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你在听吗？”
唠唠叨叨的长篇大论戛然而止，昂热似乎有些恼怒了，抬高了一个声调，然后便陷入寂静。
“有听，下次一定注意。”
楚子航抬头，看着头顶的薄雾逐渐散去，丁达尔效应下光也就有了形状，它们透过层层树叶的封锁，照在泥土青草地上，或大或小的光柱煞是好看，微尘在其间舞蹈，但它们也在逐渐消逝。
“如果你没把我当老年痴呆的话。”
昂热又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说道，语气还带着淡淡的揶揄，
“你应该记得我上一次这个时候说的是‘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
“您说笑了。”
楚子航沉思片刻，随后斟酌着说道，像是医生对待不太好意思开口的扭捏患者，只能对着电脑屏幕不断无意义地滚动着鼠标滚轮，从而给患者们心理安慰，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我个人判断是还没有很明显的老年痴呆倾向，你的记忆力还很好，人也很健谈，而且中文也越来越好了，这证明你的大脑充分活跃着，有考虑去练一段惯口《兵器谱》么？”
“喂？怎么一副精神科医生的腔调？要知道，上一个给我看脑部CT的精神医生已经埋在黄土下面有四十年了。”
昂热小声嘟囔着，挠了挠他那头梳得如卫兵列队般整齐划一的亮泽银发，接着拿过耳旁的电话看了看通话人姓名，确认是楚子航后他才又喝下一大口热腾腾的大吉岭红茶，清了清嗓子，重新躺回了他那张价格不菲的HermanMiller私订鳄鱼皮躺椅上。
“长话短说，我等会还要去看密歇根湖帆…咳去散散步，楚子航，现在有了一个新任务，报酬10000美金，确认是否有执行能力！”
昂热的声音不可避免的高昂起来，就像战争前夕奏响的巨大号角，纵使是楚子航，也不由得心跳加速起来。
1w美金！
“确认执行。”楚子航握紧了手里的银白箱子，那是一个很古怪的金属行李箱，长的不像样，长的像是能塞下一把狙击步枪。
楚子航想到上次也才不过3700美金的报酬，于是又添上了一句：
“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实力较之前有些许提升，任务形式是单人还是组队。”
“单人，你的队友们说要休息一阵子了，而且，这次算福利任务。”
昂热已经起身在披外套了，衣料之间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皮鞋敲击着上好的红豆杉木质地板，手里还不断抛起落下那颗嗯？蛇果？还有模模糊糊的极其熟悉的音乐旋律？幻听么？
楚子航想象着那个画面，静静等待着后文，此时道路上已有不少大车接连驶过，轰隆轰隆，声势极大。
“还没挂么？哦哦，那个，任务是这样的。”
昂热咬了一口苹果，极好的掩饰了过去，
“明天不是要开学了，看了看你订的是等会七点钟的飞机吧，我叫诺玛给你改了，你等会直接飞苏里南，任务是接你师弟路明非呃……顺带还有芬格尔。”
“10000美金，路明非是陷入当地武装冲突了么？任务是劫狱？”
楚子航感觉不对，肯定是昂热又忘记了点什么，他开始后悔。
后悔他的诊断下得如此之快，应该还是金钱的诱惑让他谄媚了，要改正，这放古代朝廷那可是妥妥的要背负庸医之名的啊！
不过他外号也不是什么绝世御医、第一太医之类的，在卡塞尔学院被叫的最多的还是：
冷面新星？？
面瘫苦行僧？？
楚子航对这种说实话还比较能接受，词性中性偏好一些，但要是让一众部下知道身为狮心会会长的他，其实一直是在为校长办事，而且已经是其麾下军团“花花公子”中的王牌公子呃、打手，4星执行官，那岂不是直接乱了套了……
楚子航想象着那该是怎样的一番“急转而下”，昂热的风评近些年一直很不好，学院流传了很久的一则小道消息就是，
从昂热就任卡塞尔校长之后，学生们的免费热水澡、免费上门送餐等等免费服务统统都被取消......
食堂的菜式也从百花齐放变成了德式标准菜谱，猪脚炖豆子，香肠午餐肉，啤酒配面包......
等级越高的学生优先享有更贴心、更人性化的服务，学院整体的风格也从轻松活泼逐渐趋向军事化、级阶化……
然后就是像芬格尔这样的不愿意毕业的学生越来越少，因为待遇是确确实实变差了，从天堂掉落到人间，再从人间被驱赶到磨坊……
也不知道芬格尔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就像优等生永远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能不及格一样，楚子航觉得卡塞尔学院要是有什么“十大未解之谜排名”，芬格尔的那“修不完的学分”一定能成功上榜。
话说回来。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都没能“扳倒”昂热，楚子航只能说那些学生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校董会是校长的甲方，只要拿下校董会的几个大人物不就是手到擒来，但实际上他们连校董会成员到底有哪些都还搞不清楚，而且……
而且昂热其实还是董事会的成员，是的，昂热身份简直神奇，双重身份就算了，还拥有着一项致命的特权——“一票否决权”。
昂热在卡塞尔学院是名副其实的校长，权势滔天但锦衣夜行。
所以楚子航自然选择站队昂热，也能最大程度的相信，按照股权结构说的话，应该是51%。
这个男人给他带来了报酬还算可观的任务，就算有时候任务十分危险，就算总是抱怨“做一单赔一单”，但其实报酬从来没晚发过，没少发过。
这就够了。
楚子航面无表情地想着，“狗仔之王”芬格尔的形象冒出在脑中。
呵！狗仔么！
就算被芬格尔看出来些端倪，身份被挖出来，被放到守夜人论坛上大肆宣传爆料，被众部下叫做什么“麾下第一猎犬”，按上“朝廷走狗”之类的名号他也不会在意。
楚子航就是这样一个人。
从选择要一直守护这个家开始，不管任何脏活累活都愿意去做，风雨无阻，任劳任怨。
“劫狱的时候要不要顺带把芬格尔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