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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奋斗手册全文阅读

作者:燕寂无声     底层奋斗手册txt下载     底层奋斗手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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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晚上九点,楼上很准时地响起了扯锯般的琴声。

    萧玟躺在沙发上,有些无奈的看着天花板,最后决定从客厅移到卧室。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刺耳的声音所影响,可以继续看书。

    萧玟不是个爱读书的人,可手上的这本书她已经翻了三遍了。这本书有个很俗的名字,——《凤求凰》。故事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女主觉王萱生于侯府,看似繁花锦簇,却危机重重,但她勇于跟生活斗争,最后获得了幸福的婚姻和生活。可能是近期的状态使得萧玟很容易被这样的故事所吸引,她对这个故事爱不释手,看了一遍又一遍。

    如果是以前看到这本小说,别说看了,光是想想内容就会觉得很无聊。可现在的萧玟,竟然连读三遍,并且已经有了想看第四遍的冲动。她将其归咎于自己近期心情的变化。一个人的心情有了改变,喜好的事物自然也会发生变化。

    改变是从四个月前开始的。

    那个时候,萧玟看了一部名为《凪的新生活》的日剧,剧里的女主角——28岁的大岛凪一直在同事和男朋友面前以他们“喜欢”的样子生活着。直到有一天发现,她虽然一直勉强自己配合着别人,但自己在他们的心中仍只是一个可笑的小丑。她身心俱疲的病倒了。住院的时候竟然连男朋友都没有来看她。出院后,她认真反省了自己的人生,辞去了工作,和男朋友分手,与所有相关人断绝联系,找了一间破旧的公寓,毅然决然的以自己最真实的样子开始全新的生活。

    萧玟在凪的身上多少看到了点自己的影子。她们年纪相仿,每天繁忙的工作,努力的跟身边的人打成一片,却在静下来后对未来的生活感到一片茫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朋友圈晒照片的时候开始注意点赞和评论数,好像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被很多人挂念的。可在给其他人点赞的时候,根本不管内容,只是对方看不到她的名字而忘了她的存在。

    萧玟觉得自己也病了,整天被这种莫名奇妙的情绪所影响,人前爽朗人后沉闷。她想改变现在的生活状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不过,她毕竟生活在现实中,没有剧中女主那样的勇气,能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抛掉。她只是辞掉了工作,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小日子上,不再担心自己哪句话不对得罪人,不再守着朋友圈过。单身的她偶尔也会和以前的朋友、同事联系,聊聊近况。

    辞职的第一个月,她每天睡到自然醒,吃自己想吃的,玩自己想玩的。一口气将以前积攒的各种剧集全部看了一遍。美剧、日剧、泰剧,只要能找到的一个不落。

    二个月起,她开始到处旅游。国内的著名景点几乎都跑了一遍。一站接一站,用手机记录各处的美景。因为对自己外型的不自信,所有的照片都只有风景没有她。就这样在最热的季节疯跑了两个月,成功的作为一个人碳烤人回家了。

    回来后,她决心要重拾以往的爱好。中学的时候她喜欢画素描,还萌生过要以绘画为终生事业,报考美院的想法。好在当时的美术老师很冷静的给了她一盆凉水,让她认清楚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特长,最后还是报考了普通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普通的文职工作,开始了普通的人生。现在,她重新捡起丢下多年的铅笔,天气好的时候,就开车在城时周边转悠,找一处景色满意的地方画画。

    有一次,正好赶上附近一个镇子有集市,她便将车停在路边,在人群中瞎转悠。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吃的、玩的、用的、穿的,有些是她见过的,也有只是听过的。萧玟知道,很多东西都是在这样的氛围里看上去很有意思,真正买回去就成了无用的废物。但她还是被街角一个书摊吸引了。

    萧玟并不是个爱读书的人,只是这个书摊上的书实在和书店的不太一样。除了封面比较干净,但出版日期都是五六年前的小说、杂志、传记外,还有很多更为古老的旧书。类似六十年代的小人书、七十年代的世界名著,甚至还有民国时期的老书——《童子军结绳法》、《古今联语汇选》、《而已集》。这些老书很多都是线装,纸张泛黄,有着不同程度的破损。其中一本名为《凤求凰》的旧书一眼就吸引力萧玟的注意。这本书是本右翻的线装书,用的是非常漂亮的楷体,但看不出什么时候出版的。书的封面是水墨画的一只栖于梧桐树上的凤凰,漂亮的尾羽根根分明,被风轻轻吹动。凤凰歪着头,一双眼睛正盯着书外,似有着无尽的话语要对看书的人说。

    萧玟拿着书小心的翻页,书页虽然看着很久,但没有什么破损和污迹。粗略翻了几下,是一本古代小说,讲得是一位名门小姐的故事,感觉有点类似于《红楼梦》。萧玟没太大的兴趣,又随便看了基本其他的书,就转身离开。可走开后,她总觉得自己像丢掉了点什么,再逛集市的时候就总是心不在焉的。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那个书摊。最后,她以五十元的价格买下了那本《凤求凰》。回家后就开始捧书夜读,没想到,这一拿起来,就放不下了。她觉得,可以称为中国古代版的《凪的新生活》。

    刺耳的拉琴声还在耳边,她很能理解楼下夫妻对孩子未来发展的热切希望,但每到这个时候,她真的很想上楼建议一下,让他们的孩子改学素描。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被这噪音吵得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心烦气躁的决定晚上出去走走。

第一章

    一觉醒来,萧玟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全身都有些僵硬。一直保持平躺的姿势,让她觉得后背又酸又麻。

    想翻身缓解一下后背的不适,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连稍稍动下手指都不行。

    自己的大脑竟然控制不了身体!

    想睁开眼睛看看怎么回事,眼皮也有千斤重,根本睁不开。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鬼压床?

    用现代医学去解释,这其实是一种睡眠瘫痪的症状。简单的说就是大脑已经醒了,但身体还在沉睡中。

    以前萧玟工作很累的时候,也曾发生过,这种时候她都是静静地躺着,慢慢的等大脑重新掌握身体的控制权。

    虽然身体不能动,但萧玟身体的感觉并没有丧失。身下的床硬邦邦的,像直接睡在床板上;枕头又高又硬,悬空的脖子,迫切的想要找个柔软的支撑;手掌下的床单,触感粗糙,身上盖的被子还隐隐传来淡淡的霉味。

    这绝对不是自己的床!

    自己床上用的是舒服的乳胶床垫和枕头,铺着的是漂亮的向日葵大花纯棉床单,被子是轻薄的蚕丝被,为了去除被单上的樟脑味,她还给上边喷了薰衣草香水。

    自己究竟是在哪里?

    为什么会睡在这样的床上?

    萧玟的心如煮沸的水,剧烈翻滚起来。

    她记得,自己晚上被楼上练琴的声音吵得心烦,便去了离家不远的一个休闲广场。据说广场的设计灵感来源于古罗马剧院,采用下沉式设计,四周一圈二十多级兼具座椅功用的楼梯。此时已过九点,广场舞大妈们已经散去,只剩下三三两两坐在台阶上的人。她走到楼梯中段,找了个比较亮的地方坐下,继续看那本《凤求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回家。刚走到回到路面上,一声“小心”从背后传来。回头就见两三个滑板少年全速朝自己冲了过来。萧玟下意识就往后退,突然脚下一空,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待一切都停下来,萧玟只觉得头上有浓稠的液体在流动,耳边是少年惊恐的呼喊声,视线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最后见到的画面,是从远处奔来的人和掉落在身旁的《凤求凰》。书页被夜风吹起,如同一张裂开嘴正朝着自己笑。

    萧玟心里一紧,明白过来——自己是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此时,身边很安静,不像有人的样子,也闻不到消毒水的气味,肯定不是在医院。难道有人先把自己搬到了室内等救护车?自己现在动不了,难道是因为伤到了颈椎?

    一想到自己可能是瘫痪了,萧玟心里更慌了。可现在的她,非但动不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可能是高度紧张的原因,慢慢的,萧玟开始觉得犯困。她很怕自己这样睡着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不停的在心里喊着“不能睡,不能睡”,可脑子还是开始发懵,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又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萧玟听到有人在说话。

    说话的是个女人,声音低柔,带着重重的鼻音,显然是刚刚哭过:“这么长时间没有醒,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停了片刻,传来一个男人沉沉地叹气声:“前两天方大哥不是说了吗?她身上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再等等看,应该很快就会醒了。”话虽说得肯定,语气却带着犹豫,明显只是安慰人的话。

    女人哽噎道:“你就知道等!这都两天了,人还没醒。那方大鸿不过是认识些草药,哪里会诊病!这万一真醒不过来……”

    “不要胡说!”男人一声呵斥,紧接着又压低声音,“我也想找大夫,可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女人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哭了起来,紧接着是男人低声的安慰。

    声音渐渐远去。

    萧玟一阵心惊!

    先不管方大鸿是谁,只听两人说话的内容,好像是因为没钱,自己昏迷了两天,竟然还没有被送去医院!

    以前曾在新闻中看到,有司机撞了人后担心送医抢救花钱,把伤者偷偷带走扔到荒山里的。难道自己也碰到了类似的情况?那几个少年的父母担心医药费,就谎称送自己去医院,实际上是把自己藏了起来?

    想到这些,萧玟又惊又怕。法制社会竟然让她遇到这样的事情,万一这些人真就把自己这样放在这里,最后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萧玟心急如焚,拼命的想要移动四肢。既然说身上没有伤口,只要自己还能动,兴许还可以跑出去。

    与上次不同,这次她明显感觉到四肢有了些许的移动。萧玟心中大喜,这说明自己没有瘫痪。

    她又努力移动了一下手,不经意间轻轻的“嗯”了一声。

    “爹、娘,妹妹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高喊,是个小姑娘,“爹、娘,你们快来啊!”

    萧玟犹如一盆凉水泼到身上——她没想到屋子里还有人。

    原想着自己偷偷跑掉,现在被人发现她醒了,对方会不会情急之下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萧玟吓得不敢再动。

    “吱呀”一声开门声,紧接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一个人扑到萧玟的身上,吓得她呼吸都快停了。

    “雪娘,雪娘,你怎么样?”是刚才说话的女人。

    萧玟有点懵,这架势像是在叫自己,可为什么喊她雪娘?

    雪娘是谁?

    男人道:“芳娘,你确定雪娘醒了吗?”

    芳娘声音轻轻的,语气有点不确定:“我刚才确实看到她手动了一下,应该……应该是醒了啊!”

    女人焦急地道:“雪娘,我是娘亲,你睁眼看看我!”

    萧玟现在彻底晕了,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们很关心自己的状况,言语间的担心和焦虑,不像有恶意的样子。

    萧玟小心地睁开眼睛。

    三个人围在床前,三张陌生的脸,或是欣喜,或是放心。虽然不认识他们,但从他们的神情看,是真的在关心她,这让萧玟稍稍松了口气。

    可她放松的心情,很快又紧张了起来。

    这三个人看上去太奇怪了。

第二章

    因为是夏天,萧玟出门的时候穿得是T恤,短裤。可眼前的这三人上身穿得都是交领的长袖衣服。仔细一看,他们身上的衣服,跟自己在古装剧里看过的非常像。准确的说,是与剧中的跑龙套的群演穿得是一样。虽说这几年流行汉服,但像这样一家三口都穿汉服的还是很少见,而且还是粗衣汉服。

    此时把她抱在怀里的是一个圆脸善目的女人,两眼红肿,头上包着块靛蓝色的帕子,身穿着绿色的襦裙。看到萧玟睁开眼睛,马上泪如泉涌,用手轻抚她的头,柔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没事了,没事了!”

    一旁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多岁,中等个子,人瘦却感觉很结实,皮肤黝黑,一身灰蒙蒙的褐色短褐,紧抿着嘴,看上去也很激动。

    男人身边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红绳扎着两个小辫,一双漂亮的杏眼,脸上虽然没有泪眼睛也红红的。

    萧玟的心里七上八下,早就没有了刚刚醒来时欣喜。看着眼前的三个陌生人,回想他们刚才说的话,结合他们的穿衣打扮,一个惊人的想法从心里跳了出来。

    难道我穿越了?

    想到这点,萧玟的心里一阵发慌。这种在电视剧和小说中常见到的情节,竟然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让她更多的是害怕。特别是她只有手脚能轻微移动,对现在的身体和所处的环境完全一无所知。

    这三个人究竟是谁?自己究竟在哪里?自己现在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疑问控制不住的从萧玟脑子里冒出来,她努力想坐起来,好好了解一下情况,可手脚完全不听她的控制,任凭再用力也只是抖了抖。想开口说话,却舌头僵硬,半天只说出几个“我”字。

    萧玟急得满头是汗。

    “雪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女人注意到她的不对劲,用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听上去有些慌。

    “胡说什么!”男人出声呵斥,言语间隐隐带着几分担忧,“人已经醒来就是没事了。你别乱说,小心吓到孩子!”

    女人不敢再多言,脸上的泪水更多了。

    “娘,妹妹睡了两天才醒来,可能是饿了。我去拿点吃的给她。”小女孩的声音很好听,有着超出年龄的沉稳。

    女人紧忙道:“没错,没错。你快去给妹妹做点面疙瘩来!”

    小女孩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

    男人点了点头,显然也同意这个说法,对女人道:“她出了一身汗,你给她擦擦,换身衣服,别受凉着了风寒。”

    说完,不等女人回答,转身出了屋子。

    女人从身上掏出一块帕子,细心的将萧玟头上的汗擦干,又仔细地帮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你别怕,娘去给你打水擦擦汗,很快就回来。”

    萧玟的心随着他们的离开也渐渐平静下来。她转动眼睛,环顾四周,想看清楚自己所在的环境。

    她躺在一个临窗的大炕上,通过纸糊的窗户能看出现在是白天。窗户上贴的福字已经有些时间,颜色旧旧的。脚下贴墙放着一张炕几,上边有一个藤笸和一盏油灯。

    再看屋子,不是很大,除了大炕外,只在墙角放了两个木箱子,显得空空荡荡。内室门没有门扇,只挂着棕红色的门帘子,上边绣着花鸟的图案。

    门帘子撩起,女人端着一个木盆回来了。她将盆放在炕边的地上,又从木箱里取了东西出来放在萧玟头旁。

    萧玟斜着眼睛瞅了半天,应该是件衣服。小小的一件,原本的白色看上去微微泛黄,明显已经穿了很久,领口的部分还能看到破损的毛边。

    女人将手伸到被子里,将萧玟身上的衣服脱掉,然后用帕子将萧玟全身都擦了一遍,再给她换上刚拿的干净衣服。

    萧玟记忆里,只有妈妈给她这样擦过身体,可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此时一个陌生女人这样给她擦身换衣,让她紧张得全身绷得紧紧的。等换完衣服,女人又重新掖好被角,萧玟才渐渐放松下来。

    毕竟对方是好意,她努力的从嘴里挤出“谢谢”。

    女人听了,眼睛又是一红,正要开口,小女孩端着碗走了进来:“娘,我把面疙瘩做好了,快点给妹妹吃吧!”

    小女孩将碗递给女人,自己坐到萧玟旁边,小心的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还细心的在她脖子下垫好帕子。

    女人吹了吹热气,确定不烫了才把勺子喂到萧玟嘴边。

    这样的待遇在萧玟的记忆里是从没有过的。她有些不好意思,想自己动手。可是身体不听使唤,只能全由两人照顾。

    面疙瘩是用清水做的,不知名的绿菜切得碎碎的,吃起来带着淡淡的咸味。

    正应了那句“饿了吃什么都香”,这看上去就清汤寡水的一碗面疙瘩,对两天没吃东西的萧玟而言简直就是饕餮美食,恨不得直接倒进嘴里。

    女人生怕吃太快了萧玟会呛到,一口一口喂的很慢。

    萧玟急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好容易吃完,小女孩扶着萧玟躺好,对女人道:“娘,妹妹没事了。这两天您担心妹妹一直没有休息好。这里有我照看着,您去歇歇吧。”

    女人略一思忖,道:“你爹呢?他去哪里了?”

    小女孩拿着碗,站在炕边道:“爹已经去地里了。他说妹妹既然没事了,地里的活不能一直放着不管。”

    女人轻叹一口气:“你陪着雪娘吧,我也去地里。雪娘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赶快去叫我。回来的时候我会去赵大娘家把旺春接回来,你就不用管了。”

    小女孩应了声“是”,将女人送出了门。

    小小的房间又只剩萧玟一个人。

    可能是醒来后一直很紧张,现在吃饱饭精神放松下来,萧玟很快便觉得上下眼皮打得厉害。太多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又多了一个旺春出来,萧玟根本不想睡觉。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屋梁,强撑着精神。

    小女孩很快回来了,坐到萧玟身边,从炕几上的藤笸里边拿出来针线来开始做。

    低头看到萧玟天人交战的样子,对她甜甜一笑:“累了就睡会儿吧。你要多多休息,很快就能和以前一样了。”

    小女孩的声音软糯甜美,如同轻柔的春风让萧玟倍感舒服,终于坚持不住任凭眼皮合了起来。在睡着前的最后一刻她不禁在想,这会不会只是一个梦?等这一觉醒来,自己还是睡在原本舒服的大床上。

第三章

    “雪娘?”

    一个穿着鹅黄色交领短衫和棕黑色裤子的小女孩,踮脚站在畦沟里,冲着身边的一片茄子地张望。她努力想让自己更高点,这样才能看得更清楚。

    身边的茄子长势繁茂,长卵形的叶片层层叠叠,在地里如同一道道低矮的绿墙。

    “雪娘!”小女孩见没人回应,又喊了一声,声音中明显带着几分焦虑。

    “嗯!”两三道茄墙后,一个猫在地上的粉色小身影动了一下。

    小女孩见她没事,轻吁一口气,又关心地问道:“你停在那里半天了,是不舒服吗?”

    “我没事。”粉色的小人站了起来,勉强能看到头顶,“我就是有些累了。”

    小女孩显得有些无奈,半斥责半哄道:“还没干活就累了?趁现在太阳还不大多干会,等中午就可以休息了。”

    “哦。”回应的一声明显心不在焉。像是担心小女孩会不高兴,马上又补充一句,“我知道了。”

    小女孩摇了摇头,不再吭声。

    原本乖巧听话的妹妹,自从一个月前掉到河里救回来后,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没受外伤,人却变笨了。不是喊半天没反应,就是对身边的事情一惊一乍的。连很多以前常做的事情都不会做了,笨手笨脚的。

    就像几天前,身体恢复后第一次下地干活,她竟然不知道地里要人工除草?自己手把手地教,她总是心不在焉,最后还抱怨:“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就不能用药直接把草杀死吗?”

    自己只能耐心解释:“哪有这种药?真有的话,岂不是连地里的作物一块儿弄死了?”

    开始干活后又分不清杂草的种类,把马齿苋和苜蓿都当没用的杂草扔掉了。

    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妹妹了。

    粉色的小人自然不知道小女孩此时的心事,见她又开始低头干活便知道没事了。也猫下身子,小心的用小铲子将杂草根挖出来,不能把茄子根部的土翻起来。挖出的杂草就丢在畦沟等最后收走沤肥。当然,可以食用的野菜要另外收起来。粉色的小人手上干着活,脑子也没有停,继续想着自己的事情。

    现在的她,已不再是那个辞职在家的三十二岁女青年萧玟,而是榆次县的一名五岁女童陈雪娘。

    曾经的陈雪娘,在河边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河里。虽被人及时救了上来,却昏迷了两天才醒来。

    刚知道这点的时候,她一度害怕、慌张、无措、沮丧、消沉。

    不知是这具身体因为溺水缺氧需要时间恢复,还是因为刚穿到陌生的身体还不能适应?一连五六天,她躺在床上,身不能动,说话不便,大部分时间都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想法。

    萧玟的种种表现在雪娘的家人看来,都只是溺水造成的身体不适,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吃喝自不必说,还帮她擦身子,收拾大小便。每次都羞得萧玟全身通红。就这样,萧玟从最开始对他们的警惕戒备慢慢转成放心接受。等她能开始活动和说话后,为了不让他们发现自己的异常,她除了必要的事情外,一律少说少做,多听多看。并不时以受惊失忆为由,巧妙的打探这个家庭的事情。

    雪娘的祖上原是陕西凤翔人,以耕种为生。有一年天逢大旱,田里颗粒无收,最后连树皮都被吃光了。为了活命,祖父带着妻儿随其他流民一路向东,前往西安府逃荒。路上辛苦,没多久,妻子和小儿子就染了病,死在了半路上。祖父带着瘦弱的儿女继续前行,好不容易磕磕绊绊走到了咸阳,就再也走不动了。为了活命,自请卖入了咸阳知县王浩然家为奴。

    雪娘不明白,好好的白身,即便是遇到天灾逃难出来,待灾情过后还可以回去,为什么要自卖为仆?而且,当时到处都是灾民,一名知县不好好得安抚灾民,反而趁机买人?就算是趁人之危,不应该买几个健壮的劳力吗?为什么会买带着两个孩子,自己又没什么劳动力的大人?这实在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

    后来,王浩然升为西安府知府,小女儿留在西安进了王府做丫鬟,祖父则带着儿子去了王知府的老家山西榆次,到田庄给东家种田。

    现在,祖父已去世多年。长子陈太平娶了李氏,先后育有四女两男。长子和二女都早夭了,现在留在身边的是七岁的三女芳娘,五岁的四女雪娘和两岁的次子旺春。十五岁的长女秋娘在十岁的时候就被送进王家做丫鬟,据说要到十八九岁才能回来。

    每每想到这些,雪娘都会陷入沉思,却总也想不明白。

    自己只是被噪音吵得外出转转,怎么就转到了这个地方?自己辞职是想换种新的生活,可眼前这个新生活的变化也太大了吧?

    雪娘看着眼前这双沾着泥土,略微有些粗糙的小手,不由深叹一口气。

    “你怎么又停下了?又是累了吗?”

    芳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边,正瞪着眼睛看着她。不知是生气还是干活的原因,小脸红红的,平添了几分可爱。

    雪娘有些不好意思。

    她只要一开始想事情,手里的工作就会不自觉地停下来。以前就常被人开玩笑,说她没有三心二意的天赋。

    雪娘不好给自己开脱,低下头干活,嘴里小声嘟囔:“你怎么老盯着我?”

    芳娘也不想这样,开始是担心她又身体不舒服,才时不时地留意她。

    后来发现,基本上是她说一下,雪娘动一下。特别是刚看到雪娘蹲在地上,一双眼睛木然地盯着手里的小铲子,根本是在发呆。

    芳娘觉得雪娘是在偷懒。

    她沉着脸道:“不想干活就去休息!剩下的我来就行了!”

    雪娘知道她误会了自己,忙解释道:“不,不用了。我不累。”

    芳娘没有理她,动作麻利的开始除草,很快便与她拉开了段距离。

    雪娘当然不能真的去休息,只得另换了一道去除草。这次不敢再胡思乱想,认真的埋头干活。

    就这样一口气干了快一个时辰才停下来。不大的一片茄子地,才干了不到一半。

    雪娘头上冒着汗,脚麻得站不起来。

第四章

    芳娘看上去也很累,但明显要比雪娘的状态好一点。见雪娘摇摇晃晃的样子,早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扶着她到地边休息。

    芳娘倒了碗水递给雪娘:“这片地里有好多马齿苋,晚上回去可以炒鸡蛋吃了!”

    她是想用这种方法激励自己接下来好好干活吧!

    雪娘朝着芳娘笑了笑。

    根据她这一个月对这家经济状况的观察,平时难见荤腥。所谓的马齿苋炒鸡蛋,肯定也是菜多鸡蛋少,实在没多少吸引力了。

    雪娘努力让自己的笑容表现得很高兴,可在芳娘看来,根本笑得很勉强,完全是在应付。

    “雪娘!”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稚嫩的声音还是有些尖锐,“你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雪娘愣住了。来到这边的这些日子,还是第一次见芳娘发脾气。

    她一直很感谢芳娘,在自己躺在床上没法动的那些日子,主要都是她在一旁细心照顾,给自己喂饭,擦洗。

    就是刚能下床活动那会儿,因为动作不协调,很容易摔跤,芳娘还是一有空就陪在她身边,像教孩子一样,扶着她在院子里练走路。

    芳娘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自己七岁的时候整天只知道玩,哪里会照顾别人!

    雪娘不知道芳娘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不安地用手揉搓着衣角:“我,我……”支吾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可能重新回到自己原本的时空,既然已经到这里了,就应该接受现实,努力做好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所以雪娘一直努力让自己的思想、行动符合现在新的身份。

    更何况是因为这家人无微不至地照顾,才使得她能顺利度过那段脆弱、无助的时间。

    只有这样做才不算辜负他们的辛苦付出。

    可想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她还是会时不时地对现在的自己产生怀疑,对“雪娘”这个名字反应不上来。

    而且现在的她只有五岁。很多时候就是她想多做点,弱小的身子在这摆着,也常是心有余力不足。

    不知道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是怎么做的?

    看着妹妹不及巴掌大的脸,经过一个月的休养还是有些蜡黄,神色间带着疲惫和委屈,芳娘的心顿时又软下来。

    她轻声道:“对不起,姐姐吓到你了吧!”

    雪娘更不安了,忙道:“没有,没有!是我做的不好。”

    虽然还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好好道歉总不会错。

    姐妹俩互相注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对对方的关心,刚刚显得有些沉重的气氛在阳光下烟消云散。

    两人相视一笑,都把刚刚的不愉快揭了过去。

    芳娘将雪娘散落在面颊边的一缕头捋到耳后:“你休息吧。剩下的我干就行了。”

    雪娘怎么好意思,忙道:“我真的没事。这么大一片地,你一个人会累坏的!”怕她不相信,又小声道,“我不是想偷懒,只是不小心在发呆。”

    芳娘现在已不想再计较这些:“在太阳底下发什么呆?小心晒坏了。”

    现在早晚虽然有风不是很热,但毕竟是夏天,越近中午太阳越烈,万一中暑就糟了。

    雪娘乖巧地倒了碗水给芳娘,道:“三姐,你也喝点水歇歇。”看着眼前的菜地,有些怵怵地问,“今天要把这一片的草都除完吗?”

    “那当然。”芳娘喝了口水,干涩的喉咙觉得舒服很多,“明天还有其他的活。”

    雪娘脸有点热,不光是因为天气的原因。

    如果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芳娘的工作量肯定能少一点。

    自己已经是这个家庭的一员了,不能只吃饭不干活,白白给他们增加负担。

    雪娘攥紧了拳头,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对芳娘道:“三姐,我休息好了。可以继续干活了。”

    芳娘对妹妹的表态没有太感动,觉得她只是这样说说,等一会儿下到地里肯定还是老样子。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雪娘的身体没事,那自己还是要多盯着点别让她总发呆。要不然,今天的活儿干不完,以后地里的工作都会受到影响。上个月为了照顾雪娘,田里的活就丢下很多,不能再拖延了。现在爹娘的全部精力都放在玉米地里,把家里的菜地主要交给了自己和妹妹。自己又是年长的,无论如何都要做好才行。家里的菜地,一半种着茄子,一半种着土豆。这些不光是为了给东家,也是自己日常的吃食,自然是越多越好。

    芳娘也给自己鼓了鼓劲。

    姐妹俩各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再多言,默默地回到地里继续干活。

    两人一直干到中午才停下来。此时太阳正烈,两人俱是一身的汗,早上带来的水也喝完了。

    李氏来喊了两人去吃中午饭。她和丈夫忙着另一处十多亩的玉米地。家里缺劳动力,为了节省时间,中午都是她回去做了饭带到田里。

    一丈宽的土路修的很平整,直通北槐村。路两侧,一边是王家的地,一边是沈家的地。

    在田头插上四根木棍,上边搭一张破草席,就成了个简易的遮阳棚。四人就坐在下边吃午饭。

    陈家的中午饭基本上都是面条、雪娘原来是南方人,毕业后到北方城市工作。几年下来,虽然对面食没有特别的排斥,可也受不了天天吃。现在即便肚子很饿,也只吃了几口便吃不动了。

    李氏看雪娘数着根数吃面,对刚痊愈就下地干活的小女儿很是心疼:“雪娘,这几天看你越吃越少。是不是地里的活太多,身体又不舒服吗?”

    雪娘自然不能说吃不习惯:“没有,没有。我是有点吃饱了。”又挑了几根面条塞进嘴里。

    芳娘抬头看了她一眼本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继续低头吃面。

    雪娘不想芳娘误会,忙道:“我没事。三姐经常让我休息,她干得活比我多。”

    李氏也知道三女儿很辛苦,但农活重,实在没办法顾及两个女儿,只得道:“芳娘也辛苦,要多吃点。”

    芳娘的嘴角微微上翘,不注意看不出来。

    陈太平是个朴实的庄稼汉,不太会和女儿交流,只大口就着蒜吃面。

    四人一时间无语,都只默默吃饭。

    雪娘看着碗里还剩的大半碗面有些发愁。不吃了,那是浪费粮食,不太合适;分给别人,毕竟是自己吃剩下的,她也不好意思。

    可自己实在吃不动了。

    陈太平看着雪娘盯着碗发愣,一根面条在嘴里嚼半天才咽下去,道:“实在吃不动就算了。等饿了再吃。”

    李氏皱着眉道:“还是多吃点,下午还要干活呢。吃这么少,身体扛不住的。”

    陈太平笑了笑:“别逼她了,硬吃完也不舒服。”说着,将自己的空碗递过去,示意把剩下的面拨给他。

    李氏微嗔道:“说是让孩子别勉强,其实是你像吃了吧?”

    陈太平没有回答,反而叮嘱李氏:“明天做一些小饼子带上,孩子们饿了可以吃。”

    吃完了饭,重新给壶里补满水,大家又都回到田里。

    雪娘学着芳娘的样子,用一块帕子包在头上遮住脸,可以防止太阳照晒,却挡不住炎热。她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滴汗如雨。

    整整一个下午,芳娘都没有再管过雪娘,雪娘也不再想东想西。

    两个人都憋着一股劲,除了在休息的时间说两句话,其他时间都埋头干活。

    等到日头偏西要回家的时候,雪娘只想躺在田边直接睡到天亮。

    李氏看着两人装得满满一大篮的马齿苋非常高兴,揽着女儿的肩膀道:“你们去赵奶奶那里接旺春,到家就有好吃的了。”

第五章

    夫妻俩平时去地里干活的时候都会带着旺春,用长布条一头系在旺春腰上一头系在田边的野枣树上,防止他乱跑。只是最近田里的活太多,忙起来完全顾不上他,就暂时把旺春托了村上的赵奶奶照顾。

    雪娘和芳娘一块儿去接旺春。

    来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脖子上挂着襻膊,手上湿漉漉的,显然也是从地里回来正准备做饭。见是雪娘和芳娘,热情地招呼她们进门。

    芳娘将装着马齿苋的小篮子递给妇人:“余婶子,这是我们今天在地里挖的,您别嫌弃。”

    余氏是赵奶奶的儿媳,平时就跟李氏的关系很好,雪娘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去看过她。

    余氏笑呵呵地道:“我正愁不知道晚上做什么,这下有菜了。”

    院子里,旺春坐在地上,手上拿着一个破旧的小扫帚“啪啪”得拍着玩。一个穿着墨绿色粗布褙子的老妇人坐在一旁的方凳上,手上还在做针线。

    旺春见她们来了,扫帚一扔,爬起来就往芳娘怀里扑,嘴里含糊地喊着“三姐”,非常高兴。倒显得一旁的雪娘有些多余。

    余氏见了,故意板着脸道:“臭小子,看到姐姐来接他就这么高兴,好像我们家委屈你似的。娘,您这些日子真是白受累照看他了。”

    芳娘以为她真的不高兴了,忙拉着旺春解释:“旺春其实可喜欢赵奶奶了,每天早上都拉着我要来这里。这会儿是不想让我带他回去,才跟我撒娇的。”

    赵奶奶大笑起来:“你婶子逗你呢!每天有旺春陪着我,不知多有意思。哪里会累?”

    赵奶奶快六十岁,数十年的辛苦劳动让饱经风霜的脸看上去像七十岁的。她的腿不好,已经不太下地干活了。

    芳娘见余氏也在笑,这才放心了,却还是带着歉意道:“要不是有赵奶奶帮忙看着旺春,只怕我们在地里忙起来,连口水都顾不上给他喝。等旺春大了,一定让他多来给赵奶奶干活。”

    赵奶奶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你还小,别总学大人的样子,说这些客套见外的话。”

    说得芳娘一阵脸红。

    她这时注意到站在芳娘身后的雪娘:“你身体好了吗?这么长时间没见你,瘦了好多。”

    雪娘学着芳娘的样子,上前给赵奶奶行了礼,道:“谢谢赵奶奶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芳娘对雪娘的表现很满意,对赵奶奶道:“她已经全好了,已经都能下地干活了。”说着,指着马齿苋道,“这些都是她今天挖的。”

    赵奶奶点点头:“以后要小心了,可不敢再去河边玩了。你爹娘当时都吓坏了!”

    雪娘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担心说多露馅,只能低头应“是”。

    芳娘道:“旺春白天听不听话?他要是淘气您尽管打他屁股。最近家里忙,要把前些日子地里耽搁的农活赶回来,还要几天才好。”

    意思旺春还要麻烦赵奶奶再照看一段时间。

    “旺春很听话,在我这里不哭不闹的。我平日一个人在家正无聊,还好有旺春陪我。”赵奶奶说着话,脸上的笑容少了一点。

    芳娘看了眼她手里的针线:“您这是绣什么呢?”

    赵奶奶道:“年纪大,眼神不好了,也就能给你大叔纳个鞋底。屋子里光线不好,这才到外边来做。”

    芳娘道:“我最近正在学绣手帕。不嫌弃的话,我绣两条送给您和婶子。就是我绣的慢,可能要等些日子。到时候您一定我指点指点。”

    余氏嘴巴咧到耳朵,直说“不嫌弃”。

    赵奶奶微笑着点点头,并不客气:“不着急,你慢慢绣。”

    芳娘看时间差不多了,再说下去会耽误余氏做饭,又跟赵奶奶和余氏客气几句,这才和雪娘领着旺春回家。

    一路上,旺春牵着姐姐们的手,蹦蹦跳跳。芳娘和雪娘都累得不想说话。

    雪娘心里想着刚在赵奶奶家的事情。

    陈太平和李氏都是言辞质朴的人,没想到芳娘小小年纪在大人面前这么会说话。这点可比自己强多了。

    即便是在原来的时空里,雪娘也只和年龄相仿的人在一起时有话说,一旦和年长的人一块儿就会觉得词穷。倒不是因为犯怵,只是她总觉得,谈话的人之间年龄差过大,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干脆少说。

    芳娘不仅懂得主动找话题,还知道怎样说让对方开心。而且,她的声音很好听,刻意讨好的话说出来,也让人听得心里舒服。

    虽然最后赵奶奶看上去有点不太喜欢她这个样子,余氏却非常高兴。直到送她们出门,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停,

    到家门口了,芳娘一把抱起旺春,小小的身子明显有点费力。

    雪娘忙上前帮着开门。

    院子不大,收拾的干净利落。正屋是两间土坯房,东屋是内室住着陈太平夫妻,西屋是厅堂。东厢房一间,因旺春小要跟父母睡,还空着。西厢房一间住着芳娘和雪娘。厨房在倒座,院子一角还养了几只鸡。

    李氏正在厨房忙着做饭,听到他们回来的声音,探出半个身子道:“你们先去洗洗,很快就能吃饭了。”

    待洗完换了件干净衣服坐到桌边,桌上已经放着马齿苋炒鸡蛋,马齿苋小米粥和一大盘玉米面窝窝。果然那盘马齿苋炒鸡蛋,黄黄的鸡蛋只是零星的点缀其中。

    马齿苋清脆的口感还算好,就是特有的酸涩味实在让现在的雪娘不能适应。窝窝也不敢细嚼,嚼多了就吃不下去。好在粥比较稀,一口马齿苋,一口窝窝,再直接用粥吞下。为了不让家人们发现她的改变,雪娘虽然每口吃的不多,但尽量保持夹菜的频率不敢停。只是每吃一口都埋下头,不让他们发现她隐忍的表情。

    果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李氏见她夹菜不停,还高兴地道:“再喜欢也慢点吃,马齿苋还有剩的。干脆明天中午就用它烙饼好了。”

    一句话吓得雪娘险些被呛到。

    好容易吃完饭,雪娘和芳娘负责收拾碗筷,整理厨房。陈太平和李氏带着旺春进了内室休息。

    等忙完一切回到屋里,雪娘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觉得跑场马拉松也不过如此。

第六章

    芳娘没有像雪娘那样进屋后就直接躺倒,盘腿坐在炕上又开始绣花。

    油灯的火苗只有豆大,离远了看不清,离得太近就有点熏眼睛,即便这样,芳娘还是绣得很认真。

    雪娘劝她:“又不是急着要用的东西,白天绣不好吗?小心坏了眼睛。”

    雪娘以前是近视加散光,走哪都离不开眼镜。来到这边后她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视力变好了。眼镜对这个家庭来说是绝对不可能有的奢侈品,她可不想成为睁眼瞎。

    芳娘手没有停,往灯前又凑了凑:“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应该早点做好。”

    雪娘吐了吐舌头:“这是给赵奶奶的啊!你不是说了你做的慢,她也说不着急了吗?”

    “赵奶奶话是那样说,但我如果能早点做好,才更显得有诚意啊!”芳娘好像看到赵奶奶满意的笑容,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雪娘再次佩服她的巧心。

    “那你把蜡烛点上吧,能亮点。”

    芳娘白了她一眼:“蜡烛是这种时候用的吗?”

    一根蜡烛要十文钱,陈家的蜡烛只有类似过年这种重要的日子才会拿出来用。

    雪娘不以为然:“身体比钱重要啊!”

    芳娘睁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没有钱吃什么?没有钱穿什么?”

    两个不同时空,背景的人,对钱财的看法自然不一样。雪娘无意就这个问题和她过多讨论。自己太累了,现在只想睡觉。

    临床的土炕对两个女孩来说足够大,芳娘绣手帕占了炕头的部分。雪娘索性拉开薄被在炕尾睡了。

    一天的辛苦劳作,换来的是一夜安眠,雪娘连身都没有翻一个。

    第二天天刚亮,芳娘穿好衣服,见雪娘还在床上没动静,一把掀开被子,推搡着她起来。

    雪娘并不是赖床。只是几天下地劳动的副作用让她实在不想动。每天猫在地里,腰酸不说,两条腿也沉甸甸的。

    李氏已在厨房做早饭,陈太平整理着下田要用的农具。旺春还在炕上睡得正香,让雪娘非常羡慕。

    李氏喊着两人:“芳娘,你去把鸡喂了。雪娘,你去叫醒旺春。”

    雪娘忙道:“让三姐去叫旺春吧,我去喂鸡。”

    前两天也是她去叫醒旺春。旺春哭闹不想起不说,还要追着给他穿衣服,洗脸。与照顾孩子相比,她更愿意选择前者。

    李氏有些犹豫:“你可以吗?”

    雪娘很肯定地点头道:“可以的。”

    见芳娘没有意见,李氏不在多言,事情就这样定了。

    雪娘学着以前看芳娘做的样子,先用扫帚将鸡栏的粪便打扫了一下,查看有没有新下的鸡蛋。然后将苜蓿用刀切碎,洒在食盆里。

    这是雪娘第一次收鸡蛋。握着两枚还有些温热的鸡蛋,让她的心情非常好。待屋里传来旺春的哭闹声和芳娘的哄逗声,更让她觉得刚刚的选择没有错。

    吃完简单的早饭,准备好下地喝的水,李氏送旺春去赵奶奶家。姐妹俩跟着父亲去了地里。

    远远看到田地时,雪娘一早的好心情瞬间如阳光下的晨雾不见踪影。

    她心情低落,步子也慢下来。

    陈太平没有注意到小女儿的情绪变化,全部心思都放在庄稼上。现在正是玉米的穗期,追肥、除草、灌溉,要做的工作一大堆。前几天他在个别玉米上看到有蚜虫,虽然他及时进行了处理,但如果有蚜虫的玉米增多,就必须马上进行整片田的除虫。今年的小麦收成很不好,给主家交过后自家只剩有六石。现在就指望玉米能丰收,好有口粮能撑到明年。

    他对芳娘道:“一会儿你娘会到地里帮你们。”

    芳娘紧忙道:“不用了。我和妹妹今天可以把菜地里的活干完,还是让娘跟您一块儿吧!”

    陈太平摇摇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了,转身去了玉米地。

    芳娘觉得如果不是雪娘干活不如以前利落,父亲就不会让母亲来帮她们。这样无异于增加了父亲的工作量。

    她一把拉过雪娘的胳膊,大步的往菜地去,边走边道:“你今天认真点,不准再像昨天那样。要记得分清楚野菜和杂草。杂草要除干净,不能像昨天那样还剩下很多。还有,一定要小心,不能伤了根茎。今天还要除土豆地上肥……”

    芳娘絮絮叨叨一大堆,雪娘听着不敢插一句话,生怕惹得她更没完没了。

    到了地边,芳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雪娘只觉得太阳穴跳得厉害。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当初大学志愿就应该选择农业。这样她就能成为田地里的一把好手了吧!

    作为地球上最高等级的生物,人有很强的适应能力。

    就像现在的雪娘,作为曾经的都市女性,为了能在这个时空顺利的生活下去,她努力是接受新的身份,适应新的生活。

    事实证明,大部分事情并没有她想得那么难。

    来到这里两个多月,她基本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不再对“雪娘”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不再对身边的事物大惊小怪。不仅地里的各种农活都能上手,就连一度最排斥的施肥,现在也能硬忍着去做了。

    因此,看着地里挂着的一条条茄子,想着过几天收获的场景,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阵子的喜怒哀愁一起涌上心头,又哭又笑。

    来看她们的李氏不知道雪娘发生了什么事,搂着她一直求“菩萨保佑”。

    雪娘暗自庆幸,还好在自己最惊恐、慌张的时候,是躺在床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才没有说出惊天之言,做出逆天之举。否则,李氏只怕要带她去庙里喝符水了驱邪。

    雪娘有些别扭地扭了扭身子。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她没能完全接受的,那就是身边的家人了吧。毕竟在原来的时空,她有自己真正的父母。现在家人对她的好,总是让她有种鸠占鹊巢的感觉。

    想到这里,雪娘一下子变得很伤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现在怎么样了?她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句话有没来得及留下,他们一定非常的伤心。他们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还有那个滑板少年。虽然是自己没留意才摔下的楼梯,但起因是由他造成的,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李氏察觉到雪娘情绪的转变,以为雪娘因为又要照顾旺春又要在地里干活,心里不高兴,轻声哄着她:“娘也知道这几天让你们带旺春辛苦了。等收茄子的时候,带你们去县城玩。

第七章

    前阵子赵奶奶身体不舒服,旺春就不再送去她家了,和以前一样带到田里。又因为菜地的工作相对少一些,他们就把旺春放在姐妹俩身边照顾。

    雪娘觉得这是李氏善意的谎言——收茄子的时候肯定很忙,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县里。她知道李氏误以为她是因干活耍小孩子脾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辛苦。旺春很听话。”

    这话并不是为了宽慰李氏。旺春被长布条系在树上,活动范围有限,姐妹俩只要偶尔看看他就可以了。旺春又很乖。除了渴了饿了,其他时候都不哭不闹,自己玩自己的。

    芳娘对雪娘这段时间的各种奇怪之举已经见怪不怪,撇了撇嘴,对李氏道:“娘,你不用担心雪娘。她没事的。最近她总这样。”说着,去逗在一旁的旺春。

    旺春新发现个好玩的,他绕着枣树走,直到布条一圈圈的缠到树上。然后再反方向的走,将布条解开。

    雪娘小声嘟囔:“我好好的,怎么就叫‘总怎么样’了?”

    芳娘看都没看她,牵着旺春的小手陪着他绕圈:“你最近在地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不是发呆就是自言自语。有一次我还听到你跟茄子说话?”

    雪娘以为自从她能好好完成地里的工作后,芳娘就不管她了。没想到自己在地里的小动作还是都被她看在眼里。

    雪娘如同被人窥探到隐私般,感觉有些不高兴。

    李氏以为她在不好意思,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道:“没事,姐姐逗你呢。娘知道你们在地里都有认真干活。”

    “娘,您总是偏袒她。雪娘也是姐姐了,还总是撒娇。”芳娘嘟着嘴,很不高兴。

    “我没有!”雪娘大声反驳。

    李氏见姐妹俩快要吵起来,忙出来劝阻:“好好说得,怎么就吵起来了。”她分别揽着雪娘和芳娘,柔声道:“你们都是孩子,不跟娘撒娇跟谁撒娇啊?”

    芳娘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露出很少见的小女儿状:“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帮爹娘照顾妹妹、弟弟、”

    雪娘自然也跟着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一直自己玩的旺春,看母亲揽着两个姐姐,独独把自己放在一边,也张开小手想让李氏抱他。只是身上的布条限制了他的活动,扑不到李氏怀里,急得只叫“娘、娘”。只是他说话还不清楚,听上去就像是只小羊在“咩咩”叫,惹得三人哈哈大笑。

    李氏上前抱起旺春,旺春撅着小嘴,双手紧紧搂着李氏的脖子,好像在给芳娘和雪娘说“娘亲是我的,你们不准抢”。

    李氏笑着道:“今天不用你们带旺春了。这边地里的活忙完,就回去吧。不用去帮我和你爹了。”

    茄子再有两天就要收了,土豆地里刚刚培过土,也没有什么事。姐妹俩这几天都是菜地里的事忙完了,就去玉米地帮忙。

    芳娘心疼父母,不同意,对李氏道:“这样您和爹太辛苦了。那边地里活多,还是我们一会儿过去帮忙,旺春也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她急急看了眼雪娘,让她也表个态。

    雪娘知道刀耕火种的耕作方法,两个人要负责三十亩地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她也不希望李氏夫妻二人因为自己如此辛苦,也道:“三姐说得对。我们早早回去也没有什么事,还是去地里帮您们吧。”

    李氏示意她俩不用多说了,已抬腿往玉米地去:“就这样定了。你爹那边我会去说的,他不会不同意。你们要是觉得回去没什么事做,可以打扫打扫屋子,到时间把晚饭做了。这样我们回去就可以直接吃了。”

    姐妹俩知道李氏看上去温柔,但也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便不再多言,准备回地里干活。

    芳娘冷冷看着雪娘一眼。

    雪娘心里轻叹一口气,知道她是将李氏做决定的责任放到了自己身上。

    芳娘算是一个好姐姐,会照顾弟妹,会做家务,在田里干活也不怕辛苦。只是脾气有点执拗,一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就会冷着脸。

    一开始的时候,雪娘真不知道要该如何跟她相处。雪娘以前在家是独生子女,家里的其他亲戚又住得比较远,不太懂得兄弟姐妹间应该如何相处。特别是这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姐姐。按照萧玟的年龄把她当妹妹,毕竟现在的身份摆在这里,只会引起更多的麻烦;把她当姐姐,看着她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训斥自己,又总忍不住想笑;把她当成闺蜜,两人又还没那么亲密。最后决定,把她当成自己工作上的前辈,虚心接受对方的教导,认真协助对方完成工作,客客气气地不与她发生冲突。

    自从这样决定后,两人之间的相处便顺畅了很多。

    雪娘亲热的挽着芳娘的胳膊,语带讨好地道:“三姐,一会儿回去我帮你做饭。”

    芳娘并不领情,仍是冷冷的:“算了。我可不想又被烟熏。”

    雪娘第一次下厨的时候,不知道如何生火,便想当然的将灶旁边的稻草和树枝都往灶里丢。可她不知道拿的树枝是新砍时间回来的,还很湿,半天点不着。就丢了大把的稻草进去。最后弄得厨房满是黑烟。

    雪娘轻摇着芳娘的胳膊,脸上挂着笑道:“你也知道我醒来后好多事情都忘了怎么做,才会那样的。现在已经知道了。保证不会添乱的。”

    芳娘这才脸色微霁,道:“做饭就算了,你去把屋子内外打扫干净就行了。”

    雪娘又乖巧地道:“三姐,你准备做什么?咱们摘两个茄子晚上做烧茄子吧?”

    芳娘用手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刚觉得你懂事了,又说胡话。这地是给东家种的,哪有收成了不先给东家,自己先拿回去吃的。”

    雪娘觉得她说得这么夸张,道:“不过是两个茄子,哪有这么夸张。东家难道还少了这两个不成。再说了,这些茄子又不是全给东家,剩下的两成本就是咱们的,现在就当是提前支取……”

    “那也不行。”芳娘不准她再说下去,“两个茄子虽然没什么,但凡事都是以小见大。在这件事上有了先例,其他事情上也会有样学样。如果被东家知道,就是对东家不敬,就说不清楚了。”

    雪娘没想到两个茄子竟然上升到这个高度,她可没有挑战这个时空尊卑等级观念的想法。见芳娘脸色已变,不敢再多说,点头应了声“知道了”,又下地干活。

    虽然李氏说不用了,可两人干完活准备回去的时候,还是去玉米地给陈太平和李氏打了声招呼。并在两人的坚持下,将旺春也带了回家。

    到家后,雪娘打扫了屋内屋外,喂了鸡,还给旺春洗了澡。芳娘这才重新对她展了笑容。

    等陈太平夫妇回到家,李氏见白天还闹脾气的两姐妹已说说笑笑,更是高兴,觉得让她们提前回来的决定再正确不过。

    过了两天,雪娘明白了李氏说得带她们进城是什么意思。

第八章

    除了茄子,地里的黄瓜、大葱、菠菜等也到了可以采摘的时候。按照王家田庄的规矩,地里收成的粮食、蔬菜八成要交给王家,剩下的两成才归佃户。王家田庄的庄头姓钱,年近六十,人很和气。跟其他佃户商量了一下,定了七月初六的时候进城给王家送菜。因为陈太平要随着进城送菜。李氏成功说动陈太平,送菜那天带着姐妹俩一块儿进城。

    雪娘非常高兴,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这个田庄,有种要出去一日游的感觉。

    可她的高兴劲只维持到出发那天早上。

    从田庄到县城要走快一个时辰,为了保证送去的蔬菜新鲜,只能当天采摘。各家各户彼此帮忙,寅正就起来干活,到辰初才将各家地里可以摘的蔬菜装好车,又在车上盖了可以遮阳的席子。雪娘自然也要早早起来帮忙。各种蔬菜满满装了十多辆车,由庄头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县城赶。

    只有庄头的车是有马拉的,其他的车都是靠人。为了不耽搁时间,路上仅仅休息了一次。

    一路上,李氏走在车旁,帮着陈太平连推带拉。芳娘和雪娘轮流坐在车尾抱着旺春。雪娘就连走路都在一个劲的打瞌睡。

    车队终于在巳正的时候进了榆次县城。

    县城分县城和郭城两部分,王家的宅院位于县城城南的广安街上,临近南街。南街是榆次的主要商街,向来人多车多。为了方便,车队转而选择相对人少的东门进城。即便如此,进城后仍是行进缓慢,好容易才到了王家门口。

    早在来的前一天晚上,李氏就已经给雪娘她们说了王家的大概情况。

    王家祖上原是本地一名普通的行脚商。辛苦一辈子才在榆次城开了一间小小的杂货铺,由长子王平负责看管。小儿子王安则在太原给大商贾薛敏做雇工,负责往九边运送粮食换盐引。盐引生意虽然利大,但也危险辛苦。王安在一次运粮途中为救了东家儿子性命,左手落下残疾。薛敏给了他十亩田地和一百两银子表示感激,让他回榆次。

    回到榆次后,王安凭借在外多年积累的经验和人脉,用薛敏给的钱组织了一个小商队,将一些生活用品带到大同边关贩卖。王安虽然左手不方便,但他能吃苦,为人机敏,喜欢结交朋友。慢慢的,生意越做越大。商队采购茶叶、绸缎和药材运往大同马市,再换回马匹牛羊和牲畜制品运往中原南方各省。经过二十多年的打拼成为榆次叫得上名的大商贾。后来兄弟俩经过商议,决定由哥哥王平留在榆次守着祖业,弟弟王安为了生意方便带着家人常住太原。

    王安常年在外见识多,深知“破家知县,灭门府尹”的道理。刚回榆次的时候,就从太原请来先生教家中子侄念书。直到前朝七年,王平的孙子王绰中了进士。这时,王家才算真正成为当地的显贵。王浩然是王安的曾孙,也就是王绰的侄子。

    现如今,王绰早已致仕在榆次养老。王家除了王浩然在西安任知府外,还有一个从兄在京师任吏科左给事中。

    李氏之所以要给雪娘她们说这些,就是想告诫她们,王家在榆次是绝对的豪门大户,在去送菜的时候一定要谨言慎行。

    当雪娘到了王家门外的时候,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豪门”。

    长长一条广安街,有近一半都是王家的。青石台阶上的黑油大门和刻着蝙蝠和祥云的抱鼓石,显得非常气派。莲花纹铜铺首坠着树叶型门坠,在阳光下闪着亮光。

    一队人在大门前没有停,而是继续往西,朝北拐进一条夹巷,到角门才停下。角门守着的一个瘦瘦的小厮认识钱庄头,忙上前来行礼。

    “钱庄头,今天来得这么早啊?”说着,又转对身旁一个矮个道,“这是城外田庄的钱庄头,来给府里送菜的,你快进去禀一声。”

    矮个小斯听了,道了声“辛苦了”,忙进去禀报。

    钱庄头笑着道:“中午太阳大,早点送过来,免得路上晒蔫了。”

    一行人等在门口,李氏带着孩子们退到一旁。

    很快,就有人从角门出来,雪娘听钱庄头喊了声“胡管事”。

    李氏又拉着雪娘她们往车队最后退。

    雪娘非常好奇这个“胡管事”是什么样,趁着李氏和芳娘没注意,悄悄蹭过去躲在一架车后。

    胡管事看上去四十岁上下,体型微胖,穿着一身湖色直裰,面容和善,眼睛里透着精明。他正在看这次送菜的单子。

    钱庄头微弯着身子,脸上堆着笑:“以前收菜这种小事万管事都是让李三福来的。想必是新来的小厮不懂,竟劳烦您亲自来了?”

    胡管事正低头看着手中送菜的单子,眼皮也没抬一下,道:“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新管着这块,怎么也要来见见你们。免得你们说我倨傲。”

    胡管事原来是负责府里迎来送往,待客接物的。一个月,原来负责管理各田庄和佃户的白管事被升为王府的大总管。胡管事就被重新安排,接替了他的活。先不说丢了一直都认为是囊中物的大总管一职已经让胡管事气不顺了,竟还被调了位置。虽然管理田庄在王家也很重要,但毕竟不如以前,不但能常在主子面前露脸,还能结识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心里憋着一股气,原本上任后按惯例要去各田庄了解情况,他也借故没去。私底下大家都在传,胡管事正在想办法将新上任的白总管拉下马。

    钱庄头虽然不在府里,这些事也听说了,忙恭敬道:“大伙都知道您贵人事多,若所有事情都亲历亲为,就是有十个分身都不够。”稍顿了顿,观察了下胡管事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小的是庄稼人粗鄙不会说话,若有说错的地方,还望胡管事不要跟小的计较。以后要多麻烦胡管事了。”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荷包递了上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胡管事笑纳。”

    胡管事看都没看荷包一眼,也没有接。让钱庄头停在空中的手显得很尴尬。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收回来的时候,胡管事扬了扬手中的单子:“怎么只有这么些?前两天何福管得田庄刚送了些瓜果来,可比你这量多。前不久连下了几场雨,听说有地方河水溃堤了,你那里有影响吗?”

第九章

    钱庄头垂手恭立:“是溃了堤,因发现的及时影响不是太大。送来的量少倒不是因为这个。何庄头管着的庄子种的是瓜果,加上距离远,送过来路上要走三天。所以一般都是把临近成熟的瓜果都采摘下来,送来后放到窖里。我们庄子种的是蔬菜也离得近,都是当天一早将刚好成熟的菜收了,早早送过来。以后再有到时间的,随熟随送,保证主子们每天都吃得新鲜。”

    “这点我知道。”胡管事眉角一挑,冷冷地道,“只是醉霄楼刚从京城里请了大厨回来,生意好得很。这点菜除去府里用的,剩下的送去醉霄楼都用不了两天。到时候不够了来不及送,难道还要他们从外边买吗?这不是遭笑话吗?除了这刚到时间的,再两天也就好了的菜也应该一并送来。窖里又不是放不下,这样你们也省得路上跑的多,辛苦。”

    “胡管事就是比我们这些粗人考虑的仔细。以后凡事还要靠胡管事多提点。”钱庄头脸上堆着谄媚的笑,“马上就是令堂六十大寿了,这是我给老姐姐准备的小小贺礼,还烦请胡管事转交一下。”

    胡管事神情温和了许多,嘴角微翘道:“劳你还惦记着。”随手将荷包收了下来。

    钱庄头这才送了口气,道:“明天我就再送几车菜过来。”

    胡管事摆了摆手:“明天就算了。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先按照以前的惯例来吧。若醉霄楼那边确实不够了,我再让人通知你。你年纪也大了,以后让儿子来就行了。”

    钱庄头道:“交给他们我不放心。我这几年身子还算硬朗,再带带他们,以免他们不懂规矩做错事。”

    胡管事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点了点头:“年轻人是要好好教。”

    钱庄头忙低头应“是”。

    雪娘在一旁听了,心里忍不住想骂人,这分明就是胡管事摆架子,给自己找存在感,够或不够全是他一句话的事。他们一行人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早饭都是在路上吃的。菜送到了,没有一句“辛苦”就算了,还被人没事找事。

    她不由轻哼了一声。

    不知道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还是看到了她的人,胡管事突然指着她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

    雪娘没想到会被发现,刚想转身跑开,钱庄头已到车边,提着她的衣领带到胡管事面前。

    钱庄头道:“这像是陈太平的小女儿。”说着张望着找陈太平的身影。

    雪娘非常紧张,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不知道胡管事会怎么处置她。

    陈太平本就在一旁,两步赶到前边,拉着雪娘就让她给胡管事跪下。

    雪娘来到这里两个多月还没有给人跪过,以前就更没有了。现在这样让人硬逼着给一个她根本瞧不上的人下跪,她更是不愿意,撑着两条小腿不动。

    陈太平狠狠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又强压着她的头给胡管事行礼:“胡管事,这孩子第一次进城不懂规矩,冲撞了您。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胡管事看了陈太平一眼,道:“是你啊。”说着四周张望了一圈,像是在找人,“你自己带着孩子来的?”

    陈太平道:“我在家常夸府里的人好,对我们非常和善。她听得多就记住了。知道今天要来送菜,吵着要一块儿来。我想明天刚好是七夕节,就顺道带她来长长见识。原是让她在后边等着的,不曾想她一看到您的身影就跑了过来。”

    雪娘没想到平时在家少言的陈太平这会儿这么会说话,奉承起人来不着痕迹。而且,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没有提到李氏她们。

    胡管事看着有些失望。盯着雪娘看了许久,才缓缓道:“既带出来就看好了,别到处乱跑。”然后对钱庄头道:“这些菜留三车的量,剩下的都送去醉霄楼。”

    说完转身进了角门。

    众人躬身送胡管事离开。只有雪娘还站得直直的。

    “好在胡管事没计较,否则有你好受的。”钱庄头用手点着雪娘的额头,低声斥责,“你也应该让你媳妇给孩子教教规矩。她毕竟是府里出来的。”

    陈太平低头应“是”。

    钱庄头指挥着其他人开始分菜,再由小厮领着往厨房搬。

    李氏曾经在王家干过活?雪娘一直以为李氏就是个普通的田间村妇。不知道她在府里是干什么,做丫鬟?还是干些杂事?

    陈太平不知道雪娘在想李氏的事情,以为她被刚刚的情况吓到了,摸着她的头,柔声道:“找你娘去吧。我要干活了,一会儿还要去醉霄楼送菜。让你娘带着你们在城里转转,午饭也在城里找个地方吃。等你们逛完了就去南门外,我在那里等你们。”

    雪娘因陈太平刚才压着自己下跪又打了自己一下有些生气,对他现在的温和态度并不领情,可又不能和他争辩,只胡乱应了一声,便去车队最后找李氏。

    李氏她们却不在那里。

    雪娘有些奇怪,按理李氏带着孩子在车队后边应该能注意到前边发生了事情,又怎么会走开呢?难道是刻意避开了?

    她觉得心里更堵了。

    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如果是他们,肯定会护在自己前面,不让任何认欺负她。她那样的离开,最受伤的就是他们了。

    雪娘眼前一片模糊。

    “我说你运气好,你还总不信!”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雪娘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了。

    说话的是她在这边的小伙伴——方红秀。方红秀的父亲方大鸿和陈太平是好友,两家经常走动,彼此的孩子也都认识。方大鸿年少的时候曾在城里的医馆当过学徒,因为总记不住药材只得回家种地。雪娘落水被救起来后,就是方大鸿根据学到的皮毛断定她没有事的。这次,她也和母亲一块,借着送菜的机会来城里逛逛。

    方红秀与芳娘同岁,但芳娘却不是很喜欢红秀。方红秀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她上边还有两个哥哥。芳娘总觉得她平时娇生惯养,遇事咋咋呼呼的不够稳重。雪娘却觉得这才是个七岁小女孩应有的样子,是芳娘太过早熟,什么时候都是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

第十章

    雪娘用力眨了眨眼睛,这才转过身对方红秀道:“我怎么就运气好了?”

    方红秀亲昵地拉着雪娘的胳膊,小声道:“刚才我都看到了。你如果不是运气好,胡管事刚才肯定要责罚你的。”她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显得很俏皮,“上次你掉河里都没事,不也是运气好吗?”

    每次见到她,方红秀都会说这件事,还总会问她为什么掉河里都没事。

    雪娘微皱着眉头道:“谁说没事的。我不是在床上躺了好多天吗?我不是醒来后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这还不叫没事吗?”

    实际上,她真正想说的是,正因为出了大事,自己才会来到这个时空。

    方红秀反而眼透羡慕地道:“能休息几天不用干活多好啊!我也想这样。”

    雪娘知道这个话题说起来又会没完没了,只得转了话题:“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啊!我娘和李婶子在巷子口那边说话,我没见到你人,想你肯定在这边看热闹,就来找你了。”她朝雪娘挤了下眼睛,“放心。刚才的事情我不会告诉李婶子的。免得她说你,你都没心情逛街了。”

    两人来到巷口,就见李氏抱着旺春和方红秀的母亲赵氏站在街边说话,芳娘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

    见到雪娘,李氏冷着脸训道:“才给你说的事,只过了一晚就都忘了。这里不比田庄,凡事都将规矩的。你再不听话,像这样没规矩,以后就都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要去。”

    雪娘心里还在埋怨着陈太平,低着头不想理她。

    李氏看她完全没有听进去的样子,眉头微蹙,正想再说两句,红秀抢着帮雪娘说话:“李婶子,你别怪雪娘。刚是陈大叔找雪娘过去的。他有事给雪娘说。”

    李氏看着雪娘,问道:“有什么事不直接给我说,要叫你过去?”

    什么事我不知道,要单独给雪娘说的?”

    雪娘听李氏的口气觉得奇怪了。

    自己跑到前边去看热闹的时候,印象中陈太平是和李氏守在自家车边的。现在李氏不知道胡管事训斥她的事,说明在钱庄头喊陈太平的时候,李氏就已经离开了。那个时候她怎么会没留意到自己不在?发现自己不在后,并不是担心自己乱跑出事,而是责备自己不懂规矩?

    雪娘感觉现在的李氏和平时温柔的样子不太一样,看上去有些紧张却又不像是在担心自己。

    雪娘胡思乱想又有点出神,忘了李氏还在等着她回话。

    方红秀见雪娘一直不说话,以为她被李氏训斥的话吓到了,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给她使眼色。

    雪娘回过神来,思忖着要怎么给李氏说。她觉得刚才的事情就算自己不说,晚上回去陈太平也会告诉李氏。可若是她现在说了实话,就是赤裸裸的说红秀在撒谎。

    她想了想,决定只将陈太平让她们自己在城里逛,逛完后在城门口见的事告诉了李氏。至于其他的,晚上回去再说吧。起码到时候不会让红秀当面难堪。

    李氏没有质疑雪娘的话,一直冷着的脸缓和下来。

    赵氏笑着打圆场:“刚好。红秀爹昨天也说让我们娘儿俩自己逛。他们两个大老爷们肯定不想跟咱们一块儿,正好乐得清静。咱们也不用管他们了,让他们忙完自己找地方待着去,咱们玩咱们的。”

    她轻松打趣的样子,让气氛一下热闹起来。

    方红秀更是拉着赵氏的胳膊,撒着娇:“娘,咱们快点走吧。今天城里热闹,好玩的东西多,去晚了时间要不够了!”

    李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叮嘱雪娘:“一会儿你就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若在这里走丢了,可找不回来。”

    方红秀拉着雪娘的手,对李氏保证:“婶子放心,我会和雪娘一直在一起的。”

    芳娘小声对雪娘道:“你自己注意点,她最贪玩,肯定会到处乱跑的。我还要帮娘照看旺春,可没时间管你们。”

    雪娘撇了撇嘴:“我们能照顾好自己,不用你管。”

    明天是七夕节,城里除了往日售卖吃食、瓷器、绢扇等日常物品的小摊外,还多了很多专卖七夕乞巧特有物品的摊子——乞巧的绣花针,面糖果蜜做成的巧果,用于装喜蛛的木制或纸质的匣子,甚至连喜蛛都有卖的。红色的小喜蛛密密麻麻放在匣子里,吓得红秀连连尖叫,雪娘却觉得很有意思。

    雪娘和红秀在每个摊子前蹦蹦跳跳。小摊主知道她们没钱,压根也不理会,正好让她们可以随便看。常常是被摊主赶了,才恋恋不舍的换到下一个。

    李氏和赵氏笑呵呵地走在她们身后,时不时地提醒她们不要乱跑。旺春趴在李氏肩膀上,两眼睁得大大的,好奇的东瞅西瞧。芳娘虽然也对周围各种好玩的充满兴趣,却一直乖巧的跟在李氏身旁。李氏让她跟雪娘她们一块儿玩,她也委婉拒绝了,说是要留在李氏跟前帮着照顾旺春。

    方红秀贴着雪娘的耳朵道:“虽然我和你姐同岁,但真的亲近不起来。她每次出来都这样,装出一副懂事乖巧的样子,好像就我们特别顽皮似的。”

    看着方红秀言语不屑又有些羡慕的样子,雪娘忍着笑帮芳娘说话:“她也不是装的,在家也是这样。你在家是最小的,自然理解不了。”

    方红秀歪头看着她,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怎么现在全变了?”

    “我以前怎么说的?我不记得了,你再跟我讲讲。”

    “你以前说她什么事都管着你,什么都事都让你去做,什么事都挑你的错……还动不动在你爹娘面前告状,害你没少被骂。你以前也不喜欢和她一起。”方红秀飞快的瞥了眼芳娘,见她没注意到她们,继续道:“有一次你还跟我说,你们晚上睡觉中间都用炕几隔开。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雪娘有些吃惊。

    她病着的时候,芳娘照顾的无微不至。她一直以为这姐妹俩的关系非常好。所以在她被芳娘训斥忍不住回嘴的时候,她还有些自责,觉得没办法像以前的雪娘那样做个好妹妹。现在听方红秀这样说,心里的内疚感顿时少了很多。

    她理了理心绪,对红秀道:“我说以前很多事情都忘了,你还总不信。现在信了吧?”

    方红秀点着头道:“我相信,就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她瞅了眼芳娘,见她没有留意两人的说话,又问雪娘,“她现在还会故意找你麻烦吗?”

第十一章

    “可能是前段时间生病的缘故,她现在对我还挺好的。”

    不知道以前芳娘是怎么对雪娘的。现在的雪娘觉得,很多时候自己被芳娘训斥都是不会干活,实在算不上是芳娘故意找麻烦。

    “那就好。你爹娘本来就喜欢她更多一点。她不找你麻烦,你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方红秀一副窥得天机的样子,可雪娘倒不觉得陈太平夫妻更喜欢芳娘。

    芳娘算是这个家第四个孩子。在已有长女,另有一儿一女夭折的前提下,陈太平夫妻肯定更希望这一胎是个儿子。当生出来又是个女儿时,心里的失望肯定多过喜悦。在富裕的人家里,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在陈太平这样的农户家里,这个小棉袄远没有皮大衣有用。儿子不只是为了延续香火,老有所依,还是家里重要的劳动力。生女儿,小的时候家里要多口人吃饭,大了点就要嫁人。与其说陈太平夫妻更喜欢芳娘,不如说是现在更倚重芳娘。毕竟,大女儿不在,家里的很多事情都要指望她。

    雪娘觉得,既然自己只把他们当作名义上的父母,也就不应期望他们对自己能有多好,彼此和和气气就是了。

    这样一想,雪娘又觉得刚刚对陈太平的埋怨有些无理取闹了。

    “你发什么呆呢?”方红秀发现雪娘停在原地不走了。

    这些事情自然不能给方红秀说。不光理解不了,还会吓到她。

    “你看那边在卖什么好吃的?”雪娘随手往前边一指,引着她岔开话题。

    方红秀果然来了兴趣,拉着雪娘就往过跑,害得她险些摔倒。

    “娘,我想吃这个。”方红秀站在一个卖灌肠的摊子前喊着赵氏。

    这是本地的一种传统小吃。虽然叫“肠”,却是将荞面调成糊糊,上笼蒸制而成。吃的时候拌上醋蒜汁。李氏在家也做过,雪娘最喜欢的吃法就是用刚打回来的井水过一下,吃上去凉凉的,酸爽解暑。

    这里卖的灌肠里加了猪血,看上颜色要深一些,用热油和佐料炒得香气四溢。不怪方红秀会挪不动步子。

    吸引雪娘的却是旁边的一个酒铺。即便只是站在门口,都能闻到扑鼻的酒香。她以前就会喝酒,会时不时的在家小酌两杯,最喜欢微醺时有点飘飘然感觉。但在外边喝酒的时候她从来都是点到即止。

    可现在的雪娘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自然没有办法喝酒,只能闻着酒香,想象着香醇的液体滑过舌尖的感觉。

    赵氏走了上来:“到中午了,我知道一家莜面做的极好,咱们中午去吃那个。”

    方红秀不想吃莜面,指着雪娘道:“你看雪娘,她也想吃这个。”

    雪娘想着美酒忍不住咽口水,被方红秀看了以为是想吃灌肠。

    李氏走过来问她:“你也想吃灌肠吗?”

    雪娘有些发窘,微红着脸道:“我吃什么都可以。”

    对她而言,灌肠和莜面都是面食,没什么区别。

    李氏又问芳娘:“你想吃什么?”

    芳娘道:“灌肠家里做的就很好吃了。我想尝尝婶子说的那家莜面。”

    赵氏笑开了花:“放心放心,那家莜面绝对好吃。”不给方红秀再说话的机会,拉着她的手就走。

    方红秀一个劲的朝雪娘挤眼睛,意思是我刚帮了你,你现在竟然不帮我?

    雪娘只当没看见。

    赵氏介绍的莜面店不大,收拾的很干净。这让原本非常担心卫生问题的雪娘稍稍松了口气。整家店虽然只卖莜面,但有很多花样,有莜面饸饹、莜面窝窝、莜面鱼鱼,可以炒也可以凉拌。

    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明显跟赵氏认识,她们刚进门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打招呼。

    赵氏笑呵呵地介绍:“这是以前跟我同村的赵姐姐,去年丈夫死了,为了养家便开了这家莜面店。赵姐姐的手艺那可没得挑,你们试试就知道了。”又转对赵老板道,“我今天可是特地带朋友来给你捧场的,你可不能让我丢脸啊!”

    赵老板喜笑颜开:“放心放心,不是我吹牛。吃了我家莜面的没一个不夸的。”将她们引到桌边做好,“现在天热,你们试试我家的冷汤莜面,最祛暑了。我再给孩子专做一个莜面糊糊,保证他也吃得开心。”

    李氏知道赵氏带他们来是为了照顾赵老板的生意,本就抱着客随主便的想法,现在对方又说会给旺春专门做莜面糊糊,更是什么意见都没有了。给自己和芳娘、雪娘都要的冷汤莜面。

    方红秀嘟着嘴道:“我不要冷汤的,我要吃炒莜面。”

    赵氏瞪了她一眼:“大热天的吃什么炒的?都一样要冷汤的。”

    方红秀腮帮子鼓得像一只青蛙。

    雪娘有些苦笑不得,刚才落座的时候,她原想坐在红秀旁边。结果方红秀还在为刚刚没有支持她吃灌肠赌气,故意换了对面的位置坐下,现在想哄哄她都没办法。

    方红秀的脾气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冷汤莜面一上桌,她马上发挥了吃货本性,一心都放在莜面上。

    不得不说这家的冷汤莜面做的确实不错。用醋、酱油加水加盐调和成的“冷盐汤”,加上一点店家自制的辣酱,酸辣开胃。搭配黄瓜丝和水萝卜丝,看似简单,却格外爽口。连雪娘都忍不住,比平时吃的多。

    方红秀更不用说,不光把莜面吃完了,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李氏因为要喂旺春,吃得最慢。她一边吃一边夸:“难怪赵嫂子要带我们来,味道确实好。这些东西看着家里都有,但就是做不出找个味来。就连这莜面糊糊也做的好。是不是啊,旺春?”

    旺春笑呵呵地看着众人,嘟囔着说“好吃”。

    赵氏面上有光,更是开心:“我介绍的还能有错?”

    赵老板给几人倒了几杯水,“这会儿外边太阳大。你们没事的话就在店里歇歇。”

    李氏道了声“谢谢”:“也没什么其他事,就是一会儿想去大乘寺上柱香。”

    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让雪娘对去寺庙拜佛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觉得是浪费时间。但她尊重每个人的信仰自由,更何况自己在去不去的问题上根本没有决定权,只能选择同往。

    原本是抱着参观游玩的心态,可进了大乘寺后,扑面而来的庄严氛围让她产生了浓浓的肃穆感。特别是往来信徒脸上虔诚的神情,更是让她不自觉端正了心态。

第十二章

    李氏和赵氏带着几个孩子顺着天王殿、圆觉殿一路参拜,就连旺春也学着大人的样子,认认真真地跪在蒲团上磕头。

    雪娘有样学样,可毕竟心中不信,自然就拜得很随意。

    李氏没有注意,芳娘全看在眼里。在去大雄宝殿的路上,她拉着雪娘小声训斥:“在佛祖面前你能不能认真点?就不怕佛祖怪罪吗?”

    雪娘满不在乎:“我哪里有不认真?”

    芳娘:“我刚都看到了,你跪拜的时候都很随意。还不如旺春心诚。”

    雪娘:“心诚不诚你都知道啊?难道你一直看着我?可见你也不认真。”

    “你……”

    “你们在干什么?”李氏注意到她俩的不对劲,走了过来。因在佛殿外,她尽量压低声音,“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在佛祖面前还敢吵架!”

    “都是雪娘,一点儿也不心诚。”芳娘觉得有点委屈,明明是雪娘做的不对,害得自己一块儿被说。

    “好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安分点。”李氏面露愠色,“都好好去祈求佛祖保佑,不准再吵闹了。”

    两个人不敢再多言,乖乖跟着李氏进了大雄宝殿。

    大殿中的如来佛祖盘腿端坐在莲花座上,面容饱满,双耳垂肩,眉目修长。微睁的双眼带着慈爱和安详俯视着面前的善男信女。两旁的十八罗汉神态丰富,形象逼真,吓得旺春直往李氏身后躲。

    李氏和赵氏带着几个人跪拜完,上好香,又来到寺院的客堂。却没有进屋,只站在屋外的一棵大树下说话,像是在等什么人。芳娘抱着旺春在树下看蚂蚁搬东西,雪娘因刚才的小插曲不想过去看她的脸色,就在不远处胡乱揪着树叶消磨时间。

    方红秀笑嘻嘻地凑到雪娘跟前:“你刚和芳娘吵架了?我听到婶子在说你们!”

    雪娘瞥了她一眼,反问:“你不是生气不理我吗?怎么还来找我说话?”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方红秀睁着圆眼,一副无辜相。

    雪娘知道她是标准的小姑娘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既然方红秀主动来找她说话,也不跟她计较,嗔笑道:“我们没有吵架,不过是讨论了一下。就被我娘听到了,让我们不要喧哗。”不想被方红秀揪着这事不放,又问道:“都拜完了,为什么不走呢?”

    方红秀看了看在不远处说话的李氏和赵氏,道:“我听他们要去找知客和尚捐香火钱。”

    “什么?还要捐香火钱?”雪娘不由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方红秀紧忙捂住她的嘴巴,对朝她们看过来的李氏和赵氏道:“没事,没事。刚看到一只大虫子,吓了一跳。”

    李氏皱了皱眉,继续和赵氏说话。

    “你在佛寺里乱叫什么啊!”方红秀有些不高兴,觉得雪娘一惊一乍的。

    雪娘是有些吃惊。这个家的经济条件她是知道的。李氏平时都很节省。刚才逛了半天,什么都没买就是为了省钱。就连吃冷汤莜面的时候,李氏还专门问里边有没有肉,有的话就不用放了,可以省钱。可现在竟然要把钱花在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事情上。

    雪娘完全理解不了。

    她问方红秀:“你知道要捐多少吗?”

    方红秀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二哥第一次出关的时候我娘来给他求平安符,当时好像捐了五十文。”

    方红秀的二哥在太原的永昌号做工,会随着商队往关外送药材和布匹。

    雪娘不由乍舌,刚才吃的一碗冷汤莜面才四文钱。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勤俭持家的李氏吗?刻意瞒着他们,是不是陈太平也不知道?

    不过钱是他们赚的,怎么花也由他们做主。雪娘没资格阻止,只能在心中低叹一声可惜。

    一个消瘦的知客和尚走到李氏和赵氏跟前,说了几句话,李氏便喊她们过去。

    李氏道:“我们要跟这位知客师傅去说点事。旺春也累了,你们在这等我们就可以了。”又嘱咐芳娘,“你看好弟弟妹妹,不要让他们乱跑惹事。”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眼雪娘。

    芳娘连连点头:“娘放心吧,我会看好他们的。”说得时候还特意看着雪娘,生怕她一溜烟就不见了。

    赵氏也再三叮嘱方红秀,惹得方红秀直道:“娘和李婶子快去吧,知客师傅要等急了。”推着她快走。

    李氏和赵氏走后,几个人就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休息。旺春玩了一天,很快就开始打瞌睡,点头如小鸡啄米。

    芳娘让旺春枕在自己的腿上睡觉,用手帮他扇风。

    看着他们的样子,雪娘忍不住抱怨:“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在屋里等呢?”

    “你小点声,不要吵到旺春。”芳娘见旺春只是稍微动了下头并没有醒,这才放下心,对雪娘道,“你也不看看,这屋子是我们能随便进的吗?”

    雪娘不以为然道:“客堂不就是香客们休息的地方吗?我们为什么不能进?”

    芳娘觉得雪娘的问题有些可笑:“这是给有身份的人休息准备的,不是咱们这种人。”

    “咱们这种人?咱们哪种人?”雪娘忿忿难平,“佛祖不是说众生平等吗?怎么在他自己的地盘,连个休息的地方还要分三六九等?”

    芳娘沉着脸道:“你胡说什么?这里虽不是正殿,佛祖一样能听到。”

    雪娘本就不信,自然更不会在乎:“听到就听到。我说错了吗?是我们不算香客?还是他们没有搞区别对待?”

    方红秀不明白雪娘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能进这里休息的,都是经常给寺里捐香火钱,功德钱的人。咱们不过是来上柱香,就算捐香火钱,连他们的零头都赶不上。他们捐的多,寺里提供个好点地方让他们休息,也算不上是区别对待。”

    雪娘更不满了:“不论是香火钱还是功德钱讲得都是心意,量力而行。什么时候以多少论了?”

    芳娘真想把雪娘的嘴堵起来,只是旺春还枕在腿上睡觉,她不好有大的动作,只能瞪着她。

    雪娘假装没看见,继续道:“他们有钱就了不起啊?其他地方也就算了,在这里还要摆谱吗?”她越说越激动,“难不成佛祖的保佑也要分人,按照捐钱的多少定?捐得多了,佛祖就保佑他心想事成;捐得钱少了,佛祖就当不知道?”

    芳娘见拦不住她,索性转过头,不想再理她。

    方红秀觉得雪娘这种“狂妄”言论很有意思,让她继续说。

    身后的客堂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三人俱吓了一跳。因为门窗一直关着,也没听到里边有声音,她们一直以为屋子里没人。

    一个十五六岁,穿着豆绿色比甲的小姑娘从里边走了出来:“我家小姐让你们进去说话。”

    三人呆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

    小姑娘笑呵呵的又上前几步:“不用害怕,小姐是请你们进去吃糖。”

    雪娘和方红秀一脸木然,站起身却没有动,看着芳娘,等她拿主意。

    旺春睡得正香,芳娘坐在地上,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小姑娘上前一把抱起旺春,又招呼三人进屋。

第十三章

    旺春被吵醒,发现在一个陌生人的怀里,吓得“哇哇”大哭。

    “胭脂,让你出来叫人,你怎么把人给弄哭了?”

    从屋里又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葱绿色的比甲上边绣了很多雪青色的花,看上去很朴素。

    “苏嬷嬷,我只是帮着抱了一下孩子,谁知道他就哭了。”胭脂一看就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抱着大哭的旺春很为难。

    苏嬷嬷从她手中接过旺春,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哄道:“不哭,不哭了。都怪这个姐姐吓到你了。一会儿嬷嬷给你吃糖。”

    旺春看苏嬷嬷和善的样子不像坏人,而且两个姐姐就在一旁,渐渐止了哭声,扑着就要找芳娘。

    苏嬷嬷转对芳娘几个道:“快进来吧,别让小姐等急了。”说着,直接抱旺春进了屋子。

    三个人相视一看,没有办法,只得跟了进去。

    中堂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头上挽着高髻,戴着珍珠发箍,眼如秋水,面容秀逸,只是坐着就给人一种温婉可人的感觉。

    雪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不知道下来应该做什么?看看芳娘和方红秀,她们也有些不知所措。

    胭脂见她们都很紧张害怕的样子,故意厉声吓唬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们小姐磕头。”

    芳娘和方红秀反应上来,屈膝就要跪下。

    “不用了。都是小孩子,你别吓着她们。”小姐出声阻止,指了桌上的一个匣子道,“把这个拿给她们。”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听着就让人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胭脂将匣子拿到几人面前,里边放着几个盘成鸟巢状的谷黄色圆形小点心。

    “小姐赏你们的,吃吧。”胭脂让她们自己拿。

    芳娘和方红秀年纪稍大点,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随便拿东西;雪娘是对这个“小姐”的举动有些吃不透,也没有动。

    胭脂见三人都没有反应,笑着道:“这是窝丝糖,你们肯定没吃过。”

    旺春听到有糖,也不要姐姐了,在苏嬷嬷怀里扭着身子就要去抓糖。

    芳娘见了忙阻止他。

    小姐笑了笑,对胭脂道:“大的知道规矩,有些拘谨,就不勉强了。你拿个给小的吧。”

    胭脂拿了一个窝丝糖放到旺春手里。旺春接过去,双手抓得紧紧的,伸着小舌头开始舔,逗得小姐、胭脂和苏嬷嬷都笑了起来。

    芳娘,雪娘,方红秀却不敢笑。

    小姐止了笑,问道:“刚才是你们在外边说话吧?”

    三个人都没有吭声。

    芳娘和方红秀低着头,两眼看着脚尖,不敢妄动。雪娘也低着头,却忍不住斜着眼睛小心地打量小姐的神色。

    她眉目含笑地看着她们,并不催她们回答。

    芳娘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道:“小姐,我们不知道您在屋里,吵了您休息,我代她们给您赔不是。”说着,学着以前见李氏做过的样子给小姐行了个福礼。

    小姐似乎对芳娘的表现很满意,轻点了下头:“我叫你们进来,不是觉得你们吵到了我,只是听到你们刚才说的话……”眼神在芳娘、雪娘、方红秀间转了一圈,“刚才,是谁说有钱人在寺里还要摆谱,佛祖保佑人是要看香火钱多少的?”

    芳娘,雪娘,方红秀听她这样问,心里俱是一惊。

    尤其是雪娘。

    刚进屋的时候,她就担心会不会是因为她说的话才被叫进来。进来后,见小姐面目和善,还招待她们吃糖,刚以为自己想错了,就被这样问。

    可看她的样子,又不像不高兴。

    她问是谁说的,究竟要干什么呢?

    会到寺里上香,说明是信佛之人;能进客堂休息,肯定是有一定身份的人。把她们叫进来问话,是觉得自己的不当言论亵渎了佛祖?还是觉得是羞辱到了她?

    雪娘想到上午胡管事说让她好好学规矩的话,真是恨不得拿针线将自己的嘴巴缝起来。祸由嘴出的道理她不是不懂。以前在职场的时候,尚且懂得话到嘴边留半句,怎么到了这边反而忘了呢?真当自己童言便无忌了吗?

    此时她们身边没有大人,如果真的是要责罚她们怎么办?总不能因为自己害得芳娘和方红秀一块儿受罚吧?还有旺春。

    雪娘紧攥的手心开始冒汗,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芳娘上前一步,将雪娘挡在身后:“小姐,我们年纪小不懂事,说话没分寸。一会儿出去就到佛祖面前磕头道歉。佛祖宽宏大量,一定会宽恕我们的。也希望您不要生气。”说着,跪到地上,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雪娘没想到芳娘这个时候会站出来,心里非常内疚,顾不上想其他,跪到芳娘身边:“小姐,刚才那些话是我说的。是我不听三姐的话胡说八道,您不要怪我三姐。”

    方红秀见状,也紧忙跪到地上。

    刚刚还很轻松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很紧张。旺春吓得在糖也不吃了,在苏嬷嬷怀里不敢动。

    小姐抬手让她们起来,三个人不知道下来会怎样,没得到句准话都不起来。

    “我并不是要责备你们。”小姐敛了脸上的笑容,声音还是很轻柔,“你刚说的也不全是错的。佛祖慈悲为怀,众生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是我们这些俗人看不透,自以为用这些黄白之物就能在佛祖面前求个不同,却忘了最重要的是心诚。有些事情本就是苛求,即便求了佛祖也没用……”她神情有些恍惚,眼底闪过一丝忧伤,最后一句话不像是给雪娘她们,更是像给自己说的。

    “小姐……”苏嬷嬷满脸担忧。

    小姐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回过神来,让胭脂将雪娘三人拉起来。

    她们起身后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姐看着眼前三个如花般的小姑娘,神情变得很严肃:“你们虽然年纪小,但也该知道很多话是不能随便说的。这里是佛寺,说错话得罪了佛祖,只要诚信悔改,佛祖就不会计较。若是在其他地方说错话,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即便道歉也没有用。人生对我们而言本就不易,不要再给自己添麻烦了。”

    三个人呆呆地点头应“是”。

    小姐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以前也跟你们差不多。很多事是长大后才懂的。”

    她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三个人都能感觉到她的善意。

第十四章

    这样一个富家小姐,没有一点架子,能对几个毫无关系的孩子说出这样一番颇具深意的话,让雪娘对她的好感倍增。

    她认真的给小姐行礼道:“小姐,您的教诲我记住了。我以后一定会谨言慎行的。”

    小姐对雪娘的话很满意,又叮嘱她:“一会儿记得去佛祖面前认个错。”

    苏嬷嬷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道:“小姐,时间不早了,回去晚又要被说了。”

    她把旺春交给芳娘,转身就去收拾东西。

    胭脂虚扶着小姐起身,帮她整理衣裙,带上帷帽。

    雪娘几个没有得信不敢就这样出去,带着旺春低头退到一旁。

    临出门前,小姐还特意给她们说,她们可以继续在屋子里休息。

    等看不到小姐一行人的身影了,雪娘几个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方红秀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整个人都瘫了:“刚吓死我了,真怕那个小姐责罚我们。”

    “这位小姐人真好。”芳娘很感慨,“要换成别人,肯定不会只是说两句。更别说还给糖了。”

    小姐走的时候又拿了几个窝丝糖给旺春,芳娘用帕子小心地将糖包了起来。

    雪娘也是深深舒了口气,看着小姐离去的方向喃喃道:“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姐?”

    她一说话就提醒了芳娘:“你以后绝对不能乱说话了。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的。一会儿娘回来,你就去大雄宝殿给佛祖磕头悔过去。”

    雪娘胡乱点着头,心里还在想着刚刚小姐的话。

    芳娘见她根本就是随意应付自己,刚想再说几句,李氏、赵氏和知客和尚回来了。

    见到她们几个在屋内,知客和尚本就没什么笑容的脸上又冷了几分。

    “你们怎么随便进到屋里了?”不等知客和尚开口,李氏先问话了。

    “是在这房里休息的一位小姐叫我们进来的,说我们可以在这里等你们回来。”芳娘就把她们在屋前说话,被小姐叫到屋里的事说给李氏等人听。只是没说被叫进去的原因。怕他们不相信,还将小姐给的窝丝糖拿给他们看。

    不知是因为这位小姐的身份尊贵使得人即使走了,话还有影响力。还是觉得跟他们计较这些有损僧人颜面,听芳娘说完,知客和尚没再跟她们计较,只对李氏道:“主持找我还有事,施主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离开了。”

    众人客气地送知客和尚离开后,赵氏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你家的那位和我家那位,在南门外估计要等急了。”

    芳娘忙将雪娘对佛祖不敬的事情说了,一定要让雪娘先去佛祖面前再上一炷香。

    “我刚已经在心里给佛祖道过歉了。”雪娘觉得麻烦,根本不想去,“佛祖肯定不会介意的。”

    李氏听了也急了:“那怎么行。必须要去。”

    雪娘还想争取一下:“下次进城的时候再来上香也是一样的。没必要因为我这点小事,让大家都等我。旺春都累了,爹爹他们还在等我们。”

    李氏拉着雪娘就走:“这怎么能算是小事。现在就去,别耽误时间了。”

    芳娘道:“还是我陪着雪娘去吧。”

    “不用了。你和赵婶子在这等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李氏态度非常坚决。

    雪娘知道躲不过,只得乖乖的跟着李氏去大雄宝殿重新上了炷香,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李氏这才脸色微霁。出了大雄宝殿,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香囊:“这里边是我刚才给你求的平安符,你以后一定要时刻带在身上。”说着,将香囊挂在了雪娘脖子上。

    雪娘看着香囊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您和赵婶子捐香火钱是为了求平安符吗?”

    “是啊。”李氏压低了声音,“只给你一个人求的。你贴身放好了,不要让芳娘知道。”

    “只给我一个人求的?这不好吧?”雪娘没想到会是这样,胸口中有股热气往外涌。

    李氏摸了摸她的头,满眼慈爱道:“你前段时间出事,多亏佛祖保佑才能逢凶化吉。所以这次来大乘寺,一是感谢佛祖庇佑,二来给你求个平安符。赵婶子那边我已经给她说了,她也不会告诉红秀。所以,你可别说漏嘴了。”

    雪娘为自己刚对李氏捐香火钱腹诽的事情感到自责,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自然比金钱更重要。

    李氏见雪娘对她的话没反应,以为她还在担心平安符的事情,笑着将香囊收进她的衣服里:“你们现在洗澡也不在一块儿,只要你不说,她不会知道的。没事的,不要担心。”

    自从雪娘身体恢复后,每次洗澡都不再和芳娘一块儿。她没法说是因为自己不好意思,只找借口说是自己大了,可以自己洗澡了。芳娘自然乐得如此。没想到,这竟方便了隐瞒平安符的事情。

    雪娘搂着李氏的腰,轻声道:“谢谢娘。我会收好的。”

    自从雪娘出事后,李氏总觉得雪娘不如以前跟自己亲近了。此时抱着自己亲昵的样子让她非常高兴,揽着雪娘的肩膀道:“好了,我们快回去吧。她们还在等咱们呢!”

    当雪娘拉着李氏的手开心地回来的时候,芳娘有些吃惊。她本以为雪娘回来的时候会是垂头丧气的样子。

    一行人往南门走的时候,她小声地问雪娘:“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回来的时候这么高兴?”

    “没发生什么事。只是知道娘很关心我,所以开心罢了。”雪娘说得是实话,她第一次有了把李氏当母亲的感觉。

    芳娘趁机教育她:“爹娘都很关心你,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听话,不要让他们担心了。”

    “嗯!我以后会听话的。”雪娘回答的很郑重。

    芳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雪娘的态度的转变让她非常满意。

    一出南门,她们就看到了等在树下的陈太平和方大鸿。其他人都已经回去了,只剩他们两个。

    方大鸿老远就开始喊:“你们可算回来了。知道我们等了多久吗?”

    赵氏冷哼了一声,道:“你们定是喝完了酒刚好在这边睡觉,还说得好听是等我们。”

    走到跟前,雪娘果然闻到淡淡的酒味。

    方大鸿理直气壮地道:“不等你们,我们早就走了。让你们都走回去。”

    李氏忙出来打圆场:“都怪我们,在寺里耽搁了些时间。”

    方大鸿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弟妹别为她说好话了,肯定是她一个劲的逛街,耽搁了时间。”

    李氏正要再说两句,陈太平上前道:“好了好了,既然已经回来了,就赶快出发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赵氏瞪了方大鸿一眼:“还是陈兄弟会说话。咱们快点走吧,回去还要做晚饭呢。”拉着方红秀坐上了自家的板车。

    陈太平问李氏:“今天怎么样,都还好吗?”

    李氏点点头:“挺好的,没什么事。”

    这话被雪娘听到,她不禁想,陈太平是否知道李氏给她求平安符的事情?如果李氏知道了在角门发生的事情,又会说什么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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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奋斗手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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