,从做饭又扯到朱兴德他们不知道有没有热汤热饭,大门响了。

    兰草挎着一小筐蘑菇走了进来。

    小稻意外:“你咋来了?你婆婆呢。”

    “这就是我婆婆采的,让我给你们送些来。四嫂,你是不知道,山上都快要被大伙薅秃了,这么大一片寒山,眼下想采点儿蘑菇都是难事儿,往年哪里会这样。”

    左小稻笑,兰草小姑子自从搬到游寒村,甭管家里有点儿啥都爱往这头送。常喜的奶奶脾气秉性更是不错,恨不得做俩花饽饽都让兰草跑一趟给送来。

    闻言道:“我家有,你快留着吧,也全是这家那家给的,够吃。让你婆婆多攒一些,今年你四哥不在,他要是在,其实都能帮你们卖干蘑。”

    兰草咋可能会拿回去。瞄了一眼院子,果然四嫂说的不夸张,在仓房附近堆着好些筐蘑菇,应是左家好人缘别人给送的。

    她撸撸袖子干脆拽过小板凳,帮着摘起了蘑菇。

    一看四嫂就很忙,蘑菇都没摘。

    屋里,朱老爷子正一边看孩子,一边眯着眼睛用针线串红辣椒,串好了要拿到外面去晒,他都已经串好几袋子了。可以说,这一冬吃的干辣椒面全指望老爷子在干。左家还费辣椒,因为要帮罗家卤鸭货。

    听到孙女说话的声音,老爷子来到窗前冲外面问了句:“兰草来啦?”

    “是,爷,我。”

    罗峻熙家的两个胖子当即放声大哭起来。

    老爷子一着急,针扎了手,顾不上吸手指上的血,懊恼的一拍大脑门,瞧他这记性又忘记不能说话了。这俩孩子也不知道脾气咋那么大,只要睡觉就不让人出一点儿动静,被影响了就嚎哭啊。比甜田、甜酒和小时候的甜水难哄多了。

    只看小稻和小豆立马蹿进屋,手太凉,着急起来只能用肚皮捂了捂,又使劲搓了搓暖和手,然后一人一个抱起孩子去旁边屋子喂奶。

    “可能是饿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左小稻和小豆给妹妹家俩胖小喂饱奶,刚放下衣襟就听到前院传来动静,兰草在和人说话,好像是来了许多人。

    “看来这是送柴火的来啦。”

    姐妹俩对视一眼,重新将俩孩子托付给朱老爷子看管,顾不上哄一哄另两个小娃甜田和甜酒闹脾气在哭,急急忙忙出了屋子。

    朱老爷子看眼自家最小的曾孙女甜田,那眼泪就挂在小脸蛋上,还边哭边用小眼神往外紧着瞄小稻的身影呢,小手也在抓挠似的想要娘抱,心疼的不行,只能抱起来拍哄,念念叨叨对几个听不懂人事的奶娃娃说道:“家里忙,你们娘顾不上你们,都听话。爹不在家,你们再不听话,会累着娘。”

    说话的时候,发现满山家甜酒精力旺盛,正试图翻身要抓拿炕上的辣椒和针线筐,将朱老爷子吓一大跳,赶紧将这些物什扒拉下炕,也不管针线会不会撒满地。伴随着物什掉下炕的声音,还闻到了一股怪味儿。

    朱老爷子低头一瞅怀里的小曾孙女,得,这小孩儿还像打嗝似得望着他忽地笑一声,就这么在他身上拉尿了。

    要不说老爷子一天天不容易。

    表面上看,朱老爷子自从搬到游寒村吃住,活轻省,吃的不孬,住着体面的新房子,天天在屋里闲待着。

    实际上却是为帮家里人,他日日主动把着死身子,从早上起来就要照看四个小孩儿,稍不注意小孩子爱乱动就会出事。

    可以说,他一个大男人比甜水还不自由。

    朱老爷子已经好久没和同龄人坐在树根下说会儿话。

    往常住在杏林村,那里有不少处了几十年的老伙计,像宋老头之流。但是到了游寒村不认不熟的,唠嗑不解馋,人家不能和他说知心话,他也不可能和对方交心深谈。

    但是诸如这些搬来不太方便的小难处,朱老爷子从来没和朱兴德以及左家人提起过。

    提那些没用的作甚,怪难为孩子的。提出来,孩子们又能给咋解决?他不比村里其他老年人有福?谁到老那天都是要随着子孙过日子的。

    倒是小稻心细,怕老爷子冷不丁换地方住上火,有时会主动劝爷爷出去走走。

    朱老爷子为了让孙媳放心,总是装作不以为然地摆手说:“和他们没啥可唠的,再说你爹在家,我和你爹还聊不过来呢,在家扫扫院子都比和他们唠那些没用的强。你不用管我,我挺好的。”

    孙媳妇要是顾虑太多,他还怪不自在,本来德子就不在家。小稻的辛苦,他看在眼里。

    左小稻也就没法再劝。只在心里盼着等朱兴德回来,到时可以让朱兴德带着朱老爷子回杏林村,借着祭祖多住两天,再多见见老伙伴儿们,也能让朱兴德领着老爷子去趟城里,看看朱老二和朱老三的新家如何。

    别看老爷子没问,小稻却发现了,老爷子对孙氏和李氏带着孩子们搬去县城居住还是挺惦记的。

    奈何她眼下实在是抽不开身领着去看看,她要奶孩子,二妹的奶水根本不够吃,每年到了深秋家里还一摊子活计。

    尤其今年罗家的干菜、腌菜、柴火垛等等事情,要全部由左家来张罗。

    此时,左小稻和左小豆急急忙忙来到院门前,本想帮左里正家的大儿子和左姓几位同辈的哥哥敞开大门,让拉柴火的手推车进院子。

    结果到了近前才看清,这些人全是用肩膀背着成捆的柴火。

    左里正的大儿子问小稻:“大丫头,将柴火堆在哪。”

    小稻指指爹娘院子里的柴房:“全卸在那里就成。”

    “不用留一部分放屋里吗?别再下雨没有烧的。你们这头离村里远。到时借干柴都不好借。”

    “不用,大伯,一会儿我们姐几个自己慢慢拾掇就行,指定会将一部分存屋里的,而且各家屋里都得留不少,新房子新搭的炕,正好夜里凉起来了,要好好烧烧熏一熏。我外婆出门前有嘱咐过。我还得单独留出各家喂牛的秸秆,牛群回来喂起来便宜。”

    “那我给你倒腾到各屋去,你把旁边几户院子门都打开,你几个女娃娃家干的过来吗?”

    “不不不,这就够麻烦你们的,我们一点点折腾吧。不着急。倒是给你们累够呛。怎么不用手推车推?”

    左里正的大儿子忙的一头一脸的汗,闻言就没再强求。

    他卸下身上的柴,扔到柴房里,躲到旁边给后面背柴的小子们让路,才回话道:

    “你二大爷他们正用着手推车,往你家老宅一趟趟送柴火,那面比这面活重,自是让给他们推车,我们一趟趟背就行。”

    老宅那面用柴会更多,不止要留着烧火做饭日日烀猪食,而且还要准备不少木柈和柴火留着酿酒用。

    一点儿不夸张,左家由于酿酒的原因,又喂养那么猪和牲畜,一年下来用的柴火,快赶上村里几十户人家合在一起的数量了。

    多亏着左里正家地多,罗婆子家田地也不少,双双支援给左撇子家不少粮食秸秆,再加上左家自己积攒的,和左家交好的人家也送来不少,才算是勉强够用。

    左小豆和兰草从屋里端水出来,让背柴的族里哥哥们喝口水歇口气,恰好听见这话,纳闷问道:“咋都赶到一天忙乎呢,早上外婆走时,还说老宅那头要停工两日,打算清理猪粪和茅坑。我家那茅坑再不掏不行了,这一夏天忙的都没顾上,怕天冷下来更不好弄。现在咋又往那面送柴火。能忙的开不。”

    左里正的大儿子接过用饭碗装的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就是寻思你家老宅那面今日清理粪便,这才打算送柴火。手推车返回时空车,能帮着装粪便运到你家地里沤着,要不然快要给你爹和你们李舅舅累死了。”

    村里人一直叫李二一家小稻她大舅,或是叫一声李舅舅。

    这都是善意的叫法,总不能称呼李二或是吉三为:秀花她二嫁(三嫁)家的小子吧。

    就不提那茬了,何必揭那二嫁三嫁过的短处,让李二、吉三和左撇子白玉兰听了都尴尬。

    再着,也是经过日复一日的相处,吉三在县里,通常大伙见不着,李二一家却是常在村里走动帮左撇子家干活,大伙算是品出来了,李二一家是个实诚人,从不多言多语。

    小豆瞅眼大姐:“那我去老宅看看吧,帮着忙乎忙乎。咱家地头离老宅太远,还不知外婆和娘在那面怎么挨累呢。看来等母猪下完猪羔子,还是得赶到这面来养,又不是没有喂养的地方,要不然只挑猪粪就能累死个人。”

    族里的同辈哥哥们闻言,边喝水边点头,深以为然。

    他们没说出口的是,听说今日挑猪粪左家老宅那面还吵了好几架。住在村中间养那么多头猪确实不方便。

    倒是左里正的大儿子拦着道:“你去干啥?不用,你爹都不在那面了,有你二大爷他们在,他们一会儿功夫就干完。”

    “我爹干啥去啦?”

    “你大二爷他们帮着拉粪,你爹就去养殖场那面堆些柴火,应是也为猪圈儿转移做准备,到时候烀猪食啥的没柴火可不行。眼下应该忙差不多了。”

    说到这,左里正的大儿子不敢再耽搁:“行了,我们得走了,下趟我就不跟着来了,让你八太爷爷家的几个小子来回送柴,有啥事让你哥哥们干。我怕你爹那面人少堆柴火垛不行。你爹应是忙完养殖场那头,又去后身堆你们家要用的大柴火垛了。”

    说来说去,还是左家用柴量太大,旁人家忙一两天就能存够一冬要用的,左家却要分几头存,老宅、养殖场、家里这面。

    况且家里这面取暖做饭要用的柴,左撇子需要留出好些家用的。像是罗家新房就要给准备出不少,双胞胎不扛冻。柱子和六子屋里,包括吉三屋里也得给准备一些出来。

    兰草望着左里正大儿子的背影,忽然道:“四嫂,多亏你家有这么一门亲戚,帮不少忙。我看你刚叫大伯那人,岁数挺大了,刚才背柴火,我听他呼哧带踹的,真是累着了。”

    “可不是。”小稻也很是感慨。多亏左里正家的几位伯伯了。人家为自家可能都不用如此受累,小辈们就干完活了。却反过来要帮她家。

    这几日准外公家里的男丁们齐上阵,通通都在帮她家忙乎。

    小豆道:“姐,今儿这一幕你想起啥没?”

    “啥?”

    “咱几个还没出嫁前呗。那时候虽然没养猪没酿酒,没有这么多活计,但是每到这时节家里也挺忙。那些年,咱家总是攒的柴最少,干的比旁人家最慢。”

    左小稻深以为然点点头:“嗯,所以有时候我也理解爹盼着娘能生男娃的心思。那些年,爹总是眼巴巴看着别人家壮劳力,还要听好些人故意显摆地问,你家咋还没整完?尤其是以前的邻居老吴家,吴家人常趴在墙头说爹,干活咋那么不利索。爹就憋气回屋说,哪里是不利索,是帮手少。确实,咱几个就算从早干到晚,比力气也是比不上小子的,这个没办法,天生男女的差距。”

    而在村里生活,像是这种要使力气的活计太多了,就显得她家常年的、无时无刻的很弱。属于在村里吃饭抢不上热乎槽子的。

    所以小稻和小豆刚才见到左里正家的大儿子那么卖力,带着一帮小子来给送柴,更是对准外公印象好的不得了。

    她们没见过亲外公,左里正俨然已经是家里的亲姥爷。

    姐妹俩在家里,一边干活一边感慨过去的没男丁被人嘲笑的日子,听的兰草直唏嘘,她家有不少男丁,不听这些对话真无法感同身体。

    与此同时,姐妹俩万万没想到,以前的老可怜左撇子,正被人羡慕着呐。

    被嘲笑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左撇子正站在高高的柴火垛上,将脚下的柴码的整整齐齐、不偏不松,不留缝隙,四个角高度一致,柴根部一致朝外,边不断用双脚向下踩,利用全身重量向下压,边用耙子钩心。

    其实这就够新房这面取暖做饭用的,可是柴火垛下面还有许多干树叶子、玉米茬子、干巴枯死的柳条棍,以及成捆成捆的玉米、大豆、花生秸秆。

    瞧这样子,需要另起个柴火垛。

    这让下面帮忙送柴的汉子们看的十分眼热。

    有同龄的汉子开玩笑说左撇子:“你这腿脚行啊,我还以为会码的一高一低呢。而且你这挺有劲儿啊,我算是看出来了,咱一起修村里大坝,你那纯是糊弄大伙呢,你干自己家活咋这么利索呢。”

    左撇子一脸的汗,混着脸上的灰成了一道道黑泥,鼻子里也全是黑灰。听了这话,他憨厚一笑,只回句“我腿脚好不少,我这也是强挺着,我不干咋整,女婿们都没在家。”

    都能斗牛了,他腿脚能不好吗?

    喝神仙大补水喝的,只是不能告诉别人。

    有那年轻不着调的小子是和左撇子打商量道:“撇子叔,等俺相看对象时,能将你家柴火垛借我用用吗?到时我就和媒人说这是我家的,正好咱两家算村里住得近的。”

    左撇子趁机歇口气,闻言心里很是骄傲。

    几十年了,终于有人向他家借柴火垛了,这小子说的话,深深的取悦了他。让他常年眼热别人家的那口气彻底消散开。

    嘴上却严肃道:“那可不成,那不等于是唬弄媒人?三猫子,你小子可不准那么不实在。俺家就是养闺女的人家,要是换成我知道男方弄个假柴火垛能气死。”

    这年月,媒人和女方家里上门又不能检查男方家粮仓,来相看第一件事只能是看房屋大小、院里家禽数量,第二件事就是绕着村里打听哪个柴火垛是男方家里的。

    可以说,柴火垛是娶亲嫁女家庭实力的标志。

    各种秸秆堆积的柴火越多,越是说明家里粮食不少,最主要也是证明这家人极为勤快,是个过日子的好人家。媒人通常会指着柴火垛说:“他家五谷丰登。”

    所以左撇子听到有人向他借柴火垛,想打肿脸充胖子,他能不高兴吗?再累他都心里美。

第三百四十章

    “爹,今儿累坏了吧。”

    “嗳,还成。拢共那些活计,早晚都要干完。你外婆和你娘还没回来呐?”

    “没有,二妹正煮饭,我还寻思呢,等会儿娘她们再不回来,我就去看看,估么那面还忙着呐。”

    甜水也没归家。

    从早上迷迷瞪瞪起来就和她太姥姥出去了。

    老宅那面清扫猪圈,听说孩子午觉没睡,晌午也是和大人们对付一口,在帮着看猪。

    她大闺女现在可懂事儿了。

    左小稻一边回着左撇子话,一边掀开大锅盖,舀瓢早就预备着的热水倒进水盆里,让她爹赶紧洗洗。

    这个时节,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热水盆端到院里已经能看清白色的热气了,要是不抓紧洗漱,用不上半炷香时间热水就会凉透。

    左撇子没进屋擦洗,接过一身干净衣裳,指挥大闺女将热水盆端到院子里,怕祸害新屋子地面。

    他那新房子屋地虽不是青砖的,但是当初建房时用了不少心思,各屋铺的是用石头打磨的地面。

    搬迁那阵,村里帮忙的人谁来家里谁都会夸句:“你家真利整,看着就干净,绝对是村里头一份。”

    左撇子嘴上会回句:“啥头一份,哪有那么夸张,我家啥样自个心里清楚,比不得屋里铺青砖的人家殷实。咱们各家都是一样的。”

    说的很谦虚,可只有左撇子自己知道,每每被人夸屋子整齐,他心里还是很自得的。

    在乡下,家里屋体面干净,也是日子过好的标志之一。

    因为这说明家里殷实,不愁吃喝,还有心思臭讲究。

    要是换作那些吃喝接不上溜的人家,刨食都刨不过来,哪有心思规整屋子。想保持地面干净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一家好些口子人,脚上带着泥进屋。

    为此,别看左撇子是个大男人,为保持住村里头一份的夸奖,对待这新房子比谁都珍惜。连书房里大女婿给新打的太师椅,他一般情况下都不坐,像是怕坐坏了似的,等到当外人面前才会坐。很多时候宁可坐在小板凳上写字。

    还是被他岳母发现了几次问他这是啥毛病,又一顿臭骂,留着新椅子能下崽呀,他才敢慢慢消受这份福气。

    左撇子弯腰先抠了些盒子里装的草木灰,从头发开始洗,接着洗鼻子耳朵眼、大脖子。

    用草木灰是第一遍,等他洗透了的,还会用皂角再洗一遍。

    一遍压根儿洗不干净。

    这一天下来,左撇子又掏茅厕又忙乎柴火垛,早就埋汰的不像人样了。

    呼噜噜,呼噜噜,被左撇子扑落的附近全是水渍,眨眼功夫清水也成了黑泥水。

    左撇子又将外罩衣裳按到水盆里,大手随意揉吧两下子,一边洗一边和朱老爷子说话道:

    “家里那几个小娃子没闹人吧?让你老又跟着受累一天,等罗家鸭子卖差不多的,这头再忙一忙就没啥干的了,今年酒买卖又不咋地,正好让稻她娘不酿酒了,在家猫冬看孩子。到时候你老能出去溜达溜达。跟我去县里看看也成。入了冬,我就有空闲了。”

    朱老爷子帮着将干爽衣裳递给左撇子:“我没啥受累的,看个孩子算啥大不了的。倒是今儿个,甜水她娘和你二闺女,又是腌菜又是下窖存储萝卜白菜的,一趟趟折腾,我瞅累够呛,还要顾及喂这几个小的。”

    左撇子看眼院子,可不是,往常堆在仓房和墙根儿附近的白菜和萝卜不见了,他本来还寻思明日早起干。

    要不常说闺女才是小棉袄,回娘家看见啥活都干。知道这活要是不干,最后累着的是亲爹娘。

    自打住在一起就更是了,实心实意的,不像村里有的那儿媳妇人家,好些个儿媳妇,瞅着人数挺多,可你多干、她少干的没少掐架,那闹心事多了去,别看他家没儿媳妇,他却是知道这点的。

    左撇子面上不显,心里很熨帖,忙碌了一天,累的脚后跟儿生疼快要站不住,肩膀也肿到洗头发抬不起胳膊,图的不就是心里这股过日子的热乎劲儿。

    看到院落里摘了两大筐的蘑菇问道:“兰草是不是来过,又来帮忙了?我进家前恍惚瞅着那背影像她。”

    朱老爷子:“嗯那,帮着摘摘蘑菇抱抱柴火,才走。”

    左撇子佯装生气,一边用麻布帕子擦头发,一边冲灶房方向喊道:“稻啊,你小姑子来,怎么又不知道留饭。一个村里住着这么久了,你小姑子没来家端过饭碗,那成了啥事儿。我告诉你,再赶明儿兰草来,必须让在家吃完饭再走。哪有那么为人处事的。”

    朱老爷子抢话说:“兰草上面有奶婆婆在,怪不着甜水娘,兰草要着急回去做饭。”

    农家哪有没大事发生,吃饭会在别人家白吃白喝的。那样倒要让人背地里讲究。

    所以朱老爷子是不赞同朱家人常来游寒村的,不止兰草,分家那阵,他就已经和家里几个孙子孙媳说好,都挺忙的,没啥事情别总来看他。

    养老人不容易,到时候德子和小稻还得招待这些人。

    小豆看眼大姐,笑了下。

    小稻也无奈的笑了下。

    姐俩很是互相理解,和自个爹娘住在一起就是这点不好,甭管她们占不占理,爹娘表面上总是要先数落她们。

    不止兰草,像她爹只这么喊一句是为了面子,往常和朱兴德拌嘴也是。小豆和满山拌嘴就更是了,毕竟满山老实。

    然后过后娘才会细问:“你们拌嘴是因为啥呀,你也别怪我和你爹不分青红皂白就先骂你。你是亲生的,不隔心。我们总不能听到吵嘴先责怪姑爷。家家也都是如此,和哪方父母住,哪方多多少少都要受点儿夹板气。”

    听听,她们爹娘心里多明白。

    小稻现在都习惯了,好脾气回句:“知道啦,爹。”

    正说话的功夫,大门响,秀花和白玉兰领着甜水终于回家了。

    进院就嚷嚷快倒热水,她们几个要先洗洗,一身臭粪味儿。最近几日不酿酒就对了,要不然酒里都得占着味儿。

    而这时候,左撇子已经洗干净,随着朱老爷子兴高采烈进屋抱孙子们去了。

    白玉兰舀热水时问女儿们,“等会儿吃完饭,数数从罗家拿回的那些破皮鸭蛋还有多少,那玩意儿又放不住,给我装几几十个。”

    “干啥呀娘。”虽是放不住,但家里还没到了吃不完的程度。

    “寻思装些给你们李舅舅,我看他家那小子最近不再瘦的那么皮包骨了,这入了深秋最好还是别犯病吃药,要不然啊,一家子从你外婆手里挣的那点儿帮过钱又要搭进药汤子里。送些鸭蛋让他们四口人打打牙祭。吃些好的总比吃药强。”

    “另一筐嘛……”白玉兰特意停下看眼院子,发现老娘在帮甜水洗头发,压根儿听不到她说话,这才凑近俩闺女小声说道:“给左里正家。今儿那面人帮咱家干活累够呛。那面你几个伯伯是好的,这该咋是咋,可还有各房儿媳妇们呢,谁知道背后会不会说你外婆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咱送些鸭蛋过去,让她们闭上嘴,也算是给你们外婆涨脸。咱家不差那点儿吃食。”

    这就是白玉兰的心病。

    她宁可少吃,甚至是自家没吃的,也不乐意外面人说她是仗着亲娘会找老头子如何如何。

    以前老娘二嫁三嫁那是没办法,她这里也没那条件帮着硬气起来,现在家里能填饱肚子了,她就总惦记给老娘争口气。至少不能再让外面人讲究她娘,找老头子是为帮干活或是赚钱似的。

    小稻知道娘这心病,就前一阵,小妹的婆母托人送来几只白条鸭,以及一些腌好的咸鸭蛋,娘也是先紧着左里正家那面送,还给挑好的拿。

    “知道了,娘,一会儿吃完我就去送。”

    没错,这几回送东西都是左小稻出面,白玉兰很少登左里正的家门,怕别人说她溜须后爹。

    娘很要面子的。

    ……

    左家今晚的饭菜不算丰盛。至少比起姑爷子们在家那阵要差上许多。像是腊肉啊都不舍得动,打算等着家里人齐再吃。就是普通的农家菜。

    自从粮税涨了不少,酿酒的粮食都不足够,左家也稍稍在吃食上紧着些肚皮了。

    饭桌上只摆着一大盘蘑菇、一大筐蘸酱菜。

    蘸酱菜里除了洗干净的两种野菜还有一碗烫好的秋菠菜,一大碗鸭蛋酱,一盆冬瓜鲫鱼汤。

    鲫鱼还是朱兴昌两日前从外面卖完鸭子带回来的,说是县里靠着江,好些人都在钓鱼卖鲫鱼卖的很是便宜,在县里酒铺子的吉三就买回几条。还让朱老大带话,别舍不得吃,全家吃,两三日,他就会买一次托人捎来。

    都明白,这是让秀花吃,顺便小稻和小豆多喝下奶用。县里那位吉三舅舅心思很细。

    这不嘛,小稻正打算一人给盛一碗。

    可朱老爷子和左撇子却躲开了,“我不耐烦喝那个,烫嘴,给我来点儿大碴粥。”

    左家今晚的主食就是大碴粥,配着烀好的倭瓜和玉米。

    这样的饭菜,一家人吃的很是香甜。

    甜水正笑呵呵啃着玉米瞅着朱老爷子笑,时不常的回答太爷爷晌午在老宅吃了啥。还用啃完玉米棒子逗炕上的弟弟妹妹。

    白玉兰坐在炕沿边,一边匆忙夹菜,一边用手紧着拦住炕上几个奶娃娃。只要她在家,就尽量让小稻和小豆消停吃饭睡觉,能歇一歇。别吃饭时还要管孩子,吃不消停。

    秀花披散着才洗完的湿头发,呼噜个半饱,筷子才稍稍慢下来,可见今日的活计给老太太累的不轻也饿的不行。

    一家人正吃着呢,外面喊:“婶儿啊,买东西。”

    艾玛呀,家里小卖铺没剩下啥,都快黄摊子了,还来买东西。没发现俺家都不咋开门嘛。

    小稻和小豆要起身,白玉兰不让。闺女多喝点儿汤,好下奶。

    可白玉兰要起身呢,秀花也不让。

    这可真是谁的孩子谁疼。

    秀花一边吐槽一边拦住要下炕的白玉兰:“吃你的饭,我去。”

    没一会儿功夫,秀花回来打开油坛子。

    “娘,你捅咕啥呢,谁要买啥呀?”

    秀花叹了口气:“村头住着的那位黄寡妇要不行了,她家那小子跑来,说是一辈子要强的人,从不贪嘴,这回临闭眼前直念叨想吃猪油拌饭。借了好几家都说没有猪油。什么没有啊?应是怕借一勺回头要吧,一个村里住着太没人情味没脸面,说来说去,还是黄寡妇家穷,怕借了不还,宁可往外推。咱家养猪,哪能这节骨眼儿也说没有。”

    平心而论,秀花还是很愿意帮助一些要强的女性的。不容易。她给来一勺,管是卖管是给的,别让人临走带着遗憾。

    等到秀花给完对方猪油回来后,没多久外面忽然又传来哗哗的声音。

    她这顿饭吃的:“艾玛,咋下大雨啦。”之前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随着这场雨落下,饭桌上只剩甜水没动地方,小姐姐不敢乱动,她要守着弟弟妹妹别掉下炕。

    左撇子急忙扯下墙上挂的蓑衣,奔向养殖场。

    他的几十只鸡啊,大鹅啊,还在外面放养着玩呢,多亏老宅那面有李二一家守着。不用他去看猪。这种天气还要防着黄鼠狼别去祸害鸡。

    自从小麦走了,现在黄鼠狼敢来左家溜达了。

    白玉兰和秀花是拎着火把,结伴朝酒窖方向跑去。

    家里接了给官府运酒的活,酒窖现在没啥存酒了,就那么敞着门通风呢,要去关酒窖门,也要看看会不会漏雨。

    小稻和小豆以及朱老爷子,他们仨是连个挡雨的家伙什都顾不上披着,几个人一面着急盖上地窖门,一边奔赴各家新房去归拢东西。晒的菜啊,蘑菇啊,晾的新洗的衣裳啥的,全要被这场雨浇了。

    朱老爷子也顾不上自个腿脚好不好使了,往屋里不停抱柴火。

    啥事儿就怕凑巧,李二家闺女跑来喊人道:“姥姥,家里老母猪眼瞅着要生猪羔子啦。”

    所以说,今儿左家格外忙碌,一直顶雨忙到后半夜回家,家里人重新聚齐却毫无睡意。

    因为知晓内情的心里清除,这和朱兴德走之前做的梦不谋而合了。

    说是老家又下瓢泼大雨又生猪羔子那日,朱兴德他们在外面会碰到第一个难题。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下生的猪羔子数,对上了吗?”

    “和德子走之前梦到的数一样。”

    那看来一切都是天意啊。

    明天朱兴德他们在路上,就要面对山体滑坡的困境。

    秀花望着外面的大雨,嘴里喃喃地嘀咕:“不知道那些当官的,最后能不能听德子的话,多在驿站歇一两天。等滑坡完再走。”

    朱兴德走之前,为提前预知避祸,脸都被小稻扇肿了,被人问起,他撒谎说牙疼脸蛋子肿。

    还连续三天没咋干活,白天黑夜一直躺炕上试图多做梦。

    梦的啊,每次起来脸发白。

    搞得家里人也跟着提心吊胆,不停根据梦境给补充可能会用到的家伙什。

    奈何像山体滑坡的事故就算是梦到了,这一路送物资的施令者又不是朱兴德。

    要是领头人不发话,朱兴德能有啥办法。

    朱兴德甚至都没办法带人脱离队伍、远离危险。

    左撇子脱下帮老母猪接生的脏衣服,裤腿上沾了不少血迹,闻言也叹口气。

    都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怕天灾,这第一个难题怕的是没人听他女婿的,还拿命令压他女婿去犯险。

    ……

    与此同时。

    大半夜的,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毫无睡意。

    仨人正在驿站后院的旮旯茅厕里小声对话。

    杨满山道:

    “大姐夫,这里雨势转小了,看来天亮指定是要启程的。那个朝廷派来的大官,不可能让咱们再多停留一天。李知县也不会支持咱们,能看出来,李知县比谁都急着送粮。”

    而明天一旦要是顶雨赶路,再往前走,赶路到半夜时分,正是大姐夫梦到的山体滑坡时间。

    羊肠小道还依山而建,属于是盘山路,那是前朝百姓硬生生劈开的近道。

    在朱兴德的梦里,这场山体滑坡,造成百人以上死伤。

    一大片人倒下,要么当场死亡,要么吊着口气。

    吊着口气的却由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救治及时死亡,粮车更是损坏不少。

    而在此之前,朱兴德已经私下建议李知县不走这条路线。

    无奈如杨满山所分析,李知县比谁都着急向前线送粮,担忧前线断了粮食供应,士兵们那还哪有力气打仗。

    所以已经回绝过一次了,李知县甚至用了斥责的语气,朱兴德就不可能再拿天气路段危险当作借口劝说。

    那么,怎么才能在驿站多停留一两天呢。

    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互相对视一眼,到了这节骨眼儿,就别惦记节省了。

    共同决定,启动紧急方案一,对人下手吧。

    仨人开始趁黑夜分头行动。

    “嘿,老兄,咋睡在这灶房门口呢,这不冷吗?还枕着门槛。”

    汉子迷迷糊糊被扒拉醒,一边揉着酸疼的脖子,一边睁不开眼嘟囔着“不睡这里咋办,外面下大雨,粮车全卸了下来,连灶坑旁边都堆着粮食,更不用说旁的睡觉屋子了,各屋打地铺下脚的位置都没有。”

    朱兴德叹了口气说:“那也不能枕着门槛子呀,我那屋匀出个地方,走吧,咱哥俩挤挤。”

    朱兴德将把门的汉子拐走了,去他睡觉的屋时,特意去巧遇夜勤的官吏。

    其中打头的官吏并不是永甸县本地的,是朝廷派来的大官带来的手下,名叫吴忠。一路上,此人帮大官和李知县指挥他们这一大帮子脚夫队伍,耀武扬威的。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他从没被李知县训成孙子,却被这位叫吴忠的多次训成孙子。

    另外,朱兴德品出来了,此人性情还多疑,可能是从没有管过这么多人吧,头一次有点儿小权利又认真又事多,所以他才来巧遇。

    “站住,大半夜不睡觉在乱晃悠啥。”

    朱兴德赔笑说,被后院门那里不知是啥动静吓的一激灵,起来一听又好像没有动静呢,这么一折腾就给整清醒了,正好起来撒泡尿。又一拽身边汉子:“这是我老哥,那行,那俺们这就回屋了,不乱晃悠。”

    被朱兴德带在身边的汉子也没解释,他之前其实是被安排睡灶房的。

    朱兴德那话说的真真假假。

    吴忠留意到朱兴德那句后院门好像有动静,他秉承着宁可多疑也不能错漏的心思,要知道这可是给前线运的粮食。

    在朱兴德离开后,他立马带着另几位巡逻的衙役下楼,打算去后门处看看。

    还别说,真有动静,引着他们几人打开后院门,走出好远的道。

    能没动静吗?

    左小麦正在驿站里“施法”。

    而趁着巡逻队伍不在的空档,守着灶房门睡觉的汉子也被朱兴德拐走的便利,杨满山和罗峻熙摸了过去。

    “你不用帮小妹吗?”

    “帮啥呀,我一帮就来野猪,没我还好点儿。快,二姐夫。”

    整个驿站做饭的大水缸就在灶房门口附近,杨满山力气大,他先将背来的大号水囊放在地上,然后他开始舀水,将缸里原有的水混着外面雨声浇了出去。

    罗峻熙负责贼眉鼠眼的往缸里“下药”。下纯神仙水。

    这都是从家里特意带来的,可不容易了,一路上喝都没舍得多喝。要不是为救上百人的命真不舍得用。

    要说,下真正的药不行吗?

    不行,朝廷特派的官员有随行太医,听说医术还了得呢,是皇上给前线将军特意送去的,别好好的咱只为多停留一两天,避开山体滑坡而已,最后再验出来有人下药成了奸细事件,那就有点儿闹大了。

    而多加些纯神仙水,却一点儿都不会被发现,拉肚子原因,任由太医摸哪都摸不出来是什么病症。

    罗峻熙看眼旁边的专用桶。

    没错,这桶里单独留出的水是给官员喝的,这水就属于是那种做饭前需要单独检验的,他拎起水桶就倒在了外面。也亏着现在外面是中雨,噼里啪啦雨声不断。

    然后将纯神仙水兑里面不少。

    罗峻熙想着:先让当官的拉到脚软连马都爬不上去再说,看他们还怎么指挥脚夫们顶雨赶路。

    以上,换水看起来很费力气,实际上对于杨满山和罗峻熙就是眨眼功夫,俩人带着大号空水囊,忍着心痛,消失在灶房这里。

    你说那些人哪里能想到呢,他们是在做好人好事,不但暗中救人命,而且还给改善体质。

    第二日一早。

    茅房这里排上了号,有好些人甚至蓑衣顾不上披着,顶雨排队。

    “前面的快点儿出来,要憋不住了。”说话的人夹着腿。

    “不行,你排着吧,我得出去。”这位一看更是早就忍不住了,裤子绳已经解开,为进茅房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奈何前面还排着好些位。

    后院儿,前院儿背人处,柴火垛后面,蹲的全是人,就地掩埋吧。

    罗峻熙都无奈了,实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他捂住左小麦的眼睛,在游寒村人的掩护下回屋。

    要说小麦一路女扮男装,装的那叫一个像,还没被别人发现,最先感谢的就是运酒队伍全是咱自己人。

    一大帮自己人,护住这一个就很好维护。吃住歇脚方面都可着左小麦方便。

    另外李知县那里也报备过了。虽然李知县十分不解为啥左小麦非要跟着,就和罗峻熙感情已经好成那样了吗?但是却在心里更加敬重罗峻熙和左小麦了。

    罗峻熙不用多说,人家明明有好前程,却为给前线尽份心,来干脚夫的活。

    倒是左小麦很让他意外。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她是不但没制止男人家奔赴前线,而且还选择随行与她男人共进退。

    左小麦进屋后,和罗峻熙对视:“好臭。你给他们下了多少水啊?”

    罗峻熙一脸可惜:“整整一个大号水囊全掺了进去。现在咱只剩下三个水囊了。”

    这还没到地方,还没人受伤呢,更谈不上返程。

    “行啊,省些用。咱先喝普通水。”

    罗峻熙点头:“其实二姐夫带的不少,再多带就会被发现了。”主要是怕人家发现咱有毛病,出门带那么多水干啥,总是不能用单独的一辆车装水。

    粮食都拉不过来呢,装水?

    外面朱兴德和杨满山他们也在排茅厕。

    枪打出头鸟。

    越是咱干的,越要混在队伍里。

    朱兴德利用人多排队的空档,用唇语在和身后的杨满山交流:“李知县他们怎么还没反应,给没给那些人整上十全大补。”

    杨满山点了下头。

    而队伍外面的二柱子在旁边看的那叫一个疑惑,他肚子咋没啥太大反应,大伙这都是咋的了,不就是一人发了俩干粮、喝了碗能照人影的稀饭?他都没吃半饱。

    六子拽了二柱子一把:“走,排队去。”

    “我肚子不难受。”

    “你小点儿声,不难受也去哥后面排着。忘了哥出门前咋嘱咐的啦?哥哥们干啥,咱干啥。你给我装难受。”

    二柱子当即佝偻起身子:“哎呦,我肚子疼!”

    这一嗓子喊的朱兴德都侧目了,给他逗笑了,心想:你小子肚子疼个屁,你天天喝那水,早就没啥反应了。

    杨满山的身后又排着朱老二和朱老三,他俩肚子倒是真疼,还有点儿拧劲儿的疼。

    到了后来,朱老三实在忍不住了,直喊德子,我特娘的,搞不好要出丑,朱兴德这才指挥酿酒队伍,自己组织在雨里拉出个雨布,遮挡着好方便。

    至于提到的朝廷官员和李知县,朱兴德不知道的是,那几人包括随行太医虽然没露面,但是比脚夫和官吏们还邪乎。

    “谁是朱兴德?”

    “我。”

    吴忠瞄眼朱兴德的脸:“李知县找。”

    又问道:“谁是罗秀才?”

    罗峻熙走了出来。

    除游寒村酿酒队伍,其他人这才知晓,平平无奇的脚夫队伍里,居然有位秀才公。

    其实吴忠也很意外,不止他,今日他家大人也是听李知县告知才晓得,有位秀才公主动去前线送粮。

    所以李知县提出,这两位可以一路上帮着给出出主意,大人才派他来叫人要见一见。

    朱兴德和罗峻熙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他俩就等着呢,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好再去劝说别赶路。

    却没想到,进屋就见到驿站的两位小官跪着,以及今日负责煮早饭的六位伙夫也跪着,正解释着不可能出现细作,没让人插手,做饭也洗手了不埋汰。不知道咋整的,大伙就拉了肚子。

    “大人,属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坐在最上面的朝廷特派官员,额上出了虚汗,“昨夜谁当值。”

    吴忠也带人噗通跪地。

    “查。”

    李知县是一脸菜色,屋里气氛很是紧张。

    他摆手示意朱兴德和罗峻熙来他近前,等查完这事儿再引荐。

    朱兴德和罗峻熙眼观鼻、鼻观心听郎中们破案,到了后头啥也查不出来,连随行大太医都出手了,最终结论,饭食没有问题。

    那咋回事儿呢,就不信凭白无故会集体拉肚子。

    李知县侧头问朱兴德和罗峻熙意见,你们是怎么看的。

    朱兴德一脸复杂的表情,沉吟了好一会儿:“不好说。”

    罗峻熙十分佩服大姐夫表情拿捏到位,既显出心里很有想法,又体现出为人稳重不能乱下结论。

    到他这里,只能补充道:“为避免事态扩大,影响赶路进度,我认为,今早的剩余干粮都不要再食用了。”

    反正那缸水,今早做饭指定用没了。

    李知县点头认可。

    朱兴德立马道:“那,那些干粮,由我去处理吧,无论怎样,先不要让大家再误食。”

    ……

    驿站大白天的,到处是人,有躺着的,有坐在门口望着外面雨幕的,还有裹着被子靠墙补眠的。一个挨着一个。

    今日是从出发后,难得的休整。

    拐角一间小屋里,气氛却和外面完全不同。

    朱老二和朱老三把守着门,谁来,他们都说,里面躺满人了,去寻别的空屋子。

    事实上,小麦和二柱子、六子正在装剩下的干粮。

    小麦递给杨满山三个干粮:“二姐夫,吃。”

    六子是一边装大饼子,一边劝小麦:“不用你忙了,你去烤烤火,你也多吃几个,我和柱子就能装的过来。”

    二柱子嘴里叼着大饼子,他手上动作极为速度,闻言猛点头,没错。

第三百四十二章 擦肩而过

    驿站最好的房间里。

    朝廷派来的钱粮官姓张。

    张大人可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官,户部从三品的职位。

    面上看,年纪已过知天命。

    经过李知县引荐,张大人正在问罗峻熙秀才身份为何会来。

    罗峻熙想了想,没有回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只将当日李知县找他大姐夫去县里谈话的内容说了一遍。

    随着罗峻熙讲,张大人看了眼李知县。

    往年李家的小儿子,他是有些瞧不上的,经一次事才发现……

    罗峻熙又将他大姐夫回到家告知后,他们左家长辈是怎么细致核算一番酒的成本,算出怎么节省才能支持得起的账目汇报一遍,还有他二姐夫作为一名真正的农夫,头一个站起来表示要跟着去效力。

    寥寥数语,没有经过任何美化的大实话。

    可以说,看起来回答的有些跑题,但张大人却听出来了,罗峻熙是在告诉他,家里没怎么读过书的老人,身边最普通不过的农家汉子都有支持前线的觉悟,他作为读书人理应更义不容辞。

    “这是你大姐夫?”张大人指了指朱兴德。

    “是。”

    “那你所讲的农夫二姐夫在何处?”

    没一会儿功夫,吴忠又下楼去将杨满山带了过来。

    “草民见过大人。”

    张大人眯眼看向杨满山,这份沉稳气势可不像是普通农夫。

    他一一扫过左家三位女婿,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或许这仨人本就不普通,因为他们有拥有智慧的长辈。

    “听说酿酒队伍不是由李知县负责,而是由你张罗起来的?”张大人看向朱兴德。

    朱兴德应是。

    “那你讲讲,你是怎么张罗起来的。”

    张大人怕朱兴德紧张,还笑了下解释说:“你怎么做事的就怎么说,不用多想。正好一场雨将大家耽误在这里,我也终于有空能听一听,叫你们来闲聊几句。”

    朱兴德是谁呀?

    这事儿如若落在杨满山头上,可能会讲的干巴巴的,可是到了朱兴德这里,那表情是诚恳的,情绪必须是饱满的,具有煽动性的。

    朱兴德讲起县尉去了游寒村召人手时,大家如何踊跃报名,年轻人听完前线战况,是怎么情绪激烈的表示要为朝廷效力。和每次征徭役的情绪有何差别。

    他又是如何筛选人手,之后为出发怎么做的准备。

    怎么做的呢?

    雨布、干粮、头套、棉鞋等御寒家伙什,连同临时帐篷,各村出老手艺妇人缝制。一共七个村庄,共有百十多位老人参与缝制。

    而临时帐篷要用作撑起的竹竿,他们都是按照尺寸提前准备好,已经能做到几人一组,迅速搭起休息帐篷。

    另外,村民们自发跟着游寒村的赤脚郎中张瞎子之子采草药。

    张瞎子之子从县城医馆特意回来,每日带人徒步爬山,连续在山上作业数十日。

    因为他们没有药,还不想路途万一受伤给李知县添麻烦,更不想抢前线兵卒的救命药,想着正好在家,能省就省一点儿,又是挺好的时节能采到药,就自制。

    他们还改良了运酒车的轱辘。

    以及出发前,家里外婆和岳母又是如何带领一帮妇人,给他们制出了大煎饼。连大煎饼的出处都是有说头的。

    那煎饼是村里正左春生,听说西镇那里有几家从鲁州落户的农户,那几家会制作一种扛放的干粮,食物如若热了冻了也不怕,村里正曾吃过。所以里正左春生特意派人去那里学回制作方法。为的就是让他们带上充足的口粮,以备不时之需,不能什么事情都麻烦这次带队的官员,也就是张大人和李知县。

    至于出发前的训练,朱兴德实诚的告知,以前左家酒就曾运往过边境,所以这次李知县才会选中左家酒。

    由于有远途运酒经验,此次参与运酒的部分人早已经受训过。只不过是这次增加不少人手,要加大训练量。

    训练的总教头就是他身边站的二妹夫。

    二妹夫会用刀、有箭法,骑术最好,会驯牛。

    朱兴德介绍到,说起武器,他们这些农家汉子也没有好武器。

    他们在训练中就用了种地的土家伙什。

    所以这次出行,他们随身带的全是杀猪刀、锄头、耙子、铲子、大叉子、炉钩子等物件。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春耕前赶不回家里,那面就没有春耕工具了。

    而经过训练,队伍里目前已经基本掌握射箭和骑马,两位大力气兄弟甚至能用绳子拴着铁球,一扔一个准儿。

    还有这个。

    朱兴德脱了衣裳。

    “这是何物?”李知县不学无术,没认出来这是什么。

    可张大人在户部,见过历代军用物资,又熟读史书,知道朱兴德展示的应是一种土盔甲。

    果然,朱兴德揭晓答案,介绍到这是他小妹夫看书学来的盔甲,叫棉甲。

    棉甲以棉花七斤。

    用布缝如夹袄,两臂过用脚踹实,以不胖胀为度,晒干透收用。

    其长处被雨淋湿不重,不发霉不烂,不是非奔着他们来用矛硬扎致命,只远远用箭射击,应是能侥幸射不死。

    朱兴德问罗峻熙:“那书叫什么小品来着?反正,大人,草民家甭管发生啥事儿,草民的小妹夫都爱先翻书。这才有了提前准备好的棉甲。”

    罗峻熙上前解释书名,说是安朝时期首辅朱大人所著写《涌幢小品》,其棉甲在安朝广法战役大为流传。

    想着前线都不够泡钉和锁子铁网等护身衣,铁在战争时期应该用在刀刃上,他只能去翻书,查找农家能置办起的。

    朱兴德接过话道:“大人,实话说,其实也置不起,所以银钱是……”

    张大人没想到,运酒人的棉甲,是由游寒村等七个村庄百姓集体凑的。

    “你们那个村庄叫,游寒村?”

    “是的。”

    别说张大人在听完这一系列的介绍后,再看向朱兴德等人眼神变了,认为这几人有勇有谋,做事缜密。

    连李知县在听完后都感动了。

    李知县算是听明白了,游寒村等七个村庄自制伤药、自制多余干粮、自制护体棉甲等等事宜,无非就是不想给官府增添任何麻烦,有困难通通都是自己提前解决。

    急他所急、想他所想。甚至一切困难先安排到前面。

    看看人家这奔赴前线的态度。

    这是一群不可多得的人。

    而接下来的发展,让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完全在状况外。

    他们不意外会被提拔重用,想必之后一路上会被征询他们的意见。也终于不用再听吴忠之流的训诫,快了慢了的,连掌管运酒队伍怎么前行的权利都没有。一天天训的他们跟三孙子似的,真拿他们当被征的普通脚夫了。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朱兴德口才太好,一番话说完给张大人和李知县整激动了。

    吴忠带刀站在三楼喊道:“全体集合,准备出发!”

    嗳?

    朱兴德慌了,不是下雨没啥事儿唠唠嗑嘛,怎么就走了。

    别的。

    李知县劝解张大人:“大人,您这还冒虚汗呢。”

    张大人摆手不让再劝:“无妨。”

    作为户部官员,深知前线打仗打的其实后备物资。

    他此次受皇上之命,别说只是拉肚子了,就算是死也要在第一时间将粮食、药品、御寒装备、武器送到。

    如此,才不负皇命和像游寒村等百姓之托,还百姓太平之世。

    五十多岁的户部张大人,推开身边随从搀扶,用一种奉献精神支撑住自己发软的两腿,咬牙一个翻身顶雨上马。

    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站在外面看到这一幕麻了。

    罗峻熙说:“大姐夫,你说过劲儿了。”

    朱兴德:“……谁能想到这么不扛忽悠啊。”

    杨满山总结陈词:“说说咋整吧。”

    接下来该咋整不知道,也没空容他们凑头多商议。

    只知道吴忠以及张大人身边的另一位随行官员,来到仨人面前,安排给他们仨新的身份、新的任务。

    朱兴德被安排到统筹前列,也就是开路且有资格骑马的官兵队伍里。

    这些人主要负责在前方看舆图带路。

    张大人和李知县双双认为朱兴德有指挥之才能,最可贵的是此人还观察做事心细,很适合在最前面。

    而罗峻熙是被叫到了官员身边,编成了张大人随行手下里,这个队伍在朱兴德那一队身后,罗峻熙和太医等人在一起前行。

    李知县做好事不留名,在罗峻熙还没向张大人坦白他还带个媳妇来呢,李知县就对身边随从耳语,将左小麦安排到罗峻熙身边。如此,罗峻熙伸手给左小麦的脸上的面罩又捂严实一些,也就暂时不用费事儿多解释了。

    至于杨满山也被安排骑马了,成了后侧队伍的巡逻官。

    最后面队伍就是酿酒队,杨满山特意留在这里伴着队伍骑行。

    而酿酒队由于没了朱兴德等人,押运头车和尾车,跟住前方粮队的领导者自然而然成了二柱子和六子。

    本来二柱子想去最后面守尾,因为他德哥说了,被袭击有危险也有可能是从最后面来呢,可是六子没让。

    六子说:“你心眼子不如我多,你就长个吃心眼,还是我去吧。再说二哥也在,看他骑马的架势,就知道他会一直守着大后面,你放心。”

    一看六子就是二柱子亲人。

    柱子立马大方地将随身绑的干粮袋子给了六子,“你没事儿就吃。”

    反正干粮是白得的,全是那些大伙吃了拉肚子不敢再食用的大饼子。

    这些干粮算是加餐了,要不然随着官方队伍吃饭,一顿才给发俩馒头,一天发一碗照人影的水,根本吃不饱。

    搞得他们好苦啊,比自家前两次去边境卖酒受苦遭罪的多。

    要说,他们自己人有提前准备不少吃食的,可村里外婆他们给准备的大煎饼,德哥说了,暂时能不动就不动。

    那些从家里带来的大煎饼,眼下就在运酒队伍小子们身上绑着。

    ……

    运送物资的队伍,犹如蜿蜒的小溪走在无人的路上。

    有拉肚子严重的脚夫,眼瞅着没力气再前行了。

    上面下令,没力气的就让身边有力气的脚夫用绳子捆着带着走。

    数不清的人,脚上的鞋全部湿透,两脚冻的发木,走的发胀。

    可他们却顾不上自己的双脚和蓑衣都挡不住的淋漓雨水,只两眼盯着自己负责的货物别被雨淋了。

    大伙都冻的不轻,棉袄棉鞋被雨水淋后稍稍冻的发硬。

    这个时节下雨,感觉比大冬天下雪还遭罪。

    在最前方骑马的朱兴德,心里却热的不行。

    他是急的啊。

    虽然之前在驿站确实耽搁了小半天,但是真怕放屁赶裆,就这几个时辰的时差,正好全部抵达山道,正好大伙过盘山路。

    那可完犊子了,就不是死百十多人了,会比梦里还惨,是全部掉下山涧。

    所以朱兴德在最前方频繁出手。

    仗着他是新提拔的,很明显张大人和李知县都很看重他。

    朱兴德一会儿提出:“前方是桥,队伍停下,建议去几个人先查看桥结不结实。”

    一会儿又提出,“不行了,看见没?前方都下白了,啥都看不清,一片云彩一片天,咱们过去,货会被浇透。建议原地停下。把那块云彩等过去。”

    还有,过一个时辰,朱兴德又提要求了:“前面要经过那片树林子,又下雨根本看不清状况,保守起见,建议先派人去看看前面有没有埋伏。”

    另几位开路官员:“……为啥呀?”

    这人咋事儿这么多。

    奈何朱兴德每次都有解释。比方桥断,他遇到过,那惨的啊,脑浆子都砸了出来,就非得差那么一会儿功夫?小心为上,你我在前方当领队才不犯错。

    就这样磨磨蹭蹭,罗峻熙又在张大人和李知县身边帮着找补,掰开揉碎讲道理。知道大人心急,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如若有差错,前线兵士有可能连十车粮食都得不到,不是更耽误战情?

    磨蹭着终于还是抵达朱兴德梦中的那片山。

    朱兴德这回真是没借口了,他抹把脸上的雨水,发现没抹到,连雨都停了。

    朱兴德望着能看清的山脉,心想:往前一步是死忙,退后一步是活着。他等的泥石流咋还不来,身后的大官们咋不明白,他这是为了谁呀!

    而就在朱兴德吐槽时,战马和身后的拉脚牲口们乱套了,队伍一片骚乱,前面传来轰隆一声。

    那眼瞅着呀,前面山体滑坡了。

    “快,传令官呢?传速退后!”朱兴德骑马率先调头就跑。

    之前嫌弃朱兴德各种事多的官员们都懵了,明明骑马腿却发软,天啊,他们要是稍稍赶路正好被砸里面。

第三百四十三章 我的头

    大石头、泥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落。

    山上的粗树干被泥石冲击掉落。

    骡子马匹、老牛,被惊的前蹄朝天,使得脚夫们连拽都拽不住,造成队伍里小面积翻车。

    粮食、草药,前排队伍运输的武器掉的乱七八糟。

    衙役和脚夫被狂躁的牲畜顶飞、踩踏,有好些人受伤。

    犹如蜿蜒小溪的队伍里,在最后面负责运酒队打头的二柱子吓的猛拍心口,亏着他听了杨满山的话,跟的不紧。

    这要是跟的紧,也会和前面队伍里一样。

    翻车的翻车,货物乱套的乱套。

    可即便后面没乱,大伙只是面露惊慌。

    杨满山仍旧不放心的开始带队喊口号:

    “向后转!”

    “进入三钱状态!”

    所谓“三钱”是口号了。

    在老家时,早先和大伙说好的,口号一共分十等级。

    就不一一介绍每个等级是啥了,反正当朱兴德、杨满山、罗峻熙、左小麦、六子、二柱子六人之中只要有一人喊出:“一两状态”,那就说明满级了,真正的战役开始了,他们发现敌人来了,要和敌军交手。

    而眼下的三钱对应的是小心牲畜,管理好牲畜。

    满山传完令。

    运酒队的小子们纷纷:好的嘞。

    这些在家里都训练过。为记住口令,有些人还在家时死记硬背过。

    运酒队伍的小伙子们,开始行云流水般调头。动作那叫一个训练有素,

    调头的空档还能看到一奇景,多亏眼下没外人注意这一幕。

    小伙子们一手紧拽住牲畜,一手纷纷从怀兜掏出一小块破血布,在老牛骡子面前边晃一晃,边呵斥道:“老实些,你慌个毛!”

    他们还没慌呢,牲畜比人还惜命。

    而到了此刻,守尾的六子成了最前排的引领者。

    该往哪走,走多远,六子不知道,只知道总是要先离开的。

    六子心想:盘山道那条路指定是不通了,他们后排的要是不动,离事发地点近的那些人就会被堵在那里。挪动着先调头总是没错的。

    与此同时。

    朱兴德赶到张大人和李知县身边。

    张大人要不是靠护卫护着,早就被颠下马被踩踏个半死不活。

    朱兴德的到来,帮了忙。

    张大人刚站稳脚跟儿,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

    他眯眼望着,隐隐约约中看到依山而建的盘山路,到底经受不住泥石的冲击断裂,那盘山路一分几瓣儿掉向山涧。

    “大人。”

    张大人腿一软,要不是朱兴德眼明手快搀扶住他,他就要原地坐下了,官帽都已经歪了。

    张大人一言难尽的后怕,心噗通噗通乱跳。

    如若他催促着赶路要快一些,一意孤行。

    如若他听了之前特意跑来说朱兴德坏话的小人谗言,训斥朱兴德拿鸡毛当令箭耽误战情,那么等待他们这支队伍的就是随着盘山路一起掉落山涧。

    不是掉一小撮人,是搞不好正行进在中间,随着这一场泥石流全部掉下山涧,回头连个送信儿的人都没有。

    其实他不怕死,怕就不会主动领命。

    可他怕的是前线的将领、无数征战的将士想必还会死守、傻等物资的到来。

    马上就要进入深冬,没吃没喝,边境频繁交手恶战,那些人流血流汗,还会最终因等不来粮食而活生生饿死。

    那么,那些人在一天天期望中重复失望,他们在活生生饿死前会想些什么。

    他想必将会成为朝廷罪人,百姓眼中的罪人。

    “大人,建议速速撤退,重新考量路线,不能再耽搁在这里了,前方路不通”,朱兴德用双手扶着张大人正颤抖的胳膊,深深对望道:“天要黑啦。”

    “对,你说的对”,可见其慌张程度,都开始附和朱兴德的话了。

    此时的气度和语气,和普通老头没什么太大差别。

    张大人准备上马前,看了眼脚下的地,不远处有几块地面居然呈现出蜘蛛网碎裂的状态,就可想而知这场泥石流冲击带来的震动有多大。不知道的以为是地龙要翻身呢,而事实上是山上石头砸的,能砸出这么老远。

    山底下要是住着村庄,那就完了。

    亏着这里没有百姓居住。

    ……

    返回的路上,只能听到督运队的武官们不时申斥催促的声音,靠腿行进的普通衙役和脚夫们,大多数沉默不语。

    许多人是惊吓过后缓不过神。

    这也是出发后第一次见血,有一小撮脚夫已经被骡马踢伤咳血,随行医者们却无法让队伍停下给包扎治病。

    大伙已经慢慢品出来了,队伍规定,一旦受伤不是哗哗流血需要紧急包扎的那种,只有到达驻扎地和歇脚地才会给看病。

    挺不到那时候的就没办法了,就地掩埋,上“死亡名单。”回头家里能得个仨瓜俩枣的卖命银钱。

    要是挺到了呢,可是病的却很重,不能再运粮的,仍会被原地扔下,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给不给发点儿干粮让回去。

    反正一句话总结,要是小病能继续效力必须一直跟随队伍,直到你没有送物资的力气。

    要是大病起不来身,之后能不能活着回家,见到亲人,全靠命。

    脚夫们不得不自我安慰:“行啊,最起码现在还活着。刚才要是过那盘山路,哪里还有空琢磨生病给不给救治的事儿,早就没命活着了,大伙一起玩完。”

    也有好些人,直到这一瞬才真正意识到,领队官员的每一个决策才是关乎他们命运的关键。

    要是遇到那糊涂的官员,一个错误决定就会让他们一死就死一大片。

    求官员们每下一个指令,别拍拍脑瓜张嘴就来。

    朱老二和朱老三在队伍里后怕的不行。

    本来他俩刚才就吓的不轻,再一看有受伤的衙役被踢的直吐血,还没人给看病,更是心里战战兢兢。

    兄弟俩情不自禁捂住随身带的药丸,原来四弟给他俩的都是救命的东西。一旦受伤,就算没有随行医员在第一时间给他俩救治也不怕。

    朱老二特意凑到朱老三身边小小声提醒:“三弟,从现在开始,再不可以露出你身上有药、有大煎饼,水囊里有水的事儿。那都是救命的物什,尽量别给别人。”

    “水也不能给吗?我刚才还借给别人喝一口。”

    “不能,只要没寻到下一个水源,没让咱们喝个够再将水囊灌满前,别给别人。”

    朱老三应下,还和二哥唏嘘道:“多亏咱俩在的衙役队伍,离运酒队伍不远。咋感觉有点儿羡慕呢,咱好像还不如运酒队伍的小子。”

    朱老二心想:可不是。出门才发现,衙役队伍手里带刀算个屁,总觉得在任何队伍里都不如在运酒队待着安心。

    别看朱家兄弟俩趁机说了几句话,脚夫队伍还是很安静的,他们心情沉重,默默前行。

    倒是朱兴德的身边,发生些细微改变。

    有几位督运将士,在督促队伍快些行进时,路过他身边会和朱兴德特意点下头。

    之前和朱兴德在一起的几位前哨官,也会没话找话问问题,“咱们总不能再回驿站吧?总是要向前走,回去那不等于白赶路这么久了。”

    “朱兄,你说大人会让咱们在哪里驻扎,我认为不会让大家原路回驿站。”

    “朱老弟,之前快过山那阵,我冲你发火了,对不住哈。我这人脾气急。你放心,之后咱们一定会学着老弟你,一起小心为上。”

    朱兴德能说啥,只能含糊着表示:“都是为了快些将货物运到前线,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我咋可能会不理解你们着急的心情。”

    ……

    两个时辰后,天已经彻底黑透了,离那片连绵的泥石流山也远了,传令官这才下令,让原地停下休息,夜宿这里。

    只有离山远了,就不会有狼等野兽夜间袭击,这一大片荒郊野外,没遮没挡,有个什么情况也能一览无遗。

    长长的队伍忽然停下,让原地扎帐篷。

    最前方运酒队伍的训练有素就凸显了出来。

    除整支粮队的传令官,运酒队自己也有传令口号:“一钱状态。”

    然后其他队伍的人就看到打头运酒队伍的特殊之处。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四人一组,不慌不忙,眨眼功夫一顶顶帐篷率先支上,火把一照,连张大人和李知县都看到最前面的运酒支队,已经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运酒队还有一撮人开始卸车,将用木桶装的一桶桶酒放在两个帐篷中间,连中间隔着几个木桶酒都是有定数的。

    接着支完帐篷的小子们开始铺简单的行李,捡柴火制火堆,牵领老牛和骡子到远处休息,也不等上面分发牲畜口粮,先自掏腰包拿出能垫垫肚的口粮先喂上。

    而六子已经带人去寻水源了。

    别人不知道的是,如若出现寻不到水源的情况,左小麦会出现给牲畜们喂点儿神仙水。

    当然了,不会给牲畜喝饱,喝不起,到那时,人都不够喝呢,她只会定量的给牛群们先润润口,加强它们的体力。

    张大人用赞赏的目光,看眼伴在身侧的朱兴德。

    果然此人在驿站讲述的那些,没有打诳语。

    一个小小的农家队伍,能被指挥的比他这正经的粮队还迅速。

    “你也随我入帐。”

    “是,大人。”

    朱兴德眼观鼻鼻观心在数位随行官员们的注目中,随张大人入了帐篷。

    朱兴德和罗峻熙猜测,张大人眼下最犯愁的是,接下来怎么绕过那片泥石流山向前走。

    那里是必经之路。必须着人手商议,绕哪里才能既不多耽搁天数,又能让骡队通行。那杂草、荒山野岭,不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的。容易走丢。

    朱兴德看眼罗峻熙。

    罗峻熙暗暗鼓励他,大姐夫,上。

    路线已经给你画好了,恰好你以前有带队两次去边境的经验,说出来怎么走不突兀。还能躲开之后梦里遇到的危险。

    不像他。

    他一个秀才不可以对地域图太了解。

    朱兴德却心想:他心里确实有数,可是不着急。

    他不能入账就急着表现。

    他一个小人物,要等着诸位官员说完话的。咱越是想要做什么,越是不能急于表现在脸上。

    而随着朱兴德入了主账,粮队原地扎帐篷,埋锅做饭会频繁走动,他拦着不让着急过山的事情就传了出去。

    “听说了吗?好像是新调去的前哨姓朱,本是和咱们一样当脚夫,是运酒队伍里的。得了大人们的青眼,这才被调过去做前哨。之前,好些正经官员怪他磨蹭多疑,说他再敢耽搁下去延迟行进速度,还要砍头。”

    “砍头?这回瞧着了吧,咱们大伙不给磕几个头就不错了,亏着那位朱壮士了!”

    “是啊,他这算救了咱们所有人的命。”

    唏嘘,心想:包括那些官员。要不然还命令个屁,他们有命指挥吗。

    “嗳?你们是运酒队伍里的小哥吧?没事没事,你们先排队领口粮吧,俺们这里帐篷还没支完呢,不着急。”

    整支物资队伍里,如运酒队一般,还有药材方队。

    带队的是正儿八经皇商,从南面来的药草商的义子李嗣业,被药商队伍其手下们叫一声李四爷。

    李嗣业自是也听说了朱兴德先是得了张大人的青眼,从和他一样的身份,眼下已经被调去做前哨官了,并且由于朱兴德的小心谨慎,之前才免于大家死于天灾。

    不怕人祸,人祸可能还本事吃饭,跑出去一些人,就怕这天灾啊。

    他之前本瞧不起小小的酒商,左家酒无非占个地理便利,且前线要量不大,才轮得到左家这种名不见经传的不起眼农家酒商,他往日认识走动的可是满朝有名供给皇家的酒商。

    但这次被变相救了命,不一样了,李嗣业特意去和杨满山说了会儿话,要了游寒村的地址。

    他想着,这次事情过后,想和左家多走动走动。要是能帮到左家酒,他会帮。

    而此时主账里,当朱兴德终于在别人讲完后,说出路线,张大人忽然道:“朱兴德”。

    “草民在。”

    “本官正式任命你为前锋游弈使。”

    这是户部下属,负责钱粮运输的七品官职。

    从七品。

    罗峻熙懵逼了,心想:我寒霜苦读这么多年,还没当上七品官呢,我大姐夫眨眼间当上啦。

    帐外:“大姐夫,你等会儿我,你咋不激动呢,你没看出别人看你的眼神吗?张大人可是说了,之后一路上,还让督运那些人,多听你前进后退停下的指令。”

    不不不,搞错了。

    罗峻熙觉得大姐夫可能不懂啥叫前锋游弈使,等搞懂了就会激动:“这么说吧,大姐夫,你是前哨兵们的头。”

    “我是啥头,备不住都是个道上临时安的名分。

    我得赶紧找个旮旯,去梦里和你大姐相会去。

    我得先向家里的头汇报。

    你别拽着我,稀饭儿,那位才是我固定的大人、我的头。整完了,你大姐该急眼啦。”

第三百四十四章 小灵通

    “小、小?”

    朱兴德特意来寻左小麦,本想脱口而出一声小妹。

    当看小妹身后有张大人的随从,正在询问郎中们脚夫的受伤人数。

    他又硬生生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成了对小麦招了招手:“你随我来。”

    “大姐夫。”小麦到近前打招呼道。

    “咋样,没被人看出来身份吧?”

    “没有,有罗峻熙在,还有李知县和他手下人都挺照顾我的。反正他们知道我是女的,倒是也不怕被发现。”

    “那今夜你也还是回原地方歇觉,洗洗涮涮的方便,你二姐夫已经给你和小妹夫单独安排出个小帐篷了。”

    ……

    运酒队最把边的帐篷后身,最右边没人,只有牲畜。

    左边相邻的帐篷那里,隔着好些酒桶,还有杨满山在把守。

    其实只要到了自己队伍这里,并不用如此小心的。

    即使被谁看见朱兴德蹲在这里,想必也不会多想,听到说话声,只会认为朱兴德是在和相熟的人一起蹲茅厕顺便说说话。

    但是朱兴德做事情一向仔细。

    他怕他和媳妇嘀嘀咕咕的话,被旁人听见。

    朱兴德蹲在避开人的角落位置,特意先将火把点亮。

    这样的话,他媳妇才能在家乡的梦中看清他的模样。

    朱兴德点着火把,自动开启碎碎念模式:“媳妇,是我。你那头早就睡了吧?我这里一直忙,才忙完,就来晚了。那啥,能不能看见我这头,我们今晚睡在外面。能听清我说话吧?这里风挺大。嗳?怎么搞的,我看看我这火把,火苗子咋不旺呢。”

    朱兴德还顺着风速,调整一下火把的照亮角度。

    调整好了,尽量让左小稻在能看这面清楚些,朱兴德才继续道:

    “媳妇,小妹在这里呢,知道你惦记她,我特意将她找来让你先瞧一眼,这样你能睡踏实些。也能让小妹赶紧回帐篷歇着去。”

    朱兴德扭头提醒左小麦:“跟你大姐打声招呼吧,告诉她一声你挺好的,你再回去洗洗涮涮。”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朱兴德和家中的小稻梦中联动。

    奈何左小麦每次都有种恍惚感,觉得这不像是真的,大姐那头根本听不见。

    毕竟只他们在这里说,大姐那面也没个动静给回应。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住驿站联动时,大姐夫会点根蜡烛照亮屋子,和大姐那面通话。

    现在驻扎在荒郊野岭,大姐夫又点燃火把通话。

    左小麦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瘆人。

    因为这让她想起和爹娘上坟,爹娘就会边烧纸,边和祖先嘀咕家里过的咋样。

    咋看咋感觉,场景怎就那么相像呢。好像通灵了似的。

    左小麦不知道该看哪里,只能盯着火把上的火苗子,说道:

    “大姐,是我,小麦,能看见吧?我挺好的……”

    与此同时,游寒村左家这片新房里。

    左小稻在梦中,正嗯嗯地应着。

    她迷迷糊糊地,明知道小妹听不到她说话,也在梦里回应道:“嗯嗯,平安就好。小妹不用惦记家里,你家胖蹲蹲挺好的,你婆婆那里,只骂了两句你们没心肝就完事儿了,回头到家不会收拾你们。鸭子也卖一大半了。你在外面千万小心。”

    罗峻熙和左小麦的双胞胎儿子,取贱名叫胖胖和蹲蹲,合在一起叫胖墩墩。

    这不是为省事儿嘛。

    你喊一声:“胖墩墩”,俩孩子会一起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扭头瞅你。贱名是罗婆子给起的。

    左小稻在梦中又急忙嗳嗳两声。

    因为她看见小妹夫出现了,正和她打招呼呢。

    小妹夫明显比小妹表情自然,眼睛盯着的位置,和她打招呼说话,就像是坐在小稻对面唠嗑似的。

    罗峻熙告诉左小稻:“大姐,让家里人放心,我们在外面一切都好。过了泥石流这一遭,会消停好多日,我会照顾好小麦的。”

    紧接着,朱兴德又叫过来杨满山。

    杨满山望着火把上的火苗子道:“大姐,家里都挺好的吧?有些活干不过来,就放在那里,等着我们回去干。”

    所以小稻才在梦中着急,想回应那面的人“挺好挺好。”

    应该露面让家里那头看看才能放下心的,都看完了。

    接下来,朱兴德就打发走小麦和峻熙两口子,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他蹲在帐篷后面剩自己一人,开始夫妻夜话。

    夜话的过程,很是事无巨细。

    从怎么下神仙水给人喝拉肚子耽搁赶路,到泥石流现场有多震慑人心。

    从介绍一天发多少口粮,根本吃不饱,到明儿启程会走的大致路线。

    朱兴德边说话,还边忙碌着。

    一会儿接过杨满山递来的干粮垫垫肚,一会儿接过满山递来的水囊喝几口神仙水,补充一下营养,当体质能量喝了。

    “媳妇,你瞅瞅,就给发这样婶儿的饼子,拳头大小,一顿才给发俩,还不喧腾,一咬直咯牙。

    我都怀疑为省面,和面时里面掺了石子,要不咋能比爹做干粮还难吃。我以前觉得爹做的饭就够难吃的,这回出来才知道人外有人呐。

    嘿多亏咱自个带了不少吃的预备着,倒是饿大劲儿了,能掏出点儿吃的垫吧垫吧。”

    但实际上,朱兴德并没有动预备口粮。

    出来已经要奔小十天去了。

    从家里带来的大煎饼、肉干,以及秀花单独给他们做的用猪油抹着面,特意烤制出的一块块扛放的小干粮,他一口没动。只让左小麦揣兜里吃来着。

    朱兴德用腋下夹着火把,他也不怕火苗子燎着棉袄。

    这样方便拧开水囊咕咚咕咚喝水。

    那破干粮快要噎死他了。

    喝完,朱兴德又解释说:

    “你不用惦记我这面,往常在驿站,你男人我这个身份,还是能混上个小房间的。能喝上口热乎水。不像那些大头兵和脚夫,好些人甭管刮风下雨都要在驿站外面扎帐篷,那被子啊,永远都是潮乎乎的。今儿属实是特殊情况,这不是轰隆一声山体滑坡嘛,住在外面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荒郊野岭不好找柴火,找到的那点儿柴火烧水,要么供给上面的官员,要么得给牲口们喝水兑点儿温乎的。”

    朱兴德站起身,“行了,媳妇,我这就要回帐篷里了,估么等下进账前会熄灭火把,在帐篷里,我就不能说啥话了。不过,进帐前,我会用火把大致给你晃一下,你要是不放心就看看周围环境。”

    杨满山眼睁睁地看着他大姐夫,举着火把走在前面。

    然后像摆造型似的,呲着牙笑,这里站一下,那里站一下,还用小小声问道:“媳妇,你瞧瞧,是不是挺壮观的?那面,往最前面看,那里是主账。”

    显摆完,才进了帐篷。

    满山本以为大姐夫絮絮叨叨的,将该汇报的早已经说完了,进了里面躺下就该睡觉。

    却没想到大姐夫躺他旁边,蒙着被子忽然用气音儿说:“我睡了啊?这帐篷里臭的啊,都快要把熏咳嗽了。”

    杨满山:“……”

    与此同时,游寒村左家。

    深更半夜,左小稻做完梦起身了。

    家里现在就剩下她和孩子们,剩下的全去了祖宅忙乎给老母猪接生。

    左家怀孕的老母猪不是一头,而是三头猪前后脚怀孕。

    要是生的顺利呢,养大后,明年就能丰收了。

    无奈今晚要生的老母猪有些难产,今日又是朱兴德他们遇到的第一个灾难,家里人就将左小稻留在家做梦,梦醒后好告诉他们情况,其他人顶雨去帮老母猪顺产。

    连着朱老爷子都去了祖宅那边,去那面帮着烧水。

    所以小稻今夜就没回自个家住,住在父母这里,做梦顺便照看孩子们。

    左小稻心里回忆着刚才那场梦,梦里小妹妹造的啊,那叫一个埋汰,一看就知脸都没洗的模样。

    也是,带的那点儿神仙水,喝都喝不过来,哪可能会舍得用来洗脸漱口。

    尤其昨儿为了拖赶路进度还用了不少的神仙水。这才出门不到十天就用了不少神仙水,后面可咋整。

    不过,只要平安比啥都强。

    左小稻心里寻思着这些,走到门口掀开门帘子的功夫就冷的一哆嗦,外面雨势终于转小了。

    这可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估么再下两场雨就要正式进入冬天,看那雨,眼下就已经伴着雪沫子。

    左小稻想着,抱柴火烧烧炕吧,爹娘在祖宅那面,大半夜不定怎么折腾。

    回来指定会累够呛,直接躺进热乎被窝能解解乏。

    趁着烧炕再煮锅高粱稀饭,让大伙回来垫口饭再歇下。

    左家灶房里、屋里地面,堆着不少半湿不干的柴火,正晾着。

    就这,还算是心里有成算的人家,抢救及时,要不然这场突如而至的大雨,再连下几日,屋里会没有烧的。

    左小稻才将高粱稀饭下到锅里,外面传来大门响动。

    “外婆,是你们吗?”

    半夜院落一点儿亮光没有,又不敢大声说话,罗家的胖墩墩,说话声音稍微大点儿就会大哭。

    咱也不知道,那俩小娃耳朵咋就那么好使。

    据罗婆子亲口证实: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算是随了他们亲爹,稀饭儿小时候就屁事儿可多。冷了热了,饿了尿了,放炕上没人抱着还不行,就没有罗稀饭儿不哭的时候,要不是只生这一个,当年真想给扔了。

    而随了亲爹的俩宝宝,事多这毛病,家里人都知晓。

    一般情况下,只要俩孩子在睡觉,大伙就配合着尽量放轻手脚、小声回话,多数夜晚回家时,会用火把画圈儿给晃出个残影暗号“自己人”就得了。

    可这回却顾不上了。

    只听白玉兰带着哭音喊道:“小稻啊,你出来帮着抬抬。”

    左小稻以为老母猪难产出事,或是哪个小猪羔子弱气被带回了家。

    她简单戴个斗笠挡雨,出来一瞧吓一大跳。

    只看二妹小豆正昏厥着,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

    爹娘、外婆通通一身的雨水,身上还散发着潮气和接生猪羔子的血腥味儿。

    白玉兰嘴都发白了,抬着担架另一头,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吓的。

    左小稻跑过来接手担架:“咋的了,这是。”

    “不知道,正接生着猪羔子,那死老母猪生一半不生了,我都恨不得杀了算啦,然后你二妹说,让我和你外婆按着猪,她去屋里给猪弄点儿仙水喝。结果我和你外婆在猪圈儿干等她也不来。还是你李二舅半夜帮你爷抱柴火才瞧见,你二妹倒在院里一动不动。手还搭在那压井把上,就这么昏厥了。”

    说话的功夫,大伙抬着担架进了屋。

    雨水顺着蓑衣流向地面。

    左小稻又帮着左撇子,和他爹一起抬着将二妹放到炕上。

    “那咋办,我去找瞎子叔。”

    秀花也累的不轻,说话直喘:“你瞎子叔不在家,今儿进城买盐巴去县里看儿子去啦。李二跟着德子他爷已经套车去了杏林村,回去请那面的大夫过来看看。”

    朱老爷子亲自出面去请人,这不是半夜凿门能快着些。

    至于祖宅那面,其实老母猪仍在难产中,那头老母猪还没生完呢,才生出十头小猪羔,眼瞅着肚里还得有几个。

    可家里人哪有心思再管猪,人都顾不过来。

    没招了,那头就扔给左里正和李二媳妇他们在帮忙。

    家里人这才回来。

    都是自己家人,说话也方便。

    秀花顾不上抹脸上的雨水,指挥小稻:“你快着些,去舀些纯神仙水给你妹子灌下去,老宅留用的那点儿早就用没了,全喂了猪。”

    小稻嗳嗳两声,急忙跑去舀水。

    而此时,左小豆到底怎的了呢。

    左小豆在压水井的时候,莫名其妙进了仙池。

    她终于亲眼见到满山所述的仙池长啥模样了。

    但并不准确,她是走啊走,走了好远的路,才见到满山说的发蓝的池子。

    之前还给她吓一跳,以为又白得个仙境呢。

    “哎呀,这个败家男人,旁边这都是空地,这里咋那么大呢,哪像满山说的,进来就是个小池子。我要知道这么大,早就该让满山种点儿啥。”

    事实上,这是新升级的,满山也不知道仙池变大了。

    小豆又感叹道:“这里可真暖和啊,还零星长着好些认不出的漂亮花。这里可真文雅。”

    “不对,我咋出去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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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家都带金手指介绍:
左家无子,只生仨闺女。
惹得十里八村笑话:“看着吧,将来连扛事儿的都没有,让早些年不过继,该!”
村里人却不知,左家三位女婿那是有金手指的。
大女婿重生归来,别说扛事儿啦,能背着老丈人爬山溜达玩。
二女婿出意外,醒来得一带小池子的空间,喝了那水,好像能变白。就是不知猎户变白能干啥。
小女婿考完童生考秀才,每每考中,就会吸引一大型猛兽。吓的他能跑出残影来。
要说金手指都在女婿们身上,将来变心可咋整。
左家女儿们:不怕,他们不会用,离了我们就是一个死字。
多年后,左老汉感叹:啥叫金手指?其实就是牢牢抱成团。能抱团,好好过日子,你也有。
感谢封面制作者:车厘子929和清和亦然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全家都带金手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全家都带金手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