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悲剧的吉尔伽美什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神秘的顶尖舞者面具的后面,藏着一个令他自己都苦恼不已的秘密。
遮掩面部的舞蹈,对于表达是极其不利的,因为舞蹈情绪表达所仰仗的非常重要的武器——面部面情,对他来说相当于是零。
不得已,格雷·范塔西亚只得重新审视了正常意义上的舞蹈动作,把每一个动作通过一千遍一万遍的悉心揣摩,形成了一种新的风格——不使用表情,仅依靠肢体动作的细腻传达,就可以准确地展现舞蹈的情感。
人们通过眼睛,只能感觉吉尔伽美什的动作与其他舞者不一样,可是究竟哪里不一样,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表达。很多舞者也曾试图对他进行摹仿,但是总会发现,除了难度超高的部分是普通人的身体素质所不能及的,就连那些基本动作,也没有一个人能摹仿出这个人骨子里的神髓。
没有人知道,这每一个动作中的神髓,是格雷·范塔西亚日复一日对着镜子,一点一点磨出来的。有时候一连几天只是对着镜子,练习一个手腕的波动,一直到它完美无缺,像是拥有了自己独特的语言。
这种无奈之下的练习方法,加上格雷独特的天赋,还让他收获了一份意想不到的副产品——有一天,他忽然发现,自己不但进入了mirage,甚至还能通过自己的意识,操控mirage的起始和终结。
短短的几年时间,他在舞台上实在创造了太多的奇迹。人们慨叹,难怪这家伙要自称为“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是王者的名号,是古巴比伦苏美尔王朝骁勇善战的统治者,又因为古代史诗的描摹,为这个人物增添了许多神秘和浪漫的神话色彩,实在是像极了这位迅速攀登向顶点的舞者的特质。
然而谁都不知道,这个名字其实是罗曼·克利斯朵夫为他取的,而且,罗曼毕生都为曾经给他取过这样一个名字而感到后悔。
吉尔伽美什,是古巴比伦追求“永生”的王。罗曼希望,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格雷都可以不忘记自己的热爱,并且,像吉尔伽美什一样去追求,实现艺术上的永生。
尽管两个人是从小绊嘴绊到大的,罗曼依旧是最能体会格雷的痛苦,与他的心相距最近的人。
然而罗曼忘记了史诗的结局——吉尔伽美什的追求最终是一个失败,对于人类而言,永生是根本就不存在的。
随着时光的流逝,父亲的身体渐渐地好转,但依然是无法回归艺术创作的状态。后来,在家人、朋友的介绍和坚持下,约瑟夫·范塔西亚与安娜·范塔西亚结了婚,这位女性,也就成为了格雷的继母。
安娜是一位温柔的女性,并且真诚地仰慕、尊敬着约瑟夫。她曾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跟随着她来到家里的,还有一个比格雷小几岁的女孩,名叫安吉拉。
格雷对父亲的再婚并没有什么抵触,因为父亲的身体在各方面实在是需要一个能够真正理解和关心他的人来照顾。或许,这也是身在天堂的母亲的心愿。
更何况,从父亲的日常生活来看,他也从没有一天忘记过格雷逝去的母亲。
于是格雷在家里的角色,就是一个温和而驯良的普通男孩。他对待继母尊敬,对待妹妹关爱,一家人过得平安静好。
看着父亲越来越好的身体状态,格雷的心里暗暗燃烧着的火焰愈演愈烈。他在期盼着有一天,父亲能够彻底地好转,而他可以从这一重枷锁中释放出来,不必再偷偷摸摸地练习,不必在偷偷摸摸地登台,可以让自己的身和心,真正彻底地属于舞台!
尽管太早地失去了挚爱的母亲,尽管自己的舞蹈之路并不平坦,但格雷一直还是感激着命运的恩赐。感激自己能够出生在这世界上,能与舞蹈结缘,有着良好的天赋和身体条件,以及世界上最好的启蒙老师。他相信只要一直不懈地追求下去,总有一天会获得命运最佳的回馈。
然而命运的回馈有时不仅仅是礼物,还有巨大而荒谬的玩笑。
所有的一切,都戛然而止于格雷十七岁的那一年。
那个时候,一切都刚刚走上正轨,而吉尔伽美什也在舞台上达到了近乎巅峰的状态。一切都很顺利,总觉得,离自己期望的在舞台上露面的机会也不远了。
然而那一天,还是小孩子的安吉拉在马路上忽然跑起来,追逐一只过街的小狗,一辆速度极快的车疾驰过来,格雷本能地冲上去,推开了安吉拉,自己却被车撞飞了出去。
就是这一场车祸,从此粉碎了他再度登上舞台的可能性。
毕竟是舞者中的高手,在危机时刻身体的本能反应,救下了格雷的一条命。但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根本不可能彻底地躲避。身体的其他损伤倒还好说,最严重的,就是右腿出现了严重的粉碎性骨折。
之后的很长很长时间,格雷的生活都是在医院里度过。
先是西之国最好的医院,但仅仅是能够保证这条右腿不被截肢,将来能否站起来行走,都是一个未知数。后来,是与约瑟夫·范塔西亚有旧的北都学园的校长霍尔顿,在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为格雷介绍了一位高明的医生,也就是后来夏伊达见过的萨米·奥克兰。
所以,后来家里干脆把格雷送到了北之国居住,以便他能够更好地接受治疗。
格雷的腿一共经历了二十多次大大小小的手术,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他才能够如常人一样地行走。由于使用了大剂量的药物,作为可以行走的代价,格雷的右腿留下了永久性的神经系统功能障碍,也就是那永远伴随着他的疼痛。
这一段时间的痛苦是无法描述的,无论是**上的,还是心灵上的。总之,那是真正的地狱!
在得知格雷与吉尔伽美什的关系之后,头发一夜苍白的约瑟夫·范塔西亚坐在病床边,流着泪握着他的手,为曾经阻止他跳舞而不停地忏悔。而安吉拉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发誓说哥哥我要像你一样成为一个站在舞台上的人。
而且幼小的安吉拉真的做到了,她从第二天就开始了舞蹈练习,风雨无阻,一坚持就是五年。
那一段曾经死去又复生的心路历程,格雷并不愿意再度触及。总之,世界上从此不再有吉尔伽美什,却多了作为编舞者而存在的格雷·范塔西亚。
这是他自己在炼狱中作出的选择。
如果命运注定折断他的双臂,那么也不会放弃拥抱自己的至爱。他决定换一种方式来拥抱它,没有手,便用自己的心。
第168章 沉溺其间
格雷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完全无法移动,所以在那漫长的复苏时间里,他有一搭无一搭地给夏伊达讲了一些过去的事。
讲得并不太具体,那些最折磨人的东西,都是一句带过。夏伊达安静地紧挨着他坐着,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哭。
只是她自己也毫无察觉地用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他的。
格雷一向不喜欢身上有任何束缚,却并未摆脱她的那只手,反而把手心轻轻地反转了一下,和她的手指更好地契合在一起。
在他讲述的时候,身边的人是静默的,而那只小小的手,却不时地捏得越来越紧,让人仿佛可以感受到她因为痛楚而缩紧的心脏。
之所以讲给她听,是因为在一起跳舞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所有这一切,她都已经知晓,她是那么容易感知他人的创痛。
一直都没想过要瞒着她什么,甚至,格雷都没有想过要瞒着任何人。但是他的事情,人们从来就没有觉察过,又有什么必要主动地提及那些不堪回首地往事呢?
可是现在不一样,如果不对她讲清楚的话,她会难过的,比知道这些令人难过的事情更加难过。
这是一种独特的感觉——虽然静静地坐在一起不说话,却清楚地感觉对方是在心疼的,十分剧烈的心疼,全都是为了自己!
都是因为她,所以在讲述着这些自己都不愿回顾的往事时,竟然没有预料中那样的痛苦。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味,甚至有些沉溺于其间,不能自拔。
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就这样安静地度过了很久,也错过了这一天外界精彩的一切。
错过了后面的比赛,错过了宣布结果的紧张,错过了盛大的颁奖仪式。
不过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当格雷终于能够勉强站立起来,可以往回走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南之国的傍晚,街道里全是霓虹,华灯初上,热热闹闹,空气里还弥漫着鲜花的芬芳,与已经寒冷的北之国截然不同。
两个人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把手机重新打开,各种未接来电、信息争先恐后,噼里啪啦地跳了出来。
未接来电最多的来自于凯,还有其他参赛同伴的。大多数信息都是在问:“怎么了,你们在哪儿?”一直到最后,跳出了一条:“夏伊达,你得到金奖了,而且是金奖第一名!如果和老师在一起的话,就快点谢谢老师吧!”
还传过来了一张颁奖的照片,是凯代她领了奖。
夏伊达把信息和照片给格雷看,格雷淡淡地笑了笑。
别人是看不到她在没有人的地方怎么用功的,而且,这一段舞本来就是以她为主角编的……以她和自己为主角编的,既然自己都上场了,就根本不可能输给其他人。
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这个结果绝对是夏伊达来南之国之前根本就不曾奢求过的,当时只是想不要丢脸就好了。可是中间发生了太多波折,当格雷决定与她共同上台的时候,她的目标就变了!
在那一刻,放下了所有的不安和懦弱,她对他说,老师,我们拿个冠军吧!
现在,心愿真的实现了,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感觉太多的兴奋。就是,有他在,什么不是理所当然的呢?
到达宾馆的时候,凯出来接他们。格雷和夏伊达都不太会说谎,所以也不知究竟该如何解释这一天的失踪。毕竟连大奖都不去领,可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最后,还是夏伊达支支吾吾地说,老师的脚不小心受伤了……
凯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既没说话,也没再问,只是征求了格雷的意见,把他们三个人隔天后的返程机票改到了第二天。
凯的反应让夏伊达感觉自己的说辞真心很蹩脚,其实,凯才是第一个发现了格雷·范塔西亚的秘密,并且,一直坚信着自己判断的人。
而此刻,他却善解人意地不再多说一句话。
与凯一起把格雷送回房间,确信他的状况可以坚持到返程之后,夏伊达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由于没在现场领过奖,所以获得大奖的喜悦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感染过她。现在,她的心里,充满了对于格雷的担忧。
既担忧他的身体,又担忧他的情绪。今天他显然很受打击,因为上台不过三分钟,下来后就变成了这样。
这有可能再次意味着一个梦想的破碎。
手机轻轻地震动了一下,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伊达,比赛怎么样?我一直在等着你的信息哦,不过,现在有点等不及啦!”
后面还加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发件人处那个大写字母“K”,表明这条信息来自遥远的西之国。
是康斯坦丁发来的。
夏伊达来南之国参赛的这件事,他当然是知道的,也给了夏伊达不少有价值的建议。之前一个月的苦修,康斯坦丁也一直在电波的另一端,不懈地鼓励着她。
今天,是她上台比赛的日子,他比谁都清楚,也一直在心里牵挂着。
夏伊达这才发现,之前答应过的,比完赛就发信息向科斯嘉报告战绩的承诺,早就被她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连忙快速地按键,也顾不得措辞,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拣重要的大概讲了一遍,当然,只讲到格雷代替凯上台为止,隐去了关于格雷对她讲述的所有事情。
信息发送出去,对面是很长很长时间的沉默。
就在夏伊达已经快忘记自己曾经发送过这样一条信息的时候,新信息的提示音再度响了起来。
是康斯坦丁。
“恭喜你伊达,获得一个全国性的金奖,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并不像你所说的,完全靠幸运。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得见,我为你骄傲!”
隔了一阵,忽然又传来了一条。
“我决定提前申请结业,提前回去。等着我。”
夏伊达看着这两条内容毫不相关的信息,感觉自己是一头雾水。
科斯嘉去了教廷学院才不到半年的时间,虽然他是有实力提前完成进修,学成归来的,可是,为什么?
听说教廷学院为进修者提供的演出和研修实践机会,才是最值得称道的,可不仅仅是获取知识那么简单呢。
夏伊达并不知道,此刻,坐在遥远国度的书桌前,不自觉地来回搓弄着手机屏幕的金发美少年,正在体味着从未有过的心乱如麻。
第169章 心乱如麻
康斯坦丁第一次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情,或许说,是忽然看穿了自己的想法而感觉不可思议和微微的害怕。
为什么自从来到教廷学院,就不自觉地加快了课业修习的进度,就好像预感到了终会有决定提前结业回去的那一天?
本来,觉得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也没有什么不好,用这缓慢的时光,努力地进步,也让心里那些不清不楚的东西,缓慢地发酵。
已经分别十年了,不是吗?
跟十年相比,一年的时间,已经算是很短暂了。
在西之国过得并非不如意,相反,一切都很好,顺风顺水,而且,清晰地感觉到舞蹈技术方面日新月益的提高。
但是,心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一点都不像平常的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是缘于临行的前一天,与她见了一面造成的。
夏伊达,是康斯坦丁一直珍藏在内心里的一段宝贵的记忆。尽管相识的时候大家都还年幼,但是后来,却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么特别的小女孩了。
她比自己还要小两岁,可是却相当的独立、坚强、吃苦耐劳。她每一天都在放声地欢笑着,就连摔倒在地上头破血流的时候也不例外。
她拉着他在广阔的草原上到处乱跑,让他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东西。她喜欢看自己跳舞,有时看着看着会流下眼泪来。
这个小女孩,和自己记忆中的,以及后来又接触过的任何一个女孩都不一样,所以,无论时光如何流逝,她的模样都永远在那里,永远也不会消失。
康斯坦丁也趁空余的时间去找过她,虽然这样的愿望一次都没能实现。
直到这一次。
康斯坦丁惊讶地发现,她忽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尽管她的模样,跟十年前相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已经彻底长成一位少女了,修长而曼妙身材在朴素的紧身练功服之下一览无余。那一头漆黑的长发清清爽爽地盘了起来,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是与从前一模一样。
她在跳完之后把头发散开了,及腰那么长,在风里摇曳着,如黑色的瀑布荡漾着水波。看到她背影的时候,康斯坦丁有那么一瞬竟被这一头长发迷住了,心跳的速度,比舞蹈的时候都快。
十年了,从来没有想过,“迷人”这样的词汇,竟也有一天会用在记忆里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身上。
但是她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美人,不再是一头短发,到处疯跑的模样。康斯坦丁想起了那时妈妈站在草原上,大笑着说过的话:
“我的儿媳妇,十年以后,一定会变成草原上会走路的花!”
维拉·萨卡洛娃在那时候,一直称呼小夏伊达为“儿媳妇”,这当然是一句最寻常不过的玩笑话。可是此刻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却不知怎的感觉脸上发烧。
可是真的高兴,见到她,真的高兴!
之后的很长时间,康斯坦丁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在自己的心里,夏伊达到底是什么呢?
因为这次分别后,他发现,对于她的关心和思念,比十年来的任何时候都更加殷切。
虽然很珍惜那段经历,虽然印象深刻,可是毕竟当初与她只有一个月的相处,而十年的时光,还不知把她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康斯坦丁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她。
所以在那次令人激动的相遇之后,他始终没有过多的表达。但是此刻,他是真心的后悔,后悔那时候怎么没有拥抱住她就不再放手,宁可放弃教廷学院的学习也不该放开自己的手!
还有之前的三次去东之国找她,都是趁演出的便利去的,剧团给的时间很少,所以找不到,也就回头了。现在想一想,要是真的铁了心地去找,难道还会找不到吗?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的意义,没有什么人比一个舞者更清楚了。
可是天下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这所有的犹豫,所有的动摇和不坚定带来的结果就是——他发现了一件非常非常介意的事情。
自从分别,康斯坦丁经常给夏伊达打电话和发信息,讲述自己这边的事,也听她讲述她的快乐和苦恼。夏伊达很乐于向他倾诉,有时候讲得很细致,很多。他很愿意听,并且在字里行间体味着她在北都学园的新生活。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康斯坦丁发现,在夏伊达的信息中,有一个名字被提及的频率越来越高,以至于最后高到离谱。
那就是“格雷·范塔西亚”。
这个名字,康斯坦丁并不陌生,甚至,两个人还曾经见过面,握过手,对彼此都怀有一份敬意。康斯坦丁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印象中的格雷·范塔西亚,不是作为编舞天才的范塔西亚,而是作为一个普通的男性来评价。
范塔西亚要大几岁,容貌出众,整个人看上去清冷冷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他的言谈举止都优雅得体,但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和情感,是个不容易接近的人。
是那种最容易令少不更事的女孩子倾倒的气质。
本来康斯坦丁是很欣赏范塔西亚的,可是夏伊达的信息里不停地提到他,似乎她的日常生活中每一天都有他,这一点就令康斯坦丁有些无法接受了。
心里那莫名的焦躁,不得已的忍耐,都令他感觉迷失自我,甚至影响到在舞台上的发挥。
今天,那样的不安终于到达了极限,而他,也终于明白——他不希望这样!
如果以前都是因为自己的犹豫才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现在,希望能够采取真正的行动,不让一切都为时过晚。
会不会……已经晚了呢?
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海。
此前,夏伊达对格雷·范塔西亚的称呼是“范塔西亚老师”,渐渐地,变成了“老师”,而今天,不知在南之国的舞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对范塔西亚的称呼竟然直接变成了“格雷”!
她的字里行间,原有的那些仰视的敬意似乎忽然不见了,似乎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甚至是疼惜!
这样的感觉带来的是难以预料的糟糕,让康斯坦丁内心慌乱,恨不得今天就能收拾好行囊,插上翅膀飞回北之国去。
第171章 我的睡美人
格雷望着沉睡的女孩,心底涌起一股难以描述的温柔。
这几天的睡梦里,似乎是梦到了她。格雷觉得诧异,他睡觉的时候是会做梦的,但那梦境往往都十分奇幻,不会涉及什么具体的人物。但是,确实是梦到了她,那种感觉非常真切。
或许,那根本就不是梦,也或许,就是由于她的气息始终陪伴着自己的缘故。
格雷抬头看了看悬在上空的药瓶,静静地坐起来,扯下胶带,把针头从自己的静脉中拔了出来。
然后,他下了床,走了两步,感觉右腿有些木木的。
格雷在熟睡的女孩身旁站了几分钟,伸手把她的身体拉直起来。女孩软软的身体像瘫了一样,瘫在他的胸口,却一直都没有醒来。
格雷把她抱起来,轻轻地放到自己的病床上,又替她除去了脚上的鞋子。
医院的豪华单人间,不但洁净温暖,而且,病床很宽敞。
哪有这么宽的病床呢?真是可笑!
格雷看着那纤细的身体卧在病床上,只占了很小很小的空间,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坐在床边,犹豫了一阵子,又躺回床上,挤在她的身边侧卧着,用单手撑住自己的头,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
夏伊达睡得很香,她均匀地呼吸着,伸出粉红色的小舌,轻轻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格雷望着她的嘴唇,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为什么在编织上一个小小的舞段的时候,会把她想象成剧中的主角呢?而且,不知不觉地,那一段舞就编得香醇而缠绵。
那完全就不是自己的风格!
格雷·范塔西亚的编舞,几乎没有爱情主题,即使有,也是像《酒神的丰年》那样宽广而宏大的。
但是现在,他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觉得编织一部爱情主题的剧作竟然是一件顺风顺水的事,无比的酣畅淋漓。
就像在舞台上演绎过的那段《睡美人》的故事。
格雷用手轻轻地戳了戳夏伊达的额头,她咕哝了一声,身子动了动,却还是没有醒来。
格雷闭上眼睛,想象中出现了一个遥远的国度。
“喂,”他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对她说,“如果王子吻了公主的话,你猜,公主真的会醒来吗?”
女孩沉睡着,默不作声。
格雷就这样看着她,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他克制着强烈的心跳,凝望着她的红唇,缓缓地,缓缓地俯下身去……
很久……
清晨的薄霭,在窗玻璃上结起一层漂亮的窗花,如同心里那摸不清的纹路。
实践证明,童话的结局不一定千篇一律,公主也不是一定会醒来。
不过,刚刚好。
一天后,夏伊达欢天喜地地陪着格雷出了院,把他送回家中静养。
她像一个尽职尽责的保姆一样,事无巨细地关心着格雷的饮食起居。原本她如果这样做的话,格雷会阻止她,但是现在,或许是身体虚弱的缘故,格雷居然任由她忙来忙去,也任由她不停地出入自己的卧室。
卧室,就在那个时刻之后大方地对她开放了。
格雷的房间和他的工作室一点都不一样,是简单而整洁的,东西很少,清洁起来很容易。每天,夏伊达都会分几次把他的窗子打开几分钟,让屋里充盈着新鲜的空气。这个时候,她总是用厚外套把格雷缠得严严实实,恨不得只露出一双眼睛,使他看上去像一只笨拙的木偶。
格雷·范塔西亚在这些事情上格外地配合,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乖。
夏伊达发现,他的睡眠又一次变少了,很晚才睡,很早就起,总是倚在床上,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有时候,她甚至有些不确定,他晚上究竟睡了没有。可这是在家里,总不能半夜跑到屋里来守着人家。
问起的时候,格雷又总是笑而不语,用神情告诉她,不要担心。
格雷究竟在悄悄地做些什么,过了大约一个月,谜底终于揭晓了。
在北之国太阳部落舞团,上演了著名编舞大师格雷·范塔西亚的新作——芭蕾舞剧《睡美人》。
竟然能获得这部新作的公演权,太阳部落舞团受宠若惊,本来以为,这样一部充满唯美主义色彩的童话舞剧,一定会交给皇家芭蕾舞团呢。
不知道这位年轻的编舞大师究竟是怎么想的。
公演第一场,夏伊达也和安吉拉、罗曼·克利斯朵夫一样,拿到了最好位子的包厢的票。
感觉很激动,因为自从在北都学园临时做了老师,格雷一直都没有拿出过新的作品了。夏伊达一直担心,要是基础训练课占用了他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影响了他的创作可怎么办。
毕竟,那是他现在与舞台维系在一起的最主要的手段。
格雷和他们几个一起看,就坐在夏伊达的身边。他的脸上一直带着隐隐的笑意,显然对于自己的新作还是颇为满意的。
这部作品似乎是一气呵成的,夏伊达知道,创作出整部作品,格雷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当它被搬到舞台上,夏伊达看得激动万分,因为这部剧看上去是那么绚丽,浪漫,每一幕都能紧紧地抓牢观众的心。
与吉尔伽美什的舞蹈一样,格雷·范塔西亚的编舞作品,同样也是舞台上不朽的珍宝!
而且,那一段也在,曾经和他在南之国的比赛场上一起跳过的那一段。
虽然经过了改变,可是那最核心的部分,最浓郁的情感都保留了下来。台上演员的精彩演绎,也把夏伊达拉回了与格雷共舞的时候,那唯一的一次,永生难忘的记忆。
夏伊达偷眼看看身边沉静的美好侧影,心中的仰慕之情难以言表。他在一个巅峰的时候折断过翅膀,却仍然能够站起来,迅速地爬上另一座巅峰。
放眼整个世界的舞坛,又有什么人可以做到这样呢?
所有人都被这部新的作品迷住了,唯独罗曼·克利斯朵夫发出了嗤声。
“这部剧,怎么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像你!”他嘟嘟囔囔地说。
格雷也用一抹冷笑回答了他。
“人总是要变化的,有一天,你也会变的。”
罗曼·克利斯朵夫不屑地扭过头去。
最新的剧作《睡美人》再一次征服了所有观众,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许多舞蹈评论家都说,这部剧作的情感流露十分真挚,让人可以从中感受到最美好的爱情的味道。
第172章 难以启齿的问题
忙碌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随着格雷身体的恢复,一切渐渐地走上了正轨。
不过,忙碌的程度却丝毫都没有减轻。
因为马上就要进入期末考试季了。
或许是前一段受了夏伊达不少照顾的缘故,格雷对她似乎格外的温柔,就好像忽然蜕掉了一层坚硬的外壳,让空气都变得柔软。
每天晚上,他都拿出一段时间,专门指导夏伊达的功课,无论是理论的,还是舞蹈练习上的。
格雷这样事无巨细地给她辅导功课,还是第一次。总觉得让他这样的人来做这种小事情有些大材小用了,可是他的辅导,真的是立竿见影,夏伊达在他的帮助下以每天都在变化的状态进步着。
夏伊达练习的时候,格雷常常是懒洋洋地斜靠在一张按摩椅上看着她,不时地出声告诉她哪里出了错,又适时地告诉她什么时候应该停下重来。
也有时候,他会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腰肢,帮助她定型和纠正动作,寻找正确的发力点。每每这个时候,两个人的距离会很近,他的呼吸会落在皮肤上,让人心动过速。
自从有了南之国的经历,现在的夏伊达,觉得格雷一点也不可怕,甚至是一点都不冷漠。她敢于在自己有想法的时候出言跟他争辩,也敢于直视那双太好看的眼睛。
现在,那双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对于她的纵容,那种感觉很美妙,让每天晚上的练习都变得很短很短,一点都不疲惫,反而总觉得结束得太快。
不过,无论是对于功课,还是对于在这座宅子里应该完成的本职工作,夏伊达从来没有一点偷懒的时候。
她每天很早起床,先把练功房和格雷的工作间打扫一遍,开窗换气,然后才去学校。晚上回来,她会趁格雷没有归家,清理好他的卧室,然后去看班杰明那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晚上睡觉前,她会根据格雷晚餐的情况给他送热牛奶或一点点夜宵,顺便监视他有没有准备按时睡觉。
事情并不算太多,但是做得尽心尽力,又加上繁重的课业,其实还是相当辛苦。不过,夏伊达一点都不觉得累,只是觉得,一切都太顺心了,顺心到让人有点心慌。
当然,夏伊达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有时候也不过只是事情的表面。
有些看上去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人,其实也有着自己说不出的烦恼。
格雷·范塔西亚犹豫再三,终于拨通了罗曼·克利斯朵夫的电话。
“哎哟,还记得我呀,还以为再接到你电话得三年后呢!”对面酸溜溜地说。
“你过来一趟。”
“干嘛,有什么事遮遮掩掩的?喂,格雷·范塔西亚你现在变得很奇怪你知不知道!你……”
“少废话,快点过来一趟!”
不等罗曼继续说下去,格雷就挂了电话。
不管有多少抱怨,罗曼·克利斯朵夫还是很快就到家里来找他了。
“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又把腿作坏了?”
格雷冷着一张脸,把罗曼带进自己房间,还顺手锁上了房门。
“喂喂喂,你干嘛!”罗曼大叫起来,“我喜欢女人,绝不跟你搞基!”
格雷半天没有说话,好几次想开口,但是没能说出话来。憋了一会儿,一张俊俏的脸上居然红一阵白一阵的。
罗曼·克利斯朵夫安静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他。
“喂,不会是前一阵输液多了,把你的脑子搞坏了吧!你怎么看上去这么不正常?”
格雷一咬牙,问:“你……是不是很了解……那个!”
说着,他在胸口草草地比划了一个形状。
“什么东西!”罗曼纳闷地看着他,“有什么话你不能直说?喂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就是那个……”格雷继续比划着,“女人的……那个!”
“内.衣?!”罗曼·克利斯朵夫大惊失色。
格雷涨红着脸点了点头。
“不会吧!”罗曼跌坐在椅子里,显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以为,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是苦行僧,是修道士,是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就算最近总因为那个忽然入住他家的小丫头有抢占自己不可替代地位的趋势而抱怨,罗曼也从没想过这种话题居然会从格雷·范塔西亚的口中提起来。
“很了解,说吧,干嘛?”罗曼·克利斯朵夫没好气地说。
又转念一想,他不由震惊地张大了眼睛。
“你,你不会是……对那小丫头下手了吧!”
话匣子一开,就是连珠炮似的。
“不是我说你,就那小丫头……你是不是没见过女人!”
“她才几岁啊你也下得了手!”
“就那付傻乎乎的模样,你说话她能听懂吗?”
“格雷·范塔西亚,你这个禽.兽!”
……
格雷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辩驳。
罗曼·克利斯朵夫吵了一阵子,见他不说话,觉得没意思,才冷静下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需要你帮我估量一个尺寸……”
“那小丫头的吗?”
格雷点了点头。
“干嘛不自己问她?你们到底是进展到什么程度了!”罗曼逼问。
“因为她……”格雷皱着眉头说,“大半夜跑到我房间里来,从来不穿……那个……”
事实上,她似乎就没有穿过……那个!
这件事情,其实格雷早就知道了,因为那些必要的近距离接触,让他发觉,那女孩似乎对于胸衣一点概念都没有。
也可能是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根本就不需要她束缚自己。
以前对此一点也不在意,因为别人穿成什么样,对他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可是,渐渐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于这一点,竟不知不觉地越来越介意起来。
训练的时候还好,练功服本身就是有胸垫的,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她半夜端着牛奶杯冲进自己的卧室,居然也那个样子,让他越来越感觉难以忍受!
每天晚上,她就那么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睡裙,披散着乌黑的长发,光着脚,两截白白的小腿就像杯里的牛奶。她对于一切都毫无意识,兴冲冲地弯腰把托盘往床头一放,歪着头命令道:“快睡觉!”
她的模样像个诱人的白瓷娃娃,让人忍不住想去看她,可又不敢看,因为从那个角度看过去,透过睡裙的袖笼,真的会看到不该看的!
更加不希望,这些不该看的,被其他更不该看的人看了去!
这种感觉越来越让人窒闷,甚至有些惶惶然不知所措。格雷觉得,到了必须要正视和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第173章 来自老师的成长礼物
“好了,我明白了!”罗曼·克利斯朵夫说,“但是这种事情,是不是应该让安吉拉去比较合适?”
格雷看着他,忽然涨红了脸。
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罗曼感觉很无奈。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以前总企图拉着格雷在那些花花草草之中穿梭,可是从来就没有成功过,现在,看这家伙的表情,似乎是真的有点开窍了,可是自己的心里,怎么会有点空落落的失落感呢?
也许是一直自诩占据着那个距离他最近的位子吧。
可是,对于格雷·范塔西亚的要求,无论用多么尖酸刻薄的语气来挖苦,罗曼·克利斯朵夫从来没有置身事外过。
其实刚刚那句话也就是用来嘲弄他的,以格雷那薄薄的面皮,这样的事情怎么好意思跟他妹妹说!能跟自己说,估计这家伙已经算是使出洪荒之力了。
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一点可笑,特别想好好地逗逗他,最好能逗到他发疯才好。
“把她叫进来吧。”罗曼正色说。
“干嘛?”格雷皱起了眉头。
“量尺寸啊!你肯定不知道该怎么量,这跟你们跳舞量身体比例可完全是两回事了!女孩子嘛,尺寸不合适很要命的,一定是要量那个最丰满的部位,最好是用双手握着,托起来,然后……”
说着说着,罗曼的神情就变得有点猥.琐,笑容也有些不怀好意。格雷不等他话说完,抓起手边的一本书,劈头盖脸地就丢了过去。
罗曼眼疾手快,一把把书抄在手里,结果,又迎来了第二本,第三本。
“你有完没完!”罗曼大叫起来。
“就直说,你能不能行了?”格雷冷冰冰地问。
“好吧好吧!”罗曼愤愤地把书丢到一边,“就那种身材,连看都不用看,飞机场一个!我去替你买,包在我身上!”
格雷之所以想到了他,正是因为罗曼·克利斯朵夫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要勤。对于这一点,格雷一直深感不屑,但是没想到,这一点居然还有利用的价值。
记得有一次,格雷还亲眼看到罗曼到内.衣店去给他的新女友买情人节礼物。
还曾经瞄着沙滩上的比基尼美女吹嘘,无论是什么样的尺寸,只要看一眼,保证给你说个准的,不会偏差半分!
想到让这种人来估算那家伙的尺码,格雷觉得自己好像吞了一个苍蝇。可是没办法,要是没有罗曼,他自己可完全是束手无策。
罗曼·克利斯朵夫也并不含糊,不到三天时间,就已经不约而至,宣告已经顺利完成了任务。
刚好格雷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看资料,而夏伊达正在给他擦书柜。
罗曼不屑地瞅了夏伊达一眼。
原来还觉得这小姑娘长得挺可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看上去就开始有点碍眼了!
看看这小身板,细溜溜的,连曲线都不明显,而且穿得还很土。这也算得上女人吗?
罗曼一直对格雷说,女舞者的身材一点魅力都没有,女人的话,还是要那种该丰满的地方丰满,曲线毕露的,才是真正的迷人。
但是格雷十分严肃地说,曲线明显对于舞蹈是有阻碍的,对于做旋转等很多动作都非常不利,许多女性舞者是专门设法来控制自己的身材发育,力求不变成那样,才是最佳的效果。
罗曼怒其不争地骂道:“你这辈子就没见过真正的女人吧!”
结果,这个好像是对他来说意义有点不一样的小丫头片子,一样是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罗曼·克利斯朵夫早已不把夏伊达当作一位值得恭维的女性去看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在他的心里已经泯灭了性别。
“拿着!”罗曼挥手把一个纸制小提袋丢进了夏伊达的怀里。
夏伊达本能地抱住了,吃惊地抬头望着他。
手里的,是一个非常精美的纸袋,印着漂亮的花体字母,还系着粉色的蝴蝶结。
“这是……”
夏伊达可从来没想过罗曼·克利斯朵夫还会主动地与自己有友好的交流。她很尊敬,甚至是崇拜着罗曼,可罗曼对她明显是不太友好。
“这是来自老师的成长礼物!”罗曼毫不隐讳地说,“快打开看一看!”
正坐在那里看书的格雷绝没想到罗曼会有这一出,一下子连脸色都变了,刷地站起身来。
怎么可以这样呢?连他自己,都还没想好这东西应该怎么给她!
怎么可以这样当着面……
可是夏伊达已经充满惊喜地把那粉色的缎带拉开了。
还伴着罗曼看似语重心长的教诲:“妈妈没告诉你吗?如果不使用这个,身材会长歪了的!老师看不下去了,所以……”
“闭嘴!”格雷怒不可遏,差点失态地一脚把凳子踹倒。
可是夏伊达已经从那精致的纸袋里把“来自老师的成长礼物”拉出来了。
在她指间捏着的,赫然是一件黑色的蕾丝胸衣,带子是在背后交叠的设计,带着镂空,看上去异常性.感。
夏伊达顿时石化在原地。
罗曼的话匣子还是没有关上。
“成套的哦,里面还有,效果保证好……”
格雷看到那黑色蕾丝的款式,脑子里嗡的一声,感觉头都要大了一圈。他究竟是犯了怎样的失心疯,才会把事情交给了这样一个人!
罗曼·克利斯朵夫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难道认为自己想要购买的,是像他用来勾.引那些交际花们的东西一样吗?
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向淡定的编舞大师一时慌了手脚,完全不知该如何收场。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夏伊达,却发现女孩在身体石化之后,脸瞬间红得发紫,简直像一只熟透的茄子。
“谢……谢谢老师!”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把拿出来的东西避之有如蛇蝎地往袋子里一塞,抱着袋子“噌”地一下窜出去了,如同一只慌不择路的老鼠。
自那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称他“老师”,而是一直很自然地称呼他的名字“格雷”了。
现在忽然又变回了“老师”,可见她此刻果然也是心慌意乱到了极致。
毫无机会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格雷颓然地落回椅子里。
“滚!”他向着一脸得意之色的罗曼·克利斯朵夫怒吼道。
第174章 你们都太虚伪了
十分钟之后,罗曼·克利斯朵夫已经蜷缩进了安吉拉·范塔西亚的房间,一脸的委屈。
“安吉拉,你给我评评理!”罗曼跨在淡粉色的小木椅上,把椅背抱在怀里,看上去像个被人欺骗了的孩子。
“你活该!”安吉拉问都没问是什么事,就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你就是向着他,从来都是一点原则都没有!”
“这可怪不得我吧!”
这两个人的对话方式也有一些奇怪,彼此都不像平常的自己。
就像罗曼和格雷之间总是变成拌嘴一样,罗曼和安吉拉之间总容易出现角色互换。
他们两个在一起说话的时候,罗曼总会不自觉地脱下那一幅花蝴蝶般的外衣,变得单纯而绵软,而安吉拉则与平时温柔的小天使截然相反,忽然变得严厉而刻薄。
这都是从安吉拉忽然长大了,懂了事开始的。
安吉拉刚刚来到范塔西亚家的时候,还不到十岁,罗曼比她大出好几岁去,已经是个超凡绝俗的美少年了。小女孩总是对于漂亮的东西心怀好感,所以安吉拉不但很黏哥哥格雷,也同样很黏罗曼·克利斯朵夫。
罗曼对安吉拉也很好,比对格雷好得多。不过在他心里,格雷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是世界上最理解他音乐的人,安吉拉是格雷的妹妹,是顺手带一带的小屁孩。
就是在格雷出车祸的那一天,这个小屁孩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罗曼也曾经恨过她,恨她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非要冲到马路中间去追什么小猫小狗。如果不是她,格雷根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但是他心里也清楚,这怨不得安吉拉,她还是个不能控制自己的孩子,要怪,只能怪命运太残忍。
不过小小的安吉拉,就从那一天起,性格大变,变得像个成熟的小大人。
她发誓要开始学习舞蹈,她就真的开始学了,而且,很拼命,从那往年的很多年,一天都没有间断过。
她给格雷端茶倒水,做能做的一切,性格也变得十分温柔坚忍,而且,透露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正直。
就因为这样,后来安吉拉对于罗曼在外面总是招蜂引蝶的行为异常看不惯。
“罗曼你为什么不能认认真真地恋爱呢?”安吉拉一本正经地告诫说,“你这样每一次都是骗人家的,将来遇到一个真正心爱的好姑娘,会得不到爱情的!”
罗曼感觉这种话从这样一个洋娃娃般的小人儿口中说出来显得异常可笑,本来这种话都是父母长辈才说的。
“你知道吗,她们,也没有一个对我是认真的呢!大家都不认真,彼此逢场作戏,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安吉拉,人生苦短,美好的青春年华更短,像你这样的小孩子,根本就不懂呢!”
“罗曼·克利斯朵夫,我看不起你!”安吉拉·范塔西亚义正辞严地说。
罗曼涎着脸给她买了布玩偶,又给她买了各种好吃的零食。这种小丫头,哄一哄就好了。而且,他太了解这小姑娘,就算她狠着心说了强硬的话,她的心也比一块豆腐还要软。
说也奇怪,从那以后,罗曼的真心话除了格雷,就只对安吉拉说。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搞的,或许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可靠的树洞,也或许竟是迷恋上了每次都被她骂的感觉——人在内心的深处,总会有或多或少的受.虐倾向。
或许是罗曼的心里隐隐地知道,无论安吉拉怎么生气,无论她说的话多么尖锐和不客气,她说的话和她的情绪都永远是真的,跟外面那些妖艳的美人完全不一样。
罗曼把这两天的事细细地讲了讲,安吉拉越听脸越黑,最后竟然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起来。
“你都做了些什么呀!罗曼·克利斯朵夫,你不是号称世界上最最了解格雷的人吗?你这样做,肯定是故意的吧!”
故意的吗?罗曼也不太清楚,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判断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就不信格雷·范塔西亚在心里没YY过这种小黑蕾丝,要是没有的话,他还算是男人吗?
要是有的话,以他那性子,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还不如由自己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这些人,都简直是太虚伪了!
“行了,求求你千万别再来添乱了!”安吉拉不耐烦地说,“剩下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当天,安吉拉就拉着夏伊达,去了自己经常去的店。
“抱歉,伊达,是我太粗心了!”安吉拉挽着夏伊达的胳膊说,“你以前的习惯是什么样的没关系,可是现在你是一个舞者了,就必须用最科学的方法对待自己的身体才行!”
夏伊达的脸涨得通红,任由安吉拉介绍的店员摆布,仔细地量好了尺码,选购了几件白色棉制的胸衣。
想到那只被自己丢进抽屉深处避之有如蛇蝎的小纸袋,夏伊达就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一定是自己看上去太粗陋了,否则,他……他怎么会给自己这个!
一定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恐怕,还鄙视和讨厌自己了吧!
安吉拉见她面色神情都很不自然,心里也没底,赶忙试着解释。
“那件事……我听说了。伊达,那可绝对不是格雷的主意,那都是罗曼·克利斯朵夫搞的鬼!那人是个神经病,你千万不要理他!”
夏伊达点了点头,可是心里全被那黑色镂空的小花纹占据了,完全无力思考。
接下来的好几天,每每穿上安吉拉帮她挑选的胸衣,夏伊达就会想起这件事情,见到格雷总会下意识地绕着走。晚间去格雷屋里送牛奶,也像做了贼似的,把杯子往床头柜上一放,就嗖地跑出去了,让格雷也十分苦恼。
好在即将到来的考试的紧张感冲淡了一切,随着时间的过去,以及压力的越来越大,对格雷的指导的越来越严重的依赖,这件有些尴尬的小事也就被两人刻意地假装遗忘了。只是夏伊达收拾东西打开抽屉的时候,每每看到那自己都不太好意思碰触的小纸袋,才会一个人悄悄地面红心跳。
考试季终于到了,决定一年级新生下一步前途和命运的时刻!
第175章 初雪
这一次,与刚开学的时候不同,二班的全员都显得信心满满。
那是因为,他们的选做任务,到现在为止完成得相当顺利!
二班的选做任务在四个班里难度算是相当大的,所以在期末的综合评分中这一部分就会占优。现在,在全国性比赛中拿十个金奖的任务已经完成,其他两个属于日常任务,功课的出勤率和每天的力量训练方面,也没有什么闪失。
拜这残酷的力量训练所赐,二班全员的力量都比原来好了很多,又在无形中帮助了他们在其他方面提高了成绩。
这十个金奖并不是那么容易拿的。全班一共只有二十几个人,全部都撒出去有针对性地参赛了,有些人甚至参加了四五场之多。自从夏伊达在南之国拿下了一个金奖,全班的情绪就躁动起来,觉得连这样的吊车尾都能拿金奖,自己拿不到一个金奖实在是十分丢人。
结果,还没到期末,二班的金奖就拿到了十个。其实,并不止十个,他们的金奖拿到了十三四个之多。
接下来,就看考试成绩。
此刻的夏伊达,对于考试,已经不再存有任何畏惧。
整整一个学期课上讲解的内容,她已经用笨鸟先飞的态度,把几乎所有能用的时间都用来练习,所以掌握的差不多了。期末考试分为理论和实践两类,两类她都已经成竹在胸。
学校的期末考试与入学考试相比,气氛可就轻松多了,就跟从前所在的学校的考试没有太大的差别。理论考试,夏伊达考完感觉差不多都会,而实践部分,她的运气相当好,抽签抽了个难度不大的舞码,很轻松地就跳了下来,也没有出什么错。
过几天,就可以出成绩了。希望考得别太差,不要拖了同班同学的后腿,这就是夏伊达全部的愿望了。
不过,也有遗憾的事情,那就是期末考结束之后,格雷就不单独抽时间教她了,开始忙起自己的事情来。这学期的课程也结束了,于是每天可以看到他的机会变得很少。
不知怎的,竟然感觉有一点失落。
公布成绩的前一天,夏伊达照例是到学校去。课已经停了,但仍有不少学生选择到练功房去练习。对于他们来说,一天不练,总有种浑身难受的感觉,夏伊达现在也差不多进入了这样的行列。
走进校园,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冬季的第一场雪是猝然而至的,伴着北风的寒意,洁白而美丽。
人不多,天底渐渐地变白,显得格外辽阔。
夏伊达的家乡也下雪,但是草原上的雪常常来得迅猛而激烈,如同慷慨激昂的歌。而北之国的雪则不同,看上去是寂静而优雅的,虽然同样会厚厚地把一切全都覆盖。
心情有一些雀跃。路过小花园的时候,夏伊达的心里一动,不知为什么就走了进去。
好久没有这种稍稍放松下来的感觉了,此刻看到枝干都被包裹成了白色的花园里的树木,忽然想起,这似乎是与格雷·范塔西亚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邂逅的地方。
内心忽然有一些激荡,此前的小小波折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雪花渐渐变成了鹅毛一般,一大朵一大朵的,像剪下的羊毛,那非常一般的纯净和洁白,让内心深处只剩下那些最美好的东西。
提起最纯净的美好,夏伊达的心里想起的,竟然是在这个地方看到的格雷·范塔西亚的眼睛。他就坐在花园中间的长椅上,微微抬起双眸凝望着她,他的手里捧着的,是一本薄薄的诗集。
不知怎的,回忆里的画面似乎比真实中更美好,因为这其中渗入了时间酿造的一切。
夏伊达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笑了出来,那笑容仿佛是不受意志控制的,当她察觉的时候,笑容已经挂在脸上了。
忽然就是想要走进小花园里,去看看那个地方,看看那张长椅。这一个学期都好忙好累,发生的事情那么多,竟然没有什么时间想起这些。
心情是雀跃的,甚至有点想蹦跳起来吹一声轻轻的口哨。下雪真美,雪中的小花园也那么美。
刚刚进入花园,拨开一抹被落雪染成白色的琼枝,夏伊达的身体忽然僵住了,就像这一刻忽然才感受到了大雪的寒意。
花园中间,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不对,是两个!
夏伊达目力很好,当然,那其中一个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他的模样她太熟悉了,不知什么时候在心里头熟悉成了这样。
而那另一个……
她看见,一个身材绝佳的漂亮女生,穿着一件把白雪都要燃烧起来的正红色长大衣,正举起双手,把一条柔软的白色围巾挂在格雷·范塔西亚的脖子上。
女生的神情是专注和近乎虔敬的,她妆容精致,肤色凝白,一头披开的长发落上了雪花,显得格外娇艳可人。夏伊达惊讶地发现那居然是蕾拉·艾维雅娜,是所有人仰视着的高高在上的女王!
女王的容颜是无可挑剔的,但她却与一般女孩子不同,她很少化妆,大多时候只着淡妆,头发永远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成髻,总是一副时刻准备好去练功房的模样。只有到了舞台上,她才会忽然展露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惊人美貌,以及令人更加震惊的舞蹈才华。
说起性格,蕾拉算不上冷若冰霜,却也是出了名的不爱说话。她不喜欢主动地与人交流,或许也是因为层次高出了周围的人,所以没有什么可主动交流的。夏伊达有时觉得她的性格有点像格雷·范塔西亚,她的世界似乎也很纯净,只能容纳下舞蹈之神的存在。
但是今天,她看上去很不一样。她的眼神流露出一种百转千回的柔软,这让她的面孔镀上了一层娇艳的光芒,宛如初放的玫瑰。
高贵的女王蕾拉·艾维雅娜此刻看上去竟像一个羞涩的小女生!
可是,夏伊达觉得,她从没有像此刻这般美丽过。
蕾拉的美丽像一团燃烧的烈火,竟然灼痛了夏伊达的眼睛。夏伊达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么美好的场景,竟然会让人心如刀割呢?
第176章 这样子,会想要独占的啊
格雷基本上是背对着,夏伊达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他没有动,也没有拒绝,由着女生把围巾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软羊绒短大衣,洁白的围巾罩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几乎与落雪的天地融为一色。
夏伊达感觉自己的心跳忽然停止了似的,全身的血液都没了新鲜的氧气,仿佛即将窒息而亡。
怎么了?这样的感觉!
那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样子,美得像一幅画一样,怎么就会让人产生了这种难受的滋味呢?
夏伊达从来没体验过这样的心情,所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以为自己是生了什么急病,又觉得自己仿佛快死了。
她一动也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美丽的女生仰着头,对格雷说着话,脸上越来越甜蜜地绽出笑容来。
从来没有在艾维雅娜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这笑容让她显得很陌生,但是,很迷人。
真漂亮啊……
夏伊达听到自己的心在感叹着,可眼泪竟然不知不觉地滚下了两颗。
她看着艾维雅娜转过身去,跟格雷肩并着肩往花园外头走去了,两个人还间或交流一两句,看上去无比美妙。
好冷啊……
忽然感觉到有点寒冷,可是又觉得身躯有一些麻木,连头脑也跟着有一些麻木。寒风能不能令人清醒呢?夏伊达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那时格雷曾经坐过的长椅边,也没有理会椅子上是否覆上了一层雪,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一坐,就不知道坐了有多久,也不知道坐在这里究竟想了些什么。一切都是寂静的,寂静得像死了一样。
如果不是有一把伞忽然撑开在头顶,她还不知道要坐到什么时候。
木然地抬起头来一看,居然是格雷·范塔西亚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眉头紧蹙地凝视着她。
“你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异常严厉,“为什么穿成这样坐在这里?”
穿成这样?
夏伊达看了看自己,才发现自己只穿着练功服,外面罩着绒线运动外套。她是跑步过来的,跑步的时候可不会觉得天气寒冷。本来是想用跑步当热身,到了练功房,简单活动后就可以直接投入练习的。
结果,竟然把一切都忘掉了!
奇怪,好像又不觉得冷。
格雷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一用力,把她拽了起来。
这一接触之下,他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掌心那一只纤细的小手,竟然像冰块一样又冷又硬,竟似乎整个人是冻得透透的!
难怪刚刚看见她的时候,她的嘴唇苍白里带着青色,像是服下了毒药。
出门前说是要去练功,为什么好端端地跑到这里来呢?真是莫名其妙!
一股怒火从格雷的心底油然而生。
无论如何,想家了也好,做恶梦了也好,遇上任何不顺心的事也好,怎么可以穿成这样呆坐在这里?万一冻坏了可怎么办!
可这眼见的似乎已经是冻坏了,那苍白又木然的模样印在眼里,不知怎的让人的心像针扎似的,一阵阵的刺痛。
女孩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眼神里有点空空的,还带着些委屈。
格雷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了解她的性格,就算再大的打击,也没见她变成这样过。
那种由于焦躁而生出的怒火忽然烟消云散了,他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伞扔在地上,解下颈上的白围巾,就要往她的脖子上围。
没想到女孩一直木呆呆的眼神忽然闪了一下,从惊惶变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应。
她从格雷手中一把夺过围巾,又猛地朝他掷回去,正击中了格雷的胸口,发出狠狠的“啪”的一声。
格雷被她打懵了,围巾掉在地上,也顾不得去捡。而夏伊达猛地清醒过来,似乎被自己的举动给吓坏了,呆呆地看着格雷,不知如何是好。
我在做什么呀!夏伊达问自己。
是在生气吗?还是——伤心?
可是,生什么气,伤什么心呢?
眼前这一位,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是无私地帮助和关心自己的人,自己敬重、感激他还来不及,有什么资格向他要求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对他做出这种事来!
难道就是因为他待自己很好,为自己做了很多事,就是因为自己无意间知道了他的一些秘密,就自以为与众不同,自以为可以恃宠而骄了吗?
格雷……他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心其实很柔软,他对谁都是怀着善意去帮助的!
现在的他,是这里的老师,不是她夏伊达一个人的老师,而是北都学园的新生所有人的。他不是属于自己的什么人,而是属于大家的。
而他,有他自己的生活,有他自己的选择,他想怎样,自己只有仰慕和支持,只有注视着他,并祝福着……
可是祝福,为什么会让人如此难过?
格雷惊讶地看着刚刚发飙打了自己的家伙忽然间眼泪冒了出来,又试着用僵硬的手指去擦,好像非常窘迫。
到底怎么了呢,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忽然有种感觉,只要她的脸上不要再出现这种受伤的表情,怎样都好,让他做什么都行。
格雷低下头去,开始一颗一颗地解自己的扣子。
夏伊达本能地相要抗拒,却给他不容分说地用自己的大衣裹住了。
温暖一下子席卷过来,让夏伊达的两眼一阵发黑。
那件灰色的大衣,穿在格雷身上是中短款,裹到夏伊达身上却快要及膝。柔软的羊绒轻巧而暖和,还有他身体的温度,以及他的气息。
不要这样啊!夏伊达在心里惨叫着。
太温暖,太美妙,太让人眷恋!无论怎样克制,人都是有私心的,这样子,会让人自私地想要独占呀!
克制自己的自私是痛苦的,很痛苦,痛苦到喘不过气来——这是夏伊达有生以来第一次深刻地领悟了的事。
“怎么了?”格雷用双手握紧了裹住她的大衣的领口,低下头来轻声地问。
夏伊达使劲地摇摇头,看着他,又使劲地摇了一次。
格雷摸不透她的心思,又是个不爱强迫他人的人,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捉起她冻僵了的胳膊,套进自己的大衣里,又一颗一颗地系上扣子,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围巾和伞。
这一会儿的工夫,连格雷的头发和睫毛上也积满了雪花,让他整个人像镶上了钻石。
他也不再问,只是重新撑起伞来,并且伸出一只手,非常自然地把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身上。
温度从他的身体传递过来,还有心跳声。
“不要练了,跟我回家了。”格雷用很小的声音说。
第177章 第一名
当天,夏伊达就发起烧来,体温高到离谱,在床上昏睡着起不来,还间或说起胡话。
这下可把安吉拉急坏了,在屋里走来走去,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格雷也十分焦躁,却又难以表露出来。
还是班杰明第一时间请了家庭医生上门,上来就打了退烧针。经过诊断,是受了严重的风寒,需要打针吃药,以及好好休养。
夏伊达从迷迷糊糊中醒来的时候,无论眼前出现的是谁,格雷也好,安吉拉也好,班杰明也好,她吐出来的永远都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好像是除了“对不起”三个字,再也不会说什么了。
“伊达到底怎么了?不是格雷你把她带回来的么?”安吉拉焦急地问。
格雷茫然地摇头,同样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冰天雪地的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呆若木鸡。
至于那个“对不起”的意思,大家理解是她觉得自己生了病没有办法做家务,对不起请她到家里来做事的人。但夏伊达在意识恍惚之中的道歉,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含义,包括自己那蓦然生发而又挥之不去的自私心。
要克制,要祝福,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心有多么的难过。夏伊达翻来复去地告诫自己。要懂得感恩,不要让给予了你善意的人为你而羞愧!
不过,不愧是草原上小兽般的存在,退烧针和药物的效果作用在她身上立竿见影。烧退了之后,才花了一天的时间,夏伊达就精神熠熠地下了床。
转身就投入了日常的工作和练习,一点异样也看不出来,就好像那天的精神异态,以及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病都不曾存在过。
格雷这几天也很忙,不经常在家里出现。有时候,夏伊达自己去练功房练习的时候,会看到他,看到他的时候,他总是和蕾拉·艾维雅娜在一起。
绝对不可以再变得怪里怪气了!夏伊达警告自己。每每看到那两个人站在一起如诗如画,她都立刻快速地扭过头去,假装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存在,并且快速地冲进练功房,用疯狂的力量训练榨干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
很累很累的时候,所有的痛苦感觉都会集中在肌肉,集中在肺脏,集中在鼻腔,在这样的时刻,脑子是不管用的,来不及思虑任何事。
这个方法很管用,屡试不爽。
就在夏伊达每天用大量的练习麻醉自己,治疗自己的“自私病”的时候,期末的总成绩公布了。
夏伊达所在的二班居然以几分之差压过了成绩一向占优的一班,取得了年级第一名!
这一点可是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本来琢磨着的一直都是保三争二,很多人还在猜测被刷下去的后一半会是谁,没想到现实回馈了他们一个大礼包——下个学期,全员还会在一起,全都升入最优秀的一班去!
激动之余,冷静下来分析一下,才终于有了一些实感,发觉夺下这个第一名,也不全是因为运气好的缘故。
这个班,虽然领到的可选任务难度大一些,可是,任务一直都进展得有条不紊,并且在规定时限到来之前就已经提前攻克了最大的难关,这都是因为有着一支坚强的领导者队伍的缘故。
班长朱利安看上去性格略偏绵软,但他却很懂得组织和策划,就是他,在班级成立的第一时间,快速了解班里每个人的特点,并且从中选择适当的帮手,组建了一支行动有力的班委队伍。
作为班委的五个人性格各异,却各有所长,有的擅长资讯收集,有的擅长组织行动,有的擅长鼓舞人心。而朱利安那柔和的性格,恰好又成了不同的人之间的粘合剂。班里没有人讨厌朱利安,即使他从来不严厉,不发脾气,也没有人对于他的指挥权存有异议——因为他不仅人好,还有年级第二名的实力摆在那里压箱底。
虽然夏伊达心里清楚,朱利安跟他表面看上去的,其实并不一样。
从那件事以后,朱理没有再出现在夏伊达的眼前过,朱利安身体里隐藏的秘密,也就渐渐地变得淡化。夏伊达觉得,其实朱理并不是个坏人,他只是非常寂寞。他在舞台上出现时,明明像绽放的烟花一样绚烂,平时,却几乎没有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系的机会。
每个人,都不得不正视只属于自己的逆境。
总之,就是这些班委的有力组织,加上二班全员的不懈努力,二班的一切都稳扎稳打地进步着。班委的任务还包括了专门拿出时间来监督和管理像夏伊达这样的“落后分子”,每天的力量练习和出勤,肯定是第一个点她的名。夏伊达觉得,如果自己哪一天没到,这些人恐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自己拖回来上课的。
而夏伊达也终于没让他们失望,不但出勤率上风雨无阻,更是以百折不回、百毒不侵的劲头一点点消化和掌握着那些自己不懂的东西。她的努力程度达到让那些聪明的“前辈”们感叹的程度,而进步的速度也刚刚好。
在刚刚结束的期末考中,她竟然没有落到下游去,而是挂在了一个中不溜的位置。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甚至,她还令人大跌眼镜地在南之国的大赛中爆冷拿了个金奖头名!
无论这个奖是怎么拿到的,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不但为二班的最终胜利添了一分资本,更在北都学园与南明学园新生的隐性竞技中争了一口气。
所以现在,每个人走过夏伊达的身边,都会关切地问一声:“感冒好了吗?”然后再加一句:“班里的庆功宴,一定要来哦!”
夏伊达一一答应着,心里热乎乎的,觉得能在这个班里真好。
所谓的“庆功宴”,其实就是学生们聚在一起吃个饭,聊聊天,热闹热闹。时间定在晚上,地点就在学校外头一家相当朴实的小餐馆的包间。
地点无所谓的,吃什么喝什么也无所谓,一群年轻的少男少女聚在一起,怎么都能狂热起来。
天已经快黑了,校园看上去朦朦胧胧的,把高大树木的奇屈的树枝描成黑色的剪影,看上去像怪物。
二班的男孩女孩们唱着歌,结着队,活活泼泼地往校园外头走过去。
夏伊达在热闹里有点分了神,像被什么指引过一样朝四周看了下,眼神却被遥远处一抹艳丽的红色捕获了。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红衣红帽的蕾拉·艾维雅娜和格雷·范塔西亚并肩走着。他们走得相当缓慢,缓慢而优雅,如同一支流动的夜曲。
第178章 生日快乐
最近已经停课了,而且现在是晚上了,他们要去哪里呢?
夏伊达使劲摇了摇头——他们要去哪里,你管得着吗?
你是谁啊!难道他要去哪里,想做什么,还要向你汇报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看见呢!!
心里莫名地烦躁,以至于大家都到了地点,坐定了,热热闹闹地玩起来,吃起来,夏伊达还是有些走神。
都是年轻人,气氛很快就热烈起来了,话说不完,吵吵嚷嚷的,玩笑开得无边无际起来,甚至有人开始互相投掷东西和打闹。
夏伊达感觉自己也在笑,许多人在与她说话,她也与许多人说话,只是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定下神来想一想,居然什么都记不起来。
就好像浮在云朵的表面上,又自上而下地望着那个拿着叉子,吃着水果,还嘻笑着的自己。
那是我吗?她在心里怀疑着。
云朵上的她心神是凌乱的,又有各种各样的回忆不请自到,根本无法拒绝它们的来访。她想起夜晚的练功房,格雷·范塔西亚倚在门口,安然地看着她,周围都是静静的。
她想起大音乐厅旁边的小店,里面有世界上最好吃的果冻和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他。想起南之国的夜色和花香,又想起自己激动地失态地扑到他怀里,他张开双臂把自己抱住了。
暖暖的。
现在,他在哪里呢?他们在哪里?他们在做些什么呢?
好想就这样站起来,夺门而去,一个人奔跑在寒风里。如果命运之神眷顾的话,有没有可能……碰上他?
要么,去找他?
心里却又有一个无比清醒的声音在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夏伊达,你一定是疯了!”
旁边响起了一阵欢呼,声音无比之大,简直震耳欲聋。夏伊达茫然地看过去,却发现是朱利安被人灌了酒。
这些学生们全都不满18周岁,完全不到被允许饮酒的年龄,可这个年龄的少年总归带着几分叛逆,聚在一起的时候,又分外容易出格,就算他们平时都是些非常优秀的孩子也不例外。
朱利安被人掐着脖子灌了一杯龙舌兰,脸涨得通红,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哑着嗓子大叫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那些男孩子们看得乐不可支,摁着他不让动,又围着他哇哇乱叫。
夏伊达被他们吵得头痛欲裂,不得已借故去卫生间,一个人跑到走廊上去换换气。走廊也设了沙发,但是人们都在包厢和大厅里热闹呢,没什么人来这里。走廊的温度有一点低,刚刚好,可以让人头脑清醒。
夏伊达在走廊上徘徊了好一阵子,正打算转身回去,却忽然有个人从后面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差点一头栽在她身上。
定睛一看,居然是朱利安!
他的脸绯红一片,眼睛几乎都睁不开,迷迷糊糊的,居然是那小小的一杯酒,就把他给灌醉了!
夏伊达连忙扶住他,扶他在走廊的沙发上坐好了。朱利安一下就陷进了沙发里,闭着眼睛,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说:“放开我,放开我……”
看来,也是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吧!
她眼看着朱利安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居然不到三十秒就彻底睡了过去。
夏伊达无奈地看着他,又不敢站起来离开,就掏出手机,开始给安吉拉发消息,让她找叫两个男生出来把朱利安架回去。
正按着按键,忽然有一只手把她的手腕捉住了。夏伊达吓了一大跳,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回头一看,竟然是朱利安,斜倚在沙发上,一只手攥着她的手腕,双眼定定地看着她。
他本来比常人苍白的皮肤现在仍是绯红一片,可是那一双眼睛却是清亮亮的,一点醉意都没有。
“你是怎么回事?今天跟丢了魂似的,看上去像个怂包!”他用讥讽的语气说。
夏伊达一凛,一股寒意从后脊窜了上来。
朱利安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所以,现在的她有一百个理由相信,这不是朱利安,而是朱理!
是那个曾经在剧场的后台对她蛮横地施暴,甚至企图非礼她的粗鲁的家伙!
夏伊达猛地站起来,把手使劲往回抽,朱利安身子骨看上去单薄,力气却大得很,任她怎么挣扎都挣不脱。
“你不要这样,我要喊人了!”夏伊达着急地叫着,“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吧,你也害怕的吧!”
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夏伊达曾经一度不敢与朱利安近距离相处。可是时间渐渐地久了,再也没见朱理出现过,朱利安又是那么善良可亲的性子,她也就渐渐地放松了警惕。
或许是打内心深处觉得,其实朱理也是个可怜的人。
一定是酒精的作用!她忽然醒悟——很明显,朱利安的身体对酒精完全不耐受,朱理大概就是趁着这样的机会跑了出来!
“别乱动!”朱理愤怒地低声吼着,“我出来很困难,你不知道我出来有多么困难!”
夏伊达惊讶地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神里似乎含着一丝痛苦。
并不是出现的好时机吗?
“夏伊达,我一直以为,我们是相似的存在!但是,看看现在的你——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这样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看上去都是那么不像话!你不是这样的,你应该永远像勇士一样乘风破浪才对。你不知道,能够拥有一具自由支配的躯壳是多么幸运的事,看着你这幅鬼样子,我就恨不得出来抽你两记耳光!”
说了这么多,朱理竟然微微的气喘。
话虽然是说来骂她的,可是夏伊达竟震惊地从中听出了鼓励的意思!
原来,朱理……一直都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观察着她吗?
这些时间任何人都未察觉,甚至连距离最近的安吉拉和格雷·范塔西亚都未察觉的心情混乱,他也全都看在眼中了吗?
夏伊达望着他,心中忽然有一股热流涌过,因为在这一瞬间,发现在那低落的世界中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对不起……”夏伊达的眼眶有点微微的湿润,“我不一定能够一直坚强,也可能以后还会不坚强,不过,我一定会努力变坚强的,变得像你说的那样……”
朱理点了点头,表示接受她的说辞。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很想……任性一次!”夏伊达小声地对着这个很可能是世界上距离最远的人倾诉了自己的心里话。
朱理怔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他的脸上绽开了一丝笑意。
“生日快乐!”他微笑着祝福说。
第179章 就不能任性一次吗
话音也就是刚落下,夏伊达还没来得及道谢,只觉得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忽然一松,朱利安的身体已经跌回沙发里去了。
再看他的时候,只见他双眼紧闭,意识全无,呼吸均匀,似乎是睡得正香。
简直就好像一切都是做梦,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夏伊达凑近了,仔细地观察他的脸。
在这种状态之下,朱理在这具身体的内部,是醒着的吗?
他在那里看着自己吗?
“谢谢!”她对着不知道是不是清醒着的朱理诚挚地说。
恰好在这个时候,安吉拉搬来的救兵刚好到了。几个男生果然又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嘲笑了睡过去的朱利安一通,连拖带拽地把他弄回屋里去了。
夏伊达也跟着回去,坐在那有些虚幻的热闹里。
她想起朱理的话。
朱理说:你怎么这么怂了?
夏伊达想着,今天,真的是我的生日啊!
妈妈一早就打了电话来,全家人都觉得遗憾,今年不能在一起给她庆祝生日了,希望她能在北之国过得开开心心的。关于自己的生日,夏伊达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也并不想去刻意地庆祝,给别人徒然增添麻烦。
像这样,今晚能与这么多相处融洽的同学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度过,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可是,内心深处那个真实的声音对她说,我还是不满足!
今天,毕竟对她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在她的家乡,每一个生日都是一个神圣的仪式,意义几乎相当于新生。
这一天的愿望也是很重要的。
我的愿望是什么呢?夏伊达问自己。
如果不刻意欺骗自己,而是诚实地面对内心的话,她发现那个答案竟然让她自己脸红。
我想见他,就今天一天也好,不要和别人在一起。
想见你!
就今天,任性一次,不可以吗?
想到朱理那带点嘲讽的眼神,夏伊达把心一横,用手机快速地打出一条消息,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给自己,就使劲按下了发送键。
收件人是“G”,也就是刚刚看到过的那个人。
只写了短短的一句话:“格雷,今天是我的生日。”
发完了这一条,又一下子失去了勇气。
本来还有一条——“晚些可以去找你,和你说说话吗?”然而,却再也没有办法发出去了。
“抱歉,朱理,我果然还是不行啊!”她沮丧地想。
没想到,第一条信息发出去还不到半分钟,手机就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
“G:生日快乐。等我。”
夏伊达看着这一句短短的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实,发出去信息的那一刻,她就有一些心虚了。
算一算,这个时间,他应该正和艾维雅娜在一起吧?那么,自己这是故意的,用自己的事情,在打扰他们?
怎么想都是一件很可耻的事。
可是,自己明明就没有提出想见他,他却干脆地说:“等我。”
就是说,没有在一起吗?还是说,他要放下手里的事……
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实在是自作多情。
等他,在哪儿等呢?又没有说……
格雷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莫名其妙。
不过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过了还不到二十分钟,包厢的门就给人推开了。大家还以为是过来送食物和饮料的餐厅老板,所以还是喧哗得一塌糊涂,没想到一脸宁静地站在门口的,居然是格雷·范塔西亚。
无论有没有学生怕他,这人的身份可是老师,对于老师突然出现在学生聚会的场所,不少人怎么都会心里存着点芥蒂。
不会是管还要管到这种地方来了吧!
热闹持续到现在,已经出现了不少不守规矩的行为了,连班长朱利安,现在都还横在包厢的沙发上不省人事。对于作为教师的范塔西亚,大家已经比较了解,而且真心地敬重着,可是教室以外的范塔西亚,那可就是一个谜了。
加上那一张精致的面瘫脸,一身“生人勿近”的气质,谁知道他平素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性格?
整个包厢里,对他一点也不害怕的大概就只有夏伊达和安吉拉了。
安吉拉惊讶地叫起来:“你怎么来啦!”
夏伊达则是心慌得不行,就像偷偷干了坏事的贼。
“听说你们在开期末成功晋级的庆功会,可是你们没有请我。”范塔西亚冷着一张脸说。
期末成功晋级,那其中自然少不了每一位老师的功劳,要是没有他们的悉心教导,学生们又怎么能有所进步,最终取得好的成绩呢?
可是从来没有老师会主动掺和学生自己的这些活动,那是孩子们的事,如果不是他们主动规划好适合教师参与的活动,那么出席了只能是大家都尴尬。
所以整个班级都根本没人想过要叫老师过来,就连夏伊达也没想过这种活动是不是格雷能来参加就好了。
现在从这位老师的行动和神情看,他竟然对于没被邀请感觉很受伤,而且,他竟然毫无情商地不请自到,就这样直接推门闯了进来!
这样的突发事件让所有人都有些呆。
只有夏伊达,忽然明白了他那句“等我”的意思。
原来,他一直知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难道这意味着,他一直在关注着自己吗?就连与艾维雅娜在一起的时候也不例外?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看到他的一刹那,觉得什么都好了。所有的思虑,所有的忧郁,所有的不开心,就像一把火烧过秋后的枯草,一切都燃烧得干干净净。
很开心,就是这么单纯的感觉。而且,是一种窃窃的欣喜,是那种不为人知的,带着一点隐秘的刺激和快感,还有一点甜,像忽然喝了一勺蜜。
想一想就明白了,格雷知道她在哪里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他自己的妹妹,现在也正坐在旁边呢!
不过,还是高兴!
想着那条信息,就当他是为自己特意来的吧!反正是生日嘛,任性一次也可以原谅。
“老师,欢迎!快请进!”终于有机灵点的班委站起来,快步迎了过去。
气氛一下子又变得缓和和热烈了,虽然没有人了解范塔西亚,可毕竟也没有人讨厌他。相反,他是大家心里头觉得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
实际上,他比这个班的学生根本大不了几岁,广义上说也可以算是同龄人,除了水平和阅历实在是差太多。
格雷一点也不客气,信步走了进来,走到夏伊达坐着的长条椅旁边,用眼神示意她往里挪一挪,就十分自然地挨着她坐下了。
第180章 国王游戏
场地挤,人多,所以格雷坐下来的时候,几乎是跟夏伊达紧紧地贴在一起。他身上好闻的气味若有若无地传过来,夏伊达的心里像有只小鹿在蹦似的,扑通扑通乱跳。
不过格雷倒也没刻意地去跟她说话,只是安静地挨着她坐着,整个人的气息很柔软。
学生们七手八脚地给他摆了新餐具,又弄了不少吃的放在他面前。
这些学生倒没觉得他去挨着夏伊达坐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这曾经的拖油瓶让各科老师都操碎了心。范塔西亚老师甚至沦落到在发生意外状况的比赛中亲自上台去给她当助演的地步,说起来跟她也算是不得不熟了。
这么一想,班级可选任务需要的十个金奖,其中还有范塔西亚老师的一份功劳呢。听说他在这次比赛中还不小心拉伤了腿,庆功宴没请人家参加,还真是有点说不过去。
格雷取了一杯藜麦酸奶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半天也就是动了动盘子里的坚果和蔬菜沙拉。
夏伊达知道他晚上一向进食很少,连这样的场合都如此严苛,不免让人觉得他这日子过得有几分可怜。
跟他一比,夏伊达今晚吃下的东西比他多出好几倍!
“你怎么回事嘛!”坐在夏伊达旁边的安吉拉忽然冲着格雷抱怨起来,“这才买了两天的围巾啊,就弄成这样,早知道人家才不要给你买呢!”
夏伊达一看,却是安吉拉不知什么时候把他放在旁边的围巾拉了过来,用手轻轻地搓着上面一小片一小片灰黑色的污渍。
竟然是那条围巾!白色柔软的美利奴羊毛长围巾,下雪的那天夏伊达亲眼看到蕾拉·艾维雅娜给他挂在脖子上的。
她认为这是艾维雅娜送给他的礼物来着。
而且,那一天她非常失态地把这条围巾扔在了地上,那污渍,也许就是那时候染上去的吧。
“这是……你买的?”夏伊达脱口而出。
“是啊!”安吉拉抱怨,“都这么冷了,出门总是连条围巾都不戴!这是我看了一眼就喜欢上的今年的新款呢!也怪我,那天买完居然忘在教室了,跟他们打了电话,也不知道最后是托谁带出来的,估计是那时候就弄脏了吧。可是格雷,都脏了你还围着,以前没见你这么邋遢嘛!”
格雷有些困惑地看着她们,忽然眼神里闪过一丝恍然的光。于是他忽然笑了,笑得莫名其妙,不过他看上去好像很开心。
可他仍然什么都不说。
“拿来,我给你送去洗!”安吉拉抱怨着把围巾一把扯了过去。
围巾扫过夏伊达的后背,让她有些克制不住的脸红。
自己这都是在瞎想了些什么!而且,那一天,好像是格雷怕她冷,想用这条围巾裹住她,却被她本能地夺过来,粗鲁地丢了回去。
当时就是感觉,不能忍受这条围巾接触自己的身体,会像火烧、像针扎一样难受的,那是一种类似于身体“自我保护”的防御机制,让她的心里根本来不及作更多的考虑。
一直不敢思考,自己那到底是在做什么,直到现在,那条围巾忽然在心里解除了敌意,变得顺眼和可爱起来,她才明白,原来这跟围巾的来源有着重要的关系!
一直以为围巾是艾维雅娜送的不是吗?而格雷他,居然就那样开心地接受了!
竟然会觉得忍耐不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呢?
真是可耻!
夏伊达低着头,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烧,为自己的举止感到羞愧。
但是此刻,心里却是愉悦的——他没有接受艾维雅娜的什么礼物,而且,他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呢,挨得紧紧的,那么有实感!
这个没有庆祝仪式的生日,简直像被祝福了一样!
身边的人不动,也不说话,可是夏伊达的心跳却越来越快。就像为了呼应她的心跳声,周围的气氛也跟着越来越热乎了起来。
大家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聊天也基本聊够了,就开始琢磨该怎么玩,怎么整人。一帮年轻的小家伙凑在一起就是这么有活力,永远都知道该怎样给自己找乐子。
不知在谁的提议下,大家开始做起游戏来。
由于是全班聚会,不是亲密朋友之间的,场上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个“老师”,所以那些比较过火的充满荷尔蒙的项目,什么用嘴叼着传纸巾啦,不用手从衣服里取糖豆之类的,也就没有出现。经过一番吵嚷,大伙玩起了比较传统的用来刁难人的“国王游戏”。
国王游戏,顾名思义,首先需要有一个国王,国王的命令是绝对的,被选中的人必须无条件地遵从,否则就要受到惩罚。国王通过在扑克牌里抽鬼牌的方式随机选出,而场上有多少人,就随机抽多少张牌,由“国王”随机指定其中的两张牌的持有者做一件事。当然,“国王”自己也是要留一张底牌的,这张底牌“国王”自己不准看,所以,有时候“国王”挖下一个大坑,忽然痛苦地发现是把给自给埋了的情况也很常见。
这个游戏本来是起源于东之国中的某个小岛,不过由于变化多,参与度高,场面热闹,很快就传到世界各地去了。不止是年轻的男孩女孩爱玩,有时公司职员们聚会的时候,也会边喝着酒边玩两把呢。
当然,即使是起源于东之国,夏伊达对于这类游戏也根本是一无所知。
大家挑出了二十几张牌,把花色都记下来,就开始洗牌抽牌了。牌堆递到范塔西亚那边的时候,发牌的人犹豫了一下,心想如果他拒绝的话就随便他坐在这里旁观好了,反正他来了之后还没说过一句话,又没有反对大家娱乐的意思,真心不知道他到这里来是出于什么目的。可是范塔西亚倒也没犹豫,很随意地从中抽了一张,握在了手里。
也要参加吗?大家感觉有点惊诧——也没准,这一位其实很闷骚呢!反正年龄也差别不大,他应该和那些老气横秋的教授们截然不同才对!
没有人知道,实际情况是,格雷·范塔西亚的心里,对于这个游戏,根本就连一点概念也没有!
在正应该尽兴玩乐的年纪,格雷大部分时间都躺在病床上,后来,整个世界里就除了舞蹈还是舞蹈了,他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会弄出那么多幺蛾子!
结果,第一对被抓出来的时候,格雷当时脸就绿了。
第181章 黑桃King和红桃Qeen
“国王”一脸坏笑地挑了两张牌,要求一个吻另一个一下,而且,必须是亲吻嘴唇!
格雷手里的牌是什么,他记得清清楚楚——谢天谢地!
没想到这里玩的游戏,竟然会惊悚至此!
如果真的抽到他,他可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可是,游戏的制定者可没有那么好糊弄,在游戏开始之前,可是宣布了惩罚规则的。
这些学生们制定的惩罚规则很缺德——反正大家都是跳舞的,如果谁做不到的话,就到楼下的餐厅大堂里去跳脱衣舞好了!
脱得不干净,跳得不性感,可是不行哦!
这个惩罚的项目,一样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这些家伙都是怎么回事!
有一个男生鬼哭狼嚎地拿出了自己的牌,问到底谁是自己要亲吻的对象,希望是个漂亮的女生才好。
这时候,格雷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会抽到了身边那一个吧!
要是真的抽中了她的话,可怎么办?就这么看着吗!
找个什么理由,带着她一起跑掉呢?
问了一圈,没人答话。“国王”战战兢兢地翻开自己的底牌,发现也不是。
“在这儿!”有人忽然大叫了一声。
原来,竟然是大家没忘了昏睡的班长,在朱利安的身上放上的那一张!
屋里轰的一声,笑的笑,尖叫的尖叫,大吵着哎呀班长,你就这样人事不知地被人占了便宜——还是被男人!
在众人的起哄声里,那个男生一脸嫌恶地凑到朱利安面前,蜻蜓点水似地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马上逃命似地蹦开了,一副要吐的模样。
格雷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下一局,他感觉如坐针毡,而身边的女孩,似乎也紧张得不行,一点体验不到游戏的乐趣。
他本来打算拒绝继续玩下去,没想到动作却慢了半拍,还没等出声表示,牌都已经给他发到面前了。
格雷只好把话吞回肚子里,开始默默地计算被抽中的机率。
这个游戏的适合人数,本来是十人左右最好,可以保持比较高的参与度。但现在是二十多个人在玩,参与的机率就明显降低了,玩一晚上一次都不被抽中的机率,算算也是挺高的。
总不会那么倒霉!
刚想到这里,就听新选出来的国王大叫了一声:“黑桃K!”
格雷眼前一黑,心想:“完了!”
然后听国王叫道:“红桃Qeen在下面,黑桃K在上面做俯卧撑三十个,每一次嘴唇距离红桃Qeen的嘴唇不得超过一厘米!”
周围的人立马起哄起来:“这也太难掌握了吧!力量控制不好的话,不是亲上,就是得下去跳脱衣舞啦!”
“就是要有难度才好玩啊!再说了,天天的力量训练是干什么使的,连三十个都控制不住吗!”
“谁啊谁啊,都是谁啊!”
格雷黑着脸把牌往桌子上一拍,打算有生以来第一次耍赖——那张黑桃K甩在桌子上,画面上严肃的King的嘴角不知怎么是勾着的,看上去像一个揶揄的笑。
“老,老师!”
没想到学生们玩得嗨了,发现抽到的是范塔西亚,竟然一点也没给他留面子,反而更激烈地喧哗起来。
“红桃Qeen!红桃Qeen!在哪儿!!”
“我还是更想看老师跳脱衣舞!”一个女生尖叫道。
这一声尖叫得到了此起彼伏的呼应,气氛似乎比任何时候都热烈。
格雷身边的夏伊达反应慢半拍,直到这时候,才轻轻地“啊”了一声。
格雷眼睛的余光瞅了一下,发现她的手里赫然捏着一张红桃Q。
竟然……是她吗?
“老师,老师,跳舞吧!我们网开一面,不下楼了,在这儿也行!”
起哄越来越过分了,还有口哨声。
格雷牙一咬,伸手把夏伊达拽了起来,拉着她走了两步,很干脆地把她放倒在了地上。
在一片尖叫声中,他姿态十分优美地一个俯身,在她的上面完成了俯卧撑准备姿势。
夏伊达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还没有进展到“要做”,还是“要逃”这一步,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对方的脸离自己那么近,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不过,眼睛里隐隐有一抹笑意。
他的身体挺拔得像一根斜斜的木板,还没见谁的斜板做得这么漂亮过。
大家没有想到格雷竟然如此干脆,这简直是平日里的面瘫男神在所有人印象里的重大突破,所以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并一下子觉得他跟大家的距离拉近了起来。有些女孩甚至有点嫉妒,要是有这个运气,抽到下面的那个人是自己就好了!
格雷吸了一口气,开始用标准的动作做起俯卧撑来。
夏伊达只觉得他的面孔忽然朝自己贴近过来,紧张得差点叫出声,但是他的动作骤然止住了,头稍稍地侧过去一点,两个人的嘴唇之间的距离不多不少刚好是一厘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热热的。
格雷开始做俯卧撑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圈套里还藏着一个圈套。
如果直直地垂落下去,那么不等嘴唇靠近,鼻尖就要触到一起了,根本不可能实现一厘米的预期目标。
所以不得不偏转了脸,调整了角度,于是整个姿势显得暧昧无比。
夏伊达不由得红了脸。
格雷用最快的速度,无比标准地做完了三十个俯卧撑,而且每次的距离都掌握得丝毫不差。
做到这一步,需要相当高明的力量和控制力,看到最后,围观者竟然忘了这是在游戏,也忘了起哄,只一门心思地喝起彩来。
格雷简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
身下的女孩,黑色的长发凌乱地铺了一地,肢体纤细,脸颊却是一片绯红,嫩粉玫瑰似的唇瓣微微开启,黑葡萄般的眼睛里全是慌乱,就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这样的形态实在是犯规,让人全身上下都像是有火在燃烧,恨不得那双手臂支撑不住,一头跌落下去算了。
每一次的动作,都让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可以感觉到她皮肤的温暖,呼吸与她的交融在一起。她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芬芳,不是任何香氛的气味,而是某种天然的,原始的,引诱人犯罪的味道。
排除受伤的那一部分,格雷的肢体力量比任何人都强,区区三十个控制精准的俯卧撑,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可以,也恨不得,可以一直这样做下去。
第182章 是你的,也是我的
但是他不能,这是太艰难的考验,他根本承受不起。格雷加快了速度,草草地做完了三十个俯卧撑,动作轻灵地一跃而起,又顺手扯住夏伊达的手臂,轻轻一带,把她也拽了起来。
夏伊达整个人的思维已经不在了,看上去像痴呆了一样。她是那样被动地给放倒,又乖乖地被拉扯起来,看上去像一个被他人操控的木偶。
木偶摇晃了两下,没有站稳,便轻轻地贴靠在了格雷的怀里。格雷没有什么反射性的动作,任由她在那里靠着。
这些小小的接触,只在当事人的心里引起巨大的波澜,却被一阵高过一阵的起哄和喧闹全都遮掩了。
两个成功逃过了惩罚的人坐回了座位,神思却都飞到天外去了。格雷本来在心里发着誓,以后再也不和这些家伙坐在一起玩这种无聊的东西了,可是现在,又觉得这个誓好像没发过,也来不及想万一再抽到自己可怎么办。
此刻,在慌乱的下头,竟好像开心得不得了。
好在运气没有再捉弄他一次,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混到了最后。
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散的,也不知道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玩了些什么,大家是不是都很尽兴。
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夏伊达还是有点呆呆的。安吉拉看着她,忽然拽了拽格雷的袖子。
“格雷,你们两个先回去好吗?我不放心班长,一群臭男生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我想跟他们一起把班长送回去。”
格雷并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住处离宿舍并不远,而且这一带是非常安全的,就算是安吉拉一个人回家也没有什么问题。还有那些男生呢,这个班的男生是不会让她一个小姑娘自己走回去的。
出了餐厅的门,大伙就三五成群地四散,走着走着,就只剩了格雷和夏伊达两个人。
两个人相距十几公分,并着肩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走着,气氛有一点尴尬。
格雷想问问,刚才全是自己做了主,她都是被迫的,她会不会生气,可是这种话,又怎么都问不出口来。
女孩也红着脸,低头不语。
她根本说不清自己刚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就像是被吓住了,又像是被捕获了,被俘虏了,被征服了。
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心情,有一种被力量压倒的感觉,窒息,却又难以言喻的甜蜜。
“跟我走。”格雷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他没有往回家的方向去,却带着她去往另一条巷子,一直走到一家深夜还在开放的咖啡馆。
“准备好了吗?”他问正在整理物品的店老板。
老板笑眯眯地说:“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来呢!”
说着,他上下打量着夏伊达,又似乎向格雷投去赞许的目光,看来,他们之间也很相熟。
夏伊达知道,格雷有时候是在咖啡馆里思考甚至创作些东西的,跟着他走进这里,又似乎是距离他的生活更近了一点。
这个时间,咖啡馆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格雷带着夏伊达走到角落处的木桌椅那里,示意她坐下来。
两个人相对而坐,灯光很暗,柔和的烛光跃动着,把一切映照得如同浪漫的梦境。
头发花白的老板捧着一个精致的小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他们中间。
“孩子,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有一束鲜花吗?”老板拍拍格雷的肩膀。
“是吗?”格雷一脸迷惑,“那好吧。”
“要什么花呢?”
如果事先没有准备鲜花,就应该迅速地报出合适这个场景的花束的名称,如果没有把握,就应该问问女孩子喜欢什么,但是这些格雷都全无意识,他只是说:“我也不知道。”
老板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对他这个答案早有预料。
老板离开了一会儿,又折回来,捧来了一只草编小篮子,里面装的是满满的一篮子雏菊。
感谢这个美好的时代,既使外头是冰天雪地,仍然能看到缤纷的花朵盛开。
雏菊略微凌乱地簇拥在一起,花朵小小的,洁白可爱,带着若有若无的淡淡芬芳。格雷和夏伊达谁也不知道这种花到底象征着什么,只觉得它清纯且温柔,出现的刹那就驱散了心底所有的迷惑和不安。
“这是……”夏伊达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生日快乐。”格雷简单地说。
原来,这是他事先准备好的吗?当他听说今天是自己生日的时候,就为自己预订了这个漂亮的小蛋糕,并且,还勉为其难地去了那个令人头昏脑涨的聚会?
现在看来,他竟只是为了到自己身边来,陪自己度过这个夜晚吗?
眼前这个人,很不擅于表达,却是个内心异常温柔的人。
小小的蛋糕非常精美,是铺满了鲜花、莓果和奶油的裸蛋糕,一看就不是格雷本人的选择。总觉得,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挑选。
大概是老板替他选的,美得极致浪漫。
还充满了卡路里!
格雷拿起刀子,有些笨拙地把蛋糕切块,迅速地破坏了蛋糕的颜值。他对于颜值这种东西一向漠不关心,就好像他根本就不懂得他自己那天使般的面孔和身材配上冷淡的气质,到底会产生多么大的诱惑力。
格雷把一块切得歪歪扭扭的蛋糕推到夏伊达面前,又给自己切了一块。
“会胖哦!”夏伊达小声说。
“我也会吃的。”格雷很认真地回答道。
这种热量的食物,对他来说根本就是禁忌,是他从来不碰的东西,更何况是这个时间!
他用小勺挖了一块蛋糕,填进嘴里,轻轻一笑,说:“好吃!”
然后,又重复了一句:“生日快乐!”
夏伊达心里快乐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心情。她一边小口地吃着蛋糕,任那甜蜜的滋味一点点地蔓延在口腔,又一点点地弥漫到全身。
“谢谢。”她红着脸小声说。
谢谢他能来,谢谢他为自己庆祝生日,谢谢他允许自己留在身边,谢谢他给予的一切!
“其实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格雷说。
夏伊达吃了一惊。
“你的生日是一月,安吉拉说过的!可现在还不到圣诞节!”她脱口而出。
那个日子,早就牢牢地记在心里了。
“不是那个意义上的生日,是另一种……不同的。”格雷说,“其实,五年前的今天,是我出了车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