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城隍庙旧事
下了一夜的小雨最终在卯时停下了,空气中都流淌着湿润的泥土味道。
“系统,签到。”
“签到成功,获得神通天罡三十六法—九息服气。”
九息服气是疗伤、恢复的调息之术,同样也是道士叩开仙门一粒金丹吞入腹,从此逍遥天地间的修炼之法。
“道门如今无法叩开仙门成就金丹仙人不知原因如何?或许有机会可以传法探究原因。”
道门神秘,不轻易传法与世,收徒传道都有自己的规矩,苏易对于道门隐秘不知多少。
太阳才刚露出个头,远处已有早出的樵夫、猎户、商人点着火把前来祭拜。
“昨夜城内大火,听说靖夜司封锁到现在,不知又是什么妖魔。”
“是啊,城内出了这事,我这出城又惊又怕,还是先来拜拜城隍爷。”
“嘿,我可是每日都拜,你看我这香灰包,已经六个了,妖魔鬼怪得绕着我走。”
几个人祭拜许愿求个平安后,又装了包香灰离去。
“城内靖夜司。”苏易想着几人所说,“不知那韩平之事可否有了结果。”
“罢了,不想了,若有结果他们定然会告知与我。”
刚想回到泥塑内开始修炼,看着泥塑突然有了个想法。
“过去城隍都是由阴司选出有功德的善人,经过考试考出城隍,所以他们没有这个机会,可我不一样,或许我可以试试以香火祭炼,说不定会给我一个惊喜。”
苏易看着城隍泥塑心思闪动。
......
辰时一到,太守便迫不及待的拍着州牧的府门。
州牧简单洗漱一番,便在书房内接过太守手里的奏折。
“什么!”
看清了所写内容之后州牧面色大变。
“大人,立刻千里加急,上报朝廷,我已经令范无咎带人暗中围住法严寺。”看到州牧面色变化太守立刻建议道。
“可。”
州牧闭目同意,沉思不语。
“通知范无咎,暗中观察,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今日通报城隍爷,求城隍爷今日出手,拔除婴灵。不管如何,先解除点这祸端。”
不多时,州牧似乎下定决心,下令道。
“是。”太守告辞。
太守离开州牧府上后没有回府而是一路直奔城隍庙。
令人看守庙门后走入庙内,恭恭敬敬的跪拜后将昨夜之事上诉。
“求城隍爷显灵,收伏婴灵,拯救柳州。”
祭拜完后转身走出。
苏易在神像之中听完控诉,心中叹道:“灰袋道人所要说的便是此事吧。”
“可城隍应由阴司任命,天道认可,如此才能得到城隍印,执掌柳州山河,这白骨妖的谋算最多成一个半仙、妖仙罢了。”
“或许另有隐秘。”
前来祭拜祈求的百姓逐渐多了起来。
“城隍爷,救救靖州吧!”
苏易注意到了其中一人,这人面黄肌瘦,一幅逃荒中人的样子,衣服破旧不堪,跪拜几次后竟无力站起,最后被庙祝扶起坐到一旁。
“靖州还是起饥荒了吗?”
苏易看着这人,心生怜悯但无能为力:“我只是个小小的柳州城隍,对于靖州实在力不能及。”
庙祝不知从何处取来些食物与水,端到那人面前。
那人一边大哭一边狼吞虎咽,吃完后梗咽着说道:“庙祝大人,靖州大难,我们已经扒尽树皮,食尺草根了,求求您替我们求求城隍爷,保佑靖州百万生灵。”
庙祝扶起他,换来庙门口的士兵,对难民说道:“我会留在庙中为靖州祈福,你且随他们去柳州官府,告知靖州惨状,或许柳州能支援粮食。”
难民千恩万谢随着士兵而去。
苏易注视着他离去,心中突然想到:若是靖州蝗灾进入柳州,柳州水脉又被白骨妖所掌控,柳州又会是什么样的惨状。
心中下定决心:今夜必定要解决韩家的婴灵。
今日来祈福的百姓又格外的多,苏易心中已经摸明白了:一旦发生什么风吹草动,第二天来祭拜的百姓便会格外的多,祈福也会都基本是求平安,而不是以往的求姻缘、财运、官运。
今日百姓也大多如此,都是来求平安的。
苏易以香火赐福他们,确保几日之内普通妖鬼不能近身后便回到了阴庙内,翻阅以往城隍留下的城隍志。
以往的城隍志中,大都只记载了降伏罪孽深重杀生无数的妖鬼、柳州内所发生的大灾难,但苏易却在上上代城隍的记载中发现了一件怪事。
那是在上代城隍顾清之前的城隍爷,所说之事只有寥寥数语:“大易五十二年,贾女祭拜城隍,城隍凡心已动,梦中强娶贾家女,至夜,贾女忽体热似火,遂至昏厥,夤夜而亡。贾翁心痛万分,吐血而亡。”
一旁还画了城隍与贾家女成亲的画像,城隍满脸笑意,贾家女身披红妆,满脸愁容。
下面又有顾清所写的批注:贾翁为善人,薨时阳寿未尽,道人为其守灵,自阴差得知秘事,城中百姓吊丧,得知隐秘,集众而怒骂城隍,夜中纵火焚庙。城隍失民心,城隍印弃之而去,化为阴鬼,天雷灭杀。
苏易看到此处,突然有些明白白骨妖的心思了:城隍尽失民心,连城隍印都会离去,那她如果能得到柳州民心,享尽柳州香火,在阴司消失的情况下或许能直接成为城隍。
城隍志下面还有顾清留下的几句话:匹夫妄动色心,城隍庙本应居于城中,坐镇地脉、水脉,可保一地风调雨顺,今柳州百姓不信城隍,竟于城外荒山建一孤庙,不近人气,可恨!
苏易看到这里突然有些理解顾清为何被柳州百姓背叛后会如此轻易入魔了:按照城隍志记载,城隍在那位强娶民女后应该已经不被百姓信任,甚至被认为是野神,那顾清初上任时应该是香火寥寥,格外痛苦难熬,用了几十年甚至数百年才重新取得柳州香火。
结果数百年的努力却在一个妖魔几十日一个月的挑拨下便化为流水,难怪......
苏易叹了口气,合上城隍志,回到人间,走入柳州城。
此时的柳州城内人来人往,一片安静祥和,昨夜的大火没有激起一点水花,甚至没有成为街头小道的谈资。
走过茶馆、春楼、酒店,最终来到破落的韩府前。
韩府大门大开,牌匾上挂着个白色的丧花,两侧挂着三根丧幡。
“这?韩府有人去世了?”
走进韩府,却发现没有其他任何丧事的痕迹,老仆在慢悠悠的扫地,韩先生在小院坐着看书,书童站在一旁逗弄着笼子里的鸟。
在韩先生眼中露出身形:“先生,门口这丧幡?”
韩先生似乎早已预料到苏易会来,先喝退书童,回到:“城隍爷,韩平在牢中咬舌自尽,这丧幡是给他的。”
“尸骨已经被靖夜司处理了。”
韩先生面色冷漠:“他不配葬在柳州,也不配留有尸身,但他总归是韩家人,所以给他摆了个丧幡。”
第三十二章 白云观道士
韩先生说道:“城隍爷,求您一件事,那个孩子,至今未犯下大错,生来不义,出身不是他所能抉择,求您给他一个往生的机会。”
苏易有些惊讶,他想过韩先生会求情,却没想到他只会求一个不被打的魂飞魄散的机会。
“可。”
就在此时,在前门扫地的老仆突然来通报:“先生,有个年轻道士自称是白云观紫辰道长的徒儿,特意来拜见先生。”
“请。”韩先生也有点惊讶,一边命老仆请人一边向苏易解释道:“白云观紫辰道长二十二年前曾随封印那孩子的青牛观道一道长一同前来,封印的阵法也是这位道长建议使用的。”
老仆很快便带着一个年轻道人来了。
这个年轻道人进院之后略微有些惊讶,向韩先生行礼问好道:“二位好,小道青羽见过二位。”
老仆和书童都有些迷惑,这院子里明明只有韩先生一人,可这道长......
韩先生挥手示意老仆和书童下去,请道人坐下。
苏易仔细打量下这个道人,看着非常年轻,最多二十,白面玉冠,剑眉星目,看着极其英武。穿着黑白两色的道袍,背后一把桃木剑,腰间系着紫金色的腰带,腰带正中是个太极八卦的形状,腰间还悬了个青色的羽坠。
给苏易印象最深的是道人的双眼,如同黑珍珠一般,其中隐隐有星辰闪烁,星河旋转之感。
那道人被韩先生招呼坐下,却先向苏易的方向行了个礼:“上仙便是柳州城隍?”
虽是疑问口气,但却无比确信。
苏易微微吃惊,他并未在道人面前现出身形,可这道人居然看见了他!要知道,即便是灰袋老道在苏易未曾现形前也看不见他。
道人微微一笑,似乎看见了苏易的惊讶之色:“城隍爷见谅,小道天生法眼,可见世间一切。”
法眼,苏易略微品味了这双眼睛的意思。
韩先生清了清嗓:“不知青羽道长来韩府所为何事?”
道人面向韩先生:“小道三年前离开白云观周游天下,寻找仙缘,离开山门前师尊卜卦,给小道留了个锦囊,让小的三年后打开,如今打开,锦囊指引小道来此。”
随后又面向苏易:“今日得见城隍爷,小道明白了,或许师尊便是让小道来向城隍爷求道。”
苏易神色平静,回道:“道门神秘,我对道门一窍不通,恐怕让你失望了。”
青羽道人向苏易作揖:“城隍爷,请容小道先为您讲解道门之密。”
随后便说道:“道门修炼,最为讲重根骨,从食气开始,便算踏入仙途,之后便是开辟气海,气海是我等超凡之始,踏入气海,从此斩妖驱鬼,驱物挪移,各项神通。”
“小道如今便是气海圆满。”他补充道。
“气海之后,便是筑基,筑基便是如今道门巅峰,我白云观观主,天师府天师,都是此境仙人。”
说到这他便不在言语。
苏易点点头:“那之后呢?”
“修道之路从此断裂了。”
“根据宗门典籍记载,筑基虽然在世人眼中如同仙人,但寿元不过一百五十载,而传说中的下一境界,名为金丹,只有结成金丹,才算踏入大道,从此逍遥世间。”
青羽道人看了一眼苏易,低下头说道:“城隍爷,世间最后一位金丹陨落于大晋元年,天庭消失,仙人不现也是自大晋元年开始。您是之后四百年来唯一一位神灵,所以我才来此问道。”
苏易点头,他心中却想起了另一件事—儒生的修炼之路。
世间最多的便是武者,其次便是儒生,但儒生的修炼之路也是断绝的。
儒生的修炼需要依赖朝廷的册封,从举人开始,绑定于朝廷气运,从此一言惊鬼神,一笔定乾坤,但本质仍是常人,寿元也不过几十载。
但史料记载前朝儒生并不是如此,他们的文气修炼之路并不依赖朝廷,甚至也能冯虚御风,如同仙人。
“大晋元年之后,天庭、地府、仙人、鬼神都消失了,修炼之路也断绝了吗?”
青羽道人恭敬的低着头,等着苏易说话。
“道人无法晋升金丹,是什么原因?修炼之法遗失?还是单纯的不行?”
苏易突然问道。
灰袋道人法力强大,但是个野路子,甚至误将走火入魔以为天人化生,眼前的青羽道人是个大道嫡传,或许知道些隐秘。
他略微有些迟疑的回应道:“我并不是非常清楚,按照典籍所说,应该是无法结成金丹,白云观典籍并未丢失过。”
“但儒生的修炼之法是丢失了。”他补充道。
“不止儒生,武者的修炼之法其实也断绝了,现在的武者其实都是过去的不入流。”
苏易来了兴趣:“可否细说?”
“儒生与武者的修炼之法其实一直掌握在前朝手中,大晋替代了大易,但得位不正,所以修炼之法其实都断绝了,只有佛道修炼之路还在本家掌控才能流传。”
“世间也一直说大晋得位不正,所以才天地封闭,妖鬼乱世。”
韩先生突然发话:“笑话!得位不正!大易末年皇帝昏庸无道,百姓民不聊生,百姓易子而食都成常事,仙人鬼神已经消失,世间只有城隍爷还在,还在庇护百姓。”
他怒拍石桌:“若不是大晋先皇结束乱世,传播仅存的修炼之法,世间早已变成人间地狱。”
“世间的修炼之法断绝都是昏庸的前朝所为,为了胁迫世间继续拥立他们以此为威胁,最后被推翻也不愿将修炼之法传出。”
“率先消失的城隍爷不就是大易国都玉京的城隍吗?”
青羽道人并未反驳,前朝之事已是历史,再怎么追寻也无意义。
苏易心中琢磨着是否要将九息服气之法传给青羽,看看是否有可能叩开仙门。
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眼下柳州尚有内患,待解除之后本座再与你探讨仙路。”
青羽道人似乎早已预料到结果:“多谢城隍爷。”
心中暗叹:离开白云观已经三年,去过阎浮提,走过南赡部,如今走到城隍前,不知仙路在何方。
转身离开时又想到:阎浮提藏着他的天道血,南赡部也有他的菩萨观,城隍爷或许也藏了什么秘密,毕竟只是第一次见面。
或许可以在柳州游历一段时间,能发现些许不同。
他打定主意,走出韩府。
第三十三章 真正的柳州水神
院内苏易和韩先生又闲聊了会,眼看天色已黑,便起身走向那口井。
院门还是被一把大锁牢牢锁住,韩先生从袖中取出钥匙,打开一看略微吃惊。
院内的符纸全被扯了下来撕碎,地上到处都是破碎的黄纸,锁着井的铁链也被剪断了。
院子里阴风阵阵,井中传来阵阵水击打井壁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婴儿、女子哭泣的声音。
苏易走到井旁,看了看铁索端口,非常工整光滑,又看了看石头上的绿苔,绿苔上出现了许多新鲜的指印,指印杂乱无序,井口的石头上还有几个脚印。
“看来这两日有人来过这里,还试图搬走石头,不知是不是想带走婴儿?”
苏易装过身对站在门口的韩先生说道。
“或许是韩平,他从我这得了点消息,或许有点心慌,便想来见见它。”
韩先生叹了口气,又说道:“城隍爷,可需要我离开此处,以防碍到您?”
苏易点头:“安全起见,你还是先离开韩府,顺便通知靖夜司的人包围韩府,看看是否有人一直在窥视此处。”
韩先生点头,退出锁门离开。
苏易手一挥,石头上被附着的担山之术被取消,下一刻石头直接被冲出的井水击飞到空中,砸向苏易。
井水也直冲而出,化为宝刀,同时砍向苏易。
“倒是个急性子,这几日是不是有人来给你说了要送你往生,所以现在迫不及待动手了?”
苏易没有理石头,伸手横推向水化成的大刀,刀在苏易手前一寸处停住重新化为水流,温和的流向苏易手中,凝成一个水球。
空中的巨石在即将砸到苏易时突然被凭空出现的几只鬼手抓住,被轻松捏碎,粉末随着阴风飘荡在院中,这是地煞七十二术中的搬运之术,道门中称为五鬼搬运之法,苏易直接以阴差驾驭此术。
井中传出一阵阵拍打井壁的声音,婴灵慢慢爬出井中,此时它已经不是苏易上次看见的样子,而是如同一只人形的壁虎一般,浑身布满了黄黑色的细鳞,舌头也变得又细又长,眼睛还发出悠悠的绿光。
“这几日你到是变化颇大。”
苏易非常好奇的看向它,上一次见面它只是个满身鬼气的小鬼,如今却更像个妖怪。
它直接一跃扑向苏易,爪子撕向苏易面部。
苏易一手轻推,空气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它好像被什么重物砸到了一样,直接从空中掉了下来,苏易手中的水团变作长鞭,一鞭将它抽起,身上的细鳞直接被抽碎,冒出阵阵鬼气。
“看起来像个妖,本质上还是个小鬼。”
它发出“嘶嘶”的叫声,爪子一拍地面,大地开始震动,苏易感觉到地下水脉突然暴走,似乎要从脚下冲出来将他刺穿。
“城隍面前驱使水脉,这不是阎王面前炫耀自己命长么!”
苏易冷笑一声,心念一动,地脉挪移,将暴走的水脉压制住,同时分离出一股小小的水脉之气从地底钻出,突然化作一条十丈长的巨大水龙,张嘴咬向婴灵。
婴灵吃了一惊,被水龙直接吞入,它在水龙中化作一团黄黑色的水,在水龙体内游窜,想要夺回水脉的控制权。
苏易伸手一弹,一道小小的雷电砸入水龙中,瞬间水龙中冒出无数气泡,黄黑色的水团也维持不住,不断被打碎分离稀释,颜色越变越浅。
眼看黄黑色的水挣扎着想重新聚拢在一起恢复人形,但被雷电与水龙压制,即将消亡的时候,突然瞬间膨胀自爆。
水龙被瞬间撑爆,直接喷向四面八方,院子里瞬间变得湿漉漉,天空中还不断有水落下来。
苏易身上冒出金光,挡下喷来的水,看向原先纠缠的地面上,此刻有一条长长的尾巴。
“壁虎断尾吗?”
身后的土地突然有水团聚拢,重新化作恶婴,从背后铺了过来,眼看即将扑到苏易时几只鬼手再次出现,抓住了它。
苏易回身,此时的它变得小了一点,身上的细鳞也脱落了许多,身后重新出现了一条小小的短尾。
抓住它的阴差出现,其中一名直接拔刀一刀斩掉了它的头颅。
头颅落地的一瞬间它再次化作一团水落在地上,阴差手中只有一条小小的壁虎尾巴。
“手段挺弱,逃命的本事倒是可以。”
苏易看着它想起了老鼠。
地面上水流再次聚集,不过这次它没有着急现形,而是驾驭着院内的阴风冲向墙边,似乎想要逃走。
“呵呵。”
苏易手中出现屠生杖,屠生杖出现的一瞬间,黑色的天空之中瞬间出现了一只眼睛形状的黑云,小院之内的阴风也瞬间消失,院内瞬间安静了下来,连一直汹涌的井水也平静了下来。
苏易看着被自己以搬运之术驾驭的阴差都瞬间挣脱了控制,溶入了阴风之中,心中对这件法宝有了更深的认识。
“此物对于阴间来说,可能是如同城隍印一样的东西。”
屠生杖轻拍大地,大地颤动,土地裂开,从地下传出一阵阵哀嚎,无数黑气从裂缝中冒出,化作锁链将化作水的恶婴锁住,直接脱了回来。
黑气锁住它的瞬间,它重新变回人形,发出一声声如同人类婴儿的嚎叫,身上的细鳞以极快的速度气化,被黑气吞噬。
眨眼之间,还未被拖到苏易面前,这个婴灵变回了一个哭泣的人类婴儿。
锁链将它拉起悬浮在空中,苏易伸出一只手触碰了下它,以神力感知,赞叹道:“真是不可思议,这个孩子,他的守宫妖血居然被剥夺了,现在他只是一个人类婴儿的亡灵。”
井水此时突然开始剧烈的震动拍打井壁,同时似乎有东西想要爬上来。
苏易转身看向刚从井中爬出来的,一只水做的壁虎:“你是那只守宫妖,还是韩先生的胞妹,韩莀?”
“城隍爷,我是韩莀,也是守宫妖,更是真正的他们想要的柳州水神。”
这只蜥蜴趴在井口,口吐人言,声音如同一个少女。
第三十四章 兄妹再见
“你为何变成这样?或者说,为什么是你,按我的猜想,爬出来的应该是那个壁虎才对。”
苏易再次以屠生杖轻拍地面,黑气瞬间封锁了整个小院,同时城隍印升起,如同一轮温和的太阳,韩莀感觉自己和水脉的联系被切断了。
她苦笑一声,壁虎一样的脸竟然露出的人的神色,显得十分恐怖与滑稽:“城隍爷在上,小女子也不清楚,只是这二十年来,那只壁虎的意识一直在压迫吞噬着我,若不是这个孩子,还有韩平经常在井上与我说话,诉说哀思,时刻刺激我,我怕是早已被壁虎吞噬了。”
“想要吞噬你的壁虎是那只点守宫砂的母壁虎吗?”
“城隍爷明鉴,是的。”她爬到地面上,瞬间地面开始泛水,被压制的水脉也重新动了起来。
“稍等,我让韩先生进来,今夜韩家事了,云开月明,也该让他见证。”
苏易命阴差带韩先生进来,同时令黑气化作牢笼关住她,城隍印也悬在她头上。
不一会,韩先生满脸疑惑的进来了。
看到院子中的浮在空中的婴儿和大壁虎吃了一惊:“城隍爷,这?”
将婴儿递到韩先生面前:“这是你的侄儿,如今已经妖血尽去,可以转世投胎。”
韩先生又悲又喜,接过抱在怀中,婴儿在他怀中也慢慢平静,甚至露出笑脸。
苏易重新看向韩莀:“我先来说一下我的推测,你且补充纠正。”
“白骨妖一开始选中的柳州水神就是那只母壁虎,按照此前的六指娘娘事件来看,它绝不相信人类,极其喜欢通过掌控人心摧残人性来达成目标,所以即便韩平对它忠心耿耿,它也只是通过韩平将妖灵意识植入你体内,而没有告知他一切谋划。”
“这个婴儿应该是如同当初的葛家村葛平一样,是用来挟制你灵魂的工具,防止你强行玉石俱焚?”
“壁虎的毒液也是为了让你身躯化为血水,更好的融入水脉?”
苏易一边诉说一边疑问,他同时在解释给韩先生听。
壁虎张嘴说话:“城隍爷说对了一半,这个孩子本来是用来做我的替死鬼,因为不知道是否会有高人发现我,所以便弄了个假水神,这样最多杀了这个孩子,但我却可以安然藏于井中。”
“只是后来,我的韧性超过它的想象,甚至一度压制它,韩平又阴差阳错杀了那只...”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本来那只公的是应该一直留在附近,同时压制我并且炼化我融入水脉。”
“所以那只壁虎二十多年来一直在胁迫我与她融合,这样可以给这个孩子一个脱胎转世的机会。”
“你是莀儿?!”
韩先生突然说道,此时他才意识到面前的壁虎是他的妹妹。
“是我,兄长。”壁虎留下眼泪,眼泪滴到地上冒出阵阵黑烟。
苏易看了眼心里有了定数:虽然还是人魂,但确实已经化成了壁虎。
韩先生掩面痛哭:“莀儿!我......”
几欲昏厥。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要夺了你的身躯与魂魄?”苏易问道。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因为韩家世代忠良,家有功德,所以有资格成神,我隐约听到说我家祖甚至有资格可以考城隍。”
“小妹的生辰是阴年阴月中元十五子时出生,当初出生之时就有到人批言,若不是韩家世代忠魂,怕是压不住。”韩先生以袖掩泪。
“我明白了,这样的生辰,若是被害死必定成鬼,又是韩家这样的功德之家,有资格入阴间考取神位,想要成个没有神位的伪神之位,倒也花了心思。”
“看似韩平的偶然选择,其实早已经被选好了。”
“那只母壁虎的魂魄还在你体内吗?”苏易问道。
“还在,刚刚还是它在主导,藏在井中,想让孩子作为替死鬼,只是又被我抢了过来。”
壁虎点头道。
城隍印高高落下,印在壁虎的头上:“剥夺你执掌柳州水脉之力。”
再次飞起时,一个小小的黑色玄武印飞起,跟着城隍印飞到苏易手中。
壁虎此刻痛苦不已,抽搐的伏在地上。
“城隍爷!”
韩先生略微焦急的看向苏易。
地面上的裂缝中突然伸出无数黑泥一般的手臂,抓住壁虎,想将它拖入地缝之中。
“城隍爷!”韩先生再次叫了一声,一下跪了下来。
“我小妹未曾犯下大错,被设计至此,求您......”
苏易手轻抬,将他扶起:“莫急,本座自有分寸。”
壁虎发出痛苦的哀嚎,被一点一点拖入地缝之中,最终竟然跌了进去。
一个透明的女子魂魄却如同匍匐在大地上一样漂浮在缝隙之上。
屠生杖轻拍地面,缝隙合上,女子挣扎着起身跪拜:“多谢城隍爷大发善心。”
韩先生也激动不已跪拜:“多谢城隍爷。”
苏易看了眼天空,大致判断了下时辰:“给你二人半个时辰诉说哀思,半个时辰之后本座来找你们母子二人。”
一指点在韩先生眉心,神力护住他的人魂气,保护他不会被韩莀鬼气侵扰,收起屠生杖随即消失不见。
韩府外被靖夜司围着,青羽道人也在这。
他看到从天空中疾驰而去的苏易,作揖行礼。
苏易回到城隍庙中,找到韩平的鬼魂。
韩平生前信仰妖鬼,害死韩家,罪孽深重,自然不可能真灵回归天道,被鬼差缉拿了回来,庙里还有其他一些有执念的魂魄,等着苏易回来超度往生。
驱动轮回盘,一道星河洒下,除了韩平之外的魂魄被月光包围,走入星河之中,化为璀璨的光点顺着星河直奔天道。
“韩平,我本想直接把你打个魂飞魄散,可你瞎猫撞见了死耗子,误打误撞又给了韩莀一个挺到现在的机会,所以本座给你一个当面磕头认错的机会。”
苏易话音刚落便将韩平纳入手中,带回到了韩府。
眼看时间差不多,苏易带着韩平走入院内。
“我带了一人。”挥手抛出韩平。
韩莀看到韩平面色剧变,甚至有向厉鬼转化的趋势,被苏易压制。
苏易道:“韩平,你给她所喝的汤药,其实并不是什么养胎,而是将她的身体向壁虎转化,方便那只被做成守宫砂的守宫掌控。”
“若不是你弄死了公守宫,又时常来此说话,你也没机会再见她一次,所以我给你这个机会。”
韩平泪流满面,疯狂磕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韩莀扭过头不看他,韩先生也闭目。
苏易叹了口气,取出打神鞭:“罪无可赦,魂飞魄散。”
“咻”!
一鞭过后,韩平化作一阵青烟。
原地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漂浮在空中。
“这....鬼的真情泪!”苏易大吃一惊,将泪水收了过来。
“他倒是动了真情,可却还能做出那种事,真是个复杂的怪物。”
心中嘀咕了一句。
看向韩莀,城隍印再次出现,面色严肃正视韩莀:“你是要回归天道重新投胎?又或者,试着做柳州水神?”
第三十五章 失明
苏易正视韩莀。
韩莀的鬼体与寻常鬼怪不同,如同由水组成一般,应是死亡之时身躯化为血水融入水脉之中,加上天生凶煞之气与妖力作用,现在已经是半个水神了。
“白骨妖的谋划已经成了八成,可惜它没想到,韩平居然会弄死公守宫,再加上我这个执掌山河的正统城隍爷,硬是将它捣鼓的水神送入黄泉了。”
苏易心中感叹了一下,对于白骨妖更是警惕。
韩先生大喜,连连催促韩莀:“快答应城隍爷,从此你便一路成仙了。”
韩莀却是非常犹豫:“城隍爷,我若是成了水神,这个孩子......”
苏易想要册封水神其实非常困难,地府消失倒是省了最难的一步,但除了柳州天地认同外还需要大量香火。
韩莀与这个婴儿都是托了白骨妖的东风,此刻已经与水脉息息相关,融为一体,苏易只需以大量香火洗掉鬼气,为她打造水神神位列入城隍庙,接受百姓祭拜即可。
“这个孩子,送他往生不好吗?你莫非也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母子之情?”苏易有些疑惑。
她叹了口气,水一样的身体起了涟漪:“我其实过去也恨极了他,可当初家人想要除掉他时,我命令他不得伤人,他竟然真的忍住了。后面多年,也一直听话,我只是迷迷糊糊间夺回身体,他也能分辨出我,格外亲近,如今.......”
韩先生突然说道:“这个孩子,韩平为他去了个名字,叫轲儿。”
韩莀突然跪下:“这个孩子过去还有妖怪血脉,如今妖血也被您拔去,他出生二十多年,一直活在井中,我实在不忍心。”
“你是想让他成为水神,自己往生?”
苏易注视着此时躺在韩先生怀中的孩子,那个孩子此刻天真无邪的笑着抓着韩先生的胡须,像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正与爷爷玩闹。
“你要知道,现在他会这样,是因为被我的神力洗礼,随着时间流逝,他的鬼气会再次爆发,即便成为水神,也只是个幼神,会不会长大,脾气会怎么样,都是未知数。”
“我不能拿柳州来赌。”
苏易拒绝了韩莀的请求,宁可柳州没有水神,也不能出现一个如同孩童一样喜怒无常的神。
韩先生眼睛一亮:“城隍爷,胞妹所求的只是让这个孩子不要往生转世,那您能否让他留在这世间?”
“或许有,我再考虑考虑。”
苏易没有直接回答:“你们母子留在这个院子中不得离开,若是不见,不论缘由,立刻诛杀。”
言毕人已消失不见,回到了城隍庙中。
韩先生嘴角微笑,抱着小小的韩轲摇摇晃晃。
......
大晋国都镐京,皇宫之外的悬鸿观中,当代皇帝永兴帝正在炼丹。
三公手拿奏折前来求见。
永兴帝停下手里活,很是惊讶:“三公有什么要紧事要这个点来报?”
来传话的小道士低着头说道:“陛下,司空大人说是大好事,对于大晋来说是绝大之事。”
来了兴趣,随手把手里的材料扔到桌上:“去请三位到书房。”
悬鸿观是永兴帝新建的,专门给他自己修炼用的,里面只有几个道士和负责保护他的武者。
刚在书房坐下,司空便挥舞着奏折满脸喜色的进来了。
“陛下,天佑大晋,天佑大晋啊!”
永兴帝喝了口水:“司空今日可是一点礼数都不讲了。”
“陛下,臣太过喜悦,请陛下恕罪。”
司空将奏折递上,退回到了刚进来的司徒和太尉身边。
皇帝漫不经心的打开奏折:“柳州急报,柳州不是风调雨顺很太平吗,又有什么大好事。”
向下扫了几眼,脸色一变,站了起来,举起奏折重头开始看。
一遍又一遍,看了不知多少遍,才坐下道:“奏折何时到来?”
“下午到,司空刚刚批阅,便立刻来报。”
“三公辛苦了,朕必定要重赏。”
面上涌现出喜悦之色,又看了眼奏折,终究忍不住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谁还敢说我大晋得位不正,这城隍不是回来了吗?”
“传令尚书台,备好祭祀用品,令太常、宗正带队,把那些侍中、博士、史官都带去,亲自去看看这柳州的城隍祭祀大典。”
皇帝走下书桌,在房内走来走去。
“不不不,司空,你辛苦点,亲自去,带上执金吾,带几队人马,把天师府那些神仙也都请上。”
“朕倒要看看,城隍已经又开始出现了,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对朕甩脸色!”
皇帝喜形于色,直接摆驾回宫。
三公看着皇帝回宫,各自感叹:“陛下上位十二年,兢兢业业,可惜妖魔繁多,世间又有流言诽谤皇室,如今总算有个好兆头了。”
“希望这位城隍只是个开始,镐京的城隍也早日回来吧。”
柳州内。
韩府外围着的靖夜司被韩先生疏散,青羽道人站在原地闭目不动。
“青羽道长?”
范无咎正要拉着谢兆安、苏道峥去往美仙阁,却看见他站在原地。
“范指挥使,能否麻烦你一件事?”他闭着眼睛说道。
“哦?”
范无咎很奇怪,这个道人虽然不曾摆出什么架子言语也很亲近,但无形之中总给人一种隔离感,此刻居然麻烦他?
“小道有眼不识泰山。”
范无咎心里舒服了点,这个道人挺会说话。
“刚刚睁眼看了天上城隍爷的神通,此刻双眼目不能视,能否麻烦您送我去城隍庙,明日再为我买些药材?”
青羽道人刚刚无意中发现天空中似乎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运转法力凝视,却不想看见一个黑色的瞳孔藏在眼睛一样的黑云后。
看到之后双眼便是一阵剧痛,眼中还有热血流动,似乎要流出来,被他以法力封住。
他内心暗叹:“神明不可直视,我太大意了。”
“城隍庙远在城外,不如今夜你随我们一起,明日我为你买好药材,再送你去城隍庙。”
范无咎挠挠头说道。
“那就麻烦范指挥使带我会靖夜司了。”青羽顺着感觉向他作揖。
“这么晚了还去什么靖夜司啊。”
范无咎拉着青羽坐上马,和谢兆安、苏道峥一路直奔美仙阁。
“妈妈,为这位道长找几位姑娘陪着,今夜好好伺候,最好是个清官人,帐记在苏指挥账上。”
范无咎搂着妹子吩咐道,不等苏道峥说话便冲入房中关上了门。
第三十六章 烟烟
青羽道人被一群热情的女子围住,送入包房,双目不能视,只觉香气扑鼻,耳中都是女子的嬉笑打趣声。
这都还好,可是还有小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直往他衣内伸去,腰带也被人解开了。
“诸位,贫道是出家人,还请各位自重。”
他想以法力震开,又担心这些女子身娇体弱,恐有误伤,只能努力从中抽身。
“小道士,都来青楼了还装什么啊!出家人又不是不能还俗~”
一个女子趴在他肩膀处柔声说道,有热气传入他耳中。
又有嬉笑声:“这么俊的道长,莫不是还是个雏?”
身上的手更放肆了。
青羽四岁便被师傅带入了白云观,哪里遇到过这阵仗,感觉浑身热血上涌,立刻原地坐下,屏气凝神,默念心经。
“这个小道士,之前来的和尚可没他矜持。”
有人坐在地上,躺入他怀中,以手轻抚他的脸。
“嘻嘻,那个和尚可真是了不得,会玩的花样比我们还多。”
青羽眼中黑血流出,鼻子也流出了血。
“啊!”
众女子花颜失色,被吓退。
“快叫妈妈,这个小道士不会受不了刺激热血上头了吧?”
“这会不会是七窍流血?”
“七窍流血会死的吧!”
女子们一团惊慌,也就在此时,房门被拉开,一个极其轻柔却能迎起人万千遐想的魅惑之音传来。
“你们都出去吧,这个小道士是热血上头了,冷静冷静就好。”
语气平淡却流出了千丝媚意。
“是,烟烟小姐。”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女子似乎都离开了,青羽长舒了一口气,刚想坐起身却发现似乎身体不太允许,便又坐下保持着打坐的姿势。
“嘻嘻,你这小道士。”
一股淡淡的香味传入鼻中,极具魅惑力的女声又响起了。
“你为什么没离开?”
这香味比起之前女子们的香味要淡了太多,但更加迷人,引人沉醉,青羽初闻竟有些把持不住,急忙收敛心思,默念道经。
“这里是春楼,你是客人,总要有人服侍你。”
轻轻的脚步声接近,在面前停下,女子似乎蹲在他的面前,青羽能听到淡淡的呼吸声,身上的幽香味更加热烈的扑入鼻中。
青羽微微弓腰:“贫道不需要。”
“嘻嘻,别紧张,奴家是清倌人,不卖身的那种。”
一双小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想将他扶起。
“不要!”
青羽道人面色第一次大变,努力坐定。
但女子的力气大的超乎想象,竟然轻而易举的将他服了起来,他不得不弯下腰,露出窘迫的丑态。
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一定丑极了,青羽在心里默哀。
“哈哈哈哈,你这个小道士。”耳边传来女子的嘲笑声,但几声之后便停下了。
女子扶着他一步一步来到床边:“道长请放心歇息,奴家就坐在桌旁,有什么使唤请吩咐。”
小手从身上离开,幽香味也渐渐远离,青羽这才舒了一口气。
“多谢姑娘。”
女子没有回应,只有轻轻的茶壶倒水声。
......
第二天,青羽从打坐中苏醒,屋内已经没有女子的幽香味了,他又是失望又是高兴。
范无咎、谢兆安推门而入:“好你个道士,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居然能让烟烟姑娘陪你一夜。”
话语中透露了羡慕嫉妒恨,一股浓浓的酸意。
“两位在说什么?”
“还装!”范无咎坐到床边,“快说说,你是怎么说服烟烟姑娘的?”
“烟烟?”青羽好奇的问道。
“就是昨夜服侍你的花魁啊。”范无咎一把搂住青羽的脖子。
“你忘了青羽道长看不见吗?”谢兆安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好浪费。”
范无咎松开了青羽,砸了咂舌。
青羽隐约记起昨夜那群女子离开时似乎称呼最后那位差点令他把持不住的女子为“烟烟”。
“请问你说的烟烟是?”他问道。
“就是美仙阁最有名的花魁啊,在美仙阁已经一年多了,至今还是个清倌人,只是每隔几天便会在楼上抚琴作乐。”
范无咎也坐到了桌边。
“烟烟之美,绝世千秋,若能一卿芳泽,死也愿意了。”范无咎极为向往的说道。
谢兆安拍了拍他:“别做梦了,人家可看不上你,走,带着道长去买药,顺便送他去城隍庙。”
青羽跟着两人,虽然目不能视,但也极为自然的避过障碍,走下楼梯。
苏道峥黑着脸结完了账,正在门口等着。
“混蛋,居然让烟烟作陪,一晚上老子一年俸禄都没了。”
眼看几人过来直接破口大骂。
“真是抱歉,小道日后定会补偿。”青羽躬身道。
“行了行了,能让烟烟相陪算你本事。”
苏道峥看着青羽如此恭敬也没继续说,只是小声问道:“滋味如何?”
青羽十分疑惑:“什么滋味?”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这个道士.......不会不行吧?”
青羽意识到了三人的想法,小声回道:“小道方外出家之人。”
“若是烟烟当真如此美貌,几位没有怀疑过她不是人吗?”他又小声问道。
“我们查过,出身户口一应俱全,还有一位颇为厉害的酒肉和尚,不久前才走,也说过无碍。”
苏道峥打了个哈欠:“你们两人送道长吧,我要回家歇息了。”
策马离去。
范无咎将青羽拉上马车,嘱咐一声做好直接药铺。
青羽心中有所疑惑:“无碍?”
.......
美仙阁顶楼,一个窗户缝里,一双美目盯着青羽直至三人消失在街头。
合上窗户,烟烟对美仙阁的妈妈说道:“这个道人你说他很厉害,可也就这样罢了,都没能看穿我,比那个和尚差远了。”
妈妈笑着说:“那位大师是再世真佛,看得出也不会对你这样的怎么样。”
“那个道人是白云观出来的,听说一双眼睛看破一切妖邪鬼怪,所幸他那眼睛不知什么原因瞎了。”
“要是被发现,按照白云观的脾气,怕是定要斩了你。”
烟烟撇嘴:“那就说明他活该,见妖就斩,所以昊天上帝都看不下去了。”
“你也别太得意,柳州出现了城隍,我们可不知道城隍爷对我们这类是什么态度。”
妈妈劝诫道:“我们还是小心点,这世道老老实实活下去就好。”
“知道了知道了,就算城隍爷发现我,只要我从不害人,也不会随便斩了我吧。”
烟烟坐到镜子前,一边嘟囔,一边给自己细细的上妆。
第三十七章 赊刀人
“系统,签到。”
“签到成功,获得补天石。”
一颗五色石出现在苏易手中,他将石头拿起,细细端详。
石头散发着一股远古的厚重气息,苏易握在手中,只觉坚硬无比,但灵性暗淡,神力氤氲却不流转,相比打神鞭都不如。
“传闻女娲补天所用的五彩石一共36501块,使用了36500块,这块应该是补天用过的废石吧。”
香火炼化后一指弹出,传出破空之声,石头化作一道五色玄光刺破天空,心念一转,五色石再次出现在眼前。
“坚硬无比,不可破坏,留作暗器用吧。”
收好五色石,融入泥塑像,开始修炼。
青羽道人眼上绑着绷带在谢兆安、范无咎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城隍爷在上,小道青羽冒犯神威,害了双眼,求您宽恕。”
青羽跪拜完之后并没有随同谢兆安两人离开,而是谢绝了庙祝的帮忙自己走向了后院。
“这道人怎么害了双眼?”
苏易听见祈祷,心中惊讶,跟随着来到后院。
青羽道人虽然目不能视,但还是避开了前往后院求姻缘的女子和路上的一些障碍,如同常人一般来到后院。
后院中人比起前殿要少了许多,只有几个结伴而来的女子嬉笑着挂姻缘牌,眼看一个布条蒙眼的清秀道士走来,都速速离开了。
“这院子里阴气颇重,这应该是槐树?城隍爷莫不是在槐树里养鬼?”
青羽面对槐树,感觉法力激荡。
“树内确实睡了几个有功德的善人魂魄。”
苏易悄然出现在他身边:“这几人也是有功德在身,想要等待机会看看能否入地府转世,下一世寻个好人家。”
“地府已经消失,功德之魂留在人间,化为厉鬼太过可惜,不如让小道超脱他们。”
青羽说道。
“你的超脱是怎么超脱?”
“我道门本有往生咒,可请太乙救苦天尊接引,后发生大变,有前辈创度亡经,可送他们回归天道。”
青羽手中不知何时出现桃木剑。
一股压力压迫在青羽身上。
“度亡经?是怎么度?打散他们的魂魄,将他们的本性真灵破碎掉送入天道,有天道重塑?”苏易冷声说道。
苏易以轮回盘超度,将完整的真灵送入,真灵如果能转世,那便是一朵相似的花,若地府再现被接引入甚至能重新想起前世今生,但若是真灵破碎,天道重塑,转世出来的便是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生灵。
“城隍爷明见,但总比沦落成恶鬼,魂飞魄散好。”
“本座自有办法送他们轮回。”
眼看有人要来,担心这个道士对树内的亡魂做什么,直接以神力将他带到庙外树林中。
“你来庙中为了何事?”
“小道无意冒犯城隍,请城隍爷恢复小道这双眼。”青羽解下绷带,躬身作揖。
伸手点在双眼上,苏易一惊,他的眼中竟然满是地府的阴气,阴盛阳灭,双目已经被阴气封锁。
“莫不是我昨日动用屠生杖,引动地狱阴气的时候,这个道人不知什么原因使得阴气入眼。”
收回双指:“你看见了什么?”
“昨夜天空,一只巨大的眼睛凝视着韩府,然后......”
“果然。”
苏易心中暗道,又伸出手指,点在眼睛上:“眼中阴气是无根之源,已经开始被消磨了,只是阴气质量太高,他的法力浅薄。”
“青羽道人,你的双眼是因为直视神威,导致地府阴气入眼。”
青羽听到阴气略微有些慌张,他的双眼是他最大的依赖。
“不过阴气已经被你的法力消磨了,最多半年便会消散,或许你还能因祸得福,法力大增。”
“半年,太久了,求城隍爷拔除阴气。”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入世三年,凭借这双天赐法眼,妖魔鬼怪无处遁形,如今突然失去最大的依仗,终归有些慌乱。
“直接以我的神力消磨,对你的眼睛或许会有伤害,这样,你每日来我庙中,取香灰符水,涂抹于眼上,应该可以帮助你缩短时间。”
“多谢城隍爷。”
青羽毕恭毕敬的等苏易消失才抬起身子,心中琢磨:看来必须在柳州城住下一段时间了,想办法通过斩妖除魔,避鬼驱邪的手段,赚取些银两求个容身之地。
......
身穿玄光甲的韩悬阳半月前接了个送信的任务,此时刚刚从永州返回,才进入柳州,便被一个卖刀人缠上了。
“大叔,我的刀很好,真不要买刀。”
他面色无奈,看着骑着驴子慢悠悠跟着他的怪人。
这个怪人是个摆弄刀具、走街串巷的小贩,一身黑衣,头戴斗笠,在永州见了他之后便一路跟着,每个时辰来问一句要刀。
被他拒绝后也不气不恼,一声不吭,继续跟着,甚至不知从哪弄了头小毛驴一路跟着直到柳州地界。
这次拒绝后怪人却一反常态:“将军莫急,我这刀,只赊不买,要取一刀,便得一谶,谶成,便备下刀钱,不成,分文不取。”
韩悬阳是个满腹经纶、见多识广的人,眯起双眼手已经握在刀上了:“赊刀人?!”
他在家里书中读过赊刀人的事,知道这人虽说是做谶,但险恶程度接近于诅咒,书中明确写了:“赊刀人为道门旁支,以赊刀为生,一刀一谶,测祸福,无一不能应验。”
赊刀人的刀都是绝世宝刀,可拿刀的代价世人大多承受不住。
“将军莫怕,赊刀人只是做谶,福祸相依,事在人为。”斗笠下的语气有点急促。
“我已经拒绝多次,你为何迟迟不愿放弃?”腿轻夹马匹,马向后退了几步。
“赊刀人修行也靠谶言,越是大人物,因果越大,我们的收益越大,将军气运如龙,甚至还有清光护体,这必是神仙保佑,若能做一谶,不论成不成,都对我有大收获。”
他跳下毛驴,撩起斗笠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脸。
“请将军放心,我观将军之气,必不会是恶事,反而红鸾星动。”
韩悬阳突然拔刀砍去,一刀劈向他的头顶,赊刀人站在原地,不闪不避。
刀最终停在斗笠上。
“好吧,你做吧。”
韩悬阳收回刀跳下马,有些无奈,他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总不可能因为这人死缠烂打纠缠不放就杀了他。
赊刀人大喜,从背后取下放刀的皮套,将其摊开,露出里面几十把各不相同的刀。
细细看了看韩悬阳的脸,随后从中挑出了杀羊刀。
韩悬阳已经看中了一把寒光闪烁的雁翎刀,却没想到递过来一把杀羊刀。
“这?你是说我以后做不了靖夜司的活,只能杀羊为生?”
接过赊刀人双手递过的杀羊刀,他有些迷惑。
赊刀人没有回到,继续仔细看着他,随后低下头开始掐算。
“谶出。”
“什么?”
“膻根效颦,斧钺汤镬,神赐姻缘,冥土追婚。”
第三十八章 膻根效颦,斧钺汤镬
赊刀人说完谶言迅速收好刀具,不敢多言,直接跃上小驴。
“得儿~”
小毛驴慢悠悠的走了起来。
“将军速速行进,时间一到小人自会找将军收回价款。”
毛驴看着走的慢,不过几个呼吸便消失在树林中。
韩悬阳看了看手中锐利的杀羊刀,寒气凌冽,手指靠近刀锋,隐隐有寒意。
“这倒是把绝世宝刀,若是给个屠夫之类,怕是要当做传家宝。”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皮革布,将刀包好,绑在腰上,重新爬上马。
“这谶言也是古怪,膻根效颦,膻根是羊吧,这是告诉我有个羊妖?姻缘,冥土,什么乱七八糟?”
轻拍马屁股,一边琢磨这个古怪谶言,一边向着安丰县而去。
“今夜到安丰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后日快马加鞭便到柳州了。”
.......
安丰县城并不平静。
县令冲入安丰县靖夜司内,咆哮道:“这才两日,已经失踪三十余人了,你们还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这两日,安丰县内出城砍柴、打猎、行商的人突兀失踪了,城内一时人心惶惶,已经无人敢出城了,再过几日怕是要出乱子。
靖夜司县城的指挥使为掌旗使,县城内靖夜司一共只有六十余人,此时已经全部结队巡城去了。
掌旗使擦擦汗:“大人在宽松一日,今日城内排查完下官便带人出城查询,下官已经上报指挥使,柳州也会速速派人来安丰查探。”
“再快点!”县令颇为头疼的正了下帽子,走出了靖夜司,他要去给城内百姓定心。
韩悬阳一路快马加鞭,为了尽快入城,也不避讳小路,仗着自己武艺高强便走了条似乎是樵夫开辟的狭窄林荫道。
疾驰了一个时辰,担心马匹受不了,便循着水声找到了小溪,在溪旁休息了一会。
“此处风景倒是不错,可惜太过偏僻,城外又总会冒出些小妖,没有功夫在身的普通百姓怕是不敢过来此地。”
清水拍了拍脸,坐在树下不由感叹道。
“斧钺汤镬,好像小时候看过的杂书里有写过,是十八层地狱里的?”
他又开始琢磨起了赊刀人的谶言。
赊刀人的故事他听过不少,无一善终,此时落到自己头上,心里如同扎了根刺。
也就在此时,一阵阵如同被堵住嘴的闷声惨叫声和刀重重落在石头上的声音传入了耳朵。
“这是?有人在这种地方杀猪宰羊?流民吗?”
他闭目倾听,耳朵略微抖动,细细寻找着声音来源。
大概是这个方向。
韩悬阳大概确定方向后站起身,解开马匹系在树上的缰绳,从马上的包裹里取出些粉末和药水洒在身上,蒙住脸,拿起刀小心翼翼躬着身摸了过去。
野外的流民可比妖鬼险恶多了。
越来越靠近声音的来源地,他匍匐在地上,缓慢安静的如同一条黑色的大蛇。
爬到树后,略微撑起身体,剥开眼前的草,眼前的景色险些让他失声尖叫出来。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空地,空地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湖泊,一个石头王座落在湖旁,一个羊头人身的怪物正坐在石头王座上烹饪。
它烹饪的是一个石头制成的大锅,里面是一锅汤,石锅下大火熊熊燃烧,将石锅底部都烧成了红色。
一群普普通通的羊正围在周围,面前各自有一个盘子一样的石头,它们安安静静,场面诡异无比的寂静,只有柴火燃烧发出的声音。
真正让韩悬阳险些尖叫出来的是羊头怪物身旁的大斧子和一侧的树。
斧子深深劈在一块青石上,青石表面铺满了鲜血,一具无头的尸体正跪伏在青石上,青石周围还摆着许多无头尸体。
树上此刻也吊着大约十人,他们都被打晕了过去,如同待宰的猪猡一般吊悬在半空。
“刚刚的声音是头颅被砍掉的声音吗?”
韩悬阳努力控制住自己,以免发出声音。
羊头怪物从身后又掏出一把巨大的石勺,在锅里搅拌了几圈,捞出了一个被煮烂的泛白的人头。
“孩儿们,谁要先尝尝?”
它闻了闻味,喝了口汤,笑呵呵的问道周围的羊。
“母亲,我先来。”
“好好。”
它将这个人头舀到那只羊面前的石头盘子里:“快尝尝。”
人头在石盘里滚了几下,面部刚好正对韩悬阳。
看着那泛白溃烂的皮肤,被开水煮沸模糊不堪的血肉,以及两颗已经碰到一起的眼珠子,一股反胃感涌上心头。
那羊一口便咬掉了两个眼珠,在嘴里咀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棒极了母亲!”它似乎很开心。
“好好,大家都有。”眼看周围的小羊都开始要,羊头怪物笑嘻嘻的开始分发锅里的人头。
“嗯,少了两个?”
分到最后发现少了两个,它的羊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放下勺子提起斧子一挥,两个被绑在树上的人便落了下来。
拿起勺子装起其中的热汤直接洒在两人脸上,两人瞬间被痛醒,发出唔啊啊的惨叫声。
“嘻嘻,活着的煲汤才够好吃,死了的就跟这些烂肉一起烤。”
一手抓住一个人按在青石上,另一只手提起斧子手起斧落,人头滚落,提起尸身,羊脸靠近脖子开始畅饮流出的鲜血。
“真舒服啊~”
羊脸上满是鲜血,还有血滴顺着羊须滴下,随手把尸身扔到一旁,将地上的人头捡起放入锅里,又将另一人如法炮制。
“这下就都有了。”
它笑嘻嘻的对周围的小羊说道:“再等等,等会妈妈把这些都烤了,你们多吃点,早点化形来帮妈妈。”
“嗯嗯。”
看着周围的小羊连连点头,羊头怪更开心了,站起身子拿着斧子开始砍树,随后将尸体串起,另起几个火堆开始烤了起来。
看着面前的人肉盛宴,韩悬阳面色惨白,他小心的缩回身子,开始盘算怎么办。
“膻根效颦,斧钺汤镬。”
谶言的前八字在脑中不停浮现。
突然传来人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该怎么提醒他们离开?”韩悬阳内心着急。
“妈妈,大收获,看我们两兄弟抓到了什么?”
两个同样羊头人身近九尺高的怪物肩上扛着四个女子,身后绳子拖着一群家丁、武士打扮的男人走了过来。
这群人手脚都被紧紧绑住,嘴也被碎步塞住,
“柳州大户人家的小姐,这可是上等美食啊。”
羊头怪物放下手里的人肉烤串,开心的走了过来,接过了四个女子。
“细皮嫩肉,真是太棒了。”
“太好了,又可以大饱口福了。”
周围的小羊也围拢了过来,发出开心的喜悦声。
第三十九章 救人
晏红君和苏幼灵此刻心里怕的不行。
晏红君因为画眉这事,家里被盘问了几天,父亲的史官也丢了,下个月要被发配到安丰县做个闲官,便约了苏幼灵,提前来安丰县游玩,万万没想到遇到此等妖魔。
羊头怪物提起几个女子,细细观看了几眼,便将两个侍女扔在一旁,一手苏幼灵,一手晏红君。
“这两个侍女就当餐后甜点,这两个都是大小姐,细皮嫩肉,香的不行,就当正餐。”
后来的两个羊头怪物有九尺高,但这个被称为“妈妈”的羊头怪足有一丈三,比那两个高了四尺。
他们笑嘻嘻的扛起两个侍女:“这两个也要绑树上吗?”
“不了,虽然不如这两。”它抖抖手里的晏红君和苏幼灵,“但也比这群武夫臭汉嫩多了,吊树上万一破皮了就不好了,绑在树下吧。”
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两小姐放在石头王座上,如同摆放瓷器一般,生怕磕了碰了。
两个小的将身后绳子拖着的一串人吊起来,又将两个惊恐万分的丫鬟绑在树下。
“妈妈,我们也去喝汤了。”
羊头怪随手挥挥示意自己去弄,仔细打量着王座上的两人,晏红君吓得闭紧了眼,苏幼灵倒是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它,似乎想将它瞪死。
伸手摸了摸苏幼灵的头:“这个真是有活力,我都想把她留着当宠物了。”
“妈妈不要啊,我馋。”小羊叫唤起来了。
“好好。”
站起身打了个哈欠,似乎是做菜太累了,走向一边的树下:“孩子们看好食材,妈妈要睡一会...”
话音刚落便已经睡着了。
躲在不远处的韩悬阳这才松了口气,慢慢的又爬向更近一点的树后。
“娘娘最近烦心事太多,也不管我们香火的事了,我们这才有的吃,我们可抓紧时间,多吃点。”
“是啊是啊,娘娘过去也不知道想什么,居然要我们好好喂养人类。”
“就是就是,人吃我们的时候可要多狠有多狠,娘娘真是糊涂了。”
“还好妈妈疼我们。”
这群妖魔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说着坏话。
韩悬阳悄悄爬到树后,担心距离太近药粉味道不够,便又掏出瓶子洒了点药粉,动作稍微大了点被王座上的苏幼灵看到了。
晏红君闭着眼一直默默流泪,只有苏幼灵一直左瞟右看寻找逃跑的机会。
她刚刚在王座对面右侧的树后看到一直黑布缠着的手一挥而过,还有一抹黑光掠过。
玄光甲!靖夜司指挥使级别才能穿的玄光甲!
她想将好消息告诉已经绝望的晏红君,却发现嘴还被堵着,再看看她已经绝望崩溃的神色,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群羊羔也已经吃完了,两只人形的已经睡着了,留下几只放风的剩下的也伏在地上。
机会来了!韩悬阳已经快爬到王座附近,眼看只有三四只小羊还在抬着头转圈圈,心中明白已经到了最好的时间。
想要拔刀,转念一想拔刀声太大或许会惊醒,便摸出了腰间包好的杀羊刀。
“赊刀人真是...太灵验了,才半日不到。”
从怀中摸出几颗药丸,捏成碎块轻轻扔入空地中。
“希望这些专门用来引诱妖魔的丹饵有用。”
他再次匍匐下来。
苏幼灵看着小羊没人注意她,扭来扭曲,仗着身体灵活腰肢柔软,硬是将被捆到背后的手伸到靴子处,从靴子内侧抽出了一把小小的不太锋利的木刀。
小心翼翼的握紧木刀,开始慢慢磨绑住双手的绳子。
小羊似乎没被丹饵吸引到,韩悬阳心里叹了口气,又开始摸索怀里的东西。
“城隍爷的香灰?”一个小包被掏了出来。
想起羊头怪饮食鲜血的场景,他眼睛一亮,伸手轻轻在杀羊刀上一抹,手指出现一道小小的口子,迅速把手指塞进香灰包里。
“果然是锋利无比吹毛立断,可惜是把杀羊的刀。”
又捏碎几枚丹饵,一起放在香灰包里,血、香灰和丹饵在香灰包里被韩悬阳搓成几团丸子后,伸手将丸子弹入空地。
效果立竿见影,几只放风的小羊迅速闻着味把丸子吃入嘴中,随后竟然直接趴了下来,身躯颤抖,一团团黑气从口鼻冒出,眼睛也开始耷拉了起来。
苏幼灵也注意到了,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韩悬阳站起身,悄悄走进羊群中,他把杀羊刀塞进香灰包里,用香灰涂抹了刀身,慢慢靠近睡熟的小羊。
苏幼灵看见韩悬阳和香灰包眼睛一亮:“城隍爷保佑!”
韩悬阳向苏幼灵作了个安静的手势,慢慢靠近一只羊,一只手按住羊嘴,手起刀进,一刀捅入喉咙里,羊血喷出,淋了他一手,小羊无力的挣扎扭动,没几下便不动了。
松了口气,从大腿一侧取出一把小匕首,递给刚刚割开手上绳子,解开脚的苏幼灵,示意她去解救众人,自己又开始无情的宰杀羊群。
一刻不到的时间小羊已经全部被一刀入喉,杀干净了,韩悬阳的手和胸口也被羊血染红,只有杀羊刀仍然不沾血迹,寒光凛冽。
苏幼灵一群人已经全被救下来,他们此刻正互相帮忙,背着最早吊在树上的八人。
韩悬阳以手势示意他们先走,自己走向羊头人身的两兄弟。
苏幼灵略微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便指挥众人安静的从韩悬阳爬过来的路径撤退。
看着面前睡的正香的怪物,韩悬阳一手从下巴往上按住嘴,一刀直挺挺砍向脖子。
“杀羊不会,砍人形的我很熟啊。”
下一刻羊头怪物一手捂住鲜血直流的脖子,一拳砸在他胸口将他打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好疼!”怪物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发出哀嚎。
另外两个怪物也被惊醒,同时坐了起来,看向脖子鲜血直流的怪物和胸甲被打出裂缝单膝跪地的韩悬阳。
“草,居然这么硬。”
他吐了口血沫,骂了句脏话,看了眼手上的刀,刚刚一刀只是勉强斩进皮肤,无法斩掉头颅,反而自己意外遭了一拳。
把杀羊刀塞回腰间,拔出靖夜司的斩鬼刀:“受死啊。”
三只怪物看着已经全部消失的食材和倒在地上、血流一地的小羊,发出了震天怒吼,一齐扑了过来。
此时刚逃不远的苏幼灵听见怒吼声突然一拍脑袋:“遭了,忘记告诉那位大人那几个人形的刀枪不入,我们的兵器连给他们留个伤口都做不到。”
第四十章 神赐姻缘
韩悬阳此时如同鲶鱼一般在三个羊头怪之间游荡,能将玄光甲打裂的拳头他是不会硬钢的。
身形如风飘忽不定,找到机会便以手中长刀斩去,只能给它们的身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三个怪物力大皮厚,所幸速度极慢,还有个脖子受伤流血不止的怪物已经红了眼,如同个疯牛一般到处乱撞乱打,给韩悬阳挣取了不少空间。
估摸那群人已经逃远,找个间隙,一跃跳入树上,身形闪动消失在树叶中。
“打不动,打不死。”
一边逃跑一边嘀咕,真正砍起来才知道那把杀羊刀有多不凡,靖夜司的斩鬼刀已经是百炼的神兵了,对三个怪物的伤害还不如杀羊刀砍的那一下。
“嘭!”
“嘭!”
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韩悬阳回头一看,惊呆了,一只两丈高、如同巨象的巨大白羊带着两只一黑一白一丈七八高的羊直接撞断大树,硬生生直接撞出一条路,冲向这边。
迅速换个方向,继续在林间跳动,却不想声音也跟着过来了。
“这怎么能找到我?我明明身上已经洒了隐藏气味的药粉。”
一边快速逃跑一边思考,看了眼羊血淋淋的玄光甲,恍然大悟,一边带着三只红了眼的羊转圈圈,一边脱下玄光甲,找机会抛回空地。
三只羊被玄光甲吸引了过去,奔向空地,韩悬阳松了口气,换个方向落在地上,又绕个圈子一路狂奔向自己马在的地方。
跑了一段,长吹口哨,不多时马迅速的跑来了。
骑上马,喝了口水,舒了口气:“呜、呼,赶紧进城调人,把这三个东西都宰了。”
正在此时,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声的尖叫。
“这?是刚刚那群人?这么久还没跑出林子?”
叹了口气,一边驱马过去,一边从包里取出几节枪杆,开始拼接。
另一边苏幼灵一群人并没有走的太快,他们一行人带着八个昏迷的人,逃跑速度极慢,武人们又都受了伤,跑了一会便不得不停下。
“歇息一刻,便立刻走。”
苏幼灵一边吩咐一边着急的看向远处,走来走去最终下定决心。
“红君,最多一刻后你带着大家继续走,我要回去看看。”
晏红君一边揉着脚腕一边回道:“幼灵,你又不会武功,回去只能给那位指挥添乱。”
“我知道,我不会靠近的,那位指挥只有一袋城隍爷的香灰,我这有四袋,我去看看,如果指挥需要帮忙,我远远扔去就是。”
咬咬牙,束紧腰带和头发,担心直接回去会把妖怪引到他们逃跑的路线,绕路跑了回去。
还没跑到空地,便又听到晏红君那边传来尖叫。
“该不会?”苏幼灵满脸惨白,急忙回去。
快要到时眼前场景已如同人间地狱,一路的树木直接被拦腰撞断,树林中被撞出了一条大路,倒下的树木压倒了几个人,头颅已经都被一只巨大的黑羊踩碎。
几个武者正拼命肉搏那只黑羊,但全然无用,被羊角戳穿,直接甩飞砸在树上,血肉模糊。
晕倒的八人已经被踩成了肉泥,最大的那只白羊一口咬掉了一个丫鬟的头,正在咀嚼,血沫顺着嘴角的羊毛滴落在地面。一个脖子一直滴血的白羊正在追着几个仓皇逃命的人。
晏红君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逃命,几个武者眼看白羊要追了过来,对视几眼,直接回头冲了过去:“晏小姐,快逃!”
一人手拿石头高高一跃砸向追逐的白羊,两人直接扑了过去抓住白羊的脚,还有一人冲过去想要抓住如同弯刀留着鲜血的角。
拿石头跳起的武者直接被羊角刺穿,临死之际只能无力的拿石头轻敲了一下,随即便被从羊角上甩飞。
想抓住羊角的两人直接被后脚站立前脚高高站起再落下的羊蹄刺穿,上半身都成了肉沫。
试图抓羊角的人上半身直接被咬碎了。
白羊甩掉身上的尸体,看着正在前面跌跌撞撞的晏红君,羊脸上浮出一丝微笑,狰狞而恐怖。
慢悠悠的走过去,如同猫捉老鼠一般,晏红君一边逃跑一边发出绝望的哭喊。
“咩~!”
白羊突然发出痛苦的叫声,引来其他两只的注意。
苏幼灵站在路边一棵倒下的树干上,向白羊扔出了一包香灰,刚好砸在白羊的一只眼睛上,白羊痛苦不已,浑身冒出黑气,不得已在地上滚了两圈。
“咩咩!”
滚了两圈站了起来,满怀怒火的直接冲了过来,高高跃起,向她踏去,它已经顾不得这是上好的食材了,只想将她踩成肉泥。
苏幼灵往前一扑,险险躲过了践踏,滑到了羊肚下,直接拿着不锋利的木刀,抹着香灰刺向羊的下身要害。
“噗呲!”
驽钝的木刀直接刺了进去,血淋了苏幼灵一脸,她也来不及思考,迅速的滚开了。
白羊发出前所未有的痛苦叫声,疯狂的奔跑了起来,漫无目的的四处冲撞,四周的树木都被撞烂,最后一头撞在巨大的石头上昏了过去。
另外两只冷冷的盯着她,脖子一直在流血的那只黑羊走了过来,低着头直直撞了过去,苏幼灵来不及躲避,只能一边向后退,一边扔香灰,最终退无可退,倚靠在树边,闭上双眼等死。
预料之中的痛苦并未到来,她睁开眼,发现那只羊不知为何停住了冲锋,站在原地痛苦的摇头。
“小姐,快跑。”
另一边的天上传来叫声。
她的婢女玫儿不知何时躲在树上,拿着弹弓将石头放在香灰包中打进了这只黑羊的左眼睛和脖子上的伤口上。
“小姐快跑,玫儿也没香灰了。”
玫儿抱紧大树,哭喊着叫道。
最大的那只白羊已经死死的盯着树上的她了。
“傻丫头。”苏幼灵瘫坐在地上,受了伤的那只黑羊已经缓过神来,恶狠狠的盯着她再次冲过来了。
闭上眼。
似乎要死了啊。
下一刻马蹄声、撞击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以及一个男子的怒吼声一同响起。
“孽障去死!”
她睁开眼,一个身着金丝细甲、手持长枪的英俊男子骑着一匹黑色骏马从空中落下,一枪刺入黑羊右眼中,骏马撞了过去,长枪顺势从右眼直接刺穿脑袋,枪头从下巴喉咙处伸了出来。
骏马将黑羊撞翻,马腿也踉踉跄跄,勉强站稳,嘴角吐血,男子长枪直接随同羊尸一起飞了出去。
男子拍拍马脖,跳下马,马慢慢离去。
夕阳的余晖下,男子站在她面前,从腰部拔出一把短刃。
“柳州靖夜司指挥使,韩悬阳,来送你们上路。”
夕阳余晖下,青年长枪跃马,黑发飘动,如同散发着光芒的神明,此时背对着她,晚霞映照下半脸熠熠生辉。
苏幼灵呆呆盯着他的侧脸,感觉自己的右手无名指抽动,心跳也在加速。
第四十一章 真情泪,一饮一啄
两丈高的巨大白羊眼中涌起一丝疯狂,自己的孩子,除了撞在巨石上的眼下已经全死在这个男人手上了。
“咩咩。”
几声羊叫之后,身形反而缩小了,从两丈有余缩回了一丈不到,只比韩悬阳略高一点。
韩悬阳心中更是紧张,这羊缩小后不知又有什么鬼魅手段,他只是肉体凡胎,不能不小心翼翼。
身后的苏幼灵倒是颇为机灵,取出最后一个放着香灰的香囊,扔在地上,便小心翼翼倒退着,往晏红君的方向退去了。
巨羊并未关心这个上好的食材,眼里只有拿着杀羊刀弯着腰、腿的韩悬阳,突然冲了过来。
“呲~”
金丝细甲在羊角下如同纸糊的,韩悬阳虽然全心防备但躲闪不及,左臂被划出了一道可见白骨的深刻伤痕。
咬着牙勉强站立,右手反手持刀,死死盯着羊角滴血的巨羊,韩悬阳心中叫苦:“该死,速度太快了,我完全躲不开,这一下左臂已经完全废掉了。”
苏幼灵已经快要退到晏红君躲避的树木后,听到后面传来的声响,回头一看,发出一声惊呼。
巨羊不着急杀死他,如同猫捉老鼠一般,几个来回后,韩悬阳全身是伤,鲜血流遍全身,左腿大腿还被刺出了一个大洞,毫无还手之力。
“该死,这个恶妖,明明能直接杀了我,却在这.....”
半跪在地上,右手仍然握紧了刀,死死盯着悠闲的巨羊。
苏幼灵却是明白了:“这个羊是在报仇啊,它在报复杀子之仇,怕是要将这个将军折磨到死。”
心中焦急之时玫儿悄默默的从树上滑落爬了过来:“小姐,我们快跑吧。”
苏幼灵看了看玫儿,又看了看被吓得神智失常的晏红君和被自己伤到要害把自己撞晕的白羊,一个主意涌上心头。
翻出晏红君怀里的三包城隍香灰,一下爬到晕倒的白羊身上。
“喂,快住手,不然你这个儿子也要死了。”
一把沾着香灰的木刀按在白羊的头上,苏幼灵鼓足勇气大喊。
失血过多的韩悬阳已经有点晕了,听到女人的叫声勉强又打起了精神。
巨羊如同被激怒了,居然直接向苏幼灵冲了过去,压根不管她的威胁。
苏幼灵勉强从白羊身上跳下,就在这时,又一包香灰砸在巨羊头上,虽然伤害不大,但极为疼痛,令它更为发狂,对着苏幼灵冲了过去。
“啊,没打到眼睛。”一旁的玫儿发出一声惊呼。
苏幼灵只觉索命恶鬼又来到眼前,就在此时,五色光芒划破天空,一枚五色石头从天而降,砸在巨羊面门,砸的它头破血流,面骨碎裂,连脑浆都流了出来,晕头转向羊角一头刺入了晕倒的白羊体内。
苏幼灵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五色石,一天之内几次面临生死,此刻也有点绷不住了。
这巨羊还未死去,受了五色石一下重创,四蹄还在挣扎着,想将羊角拔出来。
一声口哨声,一匹马又跑了回来,韩悬阳咬牙单腿跃起,一手将苏幼灵先前扔地上的,绣着两只肥鸭子的香囊拿起,一脚踩在马背上,借力跃向神智不清的巨羊。
将香囊口打开抛向巨羊,香灰倾洒而出,一口咬破舌尖,炽热的舌尖血连同香灰沾上在空中耍了几个刀花的杀羊刀,一刀刺入巨羊的脑袋中。
“这下总该死了吧。”
重重的砸在地上,韩悬阳只觉三魂气魄已经散了二魂六魄。
苏幼灵回过一点神,勉强爬了过去:“将军,大人,指挥,醒醒啊。”
.......
城隍庙内的苏易此刻正站在槐树前,他面前的一块不断晃动木牌此刻正显出黑色。
刚刚的五色石也是他从此处顺着红线神识射出。
苏幼灵和韩悬阳是他红线所牵的第一对,因此他多关注了一下,给苏幼灵的红线上还有一丝神识,刚刚心有所感,来到木牌前发现木牌不断晃动,木牌边缘还有裂纹,便弹出五色石救起。
却没想到此刻木牌裂纹消失了,却有黑色出现。
“莫不是阴阳两隔?”
心中略有焦急,使出取月之术开始寻找他们。
苏幼灵发现男子气息微弱,更是着急,伸手握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与他的左手无名指一同在抖动。
“这?”呆了片刻之后突然放声大哭:“原来城隍爷真的赐给了我一个盖世英雄作夫君。”
一边的五色石突然悬起,苏易以大神力直接降临了。
“还来得及。”
看着面前已经奄奄一息的韩悬阳,以及放声大哭的苏幼灵,叹了一句:“只想做个媒,却不想......”
“你遇到此劫是因为为我送家书,为她拼死也可能是因为我这红线。”
取出一滴散着九彩光芒的水滴,慢慢飘落到韩悬阳有进气无出气的嘴中。
“一滴真情泪,再赠有情人。”
“韩平对不起你韩家,如今他的真情泪又救了你韩家血脉一命,当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五色石化作五色玄光撕破天空而去,只有躲在一旁的玫儿见到了光芒中一闪而过的苏易。
“城隍爷?”她睁大了双眼,捂住了嘴。
苏幼灵悲痛欲绝,伏在韩悬阳胸口,突然一双手拍打自己的肩膀。
“姑娘?”
韩悬阳正在奇怪,全身突然充满了力量,伤口也不痛了,气血如龙,甚至天地也不一样了,正想起身,却发现一个满脸鲜血的女子趴在自己胸口梨花带雨。
“你...你没事了?”
一下搂了上去。
“男女授受不亲啊!”
两人闹腾一会,虽是初见,但却仿佛已认识许久,心有灵犀,自有默契。
玫儿小心翼翼扶着半疯的晏红君过来了:“小姐,姑爷,刚刚城隍爷来了。”
“什么?”
“姑爷?我?”
玫儿手舞足蹈道:
“那块彩色石头里冒出个人影,看不清,但他向姑爷扔了个发着各种颜色光芒的东西,姑爷就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苏幼灵突然抬起右手,轻动无名指,韩悬阳只觉有东西拉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抬起一看。
苏幼灵红着脸:“将军,我们是神赐姻缘啊。”
韩悬阳愣在了原地:“神赐姻缘,冥土追婚。”
.......
城隍庙内,挂着苏幼灵木牌的槐树树枝突然长出了一片新叶。
“哦,有好结果了。”
苏易微笑。
.......
白灵山外围的一处山沟内,白裙赤足的女子站立在一条花路中,环视身处的巨大羊圈。
“真是只养不熟、没耐心的羊。”
她轻撩耳边的长发,看着羊圈内遍地的白骨叹息道。
身后一侧,一个可爱的小婢女低着头说道:“娘娘,羊仙或许是遇到什么意外。”
“哼哼,希望它死在外面,别脏了我的手。”
“花黄,把这树带回去吧。”
莲步轻移,站在一株巨大的树前,对着身后的婢女说道。
一阵清风吹过,树上无数的人头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她回身走向天空,脚下生出无数花瓣,伴随她的身形消失,婢女花黄恭敬的跪在一旁。
“这株人首树养的真不错,想必羊仙喂了不少人畜。”
树上长出不是树叶,而是无数人头,男女老少,妇孺儿叟,风一吹过,这些人头便会张嘴大笑,笑声如同魔障,迷人心魂。
.......
柳州境内,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的赊刀人突然从毛驴上摔了下来,口吐鲜血。
“谶言成真?谶言被破?”
“不可能,明明已经发生了,怎么会被改掉?”
第四十二章 猎户
夜幕降临,城隍庙内安安静静,只有烛火闪耀。
苏易凝神淬炼金身,却不想门外响起一群人的脚步声。
来的是一群猎户,其中一人腿部缠着绷带,还有血迹渗出。
苏易看了下庙里的漏刻,已是子时二刻,心中疑惑,这个时辰已经是鬼怪出没之时,怎么还有猎户带着伤来庙里。
这群猎户先后跪拜,最后祭拜的是那个腿上有绷带的人:“城隍爷,我养了十四年的狗突然疯了,本来我们已经回到村口了,可这畜生却突然跳出来疯狂咬我,不允许我回村。”
其他猎户心里也冒火,开始七嘴八舌的痛骂那狗,似乎都是被那狗赶出来的。
“老张,你那狗都养那么多年了,早就该杀了,犬不八年,鸡无六载,你怎么还是舍不得!”
“就是啊,今天都咬你了,还不让我们直接打死它!”
周围人开始训斥那人。
他仍然跪在那,哭诉道:“前几年我从山上跌落伤了腿,都是大黄它出去打猎些山鸡野兔回来。”
“还有去年,我儿子贪玩在山里迷路,也是它在山里找了一夜,天亮背出来,出来的时候浑身是伤,我儿子一点事都没有。”
“老胡,你儿子和村正孙子落水,不也是大黄救的吗?”
伤了腿的猎户跪在那,努力说服劝他杀狗的村民。
苏易在神台上听着,突然想起他成为城隍的第一天赵家村人来祭拜时所说的话。
“隔壁村张猎户家的狗疯了竟然咬主人...”
莫不是就是他?
猎户们内讧了,一部分人被张猎户说动,想起了那条狗过去的事迹,口风缓了下来,开始劝其他人也别急着杀狗。
另外一部分人则是急眼了。
“你们说什么乱七八糟,那狗再好也是过去,现在都不让我们回村了!你们不知道晚上村外多危险吗?”
“就是啊,如果不是城隍爷在这,我们今晚还不知道在哪会遇到什么!”
张猎户也急了,着急抓着一人站了起来:“大黄天生通灵,说不定是村里进了什么鬼东西,所以才不让我回去!”
话音刚落庙里一静。
“别乱说话。”一人呵斥了一句,众人闭口不言,各自找地方坐了下去。
苏易看着这群猎户此时的神色,知道这群人多半都是在担心张猎户的乌鸦嘴成真。
唤来一对阴差:“去赵家村附近的几个村子都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
韩悬阳和苏幼灵四人此刻才刚刚进入安丰县城。
傍晚时分杀了羊妖,骏马也受了伤,带不了三个女子,便令苏幼灵的丫鬟玫儿骑马回安丰县求救,自己留在此处保护苏幼灵和半疯的晏红君。
拔出杀羊刀,担心羊妖死的不彻底,韩悬阳又废了大力气将三只巨羊的头颅斩下。
他此刻心中仍然在惊讶自己的变化,身体更加敏捷,力气也更大了—轻松举起千斤重的巨羊,甚至还能清楚的看到树上树叶的晃动,耳朵还能听到百米外水流的声音。
“城隍爷真是给了我大造化。”
还没来得及感叹多久,苏幼灵满脸羞涩的慢慢挪到他面前:“韩指挥,能生火吗?夜色有点黑,我有点冷。”
苏幼灵的脸上还有丝丝羊血,头发衣服也乱糟糟,但韩悬阳看到她时总感觉心里猛虎下山,极不平静。
生好火三人围在一起,苏幼灵极为温柔的照顾晏红君,让韩悬阳看呆了,目光也让苏幼灵羞涩不已。
场面略微有些尴尬,好在玫儿带着谢兆安一行来了。
“小韩,可以啊,我昨夜接到调令,下午刚到,晚上就接到消息说你把事情解决了。”
谢兆安从身后拿出几件袍子扔给两人,吩咐众人收拾现场。
几个时辰后才带着全部的羊尸和死去的人回到安丰。
“你怎么力气变这么大?”
安丰县靖夜司内苏幼灵在一旁录笔录,谢兆安和韩悬阳在一旁聊天。
韩悬阳简单的说了一下经历,略过了“神赐姻缘”这段。
“赊刀人?”
“城隍爷?”
“脱胎换骨?”
谢兆安连连惊叹,就在此时玫儿小心翼翼的奉茶:“姑爷,用茶。”
“姑爷?”
谢兆安眼睛瞪大了,四大指挥里只有苏道峥是成了亲的。
玫儿甜甜一笑:“城隍爷保媒,我家小姐和韩指挥天生一对。”
......
翌日下午,韩悬阳和苏幼灵四人回到柳州,茶馆里又多出一段才子佳人的话。
“城隍爷红线一搭,苏小姐和韩指挥两人千里之外便一见钟情,更有比翼鸟从天而降,在苏小姐遇到危险时载着韩指挥千里飞来,真是好一出英雄救美!”
茶馆里胡先生唾沫飞扬。
此时韩府内韩先生、韩莀和韩悬阳刚刚团聚。
韩先生满脸笑容:“城隍爷厚爱,我本来也正在给你相亲,却不想天下掉了个苏姑娘,竟然是城隍爷赐婚,必定是天作之合,我明日便去苏府。”
韩莀抱着婴儿满脸笑容,韩悬阳面色微红。
苏易突然出现,三人连忙行礼。
韩悬阳是第一次见苏易,他在出城送信前甚至没来得及去城隍庙,香灰也还是韩先生塞给他的。
“多谢城隍爷救命之恩。”
“一饮一啄,皆由天定,你此行苦难因本座而起,所得造化皆是因果。”
苏易此时再看韩悬阳,气血奔涌,目光炯炯有神,精气神甚至隐隐超过青羽道人,内心感叹:“鬼的真情泪不愧是极至之宝,阴极返阳,脱胎换骨,如若新生。”
“水神之事你可考虑好?”
转身看向韩莀和婴儿。
他来此便是为了此事,柳州的水脉仍有干涸之势,旱灾尚有可能,上次降雨只能缓解燃眉之急,他不可能时刻神力关注,还是要找个水神来稳固水脉才是上策。
韩莀脸色微白:“城隍爷,民女......”
韩先生嘴唇抽动,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自从父母去世韩府人去楼空之后,只有几个老仆与他住在此,韩悬阳镐京学艺归来也不过几年,这几日与韩莀母子重逢是他久久未感受过的亲伦之乐。
“民女愧对城隍厚爱,实在不舍轲儿,愿与他一同转世往生。”
韩莀跪了下来,等待苏易的处置。
苏易叹气,手中出现一面黑幡,这是他今日签到所得的法宝—幽魂白骨幡,是一个左道旁门的至宝。
“既然如此,那便送你母子二人往生吧。”
黑幡轻抖,阴风骤起,黑幡散发出可怕的吸引之力,婴儿瞬间被牵引,原本安和的面部瞬间变的狰狞,鬼气森森,飞到空中发出一声鬼哭。
婴儿是世间最为纯洁的生灵,也是最容易堕落成恶鬼的生灵。
“留在人间便会如此,区区几日,鬼气已如此之重,若是不速速送走,恐又生恶事。”
黑幡发出黑光,幡中伸出一只黑雾之手,一把捏住飞在空中的婴儿,将它擒回幡内,原本漆黑的幡面上出现一张恶鬼的脸。
“你也随我回城隍庙吧。”
“城隍爷,你能否点化他为阴差,这样也能......”
韩先生跪下,给婴儿求情,韩悬阳也跟着跪在一旁。
“阴差享受香火,有神职,需要日夜巡游,斩杀恶灵,带善鬼转生。这个鬼婴,天性空白神智不全,如何能行神职?凭何享香火?”
第四十三章 灰袋再现
苏易并未完全说明不点化他为阴差的原因。
城隍作为正神的修炼之路与人间修者不同,没有境界也不会被卡住。
他只需要不断以香火凝练金身,金身越高越大,神力便会越强,在金身的关键节点,比如之前的金身一尺,迟迟卡在九寸九,直到他斩杀老鼠妖,救了被圈养的几百人,天赐功德才凝练。
被苏易所点化的阴差若是做了恶事,也会折损他的功德,因此虽然香火鼎盛,但他并未点化许多有功德的亡魂,也是因为这些亡魂亲人俱在,担心他们割舍不掉,引发祸事。
想点化韩莀为水神,一方是因为她已经与水脉相融,成为水神水到渠成,另一方也是因为韩氏只有韩先生和韩悬阳两人。
既然韩莀割舍不掉这个孩子,那只能送她们一起往生了。
“城隍爷,既然您能以此物控住轲儿,那为何不就此将他拘束,留于人间?”
韩悬阳眼看韩莀起身急忙问道。
“倒是可以,但如此一来他也是个囚徒,不能离开此幡,每日还要有六个时辰沉睡于内。”
苏易回道。
韩悬阳眼睛一亮:“请城隍爷再等一日,小人愿意说服姑姑。”
考虑到柳州水脉有干涸之势,若是没有水神,自己怕是要被牵制住,苏易点头应允,带着幡和幡里的婴儿消失。
并未回到城隍庙,而是飞向张猎户的村子。
阴差今日上午已经回来禀报了:黄狗有灵,半步成妖,村子里还有个被封印了的猪妖,最有意思让苏易并未直接前去的原因是—青羽道人和灰袋道人都在那个村子。
张猎户村子离赵家村确实不远,中间隔了片树林,穿过森林,一个时辰便到了。
张猎户此时躺在家门口,一只大黄狗被关在笼子里嘴也被绳子绑住,仍然在拼命撞击笼子,发出呜呜哼吟之声。
张猎户门口围着不少人,最中间的是一个拐着杖的村正和两个道士。
两个道士一人年轻英武,却布条蒙眼,另一人年老邋遢,放纵不羁,此时两人正在争吵。
苏易站立在张猎户身边,并未现形,青羽道人失了法眼也未能发现苏易。
“前辈,这黄狗已然成妖,不管是为了什么,都该杀!”
青羽道人以指代剑,一道气剑指向黄狗。
灰袋一动不动,一道涟漪却突然从身边出现,扩散开来,犹如微风一般吹过村正和村民,将气剑打散,青羽道人也被涟漪震动,后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小子,你们白云观都是你这做派?”
“老道我不想欺负你个小瞎子,这只是警告,在随便动手老道我就拍死你师父。”
灰袋道人露出一口大黄牙警告道。
“这只黄狗虽然成妖,但仍是一只护主的狗,村里进了妖邪,它在护主,松开吧。”
灰袋转身对村正说道。
村正颤颤巍巍:“道长,您两年前救过我们,我们不应拒绝,可这狗太凶了,不说其他人,就张猎户,手脚都被咬伤了,整个人都虚弱了,要不是这位小道长来了,不知要昏迷多久。”
苏易仔细看了看张猎户,面色惨白,虚弱无力,整个人的生气都散了不少,眼中运起神力,张猎户的本命线也格外飘摇。
“这狗难道真想咬死他?”
青羽道人手中出现一把桃木剑:“前辈修为高深,可杀妖本就是我辈职责,更何况这噬主的恶犬。”
向黄狗走去,黄狗也不再撞击笼子,而是突然面向张猎户匍匐了下来,发出悲鸣之声,眼中浑浊之泪留下,似在诀别。
张猎户眼前也留下泪水,虚弱叫道:“道长手下留情。”
青羽道人如同没有听见,继续走近。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在青羽道人额头,他被打的站立不稳,原地转圈。
灰袋道人仍然站在原地,打了个哈欠:“小子,让你安稳点,这妖狗虽然成了妖,但灵性不足,想救主又不会说话,才用这笨法子。”
“救主?笨法子?”众人目光被吸引过来。
灰袋却不急着说话,从背后的灰口袋里掏出根绳子,将青羽捆了起来:“等老道遇见你师父,一定打烂他的猪脑子。”
“这笨狗不知怎么成了妖,但发现有个招呼不起的大妖盯上了这个村子,想赶他走,最后实在没办法,便打算咬碎他的气脉血络,这样便如同半个死人。”
“气血衰微,妖物甚至会无视他,即便注意到了,也不会有胃口吃了他。”
灰袋解释道。
村正点头:“这么倒是有些道理,这大黄天性通人,这么好端端疯了......”
“道长,你说什么?”说了一半才意识到问题:“惹不起的大妖?”
周围众人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道。
灰袋身形化作污泥融于地面,又在不远处重新现形:“别围过来,吵的老道脑袋疼。”
“招呼不起是这狗认为的,等会解开让它带着去看看便是了。”
灰袋走进青羽,伸手在他额头上又弹了一下,看着额头红通通的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解开绳子。
“小子,天下生物皆有灵性,都能成仙得道,你凭什么随随便便杀?”
灰袋似乎还想教育教育他。
青羽道人站起身整理下道袍:“前辈法力高深,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今日不杀人,明日呢?明年呢?”
“所以懒得搭理你们白云观。老道硬说和你们也不是一个族类,你来阎浮提说这话试试?”
老道似乎猜到了青羽的回答,呛了一句,走到张猎户面前:“这小道好心做坏事,硬是给你又养好了气血,这下你这顿伤白受了。”
大黄狗也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哈哈哈,你这畜牲倒也有趣,若是救了这村,你可愿随我而去?”
灰袋大笑,打开笼子解开绳子问道。
大黄狗不语,钻出笼子直扑向张猎户。
众人吓的急忙拿出刀棍,却发现大黄狗只是站在张猎户身边,温柔的舔着他的手,眼前泪水不断流下。
“哭什么哭?你觉得老道解决不了这个妖物?”
灰袋见着这样子呵斥道。
黄狗仰天发出嗷呜之声。
“还真是看不起老道。”
灰袋却又笑了,转身看向村正:“麻烦您老给我和这小道安排个住处,我们今日便住在此处了。”
苏易看着满脸别扭的青羽和笑嘻嘻的灰袋突然笑了出来。
“这两人倒是有意思,完全相反的两个求道人。”
走进黄狗,轻轻摸了摸狗头:“这么忠心护主的妖,我真是第一次碰见。”
大黄狗颇为奇怪,摇头看向四处。
凭空划出一道城隍正神符,点在张猎户胸口:“这狗这般着急,怕是这妖冲你而来,且等今夜,让我看看是什么妖孽。”
正神符融入的时候,大黄狗突然抬起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四处摇头张望。
轻拍狗头,苏易追随灰袋而去。
第四十四章 猪
灰袋和青羽被村正带入张猎户家旁边的一处空房内。
“二位见谅,此屋......”村正一边挥舞着木杖打掉屋内的蛛网一边说道。
“老道记得,这是胡屠夫家。”
灰袋打断道。
“老道两年前来此也是因为这个屠夫,似乎是因为个赊刀人的谶言搞出了祸事。”
灰袋挥手凭空一抓,房内的灰尘蛛网便被握在手中,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随手扔了出去。
“道长居然记得。”
村正站在一旁笑道。
“老道今日来此也是想了解当年因果。”
灰袋随意坐下,如同回家一般。
“那屠夫呢?”
“虽然道长出手留的性命,但妻儿惨死,家中养的猪也只剩了一头,便送给张猎户自己出家去了。”
村正叹了口气,眼看青羽也坐了下来,便告辞离去。
灰袋低着头沉思:“难道老道当日一时善心,竟然会是今日源头?不行,老道要去看看那头猪!”
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青羽,心里竟是闪过一丝迷茫:“若真是那猪,老道我的大道不又错了?”
就在此时苏易现身:“灰袋道长,几日不见风采依旧。”
“城隍!”灰袋站起身惊讶无比。
青羽也十分惊讶,连忙起身:“拜见城隍爷。”
“二位请坐,我来此也是为了此地妖孽,本以为二位在无需我出手,却不想看见二位争执。”
“城隍爷见笑。”青羽感觉额头又火辣辣的痛起来了。
灰袋倒是大笑:“白云观的道士都是他这般,这几十年老道打过许多了,还是一代又一代的死脑筋。”
青羽:.......
苏易只当他在开玩笑:“道长你与此地有旧?”
灰袋坐下:“唉,那日被城隍爷点道,老道便开始循着旧日足迹一步步走过。”
长叹了口气:“城隍爷你说的对,老道混乱救人,不追根溯源,确实害了不少人。”
接着细细说了两年前的此地的事。
当时这村里有个颇有名气的屠户,起家也是颇为神奇,据说是在柳州学武未成,回来的路上在林中大道间捡到了一只小公猪,回家后取了亲,岳父家又送了两只母猪,便以公猪为种,逐渐起了家。
这屠户的生意越做越大,最后在安平县内买了个铺面,村里养猪杀猪,城里贩卖,每日来往。
十几年过去了,这屠户身家颇丰,妻子贤惠,小儿可爱。
可两年前,一个赊刀人突然找上门,在他城里的猪肉铺子旁摆了一众刀具,也不吆喝,就是戴着个斗笠低着头不停擦拭。
这屠户的生意都被刀具吸引走了,屠户也生气,便走了过去,本想教训他,却被一把剔骨尖刀吸引了。
屠户越看越欢喜,便想买下,可那赊刀人却说道:“此刀只赊不卖,若要取刀,变得一谶,若谶成,则备下刀钱。价一头母猪,谶不成,分文不取。
最后屠户取了刀,带了个谶言,早早结束了生意,带着刀跑回了村里炫耀给妻子。
赊刀人眼看屠户拿了刀,也立刻收拾刀具,转身离开。
他妻子从下跟着父亲打理生意,心思巧妙,知道这是个赊刀人,大惊失色问道谶言。
屠户说道:“豕擅人言,野犬作祸,潜妖遗梦,母豕僵乱。”
说完面色慌乱,妻子安慰:“赊刀人的谶言未必必成,祸福相依,我们现在就好好检查家里的猪,如果真遇到有问题的,就用这把剔骨刀杀了便是。”
“猪擅人言,擅人言......是不是说我们家的猪里有成精会说人话的?”
屠户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谶言:“可是我们家里的猪,为了防止这类事最多三年便会出圈。”
妻子突然抓住他的手:“不,有三只,已经活了十几年了。”
屠户想起了,后院里确实单独关了三只猪,一只公的两只母的,公猪更是远近闻名的猪王,当年年轻时不知多少人来求种,细算下来,家中猪几乎皆是它与两只母猪的子孙后代。
如今年纪大了,他们夫妻二人感念发家,便将三只单独圈养了起来,好吃好喝饲养着,想供养到死。
“莫不真是它们中的一只?”
屠户起了心眼,后面几日也未去城内贩猪,而是每日喂食后躲在一旁暗中观察,但三只猪每日吃饱边睡,睡好便吃,时间一久也放松了警惕。
灰袋说到这暂时停了下来,从背着的灰口袋里取出个葫芦,啜了一口,砸吧了几下嘴,回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竖着耳朵的青羽,继续说了下去。
一直到一月之后的满月,屠户去邻居家喝醉了,回到家里又想起谶言,满肚子不舒服,便又跑到后院,不想醉倒在院子旁。
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生硬的言语生和撞击声。
那言语,一字一顿,如同咬牙切齿发出一般,恍恍惚惚间都是“吃人”,将屠户吓的出了一声冷汗。
趴在地上,细细听去:“子...子...孙...孙...杀...尽...食...肉...人...肉...可...食...食...其...子...食...全...家...”
屠户吓得要死,趴在地上,悄悄抬起头,看到旁边院子里的一头母猪正用鼻子拱地,另一头则像人一样,正对月亮,朝着月亮频频点头,发出一句一句人声。
“猪妖拜月!”
屠户怕极,又爬回家中,唤醒妻子,拿着赊刀人给的杀猪刀,想冲出去宰了两只母猪。
妻子拉住:“今夜我们小心,抱着孩子躲好,明日天亮,喊来邻居猎户,弓箭射死,放火烧成灰。”
屠夫连连点头,想去隔壁抱回孩子,却不想打开房门一看孩子竟如同梦游一般,一步一步走向后院,如今刚刚打开房门迈了出去。
屠户急了眼,急忙抱回孩子,刚抱住,母猪便发现了,发出一阵阵杀猪般打的嚎叫,惊醒了四周。
猪圈的猪栏瞬间被撞出一个大洞,一头大母猪冲了出来。
月光下,一双血红的眼睛,皱起一脸的凶相,似人非人,呲牙冲了过来要与他拼命。
屠户把孩子扔到屋内,提着刀冲了出来,到底是学过武的,杀了也有千头猪,如今酒气未散,竟是与猪妖搏斗起来了。
前面的猪院也一下嘈杂了起来,屋内母子不敢动弹,蜷缩在一起。
屠户担心前院,竟是把肩膀塞到猪脸前,硬是让它咬了下去,同时一声怒吼手中尖刀穿过喉咙,凭着十几年杀猪的本事,手腕一转便旋下了猪头,直直飞出几丈院。
屠户管不了肩膀,提着剔骨刀又绕到前院去,眼前景象让他牙呲欲裂。
地上出现了个洞,一头母猪从洞里钻了过来带着一群猪正在撞击家门,猪圈的木栏已经满是裂纹,出现了许多洞,所幸许多母猪呆呆傻傻站在圈内。
也就在此时,不知何处冲出来一只疯狗,口吐涎水,顺着猪圈上的洞钻了进去,对着猪乱咬一通,受尽的母猪四散逃窜,有躲闪不及的,不是被咬伤就是被踩踏致死,而被咬伤的,更是没一会便口吐白沫四肢僵硬,倒地死亡。
所幸疯狗闯进之后,猪圈内混乱不堪,反而影响了母猪冲撞家门。
屠户又急又慌,也不敢冲进去。
灰袋说到此处又不说了,从灰口袋里取出个饼吃了起来。
青羽道人忍不住了:“前辈,后面如何?”
第四十五章 猪头人身
苏易站到窗前,月亮高悬在天空,今夜又是一轮满月。
灰袋略有些得意的撮了口酒,咬了口饼,青羽的追问让他有些得意。
“老道我及时到来。”
“老道当时还在几里之外,听到此处传来怪异声,运起大神通一步百尺,将将好赶到救了这一家子。”
“几里之外便能听到声音。”青羽道人屏住了呼吸,“师父也做不到,观主能吗?”
这个邋遢道人的实力远超他的想象。
“母猪已经在房门拱了个洞,猪头已经伸了进去,屠户妻子倒是个颇为不凡的女子,弄了个火把护着昏迷的孩子拼死打着猪头。”
“老道我怕来不及,来了手子鼠吞星。”
“这可是老道我的成名神通。”
灰袋说到这有点眉飞色舞,瞟了眼青羽,又看了眼苏易的背影。
“一口便把母猪头连同这面墙、门都吞了。”
“这里都是新建的,所以老道我进来以后才发现这是屠户的家。”
灰袋最后啜了口酒,把饼全塞入嘴中,将酒葫芦塞进灰口袋里。
“那你为什么又说没有追根溯源呢?”
苏易还没说话,青羽便急着发问。
老道的眉毛搭了下来:“老道当时着急,听屠户说两头母猪作祟,也就没多想,那夜村里招呼老道住下了。”
“第二天,屠户找到老道,说了谶言,还说了孩子昏迷不醒,老道没当回事,随便一听便以为都应验了,急着把孩子救回来,漏了一句潜妖遗梦。”
“那孩子魂没了,那也是个小事,招魂之术信手捏来,随便便招了回来。”
“老道当时高兴,又救了三人,这可都是功德,成仙成神又尽了一步。”
“那头公猪你没有处理吗?”
苏易回过身问道。
“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发现那猪失了一部分魂魄,只是只吃了睡睡了吃的傻猪。”
“随手打了个封印,防止孤魂野鬼附体修炼成妖便走了。”
“若是又有祸事,怕是真和公猪有关。”
灰袋情绪低落了下来。
青羽道人站起身:“前辈太大意了吧,随意下个封印。”
“老道随便一个封印你白云观得全观一起上。”
青羽刚想回嘴怼回去便被苏易一句话定住了。
“来了。”
院外阴风骤起,妇女哭泣之声、儿童说话之声以及猪叫声同时响起。
“冲我们来的啊。”
青羽站到苏易身边,手中出现几张符咒,随手一挥符纸化作金甲力士站于院中。
苏易问道:“灰袋,村正说屠户妻儿惨死,你可记得怎么回事?”
灰袋摇头:“老道走时屠户全家无恙。”
“看这架势不止公猪有问题,你招魂时也出了问题,那头公猪的魂魄不会被你招入孩子体内吧?”
院内突然一头头如同淤泥一样的猪怪出现,与金甲力士撕咬在一起,很快金甲力士便被咬出一个个缺口重新沦为燃烧的符纸。
“老道还没无能到招错魂魄啊。”
灰袋站起身,原地转圈。
青羽眼看一人一神都没有动手的打算,跳出了窗外,手捏印法。
“月圣凝阴剑诀。”
月光如同流水环绕着他,化作九道白玉飞剑,飞剑浮光掠影,穿梭于院内,眨眼之间淤泥猪怪便被绞杀殆尽,九道白玉飞剑回到青羽背后,缓缓流动,卖相极为不凡。
“这法诀倒是极为好看。”
苏易点评道。
“是啊,白云观的法门都挺好看的。”
灰袋点头肯定。
“小喽啰没了,下面会是正主吗?”
阴影突然出现,一股狂暴的鬼气突然涌出,地面变得干枯,黑影覆盖了整个院子,月光如同被吞噬了一般。
一头巨大的漆黑野猪出现,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屋里的灰袋,獠牙散发着洁白的光芒,涎水滴落在地上冒出一团团黑气。
青羽道人再捏手诀,九道玉剑流入手前如同一轮圆月。
野猪头顶却出现了一个猪头人身的怪物。
“老道,你居然还敢回来!”
声音时男时女,是老是少。
青羽道人没等它继续说话,直接动手了。
“阴月寒风。”
猪脸面部出现一轮明月,明月出现的一瞬间猪身上出现一道道裂缝,似乎要将巨大的野猪直接撕裂,那裂缝触目惊心,同时院内突起阴风,如同刮骨刀一般削打在野猪身上。
野猪没发出任何声音,头上的猪头人身怪物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黑色的血液喷洒而出。
野猪炸裂化作一个黑色女子,直接冲了过来,转眼便到了青羽面前,五指成爪,向着青羽天灵盖抓去。
青羽道人一手握住圆月砸向黑色女子的头部,一手虚空一握一把青色玉如意出现,阴风瞬间聚拢在玉如意上,将它染成黑色,架住女子的手爪。
圆月砸在女子头部,竟然将女子的阴影头颅吞噬,女子浑身出现无数裂痕,散发丝丝黑气,顶着月亮又伸爪抓过去,却被玉如意锁住。
青羽送开手,黑色的玉如意此刻悬在空中,无数黑气从中流出涌入女子体内,又重新流回来,达成了一个平衡,黑气如同锁链一般定住了黑色女子。
他手指间出现一道符纸,符纸化作火龙扑向后面的猪头人身怪。
怪物双手一合张嘴将火龙吞入体内,漆黑的身体透露出红色,伸手一指,被绑住的女子消散成黑气重新回到体内。
怪物再次张嘴,从嘴中爬出一个黑色的孩童,大约十岁年纪。
灰袋突然全身一震:“是屠户家的孩子。”
孩子落于地面张嘴狂笑,声音凄厉,青羽只觉灵魂都要被撕裂,不得不双手捂耳。
“若是法眼还在,哪里需要这般麻烦。”
勉强单手结个法印,背后抽出桃木剑扔出,桃木剑出现的一瞬间瞬间变大,化作一只红色的神龙,眼中有雷电闪过,鼻息有火花隐隐,直扑而去。
孩童仍是张嘴狂笑,身后的猪头人身怪物却慢慢融入地面。
眼看红色神龙要将孩童吞入,灰袋道人突然化作无数蛊虫,出现在孩童面前,张开嘴竟是将红色巨龙吞入口中。
巨龙吞入体内后灰袋浑身开始扭曲,随后身形又炸裂成无数蛊虫四散而飞,不断有蛊虫炸裂而死,死掉接近一半的蛊虫后剩下的重新聚集化成灰袋。
面色不好,从嘴中抽出一把通体赤红的桃木剑,回身一指点在狂笑的孩童额头。
青羽目不能视,只感觉自己的神通突然失去掌控,几息之后竟然消散了,抬手一握桃木剑飞回手中。
“为何阻止我杀他?”
冷声问道。
灰袋点了数次,只能让孩童声音变小,并不能阻止它狂笑,最终从灰口袋里掏出个金砖,一砖拍下,将孩童拍成一个黑色的图卷。
“这孩子可能是屠户的孩子,老道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招魂术发生意外。”
“已经化作鬼怪,更有可能是个怅鬼,你能得出什么结论?赶紧杀了便是。”
青羽杀气外溢,手中木剑散发出可怕剑气。
“青羽道人对于妖鬼的杀心也太盛了。”
苏易看着走到灰袋身边,提起黑色图卷仔细打量。
此时异变突起,猪头人身怪在苏易脚边的阴影浮现,伸手抓起苏易脚腕,手中画卷也扭动起来缠住他的手,想将他拖入阴影之中。
“目标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