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耀眼的白光从高架尽头冉冉升起,而那阵阵马嘶声正是从中传出。
楚子航挥落最后一刀,倒下一片死侍后,它们也终于停手,一哄而散,为了争抢那离光芒最近的高架桥位置使出浑身解数。
终于,在第二道马蹄声踏响之前。
它们分列两边,夹道迎接,那高昂的头颅也深深埋下,但仿佛却是更高昂了似的。
它们在骄傲,它们在自豪,它们在欢迎它们的王,给予了它们新生的造物主。
它们的所有价值就皆被凝为了两个字,战斗。
“proelium”
这是印在神魂深处的烙痕。
它们将为王战斗,生生世世,永无轮回。
“踏!”
马蹄落下,山一样的魁伟骏马迈了出来,
它高昂着马头,马脸上覆着金属面罩,浑身披着金属错花的沉重甲胄,白色皮毛上流淌着晶石般的光辉,八条雄壮的马腿上缠绕着熊熊燃烧的蓝色闪电。
前进时,它那扣着暗金马蹄铁的马掌每次踏下就发出一阵巨浪拍击礁石般的轰鸣,礁石破碎,路面被它践踏出一个又一个的伤口。
咴!!!
巨大的鼻孔中喷出两道如龙卷般的锥形浓雾。
待到浓雾散去,楚子航看清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端坐在马背上,看起来就像个超大号的死侍,只不过他全身裹着看起来更为高级的金色甲胄,在雨夜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而颗无情放光的黄金瞳也比死侍们的来得更加澎湃,仿佛巨大的灯塔一瞬就照亮了这片天地!
仅存于纸籍上的神话人物,北欧Aesir阿斯神族的至高神,死者之王,“叶孤城”——奥丁,以这样的方式登场了。
他手里提着那支弯曲的长枪,枪身的弧线像是流星划过天空的轨迹,
雄鹰追随而来,也掠过了苍穹,原来不是雄鹰,而是那顶振翅呈V型的流金鹰盔,这预示着他将带来战争。
战争么!
神话中写道:“若他是和平时,他就身着黑斗篷,带着阔边帽子来遮掩独眼。”
但是楚子航从来只记得那只雄鹰,那只展翅欲飞的黄金鹰。
是了,其实他从不曾带来和平,那只是戏弄凡人的伪装!
他的脑中翻涌起无数的像蛇一样的黑色线条,它们疯狂的构筑、重建、坍塌、再构筑……
就像有什么东西要撞破囚笼,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罢休!
“那么,
“觐见吧!人类!”奥丁说。
这一刻天地间都震动了起来,巨大的粗长雷电从他口里打出,仿佛一道冷漠的天威。
啊!!!!
楚子航眉眼狂跳,额头的青筋也在用力。
终于,
他跑动了起来。
他要去杀了奥丁!他要去...一剑了结了“叶孤城”!
一剑飘雪!
时间的流动忽然变得无比的缓慢,似乎风和雨重新都变回了缠绵的情人,空间也变得粘稠。
嗯?我“一剑飘雪”呢?
他挥动起右手,却看见刀身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覆上的一层如石油般黏密的黑血,就算雨水也不能将之洗去。
那汪潭水不复清澈,但他还是从中看清了自己的眼睛。
这一看令他差点都握不住刀,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稚嫩,恐惧,惊慌,就像幼鹿在抬头时猛然撞见了属于它的那把猎枪。
只要猎人轻轻扣动扳机……
不!
不!
我不接受!
我不要这个选择!
他无声哀鸣,眼中溢出炽热的的熔岩,景色在他眼前不断拉大。
他重新跑回了那个雨夜,跑向了那辆…迈巴赫!
“跑啊!”
楚子航猛然回头,熔岩燃烧着掉落在地面上,落下一滩黑渍。
“子航!子航!开车走……开车……走!”
男人嘶哑地吼叫着,原来他一直不在车里。
他一直都在孤身战斗,在Gungnir密集的突刺中不断挥刀,浑身蒸腾起浓郁的、血红色的雾气,就像是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要听话!”男人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楚子航,
“报仇什么的……都靠儿子了!”
楚子航在光亮如新的车门前呆立,那是一面从中间裂开的镜子,里面倒影出一个失魂落魄的、穿着校服的瘦小男孩。
“子航!”
身后的男人似乎真的急了,转身过来,Gungnir在他后背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碗大血洞。
男人踏步流星,一把扯过他,单手一个过肩摔给他摔进了车里。
“开车!走!”
驾驶室里,他几乎抱不住刀,脑海中所有的答案都消失了,只剩唯一一个选择在不断地被复制粘贴:
“逃!”“逃!”“逃!”
“启……动!”
他用颤抖的声线对迈巴赫喊。
引擎轰鸣声如约而至,他够向方向盘,把车开的飞快。
6.0升双涡轮增压V12发动机拼命吼叫着,在短短数秒间就攀升到了最大功率。
世界在他后面疯狂倒退,旋转的暴风雨拍打在车身上,像是对他无情的嘲讽,一如刚才的那些死侍。
这时,车内音响不知何时又开了,父亲独自唱到:
It'snottimetomakeachange
Justrelax
Takeiteasy
You'restillyoung
That'syourfaul
There'ssomuchyouhavetoknow
Findagirlsettledown
Ifyouwantyoucanmarry
Lookatme
Iamold
ButI'mhappy
…
伴随着迈巴赫的驶离,男人身边的黑影也一个接着一个的褪去,Gungnir也消逝了。
雨也小了,周围似乎亮了一霎,风难得也刮了进来,他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男人把手中的大黑伞随手一扔,接着揉了揉脸,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展着全部的身体。
此时道路上还有积水,他凑近了往里面看了看,看到了一张满是浓密黑胡子的老男人的脸,非常的沧桑,非常的醜气。
完全不复当年“卡塞尔前十超级执行官”的帅气潇洒模样。
“唉!”
男人叹气,一脚踩进积水中,溅的水花在还未落下前就已经蒸发,他毫不在意,从内衬口袋摸出来一盒皱皱巴巴的烟。
“利群”
抖了抖,终于抖落出一根,点燃。
啊!放空大脑的感觉真好。
烟雾升腾,天空中的云层又开始聚拢,光线又黯淡了下来,黑暗中只有一点火星子明灭不定。
滋啦!......
还没一根烟的功夫,两束灯光在他身后亮起,接着就是刹车声。
是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它不知什么时候又兜了回来,只是驾驶座上空无一人。
它安静的趴俯着,像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黑豹,此时里面里程表上的数字终于也不再跳动了。
“咳咳!”男人心脏猛地一顿,他抽的急了,几道烟气被咳了出来,同时还包括一颗白里透黑的玻璃弹珠。
大概鹌鹑蛋那么大,
弹、弹、弹……
又下雨了,
于是还有水花溅起的声音,啪、啪、啪……
弹珠在开裂的道路上蹦蹦跶了几下后被一只大手拾起。
男人捡起吹了吹,重新塞回了自己的右眼里,那里里面空空荡荡的,藏着一只游离的孤魂。
“操蛋玩意!”
他大骂,随即开门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