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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华庭全文阅读

作者:西子情     金凤华庭txt下载     金凤华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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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进京

    四月桃花开,长公主广撒名贴,在千顷桃花园举办一年一度的赏花宴。

    安华锦接了长公主托当今圣上放在兵部折子里一道送到南阳王府的名帖,时间紧迫,跑断了两匹马腿,才赶着正日子口进了京城。

    她一身风尘灰头土脸地来到桃花园外,勒住马缰绳,瞅着排长队递名帖进桃花园门的浩浩汤汤长队,咋舌片刻,隔着闹哄哄的车马人群,看到矮胖的公主府管家带着奴仆逐一检查名帖核实身份,十分仔细认真的模样,一盏茶也放不进去几波人,她躺在马背望天歇了一会儿,喘了几口气,干脆地坐直身子,打马折回。

    她累死了,没力气排队,反正她来过了,进不了门,那是因为人多,不怪她。

    她刚调转马头,公主府管家眼尖,隔着人群高喊,“可是南阳王府的小郡主来了?”

    安华锦放开缰绳的手一顿。

    公主府管家睁大眼睛瞅了瞅,又眯着眼睛瞧了瞧,然后嘿嘿一乐,立即快步跑了过来。

    人群立即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无数车里马上的人都好奇地向安华锦看了过来。

    长公主府管家颤巍巍的胖身子一步三晃,跑过几十辆车马人群,汗流满面地来到了安华锦马前,虽累的喘不上气,但满脸褶子都笑开了。

    安华锦瞧着他,徒生敬佩,怪不得能做长公主府管家多年屹立不倒,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隔了这么远,她一身风尘灰头土脸,他竟然还眼尖地发现了她,真是本事。

    安华锦端坐在马上没动,手里晃着马缰绳把玩打圈,笑眯眯地歪头打招呼,模样看起来年少轻狂又不正经,“老管家好啊,你眼神真好使,我这副模样,三年没见,竟然还让你认出了我。”

    管家歇过气儿,连忙笑呵呵拱手,开口更是如抹了蜜一样,带着一股子亲近劲儿,“哎呦,小郡主,奴才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认不出,也不敢认不出您啊。长公主从月前将给您的帖子递给皇上走兵部折子,就见天地盼着您来京呢。今儿一早千叮咛万嘱咐奴才,只要看到您来了,立马请进去见她。”

    安华锦扬了扬眉,探了探身子,坐下马走了两步,俯身靠近管家耳边,笑着压低声音,“是么?照您这样说,您连陛下哪怕认不出,也能认出我来?”

    管家脸一僵,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转眼后背就湿透了,满脸褶子拧在了一起,抖着嘴角一时间接不上话来。

    安华锦欣赏了片刻,哈哈一笑,用马缰绳敲了敲管家的肩膀,力道把控的极好,不轻不重,“开个玩笑,天下谁人敢和陛下比?”

    管家看着安华锦,心里骂娘,这个小姑奶奶呦,还是这么黑心黑肺,他今日脸都笑得炸开了迎接她,没得罪她啊,果然是个玩死人不偿命的主,三年不见,捉弄人愈发炉火纯青道行高深了。好好一个小姑娘家,这样下去,还嫁的出去吗?

    不,他不该怀疑,天下女子,谁嫁不出去,她也嫁的出去,南阳王府小郡主,排着队的人想娶。

    长公主巴巴地盼着她来参加赏花宴,不就是为了替顾家说媒吗?生怕她拧着性子不来,还不了顾家的人情,担心了好几日,如今她来了,还是这副跑断了马腿似乎生怕错过赏花宴的邋遢样,可见,是不是也中意顾家的亲事儿?

    还别说,顾家的七公子,那可真是天上没有地上只一个的人儿,不足弱冠,丰姿毓秀,腹满经纶,谁见了谁不夸?就连陛下每年都会夸他几遭,他是从小被陛下夸到大的。普天下,皇子宗亲子侄们都算着,也不及一个顾轻衍。

    就这样的妙人儿,多少人想嫁,就连公主们都眼馋,可惜,谁都没份。

    老南阳王慧眼识炬,早就把人定下了,陛下给老南阳王做脸,很是同意,顾家的老爷子也给老南阳王和陛下面子,对结两姓之好乐见其成,于是,今年开年小郡主过了及笄之礼后,顾家便拖了长公主做媒,长公主见还顾家人情的机会到了,巴不得的,痛快答应了,保这一撞亲事儿。

    这不,就等着今日赏花宴二人借着春风桃花,闻着千顷桃花香相看了。

    顾七公子自是没的挑,但这小郡主,实在是一言难尽。

    真怕是白白可惜了顾七公子那么干净剔透的人儿。

    管家心里酸甜苦辣地想了一遭,面上自然不敢表现出来,他是真怕这位小祖宗,三年前,她第一次进京,将京城搅了个天翻地覆,拍拍屁股走人了,皇后娘娘给她收拾了三个月的烂摊子,才拾掇干净,宗室里最跋扈的小王爷都敢打的去了半条命,她还怕谁啊?

    管家脸上重新笑开了花,“小郡主,您可别拿老奴开玩笑了,您开的起,老奴可开不起。长公主等着您呢,快随老奴进去吧!”

    “行,走吧!”安华锦撒了怪他眼尖的闷气,也不再难为他,晃着马缰绳,跟着他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或好奇或打量开出的道中间哒哒哒地骑着马慢悠悠地进了桃花园。

第二章 拾掇

    长公主对给顾家和南阳王府保媒这桩事儿十分有热心肠,听闻安华锦来了,大喜,亲自迎了出来。

    安华锦骑了几日马,下了马后,两股战战,走路竟与长公主府管家肥胖的身子走出了异曲同工之妙,也是一步三晃,似乎随时就要绊倒。

    长公主远远瞧着,问身边的杜嬷嬷,“这……是那小丫头没错吧?”

    杜嬷嬷仔细瞅了瞅,“回公主,没错,就是安小郡主。”

    长公主顿时犯了愁,“这丫头这副模样,怎么能相亲?顾轻衍能瞧得上吗?”

    杜嬷嬷也觉得情况不容乐观,“三年前,小郡主来京时,虽性情不讨喜,脾气大,但也是个一眼看去就水灵灵的美人坯子,这如今……赶路太累了吧。”

    长公主立即拿定主意,“嬷嬷,你命人快去吩咐仙绣坊的掌柜带着最好的小姑娘穿的成衣和胭脂水粉过来,这副模样可不行,得赶紧好好给她拾掇一番。”

    杜嬷嬷点头,连忙吩咐了个腿脚勤快做事利落的人去了。

    长公主重新换上如花笑脸,见安华锦走近,一把拽住了她手腕,热情的如青楼里哄姑娘的老鸨,“小安儿,本宫总算把你盼来了。本宫算着日子,你应该早些天就来了才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耽搁了?”

    安华锦站稳身子,笑眯眯地看着长公主,“路上倒没耽搁,只不过陛下送去的兵部折子五天前才到南阳。”

    长公主一惊,脱口不敢置信,“怎么会?兵部折子一个月前就发走了,本宫亲眼看着皇兄吩咐下去的。”

    安华锦无辜地眨眼睛,“事实就是五天前到的。”

    长公主心想着兵部折子就是这么拖延耽搁的吗?皇兄可知道?她压下震惊,面露怜悯,“可真是难为你了,怪不得赶路赶得这一副模样。”

    安华锦见长公主抓着她手腕不松手,她顺势拿起来长公主的手擦脸上的汗,“长公主您的名帖,皇上又金口玉言让我必须来,不来就是抗旨不尊,我就算跑死了也得来啊,天下谁的面子不给,也必须给陛下和您的面子。”

    长公主感觉手蹭了汗淋淋的小脸,顿时粘腻腻的,身子一僵,看着安华锦五花三道的脸,一时失了言语。

    安华锦拿公主的玉手擦了汗,见好就收,笑嘻嘻地趁机抽出了自己的手,“长公主,我饿死了,有没有饭吃啊,再不吃饭我就要晕过去了。”

    长公主醒过神,“你可不能晕过去。”话落,对杜嬷嬷说,“快,带着小郡主去吃东西。”

    杜嬷嬷心想着这安小郡主还是昔日惯会折磨人的性子,长公主最讨厌汗,夏日里一日沐浴三回,她竟然拿公主的手擦汗,不知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

    杜嬷嬷立即掏出帕子,快速上前擦了擦长公主的玉手。

    安华锦跟没看见似的,催促,声音软绵绵的,“杜嬷嬷,快走啊,再不走我真要饿晕了。”

    杜嬷嬷立即收了手,“走走走,小郡主,您和奴婢来。”

    安华锦上前两步,肩膀搭在杜嬷嬷肩头,整个人恨不得爬去杜嬷嬷身上,撒娇地用脸蹭了蹭杜嬷嬷肩背,“嬷嬷,我要吃芙蓉水饺,脆炒玉兰,粉蒸排骨,葱油焖鸡,醋溜虹鱼,红烧乳鸽……”

    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齐全了!

    杜嬷嬷嘴角抽了几抽,狠狠心咬牙答应,“老奴这就吩咐厨房去做,您沐浴先垫补两口点心。”

    “先垫补点心再沐浴。”

    “也……行!”

    二人说着话颤巍巍地走远,这回只杜嬷嬷一个人颤。

    长公主深吸了好口气,才勉强没让自己暴走八圈,她一点儿也不敢看自己的手,怕忍不住给剁了,“快,备水,本宫要沐浴。”

    千顷桃花园里不止种了千顷桃花,还修建了公主行宫,水榭宣台,随着安华锦踏进桃花园,行宫里便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忙碌。

    安华锦垫补了几块可口点心,又咕咚咚灌了一气水,然后才任由杜嬷嬷带着人亲自伺候着沐浴。

    刚进了浴桶里,安华锦便睡着了。

    杜嬷嬷见浴桶的水在她进去后眨眼就黑了,想着这一路上她该是吃了多少土?即使小姑娘睡着了,她也不敢嫌弃造次,使了粗使婆子抱出安华锦,重新换水。

    换了三次水,总算把人洗吧干净了,杜嬷嬷和伺候的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仙绣坊的掌柜是赶了一辆大车来的桃花园,车里装了所有仙绣坊小姑娘穿的成衣。

    经过三年前安小郡主把京城搅的惊天动地那一场事儿,谁也不敢小瞧和得罪这位主。听说长公主是要她穿的衣裳,二话不说,全装车送来了。

    杜嬷嬷见了一车的衣服也不奇怪,面不改色地挑挑拣拣,挑出了几十件料子最好颜色最好式样最好正适合安华锦穿且一件比一件贵的衣裳,又拿了十几盒最好最贵的胭脂水粉,之后对掌柜的说,“都记长公主府账上,十日后去府中领银子。”

    “好嘞!”掌柜的眉开眼笑,想着长公主对安小郡主真好,这一趟值了。

    杜嬷嬷带着人给安华锦穿衣梳妆打扮,安华锦睡的跟猪一样,完全不知道被人摆弄着收拾。

    杜嬷嬷心想着小郡主可真没心没肺啊,即便再累,也不能这样睡啊,这里可是京城,卧虎藏龙之地,阴谋诡计之地,阳奉阴违之地,见面含笑背后捅刀子之地,她怎么就一点儿防人之心都没有呢?也太赤诚了!

    这般收拾了一个时辰,眼见天色就到晌午了,据长公主的安排是晌午让顾轻衍和安华锦在桃花园最好的风景地带醉花亭相见,二人一边赏花一边共进午餐,风吹桃花落,美人,美酒,佳肴,桃花舞,简直不能更有意境。

    气氛有了,桃花酿喝了,那自然就人染桃花色,彼此越看越合心合意,风吹桃花动,也许就互相动情了。

    至于动情到什么地步,就不是长公主能把握的了,虽然若是一不小心生米煮成熟饭进展太快有点儿伤大雅,但是亲事儿成了才是最重要。她人情还了,南阳王府和顾家成了亲家,皇兄满意,皇嫂满意,几全其美。

    长公主想的好,没想到安华锦成了睡不醒。

    她也不敢让人掐她,更不敢用水泼她,反而怕顾轻衍来的太早,眼看晌午,当问了管家几次,管家都说顾七公子有事儿耽搁了,还没开来,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既然顾轻衍还没来,那就……先让她睡吧!

第三章 安排

    正晌午时,顾轻衍进了桃花园。

    长公主得到消息,看看更漏,怀疑他是掐着点来吃饭的,时间卡的正正好,她盯着安华锦睡的雷打不动的小脸,发了狠,“嬷嬷,给我掐醒她!”

    杜嬷嬷心里一哆嗦,有些不敢,“公主,这……不能掐吧?”

    她是真怕将安小郡主掐醒了,她这一条老命也活到头了。

    长公主无奈,“不掐醒,你说怎么办?”

    杜嬷嬷也犯愁,怎么拾掇都不醒的人,连她自己点的美味佳肴搁在她眼前闻着香味都不睁眼睛的人,有什么法子弄醒?

    一名机灵的宫女这时给长公主排忧解难,“公主,不如将安小郡主就这样送去醉花亭。”

    长公主愣住,“这……能行吗?”

    她是让两个人相看的,一个人睡的跟猪一样人事不省,怎么相看?顾七公子嫌弃的话,她这媒人岂不是失职?

    “顾七公子聪明,定然有法子让小郡主醒来。”宫女觉得自己出的主意很好,“公主,您看,安小郡主长的多美,这么睡着,更是个睡美人,哪个男人见了不喜欢?”

    长公主“哎呦”了一声,“还真是,三年前没长开,就是个小美人坯子,如今长开了,更是天下难找出能比她再美的小姑娘来,看看这眉眼,如画一般,看看这身段,真是玲珑有致。反正本宫是没见过谁比她更美。”

    论长相,安华锦从上到下,真是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长公主痛快地做了决定,“行,就这么定了,嬷嬷,你带着人,赶紧的,趁着顾轻衍刚来,还没进醉花亭,赶紧先送过去。”

    杜嬷嬷虽然觉得不大好,但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这里没人敢掐醒安华锦,包括长公主自己,她点点头,带着人,用轿子抬了安华锦,匆匆超近路送去了醉花亭。

    醉花亭今日被长公主封了,千顷桃花园别处任由宾客随便赏,唯独醉花亭不能进人。就连皇子公主们也不例外。

    醉花亭外,聚集了不少逛到此处的人,听说不能进去,都有些遗憾。当今陛下的三皇女楚希芸,皇后所出,带着几个要好的世家小姐,逛到这里后,讶异醉花亭外竟然有守卫阻拦,上前询问原因。

    守卫恭敬见礼,“秉三公主,长公主有令,今日这里不能观赏,还请三公主另去它处!”

    “我问你原因?什么原因封了这里?”

    守卫摇头,“卑职不知,奉命行事。”

    三公主蹙眉,回头对几名世家小姐说,“这醉花亭里的桃花品种最好,风景是桃花园里最美的。大姑姑不知道在搞什么?今日是赏花宴,竟然连本公主也拦着不让进。”

    广诚候府小郡主江映月扯了扯三公主衣袖,小声说,“我前几日听说,长公主要给顾家和南阳王府保媒,今年这赏花宴,来了这么多宾客,长公主始终没露面,连我们进来时去拜见长公主,长公主都没空见,想必,就是在忙着安排此事。今日这醉花亭,就是给人另外预备相亲的,估计不好让人打扰。”

    三公主一听,脸瞬时变了,“安华锦进京了?”

    江映月摇头,“没看见。”

    其余人也摇头,都没听说她进京。

    三公主跺脚,气愤地说,“顾七公子那样的人,如九天月色般,安华锦那个德行,粗俗无礼,莽撞无知,她怎么配得上顾七公子?真不知道顾家是怎么想的,竟然同意这门亲事儿。”

    几人都点头,她们三年前都见过安华锦,着实没有半点儿女儿家的样子。骑马射箭比男人都厉害,蹴鞠玩的比男人好,撸胳膊挽袖子揍人狠着了,将善亲王府小王爷楚宸打的去了半条命,在床上躺了足足三月,小王爷那张脸那么好看,只比顾轻衍差一点儿,她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走,我们去那边坐,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大姑姑将他们安排在这里。”三公主转身走向不远处,“顾七公子若是真看上安华锦,就是眼瞎,我就再也不喜欢他了。”

    江映月咳嗽一声,“三公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儿据说皇上很是同意,估计顾七公子不喜欢也会娶安华锦。”

    三公主很生气,“那安华锦呢?她会喜欢顾轻衍吗?”

    一直没说话的荣德伯府小姐许紫嫣反问,“公主觉得可能吗?”

    三公主更气,不可能!顾轻衍那么好,安华锦怎么会不喜欢!

    她气的胸口疼,“我诅咒他们,一定成不了。”

    众女不说话,但心里很是认同,她们一起诅咒。

    杜嬷嬷带着人跑了一身汗,终于赶在顾轻衍进醉花亭前送了安华锦进了醉花亭。

    “你们快看,杜嬷嬷进了醉花亭,轿子里坐着谁?”许紫嫣捅捅与三公主说话的江映月。

    江映月瞧了一眼,“总不能是安华锦吧?她出门都骑马,怎么会坐轿子?”

    “不会是顾轻衍吧?”三公主惊恐。

    众人对看一眼,也都觉得可能是。同时脑补,顾轻衍不同意,被顾老爷子敲晕了,送给了长公主,让人用轿子抬来了。

    顾轻衍太可怜了!

    他怎么就生在了顾家!怎么就被善于打劫的脸皮厚的老南阳王瞧上了呢?

    三公主瞪着那顶轿子进门,忍了忍,没忍住,腾地站起身,提着裙摆,快步冲了过去,不顾身份地喊,“顾轻衍,顾轻衍你醒醒!”

    她一路呼喊着奔来,震惊了杜嬷嬷。

    杜嬷嬷立即摆手,很是随机应变地让人赶紧抬安华锦进去,自己守在门口,见三公主跑的太急险些栽倒,好心地扶了一把,“三公主,规矩!您失了规矩,女儿家,不能大喊大叫如此不成体统!”

    三公主喘了一口气站稳,哪里还管规矩不规矩,急急伸着脖子问,“嬷嬷,那轿子里的人是顾七公子吗?”

    杜嬷嬷摇头,“不是。”

    “那是谁?”

    杜嬷嬷犹豫了下,觉得还是让三公主死心的好,“里面的人是安小郡主,今日她与顾七公子相看。”

    三公主惊骇,瞬间跑题到了天边,“安华锦竟然坐轿子!”

第四章 相看

    杜嬷嬷是长公主的得力助手,自然不会让三公主破坏这场长公主准备已久只等着主角到来的相亲。

    她搬出长公主和皇上皇后施压,很是懂得让三公主怎么服帖地不捣乱将之弄走。

    三公主虽心里憋气的骂娘,但皇室规矩大于天,若是她今日真破坏了父皇母后长公主顾家南阳王府都撮合的相亲,她一定会死的很难看。理智回笼,她只能灰头土脸地又回到了远处的亭子里。

    众女瞧着她回来,面上宽慰,心里都鄙夷,公主算什么?身份高贵管什么?陛下的女儿也比不上手里有百万兵权的南阳王府小郡主!

    人比人气死人,安华锦怎么那么会投胎?她投胎时贿赂阎王爷了吧!

    杜嬷嬷没立即走,至少顾轻衍来之前她不能走,以防三公主再捣乱,她顶着大日头,站在门口当门神。

    好在顾轻衍没让她等太久,没多一会儿就来了醉花亭。

    杜嬷嬷即便年纪大了眼神没那么好使了,远远也能瞧见那缓步走来的少年公子,丰姿毓秀,风骨清流,芝兰如画,一身墨色轻袍缓带,压了几分清艳,但也正是因为这份颜色,更平添了几许独有的玉华气韵。

    杜嬷嬷心里道了一声好,这样的少年公子,天上地下唯独顾家有,也只有名门世家的顾家能养的出来。

    她快步迎上前,“顾七公子,安小郡主已等在里面了,酒菜都在醉花亭中,已布置好。”

    顾轻衍点头,开口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有劳长公主和嬷嬷了!”

    杜嬷嬷打量他,见他唇角含笑,不像是不乐意的模样,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更是笑逐颜开,“小郡主今日刚赶进京,想必有些累,七公子一会儿见了人,体谅一二。”

    顾轻衍眸光清浅,声音好听,“好说。”

    “七公子请。”杜嬷嬷让开门口,“为了让公子您和小郡主相处自在,长公主吩咐里面就不留侍候的人了,若是您和小郡主有什么需要,只管喊门口的守卫吩咐就是。”

    “好!”顾轻衍笑着进了醉花亭。

    杜嬷嬷见他进去,摆手让人关上门,又嘱咐了一番守卫,不准放人进去,任何人都不准,守卫郑重答应,杜嬷嬷才放心地离去。

    顾轻衍一路踩着青石路面上飘落的桃花瓣,来到醉花亭,视线穿过几株桃树枝,看到了趴在醉花亭桌子上睡的昏天暗地的小姑娘。

    小姑娘有一张极其漂亮的脸蛋,眉目如画,一身玫瑰红刺绣罗裙,繁琐华丽,颜色鲜艳,满头朱翠,一件比一件珍贵,手腕上戴着一枚绿的清透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翡翠手镯,十指染着水红的豆蔻指甲,与唇上的胭脂相得益彰,脖颈纤细雪白,与露在衣袖外的手腕给人的感觉一样,似乎轻轻一捏就碎,因为熟睡,小脸红扑扑的成桃花色,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顾轻衍在亭子外三米处停住脚步,盯着安华锦看了片刻,伸手缓缓接了一枚半空飘落的桃花瓣,捏在指尖把玩,缓步进了亭中。

    亭子里,桌子上扣了十几盘碗碟,摆了一壶酒,一壶茶,闻酒香是上好的千金难求的桃花酿,茶水是上好的皇室御供的雨前春。

    顾轻衍挪开椅子坐下身,逐一打开扣着的碗碟,香味没了遮盖,瞬间席卷醉花亭。

    他径自给自己倒了一盏酒,一盏茶,玉石相击的声音开口,“安小郡主,既然醒了,就起来用膳,别糟蹋了长公主的一番美意。”

    安华锦腾地睁开眼睛,盯准顾轻衍,先是瞳孔缩了缩,然后又眯了眯,刚睡醒的嗓音带了几分沙哑,“顾七公子?”

    顾轻衍点头,“是我。”

    安华锦彻底醒了,坐直身子,扭了两下脖子,捶了捶肩膀,慢吞吞地说,“你是跟我在相亲?”

    顾轻衍看了她一眼,“你没理解错的话,应该是。”

    安华锦嗤笑,身子重新懒洋洋地往桌子上一趴,“名门世家的公子,风度翩翩,怎么只给自己倒酒倒茶?我还当见了假的顾七公子。”

    顾轻衍似笑非笑,“顾家家规清正,顾家男儿只伺候妻子,敢问小郡主同意嫁我了吗?”

    安华锦心里骂了一声:“顾七公子好重家规啊,顾家家规好像也有一条不得染指红粉巷陌吧?不知道顾七公子怎么看?”

    她三年前在八大街红粉巷里遇到的人敢说不是他,她把脑袋拧下来!

    顾轻衍扬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出了顾家,就不是顾家人了,何必守顾家规矩?只有是顾家人,才会守顾家规矩。”

    安华锦气笑,“原来在顾七公子这里,可以随时不是顾家人,受教了!”

    顾轻衍轻笑,“也可以随时是顾家人。”

    安华锦撇嘴,重新坐直身子,伸手端过顾轻衍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仰脖的动作太大,头上一阵朱翠晃动,她才发现自己似乎被人大换样了。

    她放下酒杯,瞧见桌子上放了一面镜子,拿起来对着自己照了照,镜子里的美人是她没错。

    她放心地对顾轻衍问:“我美不美?”

    顾轻衍眸光流动,“今日很美。”

    安华锦扔了镜子,伸手抓了一只鸡腿,放进嘴里啃,侧过身子靠着椅背,腿抬起,搭在旁边的水榭栏杆上,姿态颇有些不正经的吊儿郎当,“我这么美,可惜你娶不到。”

    顾轻衍失笑,看着她,“哦?”

    安华锦三两下啃完鸡腿,拍拍手,看着他的脸说:“三年前你若是从了我,今日还有的商量。”

    顾轻衍递给她一块帕子,不否认地说:“三年前你遇到我时,我不姓顾。”

    “这是为你当年解释?”在顾家姓顾,出了顾家就不姓顾的神奇理论吗?不姓顾也改变不了他差点儿杀了她的事实!

    顾轻衍点头。

    “你可真敢这么解释!”安华锦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转眼干净雅致的帕子一片油污,她蹂虐完了又扔回给他,“我不跟险些杀了我的人做夫妻,怕半夜忍不住起来拿刀砍了你。”

    顾轻衍目光落在她面前的酒盏上,陈述,“你喝了我刚刚倒的酒。”

    安华锦笑的邪气又无赖,“是啊,喝了你倒的酒,还用了你的帕子,就是不嫁,又怎样?你再杀我一回?”

    顾轻衍眯起眼睛,盯了安华锦好一会儿,在安华锦以为他要怒了时,他反而笑了,“行,你不嫁,我也正好不用娶了!如此没规矩的女人,娶回顾家也是麻烦!”

第五章 画作

    顾家门楣清贵,家规严苛,家中子弟自小受大儒教导,家风清正。

    顾轻衍说的没错,安华锦若是嫁进顾家,还真是与顾家格格不入,少不了麻烦。

    她自己什么德行自己知道,就是不太明白她爷爷、陛下、皇后、顾家老爷子都怎么想的,合起伙来觉得这是一门天作之合。

    安华锦亲手给顾轻衍倒了一盏酒,推到他面前,“我不赚你便宜,喝了你倒的酒,还你一盏,用了你的帕子,你扔了就是,反正你也不缺一块帕子。今日这一顿饭吃完,咱们俩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如何?”

    “怎么勾销?吃完这顿饭你就不记恨我了?”顾轻衍问。

    安华锦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只要你对长公主和陛下说你看不上我,咱们俩恩怨就一笔勾销,我就不记恨你当年差点儿杀了我了。”

    顾轻衍低头,看着面前的酒盏。

    安华锦瞧着他,“反正,除了一力撮合咱们的人,也没人觉得你能看上我,这多正常,坏名声的是我,你又不吃亏。”

    顾轻衍沉默片刻,抬眸,“你打算一辈子不嫁?”

    “那倒没有!遇到可心的人,还是会嫁的。”安华锦在心里补充一句,只要长的好看。

    “这么说只不嫁我了?”顾轻衍挑眉。

    “嗯,嫁不起!”怕互相残杀。

    顾轻衍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吃饭吧!一会儿饭菜凉了!”

    安华锦点头,心想着跟聪明人做买卖就是痛快,三言两语便和谐了。

    桃花、美酒、佳肴,再加上解决了一件大事儿心情好,安华锦胃口大开,吃的风卷残云。

    顾轻衍不知怎的,也跟饿了三天似的,在安华锦手下抢了好几块肉,偏偏吃相还极其文雅。

    二人虽辜负了长公主的撮合保媒,却没辜负这一桌子美食,一顿饭下来,扫食了大半。

    饭后,安华锦打着哈欠摆手,“你走吧,我再睡会儿。记得咱们俩一笔勾销了!”

    说完,她起身轻轻一跃,跳到湖边一株桃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树干上闻着桃花香睡了过去。

    顾轻衍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盏茶,对外面喊,“来人!”

    “七公子有何吩咐?”一名守卫立即跑进来。

    “取笔墨纸砚来。”顾轻衍吩咐。

    “是!”

    这人动作迅速,很快就取来了笔墨纸砚,又退了下去。

    顾轻衍提笔作了一幅画,完成后,搁在一旁晾干了墨汁,卷起来,放进了袖子里。然后,他又重新铺了一张宣纸,提笔写了一行字,晾干后来到安华锦所在的桃花树旁,用树枝夹了纸张,挂在了树上。

    微风拂过,宣纸轻轻晃动,沙沙作响。

    顾轻衍在树下静静地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三公主等人远远看着顾轻衍进了醉花亭,没人捆绑着押送着,自愿而来,芳心碎了一地。

    众女掐算着时间,煎熬地等了一个时辰,才看到顾轻衍从醉花亭出来。

    没看到安华锦跟他一起,三公主眼睛一亮,冲了过来,跑到顾轻衍面前拦住他,“顾七公子,你不会娶安华锦的对不对?”

    顾轻衍停住脚步,对三公主拱了拱手,温雅知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祖父的。”

    三公主脸顿时白了,眼眶发红,“你……你就不为自己做主?”

    顾轻衍摇头,“顾家子弟,不做自己的主。”

    三公主脸一灰,“你这么好,安华锦配不上你……”

    顾轻衍笑了笑,行了个告辞礼。

    三公主一大堆话卡壳,眼看着顾轻衍离开,明媚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翩翩少年,夺了日月之色。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便宜了安华锦?怎么就能便宜安华锦?

    三公主终于气的哭了,对身后的江映月、许紫嫣问,“他刚刚的意思,是不反对娶安华锦是不是?”

    众女心里也不好受地点头。

    “这破桃花赏的,我要回宫去问问母后,安华锦是她亲侄女,我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吗?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我也喜欢顾轻衍啊,她怎么就能只顾着安华锦?”三公主抹了一把眼泪,跺着脚忿忿地向外走去。

    其余众女没有当皇后的娘,也没有安华锦有个好爷爷,只能羡慕嫉妒恨了。

    长公主一直派人盯着醉花亭,足足盯了一个时辰,才盯到顾轻衍出来,可乐坏了长公主。

    若是相看两厌的人,一盏茶都待不住,一个时辰是什么概念?这是妥了啊!

    所以,当管家禀报顾七公子求见时,长公主笑逐颜开,“快,有请顾七公子!”

    顾轻衍踏进行宫大殿,含笑对长公主见礼,举手投足间清贵风华。

    长公主笑着让他坐下,迫不及待地问,“七公子,怎么样?小安儿可是合你心意?”

    顾轻衍脸微红。

    长公主瞧见他脸色大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别不好意思。你实话告诉本宫。”

    顾轻衍低咳两声,耳朵也爬上了红霞,从衣袖内抽出一卷画卷,递给长公主,“这是我方才一时兴起的拙略之作,请公主赏鉴一二。”

    “哦?”长公主连忙接过展开,她是爱画之人,也擅长画作,尤其是顾轻衍的画,可是无价之宝,他十岁那年画了一幅《山河图》,被陛下收了至今仍旧挂在南书房,也正是因为那幅画,被老南阳王瞧见后,当即拍板定了孙女婿。

    八年过去,求画者趋之若笃,踏破了顾家门槛,可是,他也只画了廖廖两幅,无一不是碍于人情。

    一幅是《烟雨图》,送给了他的授业恩师麓山书院的院首杜平山,一幅是《炊烟图》送给了青云山法缘观了凡真人。

    如今再见他作画,长公主激动的手抖,不错眼睛地看完一幅画,喜不自胜地说,“这是《美人图》吗?”

    顾轻衍红着脸笑,“长公主觉得我画的可像?”

    “像,太像了,像极了,栩栩如生,就如小安儿真人在我眼前一般。”长公主爱不释手,“七公子画作之工笔又精进了!小安儿一定喜欢死了。”

    顾轻衍红着脸垂下头,低声说,“她没瞧见,我偷着画的,她似乎对我颇有些误会,不太喜欢我……”

    “呃?”长公主怀疑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看着顾轻衍。

    顾轻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拱手一拜,“有劳公主从中周旋了!”

第六章 死结

    长公主怀疑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才从凌乱中把自己的头脑摘清晰。

    顾轻衍时隔几年再执笔作画,还是画的美人图,显然对安华锦是合心合意,可是谁能告诉她,安华锦为什么看不上顾轻衍?

    长公主再三确认,“七公子,你是不是弄错了?”

    顾轻衍摇头。

    长公主拿着画卷心里抖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这种情况她没料到啊,她只想着顾轻衍看不上安华锦该怎么办,没想过安华锦看不上顾轻衍啊。

    她琢磨了一阵,斟酌地开口,“既然是有误会,解开了就是。”

    顾轻衍一叹,“是个死结。”

    长公主睁大眼睛,“这么严重,你仔细与本宫说说,本宫参谋参谋。”

    顾轻衍挣扎片刻,摇头,“不太好说。”

    长公主:“……”

    顾轻衍想了想,“打个比喻吧,三年前她将楚宸揍的去了半条命,长公主可还记得?”

    长公主点头,自然记得,没人会忘。

    顾轻衍道,“我与她,她与楚宸,差不多。”

    长公主:“……”

    直到顾轻衍离开半个时辰,长公主还坐在原地风中凌乱。

    她心中十万个为什么?

    三年前,楚宸和安华锦怎么结下的梁子,至今也没人知道,总之是安华锦把楚宸打了个半死,拍拍屁股走人了,楚宸被抬着回善亲王府的,昏迷了半个月才醒过来,醒来后,无论谁问,哪怕是陛下亲自问,他也死活不说原因,善亲王要去南阳王府找老南阳王算账,被皇后好说歹说给拦住了,楚宸是善亲王府的独苗,善亲王气的大病一场。那件事轰轰烈烈闹腾了三个月,才在陛下请了神医治好了楚宸后作罢,不过从此,善亲王就盯上了老南阳王,处处和老南阳王作对,老南阳王竟然也不觉得理亏,也没让善亲王讨到好处,就这样地过了三年。

    如今顾轻衍说她和安华锦与楚宸与安华锦差不多,长公主实在难以想象,这梁子结的多大。

    当年楚宸和安华锦闹的轰轰烈烈,没听过原来这里还藏着一桩不声不响不被人知的。

    长公主从顾轻衍嘴里再也问不出来,只能留下了画,放他离去了。

    她要好好想想,她拍着胸脯和顾老爷子打了保票的这桩媒,可怎么再保下去?丢手是不可能的,她要面子,不丢手的话,她怎么才能让安华锦答应?

    杜嬷嬷劝慰长公主,“公主不必太过忧心,顾七公子喜欢安小郡主,这总有一人看对了眼不是?至于另一人,顾七公子这么好,安小郡主早晚会想开的。”

    “也是。”长公主又高兴起来,继续赏画,“哎呀,这画画的真好,不愧是出自顾七公子之手,本宫若是年轻二十岁……”

    杜嬷嬷吓了一跳,“公主,可不能胡说,万一被驸马听见,您就惨了。”

    长公主立即打住话,四下看了一眼,拍拍心口,“还好还好,他今日没来,没被他听见。”

    长公主捧着画又欣赏了一个多时辰,才做了决定,“嬷嬷,让管家备车,本宫要进宫去见皇兄。”

    杜嬷嬷看看天色,“公主这时候进宫……”

    “本宫想通了,本宫虽然保媒,但这件事怎么能是本宫一个人的事儿?皇兄、老王爷、顾家老爷子都有份。”长公主小心地卷好画卷,又找了个匣子妥帖放好,抱在怀里,“更何况,本宫迫不及待地也想皇兄欣赏欣赏这幅画。”

    杜嬷嬷点头。

    长公主出了桃花园,半个时辰后,来到皇宫,此时已日落西山。

    皇帝正在御花园陪大着肚子的惜才人钓鱼,见长公主匆匆而来,皇帝很纳闷,今日赏花宴,她怎么还有空进宫?

    长公主看了一眼惜才人,想着皇兄哪哪都好,就是有一点太好色,惜才人是去年冬刚进宫的采女,今年就大肚子了。

    皇宫每年都叽里呱啦有皇子皇女降生,她每年都要送重礼,肉疼。

    她很是怀疑,皇兄就是用不停地生孩子来充盈自己私库的。

    “皇妹有要事儿找朕?”皇帝让人扶着惜才人回去,由章公公伺候着净了手,坐进凉亭里。

    长公主点头,将装着画卷的匣子放在桌案上,“皇兄,今日顾七公子又作画了!”

    “哦?”皇帝讶异,“若是朕没记错,他有四年没执笔作画了吧?今日刮了什么风?”

    长公主神秘地说,“您看看就知道了!”

    皇帝瞅了长公主一眼,章公公上前打开匣子。

    “我来!”长公主怕章公公给弄脏了,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拿出画卷铺开在皇帝面前。

    随着画卷展开,皇帝看到了一幅美人春睡图。画工巧夺天工,落笔十分有特色,正是顾轻衍的风格。

    皇帝瞧了一会儿怀疑地问,“这是小安儿?”

    长公主抿着嘴乐,“正是她。”

    皇帝惊奇,“能让顾轻衍给她做一幅画,小安儿能耐不小啊。这么说,他们的事儿妥了?”

    长公主摇摇头,“没妥。”

    “怎么说?”皇帝看着她。

    长公主将顾轻衍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说完,她耸耸肩摊摊手,“据顾七公子说,如今是小安儿不乐意。皇兄知道她的脾气,她不乐意,这事儿还真难办。”

    皇帝也惊了,“竟还有这样的事儿。你问过小安儿了?”

    “没有!”长公主摇头,“我着急让皇兄欣赏这幅画,便没管她,据说她还在醉花亭的桃树上睡着呢,这副画是顾七公子偷偷画的,她还没瞧见。”

    皇帝捋着胡须思索,“朕知道了,这幅画留朕这,回头朕见了她问问,再去信给老王爷问问情况。”

    长公主十分舍不得这幅画,勉强点头答应,趁机告状,“皇兄,兵部是怎么回事儿?小安儿说跟您折子一起送到南阳王府的名帖,五日前才到。小安儿累死了才赶得上今日的赏花宴。这兵部也太拖延了。”

    皇帝点头,“此事朕知道,善亲王从中作梗,拖延了这封奏折。”

    长公主怒,“善亲王是不是老糊涂了?兵部折子是能随便作梗拖延耽误的吗?若是误了皇兄您的事儿怎么办?”

    “善亲王有分寸,那封折子无甚要紧,他就是为了折腾那丫头,给他孙子出气。”皇帝摆手,“朕今日一早已罚过他三月俸禄了。”

    长公主依旧不满,三月俸禄也不过一件衣服钱,不过皇兄既然轻拿轻放,她也没法子再揪着不放。心想着善亲王这么坑小安儿,她歇够了犯起混来,打上善亲王府,再把楚宸打的三月卧床不起,有善亲王后悔的!

第七章 算账

    长公主从皇宫出来,颇有些后悔,早知道皇兄留下那幅画,她就明日再进宫好了,至少能多欣赏一晚上。

    回到桃花园,天色将黑不黑,宾客赏够了桃花,都散了去,长公主问管家,“安小郡主呢?”

    管家回话,“小郡主还在醉花亭没出来。”

    长公主吩咐,“你去喊她,晚上了,园子里露水重,让她回屋睡。”

    管家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管家在醉花亭找了一圈,没找着人,眼见天黑了,回禀长公主此事。

    长公主皱眉,“她能哪里去?问看守醉花亭的守卫没有?”

    “醉花亭的守卫说除了晌午后见顾七公子出来,再没见人从里面出来。”管家也是纳闷,“老奴带着人将醉花亭都翻遍了,也没人,奇了怪了。”

    “再去仔细找找,估计在哪个犄角格拉睡着了你们没发现。”

    管家点点头,又带着人去了。

    长公主去一趟皇宫出了一身的汗,迫不及待去沐浴了。

    杜嬷嬷一边侍候长公主沐浴一边猜测,“公主,小郡主是不是离开了?没走醉

    花亭的正门,守卫才没看到。”

    长公主疑惑,“她不住本宫这里,去哪里了?”

    “小郡主兴许是回安家老宅了,也兴许是进宫看皇后了,再兴许是白日里睡够了歇过来去街上玩了。”杜嬷嬷揣摩着,“小郡主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还真是。”长公主想想也对,“让人告诉管家,找不着人就不用找了。”

    杜嬷嬷点头。

    长公主沐浴完起身,忽然说,“她不会去善亲王府找人算账了吧?”

    杜嬷嬷一愣,额头冒了汗,“还真没准。”

    善亲王从中作梗延误了兵部折子和长公主名帖,让安华锦累成那副模样赶进京,她那个性子不是个吃亏的主,睡醒了歇够了有力气了,能不去找人算账?

    长公主越想越有可能。

    果然如长公主猜测,安华锦的确是去善亲王府了。

    她睡醒后,看到了挂在桃花枝上的宣纸,懒洋洋地拿起来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宣纸上写着一行俊秀飘逸的字:“在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想与小郡主一笔勾销,所以,我是不会说看不上小郡主的。”

    落款顾轻衍。

    字很好看,言语却气死人。

    安华锦瞧着,咬牙切齿,不想与她一笔勾销不早说,若是他早说了,她还睡什么觉?

    好个顾轻衍,竟敢耍她!

    她将信纸揉把揉把扔进湖里,跳下树,想着顾轻衍先靠后,她先去善亲王府算账。

    她利落地翻墙出了桃花园,她骑来的那匹马正围着墙根吃草,见到她撒了个欢嘶叫一声,她拢了缰绳翻身上马,直奔善亲王府。

    善亲王府内,楚宸听闻安华锦进京了,连赏花宴都没参加,干脆躲在了府中不出去了。

    善亲王看着他的窝囊劲儿直来气,骂他,“没出息的东西,一个小毛丫头而已,你怕她什么?”

    楚宸很是哀怨地看着善亲王,“爷爷,她太可怕了,我怕见了她我的心砰砰地跳出心口。”

    “什么?”善亲王拔高音。

    楚宸摸着心口,“听说她进京了,我这心就开始跳,扑腾扑腾的。爷爷,不信您摸摸。”

    善亲王怀疑地看着他,脸色难看,“你脑子没坏吧?”

    “没有,就是心跳的厉害。”

    “你是被她吓的。”善亲王下定论,“你这叫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楚宸委屈,“爷爷,你说她在京城要待多久啊?不会她在一天,我这心就跳一天吧。”

    善亲王气愤,“她要嫁进顾家,以后就在京城待着了。”

    楚宸嗷地一声,“那我怎么办?”

    善亲王看着不争气的孙子,没好气地说,“有两个法子,一,搅了顾家的婚事儿,让她哪来的回哪儿去。二,你滚出京城去,把地盘让给安华锦。”

    楚宸扁起嘴角,“顾家的婚事儿不好搅和吧?爷爷你让人废了多大的力气拦了长公主的名帖,不是还是让陛下吩咐人盯着掐着点送去了吗?陛下撮合南阳王府和顾家的婚事儿,那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

    善亲王吹胡子瞪眼,“我今日被陛下罚了,你当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三年前若是你把安华锦揍的三月卧床不起,你爷爷我至于没面子?”

    楚宸咳嗽,小声说,“爷爷,不好吧,她是女孩子,宁愿我挨揍,也不能让她挨揍啊。”

    善亲王差点儿气死,伸手指着楚宸,喘不上气,“你……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楚宸顿时闭了嘴。

    善亲王吃了两颗养心丸,才缓过气来,正要抓着楚宸教育,外面有人禀报,“老王爷,不好了,安小郡主杀过来了!”

    善亲王腾地站起身,“安华锦竟然敢找上门?”

    “是……杀上门!”

    “岂有此理!”善亲王大踏步往外走,“集合府兵,给我拿下她!看我今日怎么收拾她!三年前让她跑了,今天她别想再跑了!”

    他正往外冲,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比他冲的还快,转眼就跑去了他前面。

    善亲王睁大眼睛才看清楚,大喊,“楚宸,你干什么去?”

    楚宸头也不回,也不答话,很快就没了影。

    善亲王着急,“快,赶紧跟上,别让他再吃亏!”

    这个兔崽子,他不是怕安华锦吗?不好好在屋里猫着,跑出去做什么?还跑那么快,也不等等他。

    安华锦骑马冲进善亲王府,吓坏了府内一众人等,安静的善亲王府顿时鸡飞狗跳。

    安华锦才不管,她今日就是来出气的。善亲王找了南阳三年麻烦,以前没找到她身上,也就罢了,反正爷爷闲着发霉不如跟善亲王过招打发时间,可是这回,找到了她身上,累死她了!这口气不出不行,她总要吓吓这把孙子当命根子的老头子不行。

    楚宸脚程很快,把善亲王抛的老远,来到前院,一眼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安华锦,他眼睛一亮,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马缰绳,小声说,“跟我走!”

    安华锦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宸挑眉,“为什么?”

    “你不是想吓吓我爷爷吗?还有什么比绑走他孙子更能吓他的?”

    “也对!”安华锦伸手将楚宸拎上马背,扬声道,“善亲王听着,楚宸我带走了,蹂虐够了再给你送回来!”

    丢下一句话,安华锦又打马出了善亲王府。

    楚宸坐在安华锦身后,摸着心口,欢喜地说,“我见了你后,心不跳了哎!”

    安华锦回头瞥了他一眼,“心若是不跳,你就死了,有什么可高兴的。”

    “真的不跳了哎!”楚宸激动不已,如飞出牢笼的鸟儿一般欢快,凑近安华锦耳边,语气显而易见的兴奋,“那个……你要怎么蹂虐我?”

第八章 孽缘

    楚宸的语气表情太期待,差点儿让安华锦将他扔下马背。

    她咬牙切齿,“摔死你信不信?”

    楚宸立即伸手熊抱住了她的腰,脑袋在她纤细的后背蹭了蹭,撒娇,“别嘛,我三年前的旧伤还没好……”

    他话音未落,安华锦抬起腿往后一踹,手中的马缰绳同时抽向他的手臂,楚宸“啊”地一声,摔下了马背。

    他功夫很好,本是倒栽葱头沾地,一个鲤鱼打挺,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

    “行啊,这三年功夫长进了!”安华锦勒住马缰绳,打着马围着他转圈。

    楚宸扶着发冠控诉地看着安华锦,“你真要摔死我啊?你忘了咱们俩有过命的交情了?”

    “是要命的交情,你别弄混了。”安华锦冷眼看着他,“谁让你抱我了?怎么没摔死你?”

    楚宸瞪着眼睛,“就抱一下都不行?你还没嫁进顾家呢,就开始守顾家媳妇儿的规矩了?”

    安华锦烦闷,“别跟我提顾家。姑奶奶没守他家的规矩,就是不乐意让你抱。”

    “我长的挺好的呀,你看不见吗?”楚宸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安华锦面前,“你好好瞅瞅,你是不是对我这张脸有什么误解?我不比顾轻衍差多少吧?你不是喜欢美人吗?抱一下你又不吃亏。”

    安华锦拿鞭子抽他,“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想起来差点儿被你害死。你说我吃不吃亏?”

    楚宸恍然大悟,“原来你对我有心里阴影了。”

    安华锦不置可否。

    楚宸挠挠脑袋,苦思冥想片刻,出主意,“走,咱们去八大街红粉巷喝花酒,把你心里落下的阴影就着花酒喝了它。”

    “这是什么逻辑?”

    “不管什么逻辑,管用就行,哪里跌倒的哪里爬起来。”

    安华锦成功被劝服,“行,那你上马,不准再抱我了,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好说!”楚宸又上了马,这回规规矩矩坐在马后,只沾了安华锦个衣服边,要多乖有多乖。

    安华锦满意,双腿一夹马腹,坐下马驮着二人去了八大街的红粉巷。

    安华锦与八大街红粉巷的孽缘起于三年前。

    彼时,安华锦十三岁,恰逢当今陛下四十寿诞,她代表南阳王府进京给陛下贺寿。她自小生活在南阳军中,老早就听闻京城繁华,军中的士兵闲坐在一起聊天时,都说若是京城繁华占天下七分,那京城的八大街红粉巷就占七分里的六分,另一分自然是至高无上的皇宫,那是天下繁华之最。

    士兵们插科打诨时讲起黄段子,十句有九句不离八大街红粉巷的美人们。无论男女,据说都是香膏玉粉养成,倾国倾城,见之销魂,一亲芳泽后便浑然忘我。

    安华锦彼时年纪小,暗暗想着,有这么夸张?有机会,她去见识见识。

    所以,三年前,当老南阳王觉得她到了该历练涨见识的时候,让她独自一人进京给陛下贺寿时,她二话不说就痛快答应了。

    临行前,老南阳王耳提面命,“你年纪还小,只进宫贺寿就行,不必去拜访顾家。若是遇到顾家人,和气些。”

    她听话地点头,有好玩的地方谁会去顾家啊!诗礼传书的顾家,规矩最多,她才不乐意去,爷爷想多了。

    至于和气,只要不惹她,就好说。

    所以,她进京后,给皇帝贺寿完,便迫不及待地去了八大街红粉巷。

    八大街红粉巷的确如士兵们说的那样,真是繁华中的繁华,不过美人嘛,还没她美呢?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她百无聊赖地喝了两壶胭脂醉,欣赏了一会儿歌舞,便觉得没滋没味,还不如听兵营里的士兵讲黄段子来的提神,但花了银子,她又不想浪费,于是,便在红粉巷里四处溜达。

    好巧不巧,被她瞧见了一个美人!

    月华流水姝云色,玉落天河青山雪。

    美!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少年?

    跟她一样美!

    八大街红粉巷果然名不虚传!

    她顿时来了精神,刚要上前打招呼,都想好了搭讪的说辞了,那少年转眼就进了一道门内,她赶紧跟了进去,里面就跟迷宫一样,七拐八拐,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人,泄气地靠在墙上,看着四周暗影幢幢,哪里都一样,有些不甘心。

    什么破地方!

    正在她犯愁之际,一柄软剑破墙而出,架在了她脖子上,她一惊,想躲开已晚了。

    “你是什么人?”墙后缓缓打开一道门,好听的声音玉石相击。

    安华锦转头,便看到了她要找的少年缓步从门内走出,清隽毓秀,玉骨清然,负手而立,站在了她面前,而用剑架着她的另有其人。

    安华锦睁大眼睛,盯着少年,“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再告诉你我是谁。”

    她没什么陷入危险的自觉,觉得这么美的少年,一定很好说话。

    少年把玩着玉扳指,漫不经心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已是我菜板上的待宰之鱼,你觉得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安华锦一噎,深刻地反省了一会儿,“那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就放了我?”

    “看情况,看你值不值得我放。”

    安华锦深吸一口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能屈能伸地报出大名,“安华锦!”

    少年把玩扳指的手一顿,猛地盯紧了她。

    安华锦瞧着他,疑惑,“你这是什么表情?认识我?”

    不可能啊,她不认识他!

    “不认识!”少年恢复漫不经心的神色,淡漠地吐出两个字,“看你该杀!”

    安华锦心砰砰砰跳了几下,觉得情况不太妙,解释,“那个什么,我是在外面转悠时,看你长的美,才跟过来的,我不是刻意闯进这里的……”

    她话没说完,远处有个声音急声说,“公子,楚宸发现了这里,找过来了!”

    少年蹙眉,神色清冷地吩咐,“让人拦一会儿。”

    那个声音应是。

    须臾,不远处传来打斗声。

    少年站在原地盯着安华锦又看,看得安华锦的心提了起来,“你不会真想杀我吧?我这么美,你也这么美,都说人美的人心也善……”

    “闭嘴!”少年低嗤一声。

    安华锦闭了嘴。

    少年似乎终于下了决定,“给她喂一颗百杀散,留在这里挡楚宸,所有人都撤!”

    说完,他凝视安华锦,“今日能不能走出这里,就看你的命够不够大了。”话落,他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背影清雅玉华,风骨翩翩。

    安华锦正想着百杀散是个什么玩意儿,用剑架着她的人便掰开了她的嘴,塞了一颗药丸给她。

    吞下药丸后她终于明白了百杀散是什么?那是让人吃了功力增加十倍,以一敌十,无论是杀人,打人,揍人,都超乎寻常十倍发挥的东西!也是让人吃了发挥完身体最后一点儿力气累死的药。

    楚宸就这样被她揍的三个月卧床不起。她也没得了好,撑着一口气放出求救信号,惊动了南阳王府在京城的暗桩,被救回南阳后,也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第九章 亲疏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碎一地枯枝烂叶!

    这是安华锦跟谁都不愿意提及的血淋淋的过往。也是楚宸不管陛下和善亲王怎么逼问都死活不说当年他被打的真相。

    安华锦没脸说她去逛红粉巷遇到人家长的美勾搭人家不成险些丢了小命,楚宸也没法解释他跑去红粉巷做什么?

    善亲王这三年盯着南阳王府不放地给楚宸报仇,老南阳王也不知道当年害他孙女同样躺了三个月的人是他早就看中眼快手快地定下的孙女婿,也一直以为是楚宸得罪了安华锦该打,所以,毫无愧疚地见招拆招,与善亲王斗个不可开交。

    安华锦死里逃生后命人查了两年,才查到那个人是顾轻衍,顾家七公子,她的……未婚夫!

    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嫁给他?

    做梦去吧!

    安华锦驮着楚宸来到八大街红粉巷,入眼处,“人间红粉,十里繁华。灯红倒影,酒巷烟花。”,她勒住马缰绳,对楚宸说,“下马!”

    楚宸探头瞅了一眼,“不是要去当年你我相遇的烟雨巷吗?这路还远的很,不骑马了?”

    “不骑了,走过去。”当年她就是从这里开始转悠的。

    楚宸下了马,袖口一抖,拿出一把折扇,扇了两下,“啪”地合上,“走吧!”

    安华锦松开马缰绳,走了两步,发现裙摆太长有点儿碍事儿,干脆弯腰低头动作利落地将裙子掀起在腿上系了个蝴蝶结,满头朱翠随着她动作碰撞叮叮脆响。

    楚宸瞧着她的动作,嘴角抽了又抽,连忙弯下身阻止她,“姑奶奶,你快打住吧!这里虽是红粉巷,你当街露腿,也太……”

    安华锦偏头看他,“我里面又不是没穿裤子?哪里露了?”

    楚宸看着她一截小腿,的确没露肌肤,但这比露还厉害。他二话不说地伸手将她系好的蝴蝶结解开,“总之不行。”

    安华锦瞪眼,“要你管!”

    楚宸用扇子敲她的头,“你弄的穿着怪异,来往路过的人都看你了,还让不让人家红粉巷的姑娘有活路了?”

    “什么意思?”

    “夸你美呢!”

    安华锦作罢,算是被说服,“行吧,我是长的挺美的。”

    楚宸:“……”

    二人样貌实在是太好,走在八大街上十分引人注目,八大街美人虽多,但也鲜少见这样一对少年男女。

    安华锦循着记忆走了两条街,问楚宸,“当年你去烟雨巷做什么?”

    “你呢?”

    安华锦翻了个白眼,“我先问的你。”

    “你问我,我若是实话实说的话,我问你,你也实话实说?”楚宸眨眨眼睛。

    “行啊!”跟别人不能说,她和楚宸拥有共同的秘密,还是能说的。

    楚宸痛快地说,“当年我去堵人。”

    “堵谁?”

    “八大街背后的人。”

    “堵到了吗?”

    “你说呢?”楚宸挑眉。

    安华锦自然知道没堵到,因为顾轻衍黑心地给她喂了百杀散,她吃了药后,替他拦住了楚宸,“你堵他做什么?”

    “纯属好奇,想知道掌控这京城八大街红粉巷背后的人是谁,查不出来,只能靠堵了。”

    “那你后来没堵到人,三年了,可查出来了?”

    “没!那人藏的太深,当年之后,他再没踏足红粉巷,我当年没看到他的脸,后来再盯着红粉巷也找不到他。”楚宸看着她,眼睛晶亮,“我知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你当年定是见着了他,我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不如你告诉我。”

    安华锦琢磨着她要不要把顾轻衍卖了?若是今天白天他与她一笔勾销了,他若是对长公主和圣上说没看上她,她跟他没了婚事儿的牵扯,她还能痛快地卖了他,如今嘛……

    好歹是未婚夫,哪怕她不同意,没让爷爷取消婚约前,也还是未婚夫!

    对比顾轻衍和楚宸,眼前这个家伙才是个外人。

    她亲疏远近分的特清楚地想了一通,一本正经地对楚宸摇头,“当年我来红粉巷纯粹是为了长见识,后来莫名其妙着了道,没见着什么人。”

    楚宸切了一声,不相信地说,“小安儿,你不诚实哦,说谎话的女孩子会变丑的。”

    安华锦理直气壮,“你也没诚实到哪里去,当年你只是好奇那么简单?据我所知,当年那件事儿后不久,张御史弹劾大皇子,私造兵器案轰动朝野,大皇子私造兵器案的据点就在烟雨巷。你糊弄谁呢?”

    楚宸一噎,幽怨地看着她,“小安儿,女孩子太聪明招人厌,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不遭人妒是庸才。我也没打算让人都喜欢我,尤其是你。”

    楚宸气笑,伸手指着她,半晌没说话。

    安华锦也不理他,慢悠悠地又走了一条街,来到烟雨巷,她站在巷子口望着里面,与其它街巷不同,这里没了昔日的繁华,老旧破败,贴着封条,已荒废无人迹,封条被风吹雨打已变的发白,昭示着时间的痕迹,但依旧还牢固地贴在老旧的巷子口。

    安华锦看了一会儿,抬脚往里走。

    楚宸一把拽住她,“你不要命了?没看见这里封着吗?陛下早就下旨,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一日查不清楚,一日就封着这里任何人不准踏足,否则,以谋逆罪论处。”

    安华锦摸着下巴,“大皇子如今还圈禁着吧?”

    “可不是。”楚宸啧啧一声,“天子脚下,他即便是大皇子,你说谁借给他的胆子敢私造兵器?还不是八大街背后的人给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可惜,我没抓住那个背后的人。”

    安华锦若有所思。

    “你不会真要进去吧?看看得了,可别惹麻烦,尤其是你南阳王府掌管着百万兵权,这种沾染了私造兵器案的地方,更该绕着走。”

    “那你早先还建议我来?”安华锦斜眼瞅楚宸。

    楚宸憋屈,“我这不是想从你口中套出那人是谁吗?谁知道都过了三年了你还嘴严不说?”

    安华锦转过身,“这破地方,谁非想进去了?走,你请我喝酒,去揽芳阁喝胭脂醉。”

    “行!”楚宸立即跟上她,“今日不醉不归。”

第十章 喝酒

    揽芳阁是八大街红粉巷最大的花楼酒坊,门口一排大红灯笼,画着惟妙惟肖的仕女图,仕女图下,小二哥乐呵呵地送往迎来。

    楚宸和安华锦来到门口,小二瞧着安华锦,“咦?”了一声,语气似乎很欢喜。

    安华锦挑眉,“你咦什么?看我面善?”

    小二连忙拱手,“姑娘,您是不是三年前来过?您的名字有个锦字?”

    安华锦一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着点头,“不错。”

    小二欢喜地说:“那就是您没错了,有一位公子于三年前在小店留了一样东西,说是给您的,您若是再来,就让小的交给您,小的一等就是三年,您总算再来了。”

    “哦?”安华锦扬眉,“什么东西?”

    “您随小的来。”小二抬脚往里走。

    安华锦迈步跟上他。

    楚宸也好奇了,凑近安华锦,“稀罕事儿啊,谁要给你东西这般拐外抹角?”

    “我哪里知道。”安华锦摇头,三年前,她在这家揽芳阁听过曲子喝过酒,除了胭脂醉不赖外,没见到令人惊艳的美人便走了。

    难道是哪个唱曲的公子看上她了?

    跟着小二上了楼,来到雅间,小二说了句“姑娘稍等”,便匆匆去了。

    安华锦坐在靠窗的软榻上,从楼上往下欣赏着夜晚的街景,当年她眼光真不赖,这揽芳阁是八大街红粉巷里赏景的最佳之地。

    楚宸坐在对面,瞧了她一会儿,忽然说,“小安儿,你还真挺美的。”

    安华锦嗤笑,“你三年前眼瞎地骂我丑丫头,如今眼疾终于治好了?”

    楚宸一噎,“我那时候不是气的口不择言嘛!”

    安华锦哼了一声。

    楚宸看着她,“咱们俩打个商量好不好?”

    “什么商量?”

    楚宸难得地扭捏了一下,在安华锦目光转过来看他后,他微微不自然地红着脸说,“你看,你长的好,我也不差,要不然,你跟你爷爷说说,别嫁顾轻衍了,嫁我吧!”

    安华锦怪异地瞪着他,“你疯了吗?”

    “没有!”

    “我看你是疯了!你是想报当年我打你的仇?把我娶进门,好让你爷爷天天给我立规矩吗?”

    楚宸:“……我没这么想。”

    安华锦轻嗤,“你若是敢这么想,现在我就揍死你,让你爷爷来收尸。”

    楚宸:“……”

    安华锦转过头,警告,“别打我主意,顾轻衍就够我头疼的了。”

    楚宸面露哀怨,“当年的事情是个误会,若是我告诉爷爷……”

    “你敢吗?”安华锦翻白眼。

    楚宸闭了嘴,他还真不敢。在张御史弹劾大皇子私造兵器案之前他跑去烟雨巷,背后的目的一旦说出来,善亲王府得赔进去,估计会吓死他爷爷,比他跳腾着找安华锦报仇严重多了。

    小二拿来一个匣子,递给安华锦,“姑娘,就是这个,不过那位公子说了,让您背着人自己看,这东西外人可不能随便看。”

    他这样一说,楚宸更好奇了,“什么破东西,这么神秘?”他偏不信邪地说,“小安儿,现在就打开,我瞧瞧,你可是有未婚夫的人,可别稀里糊涂地收了别人的东西与人私相授受。”

    安华锦本来也不信邪地想当着楚宸的面打开,被他这样一说,反倒是住了手,将匣子收进了袖中。

    楚宸瞪眼。

    安华锦反瞪他,对小二说,“匣子我收下了,你去弄一桌好酒好菜来,要最有特色的菜,最好的胭脂醉,再来最好的琴师舞娘。”话落,对楚宸伸手一指,“都算他账上,他是善亲王府的小王爷楚宸,有钱的很,不会赖账。”

    楚宸的脸顿时黑了。

    小二讶异地瞅了一眼楚宸,连忙应了一声是,转身去了。

    安华锦夺过楚宸手里的十二骨扇给自己扇风,悠闲惬意地靠着椅背半躺着说,“揽进群芳无颜色,胭脂流水指间金。你善亲王府金山银山,这一顿饭也就花个千金,至于黑脸吗?”

    楚宸咬牙,“我出来时太急,没带多少银子,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爷爷带我来这里喝花酒了吗?”

    安华锦“呦呵”一声,“看不出来啊,你善亲王府的规矩也挺大嘛,不次于顾家家规。”

    楚宸憋气,“不嫁就不嫁,少挖苦人。善亲王府虽素来不成体统,但也比顾家强,一日三省吾身,需行止得体云云,你嫁进顾家,有你受不了的。真不知道你爷爷是怎么想的,只一个顾轻衍,就能盖过整个顾家的规矩了?”

    安华锦扁扁嘴,“是呗!顾轻衍还真是……挺好看的。”

    楚宸扭过头,气个半死,“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对着好看的人,最起码能多吃一碗饭。”她今天中午就吃撑了。

    她不嫁归不嫁,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顾轻衍不好,除了容貌外,别的也是无可挑剔。也就名门世家顾家的几百年底蕴能养的出来他。

    哎呀,她当年没跑到红粉巷,没恰巧遇到他就好了。否则,今日长公主安排在醉花亭的赏花宴,桃花、水榭宣台、美酒、佳肴、美人……她被表象迷惑,还就非他不嫁了。

    安华锦深深地叹了口气,颇有些惋惜。

    楚宸瞅着她,不客气地说,“你疯了!”

    “你比我好不了多少。”刚还想娶她呢,与他半斤八两,没资格说她。

    楚宸憋闷,小二恰巧端来菜品酒坛,他没好气地说,“喝酒!”

    安华锦瞧着俊秀的琴师被美貌的舞娘簇拥着进来,她将顾轻衍丢在一边,心情又好了起来,“好,喝酒,满上。”话落,对琴师点曲,“就弹你们揽芳阁最著名的《人面桃花》。”

    琴师点头,摆放好琴,优雅而坐,调试了几个音节,一曲《人面桃花》流泄而出。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安华锦一连三盏酒下肚,浑身暖洋洋的舒服,笑着对楚宸说:“春风不许留人醉,桃花十里笑风情。想不想听段子?我能给你从天黑讲到天亮。”

    楚宸觉得他跟她生气就是对牛弹琴,吃亏的很,于是,他不气了,点头,“好啊,你讲。”

    他倒要听听她会什么说书段子!

    安华锦看着他,眼底闪过几丝狡黠,当真讲了起来。

    “一学生聪颖,对答如流。师出两字课曰:“月明。”徒即对曰:“日出。”又云:“和尚。”答曰:“尼姑。”师曰:“青山。”徒曰:“白水。”又出一字曰:“去。”徒即应声曰:“来。”师又合串总念云:“月明和尚青山去。”徒亦答念对云:

    楚宸聪明,听完目瞪口呆,他看着安华锦,只见她一本正经,他却攸地红透了脸,伸手指着她,“你……”半天没说出话来。

    安华锦看着他呆傻的模样哈哈大笑,“怎么样?还要继续听不?”

    楚宸额头冒汗地摇头,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还是不是女人!”

    这哪里是说书段子?这分明就是市井黄段子!亏她一个女儿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当着他一个男人的面讲出来!

    她小祖宗是敢说,天不怕地不怕,他可不敢听了。

    安华锦看着他退避三舍的模样撇嘴,“善亲王府原来还算是一股清流了。”

    楚宸掏出帕子擦额头的汗,端起酒杯给自己压惊,仿佛没听出她话语里对善亲王府的奚落,“你……打哪儿听来这样的段子?”还从天黑讲到天亮?

    “你管呢?”安华锦给自己倒了一盏酒。

    楚宸瞪着她,刚要再说话,外面忽然一阵喧闹,动静极大,他皱眉,“外面怎么这么吵?”须臾,他想起了什么,惊道,“不会我爷爷找来了吧?”

    这也太快了!

    安华锦慢悠悠地端起酒,不当大事儿,“是呗!在这京城,我没躲没藏地带着你来了这里,你爷爷若是不这么快找来,也太废物了。”

    楚宸:“……”

第十一章 了结

    善亲王心惊肉跳担惊害怕着急火燎地追查了一个时辰,才找到安华锦和楚宸的下落。当得知楚宸被安华锦抓来了八大街红粉巷,几乎气炸了肺。

    他的乖乖好孙子,善亲王府孙子辈唯一的一颗独苗,自小善亲王将他看管的跟眼珠子似的,从来不允许他被红粉沾身坏了性子,煞费苦心教导,楚宸也听话,从来不违背善亲王让他学好的意愿,半步不踏足不该踏足的地方,素来洁身自好,如今被安华锦破了例。

    善亲王觉得安华锦真会往他心口捅刀子,哪疼扎哪,气的他见了安华锦,发誓今天一定要将她扒皮抽筋,就算皇后娘娘来了也不管用。

    琴师弹着《人面桃花》,舞娘跳着桃花舞,胭脂醉浓浓酒香,将雅阁里包裹的金粉铺陈,入眼实在是靡靡。

    善亲王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找到了揽芳阁,一脚踹开房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他气的吹胡子瞪眼,伸手指着安华锦,怒吼,“给我拿下她!”

    府兵们听从善亲王号令,一窝蜂地冲进揽芳阁,团团围住了安华锦,齐齐用剑指着她,因安华锦和楚宸挨得近,顺便也把他们的小王爷围起来了。

    楚宸趁机一连喝了三盏酒压惊,转眼将自己喝了个半醉,他看着善亲王喷火的脸色,觉得今日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他想立即晕死过去,又怕弄成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借着酒劲,脑中飞快地想着法子。

    怎么才能将他爷爷哄走,怎么不让安华锦吃亏。

    善亲王是那么容易好被哄走的人吗?不是!

    安华锦是个乐意吃亏的主吗?自然也不是!

    楚宸酒虫上脑,头有些疼了。

    安华锦才懒得费脑子想那么多,今日她就是要对善亲王找茬的,所以,如今善亲王带着人找来,她才不怕,她一把拽过楚宸,手按住他肩胛骨,让他动也不能动,懒洋洋地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善亲王,“老王爷拿下我想做什么?”

    善亲王想说“我要对你抽筋扒皮”,但眼看着楚宸在她手里,看那模样,动也不能动,乖的跟进了笼子里的兔子似的,他气的憋住,改口怒喝,“安华锦你又对楚宸做了什么?”

    在善亲王的认知里,楚宸虽乖,但绝对不好欺负,他是有功夫的,而且,还不差。偏偏安华锦三年前将他揍的三个月下不来床,显然功夫更好,三年过去,楚宸功夫长进,安华锦自然更长进了。如今看这模样,安华锦又拿捏住楚宸了。

    安华锦“哈”地一笑,“老王爷觉得我把他绑来这里,待了这么久,会对他做什么?”

    这话含糊有深意。

    这里是京城最出名的红粉地温柔乡,在他找来之前,他们已一起待了一个时辰,善亲王顿时气的哆嗦,伸手指着安华锦,“你……你身为女子……恬不知耻……有辱……”他说着,忽然顿住,想着南阳王府哪里有什么门楣,就是莽夫土匪窝,气的口不择言,“不愧是出身南阳王府的毛丫头,一身匪气,没有半丝羞耻心,跟你爷爷一个德行……”

    安华锦翻白眼,最不耐烦听的就是女子如何如何,南阳王府如何如何,她伸手“啪”地一拍桌案,桌案哪里受得住她的掌风,“砰”地一声,应声而碎。

    她拽着楚宸腾地站了起来,面沉如水地看着善亲王,“老王爷自诩门楣贵重,看不起南阳王府,可别忘了,你善亲王府受的是皇亲国戚的祖荫庇护,吃的是朝廷俸禄供养,子孙几代,连战场都没上过,没保家没卫国,没真刀真枪和蛮夷打过,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南阳王府?我南阳王府先祖是土匪又如何,太祖揭竿起义,我南阳王府陪着打的天下,南阳王府往上数三代,子孙十几人都战死沙场,我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孙辈如今只我一个黄毛丫头又如何?他的儿孙为国捐躯时他没嚎叫一声,一副副的棺材抬出去一声不吭地埋了,你孙子如今好好活着,你善亲王府安享富贵,常年待在京城繁华地,我揍她两下你哭爹喊娘,这就是你善亲王府的高贵?笑话谁呢?”

    善亲王没想到安华锦突然这般发怒,一时脸色青白交加,他想反驳,奈何安华锦说的是事实,他一时下不来台,只能恼羞成怒,指着安华锦气的直哆嗦,“你……你……”

    安华锦哼笑,善亲王这三年来不依不饶,前三年是她觉得爷爷太闲,给他找点儿事情做也好,如今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没啥精神头应付善亲王了,善亲王再找麻烦那就是真的麻烦,而她如今来了京城,若是总被他找麻烦,还怎么有功夫处理和顾轻衍的婚约?

    所以,这一桩陈年旧案也到了该了的时候了。

    楚宸怕她在善亲王府闹大了不好收拾,特意将她引出善亲王府,如今在这里解决也行。

    她干脆将楚宸往善亲王近前一推,拍拍手说,“老王爷不是一直觉得我欺负了你的宝贝孙子吗?如今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报仇!”话落,她转向善亲王府手持刀剑的府兵们,“来,你们一起上!”

    楚宸被她轻轻一推,在善亲王面前站稳,伸手扶住善亲王气的随时要倒的身子,咳嗽一声,赶紧小声说,“爷爷,别听她的,我们人多势众欺负个小姑娘,传出去多丢人啊!”

    善亲王转头去看楚宸。

    楚宸眨眨眼睛,露出委屈状,“爷爷,本来是我们俩的事儿,我被揍,是我没本事,只会丢我自己的人,您如今若是以大欺小,以强欺弱,以多欺少,传出去可就是丢您和善亲王府的人了。”

    善亲王不说话。

    楚宸头脑转的灵活,再接再厉,“这丫头是故意激您,想坑您呢,您想想,今儿若是真打起来,明天您就会被无数人笑话了,堂堂善亲王,欺负个小丫头,太不光彩了,没准御史台得到消息会弹劾您,陛下知道了也会训您没长辈的雅量。”

    善亲王对着楚宸委屈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口齿清晰,头脑清醒,看来没喝醉。”

    楚宸:“……”

    善亲王又道,“身上没脂粉味,看来没沾染不干净的东西。”

    楚宸:“……”

    善亲王大手伸出,猛地一拍楚宸肩膀,楚宸站的稳,半丝没动,他又道,“身体结实,武功尚在,不虚力。”

    楚宸:“……”

    “走,跟我回府!”善亲王撤回手,不再看楚宸,转身出了揽芳阁。

    楚宸:“……”

    他回身去看安华锦。

    安华锦冷哼一声,压下心里的讶异,善亲王还没糊涂到家?这么三两句话就被楚宸说服了?她懒得再想,爱如何如何,痛快走了也好,对他摆手,“滚吧!”

    楚宸瞪着她,什么叫滚?她嘴里就不能对他说一句好听的话?

    “还不走?磨蹭什么?”善亲王停住脚步恼怒催促。

    楚宸无奈,不打起来就好,他就知足,他转身,同时对府兵命令,“赶紧的,都跟我回府,还待在这里做什么?等着小郡主请你们喝酒吗?”

    府兵们连忙收了刀剑,跟在楚宸身后,出了揽芳阁。

    不多时,揽芳阁静了下来。

    安华锦慢慢地坐下身,给自己重新倒了一盏酒,喝了一口,才翘着腿对着屏风后慢悠悠地开口,“顾七公子,好戏看够了吗?没看够的话,你出来,我们接着演。”

第十二章 便宜

    顾轻衍是什么时候来的?安华锦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善亲王带着楚宸离开后,房间静了下来,她从满室的酒香中隐隐约约闻到了熟悉的冷冽梅香。

    这气息她从三年前就深刻入骨地记着,今日晌午在千顷桃花园的醉花亭里,满园的桃花香也没能盖住冷冽梅香,所以,在他踏入醉花亭的第一时间,无论她睡的有多沉,还是顷刻间就醒了。

    这冷冽梅香她从小到大只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过,那就是顾轻衍。

    若是三年前她没险些死在他手里,她今日见了他一定很疑惑,这么温润雅致风骨清流的一个人,怎么气息如此冷冽?

    如今她丝毫不怀疑,他那个人知书达礼温润雅致的外表背后,藏着的血都是冷的,连气息都是冷的也就不奇怪了。

    她话音落下好一会儿,屏风后才有了动静,顾轻衍缓步走了出来,笑看着她,“隔着一面墙,你都能知道我来了,看来小郡主对我真是……”

    “我对你恨之入骨,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何况如今这么个大活人待在这儿。”安华锦接过他的话,看着他翩翩风采一如三年前在这红粉巷相遇时让她惊艳的少年模样,哼笑一声,“今儿七公子是唱的哪出戏?戏耍人好玩吗?”

    顾轻衍轻笑,“戏耍?小郡主是指……”

    安华锦磨牙,“在醉花亭,你也说不想娶我,免得麻烦,后来又留书一封,不对长公主和陛下说看不上我,什么意思?”

    她正要找他算账,他倒是送上门来了。

    顾轻衍站在安华锦面前,隔着桌子对她瞧了一会儿,胭脂醉真是好酒,小姑娘浑身散发着酒香,脸颊的胭脂如晕染了桃花色,他浅笑,“我说你不想嫁,我正好也不用娶了,免得麻烦。是不用,而不是不想。”

    安华锦瞪眼,“有区别吗?”

    “有!”顾轻衍坐下身,“你说的话,当时我并没有同意。是你理解错了。”

    安华锦气笑,“你的意思是,当时我觉得你默认了,其实你并没有,只是没有反驳我而已,事实是你虽然嫌弃娶我麻烦,但还是看上我了?所以……不与我一笔勾销,而是要相害相杀到死?”

    顾轻衍轻咳一声,温润无害,“不一定要相害相杀。”

    安华锦看着他,三年他除了长高了外,岁月并没有让他有别的改变,她当年见了他脑中冒出的那句“月华流水姝云色,玉落天河青山雪。”,搁到如今,依旧适用,甚至她觉得,无论到什么时候,也没有比这句更能形容他了。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

    安华锦腾地站了起来,隔着桌子,伸手一把拽住了顾轻衍衣领,探身凑近他的脸,看着他如画的眉目,她眯了眯眼睛。

    顾轻衍身子猛地一僵,眼前同样是小姑娘放大的脸,吹弹可破的肌肤,丽色天成的眉眼,一双眸子虽眯着,但清凌凌地透着冷。

    安华锦眯着眼睛看了顾轻衍一会儿,伸手化掌,搁在了他脖颈的静脉处。

    顾轻衍微微低头,“要杀了我?”

    安华锦瞳孔缩了缩,狠狠地在他脖颈处比了比,见他身子经过刚刚一瞬间的僵硬后徒然放松下来,似浑不惧怕,她声音发冷,“杀了你会如何?”

    “你偿命?我在黄泉路上等你一会儿一起走?”顾轻衍面色含了三分笑。

    安华锦冷嗤,攸地松开了手。

    顾轻衍身子轻微地晃了晃,站稳,瞧着她,似万分遗憾地理了理衣领的褶皱,“不杀了?”

    安华锦坐下身不想说话。

    顾轻衍低笑,也重新坐下身,“是怕杀了我偿命,还是怕跟我一起走黄泉路?”

    安华锦端起酒盏晃了晃,酒水似要在琉璃盏里晃出几朵花来,她心中重新恢复平静,嘴却不客气地冷声说,“你怎么就不猜我是舍不得杀你?”

    顾轻衍一愣。

    安华锦哼笑一声,瞧着他说,“别想的美了,顾七公子的桃花太多,我只不过是怕被桃花的吐沫星子淹死而已,这死法太难看,我才不要。”

    顾轻衍垂眸,又抬起,哑然失笑,“是吗?”

    “是啊。”安华锦抬手给他倒了一盏酒,放在他面前,不掩藏心思地套话,“你今天与长公主是怎么说的?”

    顾轻衍抬眼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端起酒盏,晃了晃,酒水在酒盏里荡起光圈,层层叠叠,也似开了一朵又一朵花,他温声说,“刚刚我与你如何说的,就与长公主如何说的。”

    安华锦看着他,“只要我不点头,这婚约……”

    顾轻衍截住她的话,“你我的婚约,不是你我两个人的事儿,是安家和顾家结姻,是陛下乐见的,无论是对安家还是对顾家,都好。你不点头,这婚约只能拖着,也做不得废。”

    “拖着就拖着。”安华锦忽然不生气了,无所谓地说,“反正有你这样的未婚夫,我也有面子,就是你,挺没面子的,毕竟,我名声不好,也做不来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你要是不怕麻烦,那咱们俩就这样耗着也行。”

    顾轻衍眉眼忽深。

    安华锦看着他,“南阳王府父字辈孙字辈左右只我一人,我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送的多了,不在乎子孙传承不传承,你顾家,你爷爷子孙十几人,估计更不在乎你早娶晚娶,那咱们俩的账算起来也简单。”

    顾轻衍沉默不语。

    安华锦眨眨眼睛,“怎么?看你这样子,你还真想与我百年好合缔结连理?那当初怎么就狠的下心杀我呢?别告诉我百杀散死不了人,当我好糊弄吗?”

    顾轻衍终于开口,“当年,你进了不该进的地方,且不该遇到我,我喂你百杀散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安华锦拉长音笑,“是啊,你背后牵扯大皇子私造兵器案,这等见不得光的事儿,被我撞见了,可不是得封口?我得感谢我爷爷早早就给我定下了你,看在未婚妻的面子上,没立马一剑捅了我,不过是换个杀我的方式而已。我的好未婚夫,我该谢谢你是吧?”

    顾轻衍无言。

    安华锦撇撇嘴,似很欣赏他被堵住了无话可说,“就因为这,陛下彻查大皇子私造兵器案,轰动朝野,我也没供出你,也算还了你的手下留情。至于婚约,死结已经结下,你就别想着咱们俩能解开了,一辈子也不可能。”

    顾轻衍沉默,似不知说什么了。

    安华锦又欣赏了他一阵,既然他说拖着,她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站起身,“我与楚宸说好,今日这酒水他结账,既是你的地盘,就给那家伙的多算点儿,让人找上门去要账,最好气的善亲王三天不想吃饭,别拆我的台。”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向外走,准备回去睡觉。

    她刚走两步,顾轻衍忽然说,“当真舍不得对我下手?若是让你杀我一回,这死结也许就能解开了。”

    安华锦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

    顾轻衍转过头神色认真。

    安华锦歪着头瞅了他一会儿,撇嘴,“我是对你下不去手,死结还是结着的好。”

第十三章 名单

    月华流水姝云色,玉落天河青山雪。

    顾轻衍是安华锦的一见倾心,哪怕恨的要死,哪怕他给她个杀他的机会,她也对他下不去手。

    安华锦自觉自己没多大出息,所以,很有自知之明。

    她出了揽芳阁,打算回安家老宅。

    长公主府暂时是不能去了,免得长公主抓住她一个劲儿地劝说让她嫁给顾轻衍,同时觉得她不知好歹,眼瞎心瞎连顾轻衍都敢看不上。

    她哪里是看不上?她是太看得上了!

    在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看见了他的脸,她擅长丹青也没一纸画作将他的画像送到陛下的玉案前告他牵扯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在知道了他是谁后,恨的牙痒痒,也没想将他如何。

    安华锦抿唇,似身上也沾染了他的冷冽梅香。待她还想仔细嗅一番时,夜晚一阵凉风吹来,将她周身的热度吹散,同时也将冷梅香的余韵吹散了个干净。

    她蹙眉,在凉风中站了一会儿,才狠狠地甩了甩袖子,翻身上马,出了八大街红粉巷。

    顾轻衍在安华锦离开后,坐在原地,久久没动。

    直到一人从屏风后出来,轻声提醒,“公子,夜深了。”

    顾轻衍点点头,端起面前的酒慢慢喝尽,才温声开口,“善亲王将楚宸带回府后,都做了什么?”

    “善亲王将楚宸关进了祠堂,让他静思己过。”

    顾轻衍笑了一声,“善亲王也是有意思,小瞧他了,能留在京城过活的王爷,且过的如善亲王府这般滋润的,本身就该刮目相看。”话落,他站起身,“她刚刚说的话都听到了吧!明日让人拿着单子去善亲王府,让善亲王亲自按个手印结今日的账。”

    “是!”

    “真是不能得罪她。”顾轻衍又笑笑,须臾,笑容收起,揉了揉眉心,“若是早知道她这个脾气,当初……罢了,走吧,回府。”

    夜深人静,不适用于八大街红粉巷,这里是不夜的繁华地,茶楼酒肆依旧红火热闹。

    更鼓敲响,京城陷入了沉睡,也不包括八大街红粉巷,这里依旧灯火通明,笙歌奏乐。

    顾轻衍出了揽芳阁,沿着暗路回到了顾家。

    几百年的世家古宅透着浓浓的厚重底蕴,古松古柏在深夜里遮天蔽月,深宅大院,处处是幽静深沉。

    顾轻衍沿着青石路走向自己的落雪阁,推开院门,一眼看到了站在廊檐下的顾老爷子,他脚步顿住,喊了一声,“爷爷!”

    顾老爷子已两鬓花白,但人很强健精神,背着手看着顾轻衍,语气慈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顾轻衍对老爷子行了一礼,温声道,“有些事情耽搁了,爷爷找我有事让人知会一声就是了,夜深露重,您怎么这么晚了还等在这里?”

    “今日安家那小丫头来京,你与她相看,我左右等你不回来,反正也睡不着,便来你院子里走走。”顾老爷子看着顾轻衍,“今日你与那小丫头见着了?”

    “见了。”

    “如何?”

    顾轻衍淡笑,“很好。”

    顾老爷子仔细地看了顾轻衍两眼,面上露出讶异,“这么说,你同意这门婚事儿?”

    “嗯。”

    顾老爷子一时无言,片刻后道,“那小丫头自小在军营里长大,做不来大家闺秀,脾气也不好,连楚宸都敢打的三个月下不来床,我还以为你见了她会不乐意。”

    顾轻衍面色温和,“顾家太安静了,如一潭死水,进来个她热闹热闹,也未尝不好。”

    顾老爷子挑眉,“这么简单?”

    顾轻衍笑,月色下容颜如玉,眉眼落了清风月华,“爷爷,你想要我如何的不简单?”

    顾老爷子看着他,忽然笑骂,“混账东西,长大了,心眼更多了,连我也想糊弄过去。行,你说简单就简单,反正,这门婚事儿,需得尽早落定,你既然同意,那就尽快些,别拖着。”

    顾轻衍低咳一声,“爷爷放心。”

    顾老爷子颔首,对于顾轻衍,他是放心的,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让人操过心,“明日请小郡主来府做客,爷爷也见见她。”

    顾轻衍摇头,“明日怕是不行。”

    “嗯?”

    “她还没进宫拜见过陛下和皇后娘娘,先来家里不太妥当。”

    “也是,那就等几日。”顾老爷子见天色已晚,不再多待,“既然你中意,爷爷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早些休息吧!”

    本来,若是孙子不同意,他是要劝劝或者想想法子怎么帮他的,如今省心了。

    “爷爷也早些休息。”

    顾老爷子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顿住,对他问,“你刚刚突然脸红什么?”

    顾轻衍:“……”

    顾老爷子笑看着他,“看来那小丫头挺得你心意,让你的脑瓜子里装进了风花雪月,这样我就放心了。”

    顾轻衍:“……”

    深夜里的安家老宅如顾家老宅一样的幽深安静。

    安华锦纵马来到安家老宅,刚叩响门环,老管家便带着人迎了出来,满脸的激动,“小郡主您回来啦?老奴就猜到您今夜会回老宅来,特意等着给您开门。”

    安华锦将马缰绳递给门童,笑看着老管家,“孙老伯您老猜的真准,可以摆摊算卦了。”

    老管家笑的满脸慈爱,“老奴哪里能摆摊算卦?是命人打听了一番,得知您已经离开了长公主的桃花园,就猜测您今夜会回来老宅。”

    安华锦抬步往里走,“这么说您将我的屋子都收拾好了?”

    “都收拾好了,您进府立马就能歇下。”老管家笑呵呵地,“您又去喝酒了?”

    安华锦点头,“揽芳阁的胭脂醉,让人一念三年,今日喝了个尽兴。”

    老管家笑道,“您爱喝胭脂醉,赶明儿派人去给您多买些搁在府中。”

    “不要!胭脂醉还是要在揽芳阁喝才有滋味。”安华锦摆手。

    老管家呵呵笑,“听您的。”

    二人说着话,老管家一路陪着安华锦进了老宅,来到她的枫红苑。

    对比老宅里处处空空荡荡,她的枫红苑里种有一片红枫树,初夏时节,夜风吹的枝叶摇摆,轻轻刷拉作响。

    安华锦打着哈欠困倦地说,“我是累死了,这就歇了,您也去歇着吧。”

    “好嘞。”老管家点头,小郡主从小长在军中,不喜人伺候,他也不再多言,转身走了。

    老宅里本就没几个人,夜里尤其寂静。

    安华锦进了屋,掌了灯,宽衣梳洗,一个匣子从袖子里掉了出来,她一愣,这才记起揽芳阁的小伙计给她的东西。

    她弯身捡起来,匣子巴掌大,很轻,没多少重量,若是不掉出来,她都将它忘了。

    匣子落着锁,小伙计没给她钥匙,大约是没钥匙,不过没钥匙也难不住她,她从头上拆下一支簪子,对着锁扣捣鼓了一会儿,锁“啪”地一声打开了。

    匣子里面用帕子裹着一样东西,她打开帕子,是一枚玉佩,玉佩晶莹剔透,是一块古玉,触手温润温滑,一面雕刻着山水祥云,一面刻着一个“衍”字。

    帕子是一块青色的丝锦帕子,绣着几株竹叶。跟今日她在醉花亭里用的帕子一模一样。

    毫无疑问,这送给她东西的人就是顾轻衍了。

    帕子已有些陈旧,若说已有三年,还真像。

    她心中忽然升起恼怒,他三年前给拐着弯的给她玉佩是什么意思?

    她将玉佩扔回匣子里,玉佩砸进匣子底部,发出“叮”的一声响,她蹙眉,又拿出玉佩,拿起匣子,对着底部看了一会儿,从底部的底层里抽出一片金叶子。

    金叶子很薄,同样巴掌大,她将灯挪近,仔细瞅了瞅,发现上面用细针刻了密密麻麻的人名,其中,她看到了大皇子楚贤的名字,以及十几个她熟悉的朝廷官员名字,几个南阳军中将领名字,几十个她不认识的人名。

    能上这个名单,显然这些人都是人物。

    她看看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大皇子私造兵器案牵扯了这么多人。

    这份名单若是拿出去,陛下估计得气驾崩。

    她默然地看了半晌,恨恨地扔了金叶子低骂,“顾轻衍,你个混蛋!”

第十四章 表兄

    安华锦这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脑中全是牵扯大皇子私造兵器案的名单。那些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名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

    鸡叫三声,她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披衣下床,跑去院外练武。

    自小在军营里长大,这个时辰军营里每日晨练,她也养成了早起练武的习惯。

    她挥汗如雨地练了一个时辰,天已大亮。

    老管家已早早醒来,见她在练武,便在一旁候着,等她练完,才走上前,笑呵呵地说,“小郡主您的这一套剑术十分精妙,却不是咱们自家的武功路数,不知从哪里得来的?”

    安华锦收了剑,“一年前,南阳山的清风道长给了我一本古剑谱,这套剑术就是来自那本古剑谱。”

    “原来是清风道长给您的剑谱,怪不得如此精绝。”老管家恍然,“南阳山的藏书阁,收录天下古书名谱,这套剑谱出自清风道长之手,怪不得不同寻常。”

    安华锦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给我的古剑谱是残缺的,南阳山收录天下古书,也有收不齐全的。他知道我痴爱剑术,给我这古剑谱藏有私心,让我帮他修补。”

    老管家大悟,“清风道长知道小郡主绝顶聪慧,才会如此。”

    安华锦嗤笑一声,“论聪慧,我哪里及得上某人。”

    老管家一怔,“小郡主,您指的是谁?”

    安华锦自然不愿意说出那个让她恨的牙痒痒的人,打了个哈欠,“孙伯,我再去睡个回笼觉,早饭不吃了,你们吃吧!”

    老管家瞧着她的黑眼圈,“您昨晚没睡好?房间搁久了返潮?还是住不习惯?”

    “回到自己家里,哪里会住不习惯?我是昨日太累了,梦魇了。”

    老管家点头,小郡主纵马奔波进京走了五日夜,自然是累着了,“这么说,您今日不进宫了?”

    “不进了。”

    老管家不再打扰安华锦,出了枫红苑。

    皇帝下了早朝后,本以为安华锦今日会进宫,问身边的张公公,“小安儿在皇后那儿?”

    张公公摇头,“回陛下,小郡主今日没进宫。”

    “嗯?”皇帝偏头,“她去了哪里?”

    张公公知道陛下在等着安小郡主进宫,一早就命人去打探了,“小郡主昨日宿在了安家老宅,据说连日来骑马奔波进京累坏了,昨日没睡好,梦魇了,今日没能起来床,还在睡着。”

    皇帝呵笑,“那小丫头还知道累?她从小就精力旺盛,昨日还打去了善亲王府绑走了楚宸去了八大街红粉巷喝酒,气的善亲王追去了八大街,依朕看,她是喝的宿醉,才起不来,哪里是梦魇?”

    张公公跟着笑,“小郡主贪玩,陛下说的是。”

    皇帝收了笑,“既然如此,就让她睡醒了再说吧,朕就不去皇后宫里了,去庆喜园看看惜才人。”

    张公公应是,尖着嗓子高喊,“摆驾庆喜园!”

    与此同时,皇后也得到了消息,对来给她请安的七皇子楚砚说,“本宫不便出宫,皇儿稍后去一趟安宅,小安儿只身一人进京,安家老宅只几个看守宅子的仆从,估计又累又乏昨日没能安置好,才梦魇了,本宫不放心她,你去看看,她这一趟进京来的急,可别给折腾病了。”

    楚砚点头,“儿臣这就去。”

    皇后想了想,还是道,“你带上一名太医,她没病也给她请个平安脉。”

    楚砚颔首,“好。”

    安华锦的回笼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这一觉睡得好,醒来后神清气爽。

    她摸着饿扁的肚皮,走出房门,刚要喊人端饭菜来,便看到了坐在外间画堂的七皇子楚砚。

    对比三年前,楚砚抽条了一截,绛紫色轻袍环带穿在身上,颇显华贵,身形颀长,因是皇后的亲生儿子,样貌随了安家人几分,眉眼俊逸,怎么看怎么养眼。

    安华锦眨眨眼睛,靠着门框站定,“七表兄,皇姑母让你来的?”

    楚砚看着安华锦,小姑娘显然刚睡醒,披散着头发未梳洗,对比三年前,长大了,拔高了,站在那里,如柳条一般,亭亭玉立,眉眼如画,只看她这副容貌,实在难以想象她怎么有本事惹出那么多祸,打的楚宸三个月卧床不起。

    皇室宗亲里,楚宸的武功,那是出类拔萃众所周知。

    他点点头,没什么情绪地说,“是母后让我来的,听说你梦魇了,母后担心你,让我带了一名太医过来看看你。”

    安华锦笑,“等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

    安华锦扬眉,“是不是皇姑母不吩咐你,你才不想见到我?这么耐心地等了我一个时辰,不像是你的做派啊。”

    楚砚不答,对外面摆手,“去前厅请陈太医过来。”

    “是!”一名小内监应声而去。

    安华锦离开门框,走到桌前坐下,趴在桌子上对外面喊,“孙伯,我饿了。”

    “哎,小郡主,您稍等,老奴这就去厨房吩咐。”孙伯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安华锦把玩着头发,等着孙伯带着人来给她投喂。

    楚砚皱眉,“去梳洗。”

    安华锦歪头,“七表兄,你管我啊?”

    楚砚眉头拧紧,“不梳头洗脸,如何吃饭?”

    安华锦坐着不动,“能吃啊,我经常这样。”

    楚砚站起身,伸手一把将她拽起,态度强硬,“去梳洗。”

    安华锦:“……”

    她被拽着走了两步,怀疑地看着楚砚,“你是我的七表兄吧?三年不见,你怎么……不是瞧不上我的德行,懒得管我吗?”

    楚砚脸色微沉,一言不发地将她推进了里屋,顺便“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安华锦踉跄了一步站稳,看着紧紧关闭的门,有点儿怀疑自己没睡醒。

    楚砚是谁?陛下的第七子,当今皇后唯一的儿子,嫡出皇子,虽排行第七,但生来就高一众皇子皇女们一等,因他的身份,其他皇子皇女们不论年纪大小,都敬着他,加之他有个执掌百万兵权的外祖家,更是凌驾尊贵于一众皇子之上。

    身份使然,荣贵加身,并没有将他养废,只是将他养得寡淡冷漠无趣。

    在安华锦的认知里,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也是个并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尤其是管她没梳洗就吃饭这样的小事儿,更是八竿子找不着他。

    她还记得三年前,她第一次进宫,在皇宫里迷了路,转悠了半个时辰,也没找到皇姑母的凤栖宫,恰巧遇到他,表明身份,让他带路,他理都没理就走了。等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凤栖宫,发现他正在,明明顺路,又是他亲表兄,知道她是谁,也不带她任她四处转悠,气的她跟他结下了梁子。

    后来,她在京中期间,他更是理都不理,显然是瞧不上她的德行。

    不知他如今是转了性子,还是抽了什么疯?

第十五章 惊梦

    安华锦快速囫囵地梳洗完,又走出房门,只见孙伯已带着人摆上了饭菜,太医院的陈太医正在与楚砚说话,陈太医说三句,楚砚点一下头,应一句。

    见安华锦出来,楚砚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安华锦对他翻了个白眼,与陈太医打招呼,笑吟吟地,“陈太医好啊。”

    陈太医连忙站起身见礼,“小郡主好。”

    安华锦摆摆手,“陈太医若是没什么急事儿,让我先吃饭再把脉?”

    “小郡主请便,下官不急。”陈太医连连点头。

    安华锦坐下身,拿起筷子,一阵狼吞虎咽。

    楚砚看着她,一直没说话,待她吃完放下筷子,对她道,“明日你去我府上住。”

    安华锦刚端起茶喝了一口,险些喷出来,看着楚砚,眼睛睁大,“七表兄,你脑子没病吧?”

    楚砚沉下脸,“外祖父这些年对你放养太过,让你不懂得闺仪礼数,没有半点儿女儿家的样子,你去了我的府上,我会请几名教养嬷嬷对你好好教导一番。否则你这副模样,怎么嫁进顾家?”

    安华锦松了一口气,如今依旧嫌弃她的德行,可见这人真是楚砚。她果断地拒绝,“我不去。”

    楚砚眯起眼睛,“我会让父皇对你下一道圣旨,你总不能不尊圣旨吧?”

    安华锦:“……”

    她看着楚砚,人还是那个人,七表兄还是七表兄,她发现她还是喜欢三年前不理她的七表兄。

    她无语片刻,当没听见地转向陈太医,伸出胳膊,“劳烦陈太医了。”

    陈太医连忙用红绳系在安华锦手腕上,捏着红绳为她请脉。

    片刻后,陈太医道,“小郡主睡眠似不大好,时常惊梦,这症状似乎已有二三年了,从脉象上看,一直未曾用药调理。时常惊梦不是小事儿,不能等闲视之,否则时日太久,久积成疾,恐影响寿数。”

    安华锦托着下巴,“这么严重?”

    陈太医点头,“小郡主您年岁虽小,但不能不当回事儿。否则一旦久积成疾,身体已被拖垮,想救已晚了。”

    安华锦“唔”了一声,“那怎么办?我是时常做噩梦。”

    隔三岔五惊梦,还是因为三年前,顾轻衍喂她吃了百杀散,自此她时常不是梦见他拿着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就是跟楚宸打打杀杀,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她的梦魇。

    要说她胆子也不小,不知怎的,就梦魇到今日,脱不开了。

    楚砚在一旁看着,皱眉,“陈太医你只管开方子,不吝惜好药,哪怕是宫里御药房的药,只要能治她的惊梦之症,你只管开。”

    陈太医点头,捋着胡须道,“回七殿下,下官倒是能给小郡主开一副对症的药方子,但要彻底根治惊梦之症,还是得从源头上根治。一般来说,惊梦之症,必有原因。”

    楚砚看向安华锦,“你为何会时常惊梦?”

    安华锦自然不会说实话,摇头,“我也不知。”

    楚砚眉头打成结,“梦里都是什么场景?”

    安华锦懒洋洋地说,“乱七八糟的,记不清。”

    楚砚沉下脸,“实话实说,不准糊弄。”

    安华锦:“……”

    七表兄很聪明嘛!

    她看着楚砚,神色无辜,“七表兄,你做梦梦到什么,都能记得清?我真记不清,只觉得梦中很害怕,一觉醒来就忘了。”

    楚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天不怕地不怕,会怕什么?”

    安华锦耸耸肩,“怕鬼你信不信?”

    楚宸转向陈太医,“先开药方子吧!”

    陈太医应是,立即提笔给安华锦开了一张药方子,递给了楚砚。

    楚砚接过药方子,看罢,也不给安华锦,径自揣进了袖中,对她说,“你现在就随我过府。”

    “我在老宅里待的挺好。”安华锦坐着不动。

    “你真想让我进宫去请父皇下旨?”楚砚沉着脸看着她,“父皇三年前就觉得你该学规矩了,一旦我去请旨,他定然会痛快下旨,父皇对你虽宽容,但金口玉言,届时你还是得听从,不如如今乖乖跟我走。”

    安华锦有些恼怒,虽然不怕他这位七表兄,但他真冷起脸,冷漠无情,请了圣旨,再动用他府中的府卫将她抓进他的皇子府,她还真是拿他没辙,“这么多年,我爷爷都不管我,就算你是我亲表兄,也管的太多了吧?我这副模样怎么了?再说,我也不一定嫁入顾家,你教我学规矩也太早了。”

    楚砚眯起眼睛,“你与顾轻衍的婚约是自小定下的,怎么就不一定嫁入顾家?”

    安华锦扁嘴,“安家子孙,婚事儿自主,到我这里,爷爷趁我不记事时给我定了婚约,本就不公平。我以前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只要我不点头,这婚事儿就不成。”

    楚砚挑眉,“昨日,在大姑姑的桃花园,你与顾轻衍相看,他为你作了一幅《美人图》,你们相安无事地相处了一个时辰,你跟我说你不同意这门婚事儿?”

    安华锦一噎,懵了懵,“《美人图》?什么《美人图》?”

    “你在醉花亭睡觉的《美人图》,顾轻衍昨日所作,被大姑姑看到后留下了,又呈递给了父皇。如今那幅《美人图》就在父皇手中。”

    安华锦睁大眼睛,片刻后,她怀疑地说,“假的吧?”

    楚砚冷漠道,“是真的,顾轻衍的亲笔画作,昨日我在父皇的南书房看到了,父皇大为赞赏。”

    安华锦:“……”

    她腾地站起身,震怒,咬牙切齿地骂,“顾轻衍这个混蛋到底想做什么?我这就去找他算账。”话落,她一阵风地冲出了房门。

    楚砚伸手,没拽住她,转眼间,她人已经没了影。

    楚砚皱眉,对外吩咐,“竹影,跟上她,她若是闯去顾家,拦住她。”

    “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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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华庭介绍:
老南阳王病逝前,为安华锦选了一个未婚夫,名门世家顾家的七公子。
传言顾七公子温雅玉华,风骨清流,是顾家新一代最拔尖的人才。
安华锦一听,脸都黑了,摇头再摇头,死活不要。
十三岁那年,她第一次进京,仰慕帝京城八大街的红粉巷,想去见识见识,没想到没摸到美人的手,却险些死在温柔乡。
因为她遇到了一个人——
八大街背后的公子爷。
那是真正的爷。
毓秀风流,弹指间让人化成灰。
她死里逃生后,命人查了两年,才知道那个人叫顾轻衍,是顾家的七公子。
她有多想不开,才会嫁给他?
于是,老南阳王直到咽气,也没等到安华锦点头。
后来——
谁也没想到,她带了三十万兵马,兵临城下,只为逼婚。
顾轻衍敢不娶她,她就马蹋顾家!金凤华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凤华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凤华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