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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奋斗手册全文阅读

作者:燕寂无声     底层奋斗手册txt下载     底层奋斗手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许是出来一天都累了,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旺春更是躺在板车上沉沉的睡了一路。

    到家后,挑水梳洗,做饭,喂鸡又是一堆事。陈太平自然不管这些,只交给李氏去忙活。芳娘和雪娘自然要在旁边帮忙。

    一直到吃完晚饭才算真正歇下来。

    芳娘和雪娘正准备回屋,被李氏叫到院子里。

    “我原还担心会赶不上,还好前几天下了场雨,”李氏各递给两人一个盛着半碗水的小碗,“明天是七夕节,看你们想放在哪里,给你们投针验巧。”

    投针验巧用的水讲究是井水、雨水各取一半。她们都没有留意到,李氏是什么时候留的雨水。

    这是雪娘第一次过传统的七夕节,白天在街上逛看到那些乞巧物品的时候就觉得特别有意思。她以为自己也就是看看热闹,不曾想回来后李氏还准备了这个。东西虽然简单,已足以让她兴奋了。

    芳娘接过小碗,对雪娘的欣喜有点不能理解:“去年也没见你这么开心啊?”

    “去年我还小,不懂嘛!”雪娘小声嘟囔着,拿着碗在院子里找地方,“是不是放在哪里都可以?”

    李氏见雪娘这么有兴趣,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笑着道:“放哪里都可以,能晒到太阳就行了。”

    雪娘看了一圈,最后把碗放在院子里的小石磨上。

    芳娘也把碗放在了石磨上。只是雪娘是放在石磨可以转动的上盘上,而她放在了石磨的磨盘上。

    第二天在地里干活的时候,雪娘的心情还是一直很好,心里总惦记着回去投针。

    一回到家里,雪娘就急着找针要去试。

    “等等芳娘,你们一块儿投。”李氏笑着拉住她。

    雪娘就开始一个劲的催芳娘。

    芳娘完全不着急,先是回屋子把干农活弄脏的衣服换掉,然后才慢慢地走到石磨旁。

    李氏将家里所有的针都拿了出来,共有六根,刚好每人三根。

    芳娘的第一根针就浮在了水面上,黄色的阳光斜斜地投在碗上。

    “嗯……像朵兰花。”李氏给了结论。

    芳娘脸上豪不掩饰的得意。

    雪娘兴趣更高了,学着芳娘的样子,拿起针轻轻的放在水面上。

    松开手的瞬间,针直直沉了下去。

    李氏和雪娘都笑出声来,引得陈太平和旺春也来看热闹。

    雪娘不甘心,又拿起第二根来试,依旧沉了下去。

    芳娘就给雪娘传授经验,说针一定要拿平,放针的时候一定要稳。

    可第三根针还是沉了下去。

    雪娘还要拿芳娘剩下的针试,芳娘不给她:“说好的一人三次机会。你的三根针都用完了,说明你就不是个巧妇,再试也一样。”

    雪娘气得鼓着脸,却又找不到适合的话反驳她。

    “没事没事。雪娘小,还是个孩子。明年再投肯定能浮起来。”李氏笑着安慰她,“好了,收拾收拾,一会儿准备吃饭了。”

    李氏笑着进了厨房,芳娘也带着旺春去洗脸换衣服。雪娘站在院子里,看着投针的小碗,自己憋着气。

    一只大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不管怎么样,雪娘在我心里都是最巧的姑娘。”

    雪娘抬起头,陈太平表情淡淡的,就像刚才说话的并不是他。

    见雪娘没有反应,陈太平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只留下雪娘一人独自在院中。

    接下来的几日,一切如常。

    陈太平好像并没有把胡管事斥责雪娘的事情告诉李氏。他也没问过雪娘关于平安符的事情。

    雪娘每天照常下地干活,回来后做力所能及的家务活。

    后来又送了几次菜,都只有陈太平一人进城,李氏带着她们留在家里。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

    按照北槐村的习俗,中秋这天村子里要举办拜月活动。家家户户将自家做的月饼放在供桌上,朝着月光马儿叩拜。因为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讲究,整个拜月活动只有村里的女人可以参加。

    李氏一早起来就带着芳娘和雪娘开始忙活,最主要的就是做月饼。除了祭月专用的月饼外,还要准备自家吃。

    祭月的月饼共四个,寓意“四平八稳,对称和谐”,从大到小垒成一个宝塔。

    自家吃的月饼除了圆形的外,还特意给旺春做了几个兔子形状的小月饼,取意“蟾宫折桂”。

    雪娘这次非常认真的帮忙,连芳娘都没有挑出任何毛病。

    吃过晚饭,母女三人重新换了衣服,带着月饼准备去村东头的空地拜月了。

    旺春也想跟着一块去,抱着李氏的腿不松手。

    李氏笑着哄他:“你是男孩子,要听话。乖乖在家陪爹爹。”

    旺春嘟着嘴,泪眼婆娑地点点头。

    晚上的天气很好,墨蓝色的夜空没有一丝云雾。皎洁的月光像轻薄的细纱,飘飘洒洒。

    村东头的空地上,几张桌子拼成的供桌上已经放好月光马儿,烛台,香炉,毛豆。氤氲的香气让人闻着非常舒服。

    各家的女眷都陆续到场,将自家做的月饼供奉到供桌上。

    本来拜月应该是在自家院子东面自己做的。因有一年北槐村遇到水灾,个人家里都做不出像样的月饼。后来大家一商量,就每家出一点面粉,合到一起做了拜月用的月饼,所有女眷都在村东一块儿拜月。以后就年年如此。

    这对北槐村而言是一项很重要的活动,全村的女眷基本上都会盛装参加。

    雪娘看到了方红秀,她今天特地在头上梳了两个发髻,就像两个兔子耳朵。她也如小兔子般跳着到雪娘跟前:“你娘真厉害,这裙子真好看。”

    雪娘也发现了,李氏很会做衣服。即便是最普通的布料,由她做出来,总会让人眼前一亮。

    就像她们今天穿的裙子,原本是很旧的月白色裙子,但李氏用鹅黄色和粉红色的线在上边绣了很多小花,一下就看上去不一样了,还显得姊妹俩温婉恬静。

    拜月活动是戌正的时候开始。

    以往的拜月活动都是由村长太太赵氏主持。可今天,她站在供桌旁,一直伸着脖子,焦急地瞅着来路的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

第十六章

    有人见差不多了,上前提醒村长太太快到时辰了,她也只说“再等等”。

    就在大家都好奇在等什么的时候,有人提着灯笼缓缓走了过来。

    一个妇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虚扶着一个穿着藕色百褶如意月裙的女子。身旁还跟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手中捧着的托盘用一大块红色的漳绒布盖着,高高的隆起。

    雪娘看着心里低呼了一声“怎么是她?”

    捧着托盘的丫鬟是胭脂,苏嬷嬷扶着的正是那日在大乘寺里见到的给她们窝丝糖的小姐。

    村长太太立刻迎了上去。

    小姐朝着村长太太淡淡一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来得时间刚刚好。”村长太太满脸堆笑,“这边也是刚准备好。”

    胭脂将托盘放在供桌中间,拿去上边盖的红漳绒布,一个八层的月饼塔。

    是全场最大的月饼塔,周围的人无不咂舌。

    村长太太将小姐迎到主祭的位置上。

    小姐明白了她的意思,迟疑了一下,道:“我年纪轻,不适合主持祭拜。还是您来的好。”

    村长太太还想劝说,小姐接着道:“您就别推脱了,错过时辰就不好了。”

    她这才作罢。

    众人各自站好。

    村长太太拿出三柱香,在烛台上点燃,捧着一揖到地,插在香炉中。又是一揖,嘴里诵拜月歌:“八月十五月儿圆,西瓜月饼敬神仙,有吃有喝还有穿,一家大小都平安。”

    柔和的月光洒在供桌的供品上,表示月光菩萨已经领受了众人的心意。

    然后村长太太拿起黄表,将黄表点着一角,众人随她跪下。在黄表快要烧完时,村长太太将黄表扔到地上,领着众人认真地朝月光马儿磕三个头。

    最后站起来,再一揖,整个拜月礼就算完成了。

    众人三三两两说这话,陆续离开。

    方红秀凑了上来:“那不是咱们在大乘寺见的小姐吗?她是谁啊?怎么到这里来了?”

    雪娘也觉得很奇怪,想到不久前看到的沈家马车:“难道是沈家的小姐?”

    那日陈太平一家人和往常一样在地里劳作完,和方大鸿一家人在回村的路上。远远传来“得得得”的马蹄声传来,两辆马车渐行渐近。

    几人忙退到一旁,把路让开。

    第一辆是平头马车,车帘微微撩开一角,应是里边的人正在朝外打量。

    第二辆是普通的平板马车,车上放着四五个箱笼。

    “这是谁家的马车啊?”雪娘看向芳娘,她是第一次见人坐马车来北槐村。

    “不知道。”方红秀看着马车也很好奇。

    一旁的方大鸿道:“应该是沈家的人。”

    “沈家?就是这村里另一半土地的主人吗?”雪娘非常好奇这个王家田庄的邻居。

    “那赶车的人我认识,是沈家的车夫。只是不知道这车里坐的是谁?”方大鸿给几人解释完,又转去和陈太平说话。

    一向只有庄头在的沈家田庄非年非节的突然有人来了,让村子里的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等一行人进村后,竟还看到有人远远的在沈家庄子外张望。

    雪娘也很想知道坐在马车里的人是谁,又去问方大鸿。

    方大鸿确实不清楚:“我只认识车夫。沈家是太原城的大商贾,在京城都开有钱庄。平时只有管事会来。估计这次来的也就是个管事吧。”

    雪娘想到马车上的箱笼,一个普通的管事出门就带这么多东西,要是正经主子出门,那又是多大的排场啊?

    “应该不是吧。沈家小姐怎么会到田庄来?”芳娘的话让雪娘从回忆中出来。

    雪娘觉得芳娘说得有道理,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到乡下的田庄来?就算来,也应该是陪同长辈来的,怎么会只有丫鬟和嬷嬷跟着?

    可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咱们是不是应该过去打声招呼?”村长太太正陪着小姐往回走,雪娘觉得现在还有机会。等她进了沈家庄子,肯定就见不到了。

    “可以吗?”方红秀对这个提议很有兴趣,“会不会说咱们没规矩?”

    雪娘想了想:“应该不会吧。那天在寺里她挺和善的。”

    “我担心的又不是她。”方红秀说着,看了眼正和小姐说话的村长太太。

    村长太太带着谄媚的笑容,嘴皮上下翻飞。

    小姐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感觉很疲惫,但还是露出礼貌的微笑。

    芳娘不出所料的出来阻止:“你们就不能安分点。别没事也要惹出点事来。”

    李氏和赵氏走在最后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三人的谈话。

    雪娘不管芳娘,趁着她寻找李氏的时候,直接拉着方红秀小跑到小姐跟前:“沈小姐,您还记得我们吗?谢谢您给我们的窝丝糖。”

    还不确定这位小姐的身份,既然是住在沈家的庄子,称呼一声“沈小姐”总比叫其他的强。

    雪娘和方红秀给沈小姐屈膝行礼,一旁的村长太太皱起眉头,对她们突然出现很不高兴,直接开口训斥:“乱喊什么,这么没规矩。”

    雪娘和方红秀偷偷交换了一个眼色——果然被她料中了。

    她们的小表情被村长太太看到了,立刻阴着脸,高声喊着李氏和赵氏,“怎么不看好孩子?这样跑出来冲撞人?”

    李氏和赵氏紧忙赶到跟前,开始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听芳娘说了后,两人脸色都很难看。

    即便已经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雪娘可还是会不经意间触碰到这个时空的红线。特别是在这种她想不到的地方。不过是跟一个见过的人打声招呼,在自己原本的时空,是一种礼貌的表现。现在反倒成了不懂礼数的事情。

    雪娘看着李氏的脸色,想到了在王府角门时陈太平的样子。

    她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

    “你为什么称呼我为‘沈小姐’?”小姐语气轻柔,和在大乘寺的时候一样,平易近人。

    雪娘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这是在暗指自己说错了吗?

    雪娘刚刚才被训说没有规矩,担心这个时候再回答又要被训,佯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不吭声。

    村长太太正要开口,赵氏出来打圆场道:“这位小姐长得这么漂亮,看上去就像月宫仙子下凡。不怪这些孩子们要往您身边凑。就是我这个大人,也想靠近些,沾沾仙子的福份。方姐姐你也真是的,本就是全福之人了,还担心我们抢了您的福份不成?”

    人都爱听奉承话,任谁被这样夸完都不好再说什么。

    村长太太的脸还阴着,只是原本微皱的眉毛舒展开:“那也不能由着孩子这样没规矩。村里来了贵客,总不能让人看笑话。”她笑着转对小姐道:“村里的孩子不懂事,傅小姐别见怪。”

第十七章

    傅小姐静静地站在一旁,好像她们说得一切均与她无关。

    苏嬷嬷上前道:“小姐,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傅小姐看了眼雪娘浅浅一笑,问村长太太:“听说明天一早还要分祭月月饼?”

    村长太太:“是。按习俗应该是今晚祭完月就分的。只是我们村的习俗是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分,取意月光菩萨一晚上将福份都放到了月饼里,大家天亮的时候再分食福份。”

    傅小姐微微颔首:“明早什么时候呢?”

    “辰初。”

    傅小姐这才跟众人道了安,由胭脂和苏嬷嬷陪着,缓缓而去。

    那清逸的身姿,让这群村中的妇人都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正主已走,村长太太也不好再说什么,简单和赵氏寒暄了几句,也转身离开。

    方红秀又来了精神,拉着雪娘道:“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跟你上次一样,又要被骂了。”

    李氏闻言立刻道:“上一次?上次发生了什么?”

    雪娘狠狠瞪了红秀一眼,知道瞒不住了,便将王府角门的事情告诉了李氏。

    原以为李氏会说她一顿,李氏只是轻叹一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

    等李氏和芳娘、雪娘回到家的时候,陈太平正抱着旺春,一边赏月一边给他讲嫦娥奔月的故事。看到她们回来,陈太平显得有些不自然。

    他见雪娘悻悻的样子,完全没有出门时的欢喜,便问道:“怎么了?怎么没精打采的?祭月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李氏抱着旺春,神色如常,“应该是有些累了。”

    陈太平对李氏的话没有怀疑,对她们道:“既然累了,也就别赏月了,大家都早点睡。”

    雪娘和芳娘给陈太平和李氏道了晚安,这才回屋休息。

    刚一进门,芳娘就开始埋怨雪娘:“都怪你。本来应该回来赏月的。现在却要睡觉了。”

    “你要不想睡的话,就自己去院子里看月亮呗。”雪娘没空搭理芳娘,她脑子里还在想着刚刚祭月的事情。

    没想到沈家田庄里住进一位姓傅的小姐。她和沈家是什么关系呢?看她的说话举止就是大家闺秀的样子,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里呢?

    芳娘在雪娘的胳膊上掐了一下:“你每次都这样。和你说什么都是心不在焉。”

    雪娘揉着胳膊:“刚才的事情娘都不说我了,你为什么还揪着我不放?”

    “爹娘从来都偏心你,不管你做错什么都不说你。”芳娘语带嫉妒。

    雪娘却不这样觉得。她觉得陈氏夫妻是懒得管她。

    可看芳娘像是受了很大委屈样子,只好哄她道:“三姐,爹娘是知道你听话懂事,有你看着我他们放心,所以顾不上管教我。绝对不是偏心。真要偏心的话,那也是偏心旺春。你看今天,还特地给他做兔子月饼。你和我哪有这样的待遇?”

    芳娘却不领情:“你不用说这话哄我。爹娘心疼谁我心里知道。我只希望你能懂点事。他们本就一直惦记着大姐。你就别再做会让他们担心的事情了。”

    提到这个从没见过的大姐,雪娘一下来了兴趣:“三姐,大姐是什么样的人?你给我讲讲吧。”

    “我对大姐的印象也不深。”芳娘努力回想着记忆中的人,“她离家的时候我还很小。中间她也只回来过一次。我只记得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她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很多料子和吃的回来。你身上这条裙子就是当时拿回来的料子做的。”芳娘的眼睛里闪着亮光,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

    对雪娘而言,这个大姐只是一个名字。对于芳娘的这部分回忆,她没有办法感同身受,只能静静地听着,以示尊重。

    芳娘虽然嘴上说着对这个大姐的印象不深,可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把她回家的每一件事情都说给雪娘听。就这样一直絮叨到睡觉。

    这一晚雪娘睡得并不好,整晚脑子都乱哄哄的。早上起来,眼睛就有点肿。

    李氏见她精神不太好的样子,便让她不要去分月饼了:“那边就是各家把月饼分了,也没什么其他事。今天也不要下地了,留在家里给收拾屋子,带旺春吧。”

    雪娘本身也对分月饼没什么兴趣。她觉得在户外放了一晚的月饼很不干净,谁知道晚上有什么东西在上边爬过。这样的福份兴许只会害人闹肚子。而在这个时空,这很有可能就变成会关乎生命的大事。

    芳娘去取分食的祭月月饼,李氏在家准备早饭,雪娘负责收拾院子,喂鸡。

    过了一会儿,芳娘回来了。随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方红秀。

    一进门,她就拉着雪娘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一大早我能有什么事?”

    方红秀看了眼厨房,小声道:“昨晚回来,婶子是不是说你了?是不是禁足不让你出门?”

    原来她一大早过来就是问这个。

    雪娘有些感动。

    “我没事。昨晚回来后我娘也没说我。我是因为晚上没睡好,早上才没去的。”

    “真的?”方红秀半信半疑,“那你怎么还没睡好?肯定是婶子没说你,但芳娘说你了!今早是不是她不让你去的?”

    雪娘真觉得方红秀肯定和芳娘有过什么过节,以至于现在自己一有事情,她就认定和芳娘脱不了关系。以至于分月饼的事情,也让芳娘白白背了锅。

    她紧忙解释:“真没有。分月饼也没什么意思,我自己懒得不想去。”

    “怎么能说没意思呢?以前兴许没意思,今早可热闹了。”方红秀一脸的兴奋,“你不知道,他们都想分傅小姐带来的月饼,吵得可凶了。”

    这点倒在雪娘的意料之外。

    她看了眼芳娘,芳娘神色平静:“本来就是分福份,为这事吵闹,也不怕折福。”

    “那傅小姐怎么说?”雪娘觉得,既然大家争得是她送来的月饼,作为当事人怎么也应该出面说几句。

    “她没去。就派了那个叫胭脂的丫鬟去了。”方红秀掰了一块月饼喂给旺春。

    雪娘一把拦了下来:“你别随便给他喂东西。他现在还吃不了这个。”

    她还是担心月饼室外放了一晚不干净。

    方红秀做了个鬼脸,随手将月饼丢进自己的嘴里。

    “傅小姐怎么没去呢?”雪娘还在想着这件事,“她昨天还特意问了分月饼的时间,我还以为她肯定会去的。”

第十八章

    “估计是没起来吧。”方红秀不以为然,嘴里吃着月饼嘟囔道,“她一个千金小姐,肯定不用像咱们这样早起。还别说,她的月饼确实很好吃。”

    “这是傅小姐昨天带过去的月饼?”雪娘没想到方红秀竟然拿到了。

    芳娘没好气道:“你别听她说得好像只是在看热闹,她仗着年纪小嚷得最凶了。别人都说不过她。”

    “我就是想尝尝这月饼什么味道,可不是为了抢福份。”方红秀又爆露了自己的贪吃本色。

    “那最后这月饼怎么分了?”雪娘很好奇这件事是怎么终了的。

    “见大家争得热闹,那个叫胭脂的丫鬟又回去拿了很多月饼过来。说那些月饼是昨天她们供在自家院子里的,一样也沾了月光菩萨福份。大家把那些月饼也一块儿分了才算完。”

    雪娘不由乍舌:“这样也行啊?”

    “不行又能怎么办?大部分人也跟我一样就是想尝尝味道,总不能真为几个月饼吵起来。”方红秀说着,眼睛里闪着狡黠,“你也尝尝。”不等雪娘反应,将一块儿月饼塞进她的嘴里。

    月饼放了一晚上,表皮有些干,内里是红豆馅的,甜而不腻,还有着淡淡的花香。确实比她们自己做的要好吃。

    “你这个月饼是……”

    “我这个当然是昨晚供在村口的。”方红秀一脸得意。

    芳娘哼了一声,道:“要不是有村长的关系,她怎么可能分得到这个?”

    村长太太赵氏和方红秀的母亲是从姐妹,这也是昨晚她母亲出来说话后,村长太太没有难为她们的原因。

    “靠关系怎么了?要不是我在,你还分不到呢!”

    “只要是祭过月的月饼都有福份,分到哪个都一样。我才不稀罕呢!”

    “不稀罕?不稀罕还眼巴巴地盯着傅小姐的月饼看?拿到月饼后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了。”

    “我没有!而且,我也不是在看月饼,是再看那些争月饼的人。”芳娘被方红秀气得杏眼圆睁。

    李氏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红秀,你还没吃早饭吧?就在我家吃吧。”

    “谢谢婶子。”方红秀朝芳娘做了个胜利的鬼脸,转对李氏道,“我来之前就给我娘说过了,摇在婶子家蹭顿早饭呢!”

    “客气什么。再等一下,很快就做好了。”李氏招手让芳娘过去帮忙。

    芳娘瞪了方红秀一眼,进了厨房。

    要不是李氏及时出现,雪娘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劝阻她们。

    从小一块儿长大,又年龄相同,本应很亲密的两人,却常常势如水火。

    想到平时总是小大人模样的芳娘,竟也会眼巴巴地想吃月饼,雪娘就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笑出声。

    还好芳娘没在,否则又要吵起来了。

    直到吃过早饭,芳娘心情都没有好,脸绷得硬邦邦的。

    方红秀非但不在意,吃完饭还留下没走,不是逗旺春玩就是找雪娘说话,故意不停地在芳娘面前转悠。

    陈太平和李氏去了地里,家里只剩下她们几个。

    雪娘小心地在两人之间周旋,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刻意提高声音道:“红秀,你们家也到了下地的时间了,你也不回去问问有什么需要你做的?”

    “没事,家里有我大哥帮忙,我在不在都没什么影响。”

    雪娘只得小声道:“你快回去吧。我今天要做的事很多,可没空搭理你们两个。”

    方红秀却假装没听懂她的意思:“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雪娘又劝她:“你别跟芳娘斗气了。她刚才那样说也没别的意思。”

    “我最讨厌她这点了。明明和咱们差不多大,却总是摆出教训人的模样,好像就她听话懂事。昨晚回去,我娘先训了我一顿,又夸了她半天,还说让我多像她学着儿点。”

    “你娘昨晚还说你了?”雪娘对连累到她感到不好意思。

    方红秀挑了挑眉:“没事。她经常说我。我早习惯了。”

    “那你更要赶快回去了。”雪娘把方红秀往门外推,“你今天要好好在婶子面前表现一下。”

    “那好吧。”方红秀极不情愿地出了门,临走还不忘给雪娘支招,“她要是拿昨晚的事说你,你就拿早上分月饼的事说她。”

    “知道了,知道了。”雪娘随口应付着,好不容易送走了方红秀。

    就在雪娘以为对新生活已经适应的差不多的时候,玉米收获的时间到了。她这才算真正体验到了传统农业的辛苦。

    收玉米是全村一块儿劳作,互相帮忙的时候,基本上有点劳动力的人都下地干活了。芳娘和雪娘个子小,稍微高点的玉米够不到,就和年纪大的人一块儿负责剥玉米皮。玉米皮不能全部剥干净,要留几片内皮便于将三四个玉米捆到一起。最后将捆好的玉米再挂到搭好的架子上晾晒。

    一连十多天,每天的工作就是剥玉米,捆玉米、晒玉米。雪娘的手上摩出了血泡,全身酸痛。可她没办法抱怨,作为这里的一员,这些劳动她都必须参加,何况这些玉米还是他们的口粮。

    “这段时间你们也累坏了,现在玉米收的差不多了,今天你们就休息一天吧。”李氏看着芳娘和雪娘因这些天的劳动一个个精疲力竭,精神不振的样子很心疼。

    “没事的,”芳娘努力提了提精神,“我今天帮您去地里把干了的玉米秆收回来。”

    收完玉米剩的玉米秆,一部分会稍做处理后留在地里,为冬小麦做肥料。还有一部分会拿回家里烧火用。

    芳娘向来懂事,知道自己家劳动力不多,这种时候肯定是要尽量多干活,不愿休息。

    雪娘虽然心里一万个愿意想留在家里,可在这个时候也不会只考虑自己,自然也说不用。

    李氏却很坚持:“不要逞强。玉米就要晒好了,到时候脱粒,装袋还有一堆的活要做。你们现在休息好了,到时候可不许再给我喊累。”

    雪娘听了心里一阵叫苦,努力使自己的笑容看上去自然。

    芳娘想了想:“娘,那我把家里的衣服拿去洗了吧。今天的饭也由我和雪娘来做。”

    李氏说的休息,本来也不是什么都不让她们干,自然同意了,叮嘱她道:“做饭可以,生火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洗衣服就算了,你们去河边我不放心。”她看了眼雪娘。

    自从原来的雪娘不小心掉到河里后,李氏和陈太平都严禁她们私下靠近河边。

    芳娘知道李氏担心的事,就想了个法子:“要不我去问问赵奶奶,如果她也要去洗衣服的话我就跟着一块去。让雪娘留下来带旺春,收拾屋子。”

第十九章

    李氏还有些犹豫,芳娘又道:“娘,你到底是不放心雪娘还是不放心我?”

    雪娘一撇嘴,对芳娘这样拿自己比较不太高兴。

    若是其他事情,雪娘正好乐得在家收拾屋子。可她真的很想去河边看看。看看那条让她来到这个时空的小河是什么样子。

    更何况自己还会游泳,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这话她没办法说,只得道:“娘,我也要去帮着洗衣服。我一定小心,不会有事的。”

    李氏正欲再说,雪娘直接拉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娘,你就让我去吧。我也想帮家里多做点事。而且,上次我已经去寺里拜过佛祖了,佛祖也会保佑我的。”暗示自己有李氏求的平安符,不会出事。

    李氏见雪娘这样,觉得即便阻拦,等自己去了田里,她肯定还是会偷跑去河边。还不如让她跟着芳娘,无奈道:“那你们先去问了赵奶奶,她去你们才准去。去了后,也要帮赵奶奶洗几件,算是感谢她前段时间照顾旺春。”

    姐妹俩开心地答应了。送走李氏,将家里屋内屋外收拾了一下,就带着旺春去了赵奶奶家。

    赵奶奶的儿子、媳妇都去地里干活了,两个孙子也送到太原的商行里做学徒,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看到姐妹俩非常高兴。

    芳娘跟赵奶奶说明来意。

    赵奶奶笑呵呵地道:“你娘的担心是对的。我在家没什么事,陪你们去。”

    听口气竟是要专门陪她们。

    芳娘和雪娘很不好意思:“赵奶奶,您有什么要洗的一块带上吧。”

    赵奶奶笑说“不用了”:“你们也算是陪我这个老婆子,不用这么客气。”还推着她俩往外走,“你们快回去准备一下,该拿的都拿上。旺春就在这里陪我,咱们一会儿在村头见。”

    芳娘和雪娘不好再说什么,谢过赵奶奶,急忙回家收拾。

    等她们带着要洗的衣服到村口的时候,赵奶奶已经带着旺春在等她们了。果然是什么都没带。

    村东头的这条小河有两三丈宽,河水并不是很急,河道上修有灌溉用的水渠。

    进村的大路上,一条小路直通河岸。

    河水清澈,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水浅的地方能看到一颗颗圆滚滚的鹅卵石。

    岸边铺有几块大的青石板,因长期使用变得很光亮。

    赵奶奶带着旺春坐在河岸边玩。

    雪娘学着芳娘的样子,先在木盆里盛上水,再将草木灰倒在水里搅拌,把要洗的衣服放在盆里浸泡。稍加揉搓后,一件件的拿出来,放在青石板上用捣衣杵反复拍打。最后在河水漂洗干净。

    开始的时候,雪娘还觉得很有意思,捣衣杵敲得砰砰响。没多久,声音就小了下去。这样洗衣服根本就是个体力活,并不比下地轻松。雪娘敲得胳膊发酸,只好两只手轮流上阵。

    “你认真点。”芳娘突然斥责道,手上没有停,“你想穿着脏衣服吗?”

    雪娘大窘。原本是想偷懒随意拍打几下就算完事,没想到一下子就被芳娘发现了。

    她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我胳膊累了,稍微歇歇,一会儿还要洗一遍的。”见芳娘没再吭声,又嘀咕道:“家里不是有皂角吗?为什么不用那个洗?”

    “那是用来洗澡,洗头发的,怎么能用来洗衣服?”

    “为什么不可以?反正是从山上的树上采的,用完了再去采不就行了?”

    “那就等你自己采回来后,再用它来洗衣服。现在就老老实实地用这个。”

    雪娘看芳娘的神色,知道不适合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了,乖乖的继续洗衣服。

    赵奶奶听了,笑着教雪娘:“胳膊不要抬那么高,手腕放轻松。草木灰少放一点,多了也不容易洗干净。”

    有了赵奶奶的指导,洗衣服的过程虽然容易了些,但胳膊的酸累却缓解不了。雪娘心里不断的为自己没有选择留在家里大呼后悔。

    中午的时候,李氏急匆匆赶回来。见姐妹俩不但洗好了衣服,午饭也做好了,这才放下心。又叮嘱了二人几句,便带着午饭回了地里。

    雪娘想到要做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拉着芳娘道:“三姐,中午咱们睡个午觉吧。”

    芳娘听了有些心动,可又觉得爹娘还在地里干活,自己在家睡觉不太好。

    雪娘看出她的矛盾,便劝她:“娘都说了,让咱们今天好好休息一下,这样以后才有精神干活。而且旺春睡午觉的时候咱们也不能去干别的,就当陪他了。”

    “就你一天到晚鬼点子多。洗衣服的时候就想着偷懒,谁知道这会儿你又打什么注意?”

    “睡个午觉能打什么注意啊?”雪娘见她虽然说得严肃,神情却很放松,知道有戏,连推带拉地把芳娘拖上炕,“你要是真不困,就在旁边守着我和旺春。”

    旺春睡得正香,不知梦到了什么,小嘴一嗦一嗦的,像是在吃什么好东西。

    雪娘直接躺倒在旺春身边,刚闭上眼睛,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三姐,上次我是怎么掉到河里的?”

    芳娘楞了一下:“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也没什么。今天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那条河水流不是很急,岸边也不深。我怎么就掉进去了呢?知道原因的话,以后再去河边我也能注意点。”

    “具体我也不知道。”芳娘回想着那天的事情,“那天地里的活结束的早,红秀喊了你去河边玩。没多久她就哭着跑到地里喊人,说你掉到河里了。等我见到你的时候,已经被人从河里救上来了。你那个时候可真吓人。”

    “红秀?”雪娘没想到落水的时候还有人在身边,“怎么从没听她跟我提过?”

    “你都已经没事了,还跟你提这个干什么?”芳娘觉得雪娘脸色不太好,想她应该是累了,“你不是要睡午觉吗?再不睡的话就起来干活,跟我去把晾晒的玉米翻一下。”

    “现在就睡。”雪娘马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却没有停。

    她是因为摔下楼梯来到这个时空,那真正的雪娘又是发生了什么呢?是贪玩还是失足呢?

    等雪娘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外的阳光已经是柔和的橙红色。

    芳娘和旺春都不在身边。

    她急忙起身,整了整衣服来到院子里。陈太平在院子里整理农具,旺春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吃着上次傅小姐给的窝丝糖。

    “你终于醒了!”芳娘看到雪娘,脸色很难看。

    雪娘不用想也知道原因,不好意思道:“我怎么睡了这么久?你应该叫醒我的。”

    “你以为我没叫吗?”芳娘板着脸,“旺春都醒了,就你叫不醒。要不是你边睡边傻笑,我还以为你又病了。”

第二十章

    傻笑?

    雪娘不记得自己睡觉的时候有梦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不过,她向来也记不住梦里的事情。

    李氏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道:“没事。让你们在家就是想让你们好好休息的。只是白天睡了这么多,小心晚上睡不着了。”

    “她才不会睡不着。”芳娘继续吐槽,“她……”

    “你们今天在家都干什么了?”一旁的陈太平突然打断她。

    雪娘很早就发现,陈太平对李氏很敬重。家里的事情只要是李氏安排的,他从不过问。今天竟然会一反常态的问起她们在家都干了些什么,让几人都有些意外。

    她很快反应上来,这是陈太平在帮她解围。

    芳娘果然不再说她,把白天做的事情说给陈太平听。只是说起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还是抱怨了几句雪娘的不认真。

    接下来的日子果如李氏所言,一直都很忙碌。忙着到地里收玉米秆,忙着给玉米脱粒,忙着翻田整地为种小麦做准备。

    雪娘每天都在剥玉米中渡过。刚开始因为不熟练,剥的速度慢,手上还起了血泡。

    她不止一次在心里吐槽。

    别人穿越不是公主、小姐,起码也是个庶女。自己却成了农家女。真是不管是在哪个时空,自己都注定是劳碌命。只是原来的工作是靠脑力吃饭,现在妥妥的是靠体力了。

    作为一个已经在职场打拼近十年的人,雪娘知道,当你没办法改变生活的时候,就要学会习惯和适应。

    不管芳娘怎么说,雪娘对自己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就是看着本应光嫩柔软的小手不光粗糙还有薄茧,忍不住为自己心疼。

    这天,雪娘正在院子里给玉米脱粒,方红秀突然冲了进来。

    她直接选择无视芳娘,拉着雪娘小声问:“你是不是又惹祸了?”

    “你就不能盼着点我好?”雪娘皱着眉头,对方红秀说的“又”很不满意。

    方红秀扫了眼正在剥玉米的芳娘。

    芳娘低着头,没有看她们一眼。

    “那就是芳娘又为难你了?”一副要帮雪娘出头的样子。

    雪娘被方红秀搞糊涂了:“也没有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你怎么这么多天都一直在家?”方红秀明显不相信,“如果不是做错事被罚在家里,那就是芳娘故意找事不让你出门。婶子知道这事吗?她肯定不知道,否则不会让芳娘这样对你的……”

    方红秀越说越肯定,就差直接找芳娘质问了。

    雪娘哭笑不得。

    芳娘和方红秀永远不对路。凡有不对劲的地方,红秀就觉得和芳娘有关。

    “我真的没事。”雪娘指着墙角放得几袋已经装好的玉米,“这几天都在忙这个,哪有时间出门?”

    方红秀看她的样子不像有假,这才放下心来:“你有四五天没出门了,怎么待得住?”

    “有这么多天吗?”雪娘并没有感觉。

    李氏说这几天地里的活少,让她和芳娘在家专门脱玉米粒。她早上吃完饭就开始在院子里剥玉米。中午还会小憩一会儿。下午继续干到陈太平和李氏从地里回来。晚上梳洗后就直接睡了。好像确实没有出过门。

    不过,就算在以前的时空,她也是个宅女,曾经休假一连五天没有出门。现在每天很规律的生活,更让她觉得没出门的必要。

    雪娘招呼方红秀在院子里坐下,倒了碗玉米棒子煮的水给她。她“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略带神秘的对雪娘道:“我知道傅小姐的身份了!”

    “她什么身份?”雪娘不明白方红秀的意思。

    “傅小姐全名叫傅佳,是沈家老爷的外甥女。原本住在南方的,听说是家里出了事,被安排来投奔沈家的。结果被安排到田庄住了。”方红秀得意洋洋的样子,又惹得芳娘眉头微蹙。

    雪娘想到两次见到傅佳时的样子,她周身散发的气质,确实不像小地方来的人。只是不明白,沈家在榆次也是大户,为什么要安排她到乡下的田庄住?

    能大老远过来投奔舅舅,说明沈家兄妹的感情还不错。可这样对自己的外甥女,又显得之间的亲情有些淡薄。

    “你听谁说的?”

    “我娘啊!”方红秀压低声音,“她给我爹说的时候被我听到了。”

    “你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听我赵姨说的啊!”方红秀略微一顿,歪头看着雪娘,像在等什么。

    雪娘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微笑着看着她。

    “你怎么不问问,我赵姨是听谁说的吗?”

    原来是在等这个。

    雪娘笑了起来:“这还用问?肯定是村长啊!村长自然是听沈家的田庄头说的。”

    不管什么时候,八卦都是人之天性,且不分长幼,男女。

    “对哦!”方红秀也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余,呵呵笑了起来。

    两人闹做一团。

    她们的嬉笑终于让芳娘忍不住了,不断咳嗽提醒她们。

    雪娘朝方红秀吐了下舌头,坐正了身子。

    方红秀反给芳娘倒了碗玉米水:“芳娘,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啊?怎么一直咳?喝点水润润。”说着,自己又喝了一碗,“这玉米水甜甜的,真好喝!”

    气得芳娘直瞪眼睛。

    方红秀一直盘桓到快吃中饭了才回去。

    雪娘真担心她再不走的话,芳娘的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方红秀走后,芳娘再三叮嘱雪娘,这件事不要出去给别人乱说。她们和方红秀不一样。

    所谓不一样,应该是指,她们没有像红秀那样当村长的亲戚,可以再她们有麻烦的时候出面帮忙吧?

    雪娘觉得芳娘的担心有点多余。她在村子里除了红秀家和赵奶奶家,与其他的人几乎没有来往,就算想出去八卦,也没有可说的人。

    她笑着跟芳娘保证,绝对不会把红秀说得事情告诉外人。

    等李氏他们从地里回来,她第一时间将这件事说给陈太平夫妻听。

    芳娘直接斥责她说话不算数。

    雪娘淡定道:“我是说给爹娘听,他们不算外人。”

    这次要不是陈太平夫妻在,芳娘真要冲上来收拾她了。

    “好啦,好啦!”李氏笑着将芳娘搂在怀里,“知道你们姐妹俩感情好,闹起来也要有个分寸。别不小心真伤了感情。”

    芳娘嘟着脸,难得一副小姑娘的样子:“谁跟她感情好?她自从病好后,就越来越不听话了。还总是故意气我!”

    雪娘也发现,她最近很喜欢逗芳娘,每每看到她气急的样子就觉得很有意思。

    这会儿被芳娘当面说穿了,有点不好意思,矢口否认道:“我哪有故意气你?是你自己误解了我的意思。”

第二十一章

    “芳娘说得没错。我们不应该在背后议论别人家的事情。”李氏表情认真,“雪娘也没完全错。你们还小,任何事情都不应该瞒着爹娘。”

    李氏的本意是想肯定姊妹俩的做法,让她们不再闹矛盾。雪娘却从芳娘的表情看出,她心里将这笔账都记在父母对自己的偏袒上。

    “明天我们要去县里送粮,你们要不要跟着一块去。和上次一样,可以在城里转转。”

    一直坐在一旁喝玉米水的陈太平突然发话了。

    管教子女本就是母亲的责任,特别是对女儿。因此李氏和姊妹俩说话的时候,他要不是离开去忙别的事情,要不就是只静静地听着。

    此时的提议,应该是想缓和一下室内有些紧张的气氛。

    “我不去了,留在家里看家。”雪娘直接拒绝。榆次县很小,主要逛得也就是南北大街。而且,有了上次在王府角门不愉快的经历,她对进城实在没什么兴趣。

    有了雪娘的表态,芳娘自然也说要留在家里。

    陈太平点点头,像是对她们的表现很满意。对李氏道:“那你明天也留在家里吧。快入冬了,看看孩子们的冬衣有没有需要改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李氏笑着道,“孩子们今年都长了很多,去年的冬衣都要改大点。你明天去买半匹蓝棉布和半斤棉花。”

    “确实长大很多。旺春现在走得稳,胆子大了许多,开始变得顽皮了。刚还在院子里追着扯鸡尾巴上的毛……”

    大家笑着说起来旺春的趣事,没人再提起寄住在沈家田庄的傅小姐。

    要送的粮食是提前一天就装好的,虽然还是辰正出发,但不用一早起来装车。

    陈太平走后,李氏真把他们去年的冬衣找出来比大小。

    旺春去年的冬衣是件百家衣,虽然是各种碎布帛缝制而成,但颜色的搭配非常用心,相同色系的碎布从上到下由浅至深,让整件衣服看上去很有设计感。

    相比之下,芳娘和雪娘的冬衣要单调很多。为了耐穿,全部都是深色的料子,而且雪娘的明显是以前芳娘穿过的,袖口和领子都有改过的痕迹。

    雪娘以前从没穿过别人的二手衣服。即便知道现在的状况由不得自己抱怨,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李氏看到她闷闷的样子,拿着衣服在她身上比了一下:“袖子稍微短了点,等你爹今天买了布回来,咱们绣上几朵小花,再补到衣服上。一定很好看。芳娘的衣服上可以绣几只蝴蝶。”

    李氏的话并没有让雪娘觉得好受些,但她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芳娘很感兴趣:“娘,我衣服上的蝴蝶我自己绣。要绣黄色的。”

    因为上次说要送给赵奶奶的手帕绣好后的效果实在差强人意,没办法只能送了一条李氏绣的给赵奶奶。现在,只要有时间芳娘就联系刺绣。雪娘心情好的时候会跟着绣几针玩,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推说年纪还小拿针危险,过两年再学。

    芳娘还只会最简单的平针针法,秀出来的针脚也不是很平,不过棉衣外边还会套一件袄子,上边绣花更多的只是让自己看了高兴,也就无所谓了。

    李氏笑着答应了,和芳娘兴致勃勃地商量起蝴蝶的样子。

    雪娘觉得有些无聊,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得强撑着精神在一旁听着。最后实在耐不住了,对李氏道:“娘,今天天气好,咱们去河边洗衣服吧?”

    自从上次去过河边后,她再没去过。

    在这里的日子,不是下地干活就是在家干活,虽然到河边也有活干,但清凉的河水可以帮她转换一下心情。

    李氏却不同意:“我和芳娘去就可以了。你和旺春留在家里。”

    “为什么我不能去?”雪娘急了。

    “我们在那洗衣服,可能会顾不上旺春。如果旺春跑到河边玩就太危险了。”

    以前不让雪娘去河边,是觉得她曾掉进河里过,去河边危险。上次顺利去河边洗衣服后,雪娘还以为这种危险警报已经解除了。没想到,现在担心会发生危险的对象换成了旺春。

    雪娘突然想到方红秀说的话,难道她是被找借口拘在了家里?

    可紧接着,她又觉得这种想法有些可笑。

    自己又没做错事,没必要这样。

    雪娘不想错过机会,继续找李氏磨:“上次去河边的时候,就是赵奶奶在岸边看着旺春,我和三姐洗衣服。这次也可以这样。娘带着旺春就行了。”

    李氏还是不同意:“今天去要把床单也洗了。你们小洗不动。”

    “娘,让雪娘这着一块儿去吧。如果担心旺春的话,可以让雪娘在岸边看着旺春。”

    芳娘少见的帮雪娘说话,惊得雪娘嘴巴都合不上了。

    李氏还想说什么,芳娘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就见李氏脸色微变,然后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对雪娘道:“那你就一块儿去吧。”

    雪娘很不喜欢李氏和芳娘这样明显有事刻意瞒着自己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就说自己不去了,可还是抵不住河边放松心情的诱惑。

    去河边的路上,她悻悻地走在最后。

    芳娘到她跟前,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不高兴:“都同意你去了,你怎么还是这幅没精打采的样子?你若不想去就回家,别拉着脸给我们看。”

    “如果有人当着你的面说谈论你,你还不知道谈论的内容,你的心情能好吗?”雪娘反问芳娘,“当着我的面都这样,谁知道你们背后怎么说我?”

    “我们没有在背后说你。我只是跟娘说,如果不让你去的话,说不定你会带着旺春自己偷跑出去玩,这样更容易惹事。还不如把你放在眼前放心。”

    雪娘没想到芳娘这样就把刚才在李氏耳边说的话告诉了自己。更没想到,李氏是担心她在外边惹事才要把她留在家里。

    “你刚才还瞒着我,这会儿为什么又告诉我了?”

    “刚才不当着你的面说,是怕你面子上过不去。现在告诉你,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介意我说了什么。你误会我没关系,我不想你误会娘。她是真的很担心你。”

    雪娘不自觉地将手放在了胸口。

    衣服下,是李氏特地给她求来的平安符。

第二十二章

    今天的天气确实很好,河边洗衣服的人也多。大家聚在一起,洗衣声,说笑声混在一起,远比祭月晚上要热闹。

    雪娘她们到的时候,河边还没有洗衣的空位,只能先在岸边坐着等。

    秋天的河岸上开有很多漂亮的野花,小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五颜六色的很好看。

    芳娘就提议在等的时间用这些野花编手环带。

    雪娘不会做手环,自然就把采花的工作就交给了她。

    洗衣服的地方往来的人很多,很多花都被踩过,不能用在手环上。

    雪娘低着头,在河岸边仔细挑选开得最好,颜色最艳的花。脑子里还在想着来得路上芳娘的话。

    这次她虽然出来了,以后怎么办?如果李氏还是不放心她出门,一直找理由把她拘在家里怎么办?

    自己不想出门和不能出门,感觉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李氏是担心她在外边闯祸才把她拘在家里,那要怎么做才能让李氏放心呢?

    雪娘想着心事,待手中的花已经抓不下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离洗衣服的地方有数丈远了。

    就在她准备回去的时候,前方不远的树后隐隐传来细细的低语声——像有人在唱歌。声音太轻了,听不清唱的内容,只是偶尔听到“嗣音”、“我思”个别的字,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雪娘的好奇心又起来了。她看了看远处的李氏和芳娘,见没有注意到她,便放轻步子,往树前移了移。

    “谁在那边?”一个严厉的女声突然从树后传出来,没等雪娘反应,一个人影已冲到雪娘跟前,“怎么又是你?”

    声音听上去很耳熟,雪娘定睛一看,正是丫鬟胭脂。她在这里的话,那树后的人应该就是傅佳了。

    胭脂抓着雪娘的衣领,把她拽到傅佳面前:“小姐,她偷听!”

    “我没有!”雪娘拿手中的花给傅佳看,“我是到这边来摘花的。并不知道傅小姐在这里。”

    “胡说!摘花就摘花,为什么偷偷摸摸的?”胭脂并不相信,抓着衣领的手更紧了。

    “我没有偷偷摸摸的!”雪娘脖子被勒的难受,一边挣扎一边道,“我大大方方在这里摘花,刚到这里就被你抓了过来。如果不是你抓我,我都不知道有人在树后唱歌。”

    话刚出口,雪娘就发现说错了。如果她是因为被胭脂抓住才知道树后有人的话,又怎么会知道树后有人唱歌呢?

    “还说没有偷听!”胭脂抬手就要打雪娘。

    雪娘还被胭脂抓着跑不开,本能的用双手护住头。

    “住手。”傅佳的声音中带着鼻音,全然不似在大乘寺听到的那般好听,“没吓到你吧?”

    雪娘抬起头,小心打量着傅佳。

    傅佳今天穿着月白和天蓝冰纱小袖衫,配着蜜合色罗裙,头上带着天青色的帷帽。帷帽的细纱打开,可以看到她素白的脸,微红的眼睛。

    雪娘就算再不懂这个时空的规矩,也知道一个人伤心流泪的时候是最不希望被人看到的。

    她紧忙解释道:“傅小姐,我真的是过来摘花的……本来都要回去了,因听到树后有声音,才好奇走了过来。而且,而且声音很轻,也听不清楚唱的内容。”

    她越说声音越小,更像是偷听虚心所致。

    “咱们又见面了。是不是咱们挺有缘的?”

    傅佳的话不像生气的样子,让雪娘放下心,胆子又大起来:“我觉得是。”

    话刚落,胭脂的一记眼刀就劈了过来。

    雪娘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不知道吗?雪娘想了想,自己确实没说过。

    “我叫雪娘,我三姐叫芳娘,我弟弟叫旺春。跟我一块儿的另一个女孩子叫方红秀。”

    雪娘痛快来了个全员介绍。

    傅佳笑了起来,笑意却没到眼睛。

    “你摘这些花是要做什么吗?又不能插在瓶里?”

    “这些花是用来给我三姐编手环用的。”雪娘用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芳娘。

    那边李氏已经发现了雪娘不在跟前,正朝她们所在的地方看过来。

    “傅小姐,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这里,更没有要偷听的意思。这真的是误会。我跟您道歉。请您不要告诉我娘。”

    “你这么没规矩,就应该告诉你娘,让她回去后好好收拾你,这才能让你长记性。”胭脂用手戳着雪娘的头,“上次在大乘寺她就乱说话。月祭的时候也是,不顾尊卑冲到您面前。这次竟然敢偷听。”

    “我都说我没有偷听了,你怎么不信呢?”雪娘忍不住吼起来。

    “胭脂!你再这样,就不要留在我身边了,自己回苏州吧。”傅佳语气严厉,完全不似平时温婉的样子。

    胭脂一下子愣住了,不敢再多言,松开雪娘,恭敬退到傅佳身后。

    “你娘知道会打你吗?”傅佳轻柔地问雪娘。

    “我娘不会打我的。但上次月祭后,她就一直不让我出门。”通过相处了这段时间,雪娘知道陈氏夫妻不是会打孩子的家长,但训斥和禁足估计是跑不掉了。

    傅佳点点头,道:“放心,我不告诉她。”

    雪娘刚舒口气,又听傅佳道:“但你要送我个礼物算是谢我。”

    “可我没有钱。”雪娘低着头,不敢看傅佳。

    她的话把傅佳逗乐了,道:“你编条漂亮的手环送我当礼物就可以了。这样更有心意。”

    雪娘觉得脸有点热。

    以前给同学,朋友送礼物,都是直接去商场买,哪有自己动手做的时候。傅佳看重的是心意而不是礼物本身。这使她为自己第一时间只想到用钱感到难为情。

    “没问题。我编一条最漂亮的手环送你。不,两条。”雪娘信誓旦旦地保证,完全忘了手环都是芳娘做的。

    “好了,快回去找你娘吧。你跑过来这么久,她该担心了。”

    雪娘忙去看李氏。李氏正面带疑惑地走过来。

    等雪娘转过头,准备跟傅佳道别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和胭脂悄声离开了。

    “雪娘,你刚跟谁在说话?”李氏已经走到跟前。

    雪娘道:“是傅小姐。我刚到这边摘花,碰巧傅小姐也在。”

    “你是不是打扰了傅小姐?还是说错话,惹傅小姐生气了?”李氏很担心。

    “都没有。我就是跟傅小姐问了好,她问了我在这里干什么。”生气的是胭脂,不是傅佳。雪娘觉得自己这样说不算撒谎。

    “只是这样?再没说别的?”李氏还是有些怀疑。

    “傅小姐让我编条手环送她。”说完雪娘才发现,刚才没有问傅小姐怎么把手环给她。

    “那就回去吧。已经有位置。你在旁边看着旺春。”李氏见雪娘不像说谎的样子,便不再追问,带着雪娘回去了。

第二十三章

    傅佳和胭脂刚进田庄的大门,苏嬷嬷就急匆匆迎了上来。

    “小姐,你们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们,急死我了!”苏嬷嬷一边说一边责备地看着胭脂。

    胭脂刚才被傅佳训过,一脸委屈却不敢开口。

    傅佳如没听见一般,径直往里边走。

    苏嬷嬷急得还要开口,胭脂见情况不对,只得拉着苏嬷嬷小声道:“嬷嬷,我们刚回来。还先让小姐回房换身衣服吧。”

    苏嬷嬷这才止了声,跟在傅佳身后进了内院。

    沈家的田庄比临近的王家田庄要大一些,是个三进的宅子。只是沈家众多庄宅之一,平日除了有事外很少有沈家的人来住。只有庄头田满一家人住在倒座里,负责看守屋内物品和日常维护。傅佳来的时候只带了苏嬷嬷和胭脂两人,被安排住在正院的西厢房。

    田满一家把庄子里照料的井井有条。院子里的青砖甬道每天打扫的干干净净,甬道两侧种了两株紫丁香树,虽然花期已过,但郁郁葱葱的枝叶为院子平添了几分生气,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舒畅。院子的东南角还放有一个石雕的大缸,缸外雕刻着盛开的牡丹,里边养着几尾金鱼,在水中嬉戏。

    傅佳由胭脂服侍着回到房里梳洗,更衣后在临窗的炕上坐下。

    苏嬷嬷端上来事先准备好的茶点。待傅佳抿过一口茶后,才低声道:“小姐,您不要怪我多嘴。这里虽是乡下,但毕竟是沈家的地方。人多嘴杂,平时还是多注意点的好。”

    傅佳看着苏嬷嬷焦虑的目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嬷嬷,我知道你关心我。我就是在屋里闷的慌,这才出去转转。你不用担心。”她顿了顿,然后带着决然的语气道,“至于别人……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想怎么说我们又控制不了。”

    “小姐……”苏嬷嬷听了傅佳的话更是忧心。她深知傅佳的性子,平日里是兰心蕙性、温柔和婉的样子,一旦脾气上来做事也是不管不顾。来之前有太太的叮嘱,在舅老爷家的时候压着性子,表现得很乖巧听话,可还是被舅太太找理由打发到田庄来了。现在她心里肯定已经憋着一股劲,指不定哪一天就会发出来。

    傅佳看出苏嬷嬷的担心,反过来劝她:“嬷嬷放心,我有分寸的。咱们已经到了这里,事情还能坏到哪里去?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苏嬷嬷眉头微蹙,并不这样认为。

    傅佳不再理她,见胭脂还是闷闷的,道:“你也别气了。我刚不过是说了你一句,就气到现在。真是脾气和年纪一起长了。”

    “我才没有生气呢!”胭脂嘟着嘴,将一块玫瑰酥放到青花瓷的小碟里,放到傅佳面前,“我就是觉得小姐对那个小丫头太好了。”

    “没有生气,那就是吃醋喽!”傅佳笑着调侃胭脂。

    “什么小丫头?”苏嬷嬷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胭脂就把在河边遇到雪娘的事情简单地告诉给苏嬷嬷。

    “我就是觉得那个小丫头很有意思。”傅佳想到雪娘的样子,眼睛也笑了起来,“小小年纪,说话的时候却总是一副大人的样子。嘴上虽然在道歉,眼睛里却很倔强,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的样子。”

    “那丫头就是没规矩。总有一天要吃大亏的。”胭脂仍是忿忿的。

    自从来到田庄后,苏嬷嬷很久没见傅佳这样发自内心的笑了。她不忍破坏傅佳的好心情,便顺着她道:“这小丫头确实有意思,看到她就像看到以前的胭脂。”

    胭脂不乐意了,急忙为自己正名:“哪里像我了?我就是刚进府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也没像她那样过。”

    “你在她这个年纪确实要懂规矩很多。”苏嬷嬷小心打量着傅佳,见她神色不变,这才试探着道:“就是不说实话。自己不小心打碎了院子的海棠花花盆,还谎说是小猫碰倒的。”

    “真的是猫扑的。”胭脂脸色微红,“都是小少爷的那只猫,不是我……”

    傅佳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神变得有些发呆。

    苏嬷嬷心里一阵埋怨。

    自己只想着用胭脂的事情逗小姐开心,却引得她开始想家了。太太也真是的,为了帮傅家,竟舍得让小姐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

    苏嬷嬷不想让傅佳沉浸在回忆中越来越难过,紧忙道:“小姐,咱们玩儿几把叶子牌吧?上次胭脂赢了那么多,今日我可要全部赢回来。”

    傅佳沉默了一会儿,道:“明日再玩吧。我今天有点累了,想休息会儿。你们出去忙吧,有事我叫你们。”

    苏嬷嬷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和胭脂行礼退下。

    胭脂直到出了门才反应上来,小声责怪苏嬷嬷:“嬷嬷,都是你。又提起家里的事情让小姐不开心了。”

    苏嬷嬷看着关上的房门,也很后悔:“我一时没留神,就说了出来。咱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住多久,以后想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可怎么办啊?要是……”

    “苏嬷嬷!”胭脂看到田满的媳妇张氏走了过来,急忙打断了她的话。

    张氏朝她们简单福了福,一边眼睛往屋里瞟一边道:“小姐回来了吗?我们当家的今天钓了几条河鱼,想来问问小姐喜欢怎么吃?不过我们不太会做,怎么都有股土腥味。”

    “小姐有些累了,在里边休息。”苏嬷嬷笑着道,“小姐喜欢清蒸的。就让胭脂做吧。她最会做鱼了,一点儿腥味都没有。”

    “那我们可有口福了!”张氏笑得脸上的折子都深了,“本该是我们照顾小姐的。现在倒是常常麻烦胭脂姑娘。”

    “伺候小姐本就是我们分内的事情。做菜什么的,也都是顺手的事情,哪有什么麻烦的。我们客居在此,倒是给你们添了很多事情。”苏嬷嬷客客气气的,却也没招呼张氏去耳房坐。

    胭脂在一旁冷着脸。

    张氏也是会看脸色的人,并不理胭脂,只对苏嬷嬷道:“小姐来了后,大小事情都由你们亲自做,我也没多什么事。只是小姐别嫌弃乡下日子清苦就行。那我先回去了,等当家的把鱼收拾干净就送过来。”说完,又瞥了眼厢房,转身走了。

    胭脂待她走远了,忍不住抱怨道:“这婆子真是的。对她客气一点,她反倒来劲了。现在我倒成了给她做饭的了。”

    “好了。”苏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胭脂不要吵,“咱们来之前就预料到会这样了。你就别说了。这才刚开始,以后的日子还长。为了小姐,你凡事都要忍着点。”

    胭脂嘟着嘴,低声道:“要不是为了小姐,我刚才就一口回绝了。都怪……”

    话未说完,已被苏嬷嬷拉进了耳房。

    傅佳并没有睡,屋外的事情自然都听到了。她紧抿着双唇,端着茶杯的手半天没有放下。

第二十四章

    雪娘直到回家都还在想见到傅佳的事情。特别是当时傅佳的神情,跟那日在大乘寺见到的完全不一样。当时傅佳虽然一直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矜持,可只是浅浅一笑也能看出她的心情很好。不像在在河边见到的她,脸上挂着微笑,眼睛里却透着伤感。

    难道是因为投奔沈家却被打发到田庄住的原因吗?

    雪娘觉得傅佳有些可怜。

    通过几次简单的接触,雪娘很喜欢傅佳的为人。身为小姐却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虽然也批评过雪娘,但没有说过一句重话。这点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是很少见的。

    雪娘很想再见见她,第二天便缠着芳娘教自己编手环。

    李氏看出她的心思,只得提醒她道:“傅小姐当时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想要你做的手环。你现在年纪小,很多事都不懂。不要傅小姐对你和善,就总想着往她身边凑。她虽是因家里的变故投奔沈家的,那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和我们不一样。”

    李氏说了一堆,雪娘只听进去了一句,追问道:“娘是知道了她家里出什么事吗?”

    “我怎么会知道?只是不管什么事也和咱们没关系。”李氏慈爱的用手指戳了戳雪娘的额头,“你记住我的话,没事别去烦傅小姐,就行了。”

    雪娘随便应承着,心里却对傅佳更好奇了。

    手环看上去很简单,但要编出来好看还是要花点心思。雪娘练了几天,总算觉得能拿出手了。为了让李氏放心,让芳娘开心,她也着实费了不少功夫。不但李氏让做的事情都听话认真地做了,还主动给旺春洗尿片。至于芳娘,不管她说什么,都没有回嘴。不但李氏和芳娘对她的变化感到奇怪,就连雪娘也有些吃惊。

    自己怎么会为了能见到傅佳,愿意做这么多?

    当雪娘拿着手环站在沈家田庄门口的时候,心里反而紧张起来。

    见到傅佳自己该说什么?如果傅佳忘了这件事怎么办?如果傅佳见到手环面露嫌弃又怎么办?

    很快,雪娘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因为她根本见不到傅佳。

    在门口守门的是田满的小儿子田守望。他跟芳娘差不多大,平时在县城沈家的商铺里做学徒,前不久被派回来收玉米。后来因为傅佳住到田庄里,便留下来做一些跑腿,打杂的事情。

    此时他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拿着一个小算盘练习。看到雪娘过来,有些奇怪地道:“你来做什么?”

    雪娘以前见过田守望几次,知道他喜欢在比自己小的孩子面前充大人,不是很喜欢他。她现在虽然只有五岁,可在另一个时空也算是个快三十的人,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便道:“我是来见傅小姐的。她在吗?”

    田守望看着雪娘的表情有些奇怪,好久才道:“你见傅小姐要干什么?”

    “自然是有事情。她在的话,麻烦你去给她说一声,就说我来给她送东西了。”雪娘耐着性子回答。

    田守望上下打量了一圈雪娘,看到她手上拿的手环,道:“你是送这个吗?这种小孩子编着玩的东西,傅小姐才不会稀罕呢。”

    “你只管去问傅小姐,其他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管那么多做什么?”雪娘开始不耐烦了。

    田守望嘟囔了一句“人小,脾气还大”,这才慢悠悠的去里边通报。很快,他小跑着出来,道:“傅小姐没空见你。让你把东西留下就回去。”

    “真的吗?傅小姐真是这样说的?”雪娘不相信,直觉告诉她,田守望根本没有通传到。

    “我至于为这种事情骗你吗?”田守望感觉受到了侮辱,微微涨红了脸,“你要信,就把手环留下来。不信就算了。”

    雪娘犹豫了一下,只得把手环给了田守望:“那你帮我把这个给傅小姐吧。帮我给傅小姐说一声,就说我才学会做的。如果她觉得不好看,等我过段时间再给她做个更好的。”

    “过段时间花都没了,你拿什么编手环?”田守望提醒雪娘。

    要不是看在他接手环的时候还算郑重的样子,雪娘真是要说他一句“多管闲事”。

    她朝田守望翻了个白眼,道:“你只管把话带到就是了。就算到时候没有花了,我就不能做个别的吗?”

    说完,不等田守望反应,转身走了。

    回到家,李氏看她悻悻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出门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回来这个表情?”

    雪娘正想着要怎么说,芳娘在一旁替她答道:“肯定是她做的手环傅小姐觉得难看,不喜欢,所以才这个样子。”

    “傅小姐才没说难看呢!”雪娘把田庄门口的事情告诉给李氏和芳娘。

    芳娘笑了起来:“枉你天天吵吵着说是傅小姐要的,好像傅小姐很稀罕一样。结果连人家面都没见到。”

    雪娘气得直跺脚,为她这几日在芳娘面前的讨好后悔不已。

    “好了好了。你也别难过了。”李氏安慰她道,“是因为你说当时答应了傅小姐,如果不做有失诚信,我才同意你做个手环送过去的。现在不管她喜不喜欢,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你也不用再去那边了。”

    芳娘也不气她了,道:“娘说的对。她们这种千金小姐,喜好不定。她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就当真了。这下知道了,以后也不要别人说个什么,就傻乎乎的一头热。”

    雪娘觉得傅小姐不是这样的人,可今天的情况又让她无从辩解,越想心里越闷。好在旺春见她沉着脸,抱着她的腿撒娇,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叫着“四姐”。雪娘知道这是旺春想让她开心,这才心情好了点。

    她抱起旺春,狠狠在他脸上亲了口,道:“还是旺春心疼我。以后只要是旺春的事情,四姐一定都去做。”

    日子日复一日照常地过。

    每天雪娘会帮着干农活,做家务,照顾旺春。上次陈太平进城买了棉布和棉花回来,李氏早晚赶着给他们改冬衣。雪娘也学着芳娘的样子,给自己的棉衣上绣了几朵小花练手。只是她太小,绣得实在不好。虽是最简单的花式,也只绣在衣角,不注意看不到。芳娘的绣得比雪娘好很多,很得意的把花绣在了袖口上。

第二十五章

    天气渐渐变凉。收完了玉米,深耕一遍土地后,就要开始播种冬小麦。今年玉米的收成还不错,交了田租后,家里还剩了不少,加上以前的一些口粮,冬天应该不至于饿肚子。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雪娘心里谈不上有多高兴。毕竟生活可以接受,饮食可以习惯,可要真正的喜欢上并不容易。但也总算送了口气,大冬天还要饿肚子可不是好事情。却在听说满院子的玉米秆省着烧也仅够半个冬天的时候,真正着急了起来。雪娘不敢想象,在下着雪又无柴可烧的房子里会是什么样子。

    因此,雪娘再上山捡柴的时候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卖力。甚至只要闲下来,就主动要上山。她的积极主动让李氏很高兴,直夸她懂事。陈太平不太会称赞人,只再三提醒她,上山捡柴的时候一定要和大家在一块儿,要注意安全。芳娘则认为雪娘是觉得上山有意思。每次和雪娘去捡柴的时候都盯得很紧,生怕她又贪玩不干活。

    雪娘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想着一定要过个暖和的冬天。每次出门都高兴地喊了方红秀一起。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芳娘更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三人背着柴捆从山上回来。雪娘和方红秀一路嬉闹,笑声撒了一路。芳娘板着脸的走在两人身后,完全形如一个陌生人。

    “老远就能听到你们的声音。姑娘家能不能矜持点?”清脆的声音却刻意装出一副老成的口吻,让人听了就心里不爽。

    雪娘不用看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她们已经有好几次在回家的路上碰到田守望了。

    “听不惯你可以离远点。”没等雪娘开口,方红秀先一步回击,“还可以回城里去。那里肯定听不见。”

    “要不是说少爷这几天要来,我早就回去了。谁稀罕在这里?”田守望瞪着眼睛,不甘示弱。

    他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两只手有些紧张的不知道放在哪里。

    雪娘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动声色的微微后退,看着田守望和方红秀言语互驳。

    “你不去帮帮红秀吗?”芳娘走到她跟前,声音听上去比平时还要轻柔。

    “有必要吗?”雪娘反问,注意力全放在另外两人身上,没有注意到芳娘的不自然。

    芳娘没再说话,手里紧紧抓着柴捆的背绳。

    田守望和方红秀你言我语说得激烈。雪娘这个吃瓜群众在一旁也看得有趣。

    “守望,快回去。少爷的马车已经进村了。”老远有人喊田守望,看样子像是庄头田满。

    “你,你……”田守望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狠狠一跺脚跑掉了。

    看着他的背影,方红秀一脸疑惑:“他到底过来干什么?”

    “是啊。他到底要干什么呢?”雪娘狡黠的目光在方红秀脸上转了两圈,让方红秀更觉得奇怪了。

    可现在有其他事情更让方红秀感兴趣。她看着田守望跑远的方向,伸着脖子张望:“沈家很少有人来,怎么这个时候会有少爷来这里?不知道来的是哪位少爷?”

    她还给雪娘解释:“沈家有五位少爷,各个都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雪娘看着她的样子很有意思:“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你都见过吗?”

    “我是没见过。但赵姨见过,肯定不会错的。”方红秀笃定的样子让雪娘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红秀被笑得有些难为情,就伸手瘙雪娘的痒化解尴尬。两个小姑娘又闹成一团,引得路过的人都羡慕孩子的天真美好。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才停下来,都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才发现芳娘已经走了。

    “你姐人呢?怎么丢下咱们自己走了?”

    “不知道。”雪娘也没有注意到芳娘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等回到家里,芳娘已开始帮李氏做饭。

    “四姐,你先回来也不说一声。要不是已经到村口了,我和红秀肯定要以为你在山上迷路了。”

    芳娘忙着手里的事情,头都没有抬:“你们又是斗嘴又是看热闹的,我说了你们也听不见。”

    “斗嘴?你和红秀吵架了?”

    芳娘话说一半,让李氏误以为是两个小姑娘有了矛盾。

    “没有。是红秀和守望斗嘴玩,我在旁边看来着。后来田庄头来把他喊走了,说是沈家少爷来了。听红秀说,沈家好几位少爷,不知道来的是哪个,说回去就要让赵婶子去打听。”

    想到方红秀当时说话的样子,雪娘忍不住笑了。活脱脱一个八卦爱好者,一点不像个孩子,不怪会被田守望说。再想到田守望,雪娘更觉得有意思,决心下次再见面,也要好好逗逗他。

    李氏看着一边给灶里添柴一边傻乐的雪娘,心情一点也不轻松。觉得要找个时间好好提醒雪娘,不要像方红秀那样好奇心太重。

    只是后来的日子非常忙,大家都完全忘了这件事。

    陈太平和村里其他人一样,为了明年的丰收,要赶在立冬前做完地里深翻和冬灌。李氏的女工好,偶尔会接一些县里绣坊的活儿做。山西冬至有舅姑给甥侄送鞋的习俗,大人们抱着孩子串门的时候还会夸赞舅姑送的鞋子。虽然大部分都是自己家里的女人亲手做,还是有些人家或因针黹不好或因没时间,选择在绣坊买成品。这次李氏接了十双鞋的活,要赶在十一月初十前交工。这次的鞋子要做虎头、鱼、蝴蝶的样子,从打袼禙、下样、填底到纳底、裱鞋帮、绣鞋脸、缝鞋头等共有二十道工序。冬天做的是棉鞋,一双鞋起码要五六天的时间。除了李氏,连芳娘和雪娘都要上阵帮忙。

    这是雪娘第一次学做鞋,因为她还小,李氏仅让帮着一块儿打袼禙。其他需要用剪刀和针线的活主要还是靠芳娘。

    打袼禙就是把面粉熬成的浆糊均匀涂抹在旧的门板上,上边平平的铺上一层棉布,接着重复抹浆糊铺棉布的步骤,将五层棉布粘合在一起后在太阳下晒干。晒干后,按绣坊提供的买家鞋底纸样剪好底子,四层底子粘合在一起后放在热炕头压上重物煲干,防止变形。剩下就是纳底,绣花,纳帮的活了。

第二十六章

    雪娘学得很用心,做得很认真,心里却很苦涩。

    能在绣坊买鞋的都是家境不错的人家。先不说鞋面用的都是蜀锦,单是鞋底就比她们平时穿得要好太多。她的鞋只用了三层旧棉布打袼禙,底子也只有三层,看上去就没有她们做的这些穿着舒服。

    想想以前,自己对鞋子的要求可是很高的。鞋柜里也不乏几双名牌鞋。看着此时脚上穿得单薄粗布鞋,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滋味。

    好在剩下的工作雪娘能做的很少,李氏将步骤给她讲了一遍后,大多数时间都只让她负责照看旺春。雪娘正好乐得眼不见心不烦。

    天气不错,舒服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陈太平下地干活去了。李氏在正屋做鞋面的刺绣,芳娘在一旁纳鞋底。雪娘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被李氏要求带着旺春去院子里玩。旺春像个小猴子,在炕上跑来跑去,闹得她们没办法安心做活。

    雪娘折了两截树枝当作画笔,和旺春在院子的地上画画玩。雪娘有以前素描的底子,几下子就画好一只小猫。旺春乐得也要画。可他太小,树枝都拿不稳,画了半天也就是一些圆圆曲曲的线条,连抽象派都算不上。即便这样,他还是得意地拉着雪娘欣赏。

    雪娘嘴上夸着旺春画得好,可脸上的笑容还是出卖了她。

    旺春委屈地憋红了小脸,等雪娘画的时候干脆用树枝胡画捣乱。雪娘只好换了抓石子的游戏。她一边示范一边给旺春说游戏规则。

    可旺春哪能理解这些?不是一把抓起几个小石子攥在手里不松,就是把石子用力一抛玩天女散花。几次下来,雪娘光被小石子砸头了。

    雪娘耐心耗尽,抓过所有的小石子扔到鸡栏里,道:“不玩了。你爱玩什么玩什么吧。”她看了看关着的院门,凭旺春的力气还打不开。在自家院里也没什么危险,索性回自己屋里休息了。

    才靠在炕上没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一阵鸡鸣、扑翅声,紧接着就是旺春的哭声。

    雪娘赶快跑出屋。就见鸡栏门大开,里边的鸡都跑到院子里。为首的大公鸡更是直接跳到晒袼禙的门板上,趾高气昂地踱着步子。旺春躺在地上,用手捂着脸满地打滚,旁边还有一根鸡毛。

    李氏和芳娘也闻声跑了出来。看到旺春的样子,李氏急得跑过去抱起来就哄:“怎么了怎么了?让娘看看。”

    旺春哭得声音更大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只嚷嚷“疼,疼”。

    李氏拉开旺春的手。右侧的脸颊上已经红了一大片,中间有个小伤口,微微出血,还好并不严重。

    原来,旺春在雪娘回屋后自己打开了鸡栏的门,捡了小石子朝鸡的身上扔。本意是想和鸡玩游戏,结果把鸡都吓得跑到院子里。旺春更觉得有意思,看到公鸡漂亮的尾羽追着就要抓。公鸡被旺春逼得急了,直接一下子啄到他的脸上,然后扑棱着翅膀一跃跳到了门板上。

    李氏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边哄着旺春边去厨房找清水给他清洗伤口。

    雪娘没想到只是离开一下的时间就成了这样,在房门前不知所措。

    “你是怎么看旺春的?在家里还能让他受伤?”芳娘怒气冲冲地质问,让雪娘回过神来。

    “我就是进屋……”雪娘不知该说什么。这个时候就算有再好的理由,听上去也是狡辩,更何况她也没有这样的理由。

    “坏了!”芳娘一阵惊呼。

    “又怎么了?”李氏抱着旺春从厨房出来。旺春已经不哭了,紧紧抱着李氏的脖子,整张脸都埋在李氏的肩上。

    “娘,怎么办?这些全废了!”芳娘指着门板,比看到旺春受伤还着急。

    那只大公鸡已经被她赶走了。正等晒干的袼禙被它踩得皱皱巴巴,有地方还沾上了鸡屎。

    “这……”李氏犯了难。

    做鞋的料子都是专门从绣坊拿回来的,数量没有多的。踩坏的袼褙要重做只能自己重新去县城买料。多花钱,费时间不说,如果在新晒袼褙的时候碰上阴雨天,还会延误后续制作的进度。若因此不能按时交货就更麻烦了。

    “让你陪着旺春玩,你到会偷懒,跑回屋里休息!”芳娘生气地责怪雪娘,“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我陪他玩了。刚就是临时离开一下。”被芳娘说中的雪娘虽然心里惭愧,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离开了一下就出了问题,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偏偏这样的巧事就是发生了,我有什么办法?”

    “你能有什么事?你刚明明是从屋里出来,是跑回屋里睡觉,才把旺春一个人留在院子里的吧?”

    “够了。你们都少说两句!”李氏见两人吵了起来,喝声制止,“你先看看这些袼褙还有没有能用的?”

    “勉强也就能够一只脚的。”芳娘将还算干净的地方用手小心地抚平。因为才是半干,上边不是有鸡踩出来的印子就是啄过的痕迹。肯定要买棉布重新做了。

    “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雪娘心虚的为自己辩解,“我真的就只是离开了一下下。”

    “这件事晚点再说。芳娘,你先把鸡都赶回去,然后找找有没有药可以给旺春擦。”李氏拍哄着旺春准备进屋。

    本来事情可以就这样过去的,可雪娘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这件事不能怪我。我原本好好陪他在院子里玩,可他太顽皮了。画画,他就知道捣乱;玩抓石子,他就用小石子丢我。我让他自己好好玩,他又跑进鸡栏去拔鸡毛。要不是这样,这些袼褙也不会被弄坏。”

    “他还小,很多事情还听不太懂意思。你做姐姐的应该耐心教他,怎么能和他计较?”李氏的语气不变,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雪娘没有注意这点,还继续道:“我有教,可他不听啊!”

    “知道了。”李氏声音冷冷的,已没了刚才的和煦。

    “娘,把旺春一个人留在院子里是我的错。可放鸡出来,弄坏袼褙是他的错。您不能觉得他年纪小不懂事就不说他。就因为他现在小,更要好好教。要不等长大了还不听话,更麻烦。”

    李氏将怀里的旺春交给芳娘,几步来到雪娘身边,“啪”的就是一巴掌。

    雪娘捂着脸,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我是你娘。”李氏的声音和身体都有些抖,“不管旺春做错了什么,你身为姐姐,没照顾好他,害他受了伤,就是你的错。你做错事在先还不知道反省,将责任都推到幼弟身上,这是第二错。娘本来不想追究这件事了,可你还不肯停。不听父母的话就是不敬父母,更是错上加错。你刚说了,年纪小做错事也要教。娘现在就来教你。”

第二十七章

    雪娘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全身的血噌噌往头上涌,李氏的话没听见进去多少。

    在原来的时空,父母从来都是语言教育,这是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挨打。莫名奇妙来到这个时空后,吃穿用度比原来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说,还要干很多脏活累活。刚发现穿越时的害怕迷茫,努力适应这里生活的无助不安,让她度过了不知多少个失眠的夜晚。原本是无忧无虑享受童年的年纪,现在要为如何过冬发愁。本该如蛋壳般细腻光滑的脸,也因长时间在地里劳动日晒风吹变得毫无光泽,手上还有薄茧。自己本就忍了一肚子委屈。现在又被一个只叫了几个月娘亲的女人打了一巴掌,压抑已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

    雪娘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一把推开李氏,道:“你才不是我娘!”说着,夺门而出。

    身后传来芳娘的呼喊声:“雪娘,你要去哪?快回来啊!”

    雪娘一直跑到村口才停下来。回头看了看,没有人追上来,伤心之余也开始犯难。

    自己能去哪里呢?

    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除了北槐村她只去过榆次县。现在已是申时,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先不说对这个世界还知之甚少,何况她现在只是一个五岁多的孩子,真遇到危险的事情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可就这样再回去,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去方红秀家?

    雪娘摇了摇头,这样和回家也没什么区别,还要被她问东问西。

    原来,离家出走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现在必须赶快想到一个可以去的地方。一直在村口待着肯定会遇到下地回来的陈太平。即便真要回去,也要想好了说辞才行,万一因为这样不管不顾地跑掉再挨一顿打,自己肯定受不了。

    雪娘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半天也没有好的主意。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河边。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溺水了,等醒过来的时候,会不会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这个疯狂的想法在雪娘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曾有过。最初是因为身边时刻有人找不到机会,后来是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对不起辛苦照顾她痊愈的陈家人。现在这个想法卷土重来,如同魔咒般吸引着雪娘朝河边越走越近。

    已过霜降,清冷的河风吹来,让雪娘全身一颤,发热的头脑迅速降温。

    如果能回到原来的世界还好,可如果回不去呢?自己会不会就溺死在河里?就算地里的人听到她的呼喊声跑过来救了她,会不会因溺水时间过长,大脑缺氧成了植物人?就算她和上次一样成功醒了过来,如果因此感染风寒怎么办?这个世界医疗水平差,家里又没什么钱,就此一命呜呼都有可能。

    泪已干在脸上,鼻子还囊囊的不舒服。雪娘决定先用河水洗把脸,再考虑下一步。

    冰冷的河水扑在脸上,雪娘更冷静了,开始反省自己。

    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自己谨小慎微,生怕做错事说错话。现在敢顶嘴了不说,竟然还从家里跑了出来。是自己已经真正接受了雪娘这个身份,开始变得无所顾忌?还是以前身为萧玟的性子跑了出来,遇事喜欢据理力争?可自己以前也不是个遇事推卸责任的人啊?怎么刚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呢?也不知道旺春的脸怎么样了?会不会感染?会不会留疤?

    一连串的疑问将原先的委屈冲没了,强烈的内疚感填满内心。

    雪娘不再担心回家后是否会被责罚,决定回去后坦诚面对自己过错。

    要用手帕把脸上的水擦掉时,雪娘才发现身上没有带手帕。反正身边没有人,便随便用袖子在脸上一擦。

    刚一转身她就被吓了一跳,险些掉进水里。

    背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人,还是一个身着浅色茧绸直裰的年轻男子。

    男子看上去二十出头,剑眉英挺,五官分明。虽然板着脸,却不会让人感到害怕。这样气质出众的人,即便是上次在榆次县城,雪娘也没有遇到过。

    “你没事吧?”男人突然问道。

    雪娘左右看了看,才确定是在问自己。

    “没,没事。”不知为什么,雪娘有点紧张。

    “没事就离河边远点。这个时候掉进去,可没人救你。”

    “你不会救吗?”雪娘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住了。

    看男子的穿着,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阶层。这样的话问出来,只会引来嘲笑。

    “是。”雪娘用了一个最适合自己身份,也最保险的字作为回答。

    不等雪娘回到路上,男子先一步走了。看着他的背影,雪娘才反应上来——这是进村的路。

    这个人是谁呢?来北槐村是办事还是找人呢?是第一次来吗?还是以前也来过只是自己不知道?

    雪娘低着脑袋边想边走,“砰”的一下撞到人身上。

    一抬头,正好对上男子的眼睛,吓得雪娘紧忙退后几步:“对不起,对不起。”

    “小姑娘,怎么毛毛躁躁的?”男子微微皱眉,并没有生气。看了雪娘一眼,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擦擦。女子应该时刻注意自己的仪容,孩子也不例外。”

    雪娘还小,李氏只给她梳丱发。刚才洗脸打湿了垂下来的头发,用袖子胡抹也只擦干了脸上的水,脸周围的头发看上去还湿漉漉的在滴水

    雪娘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手帕,刚说了一个“是”没来得及说“谢谢”,男子已转身离开。

    难道他是回头看自己是否跟在后边才停下来的?

    雪娘摇摇头,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非常可笑。

    男子像是发现了她的想法,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吓得雪娘马上跟了上去。

    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进了村子,离家越近雪娘的脚步越慢。虽然自己已经想通了并不害怕回去,可回去该说什么?该怎么做?雪娘脑子里还是乱糟糟一团。

    “回家吧。你爹娘该着急了。”男子在不远处对雪娘说道。见她没有反应,又稍微提高了声音:“快回去。”

    男子如同命令般的话让雪娘不敢说不,只能低声答了声“是”,脚下还是没有动。

    男子又哼了一声,雪娘这才挪动步子慢慢往家走。

    走出一小段后,雪娘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已不见男子的身影。

    他到底是谁呢?

第二十八章

    雪娘带着满肚子疑问又差点和田守望撞到。

    “看着点路。别走到河里都不知道。”田守望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怪。

    “要你管?”雪娘此时心情正糟,怼完一句就走,留下发愣的田守望在身后。

    到了家门口,雪娘先是趴在门上听了听,什么动静也没有,这才小心地推开门。一进去,就看到陈太平在院子里整理农具,看到她进来,道:“回来啦。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他语气随意,好像雪娘是刚串门回来,说完更是直接进了屋。

    雪娘想了无数种回来后可能面对的情况及应对的办法,可一种是这样的,停在原地有些发懵。

    这时,李氏端着碗从厨房出来:“发什么呆呢?快帮着端饭。”

    “哦。”

    雪娘木囊的去厨房端饭,进屋,直到在桌边坐下还有些恍惚。

    饭桌旁,大家看上去和平日也没什么区别。夫妻俩说着一下地里的事情,芳娘静静的吃饭。就连旺春,也跟没事人一样,自己拿着勺子胡乱往嘴里扒饭,洒得桌子上到处都是。

    饭后,和往常一样由雪娘和芳娘负责收拾,陈太平和李氏带着旺春进内屋休息,还是没有提下午的事情。

    要不是在河边沾到水的衣角还有些湿湿的,雪娘真要怀疑下午的事情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了。

    大家越是装着没事,雪娘越觉得难受。等回到自己屋里,她一把夺过芳娘的绣绷,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样什么都不说,到底什么意思?”

    “说你,你不高兴;不说,你还是不高兴。你倒想我们怎么做?”芳娘反过来质问雪娘。

    雪娘一时语塞。

    芳娘看她的样子,感觉更气了:“你以前虽然也犟,可从没跟娘顶过嘴,更没有像这样说两句就跑的。你知不知道你那句话让娘有多伤心?娘当时就哭了。”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雪娘看着芳娘紧攥的小手,下意识的往远处缩了缩。

    “道歉的话跟娘说去。娘不生气了我才原谅你。”芳娘的语气松缓下来。

    雪娘也知道说李氏不是自己娘的那句话很过分,所以回来后最不敢面对的就是李氏。原本做好的心理准备,一顿饭后全都没了。现在去给李氏道歉,还是有些心虚。

    “旺春的脸没事吧?”雪娘又想到旺春,刚吃饭的时候只注意到他的脸还红红的,并没有细看。

    “没什么大事,稍微破了点皮。去赵奶奶家找你的时候顺便找了点药擦过了。”

    “你们去了赵奶奶家找我了?”雪娘本来还为没人去找她心里有些不痛快,此时听芳娘这样说非常吃惊。

    “那当然。当时没想到你会直接跑到村外去。不光去了找奶奶家,还去了红秀家,村里几户常走动的人家都去了。爹回来后,正准备多叫几个人一块儿去外边找你。还好田守望来了,说在河边看到你了。娘差点吓晕过去。是他说你没事,很快就回来,让我们在家等就行了。还说等你回来后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免得心里不痛快又跑出去。爹这才让大家都跟平常一样,什么都别提。就连旺春都哄好了。”

    难怪回来的路上会碰到田守望。

    最后的误会也搞清楚了,雪娘心里的内疚立刻满溢出来,起身就往屋外走:“我现在就去给娘道歉。”

    芳娘拉住了她:“今晚就算了。爹娘都累了,旺春估计也睡着了。你这会儿过去又要折腾半天。还是明天再说吧。”

    雪娘只得作罢。可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总觉得心里有事忘了做,迷迷糊糊间就听见鸡的打鸣。

    芳娘看着雪娘没精打采的样子,以为她是因为内疚没睡好,看上去很满意,拉着她就去厨房给李氏道歉。

    李氏看到雪娘的样子吓了一跳,摸着她的额头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昨天在河边吹了冷风不舒服?”

    芳娘一旁道:“她没事,不过是昨晚想着有话要跟娘说没睡好。”

    她用手肘撞了撞雪娘。

    “娘,昨天我……”

    话刚出口,雪娘就被李氏一把搂进怀里:“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那样直接跑出去了。”

    雪娘能清楚的感觉到李氏抱着自己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娘,对不起。我知道错了。”雪娘觉得鼻子酸酸的。

    “好了好了。昨天的事都过去了,大家以后都不要再提了。”李氏把雪娘又搂了搂。

    被李氏这样抱着,让雪娘即惭愧又不好意思,求助地看向芳娘。芳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坐到灶台旁开始添柴。

    雪娘轻轻推了推李氏,道:“我也来帮忙准备早饭。”

    李氏松开手,笑着道:“这里有芳娘帮我就行了。你没事的话就去叫旺春起床。你爹去打水了,不在屋里。”

    雪娘知道这是李氏找机会让自己去看旺春,二话不说就去了正屋。

    旺春已经醒了,正趴在床上玩。见雪娘进来了,蹭的一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伸着双手就让雪娘抱他。

    雪娘怕他冻着,马上把他塞回被子里。

    芳娘昨天说是不严重,可现在看上去,虽然被啄的地方已经结了痂还是能看到有个小坑。好在红肿比昨天消了很多。

    “旺春,对不起。都怪四姐昨天没看好你。”雪娘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希望这个小坑以后不要留疤。

    旺春已经完全跟忘了昨天的事情,一直乐呵呵的,还用手擦了擦雪娘的眼睛。

    雪娘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眼睛湿湿的。

    这就是真正的家人。

    雪娘的心里热乎乎的,高兴地给旺春穿好衣服,洗好脸,又收拾好被褥。

    到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候,又是平日其乐融融的和谐景象。

    可等陈太平下地干活后,雪娘又开始感到不安。

    昨天的事情可以不提,但弄坏的袼禙必须要重新做。家里并没有多的新棉布,奇怪的是,也没听李氏说要去县城买的事。

    李氏看出雪娘的疑惑,安排道:“你去趟红秀家。红秀的二哥前几天刚让人带回来一些棉布。我已经和赵婶子说好了,先借用一下。等下次去县城的时候再买了还她。”

    雪娘不是很想去,担心见到红秀后被她追问昨天的事情,可自己在家的作用远没有芳娘大。

    偏巧赵婶子不在家。雪娘正准备晚些时候再来,果然被红秀拽住胳臂问道:“你昨天为什么和芳娘吵架?”

    “我们没有吵架啊?”这是实话,雪娘不用想就脱口而出。

    红秀眯起眼睛,一副知道一切的得意神情,道:“李婶子昨天来我家,说是要借棉布。还没等我娘拿出来,芳娘就冲进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后,就说家里有急事走了。肯定是你们在李婶子出来的时候吵架了,芳娘吵不过你就跑来告状。”

第二十九章

    顶撞父母离家出走,在这个时空是忤逆不孝的大事。李氏这样做,是不想周围的人对雪娘产生不好的看法。

    雪娘明白李氏的用意,但也不想让芳娘白白背锅。

    “我们没吵架。是我看旺春的时候没留意,害他受了伤,所以三姐才急着喊我娘回去。”这样说也不全算说谎。

    方红秀半信半疑,正要再问,赵氏回来了。听雪娘说了来意,直接将已经准备好的白棉布拿了出来。

    雪娘不敢多待,谢过后就急匆匆从方家出来。

    方红秀竟然追了出来,拉着她就问:“旺春伤到哪了?严不严重?我要不要去看看?”

    雪娘知道她是想要验证自己的话,没好气地道:“没事,小伤已经上了药。你去能干什么?”

    “喂!”

    突然的一声让两人都吓了一跳。

    扭头就看到田守望正从老远跑过来。

    到了两人跟前,看方红秀还好,看着雪娘的表情明显不自然。

    雪娘想到他昨天给家里带信的事情,友好的朝他笑了笑。

    方红秀只迅速扫了他一眼,又继续拉着雪娘说话。

    “上的什么药?我家有二哥带回来的药,特别好……”

    “你娘没教你,有人给你打招呼的时候要有回应吗?”田守望的声音听上去很不高兴。

    方红秀翻了个白眼,反问道:“你娘没教你,跟人打招呼要称呼对方的名字吗?谁知道你的‘喂’是在叫谁?”

    不知是因为方红秀的话生气还是不好意思,田守望的气势明显弱了下去。他没像平时那样回怼回去,只是像赌气似的偏了偏头,道:“你们别到处跑着玩。天气冷了,河水很冰。还是少去河边比较好。”

    雪娘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

    “哼!”方红秀不明白他怎么会冒出这样一句,更是没好脸色给他:“谁乱跑着玩了?我看是你到处乱跑还差不多。你家少爷来了,你不好好在他身边当差,在这儿干什么?莫名其妙!”

    “我哪有乱跑了?我这几天一直都跟在五少爷身边。是这会儿五少爷说不用我跟着,我才出来的。”

    “他说不用你就走了?我看,你是正好乐得有机会偷懒吧?”

    “我才没有偷懒……”

    两个人又开始了。

    后边的话雪娘一句都没听进去,稍愣了一下,拔腿就往家跑。

    一进门,她也顾不上把白棉布给李氏,直接回屋就开始翻找。一块灰色的手帕静静的在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里。

    难怪昨晚总觉得心里有事不踏实。昨天拿了男子的手帕擦水没有还就直接带回来了。当然,自己也不是故意的。刚拿到手帕时还想着要用完后怎么还合适,可过了一会儿脑子里就全是家里的事情了。特别是听到男子命令的话后,干脆就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田守望昨天应该是在河边看到的自己,他有说平日都在他家少爷身边。难不成昨天见到的男子是沈家少爷?

    李氏此时推门进来:“怎么一回来就窜进自己屋里?布拿回来了吗?”

    见雪娘拿着一块儿手帕在出神,上前拿了过来。

    上等的灰色绵绸上织有青色的福字暗纹,绝不可能是自家的东西,就是在北槐村都不会有用这种手帕的。

    李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哪来的?”

    雪娘知道瞒不了,将昨天在河边遇到男子,男子把手帕给自己擦水的事情全都告诉李氏。

    原以为李氏知道这块手帕算是合法途径得来的应该会放心,可她的脸色反而更差了。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估计是沈家五少爷。”雪娘把自己的推测告诉给李氏。

    李氏点点头,将手帕收了起来:“芳娘在厨房熬浆糊。你去看看做好了没?”

    “娘,这个手帕我自己洗就行了。只是还回去前,要麻烦娘帮我熨烫平整。”

    雪娘对她直接把手帕收起来的举动不太理解,又不好直接问,只能换个说法。

    李氏顿了一下,表情怪怪的:“你要还回去?”

    “当然。”雪娘觉得李氏问得很奇怪。

    “这手帕是五少爷的,当然要还回去。而且,他给我的时候我忘了说谢谢,还回去的时候还要当面道谢。”雪娘想了一下还手帕的场景,不知为什么还有些小紧张。

    “按理是应该还回去。只是这种手帕对我们虽算是好东西,对五少爷却很普通。他有很多,不会在意少这一条的。不还也没关系。”

    要不是清楚李氏的为人,雪娘真要觉得她是想将这手帕卖掉换钱了。

    “娘,五少爷给我手帕的时候并没说送我,就只能算借。借别人的东西用完了就应该归还。至于他是否在意这条手帕,那是他的事情。我只做我该做的。”

    李氏听了雪娘的话有些尴尬,道:“我并不是想占了这条手帕不还。你虽然还是小孩子,可五少爷毕竟是男人,这手帕又是贴身之物。他借你用是好心,可要被多事的人知道,难保不会说出什么不好的话。这样对五少爷,对你都不好。”

    “啊!”

    雪娘哭笑不得,没有想到李氏竟然在顾虑这个。这个时空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可自己还不到六岁,对方又是个成年男子,怎样也扯不到一块儿吧?

    “娘,您想太多了。”雪娘觉得李氏的担心有些过,“五少爷不过是看我一个小孩子当时有些邋遢,才把手帕借给我的。咱们如果不还手帕,别人肯定会觉得我们是见手帕好故意私吞,会瞧不起我们的。”

    想到五少爷给手帕时说她不注重仪容的话,雪娘心里还有些不高兴。

    李氏还是有些犹豫:“很多事情你现在还不懂。这件事娘会看着办的,你就不用管了。”

    芳娘在院子里喊浆糊熬好了。李氏让雪娘不要再说了,拿着棉布出了门。两人像是提前商量好的,都没有跟芳娘说起手帕的事。

    接下来的两天,雪娘忙着帮李氏做鞋子打下手,心里还一直惦记着手帕的事情。几次开口想问,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你怎么了?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芳娘留意到了雪娘。

    雪娘看了眼李氏,她正在绣虎头鞋的老虎眼睛,好像没有听到芳娘的话。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些鞋做起来工序多很麻烦,担心到时间交不了货。”

    芳娘今天心情很好,还半开玩笑地宽慰雪娘:“按照现在的进度应该来得及。只要你多做些家务就行了。”

    雪娘只有尴尬一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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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奋斗手册介绍:
想开始新的生活,竟穿越回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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