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趁他病,要他命
血……
顺着她的唇角,滴入火红色嫁衣。
烈焰燃烧,墙壁上的烫金喜字正在一点点化为灰烬,鸳鸯锦缎被撕裂,上面落满了脏乱不堪的脚印,蜡烛翻滚,果盘倾倒,而她的梁哥哥……
她的梁哥哥竟被银线缝合了五官,四肢截断呈现出极度诡异扭曲的姿势,整个人宛如提线木偶般活生生吊挂在房梁之上!
“一千三百一十四根冰蚕丝所缝制成的人皮偶,非生非死,不老不灭,能够一直陪着你,这份贺礼,可喜欢?”
身后的男人环住她的腰,修长的手指如同温情却又冰冷的刀,一点点划过她的眉眼,鼻梁,嘴唇,最后……抚上脖颈。
“为什么你总是这般不听话呢,是不是只有掐断这里,你才会乖一点。”
“梅濯雪……你个挨千刀的混!蛋!!!”
……
花醉漓猛地从软床上翻身坐起,额头直冒冷汗。
“小姐!”门外看守的知秋听见惊呼声,慌忙推门而入,跑到自家小姐身边轻拍她的后背。
“小姐,可是又梦魇了?”
“去把窗户打开……”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唯有一点凝聚成露的水珠顺着绿叶滑落。
空气清新,夹杂着淡淡的草木芬芳,花醉漓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清爽不少。
她揉揉眉心:“我睡了多久?”
知秋答道:“不到一炷香。”
她点点头:“那估摸再有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便该到了,更衣吧。”
知秋侍奉主子穿衣,拿起飞鹤青竹样式的男装长袍,又忍不住问道:“小姐,你当真要代替小少爷去给太子当伴读吗?明明,相爷是可以推却的。”
自从三天前小姐落水,整个人便呆愣愣的,一直仰头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昨儿个宫里来人,说是要为远在江南修身养性的太子找几个伴读,陪同玩乐,顺便添添人气。
可谁不知道太子是个病秧子,有今天没明日的那种。
知秋发愁:“圣上下旨找伴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先前那七个伴读才陪同不到三天便沾染上了病气,直到现在还卧床不起。”
“小姐,好端端的,你干嘛非要往前凑啊。”
花醉漓轻笑:“我也不想跟病秧子打交道,可谁让他……叫梅濯雪。”
哪怕重生一世,
这个名字,也依然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婚礼成为炼狱,新郎官被制成人皮傀儡,而她,则成了禁/脔,幽禁在东宫,如同猫儿一般被驯养着。
她反抗,她挣扎,她哀求。
可换来的,是一遍又一遍沉重的羞辱。
为了保全家人不被胁迫,她虚情假意数十月,终在一次灌酒后成功逃了出去。
却不成想,已经来不及了。
梅濯雪早已利用清誉一事牵制住了父亲,提拔与相府对立官员,又斩杀无数亲党。
菜市场前的断头台被鲜血洗刷了一次又一次,就连父亲辅佐下能与之抗衡的三皇子一派都吓成了鹌鹑。
丞相府艰难求生,也便是在这时京城中突然传出谣言……
说是因为她在大婚之夜成了残花败柳,染了晦气,丞相府才会沦落到如此的地步。
这些谣言越传越激烈,她逐渐成为人人口中避之不及的煞星,为了拉拢民心,那个即将称帝的太子殿下,下令命她自刎,相府全族流放莽荒。
那日天很黑,全城百姓高举火把围堵府邸门口,她还记得大太监宣读旨意时,所有人脸上那种亢奋到病态的笑。
物尽其用,真不愧是太子殿下……
长剑划破喉咙时,倒没有想象中那么痛。
却不想,借此重生。
她依然是相府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而梅濯雪,也不过是个羽翼未满的病弱太子。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那干脆扼杀掉所有不幸!
梅濯雪,这个人必须要死!
花醉漓看着铜镜里雪袍束发的翩翩少年郎,眸中狠厉一闪即逝,“哦对了,成云怎么样?”
“小姐放心,少爷被您打得鼻青脸肿,没个三两月,根本出不了门。”
“嗯,甚好。”
客栈外停下一辆古朴马车,花醉漓透过雕花窗,看见一位身穿鼠灰大袄的老者从里面走出来,他仰头望见了她,抬手作揖。
她也与之回礼。
“走吧,去会会咱们的这位太子殿下。”
……
遗香小院,风景如画。
遥望着风帘翠幕,花醉漓也不得不感叹一句那厮还真是受宠。短短几十步,她已经见识到了千山,日月潭……这些古籍上才能看见的古迹缩影。
这等财力物力人力的花费,不是她能够想象的,只是梅濯雪这般受宠,暗杀可要谨慎谨慎再谨慎才是。
“成云公子。”福伯关上拢醉阁的雕花木门,再次走到花醉漓身边“您现在可以进去了,只不过殿下刚喝完药,有些虚弱,所以……”
花醉漓马上领会:“福伯放心,我不会打扰殿下太久的。”
福伯拢了拢鼠灰色长袖,一伸手笑道:“成云公子,请。”
轻纱飞舞,墨卷悠悠。
一缕缕缥缈的梵香蜿蜒上升,幔帐繁复,早已被高高卷起,露出床榻上消瘦俊美的人。
乌木般的墨发顺着肩膀直直垂下,他眼波潺潺,手握书卷静静倚在那里。
花醉漓跪坐在床榻前的狐绒蒲团上,手握成拳,生怕一个冲动会不计后果地撕毁这幅举世无双的‘丹青水墨卷’。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可前生种种却翻天覆地般袭来。
他的掌控,他的强势,他的占有……那些痛苦旖旎的记忆在此刻骤然苏醒。
梅濯雪,真是……好久不见……
“来者可是花成云,花公子?”温润淡然的询问声在耳边响起。
花醉漓遮掩下眼底深沉,缓缓道:“正是微臣。”
他顿了顿:“你刚才,说什么?”
这人什么时候添个耳聋的毛病。花醉漓强忍下心中不耐,又道:“微臣花成云,拜见太子殿下。”
清脆的嗓音哪怕被刻意压低,但也和记忆里那道相思入骨的声音相互融合。
梅濯雪猛地抬头,直直看向不远处低头跪拜的纤瘦身影,“你……你把头抬……咳咳咳咳!”
第二章:冲动了……
被情绪激起的咳嗽声一阵高过一阵,旁边侍奉的福伯吓白了脸,慌忙从怀里取出瓷瓶,倒出几粒药丸放进梅濯雪嘴里,却不见什么好转。
“公、公子,麻烦你为殿下倒杯茶。”福伯轻拍梅濯雪的后背为他顺气,又转头对花醉漓急声道。
花醉漓早已调整好情绪,提着袍角起身拿过青瓷壶倒了一杯茶,走到梅濯雪身边递过去:“殿下,您的茶。”
那修长的手指缓缓伸来,却掠过茶杯,直直握住她的手。
花醉漓猛地一惊,她下意识抬头,正巧对上那道异常炽热的眼神。
前生在床榻间,他就喜欢用这样的眼神一点点扫过她的肌肤,就好似盯上猎物的野兽,肆意享受着品尝美味前的放纵。
抵触,排斥,无数反感情绪瞬间涌上心头,花醉漓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一甩手……
‘哗啦’——手中茶水泼了对方一脸……
卧槽……冲动了……
“臭小子,你在干什么!”
“福伯,住手!”梅濯雪飞速拽住福伯的衣袖,他情绪激动,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福伯本已经抓住花醉漓的脖领子,一手握拳高高举起,可被主子拦下,他也只能僵直身子,紧紧瞪着少年。
“殿下恕罪!”花醉漓用巧劲儿挣脱开福伯的束缚,故作惶恐地跪拜“微臣、微臣一时手滑,不小心冒犯了殿下,微臣罪该万死,殿下恕罪!”
“无妨,这不怪你。”梅濯雪弯腰想要扶起她,却被轻巧躲过了。
“多谢殿下。”花醉漓恍若未觉。
梅濯雪指尖不自觉蜷缩,他垂下睫羽:“福伯,你先下去。”
“殿下……”福伯想再说些什么,但对上梅濯雪不容置疑的目光,还是退下了。
屋内静默。梅濯雪披上暗纹银月大氅,起身,走向花醉漓。花醉漓缓缓倒退几步。
“你很怕我?”
“没有,微臣只是深感愧疚,怕再冒犯殿下。”
梅濯雪绕过她拿起架子上的帕子擦脸,“若真觉得愧疚,便来帮我制琴罢。”
窗边的紫檀木桌上摆着一架半制成的青桐古木琴,七根冰蚕琴弦已经系好,只剩下两边的花纹还没有雕刻。
看见琴,花醉漓倒想起前生为了佯装乖顺,她特意跟着梅濯雪学琴,甚至撒娇让他手把手教她。
练成一曲名动天下,听过的人都说花家大小姐的琴音乃是一绝,可她,却恨不得剁掉这双被他调教过的手。
“你觉得,这古琴,雕刻什么好?”梅濯雪视如珍宝地慢慢抚摸过古琴。
花醉漓答道:“殿下的琴,自然什么都好。”
“我想雕梅花……却怕她不喜欢,不过听成云公子这般说,那便雕这个罢。”梅濯雪拿起刻刀,细细雕琢起来。
花醉漓一愣:“殿下是要将琴送人?”
“嗯,我做错了事,想送琴讨她欢心。”梅濯雪顿了顿“成云公子,你说,若是有人伤害了你,可他却完全不知晓前因后果,若是你,会原谅他么……”
花醉漓嗤笑道:“微臣倒觉得,无心之过不是伤害的借口。”
梅濯雪继续雕刻花纹,赞同道:“成云公子实乃真性情,这倒是让我想起你姐姐,你们,很像。”
这人病糊涂了罢,说啥呢???
花醉漓眸光闪烁,猛然间想起某种可能,她试探道:“若微臣没记错,殿下应该还没有见过家姐罢?”
“见过的。先前,往后,小时候,都见过。”梅濯雪神情愈发柔和“我和她拥有命中注定的缘分。”
“呵,根本不想要这种缘分。”花醉漓无意间低喃开口,等回过神,话已经说出。
她一惊,刚想打个幌子糊弄过去,却见梅濯雪紧抿薄唇,握住刻刀的手颤抖不止,他猛地低头咳出一口鲜血。
“咳!咳咳咳咳!”……
花醉漓挺愿意看梅濯雪受苦的模样,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便装作惊慌高喊:“福伯!福伯!殿下咳血了!”
福伯听见声音早已闯进屋里,瞧见眼前这一幕,他二话不说,直接轰走花醉漓。
关紧大门,再来到梅濯雪身旁,福伯从怀里取出银针,拽起他的衣摆,对准几个大穴扎下去,“殿下,您感觉怎么样?”
梅濯雪颤抖着手重新握住刻刀:“无妨,咳出点淤血,反倒好很多。”
福伯皱眉:“殿下,需不需让北司盯着点,早就听说花家小少爷是京城出了名的小霸王,这才见您一面,就……”
“不必,她会不自在的。”梅濯雪缓缓抚摸过古琴上被鲜血染红的精致梅花,眸光闪烁。
醉醉,是你,对么……
窗外风吹树梢沙沙作响,远处的鹅卵小路崎岖不平,雨后更是湿滑。
花醉漓绕过弯道上的水泥坑,低头沉思。
梅濯雪会是重生的么……
不、不可能……若真是重生,依他那不容拒绝的性子,刚才绝不可能如此简单地就放她离开。
而且,重生一事玄之又玄,怎会人人可得。
“哟,这谁家的少年郎,怎么垂头丧气的?”
……
正想着,一道戏谑声在前方响起,花醉漓抬头,便见三个锦绣华服,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站在路中,为首那个抱着肩膀,眼神流里流气。
“三位,你们这……”花醉漓拿折扇敲打手心,她来之前特意问了花成云,也没听他说此行里会有什么死对头,这什么情况?
为首的玄衣纨绔听后蹙起眉,“居然连小爷我都不知道,真没见识。听清楚,小爷叫陈有衡,左卫总兵之嫡子,当今长公主是我舅母,就连太子殿下见了我,都要喊一声表哥。”
花醉漓点点头,原来沾点皇亲国戚,怪不得这般豪横。
她道:“不知陈公子,拦我所为何事?”
陈有衡背手阔步绕着花醉漓转几圈,上下打量着她:“看你来的方向,想必是觐见太子被赶出来了吧,你也不想想,殿下日理万机,怎会抽空见你。”
花醉漓觉得这几句颇为有趣,便顺着他的意图往下问:“那不知,我要如何才能见到太子殿下?”
第三章:兔爷儿?
此话一出,陈有衡原本豪横的神情瞬间变得贼溜溜的,他直勾勾看着花醉漓:“小爷知道,你这般急着巴结太子是为了你爹买官方便,可太子性情高傲,便是讨好了也未必能成,不如……”
他抬手要摸花醉漓的脸“不如从了小爷,瞧你这一身朴素样,指不定谁家的奴仆,跟了小爷,保你全家吃香喝……啊啊啊!”
“原来是个兔爷儿。”花醉漓一把扭断那伸来的油腻大手,略带嘲讽道。
天和王朝历来注重‘礼教’,号称以‘德’治国,为此,天子脚下的京城大街连青楼都没有几个。
但这并不妨碍某些官宦子弟寻花问柳,舞女、歌姬……只要打好名头,私下怎么荒唐都没有人管。
更有甚者为了追求刺激,直接用门客的名号来豢养男宠,官宦子弟花样多,荤素不禁者更多。
只是她没想到,有人居然敢在太子府邸见色起意,这是得多缺心眼。
“疼疼疼!松手!”
陈有衡疼得龇牙咧嘴,花醉漓随意一甩手,陈有衡瞬间大头朝下摔个四仰八叉。
“小崽子,别不识好歹,小爷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
陈有衡是家中嫡出长子,自幼被娇宠惯了,何时受过这种憋屈。他被两个随从搀扶起身,指着花醉漓不管不顾地破口大骂。
可花醉漓呢,依然摇着折扇浅浅含笑,那悠然自在的模样像是在欣赏杂耍里的猴子。
陈有衡更恼了,他一推身边两个随从,“你们,去!把他给小爷绑了!”
那两个随从摩拳擦掌,目露凶光,直直朝白衣少年扑去。
花醉漓不慌不忙,弯腰闪身躲过二人的进攻,手中折扇一起一落,狠狠劈上两个随从的脖颈。
“你……你别过来!”陈有衡看了一眼瘫在地上,捂住脖子哎呦乱叫的随从,又瞧瞧闲庭信步,缓缓紧逼的花醉漓,一时有些慌。
他咽一下口水,突然眼睛一亮:“太、太子殿下!”
太子……
花醉漓侧头看去,可身后什么都没有,她勾了勾嘴唇,忽然猛地转身,一把泛有寒光的匕首直直划过脸颊。
她倒退几步,轻轻拂过腮边,几根断发落在手里,“呵,这是嫌命太长了啊。”
陈有衡没听见花醉漓低声喃喃,只是见翩翩少年垂头未动,还以为吓傻了。
他胆子大起来,贼溜溜的眼睛变得更为露骨,仿佛已经享受到美人在怀的滋味。
“小公子放心,你这般漂亮,爷会多疼你一段时间的。”陈有衡再次提刀猛扑,只是这回他刻意避开了花醉漓的脸。
花醉漓眸光深邃,嘴角含笑,她不躲不闪,直接飞起一脚狠狠踹在陈有衡的大肚腩上。
陈有衡被踹的眼睛都凸出来了,他趴在地上滚几圈,身体瘫着直抽搐。
“如何?”花醉漓踩上他的脊背“这番疼爱,陈公子可还满意?”
陈有衡嘴唇颤抖:“我、我可是当今长公主的外甥,你要是敢动我,我、我舅母是不会放过你的。”
花醉漓冷笑:“那也要长公主知道不是,等陈公子嘴不能言,手不能动,在下也就没什么好怕的。”
说完,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
陈有衡瞪大了眼睛,惊恐道:“不……不行,你不能杀我……殿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救我!”
这就开始病急乱投医了?花醉漓把玩匕首,挑眉道:“太子殿下?呵,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咳、咳咳……”
熟悉的咳嗽声缓缓响起,花醉漓身形一僵,猛地转头,便见树荫下,墨发飞舞的俊美男子身着天青色暗纹锦绣长袍站在那里。
他眉梢清淡,嘴唇一点子樱粉,浑然天成的雅致,让他看起来像是意境深远的水墨丹青。
“梅……殿下。”花醉漓看着梅濯雪与前生大相径庭的清雅装扮,竟有些愣神,脚下力道也不自觉放松些。
陈有衡趁这个空档急忙爬到梅濯雪旁边,抱住他的大腿鬼哭狼嚎:“殿下!你可要为微臣做主啊!”
“这个人出言不逊,还肆意殴打朝廷命官,您看看微臣的两个兄弟,您再看看微臣的肚子。”
说着,他扯了扯胸前衣襟让梅濯雪看清上面的鞋印子,“这都是他踹的呀!”
梅濯雪看着锦袍上那尺寸不大的印子,眉梢含有淡淡的笑意和无奈,他转头看向翩翩少年:“是这样么?”
花醉漓握折扇上前施礼,“微臣花成云,拜见太子殿下。”
“花……花成云……”听见这个名称,陈有衡有些懵。
“陈公子说对了一半。”花醉漓不理那明显变了脸色的陈有衡,悠悠然道“陈公子在此拦住微臣,想要和微臣共行那乌云翻雨之趣事,可微臣不好这口,就只能这般委婉推辞了。”
“哦,这样啊。”梅濯雪幽幽含笑,只是那双淡然缥缈的眸子,此时却如海底深渊般深邃诡谲。
陈有衡猛地打个寒颤,只感觉落到脖子上的视线像一把即将染血的刀,大脑空白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
他几乎出于本能道:“我……我是长公主的外甥,不……不能死。殿下!殿下我们才是一家人,您不能被一个外人骗了!”
“说的不错。”梅濯雪听见‘长公主’三字,眸中闪过幽光,他笑道“既然是一家人,那想必皇姑母一定很乐意看见有亲人侍奉在她身边。”
陈有衡懵圈:“什……什么意思……”
福伯笑道:“恭喜陈公子,您可以准备进宫陪圣了。”
进宫陪圣?那岂不是……陈有衡惊恐地直摇头:“不!我不要进宫!我不要……唔!”
花醉漓看着被捂住嘴推下去的富贵公子,一时间感慨万千。堂堂的嫡出公子竟然成了太监,最狠莫过诛心,看来在这一点上,太子殿下从没变过。
她收敛好心神,躬身施礼:“多谢殿下为微臣主持公道。”
“无妨。”梅濯雪伸手想要搀扶她,却又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过了。
他垂落乌黑睫羽,微微抿了抿薄唇,“我……要去秋山的乌木林里调养一下生息,你……可愿陪我同去?”
花醉漓疑惑:“调养生息,为何要去乌木林?”
第四章:让他更痛苦
“那是因为乌木林中有天然温泉,可缓解殿下病痛。”福伯说话不紧不慢却也抢先一步“若不是因为某个人,殿下也不会犯病。”
“好了,福伯。”梅濯雪缓缓打断“都是因为孤的身子骨弱才会犯病,这岂能怪罪成云公子。”
“若是成云公子不想与孤作伴,那便罢了,反正孤的身上满是病气,离远些也好。”
她怎么听出了某种罪恶感?花醉漓看着梅濯雪低头垂眸,余辉拉长他的影子,显得异常落寞萧索。
她嘴角抽搐,若不是知道这厮的真实品行,还真的要被这脆弱模样骗了。
“殿下说的哪里话,能与殿下同行,微臣荣幸之至。”花醉漓微微颔首,遮住眼底幽光。
乌木林,也算是荒郊野岭,如此绝佳的埋骨之地,哪有拒绝的道理,对吧?
“那好。”梅濯雪听见花醉漓的话,眸光瞬间亮了,眼神也越发柔和“成云公子准备一下,我在府外等你。”
遗香小院属于皇家别苑,却远没有京城中那些官宅的诸多架子,不清街,不扫道。那些南来的北往的商贩乞儿均可在门前自由行走,或是谋生。
花醉漓走出府邸大门,正是街上的吆喝声最为响亮的时候,胭脂,首饰,冰糖葫芦,热闹的烟火气一下子冲淡了红尘中的薄凉。
“成云公子。”福伯走过来,打断了花醉漓欣赏人间百态的兴致“殿下在马车内等你。”
花醉漓看着停靠在汉白玉石狮旁的古朴马车,顿了顿道:“我与殿下同乘一辆马车,这好像不合规矩。”
福伯咳嗽一声:“确实不合规矩,可……殿下唤你过去。”
花醉漓看着福伯想要制止却无可奈何的纠结样子,挑了挑眉:“那便多谢殿下,多谢福伯。”
纤瘦背影慢悠悠上了马车,福伯想了想,对旁边一清秀小厮道:“让北司做好准备,还有,叫北星过来。”
“是。”那清秀小厮应了一声,瞬间消失在原处。
花醉漓挑起马车帘,刚巧看见梅濯雪倚靠软塌上闭目养息。听见动静,他抬头向她微微一笑:“来了。”
“殿下。”花醉漓行礼,问道“微臣看您脸色苍白,可有什么不适?”
“有些晕。”梅濯雪高高蹙起眉头,似在强忍某种痛苦“每次坐马车,都会如此,咳咳,成云公子,可否帮忙倒杯茶?”
花醉漓应了一声,拿起圆木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递过去:“殿下,您的茶。”
“咳咳咳……我动不了,你能不能扶我起来。”梅濯雪气息虚弱,缓缓伸出手。
花醉漓面无表情,放下茶杯,她拽住梅濯雪的两条胳膊直直将他抻起来,也没讲究什么舒服不舒服,直接换个姿势扔到一边。
她又把茶杯递过去:“殿下,您的茶。”
梅濯雪脸色更白了,他喘着粗气看着花醉漓好半晌,才缓缓接过杯子:“多谢。”
他一口一口喝下去,微微扬起脑袋露出一点细长的脖颈。
花醉漓直直盯着那上下滚动的喉结,眸光逐渐深沉下去,她忽然道:“殿下,您若是不嫌弃,微臣可以帮您按摩一下缓解疼痛。”
“你要为我按摩?”梅濯雪握住茶杯的手紧了紧,清雅的眸子中有些不可置信。
花醉漓颔首:“微臣曾学过一些按摩手法,若是殿下不嫌弃,微臣或许能帮您缓解一二。”
“怎会嫌弃。”梅濯雪放下茶杯,缓缓转动身形背朝着她“那辛苦你了。”
辛苦……多么生僻的词。
花醉漓自嘲般勾勾嘴角,坐到软塌边,伸手缓缓揉动他的肩膀。
前世也是这样,为了讨好他,她经常在身后为他揉肩,因此还特意去学了按摩,那时候,穴位书几本几本地看,手法几夜几夜地研究。
百般刻苦,就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自己好有机会逃出去。
重生一世,这些东西其实已经用不上了。
不过,梅濯雪现在这般羸弱,若手法使用得当,虽不能要他的命,却能让他更痛苦。
手指向下轻滑,位于蝴蝶骨中间偏下凹陷的地方,花醉漓用力往里一拧,果不其然,她听见一道隐忍的抽气声。
“殿下,您怎么了?”她问道。
“无事。”梅濯雪不断喘着粗气,手指捏住软塌上铺垫的狐绒软毯“可能有些不适应,并不碍事。”
“若是疼了,您可要告诉微臣,微臣轻些。”
“嗯……”
淡淡的呢喃中透露出某种痛苦,花醉漓心里闪过一丝快意,她的视线落到梅濯雪那纤细的脖子上。
后颈头骨下,有一处风池穴,是缓解中风、伤寒的绝佳之处,可若是力道掌握不好,反会引起头疼晕眩。
她的手缓缓上移,呈现出锁喉的姿势搭上他的肩膀,大拇指在后颈肌肤上轻柔徘徊,靠近风池穴刚想用力挤压。
‘哐当’——马车紧接着一个摇晃。
花醉漓为了用力方便,和梅濯雪的距离相差并非太远,这一个重心不稳,她直接砸到梅濯雪的后背上,而眼前人,竟然顺着她的力道直直倒下去了。
卧槽,什么情况?!
“殿下,山路崎岖刚刚压到一块石子,您没……”福伯在木板上和车夫同坐,刚刚那一踉跄实属突然,他担心颠簸到殿下,急忙询问。
可没想到……一掀帘,他竟然看见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正紧紧压着殿下,而且压得还很瓷实。
“你!你你你干什么!起来!”
“误会,这都是误会。”
花醉漓早在福伯冲进来的时候已然起身,她轻咳两声拽拽长袍,有些尴尬道:“福伯,别误会,我是在为殿下按摩肩膀缓解舟车劳顿,没其他心思,你……不用这般看着我。”
“殿下。”福伯搀扶起脆弱无助的梅濯雪,看着他脸上被冷汗打湿的斜刘海,担忧道“您没事吧,可是有人胆大包天,以下犯上?”
“没有,成云公子在为我揉肩。”梅濯雪重新靠回软塌,他的薄唇异常惨白,毫无半丝血色,可脸上却多了一层不知名的淡淡红晕。
他微微垂头:“很舒服。”
嗓音轻轻柔柔,像极了被调/戏后不敢大声张扬的小姑娘,福伯见此,眼神更诡异了。
在满含质疑的注视中,花醉漓异常淡定地撩开车帘看向林间,她还能怎么说……
第五章:气氛有点尬
乌木林山清水秀,常年受雨水浇灌,林间更是长有许多草药。
花醉漓提着篮筐,割下一株紫叶的甘露子看了看,福伯让她找的草药,估摸便是这种。
可甘露子,这种连半吊子学医人都知道,只不过是用来抗寒的普通草药,大街药房两文钱一株,哪里用得着刻意去找,说白了,这就是想支开她。
花醉漓想起刚才在温泉小雅前,福伯那种异常警惕,防范她要对他家主子图谋不轨的决绝态度,就来气。
她会对梅濯雪图谋不轨?呵,除非她疯了。
采摘了三五株甘露子放进筐子里,花醉漓沿着山涧徐徐朝深林里面走,越往里道路越崎岖,碎石松动,草丛里还时常有一些蛇虫穿梭爬过。
这倒是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花醉漓一脚踩着巨石,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悬崖底部的茂密树林。
“救命!”
谁?花醉漓正琢磨着要如何把梅濯雪单独引过来,便听见一道求救声。
她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可那求救声一道紧接着一道,不曾断过。她顺着声音走下山涧,树木丛中,见空旷草地上有一个专门捕捉野兽挖掘的陷阱。
上面铺满的干稻草已经陷下去一个坑,而求救声正是从里面传来的。
“谁在里面?”花醉漓半蹲着身,问道。
“小公子!救我,烦请你救救我!”
隐隐绰绰间,花醉漓好像看见一个消瘦身影瘫坐地上,一腿弯曲,一腿伸直,但因头顶树荫挡着,具体也不真切。
“你等一下。”她回了一句,起身,拽下旁边山壁上蜿蜒交错的藤蔓,一边系在大树上,另一边扔到坑底。
“你拽住藤蔓爬上来罢,放心,我帮你抻着,不会断的。”
坑底下的人顿了顿:“小公子,我……爬不上去。”
花醉漓问:“为何?”
那人支支吾吾说了半天,花醉漓听来听去,抛去废话,就是他受伤了动不了,需要有人带他上去。
“啧,麻烦。”花醉漓将草药筐扔到坑底下,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可身为丞相之女,傅氏大将军的外甥女,她肩负着两大家族的荣光。
言行举止不容得有半分污点,这已经成为了习惯。
花醉漓挽了挽袍袖,又拿起割草镰刀藏在后腰,深山老林,谨慎为上,底下那人若非善类,她也不介意在此处为民除害。
一切准备妥当,她顺着藤蔓下去,走进才看清,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朗眉星目,丰神如玉,只是嘴唇有些泛白,神情恍惚。
她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那少年指了指伸直的腿,花醉漓视线看去,这才见一条黑鳞蛇紧紧缠绕在他的腿上,尖利的牙齿早已刺破衣衫,深深陷入肌肤之中。
“这是什么蛇,还挺好看的。”花醉漓蹲着身细细打量,这蛇虽是黑色,却仿佛镀了一层银光,鳞片闪闪发亮,煞是好看。
“黑金麟蟒,有毒。”
“毒蛇啊。”
花醉漓眼睛瞬间亮了,这可是个宝贝呀。
她一手握住蛇头,另一手拿出镰刀勾住毒蛇的牙,微微用力上撬。
黑鳞蛇吃痛,‘嘶嘶’地吐着信子,尾巴一卷,紧紧缠绕上花醉漓的胳膊。
花醉漓不慌不忙,眸光含笑,左手一甩,黑鳞蛇便被砸到旁边的土壁上,瞬间脑袋下垂,安静了。
“放心,蛇已经死了,没事了。”花醉漓很是有耐心地为少年解释道。
“啊?哦……”少年喃喃回应。
花醉漓背着他把蛇放进篮筐里,又翻腾出几株草药走进:“我的医术并不是很精明,只能为你止血,无法清除毒素,不过,血液并未变色,想来蛇毒应该没有中太深。”
说着,她已经为少年包扎完毕。
少年动了动腿,感激道:“多谢小公子出手相助,我叫陈志笙,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公子的。”
花醉漓猛地顿了顿:“你说,你姓陈。”
陈志笙不明所以:“是的。”
“那陈有衡是你的……”
“我的兄长。”
“哦。”
花醉漓点点头,重新将镰刀握在手心,“你知道,我是谁么?”
陈志笙急忙拱手:“确实,还没请教小公子大名。”
花醉漓淡淡含笑:“在下花成云。”
这个名字一出,气氛瞬间有些诡异。
陈志笙低头躲闪,神情复杂,见此,花醉漓便明白他已经听说陈有衡的事了。
“我知道,可此事,并不怪成云公子。”陈志笙认真道“是兄长出言不逊在先,成云公子的做法,情理之中。”
花醉漓问道:“你这般说,是因为还需要我救你上去么?”
陈志笙身形一僵,抿了抿嘴唇苦笑道:“我并不否认这一份私心,但更主要的原因……他为嫡,我为庶。”
自古尊卑有序,长幼有别,嫡子和庶子虽为一字之差,可身份处境却为天壤之别。
嫡子显赫,身份高贵,更有母族作支撑,庶子呢,同为一父,却什么身份都有,更有甚者不过是一夜过后的遗留子,用来充数的,根本没人放在心上。
为此,有些庶出子弟想要出人头地,让家族看中自己,不单要付出千倍万倍的辛苦,在家族里左右逢源,而且必要的话,需要悄无声息地铲除掉嫡子。
陈志笙拿出身份一事,便是要说明,陈有衡无论闯下什么祸,遭受什么责罚,对他而言,都有利无害。
花醉漓明白此理,却不代表就要放松对他的警惕,鬼知道这人有没有私藏什么祸心。
她收好镰刀,转身就去拉土坑边的藤蔓。
“成云公子,你……”
陈志笙看着拽住藤蔓想要向上攀爬的花醉漓,有些发蒙,他急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几步。
“你这是要上去吗……”
“是啊。”花醉漓淡然地点点头。
陈志笙更懵:“那、那我……”
“我下来是帮你疗伤的。”花醉漓伸开双臂,让他看清自己消瘦的身形“带你上去,很难办到,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先上去,然后找人来救你,这总比两个人胡乱尝试强,你认为呢。”
陈志笙沉默了。
第六章:被蛇咬
花醉漓知道他在沉默什么,虽然他表明了自己与陈有衡毫无瓜葛,但还是怕她心中有怨,恶其余胥,会趁这个机会扔下他不管。
但不管他怎么想。她肯定是不会背一个大男人去爬土坑的,没这个实力,也没这个关系。
她不再看陈志笙,背着药筐,拽住藤蔓一点一点往上爬,等来到地面上拍拍手,转过头一看,发现陈志笙瘸着腿,握住藤蔓艰难攀岩,有时候腿脚一滑撞到土壁上,也默不作声。
还挺有骨气。
花醉漓弯腰捡起藤蔓微微拉紧,想让他爬得更顺畅些。
“成云公子。”
熟悉的温雅声音突然在背后缓缓响起,花醉漓双手一抖,藤蔓摩擦过一块尖锐的石头就听‘咔嚓’一声,断了……
这……她闭了下眼睛,不忍心看底下被摔得四仰八叉的人。
“你在看什么?”梅濯雪披着银月玄纹大氅,缓步走进,他拉过花醉漓让她面对着自己“我听福伯说你来采药,为何这般久都不回来,可是哪里受了伤,你可知我……”
“殿下。”花醉漓不留痕迹地挣脱开他的手,倒退几步,施礼道“臣无事,多谢殿下关心。”
冷冷淡淡面无表情,即使面对一个陌生人恐怕都没有她这般生冷。
梅濯雪收敛了激动的心情,垂眸道:“你没事便好,天色不早了,跟我回去罢。”
他要转身,却见花醉漓没动,“怎么了?”
“殿下,这土坑下有一个人,他受伤了,还请您施以援手。”
“好。”
梅濯雪看着她,想也不想直接应下来,他侧过头:“北星。”
话未落,一道身影迅速跳进坑里,不过眨眼间,他拎着跟小鸡崽子似的陈志笙又飞上来。
“殿下,您要的人。”他道。
娃娃脸,大眼睛,一笑起来腮边还出现两个小酒窝。花醉漓默默打量着,同时也没放过他腰间悬挂的青纹玄铁长剑。
“陈志笙……”梅濯雪一眼便看出跪拜地上的少年是谁,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神情微冷“成云公子采药的这段时间,莫不成一直和他在一起?”
质疑里带着莫名的占有欲,这让花醉漓感觉自己依然如前世那般是他掌心里的金丝雀,被束缚的窒息感瞬间袭来,她的目光逐渐泛凉。
“微臣与陈公子均为殿下伴读,相互交流一些,好像也无妨罢。”
梅濯雪抿着薄唇,紧紧盯住花醉漓似在强加忍耐什么,嘴唇微动,却没有多说,“咳!咳咳咳咳!”
“殿下!”福伯上前轻拍他的后背,又看着花醉漓的冰冷态度,不满道“成云公子,你可知,殿下要想抑制病痛需要在温泉水里针灸调息近三个时辰。”
“但就是因为见你迟迟未归,担心出事,便中断了治疗,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可你呢,怎能这般对待殿下!”
花醉漓这才发现梅濯雪遮盖在帽檐下的长发是湿的,紧贴衣服上还在滑落水珠,“微臣……多谢殿下关心,外面风大,您还是早些回去罢。”
“我们一起走。”梅濯雪气息孱弱,语气却异常执拗。
花醉漓懒得再和他争辩,提着药筐跟在旁边下山。
这边山路陡峭,还没走几步,梅濯雪便咳嗽得不成个样子,花醉漓搀扶他,感受着那几乎全部压到她身上的重量,特别有一种想把人扔进山沟里的冲动。
但,她忍了……
临近山腰走上林间大路,花醉漓等人目及到了一个红瓦八仙六角亭。
他们搀扶梅濯雪到石椅上坐下。
“这、这可怎办。”福伯看着咳嗽不止的梅濯雪,满面愁容“再这么咳下去,殿下的嗓子会受不住的……对了,成云公子,你的药筐里,可有一种翠绿圆叶,气味清爽特殊的薄叶草药?”
药筐啊……花醉漓抖了抖身后背着的篮筐,似是想起什么,眸中闪过一丝薄凉的笑意,她懵懂道:“好像……我好像采到了这种草,闻起来气味是挺清爽的,不过叶子好像不是圆叶。”
她把药筐放到梅濯雪手边,微带惭愧道:“殿下,我曾听说您精通药理,懂得阴阳十二经脉之道。微臣不才,可否向您请教些行医之术?”
梅濯雪早已平复许多,他眉梢修长,眼角泛着殷红,眸光流转间,颇有些勾人味道。
他看着她,忽然笑道:“好,我教你。”
他掀开药筐上的甘草盖,把里面的草药一株一株拿出。
“这是大青叶,苦咸大寒,有清热解毒,凉血消斑之效……”
“这是白豆蔻,辛温……”
“这是连翘……”
……
一株一株摆出,一点一点讲解。
微风徐徐,不急不躁,长发悠悠扬起,拂过谁的脸颊。
花醉漓单手托腮看着,忽然道:“那这个呢?”
“这个是紫苏叶,辛温,微毒,不过若是与白花舌草共同使用,那……”
梅濯雪翻找草药的动作瞬间一僵,他抬起手,只见胳膊上正紧紧缠绕着一条黑鳞蛇,那尖利的毒齿直直咬进手背。
“殿下!”
“殿下……唔……”
花醉漓和福伯同时惊呼出声,福伯慌忙上前查看,而花醉漓刚站起身就被人反手摁倒在桌子上。
“小哥哥,谋害主子者,死哦。”北星扬着甜甜的笑,手下力道却狠戾地紧了七分。
花醉漓明显感受到骨骼错位带来的巨大疼痛,她眸光微暗,神情却异常慌张,“什、什么谋害,小爷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北星笑容更大,“还嘴硬,看来不吃点苦头,小哥哥是不会听话的。”
“哎哎,不是!你也不想想,我要是真想谋害殿下,又怎会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我也不知道这蛇是哪来的,而且、而且京城人都知道,小爷我最怕蛇了!”
这一通乱喊乱叫,令北星的动作稍显迟疑,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花醉漓顺着力道转动手臂,脚尖侧动,身子倾斜,竟直接挣脱开了北星的束缚。
北星一愣,身为北司的四北之首,他的力量,速度,反应能力无疑都是最强的,可面前这人只不过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官宦少爷,却能如此轻易地挣脱而出。
这人……
第七章:为他吸蛇毒
花醉漓不知道自己无意地挣扎举动引起了怀疑,她疾步跑到梅濯雪身边,惶恐道:“殿下,微臣真不知道这蛇是从哪里来的,您没事……没……”
细光透过枝叶星星点点洒在他的身上,肌肤如玉,黑发如墨,整个人纤尘不染,仿佛镀上了一层缥缈无暇的银辉。可他眸光幽深,盯着手背上紧紧缠绕的毒蛇竟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和趣味。
“原来,成云公子还采集到了这样的趣物。”梅濯雪伸手掐住黑鳞蛇的脑袋,指尖一捏一拽,那条黑鳞蛇便被提起,扭动身体不停乱叫。
“此蛇名为黑鳞,含剧毒,一般中毒者会浑身乏力,神情恍惚,慢慢四肢瘫痪,七窍冒出黑血,而且你看,此蛇的利齿颜色是不是比寻常的蛇虫要深上许多?”
梅濯雪把黑鳞伸到她面前,指尖紧捏蛇头,迫使它张大嘴巴露出尖利的毒牙。
“殿下,您真的没事吗?”此时此刻,花醉漓发自肺腑地关心着梅濯雪。
陈志笙那样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被咬一口,都要气喘吁吁,动弹不得好半晌,这还是在没有中毒过深的情况下。
可梅濯雪呢,身体孱弱,毒蛇利齿也全都没入了手背里,按理说早应该大头朝下倒地上了才对。
这怎么还活蹦乱跳的……
梅濯雪沉默,他收回握住蛇头的手,另一只手握拳抵在嘴唇下面轻咳,“有事。”
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花醉漓嘴角抽搐。
“成云公子。”福伯也看不下去自家主子那漏洞百出的演技,转移话题道“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为何药筐里会有毒蛇?”
“我是真不知道此蛇是怎么出现在药筐里的,天地良心啊福伯,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陷害殿下。”
福伯轻嗤一声看着她:“多说无益,你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她连份子钱都准备好了……花醉漓一拍手仿佛想起什么,刚要开口,梅濯雪却出声打断道。
“我相信成云公子的为人,她是不会陷害孤的。”他看了看手背上的蛇齿印“不过蛇毒确实不能在体内久留,不知成云公子可否帮孤把蛇毒吸出来?”
花醉漓:“殿下身体金贵,这太不合适罢???”
梅濯雪:“没什么不合适的,这种做法既能为孤清除毒素,又可证明成云公子的不二之心,岂不一举两得,还是说……你不愿……”
说罢,他忧伤地低头。
花醉漓实在没想到有人能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福伯和北星在一旁直直看着她,好像只要她说出一个‘不’字,就要上前把她拿下,来安抚他们主子那脆弱无助的心灵。
“能为……殿下效力,是微臣的福气。”
花醉漓忍下一脚踹过去的冲动,单膝跪在梅濯雪身前,捧起他被蛇咬伤的右手,慢慢放到唇边。
薄唇触碰到那温凉的肌肤,她明显感觉那人剧烈抖了一下,微微用力,吸出一口鲜血,再吐出来。
反复几次,她擦掉唇边的血泽,慢慢站起身:“殿下,臣已经……已经……”
身形猛然一个摇晃,手脚发软无力,花醉漓感觉自己应该是中了血里的毒,可为什么……他却一点事儿都没有……
脑袋昏沉,她身子前倾撞到一个泛着冷梅幽香的怀抱,后脑上覆盖一只大手,正一下一下轻轻安抚着她。
“不怕,睡罢。”
他的声音低柔绵长,像是滋润枯野的溪水,花醉漓莫名想起前生,她被噩梦折磨得痛苦不堪时听到的声音,轻柔,温暖,很令人心安……
“殿下,您太冲动了。”
福伯看着被梅濯雪视若珍宝抱在怀里的花醉漓,不赞同道:“您体质特殊,怎能让外人平白无故接触您的血?这要是被他发现了端倪……”
“你不觉得,她这样很好吗。”梅濯雪低头看着怀里静静安眠的小人儿,伸出手指划过她的脸颊“也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乖一点。”
福伯语塞,神情怪异地打量了一下他们,“老奴倒觉得,成云公子不简单。”
“确实哦。”北星歪了歪脑袋,明亮的大眼睛里透露出嗜血的杀气“反手擒拿术,算是军营中的近身战术,若属下没记错,花家小少爷从未去过军营,反倒是他那位姐姐……”
话还未说完,北星就感觉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落到脖颈上,他猛然抬头,对上了梅濯雪似笑非笑的目光,那瞳孔诡谲幽深,像是空虚无际的深渊。
他瞬间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不应妄加揣测,主子恕罪。”
“你们有这闲心,倒不如多盯盯陈家。”梅濯雪冷然道。
福伯一顿:“主子明示。”
梅濯雪拿起桌上的黑鳞蛇,捏在手里,“此蛇喜阳畏寒,多生存在沙漠中,若是无人刻意准备,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或许是成云公子……”
“她?就她那半吊子医术,能找到几株医书上记载的草药已经实属不易,又怎会知道这种东西。”梅濯雪眸光闪了闪“陈家,被养的忠心,而孤的那位皇姑母,又向来不养无用的狗。”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的醉醉,哪怕只有一丝可能。
他横抱起花醉漓,抬步要走,福伯躬身拦住,“殿下,您身子孱弱,要不让老奴带成云公子回去……”
梅濯雪躲过他伸来的手,冷冷道:“孤再弱,抱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看着宛如一对璧人的背影,福伯叹息一声。
“福伯,你说殿下怎么了。”北星歪着脑袋凑过来“我头一次见殿下对谁这么亲近,连碰都不让碰,该不会是殿下禁欲太久,口味开始变了罢……”
“臭小子,你胡咧咧什么!”福伯毫不客气在他头上打了一个爆栗“殿下的事是你能编排的吗!去去去,去盯着点陈家,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北星捂着头,“一个不知名的庶子,一个去了那玩意儿的嫡子,基本上都废了,还有什么好盯的。”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福伯赶走了北星,抱着手臂又看着自家主子离去的方向,叹一口气。
他是不是,该给殿下开开荤了呢……
……
第八章:嗯,我想吃了
花醉漓迷蒙地睁开眼睛,看见头顶层层幔帐,她头脑发沉,不自觉呢喃出声,“水……知秋,水……”
有人搀扶起她,杯子抵在唇边,花醉漓伸手去接,却触碰到一只修长的手,骨骼分明,远没有女儿家特有的细滑。
她侧头看去,便见披着玄纹银辉长袍的矜贵公子正坐在身后,双手微微环住她的肩膀,让她倚靠着他。
“梅……殿下……”
“嗯,我在。”梅濯雪轻轻安抚着她,又喂她喝水“好些了吗?你已经昏迷一夜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花醉漓清醒些,猛然想起山腰上她放蛇咬人反把自己毒昏了的事,她没在睡着时多嘴说了什么罢……
被这想法吓了一惊,她急忙起身跪在床榻上:“殿下,微臣不知道是您,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您恕罪。”
梅濯雪看着迅速脱离怀抱的人,神情微显淡漠道:“还有气力请罪,那说明好了不少,你若出什么事,也不知要多少人为此殉葬。”
他放下茶杯,走到窗边紫檀案桌旁坐下,“昏迷一夜,想来你也饿了,过来吃些东西罢。”
花醉漓听得不知所云,却也慢慢下床。屋内梵香缥缈,墨卷高悬,她一下子便知道这是已经回到了遗香小院。
慢慢走去,她看见紫檀桌上摆放着百合莲子粥,冬笋玉兰片,和几碗小菜。
那粥还是热,微微升腾热气。
“殿下怎知微臣会这个时候醒来?”花醉漓仔细看了看,所有饭菜精致新鲜,并不像经过反复加热的样子。
“你昏迷的时候,每过一刻钟都会换上一次新鲜的饭菜,确保你醒来后,能吃上温热的食物。”
梅濯雪拿着刻刀,依然在细细雕琢着那架古琴上的冷梅花纹,花纹鲜红艳丽,似被染上了浓郁血泽一样。
花醉漓垂下眼眸,端起瓷碗慢慢吃起来。
两个人相对无言,却也难得少些了阴谋算计,安安静静,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
花醉漓夹起竹笋放进嘴里,心中有事吃起美食来也味同嚼蜡,她状似无意道:“殿下的伤,可是好些了?”
梅濯雪扫了一眼被白纱缠绕的右手,“终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怎会那般快好,咳咳咳!”
说着,他又忍不住低咳起来。
花醉漓放下碗筷,脸上满是歉意道:“此事虽与臣无关,却也因臣而起,微臣惭愧,请殿下责罚。”
她摸不清梅濯雪的态度,却不妨碍表明自己的态度,以退为进,只要他往下接话,她就能知道事情发展如何了。
梅濯雪轻轻笑了笑:“成云公子若真觉得惭愧,可否为我做件事?”
花醉漓手指微紧,问道:“何事?”
梅濯雪侧头看了眼窗外柳枝,“春意浓浓,这倒是让孤想起了柳叶酥这种糕点,成云公子可知道?”
“知道……”这是她为数不多能做出来的糕点,以前娘亲怀成云的时候,特别想吃酸酸甜甜的点心,她便特意学了,后来为了讨好梅濯雪,也曾做过几次。
可……这跟她需要做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吃了。”
“咳咳。”
花醉漓听后差点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可以么?”梅濯雪眨动着那如黑色蝴蝶般的精致睫羽,眼眸里满是期许的流光,看上去美丽而又脆弱。
“可以。”花醉漓下意识脱口答应,可话音还未落,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没立场!没底线!说什么不好偏偏被给美色诱惑了!
她低头暗自苦恼,直接忽略了那位太子殿下轻轻扬起的笑。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答应下来的事就不能反悔。
花醉漓离开拢醉阁直接去了小院的膳房,现在正是晌午,太阳暖洋洋的,晒在身上能惹出一身懒虫。
这个时候早已用完了午膳,主子休息,底下奴仆们也能跟着放松,她进膳房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无奈叹口气,寻思着想找人帮忙都没办法。
挽起袖子,去找白面,她走到墙根角落,脚底却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那是一个人的腿,再往上细瞧……
陈志笙?!他怎么在这?
“喂,你……醒醒,陈志笙?”花醉漓放下装白面的木盆,伸手推了推陈志笙的肩膀。
陈志笙的脸色惨白异常,眉头紧蹙,额头冷汗一刻不停地往下滴落,可即使如此,他的手中还依然紧握着一株锯齿形草药,像是抓住某种救命稻草。
花醉漓猛地起身拿起灶台上的菜刀,二话不说直接划开他左腿的裤袍,果不其然,之前被黑鳞蛇咬伤的口子在汩汩冒血,而且颜色已经有些发黑了。
她不可能像先前帮梅濯雪那样帮他排毒,便举起菜刀在伤口处轻轻滑了一下,又用手指反复挤压,不多时,黑血流出。
她又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锯齿形草药,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作用,但既然他拼死都要紧握着,那应该对他有益处。
撕扯几下叶子刚要放到伤口上,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等一下……齿灵草,只有汁液才能缓解蛇毒,若是混合了叶片,反倒会影响功效……”
花醉漓看着神色昏沉却依然思路清晰的人,颇有些佩服他的意志力,照他的话做,拿齿灵草汁往伤口上一浇。
陈志笙猛地弯弓脊背,这样子像极了入油锅的鱼。
“你怎么在这儿?”等他平静下来,花醉漓出声问道。
“找药,谋条活路……”
花醉漓这才看见他身旁依靠的筐子正是她昨天采药的药筐,“你怎么说也是左卫总兵之子,就没人管你么?”
“管我……”陈志笙神情有些呆滞,直直望着房顶声音讽刺道“有谁会管一个无名无分的庶子。”
他转头看着她,“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花醉漓指了指旁边的白面,“给太子殿下做柳叶酥。”
“堂堂丞相之子在这里却被指使做糕点,看来,成云公子和我的处境相差不多。”
他神情怜悯颇带点同命相连的意味,花醉漓被他盯得极其不自在,仿佛在他眼中他们都是那种靠卑躬屈膝才能存活的蝼蚁。
“随你怎么想。”
她要是仅被几句话,一个眼神就给带偏了,那才是真得看不起自己。
第九章:哎呦,就这也敢来找事?
她起身,视线扫过药筐时眼底涌现暗光,柳叶酥这种糕点最为注重取色,平常制作时,她通常会用青梅汁和面上色,里面再包裹红豆馅或枣泥,上锅烘烤一刻钟,味道酸酸甜甜,很是好吃。
现在初春细雨,正是梅子成熟的最佳时候,不过她并不打算用。花醉漓拿起菜筐里的菠菜开始清洗,昨儿个采草药找到了一株水晶兰,解暑去热,无色无味,但若和菠菜一起服用,会头晕呕吐,食物相克,引起中毒。
这还是教她做柳叶酥的厨娘,曾千叮咛万嘱咐过的,现在,她就要借此去试探一件事。
花醉漓烧起了热水。
“我来帮你吧。”陈志笙已经缓解差不多了,扶着墙壁站起“说起来,成云公子上次帮我驱蛇毒,我还没来得及感谢,而这次,你又帮了我一回。”
花醉漓拿木头生火的手一顿,她掩盖住眼底的深沉,问道:“陈公子回来后,太子殿下可有找过你?”
“没有,怎么了?”陈志笙在她身边蹲下,拿过木头放手里“你想做的那什么酥我不会做,想来想去,我也只能帮忙生火了。”
“多谢。”花醉漓站起腾开位置,趁着陈志笙低头专注生火时走到墙角,翻找水晶兰,嘴里也不忘说道“没怎么,只是我想着,陈公子再怎么说也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关怀一下,也是应该的。”
其实她更想问梅濯雪有没有找他询问黑鳞蛇的事,虽说那时她当着陈志笙的面‘摔死’了毒蛇,好让他为自己做个人证,但梅濯雪心思机敏,是个千年老狐狸,难保不会看出点什么端倪。
“他……真的没去找你?”
“陈某乃一介卑贱庶子,何德何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关怀。”他说得异常讽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也不必太看轻自己。”花醉漓把水晶兰放到碗里和菠菜一起捣碎,轻声说道“没有办法选择出身,却是可以改变前程,等人人仰望,高贵和卑贱又有何不同。”
少年站在暖阳余辉下,雪袍皎皎如月,墨发潺潺如瀑,她眼瞳浅浅,似晕染迷离光华。
陈志笙只感觉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捏了一下,他继续伸到炉灶里加火的手被飞溅的火星子灼个正着。
“嗯。”他回神应了一声。
膳房里很快香气四溢,花醉漓掀开锅盖看着晶莹翠绿的柳叶酥,满意地点点头。
“陈公子,帮我拿个托盘。”
陈志笙照她的话去外间找托盘,花醉漓借这个空档又加了点水晶兰的草汁。
‘噼里啪啦’!
‘咣当’!
瓷器摔碎和重物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花醉漓猛地抬头,就见陈志笙被谁狠狠扔进屋里,背砸木柱,瘫坐地上。
“你个狗东西,也敢挡道。”
尖利的公鸡嗓异常刺耳,伴随着这道声音,门外走进几个彪形大汉簇拥着为首的那位纨绔公子哥。
“陈有衡?”花醉漓搀扶起陈志笙,挑眉打量着来者“你不是被送入宫了么?”
“啊呸!”陈有衡脸色铁青,伸出手一指“小爷我可是长公主的外甥,你以为光凭几个狗奴才就能将小爷打发回去?”
“小爷告诉你,太子殿下根本没把小爷送走,只是让我在客栈养伤,等伤好了再来找你算账!”
养伤?估计是把人赶走后就忘了这茬儿了。
花醉漓没搭话,只是直直看着粉面公子翘起的正宗兰花指,“噗——抱歉,我没忍住。”
“你!你你你你!”陈有衡也发现了自己无意间做出的动作,他面色更加铁青,收回所有手指只伸出食指。
“姓花的,别得意!今天,小爷我让你有来无回!上!”
一声令下,周围那几个彪形大汉摩拳擦掌,狞笑着飞扑。
花醉漓神情淡然,弯腰,闪身,拿起旁边的瓷盘一甩,直接砸到大汉的脑袋上,“就这,还想有来无回,陈大少爷,你也未免太小瞧……呃……”
话还未说完,她猛地被人从后背抱住,那人死死勒住她的腰,还不忘摸两把,“啧啧,瞧这小腰,怪不得让陈大少爷魂牵梦绕,嘿嘿嘿嘿……啊!”
后面传来闷棍声,紧勒她的人手劲儿也骤然一松,花醉漓眸光晦暗,她转身挣脱,拿起案板上的菜刀照着那人狠狠一劈。
大汉张大着嘴巴,连眼睛都没合上就倒下了。
“你!陈志笙!”陈有衡面容狰狞地瞪着他们“好你个小畜生,当初老子把你扔进深山老林看来是对的!胳膊肘往外拐的小杂种,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原来,陈志笙当初是被人扔进乌木林的,那掉进陷阱和被蛇咬呢,也都是意外吗……
花醉漓看着陈志笙握住木棍有些颤抖的手,她上前一步轻轻挡在他前面,“行了,就陈大少爷现在这不男不女的样儿,还是少操心别人罢。”
“呵,花成云,你想逞英雄是不是,那好,小爷我成全你。”陈有衡怪异地笑了笑,他拍了拍手,只见刚才被花醉漓打趴下的众人不知何时跑到膳房的各个角落,从怀里拿出什么东西朝地上洒了又洒。
“花成云,你就去地底下当英雄罢,哈哈哈哈!”
陈有衡拿出火折子,扔到地面流淌的‘水’上,后退迅速关紧了房门。
火,熊熊燃烧的火宛如红蛇般迅速席卷整个膳房。
黑烟滚滚,花醉漓捂住口鼻剧烈咳嗽,“这是油,他想烧死我们。”
房梁断裂,木柱倒塌,她躲过掉下来的碎木屑,用手里的菜刀一下一下劈砍着木门。
‘砰’!‘砰’!‘砰’!
木门被劈开一道道裂口,可看见的不是光,而是更厚重的木板。
靠!花醉漓气得眼角泛红,她看了一眼旁边快要晕厥脱力的陈志笙,怎么办……怎么办!重生一世,大仇未报,难道她又要死了吗。
意识有些昏沉,花醉漓摇摇脑袋,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白光,那道白光闯过烈焰和黑烟,像往生河畔摇曳的雪色曼珠沙华,圣洁,美丽,却也摄魂夺魄。
这是……来接她的吗……
第十章:这是你亲手做的糕点
醉醉……
火光冲天,院子内的小厮奴役马不停蹄,提来一桶又一桶水飞速朝上泼。
梅濯雪瞳孔骤缩,夺过跟随身后北星腰间的青纹玄铁长剑,疾步往里冲。
“殿下!”福伯拦住他“您现在的身子不易动武,成云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
“让、开。”梅濯雪眼角猩红,语气冰冷,浑身诡谲的气息像是一头失去爱侣即将发疯的野兽。
福伯被盯得颤抖,下意识退开。
他直直掠过,手举长剑猛地一挥,剑气如虹带着嗜血狠戾的森森寒气。只听‘轰’地一声,膳房大门破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梅濯雪猛地咳出鲜血,他不以为然抬手擦掉,飞速踏进烈火。
浓烟翻滚,木柱坍塌,梅濯雪对周遭危险视而不见,只一心一意寻找那魂牵梦绕的倩影,
灶台旁,他看见了神智昏沉的花醉漓,“醒醒,别睡!”
花醉漓颤抖下睫羽,梅濯雪见状急忙抱起她,转身要走。
“等等……还有一个人……”
顺着她手指方向,梅濯雪发现了趴在地上的陈志笙,他皱眉,一个外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但终是不想让花醉漓失望,梅濯雪左手凝聚罡气,往外一挥,陈志笙就像一张被风吹开的纸片,扔出屋外。
他也飞身越了出去。
“咳咳咳……”一股暖流从后背传到四肢百骸,花醉漓猛地咳嗽出声,视线也逐渐清晰“怎么是你……”
“没事了。”梅濯雪掩饰住喉咙吞咽的动作,伸出手擦掉她脸上的灰尘,轻声细语道“可有受伤?好端端的,怎会失火?”
“是陈有衡。”花醉漓恢复了些神智,发现自己正跪坐草地上,而上半身紧紧依偎在梅濯雪怀里,她急忙退开,坐到一边。
“因上次之事他怀恨在心,所以来放火报复微臣。”
“是么。”梅濯雪眸光暗淡幽深,他不经意一瞥,直直看向低头不语,脸色有些微白的北星“此事交给我来处理便好,你不必太过担忧,一会儿回拢醉阁让太医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受伤。”
他浅浅安抚着花醉漓,视线一转落到她手上,“你握着什么呢,这般紧?”
花醉漓被问得也有些懵,展开左手看了看,见一块粘稠碎烂的柳叶酥施施然躺在手心上,可能是刚才太过慌乱,无意间拿在手里便这么一直握着了。
“这是我给殿下做的柳叶酥,刚才火势太大,已经坏了。”她歉意地笑了笑“等什么时候,微臣再为殿下做一次。”
“不必,这就很好。”梅濯雪拿过她手心的柳叶酥,毫不迟疑地要放进嘴里。
“殿下。”花醉漓拦住他“这个……已经脏了。”
“你亲手制作的糕点,何来‘脏’字一说。”梅濯雪一口咬下柳叶酥,熟悉的清甜在舌尖炸开。
他悠悠看着花醉漓,一点一点地细细咀嚼,那意犹未尽的餍足模样,仿佛吃下去的不是什么糕点,而是她。
花醉漓被这种想法吓出一身冷汗,却也直直盯着他吃完,竟然……无事……
膳房的火已经灭了,小厮奴仆们提着木桶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他们低头垂眸不敢去看阳光下那一对宛如仙眷的璧人,训练有素的,好像一支军队。
福伯神情复杂,“殿下,火已经灭了,咱回去吧。”
梅濯雪有些吃力地起身,他的脸煞白无色,嘴角却含着异常温柔的笑,“天黑之前,孤要看见陈有衡,活的。”他瞟了一眼北星,“听清楚了么。”
“是。”……
花醉漓被带去拢醉阁的一处雅间,薄帘缠卷,屋内陈设华贵雅致,那名领路小厮弯腰一拱手道:“成云公子,请您在此休息片刻,桌上早已备下一套干净衣服,等过一会儿,太医就来为您把脉诊治。”
“不必了,我无事。”花醉漓出声拒绝,她踏进屋里,拿起桌上的银月飞云锦绣缎袍看了看,素雅干净,只是稍微偏大了一些。
不过这样才好,若是拿来的衣服不偏不倚,她才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身上原本的衣衫早被火烧得凌乱,花醉漓站在窗边状似无意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后,她关紧雕花窗,拿起锦袍绕过屏风。
一件件褪下,换上银月缎袍,料子冰凉柔软,划过肌肤似水一般。
花醉漓正系腰间的带子,忽听见大门‘吱呀’一声轻响,她猛地屏气凝神,迅速整理好身上的衣物,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便扬起恰当好处的笑,转身走出,“太……你是谁?”
“这……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太子殿下的偏殿?”
一袭红衣艳丽如火,眉梢灼灼含情万千。此女子的容貌倒是美艳,花醉漓细细打量,说道:“小爷我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在这里自然是受了太子殿下的命令,不过美人,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登徒子!说话放尊重一些。”那女子听着类似挑逗的话,也不知是羞是恼,脸颊微微泛起红色“我可是太子殿下身边侍奉的人,你要是得罪我,我……我就让太子殿下,要你好……好看!”
“美人,记着,下次威胁人时尽量别结巴,这样会更有说服力。”
“你!”
“千媚。”门外传来福伯的声音,他徐徐走进,道“不许对成云公子不敬,快去卧房侍奉太子殿下。”
“是!”千媚应了一声,扭头走的时候还不忘对花醉漓轻哼一下。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美人。”花醉漓看着那宛如莲花轻摇的步子,对福伯道“这小美人,您是从哪儿找来的?”
“哎,老奴哪儿有那本事,这都是圣上心疼殿下,特意送来的。”福伯双手交叉放进袖中“以前殿下身子骨弱,没有精力做什么,我便把这些美人安置在了别院。”
“不过最近老奴瞧着,殿下似乎精神了不少,若是能再为皇家开枝散叶,想必圣上,一定会更开心的。”
前世她并未听说梅濯雪有过什么女人,一直以为是他不近女色,现在看来,原来是身子骨弱。
花醉漓笑道:“还是福伯想得周到。”
“哪里的话,为主子分忧是做奴才的本分。”福伯说话时一直在暗暗观察花醉漓的神色,见她无波无澜,不以为意的样子,就知道她对自家殿下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只要这混小子不乱掺和,他就有信心让殿下重展威风。
第十一章:因为啊,她是孤的
“对了,成云公子。”福伯想起了他来此的意图“殿下他原是想和您一起用晚膳,可奈何突然间咳喘不止,没办法,只能派老奴来问一问,您可有受伤?可还需要些什么?”
花醉漓眼神一闪:“殿下如何?可是伤到哪里?”
福伯摇头,“殿下只是有些乏力体虚,成云公子不必担忧。”
花醉漓点点头,原来……不是食物相克啊……
夜,深沉。
天空昏暗,没有一颗星子闪烁。
幽幽的火光轻微摇曳,拖拽着人身后那不断扭曲的影子,白色幔帐飘荡,像是地狱里狂欢起舞的魑魅魍魉。
“殿、殿下,您、您的茶……”千媚把头压得极低,双手捧着青釉紫藤茶杯高高奉上,她咬紧下唇努力克制着自己,可拖住茶杯底的手,还是忍不住颤抖。
梅濯雪披着暗黑如浓墨的柔软缎袍,他的手指修长,微微拨动蚕丝琴弦,一段靡丽慵懒的闲散琴音倾泻而出,瞬间响彻整个大殿,“你很怕?”
“小女……不怕……”千媚调整着有些破碎的声音,毕恭毕敬道。
可,不怕么……
大殿上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在烛火下闪烁着瑰丽的颜色,可这些,却远不过是那被吊挂房梁之人的陪衬。
一根根细密透亮的银线紧紧缠绕那人的肢体骨骼,手脚被扭断,五官被缝合,猩红的鲜血顺着他的脸,他的身躯,正在不断地,一点点地滑落,从远处看,宛如倒吊着一只血色的人型蜘蛛,无声无息。
可千媚却知道,他还活着,那微微上下浮动的肚子和他扭曲痛苦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明,他……还在生不如死地活着。
“呵,不怕……”梅濯雪慵懒地倚靠着黑曜软塌,他一腿弯曲,指尖不急不慢,极富有规律地敲打榻边扶手。
“孤上一次制成人皮偶,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你可知,她是怎么回答的?”他欣赏着在那纸醉金迷簇拥的华美下,一点点渗透殆尽的鲜活生息,这就像飘荡在繁华人世的幽魂,被镜花水月迷了眼,失了心,一场醉生梦死,却落得魂飞魄散。
简直,妙极。
“她?”千媚不知道梅濯雪口中的‘她’是谁,却也不敢多问,顺着话说道“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呀。”梅濯雪眸光幽幽,神情逐渐飘远“孤那时用她心仪的人制作人皮偶,就当着她的面,一针一线,一丝一缕地慢慢做,孤问她‘怕不怕’,她说‘怕,可再拍也要看,不然下次,如何将殿下制作的更完美’。”
小小少女身穿艳丽的火红嫁衣,看着残肢断骸竟是一滴泪都没有流,愤怒,怨恨,但那双明媚的眼睛里,更多的却是身不由己的不甘和懊恼。
他现在还记得,那纤瘦身影仿佛一团小小的火焰,她的眼神满含嗜血的炙热,似是要将他燃烧殆尽。
那是他精心培育的小火苗啊,却不成想最后……
梅濯雪伸手轻轻挑动着桌上的红烛,窗外吹进一缕细风,烛火摇曳不过片刻便化为黑烟从他指尖徐徐消散。
“滚出去。”梅濯雪看着指尖,突然冷冷道。
“啊?什么?”千媚一愣神,她是受福伯吩咐今晚来侍奉殿下的,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出去?
她说错什么了吗……
“殿下,夜深露重,小女留在这里可以为您驱寒取暖……”
“出去。”
暗沉如虚无深渊的瞳孔没有一丝情感,仿佛注视着将死未死的尸体,千媚被盯得猛然打个寒颤,她慌忙后退,推门出去差点和福伯撞在一起,脚下踉跄也没顾得理,只是慌忙逃走。
“殿下……”福伯看着仓促离开的红衣美人,低低叹了声却没有多说什么,为他重新换杯温茶,道“北星已然知错了,您可否宽恕了他?”
梅濯雪接过茶杯,“知情不报,违背上令,这二十道藤血鞭已经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
藤血鞭,鞭长五尺,藤蔓上长满了细小如针的倒刺,浸泡盐水里七七四十九天,打在人身上宛如脱一层皮。
赏罚分明,历来是北司的规矩。
可福伯想到刑架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北星,却不免多嘴道:“北星是四北护卫之首,跟随殿下多年,忠心不二,他这次隐瞒陈有衡偷进宅院的事情,也只是想探探成云公子的虚实,并非有意针对。”
“虚实?”梅濯雪看着被银光傀儡丝缠绕吊挂的陈有衡,嗤笑道“他是觉得‘花成云’的存在会乱了孤的心绪,扰了孤的大计,所以才想借陈有衡的手彻底处之罢。”
福伯一愣,“殿下,您既然知道,那为何……”
梅濯雪慵懒地盯着福伯,“因为她是孤的,或死或生,都要由孤来决定,阻挠者,杀无赦。”
他的眸光幽冷晦暗,像是一只宣誓猎物主权的野兽。
“所以说福伯,别再给孤推女人了,这回便罢了,但下次,你就会看见屋檐下多出的几盏美人花灯。”
福伯知道自家殿下向来言出必行,推不推女人倒没什么,他只是没想到,那个花成云竟能给殿下带来如此大的影响力,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他压下眼底的沉思,转移了话题:“那殿下,打算如何应对陈家,陈有衡是家中嫡子,而陈家又算是长公主的心腹,这要是闹开,恐怕……”
“没有什么恐怕。”梅濯雪挥了挥空气中逐渐发腐的血腥味,他低低咳嗽两声,慢吞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陈家嫡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那几个庶子虽没母族支持,却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陈家想要找孤算账,也要先看看自己有没有本事活到孤回京的时候,或许那时,孤还得去陈家为陈家家主哀悼一下。”
福伯点头:“属下明白,陈家嫡子的死讯会很快传到每个陈家庶子的耳朵里。”
夜晚风吹树梢,带起一阵宛若鬼鸣般的呼啸。
梅濯雪微微仰起头,似感叹似嘲讽道:“要下雨了……”
福伯身形猛地一颤,眼底不知是担忧还是惧意:“殿下,那您体内的……”
“无妨。这么多年,孤不都熬过来了么。”
第十二章:轻舟泛湖送礼物
细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
翌日,云消风散,暖阳高悬于顶映射着天空。
花醉漓洗漱完毕,推开雕花窗迎着雨后清风惬意地伸个懒腰,听雨声入眠,就是舒服。
她扫了一眼院内的翠柳碧湖,忽看见青峦假山旁,站着一个手拿紫竹油纸伞的翩翩少年。
“成云公子。”他也侧头看到了她,微微点头颔首,眉梢舒展轻柔,似蕴藏了什么喜事。
“喜上眉梢,陈公子这是得了良妻美眷,还是将要升官发财?”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患难,花醉漓已然把对方当做友人,语气中不自觉多了几分调侃。
陈志笙低头轻笑,大大方方也没避讳什么,“昨日我看见,北星大人抓了陈有衡,去见太子殿下。”
“那陈大少爷可有的受了。”花醉漓想起昨夜福伯说的话,估计那个时候,梅濯雪并没有什么乏力体虚,而是想法子去折磨陈有衡了。
在皇家府邸放火,这种挑衅权威的做法,不死也得脱层皮。
没有了嫡子压制,那对陈志笙来说,确实是件好事。
“那我,是不是应该道句恭喜。”花醉漓缓缓迈下玉石台阶,施施然站在俊朗少年的旁边。柳叶青青,风摇拂动,衬得他如诗如画。
“恭喜……”陈志笙喃喃重复了一遍,眼底喜色消散,逐渐变为嘲讽“我那个父亲,是个不入流的,整日沉迷烟花柳巷,因此陈家子嗣与众世家比要多上许多。”
“一块肉,百条狼,谁饥谁饱都要各凭本事,不过……我也有自己的底牌。”
他仰望碧空暖阳,眼底划过一丝薄凉,“成云公子,你说,若是争锋逐鹿就要违背自己的意愿,那还有意义吗?”
“比起我,你更应该问问自己的心,行何事,为不悔。”
陈志笙知道她并不能替自己做决定,只是感觉少年轻轻浅浅的嗓音能莫名使他心安,或许,他早已有了答案,只是更想获得身旁人的认同,哪怕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这也不枉,他在此站了一夜。
陈志笙垂下一直盯着花醉漓的眼睛,遮住眼底闪过的一丝寒光,他右手紧握紫竹伞柄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成云公子,我……”
“成云。”一道温润低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梅濯雪双手捧着一个鎏金脆玉紫天香的暖炉徐徐走进,他在二人身上扫了一眼,移动身形,不动声色地隔开他们。
“在聊什么?”
“没什么,只是聊聊殿下院中的景色。”花醉漓往后倒退几步,拉开她和梅濯雪之间几乎袍角相贴的距离。
梅濯雪无视她疏离的态度,将暖炉放到她的手心驱寒,“这院中景色都是依照天南海北的各处名胜,搭建的缩影,我初进府邸时也是震惊不小。”
“不过这些景色再好,也只是人力制成的死物,相比江南的自然风光,小桥流水,这些倒是不值得一提了,你想不想去看看?”
跟梅濯雪一起游玩?呵,别了,她没这个心力。
花醉漓抽回被握住暖炉的手刚想推辞,却听陈志笙在旁边突然接话道:“太子殿下说的不错,江南水乡,如诗如画,若是不欣赏一下碧湖轻舟,岂不是白走这一遭。”
什么情况?她转头看了一眼垂眸低语的陈志笙,不禁沉思,先前他与梅濯雪的两次见面,都是一言不发,为何今日便突然顺着说话?
莫不成……这是想攀附太子,以谋后路?
梅濯雪也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搭茬,只是对花醉漓道:“少数服从多数,成云公子,可懂?”
“呵呵,懂……”
江南古镇,如水墨描绘。长长的街道走过衣衫朴素却也神情闲适的淳朴人家。
梅濯雪拿起街边小贩摊上的糖葫芦,转了转,看了看,问身边花醉漓:“吃么?”
花醉漓看着涂上一层薄薄糖浆的小山楂球,平时出去游玩,买上一串糖葫芦来解口腹之欲是必不可少的,她很想吃,却也没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谢殿下,但这种小女儿家吃的东西,微臣向来不喜,殿下不必破费了。”
梅濯雪点了点头:“我的意思是,我吃,你掏钱。”
“我……”花醉漓看着毫不客气咬了一口糖葫芦,优哉游哉舔着嘴唇回味的某人,深吸口气,从长袖里掏出两文钱放在小摊桌上,她忍!
江南水域辽阔,若想欣赏小镇风光,泛舟是最好的选择。
潺潺河流上早已备好了一只精致华美的木船。
花醉漓,梅濯雪,陈志笙等三人上了船,船家便摇晃船桨,轻舟漫漫,湖边洗衣的农家女闲来无事,哼起悠扬的情歌小调,嗓音清脆,飘荡在这湖水之上。
梅濯雪吃完竹签上的最后一颗糖皮山楂,放到旁边,喝了口清茶润嗓,“这江南的糖葫芦可口不腻,果子也成熟得正好,酸里透甜,成云公子若有机会一定要试上一试,小女儿家的东西,你也未必不可以吃。”
“好。”她忍!
梅濯雪看着她生硬扬起的嘴角,浅浅笑出了声,他从怀里取出一个雕琢繁复花纹的紫檀盒子,推到她面前,“成云公子请孤吃了串糖葫芦,那孤,便将此物作为谢礼。”
花醉漓接过打开,只见殷红的棉绒软布上,一条盘绕身躯的黑色正缓缓地吐着信子,阳光下,那层层鳞片仿佛镀上了银光。
这是……那条黑鳞蛇。
“来。”梅濯雪握住她的手腕,直直朝黑鳞蛇伸去,然而这次,花醉漓并没有躲。
“这条蛇已被下了某种秘药,只要让它熟悉了你的气息,以后,这条黑鳞蛇便只会听从你的话了。”
指尖触碰到黑鳞蛇扬起的脑袋,那条小蛇晃悠着头围绕手指转了转,移动身子,缓缓游上花醉漓的胳膊。
花醉漓僵硬住身形,可手腕上那只冰凉却又温柔的手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微微紧握,似是无声地安抚着她,她放松身心,任由那条黑蛇爬上她的肩膀,脖颈,甚是脸颊。
好一会儿,它趴在她肩头不动了。
梅濯雪松开手,“这黑鳞蛇是富有灵性的,等相处的日子长了,会更听话。”他也更放心。
花醉漓难得没有拒收这份儿礼,她觉得,多收一份儿自己可以掌控的利器,总比这份利器落入别人手中来反攻自己强,再说,这都是梅濯雪欠她的。
她微微颔首刚想道谢,木船却猛地一阵摇晃。
第十三章:我……我只想帮忙……
湖泊翻滚,水花飞溅,几十道人影呈破竹之势腾空而起,他们黑衣黑袍,面蒙黑巾,手拿寒气森森的嗜血长剑,围住湖上轻舟。
“有刺客,保护殿下!”
隐藏暗处的北司影卫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现身,他们齐齐保护在轻舟周围,神情冷漠地与那些杀手对峙。
风,吹动湖面涟漪,也不知谁的刀光先刺穿了谁的剑影,血色飞溅,生死不过刹那间。
摇木浆的船家早已倒地身死,尸体还半躺在船头汩汩冒血,小船无人驾驶,就这般慢悠悠地,在逐渐晕开艳丽绯红的湖面上缓缓前行,犹如游荡九幽冥河上的孤魂。
梅濯雪端起茶杯,就在这尸体漂浮,血腥浓郁的杀戮中不疾不徐地品茶,杀手夺命,影卫负伤,这些事仿佛都没有吹拂他手中的温茶热气来得重要。
花醉漓却毫无这等闲情雅致,早在这群杀手出现时,她便已经开始防范,甚至,还萌生了一个念头。
她悄无声息地转动桌上糕点旁的一根银筷子,对准和杀手缠斗的其中一名北司影卫,指尖轻弹,猛地射去。
那名影卫正抬手抵挡刺来的长剑,忽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飞驰射来,他眸光凌厉,侧身躲过,也就是在这一刹那,局势发生了改变。
那名杀手急速朝梅濯雪扑去,其余北司影卫见状瞬间大惊,急忙转身刺向那名欲要行刺的杀手,原本的保护圈出现了缺口,更多的杀手蜂拥而上。
船舱的甲板上开始响起刀剑碰撞的轰鸣声,花醉漓会武,可‘花成云’不会武,之前那些拳打脚踢都是在私下进行,此时在正主面前,怎么说也要收敛些。
她故作惊慌,躲闪杀手,却也同时用巧劲儿,影响着影卫的判断,一点点把杀手引向依然悠哉悠哉品茶的梅濯雪身边。
梅濯雪体质特殊,极有可能不侵百毒,前生的她被幽禁东宫,根本无法接触‘毒’这种东西,现在才会想错了方向。
可这些利剑呢?要是一刀捅下去,就算是大罗神仙恐怕也受不住罢……
她眸光深邃,拿过旁边的装饰花瓶狠狠地朝杀手砸去,却‘好巧不巧’地隔开了影卫刺去的长剑。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忙……”面对影卫阴冷冷地注视,花醉漓十分‘胆怯’地辩解。
影卫不会听她的解释,杀手更不会错过这难得的间隙,他提着带血长剑,直朝梅濯雪刺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放慢,花醉漓看着那柄长剑距离梅濯雪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只听‘噗嗤’一声……
杀手的头颅从他的脖颈上滚下来,而那柄长剑,正直直地插进陈志笙的手臂里。
挡剑了……花醉漓看着手臂冒血,脸色惨白的人,沉默。
“殿下,属下救驾来迟,请您恕罪。”北星单膝跪地,恭敬道。
甲板上的杀手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只留了一个活口被北司的人卸了下巴,迫使他吐出藏在牙间的自尽毒药。
“问问是何人指使的。”梅濯雪摇晃了下茶杯底部的香叶残渣,微微皱眉道“叶宽且长,味浓不清,这蜀地上供的草叶香真是越来越劣质了,远不及江南的无名小茶好。”
北星对压制杀手的影卫做了个手势,转头替梅濯雪重新斟茶,“这蜀地的执行官乃三殿下的人,做上县令已有数年,但是啊,也快做到头了。”
他们闲聊家常,却已然定下了一个人的命运,那名杀手想趁他们放松时悄悄溜走,肩膀上猛然传来一阵剧痛。
绵软的胳膊垂下,压制他的影卫冷声道:“说出幕后主使,给你个痛快。”
“呸!休想!”
影卫不再逼问,只是开始一寸寸折断他的骨骼,骨头碎裂地‘喀嚓’声听的人牙酸,那杀手疼得身体蜷缩,脚踝被握住时,他终是受不住了。
“我说!我说!”
影卫住了手。
杀手喘着粗气,直直朝花醉漓大喊:“公子放心!属下是绝对不会背叛您的!”
说完,他咬舌自尽了。
你、说、啥???
花醉漓倚靠着角落里最隐秘的红漆圆木,却也不妨碍她获得一道道阴狠毒辣的目光,人在船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句话用在此时此刻简直太妙了。
“殿下!”花醉漓跪在地上,辩解道“微臣敢对天起誓,这些杀手绝不是微臣派来的,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这次真没撒谎,主要是她没那个闲钱,要不然也不会自己亲自来了。
梅濯雪没有说话,北星倒是扬着甜甜的笑容,走过来,“小哥哥说这些杀手不是自己派来的,那这个东西要怎么解释?”
花醉漓看着他扔在地上的东西,身形微微一颤——这不正是她丢出去的银筷子……
“这、这不就是一根银筷子么?我不太懂北星大人的意思。”
“不太懂啊。”北星看着她满是糊涂的样子,眼神微冷“这样的银筷子是皇家私制,全天下,总共也就五双,一双在圣上那里,一双在长公主那里,剩下的三双,便全在殿下手上。”
“这次泛舟,殿下特意拿出此物想以礼相待两位公子,却不知为何,殿下和陈公子面前的银筷子皆完好无损,唯独成云公子这里,少了一根,被扔在湖边。”
“所以,北星大人的意思是,是我引来杀手,想要谋害殿下?”花醉漓也不跪着了,提起袍角站起身,直直注视着北星与他对峙。
“难道不是?”北星反问“乌木林,食膳房,湖上舟,每次殿下和成云公子在一起,都会陷入险境,成云公子该不会说,这三次都是意外吧。”
“一次也许是意外,两次也许是意外,可要说三次都是意外,那谁都不会信。”花醉漓轻轻笑道“没错,这只银筷子确实是我桌子上的。”
北星的眸光瞬间冷了。
“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花醉漓继续道“这双筷子放在我的桌子上,杀手来了,场面混乱,一不小心被谁给掀翻出去恰巧让北星大人捡到了,都有可能。”
她走进北星,直直盯住他的眼睛,“若是一根筷子就能令太子涉险,那你,也未免太小看殿下了。”
第十四章:嫌疑
“你!”
北星被这番强词夺理气得哑口无言,他眼神发狠,伸手就要去掐花醉漓的脖子,只要将此人扔进北司刑域,还怕她不说实话么。
正当他要触碰少年,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轻笑声。
“呵呵,说得好。”梅濯雪放下把玩的茶杯,神态悠闲自若地道“孤若是如此轻易便涉入险境,那也坐不稳现在的储君之位了。”
“可是殿下……”北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梅濯雪抬手打断。
“好了北星,孤相信成云公子的所言属实,这些杀手,并不是她派来的。”不知想起什么,梅濯雪眸中闪过笑意。
“可是那个杀手不是说,他不会背叛成云公子的么……”
低小如蚊蝇的声音却似惊雷般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花醉漓眸光深沉,沉默不语地看着气息虚弱,手捂伤口跌坐在旁的陈志笙,他这句话,无疑给在场众人提了醒,银筷子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关系,杀手临死前亲口对她喊了一通话,这个证据,比什么都大……
为什么陈志笙要说这番话,是无意间脱口的疑惑,还是有意想表达什么……
梅濯雪神色渐冷,他手指轻敲桌面,眸光意味不明地朝陈志笙浅浅看去,“陈公子虽是受了重伤,可这耳力,却依然那般好。”
陈志笙听出了话里蕴含的淡淡嘲讽,他拖着虚弱的身子跪到地上,任由鲜红的血染红了半边衣袍,“微臣只是担心殿下安危,并没有要冒犯成云公子的意思,殿下恕罪。”
他低头请罪,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花醉漓一眼。
他胳膊上的挡箭伤被抬手动作拉扯得血冒更涌,花醉漓明显感觉相比负伤的陈志笙,她收到的质疑和敌意远远更多。
于公于私,这都不是什么好事。
“殿下。”她抱拳道“陈公子所言并无道理,杀手虽非微臣所引,但微臣仍有嫌疑,在事情调查清楚前,微臣自愿受关押审讯。”
梅濯雪眸光清冷,看了她好半晌,道:“好。”
……
夜晚,降临。
花醉漓双腿弯曲,坐在柴房堆积的稻草垛子上,侧头看着窗外的点点星光,右手垂落,指尖的黑鳞蛇摇晃着脑袋摩挲过她的肌肤。
“你是在安慰我么。”她抬起手看着胳膊上缓缓游走的小家伙“他说你有灵性,最开始我还不信,不过现在瞧着,你倒是有几分通灵的样子。”
黑鳞蛇用殷红的信子碰了碰她的脸。
“看来你是条不记仇的蛇。”花醉漓抚摸过那似镀了一层银光的漆黑鳞片“我那时也没办法,谁让身边就你这么一个毒物,不过现在咱俩冰释前嫌,为表诚意,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罢。”
黑鳞蛇似听懂了她的话,扬起脑袋,直直看着她。
“漆黑如墨,染光似华,危险中蕴含致命的美丽,不如……就叫你大黑吧。”
大黑:这反差有点大……
花醉漓看着慢腾腾滑下胳膊,来到犄角旮旯将自己蜷缩一团不再理她的大黑,轻轻笑了声。
柴房的门锁轻微碰撞,花醉漓抬头,就见一片艳丽的红衣似桃花摇曳般浅浅探进门缝的边缘。
“喂,你还活着吗?”俏丽的女子声音悄悄响起。
花醉漓站起走过去,隔着厚重木门朗声道:“暂时还活着,美人有事吗?”
千媚呼出口气,她仔细观察了下紧缩木门的铁链,发现反复缠绕间并没有她想的那般紧密,尝试地伸手拉了拉,竟拉开将近一拳左右距离的缝隙。
月光韶华照耀在屋内少年的身上,眉目清然,如玉如琢,他神情闲散地负手站在那里,却没有任何不修边幅的出挑,举止尽显优雅。
千媚看着看着,不禁有些脸红了。
“美人深夜来访,难不成是为了一饱眼福?”
“贫嘴,哪有你这般自恋的。”千媚被说的更不好意思了,她眼睛闪烁,似责备似娇嗔地嘟囔一句。
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包被折叠好的油纸,她递过去:“给你。”
花醉漓接过打开,两个还散发热气的素菜包子出现在眼前,“这……”
“你别多想啊,我没别的意思。”花醉漓刚吐出一个音,千媚便急忙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是胃口小,吃不下很多,害怕浪费才顺道给你带来的。”
“才不是听说你一天没有进食,特意送来的。”
千媚侧过脸小声地嘟嘟喃喃。
花醉漓看着手里的包子轻轻笑道:“顺道也好,特意也罢,千媚美人的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谁要你记下。”千媚摆动着衣袍,指尖娇怯怯地缠绕一缕青丝,她忽然好奇道“哎,你偷偷跟我说,你真的有派遣杀手来刺杀太子殿下吗?”
花醉漓要拿包子的手猛地一顿,她不动声色,“为何这般问?”
“我去膳房时偷听北司的大人们说,这次行刺来得毫无征兆,定是有人提前安排好的行动,了解殿下行踪的人很多,刨除亲信,就你的嫌疑最大。”
“为何?”
“因为他们说,殿下特别听你的话。”
他听她的话?
花醉漓把玩手里的包子,突然觉得事情越发有趣,北司影卫都是何等的身手,怎会被一个小女子偷听了这般重要的调查机密。
也许,这是想借千媚的嘴来试探她的虚实,说不准此刻此刻,周围便有北司的人在暗中观察她的一言一行。
可他们一定没料到,千媚这小姑娘太过实在,还没问什么就全说出来了。
呵,还是不放心她啊……
千媚见她沉默不语,不禁催促道:“哎呀,你想什么呢,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有什么好琢磨的。”
花醉漓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包子,笑道:“美人,有没有听说过好奇心害死猫。”
“这……我自然听过。”千媚停下转动发丝的手指,脸上带有几分尴尬“只是什么杀手刺客,我先前只在话本子里见过,第一次知道活的,难免有几分好奇。”
“哎,你给我讲讲,那些人是不是真如话本子里说的那样,来无影去无踪,刷刷刷刷——”
“美人。”花醉漓无奈地打断她“天色已晚,你回去睡觉罢。”
“哦。”千媚见她没有要说的兴致,便不再追问“对了,包子记得吃,我好不容易偷来的。”
那明艳背影渐渐走远,花醉漓重新坐回稻草堆子上,咬一口包子,眸光幽深。
第十五章:花醉漓死了?!
“你说什么!死了?!”
手里尖利的刻刀刺进肌肤,梅濯雪眸光阴鸷,好似涌动着暗沉诡谲的海底深渊。
“是……”影卫单膝跪地,脑袋低垂不敢看盛怒的主子“今早属下去柴房提审,发现成云公子倒在草垛子上早已没了生气,从特征上看,应该是被毒杀……”
“咳、咳咳咳咳!”抚摸古琴的手越发颤抖,梅濯雪剧烈咳嗽,眼角逐渐晕开血一样的猩红。
“殿下!”福伯搀扶住慌忙起身的人“您莫慌,我们还是有法子……”
“去、去看看……”
柴房昏暗,那干草堆上静静躺着一个修长的雪色人影,她脸色灰白,嘴唇紫青,指尖上还放着被咬了几口的素菜包子。
北星伸手搭上她脖颈的脉搏细细感受,却是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跳动,他眸光深沉,转头端详四周,墙皮凸显,地面潮湿,这一切看起来都毫无异样。
只是……他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北星站起身,走出柴房对着倚门而立的梅濯雪,恭敬道:“殿下,人……确实无生息了。”
“嗯。”梅濯雪眼眸微阖,细长卷曲的乌黑睫羽轻微地抖了抖,他肌肤似玉,在温阳暖光的照耀下更似镀了一层澄净缥缈的细腻银光。
精致,却也脆弱。
“殿下,大人。”一名影卫把一个红衣女子扔到地上“属下已经查清楚,昨天夜里,只有此人见过成云公子。”
“说!受谁指使,为何要下毒谋杀?”北星厉声道。
“不!不是我殿下!小女与成云公子才有一面之缘,怎会……”千媚惊恐地去抓梅濯雪的袍角,可指尖还未触碰到半分,就被对方诡谲地,虚无空洞犹如死人般的瞳孔吓一激灵。
而那围绕在他身上阴冷森然的气息,更是让她直接脑袋空白,忘了要辩解的话,这是遇到鬼了吗……
“不是?”北星重复一句,挑眉冷笑道“既是一面之缘,那千媚小姐姐为何半夜不睡觉,跑来送什么包子?莫不成……你们是在幽会……”
更为阴冷的目光直直射到他身上,北星一个哆嗦,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多嘴说错话得罪了主子,只能默默低头。
“不是的,不是在幽会……”千媚摇动微显桃红色的脸颊,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成云公子那样的人不应该受这种待遇,虽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有些……轻佻,但她的那双眼睛却始终是干净的。”
尤其是在见过大殿上的人皮偶,她更能体会到‘花成云’的纯粹。
她深吸口气,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成云公子是好人,好人不应该被冤枉。”
北星神情漠然地丢下一句:“可她死了。”
千媚哑然,垂下头。
“唉……”梅濯雪墨发飘然,他抬眸看着天边飘然的云,叹息一声“你们商讨罢,孤乏了。”
背影清雅,却被斜阳拉扯出一道落寞的痕迹。
北星环抱长剑,用肘臂轻轻碰了碰身旁站立的福伯,“您说,殿下是不是新鲜劲儿过了?若不然先前那么袒护的人现在死了,殿下怎么一点都不伤心,难道……”
他瞟了一眼地上面似桃花的妩媚佳人,“您真的把殿下板回来了?”
“闭嘴,跟你说过多少遍,少议论主子的事。”福伯不耐烦地挥开他。
北星碰了一鼻子灰,也不觉得尴尬,他转头望了望柴房:“那里面的人怎么办?”
福伯不知想起什么,看向草垛子上侧躺着的修长人影,神情越发复杂,“再怎么说,她也是丞相之子,若是被人知道无缘无故地死在殿下府邸,必会招来闲言碎语,这对殿下不利。”
“带到后山乌木林,找个陡峭的地方,做成意外坠崖的假象,这样,也能给花丞相一个交代。”
白布盖到花醉漓身上被抬了出去,千媚看着那不知会抬到何处的架子,眼里闪过清冽的光。
夜里的乌木林远不及白天清幽,寒风阵阵,树影摇曳,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厉鬼。
两个小厮抬着人到悬崖边上只感觉一股子阴气从脚底直升头顶。
“快快,扔下去赶紧走吧,我总感觉这地方怪邪性的。”
“我、我曾听老人说死不瞑目的冤魂会徘徊人世不肯离去,你说这成云公子该不会……”
“别自己吓唬自己!快快,赶紧干活!”
……
两个人伸手想要触碰花醉漓,可还未靠近一寸,便齐齐瘫倒地上。
‘嘀嗒、嘀嗒’
缓慢的脚步声在这静谧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人影徐徐走进,他提着橘红色的圆形灯笼,蹲下身,手指轻轻挑开白布,他看着那毫无生气的翩翩公子,不禁轻笑一声。
“成云……呵,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敢这般唤你。”
“你不会恨我的对不对,因为你知道,我这般做,是为了活命,是为了往上爬,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不会再看低了我!”
“凭什么!那些人一出生就高高在上,任何东西都唾手可得,而我呢,只不过想要得到父亲的一句赞同,就要付出千倍万倍,甚至是牺牲性命的努力,呵呵……很不公平对不对。”
他眸光狠戾,像头发狂的野狼,但视线落花醉漓身上时,又变得异常温柔,“可你不一样的成云,你助我,帮我,救我,鼓励我,你是那么善良,一定会认同我的无奈之举。”
“其实我也很痛苦,可谁让你是丞相之子,只有你死了,才能激化相府和太子之间的矛盾,我才能完成长公主布下的任务,才能踏上更高一步。”
“你放心,你的大恩大德我是不会忘记的,每年我都会为你烧纸祈福,让你在那边过的好一些,还有那个太子,竟然想伪造你的死因,我是不会让他得逞,你的尸体,我会原封不动的送到花丞相面前,并告诉他‘前因后果’,为你报仇。”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忍不住想要轻抚她的眼帘,“行何事,为不悔,你说的话我都记着,放心去吧成云。”
“可我并不想放心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