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两秒......
路明非没有回应。
雨声滴答，水线经由檐面顺从地流下，打落地面的声音隔着老远都能传入耳中。
路明非却在其中感到了寂静，像是心底有什么东西要冒出头。按照村上春树的话来讲就是，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迎面却看见了一只可爱的小熊，绿草如茵，风中满是蒲公英的羽毛，它开口问候：“你好呀。”
于是路明非说：“你也好呀。”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极为标致的俄国姑娘，约摸着只有十三四岁，高挺的小鼻子和立体的面容，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那头淡金色的长发也近乎白金色，被仔细束成一根辫子，露出了那修长的脖颈，美得像只天鹅或者精灵。
都是小号的。
假如她不穿高跟鞋的话，路明非计量了一瞬，身高应该离着160cm还差一大截。
“真的长这么大了啊。”
路明非听见女孩叹息般的轻声，脸上面无表情，像是不是从她嘴里吐出。
“什么、身高？我们应该……”
路明非斟酌着用词，或许认识但忘记了也说不定，自己原来在这个世界已经认识了这么多朋友麽？
于是路明非改口，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好巧，你也在这上学。”
女孩穿着墨绿色的学院制服，很贴身合适，发稍和面料稍微沾上了一些雨水的痕迹，这会还有几颗小小的圆滚滚的雨珠落下，落在齐至膝盖的百褶裙裙摆上，炸开。
“……”
远处一脸纯白的保姆车上，伊莎贝尔用读唇语的方式开口念了一遍，一旁坐着的正是恺撒，后面是他的秘书，三人看着跳着波动线的黑白显示器画面，都是微微一怔。
“这就是S级的搭讪方式吗？”
伊莎贝尔支支吾吾说着，感觉自己的浪漫幻想被无情地拍碎在崖上，这简直土到掉渣！
“这句给你，你来接。”
恺撒看着显示器上沉默而立的俩人，把问题抛给了伊莎贝尔。
“下、下雨了，你能送我回......”
“停。”
伊莎贝尔捂脸，这句话更是没理由，谁叫她的恋爱史也是零蛋呢。
“巧什么？我们认识吗。”
女孩淡淡地说，中文很好，好到路明非能听出来有些淡淡的无礼。
“……”
路明非一怔，转而看向了一处隐蔽的监控探头，又看看女孩，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你不是学生会送来的‘美人’麽？”
“……”
车里三人沉默，恺撒忽地轻声笑了一声，伸手关掉了显示器。
“没拒绝，那就是有希望，任由我们这位出色的新生发挥吧，开车。”
女孩把视线收回来，期间还淡淡瞥了路明非一眼，随后转身走了，
“跟我来。”
路明非觉得真是没由来，就算以前认识，现在至少也要互道名字吧，于是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反而掏出手机开始查询起了校园地图。
这里是校园西北角，竟然是……一处园林！
路明非确认没有看错这两个字，于是前后走了几步看了看，同样的树木，同样的灌木，左右完全没有体现出‘一步一景’的妙处来——
虚假的园林！
好消息是至少修了连廊，非常之长，就像一截掉落一处的细线，复杂蜿蜒，但都能连得上，走过这一路就能看到建筑群了。
路明非的眼神扫视，像是规划着路线，然后......拨了个电话出去。
嘟嘟……
“喂，芬格尔，赶紧开车过来，速度。”
“哦......啊？”
芬格尔有些惊诧，讪讪一笑，道：
“那个、那个我现在有些急事啊。”
“少装糊涂，我现在只想睡觉。”
路明非想你们这群人类，连睡觉的重要性都浑然不知，搜半天了也没有丁点龙类的消息，论坛上时不时的帖子就只是‘震惊，去年遗失的东西竟然被找了回来！’，‘重金悬赏上学期在某处小树林遗落的吊坠’…这类稀奇古怪的‘家政’贴。
要是他是龙类，这会也应该是在睡觉的，毕竟只有睡觉了，那盘查、复核档案等等，也只有等到他们日出醒来时分才能进行，既然如此，那这会更应该养精蓄锐才是。
“啊！这么快吗，人家同意没有？”
芬格尔眨着眼睛问，脚脖子压在桌子缘线上，办公椅的靠背与坐垫几乎成一个大大的钝角，手上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拿起一张彩色的玻璃糖纸揉捏，发出沙沙的声音。
“嘘！”
副部长们面面相觑，躲在角落畏畏缩缩，都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但手上摁手机键盘的功夫一点没落下，一副马上要抢着发爆炸新闻的阵架。
“还需要她同意？又不是……”
“啊！”
一阵什么东西摔落的声音，然后就是衣服面料之间的摩擦，喘气声，痛呼声……
副部长们手机都要握持不住，嘴巴长得老大，估计塞下一整个椰子也不成问题，一对对眼睛也十分突出，就像是看见成群的帝企鹅在咕噜咕噜冒泡的火山岩浆中游泳。
是高跟鞋！高跟鞋摔落的声音！
芬格尔这边也觉得手机是猛地烫手，一把扔掉糖纸两只手像是耍杂技一般抛出又接住，飞速思考着该怎么去‘提醒’一下路明非。
“咳......”
突然，手机传音过来。
“不同意，谁都不准过来。”
女孩对他们说，如女王般下令，毫无感情波动。
“好嘞，愿您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芬格尔十分狗腿的快速说道，下一秒还没到就摁短了电话。
“部长，那个……”
副部长们在他身后伸出手，一只只像是攀岩般，决绝而充满希冀。
“不同意，谁都不准发。”
芬格尔原形毕露，学着女孩的话笑嘻嘻说道，从座位上站起，在办公桌上十分欠揍地扭起了驴腰，一晃一晃的驴屁股上还有两圈真皮垫具压出的折痕。
“……”
攀岩的手猛然失去力量垂落，摔落谷底。
“她究竟是谁啊，有这么大的气场。”
其中一个副部长说，各自散开回到了工位，那里才是他们的阵地。
“嚯！现实般的美女与野兽。”
另一个副部长说，一组图片呈现在众人面前。
两张学生证上的入学头像。
一张不露感情的三无美人脸，一张衰到地里、刚睡醒的脸。
嘿！别说还蛮配的。
“你是不是拿错了。”
一个副部长沉默了一会，突然出声提醒。怎能忍受S级被如此诋毁！而且这哪是野兽啊！眼里藏着的狮子吗！放屁！只有没有揉开的眼屎好不啦！
“噢噢，是这张。”
副部长挠头一笑，把另外一张大头像覆盖了上去，还是路明非。
眼眉也对，但气质却是大变样了，黑色的碎发中间露出额头，呈一个小字号的撑天的M，刘海不长不短，但颅顶后脑的头发却是长了些，具有力量感的脖颈被微微盖住，眼神中深沉与潇洒皆备，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似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