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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城二千     家兄朱由校txt下载     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五章 有弟必坑朱由校

    “举弓……”

    “平心……”

    “静气……”

    当京城都在因为朱由检的选妃标准而非议他喜欢熟妇的时候,山西太原府振武县的一处宅院里,熟悉的声音在谈吐。

    身着黑色圆领袍的孙传庭在多日的跋涉后,总算自费从四川赶回了山西老家。

    此刻的他正面对三年未见长子,教授对方武艺。

    与历史上不同,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等人没有因为剿匪而耽搁年华,而是大部分时间都十分安定。

    因此不管是孙传庭还是卢象升、洪承畴,又或者是杨文岳、吴阿衡,他们这群本该三十多岁才婚娶生子的人,基本都提前了几年婚娶生子。

    如孙传庭,他是在复辽之战后,被派往西北的这段时间里婚娶的。

    当初北伐河套之战的时候,正是他妻子临盆的时候,复套之战结束后,他在西北好不容易安定了几年。

    虽说这几年时间里,他经常带着家人在西宁、甘州、宁夏、西安等地来回跑,但总归还是能和家人相处的。

    只可惜陕西民变揭开了大明的遮羞布,朱由检为了赈灾反腐,只能派出孙传庭担任巡抚。

    其实从担任巡抚的那天开始,孙传庭就知道了自己的下场不会很好,所以当时他就派人将家人送回了振武老家。

    如今长子六岁,次子四岁,虽说子嗣还不算多,但孙传庭已经满足了。

    “文儿,慢慢来,不要着急……”

    看着长子的拳脚越来越快,孙传庭很有耐心的提醒,而在他的提醒下,孙秉文的放慢了速度。

    不远处,孙张氏抱着三岁的孙引之在看着孙传庭和孙秉文练武。

    孙府很大,而孙氏更是振武县的主要姓氏。

    当初卫所裁撤时,基本卫所都改成了府县,而振武卫被改成了振武县。

    振武县得到了扩建,但即便如此,孙氏家族的大院还是占据了新县城四分之一的面积,在人口上,孙氏也占据了振武县四分之一的人口,多达三千余人。

    孙传庭的府邸在孙氏大院里属于头一等,占地近十亩,仅仅练武场就有一亩的范围。

    带着孙秉文练武,孙传庭的心里格外的平静。

    人都说取名是要看当事人的心境,而历史上孙传庭给自己两个孩子取名分别是孙世瑞和孙世宁。

    这是因为当时的孙传庭在平叛,大明朝处于内忧外患中,他希望世间太平和平瑞。

    但在眼下,孙传庭见到的大明是中兴之象,而中兴之下却有着许许多多贪官污吏来掘根大明。

    这种情况下,孙传庭选择给自家儿子取名为“秉文”、“引之”。

    前者取自出自诗经《周颂·清庙》里的“济济多士,秉文之德”,指为人秉正,并且有才情。

    至于后者则是取自《诗经·小雅·楚茨》里的“子子孙孙,勿替引之”,释义是说希望后代能继承好门风。

    从名字来说,在孙传庭的希望里,他希望两个孩子长大后为人正直,哪怕无法成为栋梁之才,也不要成为奸诈小人。

    他是带着这样的期望来培养的,而孙秉文也按照他的教导来学习。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等到午时,一家人便返回了会厅吃饭。

    孙传庭虽然对自己的要求苛刻,但对于家人并不苛刻。

    见惯了饥民的他常常是一个人一碗米饭,一盘带有荤腥的素菜就足够,但回到了家里,四口人坐在位置上,哪怕再差也要满足两荤三素一汤的标准。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着饭,孙传庭也端着饭碗,一口口的吃着。

    不过吃到一半的时候,他还是询问起了孙张氏:

    “眼下我被革去官职散阶,没了俸禄,不知道家中还有多少存银?”

    孙传庭有些担心家里,因为他这些年来虽然说有寄俸银,但他没有让家人大肆购买民田,而府上又养有牛马,豢养奴仆,开支很大。

    不过面对他的关心,孙张氏会心一笑:

    “夫君不用担心,府里还有三万多两银子,加上前些天宫里让人送来的金银,维持府里三十年开支还是没有问题的。”

    娶妻当娶贤,孙传庭在外为官,孙张氏也一直懂得开源节流,从没有花钱大手大脚。

    孙传庭这些年的俸银不少,但他的开支也不少,经常请下属吃饭,逢年过节也会在经略府里给每个人包一个百来文的红包。

    百来文虽然不多,但经略府上下数百人,发一次就是几十两银子,而基本二十四气节和各种节日他都会发。

    不仅如此,地方官府支出不够的时候,孙传庭又会在西北两省出银子修桥,因此他的俸银其实能留下的并不是很多。

    如果不是孙张氏在后面操持家务,恐怕现在连一万两都没有。

    对于偌大的孙府来说,如果管账管的不好,那这一万两也不过就是几年的支出罢了,而孙张氏可以用三万两保证孙府支出三十年,这已经算持家有方了。

    这样的一个女人对于许多男人来说,都算是贤妻良母。

    “接下来府里闭府三月,府外若是有人前来,除非族中耄耋族老前来,不然一律不见。”

    “即便是族老前来,也劳烦夫人帮我接见一下。”

    孙传庭要避嫌,因此只能出此下策,孙张氏不觉得事情多,反而理解自家夫君的难处,因此点了点头,给他夹了几快子肉菜。

    她一直看着孙传庭,他吃饭基本一直在吃菜,把肉菜留给妻儿吃,这些行为孙张氏都看在眼里。

    当然,关注行为只是日常,她更清楚自己夫君的性子,因此夹菜的同时借机说道:

    “县外有不少饥民,恰好府里在东边山下有一块三亩大小的地荒着。”

    “我想可以像朝廷一样,以工代赈的雇佣饥民去那块地盖一处别墅,等六七月炎热的时候去避避暑。”

    “嗯,夫人拿主意便是。”孙传庭很满意孙张氏的行为,埋头继续吃起了东西。

    夫妻二人没有太多话,想法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也和孙传庭料想的一样,太原、大同的士绅官员纷纷上门拜访,族中的老人也跟着上门。

    士绅官员想要讨好送礼,孙张氏拒绝了。

    族中老人想请孙传庭修葺祠堂,替族里一些鳏寡孤独的老人修葺房屋,发放米麦,孙张氏同意了,但却把账算得很清楚。

    有她在家里,给孙传庭免去了很多麻烦,而这一切也被锦衣卫记录下来,送往了京城。

    朱由检拿到这消息的时候,是正在和朱由校前往燕山行宫避暑的路上。

    不同的是,今年避暑的队伍里没有了朱慈燃、李定国和张嫣等人。

    前者忙着学习,后者忙着为朱由检选妃。

    没了他们,两兄弟出行的队伍便缩减了不少,仅有三千余人随驾北上。

    北上的队伍里,除了两兄弟外,齐王府的王承恩、杨如是、杨媛爱都跟来了,内廷的裕妃、良妃等六个嫔妃和魏忠贤、李永贞也跟了过来。

    随驾的宫女六百人,净军五百人,此外还有骁骑卫一千人,仪鸾卫一千人。

    长长的队伍早早经过密云,进入了燕山之中,不过还没有走出长城。

    与三年前不同的是,这次北上的路上,一些燕山河谷之中出现了村落和耕地,从密云走到长城延边,朱由检和朱由校都看到了不少北迁的百姓。

    马车的橡胶轮胎压在修建不久的水泥路上,走的十分轻松,一点不摇晃。

    朱由校坐在他那三丈×三丈的移动宫殿马车里,不安分的张望窗户,而坐在左首位置的朱由检则是专心致志的处理奏疏。

    朱由校感受着马车的坐感,似乎为了找一些话题,他特意说道:

    “这朵颜府眼下有多少百姓?有多少耕地?又有多少里的府道?”

    他这话说给朱由检听,但却也得有人作答。

    这种时候,魏忠贤便成了一个话茬子,连忙说道:

    “朵颜府眼下已经有百姓二十七万四千余人,其中有三万多是原先的蒙古人,至于耕地则是有一百二十六万余亩,草场三千多万亩。”

    “府道修建的并不多,仅有京城通往朵颜府燕山县大定宫这一条府道。”

    “只有一条啊……”朱由校有些遗憾的感叹,随后又振作起来询问道:

    “那今年以来,北直隶修建多少里的府道了?”

    “这……”魏忠贤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能知道京城到燕山县府道,是因为他知道皇帝要走这条路去大定宫,所以特意记下来的,可整个北直隶的府道里数,这他还真的没关注。

    “约二百三十三里,近年来一共修建七百三十余里,预计年底修建达到一千里。”

    正在处理奏疏的朱由检头也不抬的回答,而朱由校听后有些诧异道:

    “怎么修建的这么多?去年的时候不是才说了产量只能每年修建二三百里吗?”

    “水泥的产量在不断的增加,尤其是去岁北方被波及数十万贪官污吏,这些人尽数被投入水泥场参与劳改,预期是家卷劳改十年。”朱由检解释着。

    “那今年的水泥产量大概有多少?能修多少府道?”

    朱由校靠在椅子上询问,他并不是担心民生,而是觉得府道对于马车的乘坐感十分不错,并且对于马车的速度也有提高。

    朱由校算过,在曾经的驿道上,它这个六匹马拉动的御驾马车,一天最多行走八十里。

    但如果在府道上行走,这马车一天最少能走一百二十里。

    如果府道全面推广,那朱由校也就能走的更远了。

    当然,这是在火车投入使用前,如果火车投入使用,朱由校自然愿意乘坐火车。

    他坐过军备院第三版蒸汽机的蒸汽火车,尽管有些吵,但确实能走很远。

    如果有火车,他完全可以在头一天的宵禁前坐火车前往燕山的大定宫休息,第二天早上返回了上早朝。

    眼下火车的时速是五十里,但这是满载货物的状态下,一旦只保留一个乘客车厢,那火车的时速能达到一百二十里,六个时辰便可以来回七百二十里。

    像眼下朱由校这种,一个月就一次常朝的情况下,他更是可以拿出一个月的时间游玩。

    一个月的时间,哪怕火车满载十节车厢,拉着朱由校和二百皇城三卫的士卒,也能以时速五十里的速度,满打满算的跑够整整一万八千里。

    这距离,都够把整个北方一京三府六省给跑完了。

    朱由校很想这么干,因此他一直在关注铁路的建设,但铁路的建设太慢了,因此最少七年内,他还是得呆在顺天府周边这一亩三分地,也就只能期盼水泥府道了。

    他的问题问出来,朱由检不假思索的便回答道:

    “北直隶岁产五百余万石,北方岁产一千二百余万石,天下岁产近三千五百万石。”

    “北直隶可修一千五百里,北方可修三千七百里,国朝可修一万余九百里,但是!”

    朱由检看向了朱由校,特意强调了一个但是,随后他将桌上处理好的那本奏疏放到了旁边,低头继续处理奏疏,接着说道:

    “国朝还有水利、堤坝以及各种建设,水泥只能将三分之二用在府道建设上,也就是大约七千二百里。”

    朱由检说着,心里是很满意这个局面的,尽管按照这个速度,大明想要赶上朱由检穿越前的后世公路里程,一共还需要一千二百多年,但科技可以慢慢增产。

    “第四版蒸汽机作用后,可以增产水泥吗?”

    朱由校并不笨,他想到了被自家弟弟和军备院吹的神乎其神的第四版蒸汽机,而联想到了水泥增产和第三版蒸汽机与人力有关,因此特意询问。

    他想要的答桉,朱由检实际上早就摸清了,因此很坦然道:

    “大概可以增产三倍左右,但整个的产业布局需要大概三年,也就是这个产量需要三年后才能达到。”

    朱由检说着,又很快处理了一份奏疏,而朱由校虽然听不懂“产业布局”是什么,但时限他还是能听懂的。

    “也就是三年后,北直隶一省的水泥,就足够修近五千里了?那不错啊……哈哈……”

    朱由校乐呵了起来,而朱由检闻言则是摇了摇头,嘴上没说什么。

    他很清楚为什么大明的水泥产量会大爆发,说白了都需要归根结底到一个地方……瀛洲。

    截止天启十年四月,瀛洲一共布置七百二十个水泥场,雇佣瀛洲百姓五十万人。

    除此之外,杨文岳按照朱由检的指令,雇佣十万百姓前往辽东水泥场,又雇佣十万人前往朝鲜的釜山地区建造水泥场。

    这前前后后雇佣了七十万人,接近眼下瀛洲二十分之一的人口。

    他们会在水泥场工作数年,这种粉尘环境下,尘肺病是难以避免的,但为了赚钱他们还是选择工作。

    大明给他们的工钱是按照瀛洲十文,朝鲜十五文,大明二十文的工价,基本能养活一家三口。

    这三百万两银子的年支出,换来的便是瀛洲水泥产量的节节攀升。

    按照杨文岳的估计,今年仅日本的水泥产量就会达到大明的三分之一。

    也正是因为瀛洲的异军突起,在旧港工人数量自然消减的局面下,大明不仅稳住了水泥产量,还实现了节节高升。

    “就是不知道,这七十万人又能撑多久……”

    朱由检机械式的处理好一份份奏疏,心里呢喃一句的同时,又想起了瀛洲那边的事情。

    总的来说,杨文岳已经将瀛洲上绝大多数躲藏的幕府武士抓捕,在这种打土豪分田地的波及下,有二百余万人被充为囚犯,劳改十年。

    他们的劳改对象便是北州府,也就是后世的北海道地区和北方四岛。

    后世的北海道地区有一千七百多万亩耕地,而眼下的北岛府仅仅只有不到一百万亩。

    在接下来的十年里,杨文岳会“合理”运用他们的劳改期限,将北岛府的农业,尽量开发到后世的水平。

    当然,还有北方四岛,以及……

    “勘察加……”朱由检想到了自己六日前回复杨文岳的那份手书。

    手书里,朱由检让杨文岳开垦北岛府的同时,北上开发勘察加地区。

    勘察加半岛将是日后蒸汽船只前往美洲的重要补给地,但是当地寒冷,只有少量地区可以耕种,而耕种的作物也很有限。

    大明没有黑麦,但好在据朱由检所知,这块地方是可以种土豆的。

    因此,他交代了杨文岳,可以组织数千人这种小规模的囚犯进行迁移,并在当地一点点的种植土豆。

    后续京城这边会运送玻璃前往当地,然后建设地暖和玻璃大棚来种植蔬菜。

    在朱由检的设想里,只要当地的土豆产量跟上了,那么杨文岳就可以视情况继续开发当地,然后等蒸汽船只批量下水。

    只要蒸汽船只足够,杨文岳就可以利用蒸汽船只继续迁移囚犯,前往后世阿拉斯加的安克雷奇建立汉人在美洲的第一个补给站。

    之后就是继续南下,在温哥华、西雅图一带建立第二个补给点,并在之后向南进发,在旧金山和洛杉矶建立第三、第四个补给点。

    在这几个主要补给点或者说移民点,只要杨文岳使用囚犯开垦出几十万亩耕地,朱由检就可以组织大明百姓迁移了。

    当然,这一条远洋迁移路线和补给站建设说上去很简单,但当它真正开始的时,难度才会出现。

    朱由检预计是十年后,也就是天启二十年的时候,当地的耕地数量要突破百万亩,汉人要达到最少五十万人。

    然后在天启二十五年的时候,当地耕地数量要突破五百万亩,汉人数量要突破两百万。

    只要达到了这个规模,那朱由检就可以着手调动军队,去解放中美洲、南美洲和北美东部沿海,给当地带来真正的“文明”和“文化”了。

    这个计划要想实施的好,瀛洲的劳工必不可少。

    眼下瀛洲总人口一千五百余万,而囚犯就占据七分之一。

    算上化肥场、矿场、水泥场等工地的一百来万瀛洲人,基本当地三分之一的青壮都在大明手下干活了。

    “还是不够啊,最少得达到二分之一才行。”

    “男人不出去,大明的男丁要怎么迁移过去呢……”

    朱由检心里略有感叹,他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瀛洲男丁招募前往美洲和南州去打工,然后让他们高高兴兴的带着银袋子返回瀛洲。

    当然,打工的过程中,一些危险自然是不可预知的,能回来多少人就很难说了,尤其是海浪过来,船只一翻便是上千人不见。

    “大航海时代,还是有些危险的……”

    朱由检呢喃着,手中朱笔却勾勾勒勒,一秒也没有停下。

    等他好不容易处理完所有奏疏,把朱笔放下伸了一个懒腰时,转头看去的是朱由校桉头,那还有最少二分之一没有处理完的奏疏。

    “弟弟……”

    朱由校眼巴巴的看着朱由检,朱由检被他看得直皱眉,但末了还是心一软,抬手从朱由校桌桉上拿走了三分之一的奏疏。

    “我只能帮哥哥到这里了,剩下的还是得哥哥自己处理。”

    朱由检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但却又很诚实的把奏疏打开一一处理。

    比较自己那一堆各种军国大事和财政开支,朱由校处理的奏疏对于朱由检来说十分简单。

    三十几本奏疏被他飞快的处理,王承恩和魏忠贤、李永贞三人看的一愣一愣。

    如果他们见识过后世的工厂流水线,那他们一定可以准确的给出这两兄弟的定位和区别。

    朱由校和朱由检,两兄弟一个是磨洋工的计时工,一个是手速飞快的计件工。

    二人处理奏疏的速度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他们眼中,朱由检处理了三本奏疏,朱由校才处理了一本。

    这倒不是说朱由校慢,而是朱由检太快了。

    他穿越而来的最大金手指除了自己的记忆和经历,便是记忆力的提升和体质的提升。

    尽管达不到过目不忘,但对于一些数百字的奏疏内容,他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可以全部看完记下,并且在很短的时间给出最好的解决方法。

    别说朱由校,便是王承恩三人绑在一起和他比,估计也比不过他,因此……

    “呼……终于处理完了。”

    深呼一口气,朱由检扭了扭有些僵直的脖子,本来想伸个懒腰,但却突然觉得一道炙热的目光几乎快要将他烤熟了。

    “嗯?”侧目看去,不出意料的一幕再度浮现。

    只见那原本已经被朱由检抽去三分之一的上百本奏疏,此刻还剩下五十多本,而那道炙热目光的主人,自然便是……

    “弟弟……”

    朱由校脸上表情委屈,明明十几岁的时候会主动照顾朱由检,到了二十几岁反而需要朱由检照顾了。

    “怕了你了……”叹了一口气,朱由检只能伸出手准备抽出三分之一的奏疏,但他手顿了顿,想了想后还是抽出了三分之二。

    蹲在马车书架背后的起居注官见状,当即提笔写下了这一幕,以及今日朱由校和朱由检二人分别处理的奏疏数量。

    【四月二十丙申,帝阅奏疏一百九十四件,齐王阅奏疏三百七十二件】

第四百零六章 积谗磨骨朱由检

    “幼哞——”

    四月二十三己亥,当薄雾在山中浮现,幼幼鹿鸣之声开始在大定宫背后的山中响起。

    “幼幼鹿鸣,食野之苹……呵忒!”

    大定宫齐王宫的长春殿门口,朱由检蹲在台阶前,右手拿着一个银制水杯,左手则是用上了牙粉的牙刷在勐刷牙齿。

    杨媛爱蹲在旁边,用手里的铜盆接朱由检吐出的刷牙水,杨如是则是拿着一盒牙粉站在朱由检身后。

    说实话,眼下他的形象还真的不是特别好,披头散发,身着中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换了干净囚衣的囚犯。

    “呸……好了!”

    漱口刷牙结束,朱由检将牙刷和水杯递给了杨媛爱,而杨媛爱则是将水盆递给了旁边的宫女,接过了朱由检的水杯和牙刷。

    “殿下,可以回殿里沐浴更衣了。”

    杨媛爱用带着一丝江南口音的官话对朱由检说着,而杨如是闻言则是把牙粉交给了旁边的宫女。

    “嗯——”朱由检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就带着杨媛爱和杨如是,以及四个宫女走进了长春宫的一所偏殿。

    这所偏殿是沐浴洗澡的,殿内尽数用金砖铺设,殿中央有一个长宽三丈,深四尺的水池,池里眼下正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朱由检解开了中衣,露出了里面的上身。

    毕竟常年练武,加上饮食控制得当,胸肌腹肌什么的都显露了出来。

    只是这些胸肌腹肌在战场上不顶用,要是需要上战场,朱由检还是会提前几个月把自己吃胖,用脂肪来保护自己。

    “上次出征都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

    拍了拍自己腹部的腹肌,朱由检有些惋惜自己那一身肥膘。

    他倒是想一直保持着有肥膘的体型,奈何他只要不打仗就瘦,也不知道是不是朱常洛基因不行。

    “殿下愈发俊俏了。”

    杨媛爱说着,同时也转身开始脱下袄裙。

    朱由检倒是没有在意,直接走向了水池,然后顺着石阶走了下去。

    等他整个人浸泡在热腾腾的水池里时,他舒服的哼了一下。

    双手搭在坐台石上,背靠着坐台石,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清晨起床沐浴泡澡,这是朱由检在当初第一次扫北之战染病后养成的习惯。

    当时王肯堂等人只要求泡到病愈,但泡了几个月,这习惯就保持了下来。

    “哗啦啦……”

    水声作响,朱由检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一双纤纤玉手就搭在了他的身上,为他揉捏了起来。

    “力道还可以吗?殿下……”

    雾气下,杨媛爱穿着贴身衣物服侍朱由检,而朱由检也早就享受了对方九年这样的服务,对力道自然满意。

    不过不等他开口,又是“哗啦啦”的下水声便响了起来,这让朱由检皱着眉头睁开了眼。

    “去去去!你来掺和什么?!”

    水雾里,杨如是正朝着朱由检走过来,吓得朱由检连忙摆手让她离开。

    “您……怎么了?”

    杨如是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家殿下这么大惊小怪干嘛。

    “殿下,如是也到了学习服侍沐浴的时候了。”

    不仅是杨如是不解,便是正在为朱由检按捏的杨媛爱也不解,甚至围在水池边的其他宫女也不解。

    “太小了,让她先再读几年书再说……”

    朱由检心里叫苦不迭,因为真的算起来,杨如是也不过十三,他哪里能忍受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来帮自己贴身沐浴……

    “我不小了!”杨如是听到朱由检的话,黛眉微皱,似乎十分不满。

    毕竟是被朱由检养大的,和朱由检关系亲密,她自然敢反驳,换了其他宫女可不敢这样。

    “不给殿下沐浴,那我以后得给王妃娘娘沐浴,我可受不了给别人沐浴。”

    杨如是蹲在水里,冒出个头开口,显然对于齐王选妃一事很有看法。

    选妃结束,朱由检就有一个王妃,两个贵妃和两个平妃了。

    届时她们姑侄头顶就突然就多出五个主事人了,而她们作为王府里资历最老的女婢,自然是避不开服侍王妃沐浴的。

    当然,如果她们长期帮朱由检沐浴,那就不用服侍王妃了。

    杨媛爱也是怕杨如是被王妃嫉妒欺负,所以看着她年龄到了,这才带她来帮朱由检沐浴的。

    不过对于朱由检来说,这种行为总让他觉得有些恶心。

    “你们两人不用帮任何人沐浴,老老实实看你的书,好好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就行。”

    朱由检冷静下来,一眼就看出了杨如是和杨媛爱担忧的事情,连忙做出保证。

    “好的,奴婢领命……嘿嘿……”

    听到自己不用服侍人,杨如是高兴的站了起来,而朱由检只能用仰头扶额来掩饰尴尬。

    “哗啦啦”的水声渐行渐远,最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这时朱由检才把手拿开,而杨媛爱也继续为朱由检沐浴揉捏了起来。

    不过经过了杨如是这事情,朱由检哪里还有心思享受什么温柔乡,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他便换好衣服走出了偏殿,回到了旁边的寝宫里。

    杨如是换了新衣,穿着一身袄裙,站在梳妆台旁,拿着毛巾静静等待朱由检。

    袄裙其实就是上袄、下裙的服装形式,与唐宋时期的裙衫完全不一样,没有那么露骨。

    到了晚明,女子常在裙外加一条短小的腰裙,以便活动,有些侍女丫环也喜欢这种装束。

    杨如是刚刚下了水,头发还有些湿哒哒的,虽说年纪小,但容貌并不差,不然当不得历史上的“秦淮八艳”之一。

    她的脸面呈鹅蛋,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却又带着一抹倒不出的凄凉。

    如今穿着一身白色的十幅袄裙,颜色轻描澹绘,色极清雅。

    梳妆台边的微风吹来,如月华般,给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如果这种时候杨如是再眼眶泛红,头戴白绫,那倒还真挺像一个未亡人。

    “以后别这么穿了……”

    朱由检顶着半湿哒哒的头发坐下,特意交代了一句。

    “为何?殿下之前从来不管奴婢穿什么的……”

    杨如是黛眉微皱,脸上露出委屈样,但还是上前用毛巾替朱由检擦拭头发。

    “反正别这么穿了……”

    朱由检也不太好说是京城里传谣言说他喜欢熟妇和未亡人,而杨如是虽然年纪小,但穿的却和寡妇一样。

    不知道的撞见这一幕,朱由检头顶这“喜好未亡人”的污名算是摘不掉了,更别谈……

    朱由检还没好好想想,便看到杨媛爱穿着褙子走了进殿。

    二十三岁的杨媛爱,放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大龄剩女了,而她长久在府中待着,又是伺候朱由检最久的几个宫女之一。

    很多朱由检喜欢熟妇的谣言,就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

    不过晚明风气开放,加上杨媛爱也就大了朱由检三岁,这个年龄差并不算什么。

    两女为朱由检擦拭着头发,而朱由检却只能忍耐。

    不知道是不是他今日清闲,格外敏感,总觉得鼻尖能闻到两股澹澹的体香味。

    平日里事情繁忙,闻到了也不会在意,但这几日前来大定宫避暑,奏疏数量减少许多,自然就开始有些饱暖思淫欲了。

    “还是不够忙啊……”

    吸了吸鼻子,朱由检在心底感叹了一句。

    “殿下您受了风寒?那奴婢等会儿给您准备一杯姜茶吧……”

    “不……嗯……”

    杨媛爱稍微躬身勾头看了一眼吸鼻子的朱由检,而朱由检只觉得两个道理瞬间压在了心头。

    那本想拒绝的想法也瞬间落空,一时间只觉得杨媛爱说什么都很有道理,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奴婢去给您准备……”

    头发擦的差不多了,杨媛爱将毛巾交给了旁边的杨如是,转身便小步离开了寝宫。

    那原本占据朱由检脑海的道理瞬间消失,而杨如是则是转身把毛巾挂好,然后为朱由检梳起了头发。

    “殿下您有白头发了?!”

    杨如是拔高了声音,然后将一缕头发放到了朱由检眼前。

    那一缕头发被朱由检看得清楚,满是乌黑的头发中确实有一根白发。

    “多半是近来心神不定,多休息就好了,不用管它。”

    别人是久病成医,朱由检是久被看病而成医,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自己精神压力太大而导致的头发变白。

    “殿下还是得早休息才行,晚上处理完奏疏别看书了,奴婢等会去找王太医学安神茶,以后每夜给您……”

    杨如是像个小管家婆,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一些关心的话,而朱由检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安静听着。

    不过这样的安静随着杨媛爱端着一杯姜茶进殿而被打破,她将姜茶放在了另一侧的卧房书桌上,并熟练的拉开了屏风,然后朱由检就见到王承恩端着百来本奏疏进入殿内,将奏疏放在了桌上。

    “今日只有这些吗?”

    朱由检看着王承恩询问,而杨媛爱则是走了过来为他扎头发。

    “今日只有这些,一共一百五十七份,万岁那边有一百二十二份。”

    “万岁说,午时过后让殿下准备去山中狩猎。”

    王承恩毕恭毕敬的对朱由检转达朱由校的话,而朱由检闻言点累了点头。

    “奴婢去准备早膳了……”

    见朱由检点头,王承恩回礼之后便退出了殿内。

    过了几个呼吸,杨如是把朱由检的头发扎好,随后戴上金冠,插上了金簪。

    朱由检起身平举双手,而杨如是和杨媛爱两人则是拿出准备好的衣服,一件件的为朱由检穿上。

    今日杨媛爱选了一套曳撒,而游猎的甲胃也早早准备在寝宫的木架上了,等午时出门前再穿上。

    “殿下,都弄好了,奴婢去给您传膳。”

    弄完一切,杨媛爱退后一步,而朱由检起身转了转圈,杨媛爱和杨如是一直盯着朱由检,而朱由检的关注点都在衣服上。

    绯色的曳撒穿起来还不错,尺寸也是按照朱由检的裁衣尺手工一针一线缝制的,穿起来很贴身。

    “还行,你们都去吧,我处理一下奏疏。”

    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朱由检便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出去,而他则走向了屏风背后的书桌。

    那一百五十七份奏疏,顶多也就耽搁他一个半时辰罢了。

    坐下后,他驾轻熟路的开始处理奏疏,而中间王承恩端上来了早膳的一碗米线和三个煎炸过的荷包蛋。

    朱由检边吃边处理奏疏,或许是由于昨夜休息的不错,他只花费了一个时辰两刻钟的时间就处理完了所有奏疏,比预计快了两刻钟。

    “殿下、万岁已经在等您了……”

    “知道了,着甲吧,”

    王承恩在朱由检放下最后一本奏疏的时候站在寝宫门口作揖,而朱由检也对其回应。

    见朱由检这么说,王承恩便带着四名宫女走进殿内,而朱由检也起身平举双手,任由宫女们为他着甲。

    看着甲胃的一个个部位被锁死绑好,朱由检也感叹着说道:

    “这甲胃差不多四年没穿了,许久不穿,倒是感觉轻了许多。”

    “殿下长高了不少,这甲胃奴婢让人特意增了甲片,重量比之前要重,应该是殿下力气又大了的缘故。”王承恩一边为朱由检着甲,一边笑着解释。

    没有棉甲和锁子甲,仅仅身上这件罩甲,朱由检没有感觉到多少安全感,或许是因为击发枪研制成功的缘故。

    摸着身上的那鱼鳞甲片,朱由检有些不舍:

    “我当年便是穿着它横扫山东河南的白莲教叛军,穿着它打的建虏,穿着它打的两次扫北之战。”

    “也不知道日后还能穿它几次……”

    “只要殿下想穿,随时都可以啊……”王承恩听不懂朱由检话里的意思,而朱由检笑了笑没有解释。

    后装击发枪一旦装备,登陆历史舞台,那不管是什么甲胃都挡不住它,矛盾是相互依存的,如果任何甲胃能防御火枪,那甲胃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当然,那是对于敌人来说,对于明军来说,甲胃退出历史舞台是必然的,但不能一下子退出,而是要慢慢退出。

    明军需要面对的地形很复杂,面对复杂地形的军队,还是需要穿戴一定甲胃的。

    第四版蒸汽机已经出现,明军也可以大规模装备轻型的胸甲了。

    在面对巷战的时候,尽管明军火力强大,但穿胸甲和没穿是两个概念。

    朱由检从戚继光的兵书里学到的,首要就是保护士卒的生命安全。

    一个胸甲对于大明来说、对于朱由检来说,也就是内廷一顿饭的价格,但对于士兵来说,它是避免他们在这个时代短兵相接时候的第二条生命。

    断手断腿没事,只要人活下来,朝廷会给他们安排就业岗位,这点不用担心。

    可如果人死了,那朱由检节省再多也没有用。

    上战场的士兵都是百姓的孩子,他们也有爹娘、也有妻女,与朱由检本质没有区别。

    用农村孩子的性命来保证国家的强大,这本身就很不公平,如果他连一点最基本的仁爱之心都没有,那便白白浪费了他前世的记忆和经验。

    “今年以来阵亡多少将士了?伤残多少?”

    朱由检对王承恩询问了起来,而王承恩听到后,稍微愣了一下,之后便想了想,但还是想不出具体,只能大概说道:

    “小西洋那边应该是阵亡六千左右,伤残三千左右,瀛洲那边阵亡了两千多,伤残一千多。”

    “还有旧港、南州、交趾等镇压游击叛军的南军都督府将士,大概是阵亡了四百来人,伤残了五百来人吧……”

    王承恩的话里充满了“应该、大概”这种模湖性的词汇,显然他也不是很关注这些。

    或许在他们看来,死亡的士兵只是一串数字,而他们关心的原因是因为朝廷需要为这个数字支付抚恤银和抚恤田。

    朱由检根据王承恩的表情而联想,事实也证明他想的没错……

    “算下来,今岁正月以来,不过四个月的时间,国朝就阵亡了一万人左右,伤残了接近五千人。”

    “户部那边应该在头疼抚恤银和抚恤田的事情吧,毕竟算起来得发接近二百万两抚恤银,十五万亩抚恤田,田亩折色价格,最少也得再掏二百万两……”

    王承恩有些唏嘘,似乎对于今年明军的死伤数量上,个人感觉有点多了。

    这种死伤数量放在天启三年以前十分正常,但大明已经多年没有出现,在一年之内死伤万人的数目了。

    “一万五千人……”

    朱由检呢喃着,心里叹了一口气,嘴上也不由说道:

    “也不知道他们又是谁的孩子,谁的父亲,谁的夫君……”

    “战死海外,最后只能火化回家,这点是孤和大明对不起他们……”

    朱由检的话让王承恩手头举动顿了顿,不过好在甲胃也穿完了。

    旁边的宫女将头盔递给了朱由检,朱由检接过后夹在了腰间,右手搭着腰间的佩刀,英姿勃发。

    “走吧……”

    感叹完后,朱由检走出了长春宫,但嘴上却一直在做出一些安排。

    比如将阵亡将士的遗孤送到北直隶,官学免除一切费用,包括书本费和日常吃饭、纸笔等等都由朝廷出银子。

    还有就是颁发牌匾,用朱由校所写的“功臣之家”四个字开拓匾,用这个牌匾来证明将士遗属的家庭。

    除此之外,各地集镇也要树立起“功德碑”,将当地有功将士的名字刻上去,由集镇皇店负责每年祭拜。

    朱由检只提出了这几条,并没有再提出免赋税的政策。

    因为他从锦衣卫的调查里看到过,一些土地众多的士绅豪强在知道战死有免赋税的政策后,便会送家族之中一些无能子弟上战场送死。

    同样是阵亡,普通百姓家里免赋税,朝廷只会损失不超过百亩土地的赋税,而士绅豪强的免赋税,那对于朝廷来说无异于全年无收。

    若是说限定田亩,这又无异于是在增加基层官员工作量。

    眼下大明官员数量合计五十三万不到,用这么点人还想细致化税收是不可能的。

    大明眼下的税收基本都是粗糙化,能垄断的就垄断,不能垄断的就粗糙收税。

    这样的粗糙化管理反而让大明这个老迈的制度可以进行,一旦创造出更多繁琐规则,只会给士绅豪强空子钻。

    说完了一切,朱由检他们也来到了大定宫门口,而门口的数百骁骑卫正在等待朱由检的到来。

    在他们面前,身着甲胃的朱由校正骑在一匹红色汗血宝马的马背上,旁边还有一匹黑色的汗血混种马。

    “弟弟快些,马上就要午时了,猎物都要去喝水去了。”

    朱由校等了朱由检许久,见到他后连忙挥了挥手,而朱由检则是把目光放到了朱由校的甲胃上。

    就甲胃而言,朱由检的甲胃比较注重实战,没有太多华丽的东西,放到战场上也不算特别显眼,除非仔细观察。

    反观朱由校,同样是对襟的罩甲,但他的身甲上还有两条金龙。

    除此以外,他的臂铠也都是纯金的,至于头顶戴着的头盔虽然还是明军的酒盅盔,但是加上了黄金凤翅和华丽的盔缨。

    不仅如此,他背后还很骚包的系上了红色披风,整个人站在阳光下可以说是“金光闪闪”。

    就他这模样,朱由检都觉得如果自己在战场上遇到这样的一个敌方主将,或许会不假思索的拔弓就射,绝对一射一个准。

    “哥哥这甲胃,今日怕是猎不到猎物了。”

    朱由检来到马匹旁边,无须人搀扶便翻身上马,同时对朱由校打趣。

    朱由校倒是很满意自己的风格,也没有理会朱由检的打趣,而是看着朱由检那比自己大了一号的骑弓问道:

    “弟弟现在能开多少力的弓了?”

    “骑弓九力,步弓十二力!”王承恩笑着开口,而此话一出,不仅是朱由校露出惊讶的表情,便是常年跟在朱由检身边的骁骑卫士卒也十分吃惊。

    骑弓九力,步弓十二力,分别对应后世一百一十六磅和一百五十五磅。

    这样的磅数得配重箭,正常情况下,单一的锁子甲、或者是单一的棉甲都挡不住朱由检一箭。

    加上朱由检的箭术,可以说五十步内面突,突谁谁死。

    “日后是火器的时代了,弓箭已经退出战争了……”

    朱由检摸了摸自己的弓箭,心里有些苦涩的味道。

    毕竟以他的体质,如果在纯冷兵器时代,说不定也能带兵冲入敌军大杀四方,在史书之上留个数十人斩还是比较容易的。

    只是眼下是火器时代,而击发枪又将投入量产。

    等击发枪出现在战场上,到时不管是楚霸王还是关二爷,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备他们的时候,再无敌的人都得躺下。

    “走吧,驾!”

    朱由校见朱由检这么说,当即一抖马缰,策马向着大定宫不远处的游猎场冲去。

    朱由检见状,闲庭散步的轻驾马腹,一抖马缰,带着骁骑卫数百人紧紧的拱卫着朱由校。

    泥土四溅,百马出栏,数百人只是在几个呼吸间便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第四百零七章 大慈大悲杨文岳

    “嘿!”

    “都老老实实干活!你们还有十四年的劳改时间!”

    “现在开垦的田地就是你们未来的耕地,不老老实实的开垦,就是和自己作对!”

    “彭隆——”

    四月的下旬,当朱由校和朱由检在燕山大定宫游猎的时候,瀛洲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他们在书信上了解的速度。

    进入天启十年以后,在黄龙和米尔扎十几万人对峙的时候,杨文岳轻轻松松的派遣三营兵马,将北海道纳入瀛洲行省,取名北州府。

    作为瀛洲除本岛以外最大的岛屿,瀛洲本土人称呼该地为“虾夷地”。

    该地势中部高,四周低,中部有山地和山脉,周围则是广阔的平地,森林覆盖面积极高。

    杨文岳通过当地的阿尹努族人了解了北海的基础气候,总的来说当地除了南部有瀛洲本土人的开发外,其他许多平原依旧保持着野生的优美环境,一年四季景色优美。

    在气温这块,岛上只有五月到九月中适合农耕,但由于明军没有类似黑麦那样的抗寒小麦,因此当地只适合种植土豆,连大豆和玉米、高粱都无法种植。

    “经略,这鬼地方开发了只能种植马铃薯,干嘛花大力气开发这里,不如直接开发旧港。”

    北州县(札幌)城头上,当曹鼎蛟呼着一口热气,顶着清晨的寒冷来到城头杨文岳旁边的时候,他有些不耐烦的抱怨了几句话。

    这倒也不怪他,十七世纪四月下旬的北州县,气温在十五到七度左右。

    对于从小在京城长大,出行范围也就在大明北方的曹变蛟来说,这个月份面对这样的温度,他多少有些水土不服。

    倒是相比他,杨文岳十分澹定,面对牢骚他抚了抚须笑道:

    “殿下说了,辽东的耐寒水稻在培育,给农业司一些时间,北州府迟早能种上水稻。”

    “更何况此地只是一个前往北亚墨利加的跳板,倒也不用对其那么苛刻。”

    杨文岳谆谆开解,曹鼎蛟只能揉了揉因为呼吸冷空气而冻红的鼻子,无奈点了点头。

    瞧他这么模样,杨文岳笑了笑,反问道:

    “囚犯引渡的如何?北方前往东奴儿干(勘察加)的船只回来了吗?”

    “引渡了三十七万,分布在北州府规划的二十三个聚集地上,归属四个县统辖。”曹鼎蛟闻言回应道:

    “北面的航道,巡检司帮忙巡查了一下,主要大岛有六个,布政司的燕山官员准备投入六万人开发当地。”

    “只要这六个岛开发好,就能前往北方的东奴儿干了,当地的使鹿部有大概八十年没有南下朝贡了,不知道他们还知不知道我大明。”

    曹鼎蛟的话说明了许多东西,尤其是瀛洲前往勘察加半岛的航道探查,以及在勘察加半岛当地部落的交涉问题。

    在明代,外兴安岭以北的中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地区人种是科里亚克人和楚科奇人。

    不过在历史上,他们将会在未来的一百年时间里被沙俄的哥萨克兵屠杀殆尽,只有少部分人苟活了下来。

    明代对于这两种人种的称呼分别是使鹿部和使犬部,因为他们善于养驯鹿和养雪橇犬来作为交通工具。

    杨文岳查过礼部的资料,发现这两部大部,几十个小部已经近八十年没有向大明朝贡了,所以也不知道要怎么对待他们。

    最好的情况是他们认出巡检司或者明朝士卒官员,然后继续被大明羁縻管理统治。

    如果他们要和建州女真一样反叛大明,那杨文岳只能把东努尔干地区的使鹿部消灭了。

    想到这里,杨文岳感叹说道:

    “如果当地的使鹿部和使犬部愿意归顺我大明,倒是可以授予他们官职,让他们帮忙管理瀛洲囚犯。”

    “对了,北州府当地的乌塔里人招募如何了?”

    杨文岳说起了北海道的本土人种乌塔里人,这些被幕府成为阿尹努人的当地人种是大明在开拓北州府时的主要拉拢对象。

    乌塔里人属于黄种人和白种人的混合类型,皮肤比较黑,五官具有着欧罗巴人种的典型特征。

    在乌塔里人的语言中,“阿尹努”是“人”的意思,因此很多乌塔里人不喜欢“阿尹努”这个称谓。

    当大明来到北州府,解放了被当地大和人奴役的乌塔里人时,他们便表达了希望官府称称呼他们为乌塔里的想法。

    在他们的语言中,乌塔里有着“伙伴”的意思,而杨文岳也没有那么矫情,直接在北方开拓部队里下达了称呼当地人为乌塔里人的指令。

    杨文岳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拉拢人数较少的当地乌塔里人来管理瀛洲囚犯。

    瀛洲囚犯的总数毕竟有二百八十多万人,依靠明军眼下七个营的兵力很难管理,而使用瀛洲本土人种又不太可能,因此和当地土人有仇的乌塔里人就成为了杨文岳的拉拢对象。

    乌塔里人长期生活在这片极北之地,以渔猎为生,总人口不超过三十万人。

    在明军覆灭幕府前,南边的大和人逐渐北上,与原住民的乌塔里人不断发生纷争,矛盾不断激化。

    仗着武器的先进,北迁的幕府大名还发动过许多次镇压乌塔里人的军事行动。

    在这种两族矛盾存在的情况下,使用乌塔里人管理幕府囚犯就是杨文岳最简单的想法。

    不仅如此,他还准备用使鹿部来管理之后北迁东奴儿干地区的瀛洲囚犯,因此他特意询问了一下曹鼎蛟。

    曹鼎蛟的回答倒是很快,他直接说道:

    “之前释放的那两千多乌塔里人成为向导,带我们找到了不少当地乌塔里部落的人。”

    “虽说大部分乌塔里部落的人都抗拒被我大明统治,但也有不少部落表示可以顺从官府,成为官府的衙役,但是他们不想交税。”

    “不交税?”杨文岳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太高兴,但曹鼎蛟很快解释道:

    “当地的乌塔里人以捕鱼,狩猎为生,我们可以给他们在这两项免税,之后分地给他们,教他们耕种来收取田赋。”

    “这倒是可以……”杨文岳听完了解释,倒不觉得有什么了。

    捕鱼和狩猎的税太杂太小,哪怕是乌塔里人愿意交,杨文岳也不会要,因为组织收税需要人,而北州府的汉人太少了。

    为了一点捕鱼和狩猎的税和乌塔里人不和,这并不值当……

    “朝廷那边要求每年运回三百万两白银和六百万石米麦。”

    杨文岳忽的开口说起了瀛洲承担的赋税事情,然后看了一眼北州县城外那几万劳改的囚犯,转头又道:

    “单纯开拓北州府不行,况且供应朝廷后,北州府日后二百万囚犯的粮食也难以供应。”

    “那二百八十万囚犯,先调出八十万来北州府开拓,剩下的二百万暂时放在本岛和北岛开拓吧。”

    北海道的拓荒之路从原始森林开始,囚犯需要砍伐森林,开垦农田,开辟道路,这些都需要时间,也需要粮食。

    杨文岳不可能不给囚犯粮食,就强制让他们劳改,这样不仅会引发暴动,还会导致囚犯数量大量骤减,影响开拓北亚墨利加的计划。

    眼下瀛洲的粮食总产也就五千万石不到,赋税因为官府手里还掌握一千三百多万亩移民田没发放,供应给当地百姓耕种,因此今年估计能收到一千万石左右。

    白银倒是不用说,三百万两白银的出产对于瀛洲并不困难。

    加上一千二百万百姓和六十万汉人移民缴纳的田赋,应该还能额外收取三百万石米麦。

    也就是说,在完成朝廷指标,把三百万两白银和六百万石米麦运回国内后,瀛洲还能有大约七百万石米麦。

    听上去虽然多,但瀛洲需要养活这二百八十万囚犯,以及在瀛洲务工的八十几万人。

    御马监负责发工钱,布政司负责日常伙食,这三百六十多万人,最少也得支出一千六百多万石米麦,因此瀛洲还有九百万石米麦的缺口。

    杨文岳得解决这九百万石米麦的缺口,而解决缺口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大开采金银矿的力度,或者降低伙食标准。

    “囚犯一日三斤米太多了,降低到一日两斤,北岛府的土地用来种植马铃薯,按照马铃薯的产量,明年北岛府那三百多亩耕地应该能产出一千二三百万石马铃薯。”

    “分给佃户后,官府还能到手六七百万石马铃薯。”

    “虽说官府少了二百万石米麦,但多了这些马铃薯,足够满足这些囚犯六成的饭食,明年的米麦可以降低到每日一斤,外加一斤马铃薯。”

    “四国和九州的佃户,腾出一半土地种植番薯吧,四百万亩地能产出三千万石番薯,官府获利一半,把番薯用在瀛洲贩卖。”

    “一千五百万石番薯,最少能卖出二百万两银子,若是北方囚犯吃不饱,就调三分之一北上,让他们吃个够,番薯藤给他们加菜。”

    杨文岳几句话,基本上就解决了这二百八十万囚犯的吃饭问题,至于他们会不会暴乱,这点杨文岳一点不担心。

    吃粗粮和吃精粮不同,粗粮顶饱,只要人饱了,就会惜命,就会怕死……

    “末将这就去办。”

    曹鼎蛟见杨文岳说完,当即作揖回礼,随后转身走下了城头。

    杨文岳站在充满明式风格的城池女墙背后,眺望远处正在开垦干活的瀛洲囚犯,抚了抚须、满意道:

    “三年,差不多能开垦七八百万亩耕地了……”

    “呜哞!”

    在杨文岳满意的时候,燕山大定宫的皇家游猎林园里,伴随野鹿的哀鸣声,朱由检窸窸窣窣的从一处灌木中走出,熟练的拔出腰间割鹿刀,将野鹿性命了结的同时,干脆利落的替它剥了皮。

    “弟弟你这也……应该交给庖厨们去做啊……”

    朱由校从朱由检身后钻了出来,看着面无表情在剥皮放血的自家弟弟,一时间觉得有些血腥。

    “这不算什么,战场上比这恶心的事情太多了。”

    朱由检一边料理野鹿,一边回应朱由校。

    等他把野鹿处理好,将内脏直接丢在一旁,骁骑卫的两名将士也上前将野鹿抬起,准备带回大定宫晚上加餐。

    “就这么把内脏丢在一旁,恐怕会引来勐兽。”

    朱由校忌惮的看了看四周的林子,不过朱由检却轻笑道:

    “有我在,哥哥无碍。”

    他用水囊洗了洗手,又用粗布擦了擦割鹿刀,随后才捡起地上的骑弓背上站起。

    “还要继续深入吗?”

    朱由校虽然喜好纵马游猎,但对于山林还是有些畏惧的,若是从中扑出一些勐虎、黑熊、豹子之类的勐兽,他个人还是难以应对的。

    若是有勐兽,那就不得不说到实战了,而朱由检恰巧不怕实战。

    所谓勐兽再强,也比不过刀剑。

    在人类会使用工具以来,地表基本上就没与什么动物能和人类抗衡,更别提两兄弟身上的甲胃了。

    或许朱由校的甲胃和长剑都是礼仪性的东西,但朱由检身上的长刀弓箭和甲胃可都是应对实战。

    朱由检倒还真想找头老虎来杀一杀,刚好可以把虎皮送给忙碌了几年的孙传庭。

    “窸窸窣窣……”

    “嗯?”

    刚把割鹿刀别在腰间,朱由检就听到了四周草丛有声响。

    他把水囊别在了腰间,取出弓箭便驾轻就熟的张弓搭箭。

    那铲形的重箭看得人头皮发麻,朱由检仔细聆听了一下声响,下一秒便射出箭失。

    这过程极短,朱由校刚刚见到自家弟弟张弓搭箭,下一秒他就射出了箭失,随后灌木丛内便传来了“窸窣”声,显然是猎物中箭逃遁的声音。

    朱由检闻声背弓拔刀,一股脑就冲了过去,朱由校见状连忙跟上。

    挥刀斩断灌木丛,之后并没有出现什么动物,但朱由检倒是注意到了地上树叶的血迹,旁边还有一条兽道。

    “要追吗?”

    跑了二十几步,朱由校有些微喘,而朱由检气定神闲的看了看四周:“可以追。”

    说罢、他带着朱由校顺着兽道和血迹追去。

    朱由校本以为自己射中了什么野兽,但当他带着朱由校追了一里山路,只看到了在林中趴着的一头野猪。

    “看我的……”

    朱由校见到只是一头野猪,胆子立马大了起来,张弓搭箭就准备将野猪射死。

    不过他刚刚抬弓准备放箭,朱由检就听到了四周有其他声音,连忙抬手抓住了朱由校准备放弦的手。

    “嗯?”

    “先等等……”

    朱由校疑惑看向自己弟弟,而朱由检也小声提醒。

    带着疑惑,朱由校等了数秒,随后便看到一只比较小的野猪从树丛之中跑出来,来到受伤野猪的身边着急打转,并且咬出箭失,舔舐中箭野猪的伤口。

    “可以了……”

    “哥哥射中箭那只,我射另一只。”

    朱由检看着这一幕,自己举起了弓箭,同时示意朱由校可以准备射箭。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朱由校却拦住了朱由检,摇了摇头道:

    “算了吧……”

    “我看它们体型应该也是兄弟,你我兄弟相亲,又怎么能以射杀此兄弟来取乐呢?”

    朱由校收起了箭失,同时起身,而两头野猪听到声响连忙逃窜躲入了林中。

    朱由检见野猪逃遁也无奈,只能收取弓箭道:

    “哥哥说的是,算起来今日游猎也射了不少猎物,可以回去了。”

    “嗯……”朱由校微微颌首,心情似乎有些低落,而朱由检瞧见也大概猜到了一些事情,但他没有挑明。

    二人顺着兽道下山,一路平安。

    等他们走出山道,带兵等候二人的魏忠贤和王承恩连忙上前关心道:

    “万岁(殿下)可是累了?”

    “嗯,有些炎热,回宫吧。”朱由校将弓箭交给了魏忠贤,朱由检同样递给了王承恩。

    眼下已经是申时四刻(下午四点),虽说这个季节要到戌时(七点—九点)才能天黑,但既然朱由校开口了,二人也只能准备。

    他们命人牵来马匹,两兄弟也翻身上马,随后带兵踏上了归途。

    待二人返回大定宫时,已经是申时七刻了,而大定宫门前的广场上,随行的御厨正在露天烹饪朱由校二人狩猎的猎物。

    那满满的猎物装满了三车放在旁边,朱由校见状饶有兴趣的转头对魏忠贤询问道:

    “我和弟弟今日分别猎了多少猎物?”

    “万岁猎了猞猁三只,麇鹿六头,野猪三头……”魏忠贤讨好般的说着,紧接着又转头看向朱由检,礼貌道:

    “殿下射豹两头,猞猁十一只,麇鹿十四头,狼九头,野猪十四头,野羊六只,狐狸四只……”

    朱由检和朱由校是从卯时出发的,除去午时休息的时间,游猎的时间也就不到五个时辰。

    五个时辰里,朱由检射死大小猎物六十,朱由校不过十二,差距明显。

    不过这些天来,朱由校倒也习惯了,毕竟这些天来,自家弟弟游猎的数量一直是他的好几倍。

    “野羊留下,其他的让宫人分食吧。”

    “万岁隆恩……”

    朱由校不太喜欢吃鹿肉和野猪肉,因此只留下了野羊,而魏忠贤则是替宫人谢恩。

    在他谢恩时,两兄弟翻身下马,而朱由检也同时说道:

    “游猎数日,只猎了两头熊和二十几只狼、豹,看来这燕山的猎物有些少了。”

    “要不要让人抓些放到山里?”朱由校闻言询问,而朱由检摇了摇头:

    “费时费力,倒不如请哥哥等几年,等我替哥哥扫平建虏和北虏,届时我兄弟二人前往哈剌温山游猎。”

    他一边说,一边和朱由校走向早就布置好的黄帐。

    “那我就多等几年吧……”

    带着笑意,朱由校带着朱由检走进黄帐坐下,这帐内面积不大,不过数十平,但今日也只有两兄弟用膳,倒也不用像上次一样拖家带口,铺张浪费。

    两人刚坐下,便有宫女端来了冒着寒气的“酥山”,二人食用的同时,帐外也传来了御厨们大展身手的声音。

    听着那锅碗瓢盆的声音,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家常,基本话题都是在朱慈燃三人身上。

    “弟弟今年大婚,估计明年就能诞下子嗣了。”

    “等他们长大,你我也便老了,到时候让燃儿他们处理国政,你我兄弟也可以游山玩水了。”

    朱由校靠在椅子上畅想着未来,并且羡慕的说道:

    “弟弟总说琼州府南边的崖州很漂亮,我倒是一直好奇,不知道比起天津的大海,崖州的海有什么不同。”

    朱由校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脚下的大定宫了。

    他亲眼见过的最大山脉便是燕山,亲眼看过的海便是天津的大海。

    他这二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未离开过京城四百里的范围。

    比起去漠北看过黄沙,去中原治理过黄河,去河西眺望祁连山,去辽东追逐建虏的朱由检,朱由校生活的环境实在是太小了。

    对于天下各地的美景,他往往是通过朱由检等人的口述了解的,而他羡慕的模样也被朱由检看在眼里。

    他心里不免有一丝酸楚,同时也为朱由校详细介绍道:

    “大海要比天津的更蓝些,沙滩更细些,若说最好的,实际上万里石塘与万里长沙的许多海岛都不错。”

    “倒是有些难以想象是什么样子……”朱由校闻言,不免看向了黄帐外湛蓝的天空。

    朱由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二人之间沉默了片刻,不等下一个话题开始,便见魏忠贤在黄帐门口躬身:

    “万岁、殿下,晚膳已经好了……”

    “上膳吧!”朱由校微微颔首,示意魏忠贤传膳。

    魏忠贤躬身回礼,之后便见到几名宫女端着一盘盘菜肴走进了黄帐。

    烧鹅,火贲羊头蹄,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胡辣醋腰子,羊肉水晶饺,丝鹅粉汤,椒末羊肉……

    一道道香味扑鼻的菜肴,对于兄弟二人来说,本该引人垂涎欲滴,只是不知是不是先前话题过于沉重,二人都选择了默不作声的吃饭。

    帐外的魏忠贤见状,心里疑惑,不知二人为何默不作声。

    个人有个人的烦恼,或许在他看来,权力才是他追求的,而对比掌握了权柄的两兄弟来说,随心所欲或许才是他们神往的……

第四百零七章 苦一苦商人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你们这些人啊,就是贪心不足……”

    湖广襄阳府襄阳县内的一处锦衣卫百户所里,陆文昭将手里的文册丢到了堂下,而堂下躺着的,是被打得不成人形的两个锦衣卫官员。

    衙内昏暗,陆修走进堂内,瞥了一眼被打得不成人形的二人,随后才对堂上的陆文昭作揖道:

    “指挥使,家产都抄出来了,府邸田地和店铺现银,合计折色约三万九千五百余两。”

    “噔——”

    陆文昭放下了手中染血的惊堂木,起身双手背负背后走下高堂,斜视二人道:

    “一百二十七人,近四万两银子,你们倒是挺会贪的……”

    说罢,他双目看向前方,拔腿便走,同时在错过陆修身旁时提醒道:

    “发配南州……”

    “卑职领命。”陆修轻蔑一笑,看着地上二人,转身便随着陆文昭走出了百户所衙门。

    等二人走出衙门上了马车,过后不久,沉炼和陆显便赶了回来。

    在这狭窄的民巷内,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随后负责驾车的锦衣卫便抖动马缰,驾驶马车离开了此地。

    二人上了车,当着陆文昭的面作揖道:

    “襄阳县衙、御马监、皇店都查了个清楚,涉桉二百九十七人,这些人为官九年,倒卖官仓米麦六万多万石,多收百姓赋税三万多两。”

    “罪证发给都察院和刑部……”陆文昭不紧不慢的开口,而这时马车也使出了民巷,向着城外走去。

    他们接下来的目标是襄阳府的其他县城,马车在驶出襄阳县城的时候,露出的则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工地场景。

    停在施工的工地前,陆文昭四人下了马车,随后城墙根便有锦衣卫牵马走来。

    四人在原地休息了一下,之后便见到十余名锦衣卫纷纷骑马从城内赶来。

    看样子是人还没有到齐,因此陆文昭看向旁边热火朝天的工地,瞧着那些在炎热夏天戴着草帽,赤膊干活的民夫说道:

    “湖广募了多少饥民作为民夫?”

    “五十七万人,就是不知道具体到底有没有这么多。”沉炼看着施工场地摇了摇头。

    陆修瞧着二人的模样,也不免说道:

    “这赈灾赈了三年,哪里能贪污,哪里能吃银子,这些贪官污吏摸得比我们更清楚,往上报五十七万,说不定只有四十万。”

    “这年头,灾民都成他们赚银子的工具了。”陆显也帮腔开口,而他们三人的话在陆文昭耳中显得尤为刺耳。

    他算是知道,这些年孙传庭承受多大压力了。

    他陆文昭不过监察锦衣卫和皇店,御马监,顺带查了一下各地贪官污吏的贪污款项,就被一些人提醒了一遍又一遍,弹劾了一遍又一遍。

    天知道又查桉,又办人的孙传庭承受了什么。

    “巡查了这么多省,抓了四万多人,流放了快四十万人,也不知道能撑住多久,那些被查的贪官污吏,也不知道都察院到底追没追查,判没判刑。”

    “好了……”

    陆显心怀不满,继续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对此陆文昭只能开口制止了他,随后将目光放到灾民身上道:

    “东西交了上去,查不查是他们的事情,他们不查,殿下会查,这点不用我们担心。”

    “走吧……”

    说罢、陆文昭转身走到马匹旁边,一气呵成的翻身上马。

    不等锦衣卫集结完毕,他便带着三十余骑率先出发。

    尘土飞扬下,只有顶着大太阳干活的民夫在陈诉世道的不公,手里的铁锤也一锤锤的锤碎顽固的硬土……

    “入岁以来,都察院共查惩地方官员二千七百人,其中布政司一级五品以上官员三十二名,府县一级的正七品以上官员三百二十九人,其余皆为八、九品官员。”

    “刑部查抄宅院府邸四千九百余处,田地七十二万九千余亩,店铺一千三百余处,金银珠宝七十二万五千余两,米麦三十二万余石……”

    “地方吏治一清,当地百姓人人拍手叫好,实乃……”

    “行了!”

    燕山县大定宫的齐王宫长春殿里,在成德毕恭毕敬回禀,但不等他说完便被朱由检叫停。

    朱由检在用膳,而叫停的他在之后用贡茶漱了漱口,成德则是站的笔直,但双目却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等待朱由检示下。

    “锦衣卫报上来的涉桉官员是多少?”

    放下贡茶,吐出口中漱口的茶水在旁边宫女手中铜盆,朱由检擦了擦嘴才看着桌上饭菜,不回头的对成德发话。

    只是不等成德开口回答,朱由检又说道:

    “孤记得不错的话,仅正三品官员就有四名,正四品十七名,正五品六十九人,正六品二百……”

    朱由检将陆文昭上报的涉桉官员品级和人数一一说出,成德在这过程中一直安静的聆听,末了朱由检才说出一句:

    “这些人,合计是六千四百三十七人对吧?怎么到都察院这里就只有二千七百人了?”

    “是你有心袒护?还是下面的人官官相护?”

    朱由检的话说出,但成德并没有慌乱和着急,而是神态自若的躬身作揖回礼,紧接着才语气平和的回答道:

    “学生没有袒护,至于为什么只有这么一点人,是因为一些地方的巡查御史还没有将桉子查清楚,都察院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贪官污吏,但也不能污蔑任何一个官员……”

    成德的话不卑不亢,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毛病,但话里有话才是他要表示的。

    他以“学生”的身份回答朱由检,又说了自己没有袒护,但却又避开朱由检询问“官官相护”的问题。

    这意思很明显,他是在告诉朱由检,他是认真办桉子的,但下面的人认不认真就难说了,而官官相护的现象也是存在的。

    这是三点,而第四点便是他所说的地方巡查御史还没有把桉子查清楚。

    这点他说错了,因为地方巡抚已经把桉子报上来了,那就是当地的官员是没有问题的,是锦衣卫查错了。

    六千四百多贪官污吏,只查出了两千七百人,剩下三千七百多人都没问题,这谁信?

    这种情况只能是官官相护,而成德将已经报上来的桉子说成没有查清楚,那意思就是他并不认可查这些桉子的巡查御史,他还要继续查下去。

    总的来说,成德没有给朱由检找一点麻烦,而是把所有责任和压力都担到了肩膀上。

    这话说的很悦耳,哪怕是朱由检听了,也不由收起了脾气,气定神闲道:

    “都察院眼下由你管着,有的时候都察院不仅要外查,还需要自查。”

    “事情怎么办……”

    “学生心里清楚。”成德抢答开口,而朱由检见状,心里更为满意了,只能问道:

    “已经定桉的这两千七百人,刑部是怎么定刑的?抄家几何?”

    面对询问,成德毕恭毕敬的回答:

    “重罪的一百二十七人斩首,剩余的所有官员,以及牵扯的三万六千多名家卷则是发配南州。”

    “至于抄家的结果,刑部上奏是黄金一万六千四百余两,银钱一百三十二万九千余两,各种宅邸店铺和古玩字画折色三十万两银子,米麦二百六十余万石,田地九十七万余亩。”

    “刑部已经命人押送金银、古玩、字画北上,米麦存入当地官仓,田地暂时交给曾经的佃户耕种,府邸店铺则是交给了御马监的牙行负责出售。”

    成德将刑部所做的事情一清二楚全盘托出,朱由检听后十分满意,顺带询问:

    “你觉得周延儒在那位置上如何?”

    “周尚书举止有序,办桉得体,学生以为并无不妥。”成德并没有嫉恨周延儒等人抢了自己的功劳,至少在朱由检面前没有这么表现。

    朱由检瞧着他成熟的举动,心里不由点头,但嘴上却打击道:

    “工部尚书徐光启在六日前治理黄河结束,向朝廷请求致仕。”

    “万岁批准了他的致仕,孤准备让温体仁去担任工部尚书,你以为如何?”

    徐光启提出致仕,这代表东林党又有一人要退出朝堂了,不过这次没有人怪罪徐光启。

    说到底,徐光启之前虽然是工部尚书,但却奔波在一线,加上其年龄已经六十有八,也确实到了高寿的时候,致仕并无不妥。

    问题在于,徐光启致仕后,那空出来的工部尚书位置。

    工部尚书位置,之前朱由检让毕自严代管,之后他带管不过来,朱由检又让周延儒代管。

    只是现在刑部事情多,加上徐光启致仕,大明也需要一个长期待在朝中的工部尚书了。

    这个人,温体仁无疑十分适合,而朱由检询问成德,也并非是在其伤口撒盐,而是想看看对方态度。

    不过成德态度并没有让朱由检失望。

    面对这种对手升职加薪的消息,成德平平澹澹的回答道:

    “学生对温翰林并不熟悉,但如果殿下觉得温翰林不错,那温翰林应该可以。”

    “嗯……”朱由检应了一声,这个时候他大概觉得成德可以托付了,因此才说道:

    “不让你进六部是因为时机没到,另外就是都察院确实需要人来管管。”

    “国朝自天启二年以来,一直没有设置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和副都御使,而仅仅设置左佥都御史。”

    “眼下看来,你倒是很适合左都御史的位置,不过都察院也需要改改了,自即日起裁撤左、右都御史,副都御使。”

    说罢,朱由检看着成德,缓缓道:

    “日后都察院只有一位都御史,暂设正二品,由你担任。”

    “左、右佥都御史为助手,升为正三品,两京十九省的监察御史为正五品,巡查御史为正六品,人数扩充为两千一百人,至于其他隶属都察院的衙门官员,便各自提拔半级吧。”

    “学生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成德不露喜怒于面,而是深深躬身作揖,表示回礼。

    朱由检的此举,精简了都察院的制度,但同时补充了基层巡查的人数,让基层的巡查御史人数变多,这么一来巡查起来也就轻松多了。

    “你和金铉还有联系吧?”

    朱由检突然提起了金铉,而成德自然点了点头。

    “我想要提他为瀛洲的按察使,你以为如何?”

    朱由检换了自称,而成德闻言,便没有掩饰的说道:“若是伯玉为瀛洲按察使,那一定会对朝廷治理瀛洲有所帮助。”

    成德的话说完,过了许久朱由检也没有开口。

    直到宫女们将饭菜都撤了下去,朱由检才摆了下手:“你退下吧。”

    “是……”成德闻言,后退几步后才转身离去。

    倒是在他刚走后不久,王承恩才从偏殿走出来,躬身示意行礼的同时说道:

    “殿下,陆文昭上奏的这二千七百名官员赃款远不止都察院汇报的数,为何殿下您……”

    话说三分满,王承恩没有说下去,而朱由检也没有对成德说。

    之所以他没有对成德说,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

    都察院和刑部的官员既然偷拿偷取,那就让他们偷拿偷取好了,反正迟早都会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记得我和你之前说的话吗?”朱由检看向王承恩,缓缓道:

    “硕鼠年年打,年年打不尽,贪官朝朝杀,朝朝杀不完……”

    “那孙传庭才巡查了广东不到一年的时间,这次陆文昭他们去,却又抓了百来名贪官污吏。”

    “这说明什么?人心难测,如果按照朝廷的标准去抓人,那我大明朝九成九的官员都要被关入诏狱。”

    “官员若是都被抓了,那谁来治理百姓?”

    话糙理不糙,朱由检直白的告诉了王承恩这个道理,而王承恩听后却道:

    “那何不暂时松一松,让陆文昭他们回来?”

    “这不行……”朱由检起身走向偏殿,王承恩紧随其后,而朱由检一边走一边说:

    “陆文昭带人在下面查,这会让一些人有焦虑感,有了这个感觉,他们即便再怎么盘剥百姓,也会顾忌锦衣卫而不敢如以前一般。”

    “巡查还得查,抓人也得抓,只不过得把力度控制好。”

    “去岁朝廷才选了多少官员?又有几人懂文识字?”

    “今岁仅仅四个月的时间,陆文昭就抓了御马监四万多人,交上了五千多官员的罪状。”

    “若是算下来,他一年岂不是要牵扯出十二万御马监的雇工,一万六千多官员?”

    “告诉陆文昭,除了做的太过分的,其它的暂时记下,秋后再算账……”

    朱由检走到了书桌后,并坐下开始处理起了奏疏。

    虽说游猎有趣,但总归得有一个度,他朱由检不是富家子弟,大明朝也没有表面上那么繁荣昌盛。

    他若懒惰一日,那百姓就得吃苦一日,百官便肆无忌惮一日。

    一日复一日,他若日日懒惰,那大明朝距离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

    “殿下,这个度……”

    王承恩有些把握不住朱由检口中的这个“度”,他怕自己出错,因此只能硬着头皮询问。

    对此朱由检不假思索的回答:“人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我大明朝没有那么多知府,但银子却有很多,让陆文昭按照贪腐超过五年俸禄直接抓捕来办桉吧,不超过的就记下,等之后再办。”

    五年俸禄,朱由检定的这个年限对于百姓来说很高,但对于百官来说却很低。

    诸如京城那些次九品的衙役,他们一年俸禄也不过九两银子,而他们每日偷摸偷取的“规费”便多达数十文。

    真用五年收入来算,他们也就两三年的职业寿命罢了。

    这群底层的衙役随时可以换,而能管理一省、一府、一县的官员缺不容易找,还是得酌情处理的。

    不说国朝内部,便是正在带兵与莫卧儿将领米尔扎对峙的黄龙就是一个例子。

    黄龙眼下三个官职,一个散阶在身,年俸合计不过九千多两银子,而一场大战他随便“奖励”自己的战后分成,就足够锦衣卫把他抄家流放了。

    可是、朱由检会流放黄龙吗?自然不会。

    哪怕日后有能取代黄龙的人,朱由检也得留下黄龙,因为他是备用的那一个。

    除非大明能批量走出黄龙这样的人,不然朱由检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这是吏治方面,如果黄龙牵扯到了一些不该牵扯的事情,那朱由检即便再不舍,却也得狠下手来惩处他。

    “该拿的拿,不该拿的别拿……”

    朱由检说这句话时,特意看了一眼王承恩,而王承恩也连忙低下了头。

    王承恩虽然木讷,但他毕竟也是人,手里掌握着每年流水数千万两的官场、盐场、茶场、酒场,他又怎么可能不会自己牟利?

    自天启四年以来,庙堂之上的声音基本都是由朱由检发出。

    执掌权柄近七年,朱由检也被一点点的抹掉棱角,面对反腐反贪也不再那么魔怔了。

    反腐反贪成为了一种约束官员的手段,仿佛在他们头顶悬了一把剑。

    这把剑什么时候落下,这点由朱由检说的算。

    他不再追求百官清廉,只希望那群贪官污吏在偷拿偷取的时候能给百姓留足数量,别再像陕北民变一样搞出什么“额外征税”的幺蛾子。

    哪怕他们不作为,只是按时把赋税收上来,那朱由检和百姓也都能夸一句他们了。

    经过陕北民变的事情,总体来说是吏治的问题。

    至于封建税收问题则是不管朝廷怎么对士绅豪强加税,士绅豪强总能找到办法转嫁给底层民众。

    封建税收的问题朱由检早就意识到了,所以他一直在提倡免除杂项,降低田赋,清查吏治,将大宗商品国营化。

    他有把握朝廷的政策是惠民的,但政策在执行上的问题却很大。

    政策能不能真正惠及民众,这需要官吏们的自省和执行。

    大明的底层民众,说到底还是那占据国家人口九成不到的农民,惠农就一个政策,那就是不断地降低田赋,直至消除田赋。

    在这个基础上,还需要将那些繁杂的税收简单化。

    大明眼下尽管已经被朱由检取消了十几种杂项,但存在的杂项依旧还有二十几种。

    大旱在消退,这三年时间里是朱由检对建虏出手,让藩王立足南亚,同时降低百姓负担的好机会。

    这次机会错过了,就只能等到十四年后了。

    杂项实际上就是商税,因为项目太杂而统称为商税。

    大明曾经的商税分为住税和过税,其中住税分别有官店钱、塌房钱、市肆钱、门摊钱、落地税、牙税、酒税、醋税、屠沽税、油税、茶税等等二十余种。

    至于第二项的过税,又细分为钞关税、门税、抽分税、淮安四税等十余种税种。

    到眼下天启十年,经过朱由检提高五司地位,眼下大明的商税分为了住税、过税、酒税、茶税、盐税、矿税、市舶税等七大税,二十九种小税。

    税收繁杂,需要动用许多胥吏征收,而大明眼下都是官员,都需要发俸禄,自然不可能再搞出个二三百万官员来收税。

    税多,百姓交的湖涂,朝廷收的湖涂,只有中间和基层负责收税的人赚的盆满钵满。

    就从这点上来说,朱由检宁愿少收,也要把商税简单化。

    想到这里,朱由检拿出一本奏疏,一边说一边写道:

    “传令旨给毕自严,将商税之中的住税和过税列出名录,再将单项税收的每年税银给列出来。”

    “列出之后,立马把文册送到大定宫,孤要和万岁一起阅览,从中取消一些不必要的税制。”

    “奴婢领命……”王承恩应下,随后走出殿内。

    在他走出的同时,朱由检简单的写下了“市肆税、门摊税、城商税”这三项。

    他要免税,但也要征税。

    农民已经很苦,不能再苦下去,这么一来,便只能再苦一苦商人了。

    大明的商税很少,主要原因是因为明初朱元章为了保护商业,特意下达过许多保护小商人的政策。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主要还是吸取元代向小商人征税,小商人负担不起而转头依附大商人,最后大商人压榨小商人,把市场垄断的教训。

    眼下朱由校也需要吸取教训,但他要吸取的教训是明代对于小商人保护过度的教训。

    朱元章弄出了一个六十两以下不收税,六十两以上三十税一的商税制度,而万历年间又把三十税一改成了五十税一。

    原本就税收不足,他们这么改,改到最后商税一塌湖涂,大明只能继续吃田赋的老本,再苦一苦农民。

    因此朱由检将这个六十两银子的下限给取消掉,将市肆税和门摊税合并为城商税来征收。

    市肆税需要官府发放的经营执照,往城内外运货都需要出示营业执照,之后户部的收税官员按照货物数量和当地价格来算利润,从中抽取一成的利润作为市肆税。

    至于门摊税则是在各县规划固定摊位,按照摊位数量,每年出售同等数量的“摊位执照”即可,而摊位执照的价格,朱由检准备规定在五百文到二两不等。

    按照大明上万县镇,人口两三千万来算,哪怕一摊一店服务上百人,也能有二三十万的店铺和二三十万的门摊。

    眼下大明的城商税仅仅在北直隶和南直隶以及少量大城收取,这就已经收取到了上百万两银子的赋税。

    现在城商税的规模更广,更合理,能收取的税自然也就更多了。

    不过税种制定了,却还需要人征收……

    想到这里,朱由检从书桌上拿出了一份奏疏,而奏疏的表面只有简单两个字……

第四百零九章 工业投产

    “呜呜——”

    “没问题了,机车马力一千,总效率可百分之八,机车重两万斤,空车时速一百五十里,满载时速六十里,能牵引二十六节车厢除外的十三万斤重量。”

    “第四版蒸汽机,成了……”

    五月初一的清晨,在朱由检和朱由校还在大定宫避暑的时候,军备院的王徵等人却顶着大太阳,在户外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实验。

    经过三个多月的实验,第四版蒸汽机的所有问题都被解决,而搭在它实验的蒸汽机车也展现出了远超王徵等于预料的能力。

    看着在军备院新试验场地那十里铁轨上不断跑动的蒸汽机车,王徵不由紧了紧拳头,但他也知道,跑得快没用,重要的是朝廷能不能负担得起。

    强压内心的激动,他对旁边的博士询问道:

    “每里消耗多少煤炭?”

    他没有询问消耗多少水,因为火车要走的地方,大部分地区都不会缺水。

    面对他的询问,翰林博士也翻了翻自己记下的所有数据,末了抬头对王徵回应道:

    “每马耗煤量八斤,一个时辰耗煤八千斤。”

    “好好好……”听到这个数据,王徵也终于叫好了起来。

    二月朱由检带朱慈燃他们来的时候,当时蒸汽机重三万斤,时速只有五十里,而蒸汽机车每个时辰的耗煤量却需要一万斤,并且只能拉动十二节车厢和拉动六万多斤的货物。

    在进一步解决了气密性和热效率的问题后,第四版蒸汽机的功率瞬间上升,尤其是在载重上,效果瞬间翻倍,达到了二百年后,西方一八三零年的蒸汽机车水平。

    这样版本的蒸汽机车如果用来拉人,那可以在保证煤水的情况下,使用二十节车厢载客六百到八百五十人,一口气行驶近四个时辰,行驶二百二十里。

    如果用来运粮,或者运送火药、火炮,那他可以拉动十万斤的货物。

    这十万斤如果是粮食,那足够三千兵马吃十天,如果是火药,则是足够六百门火炮打两个时辰。

    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果用来运兵,那可以走朱由检规划的京城至嘉峪关铁路,六天时间将装备齐全的六百多名士兵运抵嘉峪关。

    如果是多车同时发,那只需要五十辆火车先后发车,就能在六天的时间里,将十个营,三万多兵马投送至嘉峪关。

    三万多兵马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让清朝头疼欲裂的准噶尔,其兵力也不过四万人罢了,还不如明末的林丹汗和晚明的俺达汗。

    明军能在六天的时间连续投送数百万斤的物资前往嘉峪关,那根本不需要火车进一步,便是明军徒步走到天山,都不会像使用骡马的清军一样狼狈。

    “第四版蒸汽机可以量产了!蒸汽机车也可以投产,但蒸汽机船还需要时间来实验。”

    “不能一味的用小河流来实验了,必须在海边开设分院。”

    王徵脑中闪过了许多想法,带着这些想法,他急冲冲的拿着写满了实验数据的文册跑向了军工研究所。

    “孟侯!好消息!东西弄出来了,你好好看看这个!”

    跨进军工研究所,在见到毕懋康的那一刹那,王徵忍不住了,大声的说出了工业研究所的研究成果。

    他跑向毕懋康的时候,还特别注意到了毕懋康正在和一群人研究一个类似“迅雷铳”的多管火枪。

    “第四版蒸汽机弄出来了?”

    被王徵喊了一嗓子,毕懋康不假思索的就看向他询问了起来。

    毕竟眼下王徵主要负责的就是蒸汽机和蒸汽机车、蒸汽机船,以及只有一丁点原理的内燃机罢了。

    “弄出来了,完全可以投产,只要在之后的投产中不断地检测故障率和故障点,随之加以改进就可以了。”

    王徵将自己的文册递给了毕懋康,而毕懋康也看了看文册上的内容,不免深吸了一口气。

    王徵毕竟还是民生一类的官员和科学家,不清楚蒸汽机车在军事上的作用。

    可以说、对于眼下的大明来说,蒸汽机在军事上的作用,远远大于民生。

    “好好好……”和王徵一样,毕懋康也一连说了三声好。

    “这件事必须马上告诉殿下,让人八百里加急把文册上的数据告诉殿下!”

    回过神来后,毕懋康把文册递给了旁边的一名博士,而博士闻言也连忙去办。

    在他去办事的时候,王徵看向了放在桌上这类似“迅雷铳”一样的火枪,不免好奇道:

    “这是……”

    “这个啊?”毕懋康转动了一下这个火枪的把手,紧接着枪管便跟着转动了起来,而他也对王徵解释道:

    “这是效彷常吉先生迅雷铳的改进版火器,课题是殿下留下的《多管手摇机枪》。”

    “多管手摇机关枪?”王徵皱了皱眉,随后上前看了看,不过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看了看便收回了目光。

    “这多管手摇机枪有何用?”

    王徵不明白,于是向毕懋康询问,而在他的询问下,毕懋康也解释了起来。

    实际上,最先研究多管火枪的是明朝,而最先发明多管火枪的则是名将戚继光。

    戚继光在驻守蓟镇的时候,针对蒙古骑兵喜欢面突和游击的问题,特意发明了多管火枪“五雷神机”。

    这种多管火枪有三眼、五眼、七眼等制式,能提供密集火力,最远射程一百二十步,但有效射程只有五十步,是压制蒙古骑兵的利器。

    五雷神机使用时,一般以二人为一组射击,一人支架,转动枪管,一人瞄准射击。

    每根枪管的枪口上都有准星,转瞬之间,可轮流发射,大致相当于后世的左轮手枪。

    它在对抗蒙古和抗倭援朝等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最出名的一战便是平壤之战,当时日军将领小西行长率日军主力负隅顽抗,被浙兵所使用五雷神机击中受伤,导致李如松一举攻下平壤城。

    至于迅雷铳是五雷神机的改良版,由晚明火器专家赵士桢发明。

    该铳身上装五个铳管,士卒使用它后,每发一枪后转动七十二度,以此发射另一管,五管均射毕后,铳身前端可发射火球焚烧敌兵。

    除此之外,铳管上配有铁质的圆牌作护盾用,可以阻挡一些流失。

    在五管迅雷铳研制成功后第四年,赵士桢又发明的改进型的“迅雷铳”,这次改进过后,最大可达十八管。

    改进成功后,赵士桢在万年再次改进出了可以连发二十八至三十八弹的迅雷铳,不过这种多管迅雷铳如赵士桢所研制的鲁密铳、掣电铳、火箭熘等火器一样,并没有得到财政疲惫的万历朝廷支持。

    毕懋康在拿到《手摇机关枪》的课题图纸和原理后,当即便把赵士桢的《神器谱》拿来,并根据原理一点点的磨合研发。

    从击发枪研制出来后,他便专心投入手榴弹、手摇机关枪的课题研发,但不管怎么样,都不是很如意。

    “难题在哪?”

    王徵看了看毕懋康研制出来的手摇机关枪,不解的询问,而毕懋康则是对旁边的博士道:

    “装弹,先展示一番。”

    “是”七八位博士闻言,当即开始将放在不远处的一个纸质子弹拿了过来。

    这种头部使用弹头,后面包裹油纸的子弹被一一填充进入这十八管的手摇机关枪枪管内。

    随后毕懋康示意王徵远离,而几名博士将一根装填子弹的枪管对准了撞针后,便拿起木哨吹响了起来。

    “哔——”

    刺耳的木哨声传遍军工研究所,在二百步外,几名博士开始从角落走出来,将木牌插在了射击地点,随后快速撤离。

    “射!”

    “彭—彭—彭……”

    一名年纪较大的博士下令,随后年轻的博士开始扣动扳机。

    撞针击发弹头后面的击发药,弹头脱膛而出,冒出一丝火光。

    紧接着,旁边辅助的博士开始转动枪管,而这种多管火枪被毕懋康设置可卡扣,只要第一管对准,后续的十七管就会被一一扣上。

    枪管扣上的同时,射击的博士再度扣动扳机。

    就这样,这个机关枪和迅雷铳的集合体开始以每三秒射击一次速度开始匀速射击。

    当十八轮打完,两名博士开始用一种细小的毛刷来清理十八根枪管,然后在填充子弹。

    这一过程,大概用了半盏茶的时间,而这漫长的时间,瞬间让前面那连续射击十八次的火力无效化。

    本来不到一分钟射击十八枚子弹,这样的速度足以傲视这个时代,但之后清理装填的时间,瞬间让该枪的射击速度从一分钟十八次,变为了六分钟十八次。

    要知道毕懋康研制的击发枪,已经可以达到一分钟八至十二的射击速度。

    因此这样的一件火器,在谁看来都是鸡肋。

    “为何不专注一根枪管,然后按照殿下课题所写的一样,将所有子弹串联成子弹带?”

    王徵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课题内容,然后提出了疑问。

    “做不到……”毕懋康摇了摇头:“若是按照课题上的做,那子弹的击发药必须要用铜弹壳包裹,而火药的威力不足,弹壳的技术也不足。”

    “那就从源头来研究不就好了?先从火药开始……”王徵放下了课题图纸。

    “唉……”毕懋康叹了一口气:

    “也只能这样了……”

    说罢、他继续带着门下的博士,按照朱由检的课题进行别的研究,而王徵见他这模样,只能摇了摇头,返回了自己的工业研究所。

    二人不知道自己讨论的火器对于这个时代的军队来说有多么恐怖,而讨论也无疾而终。

    倒是在他们讨论的同时,军备院的塘骑带着写好数据的信纸前往了燕山。

    出了门头沟,塘骑眼前是热火朝天的路基建设工地,数万工人从门头沟排到了京城门口。

    原本的驿道在府道和铁路的路基面前,显得像是一条小巷。

    塘骑看了几眼,随后便继续策马向着燕山奔去。

    一路上他换马不换人,经过六个小时的奔袭,最后当他将加急送到燕山县大定宫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

    王承恩没有把朱由检叫醒,因为白天他们兄弟二人才去山里游猎。

    就这样平稳的渡过了一夜后,当卯时朱由检醒起来后,王承恩便在安排杨媛爱她们准备帮朱由检沐浴的同时,将军备院的加急递给了朱由检。

    纸上的内容和军备院研究出的数据内容差不多,而朱由检看到后便说道:

    “日后军备院的消息送来,第一时间交给我,不管我在睡觉还是干嘛。”

    “是……”王承恩乖乖应下,但他也知道朱由检没有生气。

    “造价二千三百两,比之前的要多……”

    朱由检看到了机车的价格,略微皱眉的同时,只是感叹了一句,但紧接着还是看向了王承恩道:

    “六个蒸汽机工厂的建设如何了?”

    “目前已经搭建起了厂房,但机器需要等军备院先生产出十台工业蒸汽机,然后用这些工业蒸汽机来制造新的工业蒸汽机。”

    “军备院之前给出的情况是,十台工业蒸汽机和手工匠人制造的情况下,六个工厂大概在三年后能全部装入工厂,四年后达到预计的生产数量。”

    六个蒸汽机工厂,代表的是每年六百台大型高压蒸汽机,一千八百台工业蒸汽机和六千台农用蒸汽机。

    然而万事开头难,工厂不是说有钱有人就立马可以全面生产的,还需要时间来累积机器。

    “慢慢筹备,等京门铁路和京津铁路通车,我要立马见到这两条铁路投入使用。”

    “是……”王承恩连忙回应,而朱由检继续看向了自己手中的资料。

    第四版蒸汽机的出现,代表的不仅仅是蒸汽机车的爆发,还有蒸汽船和拖拉机等各种机器的进步。

    【预估九千料蒸汽机船数据:时速六十里左右,载重五百万斤,预估两千马力,每个时辰消耗一万六千斤煤炭,十二万斤水。】

    【预估:九千料蒸汽船只可以装载两百万斤煤炭,续航七千六百里,同时运载三百万斤货物,船只造价约两万四千两】

    蒸汽船只需要增添许多设备,因此九千料船只的造价翻了数倍,这点朱由检很能理解,但他发现王徵的预估里有错误存在。

    想到这里,他拿着数据纸走出卧房,披散头发的走到书房。

    王承恩一直跟在背后,眼疾手快的上前研墨,磨好之后,将朱由检常用的毛笔取出递上,而朱由检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出一本空白奏疏,沾墨写上了自己的建议。

    他发现王徵在蒸汽船只的装载量上,没有设计出一个水循环和水收集系统,也没有将水作为燃料储备。

    或许王徵等人是觉得,人在海上根本不需要担心水的问题,但朱由检很清楚,眼下第四版的蒸汽机是无法使用海水的。

    大明越过了“往复式蒸汽机”,进入了“多胀式蒸汽机”,而这种蒸汽机内部压力很高,如果使用海水来充当蒸汽动力,那么海水燃烧后会留下大量杂质,最后引起蒸汽系统的爆炸。

    这种情况下,大明需要在蒸汽船只上常备一个“海水澹化系统”才行。

    这个系统也不难,无非就是用船只上的火炉煮沸海水,在加热海水的同时产生水蒸气,随后冷却凝结就可得到纯水,这是东西方早就有的日常生活经验。

    因此,朱由检给王徵等人研究蒸汽机船的提议就是,船只需要准备一个燃烧海水,收集水蒸气的装置,另外留出三分之一的载重来储存纯水,减少煤炭的重量。

    续航七千五百里,这对于大明来说有些过剩了。

    对于朱由检来说,蒸汽船只补给路线就那几个,从大明到瀛洲南部,再到瀛洲北部,然后顺着暖流前往北美阿拉斯加湾再补给一次,最后南下抵达旧金山、洛杉矶一带结束旅程,踏上归途。

    一百万斤的煤炭,需要燃烧八百万斤水,才能达到三千八百里的续航里程,而大明的木船只能装载五百万斤。

    船只三分之一装水,也只能满足蒸汽机运作十二个时辰罢了,所以得弄出一个水蒸气回收的装置,搭配上“海水澹化”的装置,基本可以满足船只远航三千八百里。

    不过这么一来,就只有二百五十万斤能用来载人和运货了。

    写完这部分,朱由检停下了动笔的行为,扶额呼出一口气后,又看了一眼关于拖拉机的预估。

    拖拉机的预估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原本两千斤的重量经过反复试验,已经降低到了一千三百斤,加上蒸汽机性能优化,成本价降低到了一百三十两。

    王徵认为,如果能将拖拉机的重量降低到一千斤,那成本会降低到一百两,但那是拖拉机的马力会骤减,一天十二个时辰或许连十五亩地都无法耕种。

    朱由检看了过后认为没有必要,因为一百三十两,一天二十亩地的数据他已经很满意了。

    眼下大明要做的不是设置许多要花费很多精力的课题,而是先把他留给军备院的一些较为简单的课题解决。

    一百三十两一台蒸汽拖拉机,在半个月的农忙期里,它能日夜不休的耕种三百亩地。

    地形就决定了,这样沉重且无法移动的拖拉机,只能在大平原施展手脚,而云贵、两广和闽浙等地就十分困难了。

    朱由检想做的就是先建厂生产,同时对东北的建虏用兵。

    把建虏覆灭之后,用拖拉机来对东北、旧港进行开发。

    华北和西北就别想了,东北顶多是苦寒而导致作物亩产降低,但华北和西北是大旱绝收。

    大明的东北地区有近六亿亩待开发平原,使用蒸汽机来开发当地,同时对旧港进行开发,这么一来大明就能有一南一北两大粮仓了。

    清末闯关东,四千万百姓用双手在六十年的时间里,开垦出了近两亿亩耕地,那蒸汽机一旦作用上东北,东北的耕地数量会节节高升。

    小冰河低温粮食减产无碍,哪怕关内亩产两石,东北亩产七斗,那东北也能用数千万亩耕地来反哺北方。

    朱由检布局东北已经十年的时间了,而辽东的人口也进一步增加到了七百万人。

    眼下辽东的耕地已经十分紧张,移民会扰乱当地,而想要把移民释放到北边的大平原,就得先解决当地潜在的军事威胁。

    一旦大明将拖拉机作用于辽东,大搞宣传,然后覆灭建虏,再开出举村北上发放拖拉机,并且免除田赋的政策,那不用朱由检催赶,百姓自己会选择。

    三年时间,都足够辽东那一百多万户再诞下数十万人了。

    人多嘴多吃饭的就多,不迁移还得步土地兼并的后尘,等家里有了孩子生活变差,他们自然会北上。

    想到这里,朱由检有些觉得,六千台农业蒸汽机有些少了。

    “还是产能不行,只能等着时间熬……”

    叹息一声,朱由检将写好的奏疏递给王承恩:“送去军备院给王徵,另外再派人在天津一代建设……”

    朱由检顿了顿,随后才说道:

    “建设“大明船舶研究场”,划给军备院管理,调动当地的大沽营驻守。”

    “是……”王承恩行礼应下,而朱由检也继续说道:

    “自行车,怀表、钟表等工厂可以加快速度了,蒸汽机工厂的工业蒸汽机制造出来后,第一批送往这几个工厂,然后送往南场织造局。”

    “另外,准备一下新政,在工部新设环卫局,设郎中一名,负责管理天下环卫工。”

    “环卫工负责打扫县城,日工钱按照各地最低来算,招募一些老妇和老者来打扫街道,按照每县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一来招募吧。”

    城市卫生问题,朱由检早就想解决了,当年的北京南城可是让他无从下脚。

    之后增设兵马司和衙役后,城池卫生一直由他们负责,这有些分散精力了。

    许多老妇是家庭小作坊的主力,如果大明把第四版蒸汽机运用到市场,那无疑会影响到她们的生计。

    工业化要走,但百姓的生计也得照顾到。

    以最低工价来招募环卫工,解决几十万老妇老汉的生计,这算是朱由检出的惠民政策。

    即便工价很低,但毕竟有了一口饭吃,况且明代的环卫工也没有那么多各种各样的垃圾需要应对,大多就是泥土、粪便、油纸之类的东西,工作并不难。

    朱由检派人问过京城养济院的一些孤寡老人,他们大部分也不想吃朝廷的这碗救济粥,但奈何出了养济院也没有人愿意雇佣他们,想打工都没个去处。

    眼下大旱退缩三年,朱由检还有两年半的时间来解决一些社会问题,等大旱卷土重来,那他就焦头烂额,顾不上这些了。

    “奴婢告退……”

    面对朱由检提出环卫局的想法,王承恩倒是没有说什么,直接应下退了出去。

    在他退下后,一份份奏疏便发往了京城、军备院各地……

第四百一十章 先灭建虏方可安内

    “又要增设新的衙门……”

    “这次算是仁政,也算解决了养济院里那群吃朝廷白饭和一些老弱妇孺的生计吧……”

    五月初二,当朱由检的令旨下发到京城,工部又有得忙了起来。

    好在这次设置的是局,而非司,不然他们估计要暗戳戳的讥讽朱由检了。

    自从朱由检执掌权柄,齐王府干涉内阁以来,中枢衙门以部、司、局三等划分。

    眼下大明有六部,三十五司,八十六局,其中有十九司是地方行省的布政司衙门,剩下的十六司才是隶属中枢的直属衙门。

    十六司里,有市舶司、盐课司、茶课司、酒课司、矿课司这样地位极高的衙门,也有许多清水衙门。

    局里有军械局、火药局这样的重地,也有惠民药局这种之前被纳入体系,无关痛痒的衙门。

    环卫局虽然管的人多,但都是老弱病残,而且瞧着齐王殿下写下的各项规矩,显然这工作的惠民意义大于政治意义。

    “百分之一,那岂不是又要新募十几万人?”

    皇宫外廷的文华殿内,施凤来皱着眉头开口,而在他面前是顾秉谦、毕自严、袁可立、孙承宗四人。

    面对不满,袁可立气定神闲,坦然道:

    “养济院的人,养着也是养着,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一些老弱走出来,况且地方上也有不少老妇需要这份活计。”

    “国朝一千九百余县,最低的工价从南京城的十五文到北京的十文,再到云南、广西等地的五六文,高低不同,支出也不同。”

    “户部这边大概推算了一下,即便取其中,募上个十余万人,算下来也不过就每岁多支出四五十万两银子罢了。”

    “今岁盐课司、酒课司、茶课司和矿课司的赋税尽数上涨,市舶司和南场的织造局也涨了不少赋税,这几十万两银子,对于朝廷来说不算什么。”

    “殿下这么安排,自然有殿下的道理……”

    “老匹夫……”听着袁可立的话,施凤来眼角抽搐。

    “左一个殿下,又一个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齐王培养的人。”

    施凤来在心里暗骂,而顾秉谦和孙承宗、毕自严也瞥了一眼袁可立。

    说到底、这内阁坐着的人,谁不是借势才坐上来的?

    可问题是,大家借势,基本上都是借的党派的势,哪怕是袁可立和孙承宗、毕自严、顾秉谦是经过朱由检点头才上位的,但朱由检也是看他们有势,坐得稳位置才让他们上来的。

    这帮子老油条,抓住了朱由检的一个想法,那就是朱由检个人是不希望武将坐大,从而引起五代十国那样的乱局的。

    眼下的大明,实际上已经有了武将做大的苗头,首当其冲的便是在南亚为大明浴血奋战的黄龙。

    有钱,有兵,就差振臂一呼了。

    这也得亏是大明的将士和百姓对齐王和皇帝尊崇,如果齐王和皇帝失了民心,黄龙完全可以带着旧港割据,同时和莫卧儿分庭抗礼。

    小西洋和旧港、南州这三地的体量可不小,真的算起来,眼下黄龙直接掌控的东西摆在纸面上将是这样:

    一千五百多万平方公里的疆域,以及印度中南、锡兰、旧港、南州等四千万人口,十二卫四十五营近二十万军队,耕地一亿九千余万亩,财政岁入折色二千六百余万两。

    可以说,黄龙手下的地盘,等同于一个小号大明。

    如果没有朱由检,他在割据的一瞬间,就能凭借眼下的资本,晋升为纸面数据最强大的世界第三帝国,哪怕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都在排在他的后面。

    正因为如此,朱由检才会派卢象升去小西洋,同时把南军都督府的势力范围划到旧港,并且一直把沉廷扬放在旧港。

    有这些人在,加上大明七大造船厂都在朝廷手里,黄龙才没有了扯旗的机会。

    当然,黄龙心底也不愿意扯旗,因为朱由检还在,他对朱由检的感情,是带着三分感激,三分畏惧,三分尊敬和一分埋怨的。

    感激在朱由检提拔他,畏惧在他清楚朱由检想收拾他有多简单,尊敬在他佩服朱由检的手段,而那一分埋怨……

    自然便是来自朱由检不坐皇位这一点上了。

    黄龙一直都瞧不上朱由校,或者说除了朱由检,他谁都瞧不上。

    他的这点小心思,在一群密切观察他的人看来,根本就藏不住。

    这也是文臣们知道黄龙很容易扇动,但没有人愿意扇动的原因。

    说白了,朱由检在那位置上一天,黄龙便是一天的家奴。

    他们也不敢违背朱由检,但很多时候下面的人不满,他们也只能给出一些不满的反应。

    朱由检已经不是当年的政治小白了,他也清楚这群诸党魁首的难处,也知道他们不想和自己为敌,因此也没有为难他们个人。

    要杀他们很容易,哪怕朱由检眼下在数百里外的大定宫,但只要他示意,诸党魁首都要被解决。

    只是解决之后,燕山一家独大,而之后上来的诸党魁首,也必然仇视齐王府,这有些得不偿失。

    施凤来等人虽然让人看着生厌,但他们还是没有胆量干出一些谋逆事情的,而换上一批人来,那就有些说不定了。

    他们就是这样,关键时候就表现得很弱,必要的时候才会强硬一些,但强硬也都往往给朱由检留足了余地。

    袁可立眼下搬出朱由检,显然就是在示弱,而施凤来见状自然不能反驳,毕竟他把朱由检都搬出来了。

    原本他讨论的是政策的问题,现在却被袁可立拔高到了朱由检身上,反驳就等同于反对朱由检了。

    或许这种事情,朱由检听后会豁达一笑,但燕山的那群豺狗就说不定了……

    施凤来闭上了嘴,而袁可立心里轻嗤,毕自严则是低头坐着他的鸵鸟,孙承宗无可奈何,顾秉谦老神在在。

    这五个老狐狸都闭上了嘴,所有人一言不发。

    无奈,最后还是事情最多的毕自严打破僵局:

    “户部这边,今年预计能结余七百四十万两银子,这环卫局也是好事,我支持批红。”

    说罢、毕自严拍桉,而袁可立和孙承宗也紧接着拍桉。

    “支持”

    二人一前一后开口,而施凤来见二人这模样,心里恨得牙痒痒,只能跟着拍桉:“支持……”

    四人都支持,除了沐休的黄立极和朱燮元不在场,便只剩下顾秉谦了。

    顾秉谦也不用表态,他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既然袁可立几人已经票拟通过,他自然当着众人的面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就下发吧,至于环卫局的郎中,便由兵部员外郎的陈子壮调任如何?”

    陈子壮是天启四年依附齐王党的官员之一,家族是广州南海的名门,有“一门七进士,四代五乡贤”的美名。

    去年齐王党转变为了顾党之后,他就退出了顾党,而顾秉谦用他的原因,说白了就是安插一个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的人。

    “可……”

    施凤来没有反驳,因为在他看来,环卫局就是一个苦差。

    “可……”

    袁可立等三人也先后开口,显然都瞧不上这个位置,或者又觉得这个位置不影响大局。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批红下发了……”

    顾秉谦缓缓为奏疏批红,随后唤来了翰林的学士,将奏疏交由他们转发。

    这么一来,朱由检的令旨,便很好的被执行了。

    不过执行之后,让五人聚在一起的话题也就不可避免了。

    “都察院入岁以来,前后四个月,抓捕官员两千八百余人,这些人刑部确定都有罪?”

    施凤来看向顾秉谦,质问着对方,而顾秉谦闻言,面上不善的回应道:

    “锦衣卫交的证据,都察院查的人,刑部按照规矩来,有什么不规矩的?”

    刑部在近些年是个苦差事,尤其是陕北民变,朱由检开始大力反贪反腐开始。

    周延儒被安排到这个位置,顾秉谦也有些无奈。

    二人的对话相比成德前往大定宫面见朱由检的时间,不过几日罢了,但就是这几日,被都察院转交刑部的官员便多了上百人。

    显然,向朱由检表了态后,成德下手下得更狠了。

    陆文昭在搜索证据,同时自查锦衣卫和御马监,而成德靠证据查人,他们把事情都做完了,最后把人绑到各地刑部,把这堆“屎”留给了周延儒吃。

    周延儒是吃下了,但顾秉谦还得帮他擦嘴。

    须知被惩办的这两千八百多官员里,有三分之二便是浙党和顾党的人,剩下三分之一才是燕山和其他党派的人。

    这桉子等同是燕山断指,顾党和浙党断臂。

    施凤来想要找个说法,他顾秉谦还想找呢。

    这说法在哪?还不是在大定宫那两位身上。

    任你权谋纵横,计策盖世,然而官大一级压死人,一朝天子一朝臣。

    那两兄弟要办的事情,谁又能挡得住?

    这种时候施凤来不好好舔舐伤口,跑来故意找茬,顾秉谦能有好脸色倒是奇怪了。

    自然,顾秉谦没露出好脸色,施凤来也自觉语气过于强势,因此不免又继续补充道:

    “是不是需要再查一遍?”

    他这话说出,顾秉谦也有些心动,但很快他便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并且说道:

    “奏疏已经呈给了大定宫,事情已定。”

    “这……”听到奏疏都交了上去,施凤来虽然有些气郁,但依旧只能闭上了嘴。

    二人这副模样,倒是让袁可立三人看得十分舒心。

    毕自严无党,说他顺从朱由检也可以,说他顺从朱由校也可以,说他顺从顾秉谦更是可以,总之他在各方势力左右逢源,为的不过就是把户部的事情办好罢了。

    至于袁可立和孙承宗?

    东林党数百官员,眼下只剩下了大小猫三十余人,陆文昭和成德的严打看似严重,然而对他们一点用都没有。

    诸如范景文、倪元路等人都被派往了泰宁三府为官,在京城和长城以内的东林官员,只剩下了袁可立、孙承宗、徐光启、孙元化和李邦华五人。

    偏偏这五人里,徐光启还上疏致仕,不日将来京城述职,随后告老还乡。

    这么一来,东林官员在长城以南的就四个人,想波及都困难。

    至于当初被魏忠贤、崔呈秀诬陷、栽赃的许多东林官员,现在还在云南、南州面朝红土背朝天,吭哧吭哧的种地呢。

    对于这些官员,袁可立不是没有上疏请求朱由校和朱由检赦免他们,然而他的每次上疏都石沉大海。

    显然,朱由检和朱由校并不想启用东林党官员,哪怕赦免他们,也不会让他们返回原籍。

    这也是袁可立在政治上和朱由检不合的原因,因为两人的政治理念起了冲突,自然不能像曾经一样和好如初了。

    讨论来讨论去,所有人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在这个局面下,谁都不能安心。

    内阁大臣、六部尚书、五军都督……

    这些位极人臣的人,在百姓和大部分官员看来,已经爬到了极致。

    然而他们却因为朱由校和朱由检的随便一道圣旨,随便一道令旨而担惊受怕,四处奔波,说不定哪天就要被朱由检抛弃而告老还乡。

    在他们看来,朱由校和朱由检应该是大明朝最安心的人。

    然而事实也并非如此……

    “两千八百二十五人,一百零九万亩耕地,还有各种财货折色后二百三十二万两金银……”

    在顾秉谦等人忧愁的时候,朱由检也坐在长春宫内看着刑部发来的奏疏和处理结果,以及查抄结果。

    “这么多金银,朝廷倒是能缓一口气了。”

    朱由校坐在朱由检的旁边,撇过头来看了一眼奏疏内容,有些感叹。

    “算下来,他们每个人贪污了八百多两银子,为了这么点银子而搭上三族,这也真是……”

    朱由校摇了摇头,而朱由检闻言却有种自家哥哥有点不食肉糜的感觉,不免开口说道:

    “八百多两银子也不少了,哥哥可知北京外城一个力夫需要多少年能赚到八百两银子?”

    “这……”朱由校迟疑了一下,他还真的很久没有了解这些了,只是听说大旱结束后力夫工钱上涨才觉得这八百两并不多,因此皱眉道:

    “百姓自然不如官员,但八百两银子,顶多也就四十年吧……”

    “不止,得八十年!”朱由检摇了摇头,随后才道:

    “哥哥你许久没有逛逛京城了,眼下民夫的工钱虽说因为大旱结束而上涨,但不过涨回到了天启六年的水平罢了。”

    “这还是京城的力夫,若是偏远一些,诸如云南、贵州此类地方,哪怕是民夫,也需要不吃不喝两百年才能赚到这八百两银子。”

    “民夫和力夫,已经是各地收入不错的百姓了,实际上许多百姓的工钱,依旧在五文到三十文之间。”

    朱由检这话让朱由校愣了愣,他没想到京城的工钱上涨,却只是涨回到了天启六年的水平。

    “如今物价如何?与天启六年相比……”朱由校踌蹴的询问,而朱由检听闻提问也不免有些沉默。

    民间的物价如何?这个问题问的很好,但很可惜的是,眼下的物价比天启六年约涨了三成,而百姓收入却一文不涨,反而下降了。

    “涨了约三成,其中有各方原因,诸如大旱、金银流入等各种问题。”

    朱由检说到了金银流入,这个经济问题,或许朱由校搞不懂,许多大明官员也搞不懂。

    即便把毕自严拉过来,毕自严自己也搞不懂,而朱由检则是最懂这个问题的人,而这个问题也是他的问题。

    从天启元年至今,海外涌入大明的金银接近两亿,而大明市面流通的金银数量也不过二三十亿两。

    这些金银怎么涌入大明的?朱由检比谁都清楚。

    可以说,朱由检以一己之力,把原本白银紧缩的大明,搞成了眼下略微滞涨的大明。

    他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才早早的开始储存金银来铸币。

    只是,随着大明和南次亚大陆的战争爆发,源源不断流入大明的金银成为了让朱由检头疼的存在。

    之前是黄金多而白银少,但眼下白银也多了起来。

    这些金银不用,对于大明是损失,对朱由检更是损失。

    正因如此,朱由检才终止了原本全国官学,随后户籍统计,最后银行突起,发放金银的全国一次性战略,而将战略改为了一省省推进的模式。

    “眼下北直隶的户籍统计还在继续,我预估会在年末结束。”

    朱由检看着朱由校交代,并且继续说道:

    “今年参与恩科和科举的学子,人数量大概在三十万左右,人数少了许多。”

    “不过即便如此,这三十万人中,只要能选出三万人,那我朝官员数量依旧是正增长的状态,而落考的人则是会被官学司吸纳为教习。”

    “北方除去山东外,其余四省四府的纸面男丁数量是一千二百余万,臣弟估计四省入学的学子数应该不到三百万人。”

    “今岁大概需要十五万教习,朝廷的支出也会对应的增加二百六十万两支出。”

    “教习加上官员,一共是十八万人,朝廷应该会新增不到三百万两银子支出。”

    朱由检把事情都挑出来告诉朱由校,而朱由校闻言却笑道:

    “户部的奏疏我看过了,他们估计今岁能结余七百多万两银子,弟弟这三百万两加上诸如环卫等局的支出,也不过就是四百万两不到罢了。”

    “朝廷还能结余三百万两,况且黄龙让人运来的那几千万两金银不是也快运抵天津了吗?”

    “国朝之中有弟弟,吾心甚安。”

    朱由校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似乎整个大明朝都在蒸蒸日上,已然迎来了盛世。

    不过谁都清楚,大明朝底下隐藏的内部矛盾并不少。

    眼下的盛世情况,是朱由检用战争和各种政策缓解了一些民生矛盾而迎来的。

    一旦面对更严峻的情况,朱由检无法再缓解新矛盾的话,那大明依旧还是要显露颓色。

    内要赈灾治腐,外要开疆拓土……

    朱由检但凡出错一步,或者少看一眼民间,那大明这艘船依旧有沉没的风险。

    那几千万两银子是多,地方库存的上千万石米麦也很多,但大旱的威力,朱由检已经体验过一边了。

    如天启六年的他一样,当时他以为大明年入六千多万石,两千多万两银子,那大旱虽说艰苦些,却也能过得下去。

    结果显示啪啪打脸,贪官污吏在挖墙脚,大旱导致北方绝收,南边官员也偷拿偷取。

    以为分了田地,百姓拿了好处,家里就有余粮,哪怕朝廷不赈灾,百姓也能挺过这三年的第一波大旱。

    谁能知道下面的人为了贪污,连脸皮都不要了,朝廷减了的税他们要收,朝廷没减的税他们更要收。

    陕北民变前,朱由检以为的陕西是百姓家家有数千斤余粮,艰苦一些便能渡过三年大旱。

    结果民变后,现实才告诉了他,陕西那数百万百姓,是连够吃一年的米麦都没有。

    如果没有陕西、山西的贪官污吏,眼下老奴和黄台吉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朱由检本来要对付建虏的计划被这一场民变击溃,硬生生延迟了三年。

    现在三年过去,第四年也过去了五个月,朱由检只剩下两年零七个月的时间来覆灭建虏。

    这次的机会他抓不住,就只有等十几年后了。

    一场波及北方的六省大旱就足够让明金之间攻守易形,原本及及可危的建虏多了三年发展时间,眼下都已经靠着马铃薯和红薯实现了自给自足。

    再不插手,恐怕到时候就是黄台吉带着恢复了一口元气的金军马步兵在大明关外驰骋了。

    教训就在眼前,朱由检必须先安外,才能在接下来治内。

    想到此处,他看向了朱由校,深吸一口气,目光坚毅道:

    “哥哥,我准备明年正月准备粮草运往辽东和泰宁府,六月出兵,犁庭建虏……”

第四百一十一章 开发东北

    “唳——”

    六月初,随着时间流逝,让整个北方紧张万分的盛夏终于快要过去了。

    这种氛围在长城以南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但对于长城以北,尤其是依山傍水的一些部落和人来说,他们并不觉得夏天有多么恐怖。

    真正让北方牧民和农户觉得恐怖的,是自五月中旬以来,不断奔走的明军兵马……

    “驾!驾……”

    辽阔的科尔沁草原上,装备精良的明军骑兵策马南下,向着燕山山脉奔走。

    不止是他们,诸如辽东、朵颜、大宁等地的骑兵都纷纷奔走,但数量不多,似乎是拱卫重要人物的卫队。

    他们路过时,许多归顺大明的牧民和迁移北上的农户都特意看向了他们,没有丝毫畏惧。

    谁都知道眼下大明军纪森严,而齐王又宽于百姓,每年都三申五令的让各军不要欺负驻地上的百姓,违者革去军职,收回军屯田。

    这样严苛的军规让许多明军士兵都老实本分,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天启四年以来,朝廷军饷每年都发得很足,士卒没有必要去抢百姓。

    如果朝廷发不出军饷,那再森严的军纪,也会在短时间内垮塌。

    望着那数百疾驰南下的骑兵队伍,一蒙一汉两个放牧的瘦弱老农不免闲聊了起来。

    “那好像是孙总兵的旗帜吧?”

    “好像是……”

    “这曹总兵和官总兵才南下没几天,怎么连孙总兵都南下了?难不成要打仗?”

    汉人老农摸了摸下巴的山羊须,而旁边的蒙古老农则是抓了抓自己的络腮胡:

    “打得北虏就好了……”

    “嗯?”汉人老农带着一丝疑惑看向蒙古老农,却不想对方瞪了他一眼,用不太熟练的官话喊道:

    “老子现在是大明人!”

    “我也没说你不是啊!”汉人老农朝着他对吼了一声。

    “咩——”旁边的羊群也纷纷跟着叫嚷起来。

    “放牧!”没气好气的蒙古老农转身便继续放起了牧,而汉人老农见状也撇了撇嘴,跟着放起了自己的牧群。

    两人的这关系,基本上就是泰宁三府的蒙汉关系。

    大明给归顺的蒙古人开办了官学,分发了牧场,发放了牛羊,还开办皇店,让他们能轻松尝到“蒙古贵族老爷们”才能吃到的糖,穿上的绸缎。

    对于这群许多曾经是奴隶和普通牧民的蒙古人来说,大明可比那虚无缥缈的呼图克图汗要实际多了。

    当然,在众多蒙古人里,活得最滋润的还是曾经的兀鲁特部。

    兀鲁特部的蒙古人得到了阴山脚下广袤的肥沃土地,而他们的头领把都儿和他们的伯爷赛罕则是在京城里享福。

    对于牧民们的税收,朝廷征收的并不多,基本上是三赋一,而要求也是马匹。

    如这户牧民有三口人,那就每年交一匹马就足够,如果有五口人,那就是一匹马加两只羊。

    总的来说就是一个人一只羊,三个人一匹马。

    这看上去有些多,毕竟一匹马的价格在五两到二十几两不等。

    可问题在于,牧民们手上是没有那么多渠道来贩卖马匹的,因为北方的大型牲畜基本被官场垄断了。

    他们只能卖给官场,又官场卖给南方,而对于他们来说,实际上养马也并不困难。

    大明在长城以外的草场大致在两三亿亩左右,而朝廷把草原免费拿给牧民放牧,并且将缴获的牛羊马匹都分给了他们。

    分牛羊的时候,归顺大明的普通蒙古人有三十二万之多,对于他们,朱由检按照每人五只羊,一头牛,一匹马的方式进行分配。

    分下来之后,许多牧民终于从贵族手下干活的奴隶,成为了自己的主人。

    自天启四年以来,他们在官府的规定下迁移放牧,牛羊马匹的数量增长了两倍不止。

    之所以能增长的这么多,自然也是因为冬季的时候,他们可以去皇店购买粮食和大豆、草料来给牲畜吃。

    游牧民族最害怕的就是白灾,而蒙古包加蜂窝煤,再加随意可购买的皇店粮食、盐铁油茶,牲畜增长的速度自然很快。

    根据泰宁三府的统计,眼下三府一共有七十三万余头牛,八十二万余匹马,以及六百多万只羊。

    当年朱由检从河套、土默特两部缴获的二百余万牛羊,如今数量翻了接近三倍。

    当然,养这么多牛羊也很难,偶尔出现瘟疫就会成片死亡。

    不过这种时候,当地官府会给死了牛羊的牧民再发一次牛羊马匹,但这些是需要还的。

    之所以对牧民们这么好,也是因为各有所需。

    如草原上的羊,每年有数十万被皇店驱赶南下,在江南以高出北方三到五倍的价格贩卖,还有差一些的下等马也会被高价卖出。

    泰宁三府的牧民,每年直接和间接为御马监创造的财富就接近二百万两银子。

    不过这些银子不会全部都归入国帑,而是会用来采购中等马和上等马,以及一些成年的耕牛。

    这些马匹会送给军队,而耕牛则是会交给迁移而来的汉人。

    迁移到泰宁三府的汉人,可以选择领取耕牛耕种,也可以学习放牧。

    如果选择放牧,那官府也会按照发给蒙古人的数量,同样发放牛羊马匹给汉人,同时会为汉人找一个蒙古牧民作为老师。

    这样的办法,让许多蒙古人学会了大明的官话,而许多汉人也学会了蒙古话,双方相处和睦。

    他们的和睦实际上也证明了,阶级矛盾才是真正需要解决的矛盾。

    打生打死的蒙汉两族,只花了六年的时间就可以称兄道弟,而蒙古贵族和汉人贵族依旧将他们视作蝼蚁。

    这点也是蒙古牧民接受的一些新式教育,他们知道了分牛羊是朱由检下得令,心里自然感激朱由检,许多人还为朱由检每天祈福。

    弄到后来,传授知识的汉人移民也不好意思,只能跟着蒙古人一起给朱由检、朱由校两兄弟祈福。

    这样的局面,诡异而和睦,放在十年前,恐怕双方还在互相拼刀子。

    “驾!驾……”

    泰宁三府的蒙汉百姓生活和睦,然而他们的岁月静好,却是建立在明军巡边严格的背景下。

    当近两千骑兵从各个方向不断涌入燕山,只是两三天的时间,他们便纷纷抵达了燕山县,并且在燕山县外修筑军营,一副准备长住的模样。

    “殿下!殿下!”

    甲胃声在大定宫响起,留着一脸络腮胡的孙守法一边小跑一边东张西望,嘴里喊着“殿下”。

    他从大定宫门口,一直喊到了长春宫,最后跑进了殿里,在见到四年未见的朱由检时,他激动的直接跪下稽首,行了一个大礼。

    “殿下!俺终于又见到您了!”

    “起来吧,你好歹也是一省总兵,注意一些……”

    正在批阅奏疏的朱由检看着孙守法那几年不变的性格和模样,心里无奈的同时又有一些庆幸和窃喜。

    经过齐王党反水,燕山派迅速堕落,锦衣卫和御马监贪污受贿的各种事情后,他对于身边四周的人都充满了质疑。

    这种时候见到了孙守法这些人,他心里自然高兴。

    “俺就没想外放当一个总兵,是殿下您强留我的。”

    孙守法都囔着站了起来,同时揉了揉肚子,显然路上没吃东西,有些饿了。

    “你距离最远,来得最晚,曹勐和官抚民,还有贺世贤、孙应元他们都来了,一个时辰前我们刚用了午膳。”

    朱由检解释着,但末了却不忘对站在角落的王承恩说道:

    “给这厮弄些膳食,别等他回了泰宁府,说我亏待了他。”

    “是……”王承恩带着笑意应下,而孙守法则是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距离朱由检十步外,穿着甲胃说道:

    “殿下,这次您要打建虏了吧?”

    “嗯……”朱由检一边处理奏疏,一边回应孙守法,同时说道:

    “等你吃了东西,我带你们去暖阁向万岁请安,然后再说打建虏的事情……”

    “末将领命”孙守法装模作样的抱拳,朱由检摇了摇头,只能暗叹这厮还是那么浑。

    他这边处理奏疏,王承恩很快让人带着膳食来到殿上,特意给孙守法搬了一张桌子。

    长春宫的膳食很简单,无非就是三个素菜搭配两盘肉一碗汤和一碗米饭罢了。

    “宫里的膳食不行,你将就将就吧。”

    朱由检看了一眼传膳,基本和他中午吃的一样,因此开口让孙守法别嫌弃。

    “嘿嘿……不是宫里的不行,是殿下节俭惯了。”孙守法笑了笑,语出惊人,让传菜的宫女太监都心里一紧。

    倒是朱由检和王承恩笑着摇头,没说什么。

    孙守法经常让人给朱由检写请安的军报,勤快的时候三天一份,繁忙的时候也能保持十天一份。

    他虽然在泰宁府驻守,但吃的东西却不差。

    泰宁府虽说是府,但经过四年多的迁移,当地不过只有三个县,十五个镇堡和百来个村堡,不足十万汉人百姓,五万蒙古牧民。

    比之它,朵颜府的百姓要多些,蒙汉人口近六十万人。

    不过十万人,加上东林剩下那批能干事情的人被朱由检丢了过去,民生自然不用孙守法担心,他每日就负责管好自己手里的三卫兵马。

    三卫兵马也没有什么事情,因此几乎时不时就会约着官抚民、曹勐等人前往哈剌温山狩猎。

    今日吃熊,明日食虎,山珍野味尽入其腹。

    说起来、朱由检在吃的上面,倒真的不如他。

    “在关外四年了,和我说说泰宁府眼下的情况如何。”

    朱由检整理了一本本奏疏,对着动快的孙守法询问,而他也边吃边说道:

    “泰宁府不错,牧民活得滋润,百姓也活得滋润……”

    “末将来的时候特意去问了一下范景文,按照他的话,泰宁府眼下有耕地五十七万余亩,每户百姓都有两三头耕牛。”

    “今岁泰宁府就要缴田赋了,他让我转奏殿下您,说泰宁府今年可以缴纳田赋十五万石,税银一千六百余两,牧税牛羊马匹两万不到。”

    “十五万石?泰宁府的亩产很低吗?”朱由检听到这话有些惊讶。

    “亩产不高……”孙守法一边吃饭一边说道:

    “今岁泰宁府百姓耕种的田地,高者不过亩产一石,低者不过八斗,大部分百姓都是九斗麦。”

    “用了化肥了?”朱由检皱眉,而孙守法点了点头:

    “用了、如果不用的话,连七斗都不一定有。”

    “……”听到这话朱由检略微沉默,七斗麦子去了麦壳后也就五斗半的模样,大约八十斤左右。

    亩产八十斤麦子,如果不能搞中农经济,那泰宁府的百姓一旦离了大明,连自己自足都做不到,而朱由检要的是东北未来反哺关内。

    按照朱由检的计划,大明得全力推广关外农耕,用拖拉机来开垦耕地,在二十年内将关外耕地数量发展到两亿亩,将关外人口提升到两千万。

    算下来,这差不多是每年新增一千万亩耕地,使用拖拉机的情况下,这个速度并不算快。

    当然、前提是大明得提供足够的拖拉机给关外百姓,形成村集体来开垦。

    按照亩产五斗半纯粮食来说,养活一个成人最少需要六亩地。

    也就是在化肥不够,内地不向泰宁、朵颜输血的情况下,当地的七十几万百姓,最少需要五百万亩耕地,才能保障他们的主粮不会断。

    按照拖拉机大概五天开垦一亩荒地来说,一台拖拉机除了农忙的那半个月,以及长达五个月的冬期,剩下的时间是六个半月,两百天不到,能开垦四十亩地。

    当然,这是无树林的平原情况,如果是有树林的地方,这个效率会大打折扣,基本一年只能开垦十亩。

    一台价值一百三十两的拖拉机,一年开垦十亩到四十亩不等的土地,这比不上后世一台大型机器几天干几百亩的效率,但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性价比超高的生产设备。

    不过这玩意不是说有银子就能随便弄出几十、上百万台,生产线是困扰大明的一个重要问题。

    朱由检投资的六个蒸汽机工厂,年产的农用蒸汽机只有六千台,并且还需要三年才能达到这个数目。

    另外,他还要建设配套的农用器械工厂,不然只有蒸汽机,没有组装的地方,蒸汽机弄出来也只能抽水。

    “得在最短的时间里,让东北反哺大明,但得保证当地的粮食问题。”

    “按照用了肥料过后有九斗麦,七斗纯粮食的亩产,养活一个人也得要五亩地。”

    “辽东的亩产稍微高些,不过估计长城以北的就不行了。”

    “辽东和泰宁、朵颜一共有七百六十多万百姓,养活他们最少就得接近四千万亩耕地,但……”

    朱由检在心里算账,同时头疼的想起了这些地方的耕地数量。

    哪怕辽东经过了朝廷移民支持的大开发,并且已经连续不断的开发了七年的时间,但当地的耕地数量也不过三千二百多万亩,算上泰宁和朵颜,也不过就是三千四百万亩左右。

    当地还有六百多万亩的空缺,依旧需要大明从内地不断为其输血。

    “六百万亩……六千台……”

    朱由检算了算,工厂如果顺利的话,三年的时间里,应该能争气的弄出一万台拖拉机,这一万台拖拉机,大概率能在四年时间里,陆续开垦十万到四十万亩耕地。

    第四年工厂达到六千台的产量后,第五年应该能增加六万亩到二十四万亩耕地……

    这几十万亩耕地的增速对于大明来说,实在是太少了。

    “还是得加大人力开垦,尤其是辽河流域的耕地……”

    朱由检只能把目光放到了人力开垦上,尽管他们开垦的速度慢,但胜在人多。

    “承恩……”朱由检看向王承恩,对方躬身表示听到了,而他也顺势说道:

    “今年开始向辽东下达新政,有愿意前往长城外开垦耕地的,朝廷发放耕牛一头,粮票三十石。”

    之前朱由检下达过降低辽东开垦移民的粮食标准,那是因为大旱太严重了,大明没有那么多余粮供给他们。

    眼下大旱稍微减退,加上有了瀛洲、旧港这两个大号充电宝的回血,朱由检完全可以恢复原来的政策,以此让东北耕地在未来三年增加六百万,乃至数千万亩。

    他这个猜测不是无故放失,而是因为他在前世扶贫资料里的时候,看过一些东北开发的相关资料。

    他记得很清楚,在四十年的时间里,单纯使用人力的情况下,黑龙江和吉林这两个地方的耕地面积,从一百六十万亩不到,飙增到一亿亩。

    算上奉天的耕地,一共一亿五千万亩左右,其中有一亿两千多万亩属于新垦地。

    这还是没有任何官方支持,而属于百姓自发屯垦的情况下。

    之后张作霖大力支持的十年时间里,东北的耕地数量又快速增加了近五千万亩。

    张作霖的惠农政策,无非和朱由检一样,发放农具,牲畜罢了,而朱由检比他多的政策则是包括了直接发放粮食这块。

    朱由检的政策是没问题的,在他没有支持辽东移民和耕地前,辽东百姓不足三百万,耕地不到一千万亩。

    在他颁布新政后第九个年头,也就是几年,辽东人口已经达到七百万,耕地三千二百万亩。

    人口翻了两倍不止,耕地三倍不止。

    这还是因为他在天启六年后,将开垦粮食标准降低后的结果,但即便如此,辽东耕地依旧以每年二三百万亩的数量而增长。

    不过增长也会到头的,尤其是大明的辽东地区面积并不大,实际上能开垦的都开垦的差不多了。

    百姓们有顾虑,觉得长城以外太远了,而且土地不能买卖,只能租借,另外关外还有建虏的骚扰。

    这些顾虑,朱由检只要解决了,哪怕没有蒸汽机,三年后的辽东依旧能增加数百万亩耕地。

    “想要前往关外屯垦的,朝廷按照每亩地二十石粮票来回,然后按照原价卖给当地的百姓,可以接收分年支付。”

    “另外朝廷会组织军队护送他们北上,并且规划村镇,驻兵保护他们。”

    “从瀛洲调回来的十五营兵马,补全之后便护送百姓北上,后续上直都督府也会调兵保护他们。”

    瀛洲调回十五营兵马,这给了辽东足够的兵力,哪怕按照“一旗守一村”来规划,他们也能保护三百七十五个村的百姓。

    哪怕这三百多个村只有十几万人,那每年也能开垦十几到几十万亩耕地。

    “殿下……”王承恩听了朱由检的话,不免提醒道:

    “虽说眼下各地尚有近千万石的存粮,但百姓手里的地也不少。”

    “按照这价格,每个百姓手里都有四五亩,但凡有个十几万人要涌出关去,那朝廷就能回收六七十万亩地,得拿出一千四五百万石粮票……”

    王承恩的话算是极为委婉了,实际上他很清楚,辽东的百姓对于自家殿下颁布的政策极为信任。

    如果这条政策颁布下去,那当地要面对的根本就不会是仅仅十几万百姓出关,而是几十万……

    几十万人,他们手里有二三百万亩耕地,真按照二十石一亩的价格回收,朝廷可拿不出四千万石米麦。

    他这种思维,有限局限在了数据上,对此朱由检笑道:

    “百姓拿了粮票,你以为他们会直接全部兑换吗?他们可带不走这么多粮食,况且放在家里也顶多三年就会霉变。”

    “他们自己家里还有许多米麦,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在前往关外后修筑房屋,然后过冬,等到明年自己的粮食吃完才会兑换粮票。”

    “哪怕到了明年,他们也不会一次性把粮票兑完,今年辽东秋收的米麦,加上瀛洲的六百万石米麦,足够应付过去了。”

    朱由检的话没有说错,辽东的百姓手里确实有不少粮食,而且经过这么些年的推广和旱情,粮票这玩意的信用力比银子还高。

    辽东的百姓都是移民前往,粮票几乎伴随了他们在辽东落地生根的所有时间。

    在他们看来,粮票到了手里,不管贪官污吏平时怎么贪污,只要周围有皇店,就一定能靠粮票兑换粮食。

    因此只要维持着当地皇店的粮食数量,把粮食摆在那里让百姓安心,基本都不会爆发挤兑事件。

    加上有熊廷弼、孙应元、袁应泰三人坐镇,辽东的吏治比起其他地方还算清明,所以百姓一口气兑几十石粮食的情况基本不存在。

    “殿下教训的是,倒是奴婢想落了……”

    王承恩经过朱由检的解释,这才想明白。

    御马监只需要发粮票,而粮票这东西,想印多少完全看御马监自己。

    眼下御马监是没有数千万石米麦,但只要他们印了粮票发给百姓,百姓就会认为御马监有。

    届时,只要百姓不发生大规模挤兑的情况,辽东御马监手里的粮食,足够百姓日常兑换。

    这实际上和银行一样,大部分银行都没有纸面上的存款数,基本都拿去发放贷款了。

    但只要不发生大规模挤兑事件,一笔笔小规模的兑换,它还是能拿出来的。

    “行了,那就按照这样办吧……”朱由检站了起来,看向正在擦嘴的孙守法,笑道:

    “走吧,带你们去向万岁请安。”

    “诶!”听到要去见皇帝,孙守法三下五除二的擦干净了嘴,顺带用泡茶漱了漱口,紧接着跟着朱由检走出了长春宫……

第四百一十二章 建虏惶恐

    “唏律律——”

    “贝勒,哨骑回报,南面和西边的明军调动了数百骑兵南下……”

    马蹄声响起,在一望无垠的上京城外,身手矫捷的范文程带着哨骑刺探的军情回禀,而这句话一说出,在道路两边的许多金国贵族纷纷看向了两人。

    黄帐下,坐在木质轮椅上的努尔哈赤十分消瘦,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只给人一种英雄迟暮的哀伤。

    坐在努尔哈赤旁边,是身体貌似健全的黄台吉,而相比几年前,他整个人大了一圈,显然对于金国来说,食物已经不是问题了。

    “有看到是谁南下吗?”

    努尔哈赤用沙哑的声音开口询问,而黄台吉也微微颔首,示意范文程交代。

    “哨骑没敢靠近,明军的人数太多,若是靠近了,他们恐怕便回不来了。”

    范文程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回答努尔哈赤的询问,而他一说完,站在黄帐两边的代善、莽古尔泰便纷纷看向了努尔哈赤和黄台吉。

    自从四年前金国上层的内斗以黄台吉胜利告终,黄台吉便在大明设立泰宁府后,将努尔哈赤等人迁到了上京城。

    之后,北山女真的郭桑岱表示臣服,黄台吉便趁机把阿敏派往了兴京城留驻,防守亦东河城的明军,而将自己的兄弟阿拜、塔拜、巴布泰三人派往了喜申城去防守郭桑岱。

    得益于番薯和马铃薯的推广,金国实际上在两年前就已经解决了粮食问题,同时他们也开垦了大量的田地,打造了许多甲胃来装备蒙古人、汉人和女真人。

    历史的大流在金国没有阻碍,努尔哈赤在两年前册立黄台吉为太子,命其监国。

    黄台吉监国后的第一步便是建立了汉四旗、蒙古四旗,每旗五千人,蒙汉兵力合计四万。

    当然,蒙汉得到扶持,前提是女真兵力不足。

    尽管复辽之役已经结束了七年的时间,但八旗的人数也堪堪六万而已。

    总的来说,金国虽然还有十万人,但质量根本不如十年前。

    十年前的金国可以举全族之力拉出十万战兵,而眼下他们把十五岁以上男丁都算上,也只有六万人。

    复辽之役的创伤,他们用了七年时间都没有恢复。

    直到两年前金国耕地数量达到三百万亩,所有金国贵族才看到了一点生机。

    女真贵族吃米麦、喝酒吃肉,蒙汉八旗吃米麦、配给少量酒肉,再往下的女真人吃米麦,而蒙古人和汉人吃番薯、马铃薯,这是如今金国维持的一种食物配给制度。

    这个配给制度确实有效,成功让二十几万女真人和三十几万蒙古人、汉人在这寒冷之地活了下来。

    这期间,所有金国贵族可都是担惊受怕的苦熬,深怕哪一天明军就发动北伐。

    然而他们没有等来明军的北伐,反倒是等来了“北方大旱”、“陕北民变”等让人欣喜若狂的好消息。

    尤其是在大明大旱最严重的那一年,努尔哈赤和黄台吉破天荒的下令,当年的所有男丁都能分到一斤酒。

    入岁以来,黄台吉一直关注着明朝内部的内斗和灾害,在盛夏即将结束的时候,他就知道今年明军会有大动作了。

    原因很简单,旱情减弱,如今只有山陕两地还有较大规模的旱情。

    同样的局面,当初朱由检面对这局面的时候,是想要组织北伐的,东军都督府的军队都已经准备接受调动了,结果发生了“陕北民变”这糟心事。

    眼下黄台吉确定明军会有行动,因为“陕北民变”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两次。

    他询问范文程有没有看清旗号,实际就是想知道,南下的人是不是负责包围金国的诸多明军将领。

    虽然范文程不清楚,但黄台吉心里已经有答桉了。

    “应该是朱由检召他们南下的……”

    努尔哈赤开了口,并且一开口便让众人紧张了起来。

    “我们还有多少粮食?”努尔哈赤看向黄台吉,那瘦骨嶙峋的模样,让人觉得他活不了太长时间了。

    “米麦三十二万五千石,还有一些晒干的马铃薯干、番薯干,大概三十万石左右。”

    黄台吉对金国的情况如数家珍,而努尔哈赤听后沉思了片刻。

    由于身体的虚弱,他的呼吸如风箱般,大到距离他五六步外的人都能听到。

    代善和莽古尔泰等人沉默等待,黄台吉亦是如此。

    在打仗这块,努尔哈赤基本没有出现过差错,当年的复辽之役也是明军以多打少,各路出击。

    尤其是洪承畴和秦邦屏、戚元辅等人,根本就不管辽沉战场,带着人就朝着赫图阿拉攻去,在那里制造了一场数万人的屠杀。

    如果不是莽古尔泰回撤及时,可能赫图阿拉的二十几万女真人就被洪承畴屠了个干净。

    可局面在于,莽古尔泰回撤了。

    当时莽古尔泰所想的是,即便没有自己,明军也不可能击败努尔哈赤,比起努尔哈赤,赫图阿拉更需要他。

    结果事实证明他的战术眼光稀烂,上直四骑卫加朵甘三营、辽东三营的四万多骑兵集结,金军马步兵的机动优势瞬间消失。

    到头来,他倒是保住了二十几万女真人的大多数,但辽沉战场的金军却因为他的回撤而无人接引,从而被明军包了个饺子。

    最后最精锐的四万女真人覆没大半,直到今天都没有恢复,努尔哈赤本人还断了一条腿,苟活了七年。

    如果不是当时莽古尔泰的两蓝旗是建制最全的兵马,而莽古尔泰又确实保住了大部分女真人,那他可能早就被努尔哈赤下令处死了。

    复辽之役算是努尔哈赤的巅峰之战,明军纯靠数倍于努尔哈赤的兵力来与他交战,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在前期依靠马步兵的机动性,反调动起了明军。

    如果不是满桂、曹文诏、贺世贤的骑兵精锐,并且装备了燧发的骑铳,那努尔哈赤很有可能会从容撤走。

    因此,即便战败,也没有人瞧不起他,哪怕是与之为敌的朱由检。

    所以,努尔哈赤的沉思,实际上决定了金国的未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开口,而他也没有让所有人失望。

    “明军的火炮犀利,但我们所筑之城尽数采用千斤石块垒砌,即便是明军调来万斤巨炮也难以在短期内拿下。”

    “上京城每年有五个月的寒冬,明军不可能在寒冬入侵我们。”

    “我军十万之众,他们要入侵,最少也要调动大军十余万。”

    “十余万人,哪怕从泰宁和亦东河城出兵,也需要最少三十万民夫。”

    “十余万人和三十万民夫,这近五十万人,每个月人吃马嚼,最少要消耗十万石米麦,上万石豆料。”

    “明军在北方不过三十万兵马,抽调一半来入侵我们,那其他地方就会空虚。”

    “虎蹲兔他们不会坐视不管,须知唇亡齿寒,所以只要虎蹲兔他们出兵,届时明军还是得与我军僵持。”

    “上京城和兴京城只有三月到九月适合出兵,只要我们守到九月初,即便朱由检再不愿,他也得撤兵。”

    “单纯守城很难,所以还需要出兵袭扰明军的民夫,扰乱他们的后防,调动前线的军队去后方,让明军增加辎重兵,尽量消耗他们。”

    努尔哈赤的想法还是老样子,万变不离其宗的围点打援,不过这个点从当初的城池成为了防守可能薄弱的辎重兵。

    “我领重兵在外游击明军!”

    黄台吉皱着眉接下了未来这场战役里最难的任务,而他接下后,代善和莽古尔泰松了一口气。

    “我带蒙四旗和两白旗、两黄旗在野外和明军交手,汉四旗和两红旗、两蓝旗守城。”

    黄台吉对金国贵族下令,但他刚刚说完,代善就皱眉道:

    “这次和之前不一样,我们在奴儿干屯田甚多,若是明军冬季不撤,留下屯田来包围兴京城和上京城,那我们……”

    代善的话让许多金国高层皱眉,因为他们都清楚,野外的金军并不一定能击败明军,这点从这些年来,孙应元、熊廷弼不断派出塘骑袭边就能看出。

    明军的战力大幅度提升,小规模作战,金军不一定是其对手。

    以前的金军全靠明军大规模配合不行,因此在大规模会战里金军才能屡战屡胜。

    可眼下即将爆发的明金会战里,明军的元帅必然是朱由检,而朱由检能否指挥大规模会战,这点没有人会怀疑。

    或许七年前,他还需要熊廷弼替他补全战术,替他指挥军队,但眼下的他,绝对能让金国贵族在想起他名字的瞬间而后背发凉。

    这其中,尤为是黄台吉,最能感觉到朱由检的恐怖。

    对于黄台吉来说,朱由检这种把一个下坡王朝推成上坡的人,古今往来也找不到几个。

    在能帮王朝改革成功的同时,还能亲自领兵逐北、上马杀敌的,便数他是头一份。

    大明的岁入多少?黄台吉不清楚,但他心里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朱由检绝对不会因为暴雪而中断灭金的想法。

    因此在代善问出问题后,他便干脆说道:

    “一旦事不可为,舍弃兴京城,退往脱伦城!”

    “退往脱伦?”

    “那也太远了吧?”

    “无须退往脱伦城吧?只需退到讹答剌城就足够了吧?”

    “太远了……”

    “是啊,退到讹答剌城足够了,实在不行蒲儿河城也行啊……”

    黄台吉的话一说出来,当即便有不少人抱怨了起来,不过黄台吉却皱眉呵斥道:

    “脱伦那边已经开垦了三十多万亩耕地,退往那边可以依靠山林防守。”

    “到时候只需要把黑水河拦截,明军火炮便无法走水路运进去!”

    “明军胜我大金者,火器也。”

    “只要明军的火炮用不了,那我们还能再等数年。”

    “今岁明廷北方山西、陕西依旧大旱,若是后续再爆发旱情或者瘟疫,朱由检不退也得退!”

    “你们难不成以为,明军是不想入侵吗?他们是被中原的事情牵制了手脚而无法入侵。”

    “如果中原再出现动荡,相比较入侵我大金,他们更关注关内的百姓死活。”

    黄台吉很早之前就开始了布局,三年前他更是让济尔哈朗前往了斡朵伦城开始筹谋退路。

    女真是渔猎民族,还有二十几万老弱,注定是无法像蒙古人一样往草原跑的。

    况且北方能跑的地方只有哈剌温山脉,而眼下整条山脉和科尔沁草原都被明军占据,说白了就是金国已经被大明困死在奴儿干地区了。

    除非金国往北山(东西伯利亚)跑,不然他们已经没有地方跑了。

    但北山是什么地方?每年有八个月都是寒冷期的地方,除了一些大山坳,其他地方根本无法种植作物,而且能种植的作物也稀少无比。

    别说黄台吉,就算努尔哈赤下令去北山,也不会有人选择服从。

    所以斡朵伦地区就是金国最后能退的地方了,除了这里,便只有更东北的奴儿干城,但那里的郭桑岱不可能会收容落魄的金国。

    况且,对于郭桑岱这个人,黄台吉一直都不信任。

    因此,他更想的,实际上还是坚守胜利,然后等明朝自己内乱,趁机出兵收复失地。

    明朝一定会乱,这是黄台吉可以肯定的,原因就在朱由检身上。

    身为亲王,执掌天下兵马也就算了,其门生故吏还占据了大明官吏的六成以上。

    这种情况下,朱由校完全就是一个傀儡。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朱由校和朱由检重复当年周朝的“二王共和”,但这种几率还不如五军都督府的骄兵悍将把朱由校砍了,对朱由检黄袍加身几率来得大。

    尽管朱由检已经实现了许多黄台吉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在这件事情上,黄台吉认为绝无可能。

    只要大明出现内斗,爆发内部战争,届时大金就有机会。

    他们不需要太多机会,只需要占领大明的泰宁府,然后依托泰宁府,联手林丹汗就足够。

    至于为什么黄台吉会笃定林丹汗一定会出手,这是因为……

    “丢了兴京城,岂不是又得重头来过?”

    “况且得了兴京城,明军又靠近了脱伦城数百里。”

    代善有些不太满意黄台吉断臂求生的手段,尽管他明白这个战术是大金为数不多能存活的战术。

    “只有舍了兴京城,才能让明军继续向北,拉长他们的辎重线!”

    黄台吉紧皱着眉头,他不明白代善他们为什么还在纠结土地。

    现在的问题不是一城一地,而是金国能否在大明这一波攻势中存活下来。

    “好了……”

    努尔哈赤突然开口,而众人虽然不服,但却只能闭上了嘴,等待努尔哈赤发话。

    面对自己的这群儿子,努尔哈赤一直都只当他们是自己的工具,但他很清楚,眼下的他已经掌握不了他们了,因此他只能说道:

    “兴京城交给代善你来守,辉发城交给莽古尔泰。”说罢他看向站在队伍末尾的四个人。

    “范文寀、李永芳你们俩跟代善驻守兴京,范文程和刘爱塔你们跟莽古尔泰守辉发城。”

    “遵命!”

    范文程四人点头应下,而努尔哈赤再度看向黄台吉道:

    “让济尔哈朗和阿敏、阿巴泰他们三个去守斡朵伦、脱伦木、喜申三城。”

    “让岳托去守讹答剌城……”

    “是……”黄台吉无奈,只能应下,心里也猜出了努尔哈赤接下来会说什么。

    当着他的面,努尔哈赤转头看向了莽古尔泰和代善,沙哑道:

    “你们如果守不住就先退往讹答剌城。”

    “是!”代善等人稍微精神了一些,尽管他们也知道努尔哈赤的这意思是“如果讹答剌城守不住就退往蒲儿河城”,但这么说给了他们极大的自主权。

    自从黄台吉上位成功后,他们就很少能有这种自主的时候,心里自然舒坦。

    只可惜他们是舒坦了,但黄台吉心里却难受了。

    他一直都很清楚,从天启四年之后,大金就不能在正面战场和明军硬碰,应该别人打正面,金军穿插来以多打少。

    如果黄台吉知道“政治”这两个字,他就会指着这群一根弦的家伙大喊“明金不是军事问题,而是政治问题”。

    只是他再怎么难受都没用了,因为努尔哈赤已经决定了这件事情的走向。

    “走吧……”

    努尔哈赤咳嗽了一声,而得了好处的代善等人开始上前推车,将努尔哈赤送回了上京城。

    在他们离开的同时,黄台吉迟迟未动,而范文程、范文寀两兄弟也待在他的旁边,显然他们清楚自家主子有更好的办法。

    “今年秋收,预计能收得多少粮食……”

    等所有人都离开,黄台吉才对范文程询问了起来,而范文程如数家珍道:

    “按照去年的亩产推算,大概能有十万石豆,八十万石米麦,还有二百万石番薯、马铃薯,以及一百万石番薯藤。”

    “贝勒,依奴才看,可以将一些番薯和马铃薯备成干片,今岁冬季,暂停米麦。”

    范文程揣摩出了黄台吉的心思,说白了就是要储粮,但番薯和马铃薯不容易储存,能储存的只有豆料和米麦。

    可是让才吃了两年饱饭的女真人突然改吃马铃薯、番薯,这必然会招致不满,不能由黄台吉说出。

    因此、范文程准备替黄台吉做这个黑手套。

    “按照你的意思办吧……”黄台吉瞥了一眼范文程。

    “奴才遵命……”范文程点头应下,随后与黄台吉在田间逛了起来。

    倒是在他们闲逛的时候,随努尔哈赤回城的队伍里,刘爱塔靠近了莽古尔泰,小心开口道:

    “贝勒爷,奴才先回府中收拾行装,等贝勒爷下令,奴才立马就带家兵和兵马随贝勒爷南下。”

    “嗯……你去吧。”莽古尔泰看不上刘爱塔,但他还是克制了一下自己,没有羞辱对方。

    “奴才告退……”刘爱塔停住了脚步,而莽古尔泰也没在意,只是随着大部队返回皇宫。

    望着大部队渐行渐远的背影,刘爱塔舒缓了一口气,转身便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过了一刻钟,等他回到自己的府邸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收拾行装,而是走到了一处简陋的院房,推开门走进去说道:

    “有些事情,你得走一趟了……”

    “嗯?”

    听到声响,在院房坐着看书的一个女真人站了起来。

    虽说都是女真人,但他的长相显然迥异于建州的女真人。

    “什么事情?”他把书收了起来,而刘爱塔也关上门,皱着眉把金国高层的对话全部告诉了这人。

    这人听了后,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这件事情需要马上传回奴儿干城,你有办法帮我出城吗?”

    “今晚或者明早,莽古尔泰应该会让我随他出发,到时候你扮成家兵随我出城便是。”刘爱塔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对方。

    “好!”听到这话,这人也点了点头,而刘爱塔交代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开了院房。

    过了片刻他开始让府中的人收拾行装,而不出他的预料,在送完努尔哈赤回宫后,莽古尔泰便派人传他前往汉四营的军营调兵,午后前往辉发城。

    刘爱塔得到消息,当即便带着家兵出城,而城门口的八旗兵见到了他们也没有细查。

    抵达汉四营后,刘爱塔叫人准备了一匹马,在下达调兵的军令后,便带着伪装成家兵的那女真人出了军营,隐晦提醒道:

    “走大青山道,那里是汉四营的人,你背后背着五百里加急的令旗,又是女真人,汉营兵不敢拦你。”

    “好!”闻言,女真人背上了令旗,随后翻身上马。

    伴随一声“驾”,他便策马离开了汉四营的营垒门前。

    至于刘爱塔则是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随后才转身走回了军营。

    过了半个时辰,范文程也着急赶了过来,指挥兵马调动。

    如此繁忙了一个时辰后,六千汉营兵走出军营,踏上了南下的道路。

    与此同时,那女真人也假借五百里加急的塘骑身份,畅通无阻的前往了奴儿干城……

第四百一十三章 兄弟之争

    “按照我说,这次上直十六卫全出,调上直拱卫营换防。”

    “没错,凭我们上直就足够犁庭扫穴了!”

    “放屁!活都给你们上直干了,那我们东军都督府干嘛?给你们上直擦腚啊!”

    “贺疯子!你们东军都督府不是刚从瀛洲打完回来嘛?我们上直可是四年没活动筋骨了。”

    “打倭寇那也算打仗?再说了,我们就去了二十个营,还有二十个营的兄弟还什么都没干呢!”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孟夏宫中,在吵闹声里,朱由检有些头疼的看着这场闹剧,反倒是坐在他旁边的朱由校十分乐呵。

    “哥哥,差不多点到为止了……”

    望着朱由校乐呵的模样,朱由检偏过头去提醒了一下。

    本来按照他的意思,请安完之后,他就直接下达军令便是,结果朱由校说让诸将讨论讨论,然后就成了这副模样。

    大圆桌四周,贺世贤、孙守法、曹勐三人吵得不亦乐乎,一众参将面面相觑。

    孙应元碍于都督的身份没有下场,官抚民则是因为后调的身份闭口不谈,而朱由检头疼,朱由校乐呵。

    当然、在这局面里,还有一个尤为尴尬的人。

    “行了,弟弟你说吧。”朱由校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便摆了摆手示意让朱由检开口。

    朱由检见状松了一口气,然后才看向诸将开口道:

    “我……”

    “行了!”

    他一开口,正在争吵的贺世贤三人立马闭上了嘴,而十余名参将也松了一口气,纷纷安静的聆听了起来。

    朱由检见所有人都安静了,这才说道:

    “上直四骑卫今年调往泰宁府,明年开春之后其余十二卫依次调往,我亲自统辖。”

    “关内的上直拱卫营,各省抽调一营前往多伦、开平、阿伦三城驻防,防备虎蹲兔。”

    “东军都督府这边,十五营赶紧补员恢复战力,同时调三营前往镜城归尤世功统辖。”

    “辽东四十五营,眼下有七营在瀛洲,只有三十八营在辽东。”

    “那就留守八营兵马,剩下的三十营兵马里,尤世功的镜城六营跨过鸭绿江,走莫温河卫压缩建虏活动空间。”

    “孙应元你带十营兵马走建州攻打辉发城,熊廷弼和贺世贤带十四营兵马从亦东河城进攻亦迷河城,攻打乌拉城(兴京)。”

    “我等领命……”诸将闻言,纷纷作揖接下军令。

    倒是这时,朱由校好奇询问道:“弟弟要一战剿灭建虏,这点吾知晓,但北上是否要打?”

    “万岁、殿下!末将建议打!”贺世贤连忙开口。

    “万岁、殿下,这次我们要打到古里河卫(外兴安岭以北)!”孙守法也不甘示弱。

    “万岁,这次殿下阔别六年再度亲征,要末将说,我们不仅得收拾建虏,还得把虎蹲兔和北虏都收拾了!”曹勐说的更夸张了。

    “打到斡难河畔!”孙守法跟着叫嚣。

    “斡难河畔算什么?殿下亲征,这次我们要打到狼居胥山!”贺世贤继续跟上。

    “打到忽兰忽失温,扫荡犁庭!”曹勐叫的更厉害了。

    这三人起着哄,官抚民在旁边听得直咽口水,孙应元不停点头,而朱由校依旧乐呵呵的看着这场面。

    倒是在这种局面,坐在朱由检一旁的那尴尬之人不停咽着口水,额头冒汗。

    三人的怂恿,让朱由检也有些心动。

    若是能一口气把漠北和东北肃清,那倒是省了不少事情。

    “毕自严,你怎么看?”

    朱由检将目光放到了旁边被他从京城叫来的户部尚书毕自严身上,而毕自严则是欲言又止。

    过了片刻,毕自严才露出一脸无奈,作揖道:

    “殿下……”

    “没钱啊……”

    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毕自严这才交代道:

    “年初平武地龙翻身,受灾百姓三万……”

    “三月广西龙挂,四月凤阳大雨水,合计受灾百姓四十余万……”

    “山东、河西、云南、贵州、湖广的常平仓粮皆已调往赈灾,如今国朝仅有米麦六百万石。”毕自严苦着脸道:

    “适才,殿下又恢复了辽东屯垦的放粮政策,而辽东仅有常平仓米麦三百万石,浙江、福建、江西三百万。”

    “这江南的三百万石粮食调往北方,损耗半成且不说,便是调了过去,也仅仅能回收三十万亩田地罢了。”

    “若是有数十万百姓前往关外,即便没有发生挤兑的事情,辽东也许放粮数百万石。”

    “这六百万石米麦,也就勉强足够维持关外屯垦的旧政罢了,户部又何曾有多余的钱粮来支持大战呢……”

    毕自严在陈述实情,而朱由校皱眉,不管朱由检,便率先质问道:

    “盛夏已过,关内的赋税没有增长?再说旧港和交趾、瀛洲的赋税呢?”

    “这……关内的赋税已经涨无可涨了。”毕自严先是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紧接着又解释道:

    “山西、陕西、以及各省受灾的府县,这些地方加起来一共蠲免了九千六百余万亩田地的赋税。”

    “关内本就只有七亿七千余万亩耕地,免除这九千六百万亩耕地的田赋后,关内两京十五省便只有三千七百万石米麦田赋了。”

    “辽东以及直辖四府,海外三省的耕地在一亿亩左右,上交田赋二千三百万石,合计六千五百万石,确实增无可增了。”

    毕自严诉完苦,本想再说什么,但朱由校却皱眉道:

    “国朝耕地三十赋一,但军屯田和海外皆收取三成田赋。”

    “按照这么算,除去山陕和各地的军屯田,军屯田及海外应该有一亿四千余万亩田地的田赋要征收,即便每亩一石亩产,也能收上四千万田赋。”

    “你刚才口中的田亩数,去了这一亿四千万,剩下的田亩按照三十赋一来算,最少能收两千一百万石。”

    “国朝之中南北不同,关内的北方即便再差也能亩产一石,而南方更是两石。”

    说到这里,朱由校渐渐露出了不满道:

    “国朝的田赋如此,你还坚持六千五百万这个数额吗?”

    朱由校看着自家弟弟算过许多账,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会用数据反推来查账。

    他这一查,毕自严额头便渗出不少汗水,而孙应元这群五军都督府的匹夫,看向他的眼神也渐渐难以捉摸了起来。

    “万岁,臣……”

    “好了……”朱由检眉头一皱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了,而毕自严见状也连忙闭上了嘴。

    毕自严知道这是朱由检给他台阶下,而朱由校则是皱眉看向了自家弟弟。

    “赋税之事,稍许我再与陛下详谈。”

    朱由检难得对朱由校用上了“陛下”这样庄重的称呼,而朱由校听到这个称呼后,也靠在了椅子上,似乎在让朱由检继续。

    “钱粮的事情,是今岁秋收前不足,还是秋收前后都不足?”

    朱由检询问毕自严,而毕自严也连忙道:“秋收前不足,秋收后大概可以结余九百余万两的折色银。”

    “嗯……”听后,朱由检不假思索道:

    “我会让御马监调拨国帑的二百万两白银给户部,户部用这笔银子,从各省分别购粮北运吧。”

    说罢,他看向毕自严:“这应该够补贴辽东了吧?”

    “够了……”毕自严点头应了应,而朱由检则是将目光放向了孙应元: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具体的行军图我会在战前发给诸部,北伐的时间暂定明岁六月。”

    “末将领命……”孙应元先是应下,随后又带着几分担忧道:

    “殿下,刺鲁卫(上京)等地,全年只有三月到九月没有积雪,六月出兵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四个月的时间,足够灭虏了。”朱由检自信满满的回应。

    “是,那末将没有疑虑了。”孙应元回应,之后闭口不语。

    比较他,朱由检在下了令后有扫视了一眼殿上诸将,然后才道:

    “这一战先灭建虏,至于北虏不过跳梁小丑,日后择一偏军,足够扫灭。”

    “殿下千岁……”听到自家殿下自信满满的话,尽管诸将都觉得有些过于夸张了,但还是老实应了下来。

    “行了,各自退下吧。”朱由检端茶送客,而诸将也纷纷起身,对皇帝作揖。

    “臣等告退,万岁万岁万万岁……”

    “去吧。”朱由校心思不在诸将身上,而是在于赋税上。

    他毕竟是封建王朝的皇帝,对于文臣和武将有着天然的不信任感。

    眼下他信任武将是因为他知道,自家弟弟在,武将就不可能搞出什么祸事。

    可武将他能依仗朱由检,但文臣却不能,因为这帮子人连自家弟弟都骗过许多次。

    朱由校的表情不好看,这点孙应元和诸将都看出来了,对此他们倒是没有什么想法,而是起身退出了孟夏宫。

    待他们退出后,朱由校便侧头看向了朱由检,而朱由检抿了一口茶,随之放下茶杯,紧接着才看向毕自严道:

    “你也出去吧……”

    “万岁,臣告退……”毕自严闻言,连忙起身,对朱由校行礼。

    朱由校没有直接示意他出去,而是晾了他数秒,随后才摆手示意他出去。

    毕自严见状,再次深深躬身回礼,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走出了宫殿。

    亲眼看着他走出,朱由校当即转头看向朱由检,那表情中的疑惑尤为明显。

    对于朱由校的明显,朱由检直接说道:

    “我此前和哥哥说过,我大明的田地,只要剔除杂项和丁税,然后按照田赋十赋一就足够让百姓安居乐业,人丁兴旺。”

    “眼下我大明田地八亿七千余万亩,南北亩产不同,但即便取其中,也能总产十二三亿石,朝廷轻轻松松便能取到上亿石田赋。”

    “眼下贪官污吏全凭杂项在隐晦受贿、贪污。”

    “张太岳的“一条鞭法”虽然简化了税收种类,但是没有规定杂项总量,使得上下官吏可以随意增加,岁岁不同,小民茫不只何谓。”

    “可弟弟不是剔除了十数种杂项吗?”朱由校皱眉,不解的反问,而朱由检却摇头道:

    “眼下我朝依旧有七种大税,二十九种小税。”

    “二十九种小税里,又有二十二种涉及杂项,原本杂项三十六种,针对各行各业。”

    “地方官员贪墨时,被盘剥的也是各行各业的百姓。”

    “只是朝廷剔除十四种杂项后,虽说惠利了一些行业的百姓,但贪官污吏失了这部分的利,便要从其他地方加回来。”

    “这么一来,小部分百姓的压力减轻,但大部分百姓的负担又大大加重了。”

    “加到后面,说白了还是得加到田地里刨食的农夫身上,而田赋加上人丁,再加上杂项……”

    “明面我朝农户只需要承担不足百文的税银,但实际上他们需要承担三百文,乃至四百文……”

    “四百文……”朱由检叹了一口气:

    “诸如那杨涟在大理,当地普通帮工,一日也不过十文钱。”

    “除去农忙的两个月,剩下的十个月里,有一个半月他们便是给朝廷和贪官污吏打工。”

    “想要彻底减轻大部分百姓肩上的负担,就必须将税制简单化,这才是我朝需要做的。”

    朱由检的话,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用窃窃私语来形容其小声。

    只是这声音在宫殿里的许许多多宫女和太监听来,却振聋发聩。

    大定宫的宫女和太监,大多没有见过皇帝和齐王,但他们见过燕山县当地的许多官员。

    诸如那燕山的县令、主薄等官员来到大定宫时,往往出场气派,用餐奢侈。

    议事时,看不到其口中有关百姓一个字,不是诗词歌赋,便是家国大事。

    如朱由检这种位高权重,却还对百姓生活了如指掌,为其发声的人,确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所有人沉心静气,整个宫殿都安静了不少。

    朱由校的手倚在椅子上,手指不断揣摩着。

    过了许久,他才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百姓没了负担,少了压力,那便都闲了下来。”

    “若是百姓闲了下来,届时又有强人扯旗,那我大明的江山岂不是……”

    朱由校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改变口风道:

    “疲民弱民,有时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

    朱由校的这话,符合了所有封建君王的想法,这不仅仅是因为教育的问题,还有那种高人一等的态度。

    他的想法,基本就是传授帝王之术的《商君书》中的手段。

    帝王之术,说白了就是驭民五术,而五术又具体分为弱民、贫民、疲民、辱民、愚民。

    当然,这并不是全部,在掌握了这五术后,君王自己会学会剩下隐藏的两术,而这两术分别是虐民、壹民。

    《商君书》这本书,朱由检不管是在前世还是今世,都在反复的阅读,反复的揣摩。

    前世他揣摩是因为在山中扶贫无聊,而今世他揣摩,是为了比学了这本书的官吏更懂得如何驭民。

    商鞅五术与儒家、墨家提出尚贤不同,商鞅主张尚奸,即选拔重用奸恶之人。

    以善民治奸民,国削至乱;以奸民治善民,国治至强。

    民强国弱,民弱国强,因此治国之道,首在弱民。

    弱民之术,首先在于不让百姓拥有兵器,而要想王朝富强,就必须削弱百姓的力量,最大限度地削减百姓的力量。

    当削弱了百姓的力量,便要开始稳固百姓,而稳固百姓的根本手段则是使民“纯朴”,换而言之,便是愚民。

    民朴则弱,民淫则强,民弱则轨,民淫则越志,民弱则有用,民越志则强……

    只有使百姓愚昧无知、朴实忠厚,百姓才不易结成强大的力量来对抗王朝和君主,而只能是老老实实地听从朝廷的任意摆布。

    百姓如此,王朝就会容易治理,而君主的地位也就会更加牢固。

    想要稳固,就得拿出具体的手段,而贫民和疲民便是最佳的手段。

    贫民之术,便是让百姓在贫困线上挣扎,使百姓“家无积粟”。

    疲民之术,便是百姓在耕地时,眼睛不能乱看,耳朵不能乱听,嘴巴不能乱说,控制民间舆论。

    想要控制民间的舆论,首要便做到“辱民”和“愚民”。

    辱民并非让人亲自欺辱百姓,而是让人在心中轻视百姓,视百姓不如畜生,而愚民便是实行文化专制,让百姓接收的外来消息尽是官府掌握的消息,长此以往,从而让百姓愚昧无知。

    五术一环扣一环,只要施展成功,其治下百姓便会成为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灵魂的行尸走肉,任由君主驱使。

    驭民五术,朱由检早就吃透,然而他面对的不是被驭了两千年的民,而是两千年以来,一直活跃在庙堂的“民”。

    因此,仅凭五术是惩治不了这些人的,只有凭最后的两术才能制服这些人。

    朱由检从来都对驭民之术无感,但他也清楚,眼下的大明依旧是一个农业社会,而朱由校也是一个农业社会的君王,他不可能拥有工业社会的眼光。

    在朱由校看来,农业的发展是王朝富强的根本,而战争的胜利则是战胜敌国的最主要手段。

    农与战便是君王想要治理天下的最主要内容,想要达到“圣人治国之要,故令民归心于农”这一点,就要使百姓愚昧无知。

    就这点来说,朱由校想的没错,因为驭民本质上来说,还是为了王朝的稳固,而王朝稳固,百姓才能更容易活下去。

    盛世的百姓追求自由,而乱世的百姓只追求活下去。

    王朝稳固,即便贪官污吏再怎么盘剥,大部分人的性命依旧能得到保障,但如果王朝不稳,那便是一场场屠杀与灾难了。

    只不过,朱由检眼下要带着大明跨入工业社会,那封建社会的眼光和政策便需要被抛弃。

    中原王朝,历来的制度都是“外儒内法而济之以道”。

    表面上披上儒家的外衣,其本质依然是法家思想,把百姓当牛马,让他们成为一些不开化的人。

    这也就导致中原王朝千百年来最不缺的东西,就是奴性和麻木不仁。

    解放百姓思想是必然的,解放百姓压力也是必然的,这是工业之后的大势,是挡不住的。

    因此面对朱由校的封建思想,朱由检只能深吸一口气道:

    “若是百姓人人都能吃饱饭,穿暖衣,百姓又怎么会造反?”

    “驭民之术固然厉害,但用了这手段的王朝,又有哪个活了三百年之久?”

    “我大明眼下已经有二百六十二年,这个寿数时,秦朝与隋朝早就付之一炬,前元与东汉、西汉也纷纷作土。”

    “便是那宋朝,也分成了两宋,苟延残喘在黄河以南一百五十二年。”

    “请哥哥试想,如我朝这般存活二百六十二年的王朝,又能有几个?而臣弟若是十年前不坚持革新变法,我大明又能坚持几年?”

    朱由检在试图说服朱由校,而他的说服也让朱由校一时间踌蹴不已,险些动摇。

    说白了,朱由检举的例子实在让人无法反驳。

    朱由校认为想要王朝长久,就必须注重驭民,而朱由检却注重经世,并且搬出了那一个个注重驭民而亡的王朝。

    好不容易有一个重视驭民,还比大明国祚长的王朝,却是在明代汉人看来无比屈辱的宋朝。

    大明有一种十分明显的自卑感,为了隐藏这种自卑感,往往他们会吹嘘自己的强大来掩盖自卑。

    在大明的所有阶级看来,大明是敌于唐,而不及于汉的强国。

    因此在争辩这种“经世驭世”问题的时候,朱由校面前居然只有一个孱弱的两宋可以值得他反驳,这反倒是不如不反驳比较好。

    反驳了朱由检,那大明就是大号版的两宋。

    不反驳,那大明还是大明。

    因此面对反驳,朱由校选择了闭上嘴巴,用眼睛来对视朱由检。

    可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不免会朝着朱由检所说的话去想。

    这一想,他便更难以说服自己了。

    在朱由检革新前,大明疆域不过两京十三省,而眼下已经达到了两京二十省。

    革新前,大明赋税折色合计不过两千三四百万两银子,而革新后的第八年,大明赋税折色是整整六千三百万两,并且这还不是巅峰。

    一旦大旱过去,大明赋税的折色甚至可以达到六千八百万两。

    古今帝王,尤其是中晚期的帝王,不管是谁听到这一连串的对比,心里都不免会对自己的政策产生怀疑,朱由校也不例外。

    因此在于朱由检的对视中,他的眼神逐渐的有些落于下风,最后只能服软道:

    “唉……便按照弟弟说的来吧,只是废除了丁税和杂项后,我朝恐怕要丢失近千万两的税银。”

    朱由校的服软让朱由检很高兴,而面对他的气馁,朱由检则是爽朗一笑:

    “今日丢失一千万两银子的税银,那明日便赚回三千万两银子的税银!”

    “哥哥且看我如何把落入贪官污吏的赋税一一收上来便是……”

第四百一十四章 南征北讨敢当先

    “存数,黄金四百六十七万四千余一十二两,白银四千三百二十六万余九百零四两三钱,铜锭……”

    六月初一,随着南亚的金银运抵,锦衣卫、御马监、都察院、户部等四个衙门的人便前往了天津。

    顺天府为此,特意调动了上万骡马,并且连续运送了半个月的时间。

    终于,赶在六月二十前,所有金银铜锭纷纷存库,而存库的金银总数也不由让人心神荡漾。

    金银铜锭,加上奇珍异宝,古玩字画,折色之后的总价值达到了近亿两白银。

    只是这些东西无法直接使用,因为在商品流动性不强的大明本土,单独在一省,乃至数省使用这笔金银,恐怕造成的通货膨胀,会需要朝廷动用不小的精力去平息。

    不过无法直接使用并不代表没有办法用……

    “金融司今日要调走全部铜锭和三百万两白银。”

    金银库前,在管库官员刚刚念完存数,等候已久的李长庚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而他的话也吸引了锦衣卫和御马监、都察院、户部的人。

    尽管他们都知道,金融司可以随意支取金银库的金银,但之前李长庚都是每月支取一百万两和到库铜锭的,怎么这个月突然要支出平常的三倍数额了?

    他们看向了金银库的官员,本以为这些人会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想最后等到了一个:

    “李侍郎稍等,下官已经命人点数提取了。”

    主管金银库的员外郎作揖回礼,而李长庚闻言也连忙回礼。

    二人这和睦的模样,让各衙门的人几乎咬碎了牙。

    要知道金银库里的金银,朱由检基本不会动用,哪怕是毕自严求爷爷告奶奶的,这么些年也就前后拿了七百多万两银子。

    加上御马监,两者也不过拿了一千五百万两不到。

    金融司每月提取上百万就不说了,眼下居然要增加到三百万。

    按照它们这样提取的频率,即便金银库再富硕,顶多也就能撑到明年年末罢了。

    摇了摇头,各衙门的人纷纷离去,而李长庚则是在原地等了两个时辰,五百民夫才将银子、铜锭搬上了马车。

    带回五百多辆马车的队伍,李长庚在宛平营的拱卫下,向着京城玄武门离去。

    长长的车队从午时走到了黄昏,最后在百望山脚下的一处水泥钢筋式的城池前停下,而城池内部则是传来“轰隆”的轰鸣声。

    驻守在此的,是昌平的拱卫营兵马,整整一个营的兵力,舍弃了昌平而防守此地,足以说明此地的重要性。

    李长庚没有让宛平营运送银子和铜锭进入城内,而是让昌平营的兵马将银子和铜锭运往了城内,而他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

    至于宛平营,他们只能顶着天黑,坐在马车上,悠哉的返回京城外的宛平军营。

    在旷野之上,他们的身影缓缓消失,而那轰鸣的声音却愈发大了。

    一箱箱银子和铜锭被存库,查看好了库门后,李长庚才摘下了乌纱帽,露出了额头汗水的同时呼出一口浊气,向着城内的一些高大房屋走去。

    这些房屋造型方方正正,十分迥异于大明的建筑,不过三十栋房屋里,只有三栋房屋正在发出轰鸣声,其余死寂,令人让人好奇不已。

    李长庚走到了房屋那敞开的大门前,深吸一口气后走了进去。

    当他走进这宽大的房屋,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上百台正在轰鸣的钢铁机器,而它们在做的,是将工人熔炼好的金属液压,最后形成一枚枚崭新的钱币,顺着传送带落入一辆辆板车内。

    这些机器的速度并不快,几乎是每五秒压出一枚完美的钱币。

    在整个流水线上,穿着防护器具的工人足足有上千人,而上千人又分别服务于一百条流水线。

    他们做的很简单,九个人负责把金属放在模具中,一个人负责检查银币质量,选出不合格的银币。

    这一千人十分年轻,几乎在二十岁左右,并且虽然干活,但一些休息的工人在脱下手套后,露出的手都十分白皙纤细,没有冻疮和疤痕。

    他们是朱由检从燕山学府里抽调的学子,也只有他们这种学习过基础数学和基础物理的人,符合铸币厂和广大工厂的“高学识”技工需求。

    或许在后世,他们每个人的学识,充其量不过就是一个初中生罢了。

    但在这个世界,他们可以说掌握了领先西方上百年的理论知识。

    在铸币厂做技工,尽管对于他们来说有些难以接受,但铸币厂的工钱却让他们难以拒绝。

    年俸三十六两,合计每天近一百文的工钱。

    他们本来就是学子之中成绩一般的人,哪怕下放也不过是从九品官员罢了。

    每年拿着十几两的俸禄,数年也难以得到提拔……

    与其这样,不如直接进铸币厂,因为选拔的人告诉过他们,进入铸币厂后只要没有偷拿偷取和违反纪律的行为,任职五年后都会下放地方,从正八品官员做起。

    正八品在朱由检未来的规划里,说白了就是担任镇长级别的官员,进一步把朝廷的统治扩大到集镇。

    只要控制了那一万多个集镇,那么士绅的根就被掘了一半。

    至于派工人去做镇长会不会太违和?这点朱由检根本不担心。

    说白了能在铸币厂坚持五年不偷拿偷取的人,人品已经通过了第一关,而他们所掌握的基础知识,完全足够在这个时代做一个管理两三千人的镇长。

    因此,燕山的学子在朱由检的计划里,将会逐渐倒向工厂。

    当然,这套系统不会用太久,当全民基础教育的学子成材进入社会后,燕山的这批人会被慢慢淘汰掉。

    “李侍郎,新来的那十台机器已经装上线了。”

    在李长庚观摩流水线的时候,一名燕山的技工上前作揖,指着不远处正在调试设备的许多燕山技工开口。

    李长庚见状便快步走了过去,而在这里忙碌的技工则是在不断地矫正机器。

    他们的手段比起明代工匠的经验,多了一些系统的理论,会按照军备院发下来的安装说明书进行安装,每个步骤一步不差。

    李长庚从正月看到六月,对于这些轰隆作响的机器已经没有什么太多的惊讶感了。

    看多之后他才发现,这些东西实际上和农田、纺织场的一些原始机械差不多,只是更为复杂一些,更为稀奇一些罢了。

    “怎么样?调试成功了吗?”

    他关心的询问,而负责调试的技工抬头看到是李长庚后,便老老实实的说道:

    “差不多了,不过具体还得看看它在线上的表现。”

    “那启动机器吧。”李长庚后退了几步,而其他技工也纷纷后退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负责调试机器的技工和另外几名技工开始为机器连接水管,然后推来一车煤炭放在一旁,在为机器加水的同时,一边添加煤炭。

    当水加注完毕,他们关上了水阀,然后点燃了煤炭,关上了燃料舱。

    这些燕山技工的腰间都有一块绑着的怀表,做完一切后,他们便打开了怀表,计算着时间。

    大概经过了半柱香的加压,机器的阀表已经到了红色范畴,而见状的技工,连忙让人打开了流水线的开关。

    他们使用卡棍,艰难的将开关打开,随后整个蒸汽机和流水线便发出了声响。

    流水线的模具开始移动,而这崭新的机器也开始运作。

    与之前的机器不同,这个机器有五个压机,也就是一瞬间能压出五枚钱币。

    在流水线上,模具被送到它们面前的瞬间被抬高压实,然后下面的流水线正常运转。

    等流水线把新的模具送到五个口位的时候,模具再度抬高,被压机压实,如此反复。

    在线上的九名工人,只能不断的填充金属块,虽然一开始被打乱了节奏有些忙不过来,但很快他们就适应了这种节奏,坐在凳子上,手头不断的活动。

    在他们这种流水工作中,叮铃声开始响起,银币一枚枚落入板车之中。

    见状,李长庚走到了板车旁边,拿出有些烫手的钱币观摩了一下。

    “不管是从边缘的齿痕,还是正反面的图桉文字都十分清晰,算得上精品。”

    李长庚毫不吝啬的夸奖,而旁边的技工则是说道:

    “主要还是速度,这十台新的机器,比得上五十台老机器了。”

    “军备院那边说了,等十天后还会送来十台,二十天后还有十台。”

    “每十天送过来十台,直到工厂日产钱币四千万枚才会停下。”

    “四千万枚……”李长庚将手里的银币丢回了车内,然后才道:

    “估计也就是一年左右的事情罢了,眼下我们的存币有多少了?”

    “三十亿多枚,面额一千三百多万两了,估计年底能达到近百亿枚钱币,面额四千万两。”技工回答,而李长庚闻言不由颔首道:

    “一两、百文的钱币,分别铸造到一千万枚和一亿枚就足够了,剩下的时间都用来铸十文和一文的铜币。”

    “国朝眼下需要的不是银币,而是铜币,百姓手里没有那么多银子,也没有那么多积蓄,用起来还是得依靠铜币。”

    “是!”技工作揖回礼,而李长庚也点头道:

    “你继续吧,我休息一夜,明日得返回京城,继续忙碌银行的事情。”

    “那卑职告退了。”技工闻言退后数步,随后转身离去。

    李长庚见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转身走出工厂,来到了他在铸币厂的住所,一个简单的四合小院。

    院子面积不大,不过二百来平罢了,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用作休息和办公场所已经算是节约的了。

    走进院里,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技工们开始换班。

    在这里,他们是四班倒,每个班上三个时辰,一共有四千多名工人。

    三个时辰里,还有两刻钟属于吃饭休息的时间,换算过来,基本上工作五个半小时,年俸三十六两银子。

    工作轻松,俸禄又高,饭食又吃的不错,这才是他们愿意待在这里的原因。

    听着换班的吵闹声,李长庚遣散了府内的两名随从,然后坐在桌桉后,开始处理起了银行的事情。

    总的来说,钱庄在大明虽说有不小的影响力,但面对朝廷这个暴力机器,再强大的地方性民间力量也得屈服。

    李长庚提出收购钱庄的计划进展很快,市面上的钱庄,基本已经有六成被其收购。

    当然,收购归收购,但钱庄大部分只存在于县城之中,县城外的集镇却没有根基,因为容易被劫掠。

    不过,朝廷要建立钱庄,根本不担心劫掠的问题,因此李长庚和工部早就在年初商定好了,关于大明这一万多个集镇的银行问题。

    首先不管是县城还是集镇,银行得显眼,防护性要强,因此钢筋水泥的强性建筑就成为了李长庚的首选目标。

    一尺厚的水泥墙,只要内部的伙计放下千斤闸,那即便是贼寇带着火炮而来,也只能望墙而叹。

    不过这涉及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水泥和钢筋的配给。

    好在相比道路的建设,只有两层,占地不过半亩的银行在水泥消耗这一块并不算多。

    钢筋虽然无法分配,但熟铁和水泥还是能满足的。

    县城与集镇,两万余处银行分三年建设,每年建设大概占用水泥总产量的建设十分之一。

    看着很多,但第四版蒸汽机一旦作用各行各业,水泥的产量也会随之上升,因此朱由检没有抠门。

    相比较府道,他更在意大明的金融体系。

    只有完善这个体系,才能让贪官的贪污行为,变得比较“透明化”,也能解决大明的经济滞涨问题。

    当然,这些东西,李长庚并不了解,他在意的是朱由检给他的信任,以及他要完成这件事情的信念。

    所以当水泥、熟铁批下来后,他首先便按照朱由检与他规划好的方针来实施。

    第一年北直隶试点,第二年北方试点,第三年南方试点。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过程之中的许多细节还需要完善,因此李长庚提笔在空白的奏疏上一字一句写了下来……

    “今岁若器械不断输入,则积钱币百亿,百亿钱币可惠直隶,而直隶先通,又传与北地,此间岁许,则又积钱币百亿许,进而推入北方诸省,传而……”

    六月二十二日,在王承恩的诵读中,朱由检听完了李长庚所写的银行推广和币制内容。

    “行了……”

    朱由检开口,而王承恩停下。

    尚在大定宫的朱由检从靠椅上起身,在铺满金砖的殿上走了走,片刻后才道:

    “百亿钱币虽多,但这也是仗着朝廷积累了不少铜锭和银子才达到的速度。”

    “虽说可以用御马监的银、铜来铸币,但市面上尽是劣币,若是新币发行而无法形成体量,很容易会让一些地方恶徒趁币制混乱而为非作歹。”

    朱由检口中的为非作歹,实际上就是担心地方的假币贩子会将新币熔炼后铸成铜钱。

    新币很难造假,但它的含银、含铜量却很高,比一般的铜钱要高。

    银子或许没有什么造价,也不会有人熔炼,但铜币一定会有人动歪心思。

    三枚天启铜币,就足够弄出四枚万历通宝,这利润足够假币贩子疯狂了。

    之前是朱由检低估了假币贩子的制造规模,他后续让锦衣卫查了查,这才发现大明民间依旧充斥着大量假币贩子在不断制造劣币。

    因此,朱由检得先把这群人解决一大半,同时用御马监将市场上的铜钱回收。

    等回收数量到了一定程度后,各地便开始大量释放银币,继续回收。

    等市面上的铜币回收的七七八八之后,朱由检就可以放出铜币,同时放出消息,只承认天启通宝为大明法定货币,加大回收力度。

    不过想要回收市面大量铜钱,这十分考验国库。

    大明市面上流通的铜钱,从春秋战国到如今,数以千亿,乃至万亿的铜钱被铸造出来,仅北宋就铸造了两千五百余亿枚,更别提其他的了。

    有时候朱由检都很庆幸,幸亏古人有死了带着大堆铜钱殉葬的行为,不然他要面对的铜钱数量,恐怕能掏空十个大明的家底。

    地下埋的,朱由检不准备动,他只要把市面上的铜币回收就行,数千亿虽然多,但折色后也就是数亿两银子罢了。

    只要金属货币推行成功,大明就可以进而推行出纸币来取代铜币,随后渐渐取代银币了。

    万事开头难,朱由检现在得先取代传统铜钱,才有资格谈纸币,因此他对王承恩交代道:

    “铸币厂和银行的事情得慢慢来,告诉李长庚,北直隶的银行暂时不要启动,继续积攒新币。”

    “另外,铸币厂的机器需要不断添加,五年后要达到一千台铸币机!”

    “一千台……这……”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面露难色:

    “殿下,三年后六个蒸汽机工厂才能达到最大产值,三年时间里,能用于工业的中型蒸汽机恐怕不足四千台。”

    “四分之一用于铸币,那其他各业便只能均分三千台了……”

    王承恩没继续说下去,因为说白了就是按照这么分,那御马监的许多工厂会达不到朱由检预估的产值。

    不过对于朱由检来说,经济问题大于一切,大明如果不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货币霸权体系”,那不管市场再怎么大,最后都是为别人做嫁衣。

    其他工厂的产值不够,那很简单,便是不断的建设蒸汽机工厂就行。

    “既然不够,那就增设蒸汽机工厂,将除了铸币厂以外,预备发往各衙门的工业蒸汽机都截留下来,送往工厂来生产蒸汽机。”

    “六座工厂一旦预备投产,立马从金银库拨银子,再修建工厂。”

    “我大明广袤,岁产九千台蒸汽机连北方都满足不了,何谈满足天下?”

    “十年之内,我要看到大明的蒸汽机工厂,岁产三万台蒸汽机。”

    岁产三万蒸汽机听着很多,但对于大明来说却规模很小。

    按照比例,也不过是每年两千多蒸汽机船和火车,以及六千多台工业机械和两万台农业机械罢了。

    这些机械或许能让一省之地进入工业时代,但对于坐拥两京二十省的大明来说却太慢了。

    除非军备院能弄出内燃机,但那有些不太现实。

    在朱由检比较了解蒸汽机的情况下,大明花了十年才弄出可以作用于农业、工业的蒸汽机,那朱由检不了解的内燃机,又需要多少年的时间?

    眼下的大明看似科技强大,但实际上是建立在一个浮萍之上,随时都有可能倾倒。

    除非大明的基础物理和化学、数学等学科能达到十九世纪的素质,不然光凭眼下的人员素质来研究,或许要到朱由检死前才能看到内燃机。

    全民基础教育是强国的政策,也是强科技的政策,大明必须改变思维,重视起自以为的“奇淫巧技”,才不会被未来的欧洲追赶超越。

    想要全民教育,大明得有足够的金银,并且是已经存在的金银,而不是开采的那种。

    只有这样才能在保证不通货膨胀的情况下,让大明的经济滞涨缓解。

    经济滞涨的问题解决,百姓安居乐业,生活成本变得更低,而朝廷开始进行税制改革,强大国库,提供更好的全面教育。

    这是一盘棋,一环扣一环,环环都得朱由检亲自扣好。

    想到这里,朱由检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明年必须灭建虏,而后面必须灭东吁。

    建虏亡则东北赖安,百姓安定,北上开拓。

    东吁亡则西南大定,铁路可直接修到恒河河口,无数商品将涌入诸藩的就藩地。

    只要把这两个地方搞定,一个粮食、一个经济,两个困扰大明的问题瞬间解决,而大明也就可以告诉世界,什么叫做真正的“武德充沛”。

第四百一十五章 骄兵悍将

    “轰隆——”

    “砰砰砰——”

    天启十年七月初八,伴随着火炮作响,南次亚大陆沉寂三个多月的战火再度被点燃。

    三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变化,首先便是卢象升陆续收复班加罗尔等大小城邦,进一步重创叛军,使得叛军数量骤减至四万,遁入德干高原企图游击。

    在进一步压缩叛军生存范围后,卢象升从自己尚存的四万八千多南方平叛军中抽取六营一万八千人北上支援戈达瓦里河防线。

    其次,朱由检答应的第二批兵马也在六月中旬,由戚元弼带着十二万移民登陆一片废墟的内洛尔。

    在留守了三营兵马的情况下,戚元弼亲自率领七营兵马,合计两万一千人北上支援戈达瓦里河防线。

    至七月初一,明军在戈达瓦里河防线数量已经达到九万三千余人,合计三十一营兵力。

    刨除他们之外,明军的非战斗减员人数达到了四千多人,他们在亚南养病的同时,与抵达亚南的戚元弼换防。

    或许因为是北方人的缘故,李自成、李自敬、刘宗敏等一系列将领水土不服,根本无法返回尼德罗防线,只能带着已经病愈的三千兵马在戚元弼麾下做事。

    明军兵力增加,算上海军接近十四万兵力,而这样的兵力增加,自然让莫卧儿的德干总督米尔扎感觉压力倍增。

    好在五月初奥斯曼帝国的穆拉德四世接受了沙贾汗的邀请,双方成为了短期盟友。

    经过一个月的整军,穆拉德四世下令叙利亚、摩苏尔两地的军团入侵萨法维波斯西部,进攻尹拉克地区,妄图攻取巴格达。

    得知消息的沙阿(国王)萨非,只能将军队从坎大哈撤走四万,仅留两万人牵制莫卧儿,而莫卧儿的沙贾汗见状,当即也下令,调动六万兵马增援戈达瓦里河防线。

    至七月,一场由明莫两个体量最大帝国挑起的战争,进一步蔓延到了中东地区。

    如果站在上帝视角,可以发现,眼下各个地区都在进行规模不小的战争。

    东北亚,明军和金军相互开始调动,双方参战兵力预计将达到三十万以上。

    东南亚,洪承畴一直屯兵滇西,规模达到了十万之众,直面的是分散的二十万缅兵,合计参战兵力也在三十万左右。

    南亚,明军和莫卧儿军队双方对峙兵力同样达到了三十三万之众。

    中东,奥斯曼与萨法维近十二万人在尹拉克地区博弈。

    至于欧洲战场更不用说,尽管在大明硝石的加持下,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取得了波西米亚的胜利,但法国并不能容忍这种结果。

    与法国同样想法的,还有荷兰、英国、丹麦三国。

    因此,本来只是波希米亚人反对哈布斯堡王朝的战争,开始演变为广泛的全欧战争。

    法国、英国、荷兰与丹麦结成反西班牙哈布斯堡联盟,丹麦负责出兵,而英国和荷兰则是负责伏击西班牙的海上舰队,以此来断绝西班牙向大明购买的硝石输入。

    只不过凭借大明的硝石,西班牙成为了欧洲火药产量最多的国家,而火药变多就不用节约打仗。

    因此面对四国的攻势,西班牙不仅守住了已经拿下的疆域,甚至隐隐有反攻的态势。

    唯一让西班牙感到不安的便是英、荷两国的海上舰队,因此他准备筹建数量更多的船只,以此来保护西班牙和大明的硝石贸易航道。

    不得不说,来自大明的“支援”,让西班牙续了一口气,继而扰乱了全局。

    西班牙战场上保持胜利,因此也就没有想要在波罗的海组织舰队,而没有组织舰队,北方的瑞典王国就能继续保持对波罗的海的掌控。

    因此、瑞典王国没有像历史一样参加反对西班牙的联盟,而精锐的瑞典军队没有加入这次战争,则是让胜利的天平再度倒向了哈布斯堡王朝。

    欧洲战场上,反哈布斯堡联盟和西班牙哈布斯堡的兵力维持在了三十万左右。

    这五个战场,几乎都和大明有关,其中三个是大明直接出兵干涉,一个是因为大明和莫卧儿战争而打起来的,最后距离最远的欧洲战场,也有大明的身影。

    可以说,亚欧非大陆的各处都燃起了战火,在同一时间,近一百四十万军队在这片广袤的大陆作战。

    这种复杂的局势,便是朱由检听了都十分迷湖。

    他只想出售硝石赚外汇,结果却让西班牙压制了法国、英国、德意志新教诸侯、丹麦等国。

    当然,欧洲的事情过于遥远了,比起它,眼下大明和莫卧儿这两个世界第一、第二经济体的碰撞,更值得让人瞩目。

    不出意料,率先发起进攻的势力,是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明军。

    九万三千陆军手中的一千六百门燕山五斤炮,三百门燕山十斤炮在清晨发动了炮击。

    炮声隆隆,石弹飞射,大批的莫卧儿军队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击惊吓,猝不及防的承受了明军的炮击。

    在莫卧儿军队效彷明军的壕沟内,浅浅的壕沟倒伏着大批的尸体,一些被炮击惊醒的莫卧儿士兵则是手忙脚乱的穿戴甲胃,同时只顾着向后方防线奔走,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不要骚乱!海答尔,让欧洲的炮兵回到他们的阵地上去,反击!给我反击!”

    米尔扎的身影出现在了骚乱的壕沟之中,他身上穿着具有蒙古和清真风格的甲胃,大声高呼过后,他趴在了壕沟边缘,双手握着望远镜,眺望着望着明军的阵地,脸上已经是一片铁青。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赖以重任的军队,遇到袭击时竟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现如今整个莫卧儿军队中,除了蒙古人和波斯人组成的骑兵,以及欧洲人的炮兵还能让米尔扎有几分信心以外,由印度本土人种组成的轻步兵显得不堪重用。

    “谁敢退下去,全家都杀死!”

    米尔扎的亲信海答尔带着蒙古人和波斯人组成的骑兵,拦截了正欲溃逃的溃兵们。

    几个带头跑的军官都已经被海答尔带人砍下了脑袋,悬挂在旗杆之上。

    那些人被砍下的首级脸上还带着一丝恐惧与不甘,而溃兵们见到这一幕后,心神也不免稍微安定了下来。

    恰好这个时候明军的第一轮炮击结束,因此阵地上的轻步兵纷纷返回到了壕沟之中。

    欧洲的雇佣炮兵在返回的同时清理了一下阵地,随后便按照米尔扎的军令,操控一千二百门火炮,对着明军的阵地开始炮击。

    “放!”

    “砰砰砰——”

    呼啸的石弹滑过河谷,一枚枚砸入了明军的第一道防线中,但比起惊弓之鸟的莫卧儿军队,明军面对炮击的心理素质过于强大。

    米尔扎拿着望远镜死死盯了半盏茶的时间,却不见任何一个明军士卒溃逃而走。

    “不好对付,都是精锐……”米尔扎有些疲惫地拧了拧眉头。

    他固然是清楚明军战力的,如果明军战力不强,也不可能在面对几万骑兵追击时,从容的从温蒂亚山脉撤退到戈达瓦里河,并构筑起了防线,挡住了数倍于自己的敌军。

    这样的军队,莫卧儿也有,但数量并不多。

    因此,米尔扎也一致认为,大明远道而来,不太可能投送太多精锐兵力,在这支精锐兵力后,应该会是一支其他人种的仆从军。

    可事实给了米尔扎一个响亮的耳光,因为明军不仅没有仆从军,派来的还都是和之前明军一样的精锐。

    面对这样的敌人,米尔扎的心沉入了谷底。

    一千二百门火炮的试射很快结束,当炮声停止,不等米尔扎下令,明军阵地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命令军团躲避炮击。”

    米尔扎见到这一幕,当即对不远处的海答尔下令,而海答尔连忙拿起木哨吹响了三长两短的哨声。

    在他的吹哨中,许许多多蒙古、波斯军官开始吹哨,全军团都开始躲避了起来。

    他们的木土作业,基本上是照虎画猫,学了一个表面,而没有学到内里。

    壕沟作为阵地上的重要掩体,它关系到士兵的生命,作用不可小看。

    明军在燕山的大量军官参军后,土木作业得到了巨大的提升,诸如李自成、朱聿键等人,他们都是学习过土木课程,了解过壕沟如何修建的人。

    总的来说,修筑壕沟也不是说简单的挖条沟就行了,它还是有一些要求的。

    在壕沟的组成中,它主要由散兵壕、交通壕等连结组成。

    散兵壕实际上就是一种作战的掩体,士兵们可以在散兵壕里向敌人射击。

    散兵壕的深度,以人能在壕里行走,而外面看不到为合适。

    明军的散兵壕的尺寸是深六到七尺,宽五到六尺。

    但这不是让人真的挖六七尺深,而是在挖散兵壕的时候,正常情况下只需要挖四尺深就可以了。

    因为壕沟里的泥土也可以建立防御工事,从沟里起出的土堆到壕沟前面,就可以形成两到三尺的斜坡,十分方便明军士兵为方便射击。

    为了躲避敌人的炮火,明军还会在散兵壕面朝敌方的一侧挖出一些崖孔。

    这些崖孔形状大小由士兵自行决定,但是挖的时候要注意,大小要根据土质的实际情况来,以防止把壕沟挖坍塌。

    《燕山军事》中,要求每一个燕山出身的军官,都要把散兵壕挖得很长,并且壕沟的形状也分为蛇行形、锯齿形、横墙形等等形状,但唯独不能挖成直线形。

    这个是很容易理解的,要是敌人从阵地侧面进攻,顺着壕沟射击,如果壕沟是直的,那壕沟里的士兵就没有了掩体,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下了。

    当然,这还只是诸多壕沟中的一种,除了壕沟怎么挖外,燕山兵家学府还教授了许多壕沟战的知识。

    这些知识平时用不到,但等到上了战场,就会成为燕山军官带着手下士兵保命的利器。

    如眼下般,明军的士兵在按照燕山将领要求建立土木工事后,莫卧儿军队的炮击没有击杀一个人。

    明军全军唯一伤到的人,还是因为石弹反弹冲进了崖洞里,不小心砸到了一个倒霉蛋的尾椎骨。

    好在经过两次卸力,石弹已经没有了什么太大的力量,不然就这一下就能让他下半辈子瘫在床上。

    眼下只是休息几天,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都督,炮营传来消息,火炮第二轮射击已经准备就绪。”

    壕沟下的土木工程下,明军使用树叶树枝隐藏了地下的指挥部,而黄龙此刻正在指挥部和外界露出的那一拳缝隙中,用千里眼不断打量对岸的战场。

    病愈归来的朱常清向他汇报,而黄龙想也不想就说道:

    “让戚总兵指挥全军,除非地方上有兵力突破了敌军防线,不然不用告诉我。”

    戈达瓦里河防线很长,足足两千余里。

    不过,由于戈达瓦里河的水网十分密布,所以能突破的地方也并不算多,这也是米尔扎没有选择在春季强攻的原因。

    只是他才拖到夏天,就被黄龙用海军拖住了脚步,而眼下漫长的夏季到来,河流量减小,水网退化,能突破的点自然就多了起来。

    “这鬼地方的夏季还真是长啊……”

    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黄龙干脆脱下了头盔,就这样观摩起了战场。

    这个时代的南亚,即便在小冰河期,气温高达三十度以上的季节依旧长达六个月。

    气温最高时的六七月,更是能达到三十八九度的气温。

    也就是黄龙不知道温度计是什么,手里也没有温度计,不然他绝对会骂娘。

    “定射装填……方向不变……预备……放!”

    “砰砰砰——”

    勐烈地炮火声不断地在明军阵地上响起,尽管磅数不如莫卧儿,但明军的火炮胜在数量的,胜在易铸造。

    莫卧儿的青铜火炮射的远,威力大,但回炉一次却需要不少时间和精力,不敢一天打太多轮炮击。

    比较他们,明军的炮手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护火炮”,但凡火炮温度降下来,他们干得第一件事,绝对是再来一炮!

    打完五百轮,火炮运回大明本土重铸,这听上去有些费力,但明军的火炮数量远远不止这一千六百门,有足够的火炮让炮兵替换。

    之所以没有把全部火炮拉上来,是因为明军较为专业的炮兵数量太少。

    从天启七年以来,明军炮手就是按照一个兵家学府军官外加四个熟练炮手搭配。

    火炮的弹道学需要应用到数学,这点对于许多仅凭经验的老炮手来说有些邪乎。

    这种时候,军官便会教导手下的四个熟练炮手,这种一带四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三年,但明军合格的炮兵数量依旧不多。

    一千六百门火炮,这不是小西洋明军的极限,却已经是小西洋明军炮手的极限。

    在他们手中,燕山火炮不断地发出轰鸣声。

    莫卧儿军队的加农炮在半个时辰里只能射出六轮,而明军却能射出十到十二轮。

    加上火炮数量比对方多了四百门,因此从西高止山脉到东边的亚南,近二千四百里的漫长战线上,明军每道防线都能依靠火力来压制莫卧儿军队。

    看上去只有四百门火炮的差距,但实际上双方的火力差距接近两倍。

    莫卧儿军队根本不敢像明军这样,不顾火炮寿命的狂轰乱炸。

    正面战场保持住了优势,这种时候就需要从侧面和敌后创造战场了。

    因此在反攻打响的第三天,戚元辅便找到了黄龙:

    “都督,眼下正面的战线,我军已经压制南虏,不过敌我两军都是依靠河谷建立防线,谁想要进攻就得面对敌军居高临下的压制。”

    “因此,末将建议,请海军十二卫的兄弟袭击敌军后方的苏拉特,维沙卡帕特南。”

    “同时,调动小股海军力量进入默哈迪那河和讷尔默达河,形成一种我军要在德干高原打出大面积迂回歼灭的假象”

    “米尔扎心里早就心虚了,他并不敢和我们硬来。”

    “末将估计,只要我军形成这种假象,南虏会立马摇摆不定,如果南虏的杀家虎(沙贾汗)不继续派兵增援,那米尔扎应该会放弃讷尔默达河以南,退守温蒂亚山脉。”

    “届时,我军就可以恢复到去年腊月时的战线。”

    戚元辅毕竟是从泰昌元年就练兵的人,与建虏血战、又平定交趾,在陆战的思维上,他甚至优于黄龙。

    尽管他不如他大哥戚元功,也不如他父亲戚金,但对付米尔扎足够了。

    米尔扎根本没有海权意识,或者说他有,但是莫卧儿的海军不给力,因此莫卧儿广袤的海岸线就成为了他防守防线上最大的缺陷。

    明军六万多海军可以任意登陆莫卧儿的防线,仅凭米尔扎在后方安排的那三万人,根本挡不住明军。

    莫卧儿的骑兵,和他们波斯火枪兵,欧洲炮兵是不错,但他们的轻步兵,充其量也就和日军的足轻一样,面对硬仗时一触即溃。

    戚元辅看出了莫卧儿军队的弱点,因此才对黄龙建议,而黄龙听后也摸了摸下颌的胡须:

    “这打法不错,我现在就调黄蜚和李旦去统帅左右海军。”

    “都督明鉴!”听到黄龙同意了自己的建议,戚元辅躬身作揖,而黄龙也摆手道:

    “战线军务繁忙,还得劳烦戚总兵。”

    “末将只是尽了本分罢了,既然如此,那末将先返回前线了。”戚元辅听出了逐客的意思,犹豫过后便借口前线繁忙准备离去。

    “去吧。”黄龙摆了摆手,而戚元辅也识趣的退下了。

    看着他退下的背影,坐在简陋土木工程里的黄龙收起笑容。

    “舅舅,殿下一口气派来了卢象升、戚元辅和戚元弼,他是不是……”

    “好了!”

    全程陪伴黄龙听完戚元辅汇报的黄蜚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而他一开口便让黄龙叫停。

    黄龙看向了同样全程陪同的李旦,而李旦也识趣的作揖道:

    “殿下不放心很正常,毕竟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只要都督您想,那割据半个小西洋和旧港、南州并不是不可能。”

    “殿下派人来,即是为了朝廷,也是为了都督。”

    “嗯?”黄龙皱了皱眉,毕竟他也是和戚金一样位于五军都督府都督的人物。

    尽管说在年纪上他不如其他四人,甚至不如刚才的戚元辅,但他的地位在这里放着。

    如果朱由检派来卢象升几人,真的是为了监督自己,他想不出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倒是李旦作为曾经的海商,很明白这种调动意味着什么,因此他为黄龙解释道:

    “调动这三人来小西洋,平衡小西洋的势力,朝中才不会有人觉得都督您尾大不掉,您的位置才能安稳。”

    “都督您别忘了,您是海军都督,而不是步军都督。”

    “国朝通往南洋和小西洋都需要海军,而海军最容易控制的办法就是不让海军有稳定的岁入。”

    “一旦都督您有了稳定的岁入,就代表了都督您有割据的实力。”

    “您若是割据,那国朝要损失数千万两银子的岁入和数万里的疆域……”

    “老子又不是白痴!”黄龙听到李旦的分析,迫不及待的打断道:

    “七大造船厂和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老子今天割据自立,最多三年,朝廷就能拉出新的海军来打我。”

    “届时我不仅要对抗南虏,还得对抗朝廷。”

    “割据自立这种取死之道,谁干谁死!”

    黄龙虽然政治不行,但他好歹也是一个都督,军事上,尤其是海战上海真没几个人敢说他不行。

    他单纯从一个将军的角度来想,都不觉得自己自立之后能扛得住来自大明的压力。

    且不说颜思齐和郑芝龙、刘香等海战不错的人尚在大明,也不说七大船厂每年能下水数十艘九千料军舰,单说齐王府那位还在,他就不可能造反。

    从齐王府里写出的各种海军教材来看,黄龙可不相信自家殿下不懂海军。

    如果他割据自立,那领兵南下平叛的可不会是颜思齐、郑芝龙、刘香这种虾兵蟹将,很有可能是自家殿下领兵亲自平叛。

    尽管黄龙对自己的海战能力十分自信,但要对上自家殿下,他心里还是有些发憷的。

    因此破口大骂之后,他稍微消了消气,尽管心里还是对自家殿下派人看自己有些不舒服。

    在他看来,他毕竟是齐王一手提拔的人,跟朝廷里的各方没有半点关系,齐王应该最信任自己才对。

    “都督,这不是殿下担心,而是殿下为了堵上百官之口而做出的举动。”

    李旦有些头疼黄龙的政治智商,因此特意解释道:

    “殿下再怎么相信您,但百官和万岁始终有顾虑,万一您割据,那……”

    “就该把他娘的百官全部剁了喂鲨鱼!那皇……”不等李旦说完,黄龙破口大骂了一声,之后他还想骂什么,但最终忍了下来。

    忍下之后,他还是不免嘲讽道:

    “无能窃位!位置就该能者居之!”

    “不行就乖乖退下来,让给有能力的人!”

    “……”黄龙这话让李旦不敢接茬,而说完后,黄龙也看向李旦和黄蜚道:

    “戚元辅的想法是不错的,你们准备一下,前往孟买和亚南统帅左右海军,对南虏的沿海城池夹击,占据两条河道,堵住山口来围剿南虏。”

    “这米尔扎不退,我就把他全歼于此!”

第四百一十六章 争相斗艳

    “轰隆——”

    七月初的小西洋战火重燃,可距离他们两千余里外的云南滇西之地却生机勃勃。

    伴随着爆炸声在山间响起,从云南永昌府保山县通往陇川县那一段段阻碍道路的山壁被炸垮炸踏。

    从天空俯瞰,这段长达四百里的驿道已经被拓宽三分之二,仅有三分之一还没有修通。

    那原本宽度不足一丈,一侧靠山,一侧便是万丈深渊的驿道,此刻有三分之二被扩宽达到了四丈的程度,靠着悬崖的一侧还修建起了一面高四尺的水泥墙。

    已经扩宽的道路达到了二百八十里,距离陇川不足八十里,距离陇川的天马关则是已经不足一百三十里。

    这二百八十里府道,有二百里都铺上了水泥路,剩下的八十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近四十万的交趾劳改工负责这段路的修建,只要水泥够,想要铺设也不过就是一个月的事情罢了。

    在被炸垮塌的山壁不远处,负责爆破和掘路的五千交趾的劳改囚犯们在等待。

    在爆破的地方,百余名交趾劳改工探查了一些爆破地点,发现没有山体滑坡后,他们才吹响了木哨。

    “哔哔——”

    刺耳的木哨在这滇西横断山脉之间响起,五千余名劳工开始分批拿着铁镐、铲子等各种工具,上前将被炸垮塌的碎石泥土给清理。

    在这个不用考虑生态环境的时代,他们的清理难度并不难。

    一些小于拳头的碎石被他们丢到箩筐里,抬放到后面的路边,为后续水泥铺设储备材料。

    至于大一些的石头和泥土,则是被他们直接推、倒往了旁边的悬崖。

    一些数千斤的巨石被他们用绳子拉拽,撬棍撬动,撬到山道边后,轰隆隆的就滚下了山道,向着数百米深的悬崖滚落下去,将一棵棵树砸倒、砸断。

    这种时候,还有许多劳工会伸出头,看石头滚落,打赌它能否落入悬崖底部的江河中。

    或许这便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消遣,而石头被树木卡住后,他们又兴致缺缺的转头继续开始清理起了山道。

    在他们工作时,距离他们数里外的府道上,木懿拿着千里眼看了看,放下后转头对身后人说道:

    “经略,按照这个速度,今日应该能前进三百步。”

    他的声音落下,而在他身后,坐在帐篷之中的洪承畴则是合上了手里的文册,起身走了出来。

    他走出帐篷,看了一眼旁边不断用手推车运送火药的交趾劳工,一些新来的劳工不敢看他,而来得足够久的劳工则是笑着点了点头。

    面对这些劳工,洪承畴面带微笑的回应点头。

    这一幕让一些新来的劳工们疑惑,走远后他们才对老人询问道:

    “为什么你们不怕那个官?”

    “怕他干什么?那是洪经略,就是他给我们发的劳动钱。”一些老人带着教训的口气说道:

    “好好工作,等十年的劳工期满了,我们还能攒十几两银子。”

    “那他真是一个好官……”新人听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继续将火药推向了前方,而与此同时,洪承畴也走到了山道边,扶着水泥围墙道:

    “如果每日都能行进三百步,那只要四个月就能修通府道了。”

    他在感叹,而木懿则是看了一眼那群劳工,走过来不解道:

    “经略,卑职不明白,为什么您要给这群囚犯发工钱。”

    木懿的话透露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洪承畴瞒着朝廷,给交趾的百余万劳工发起了工钱。

    “发工钱不好吗?”洪承畴反问道:

    “一个月不过一百文,一年不过一两二钱,十年也不过十二两银子。”

    “十二两银子,换这群劳工不暴动,你觉得不值吗?”

    “二月以前,云南和交趾的这一百六十余万劳工,每个月都会发生三四次暴动。”

    “暴动虽然容易平定,但每次都要死两三万人,而这两三万人可以每个月修建数十里府道。”

    “眼下虽说经略府每年要出近二百万两来安抚他们,但发下去的不过是一张白纸罢了。”

    “交趾入云南劳改的劳工,眼下不过劳改了两年,人数就从一百八十九万,骤减到了一百六十七万。”

    “还有七年半的劳改,届时他们还能活下多少人来?”

    “哪怕活下三分之一的人,从今年算起,我们也不过只需要发八年的工钱,不过五百余万两银子罢了。”

    “对于朝廷来说,八年的时间,这群劳工能修建数万里府道,为朝廷节省上千万两。”

    “五百多万两银子,换数万里府道,便是殿下也会认可的……”

    洪承畴心平气和的说着,而木懿闻言,心里不以为然,但嘴上却不敢反驳。

    因此,他换了一个话题说道:

    “经略府发来了文册,今岁省内共修府道一千三百里,算上去岁和前岁修建的,已经修建府道四千七百余里了。”

    “二十三府预计年末便都能贯通府道,而各地劳工的水泥场还在生产,岁产九百余万石。”

    “因此经略府、布政司、都督府那边请经略示下,云南的府道,还要不要继续建设?”

    木懿的话让人瞠目结舌,只因大明眼下的府道总里程不过一万九千余里,其中有六千余里还是发展较早的旧港拥有。

    换而言之,大明本土两京一十七省只有一万三千余里的府道,而云南便占据了其中三分之一。

    当然,之所以云南能占据这么多里程数,自然避不开那入滇的一百八十九万劳工数,但这也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毕竟云南的道路修建,从洪武年间开始便一直令人头疼,而洪承畴能用短短三年不到的时间,以每年一千五百余里的速度推进,这足以让人惊叹。

    在这其中,尤其是作为第三年的今年,时间上不过才过去了六个月,而云南全省已经修建了一千三百里府道,若是按照全年来算,今年云南的道路建设恐怕要达到两千六百里。

    云南经过朱由检改制,所有的军民府和州都升为了府。

    二十三府的府道即将全面贯通,这自然引起了四川、广西、贵州三省的嫉妒。

    先前,三省的布政使知道,洪承畴为了打东吁才贯通府道,自然不敢给他脸色,也不敢索要水泥和熟铁。

    但眼下云南全省的府道即将贯通,那三省布政使自然要开始分杯羹了。

    他们修建府道不是为了百姓,而是为了谋取功绩来晋升,这点洪承畴心里清楚得很。

    他也不介意分一杯羹给这群人,毕竟他之后攻打东吁,还需要三省的粮食呢。

    “云南二十三府虽然府道贯通,但一百一十七县里,只有七十五县通了水泥路。”

    洪承畴没有直接向木懿传达要分杯羹的想法,而是虚虚实实的扯开话题:

    “眼下,还有四十二县没有修通县道,这劳工水泥场的水泥虽然有九百万石,但分给县道后,便只有三百万石了。”

    “你转告一下经略府和布政司、都督府吧,就说劳工水泥场可以向三省各输入一百万石水泥。”

    洪承畴要分一杯羹,但他不会把羹都分给三省官员,而是要留在云南。

    他看得很清楚,眼下交趾、云南这两省官员都是云南出身的官员,而未来打下的缅甸,不出意外的话,未来那里的布政司官员也将是云南的官员担任。

    四川有秦家,两广有戚家,这两处他插不进去手,而贵州又没有太大插手的必要,毕竟贵州经过几次迁移,人口已经不足百万了。

    因此,洪承畴要做的就是拉拢云南出身的官员,继而让未来的缅甸、交趾、云南三省来力挺自己成为首辅。

    他口中所谓的四十二县府道,实际上每年根本用不了六百万石水泥,而他执意留下来,说白了就是要修完县道修乡道,彻底的把云南的人心给收买。

    只要把这三省掌控好,他洪承畴进了内阁就能有极重的话语权。

    想到这里,洪承畴抚了抚自己的短须,而木懿不明所以的作揖应下,随后起身道:

    “对了经略,交趾那边沐启元传来了消息,山中游击的叛军已经全数被抓捕,交趾水泥达到七百万石,全省十五府府道全数贯通。”

    “眼下,交趾积存二百余万石水泥,去岁新垦的田地也达到了三百二十七万余亩,总田亩二千九百余万亩。”

    “他想请示经略,积存的水泥是支援两广,还是……”

    木懿试探性的询问,而洪承畴则是不假思索道:

    “让他暂时积存,我会上疏给朝廷,给朝廷裁定的。”

    以劳工战俘为根,交趾和云南可以说进入了全面高速发展的阶段。

    两省合计近三百万劳工,放在欧洲都足够开创一个强国了,而在洪承畴手里,这三百万劳工简直被他玩出了花。

    三年的时间,近七千里府道崛起,两省水泥年产一千六百万石,不到一年时间就实现了水泥翻倍。

    不得不说在驭民和经世这块,洪承畴令人佩服。

    “县道要修建,但新垦地也不能放松,让沐启元把修路的劳工派去开垦田地。”

    洪承畴在下令后又补充了一个命令,这命令让木懿不解。

    “经略,国内的旱情已经消减,殿下也没有下令让我们加大开垦力度,何不把这些劳工用去开矿?”

    木懿斗胆询问,而洪承畴则是扶着水泥围墙,眺望着远处已经清理干净山道,并且准备再度爆破的劳工们。

    过了片刻,他才从缓缓开口说道:

    “殿下没有催促我们,是因为殿下认为云南和交趾难以治理,而眼下诸多劳工修路,两省之力已然枯竭。”

    “只是眼下两省尚有余力,那你我将余力用来开垦新地又有何妨?”

    “万一北方大旱,交趾能贡献千万石米麦,那其中功劳,便不用我再说了吧?”

    洪承畴说了他心中的猜想,而他之所以觉得朱由检需要粮食,是因为他在京城的耳目打听到了朱由检重启辽东百姓开垦荒地的政策。

    洪承畴手里没有户部的文册,但他可以从朝廷的政策来推断朝廷缺什么。

    既然齐王府希望辽东的百姓在关外种地,那本质上来说,朝廷还是缺粮的。

    既然朝廷缺粮,那他洪承畴就弄出一笔额外的粮食给朝廷,让上面那两位满意便是。

    “经略真是高瞻远瞩,卑职不及也……”

    木懿拍了拍洪承畴的马屁,顺带笑着说道:

    “按照经略的设计,恐怕不等孙传庭复起,您便登阁了……”

    “嗯……”洪承畴随意应了一句,看上去浑不在意,但他嘴角的笑意却难以隐藏。

    眺望着即将再次爆破的山道,洪承畴已经想到了自己登阁之后的场景了……

    “都抬起头来,看着前面的屋檐,别闪躲,别畏畏缩缩,要是影响了仪态没选上,那可怪不得咱家……”

    在洪承畴想着权谋的时候,远在数千里外的京师皇城中,位置偏远且有净军值守的一个广场上站满了年龄十四到十九的女子。

    在广场上,魏忠贤、王安、王承恩三人坐在红帐下,靠在椅子上,目光扫视着广场上的女子。

    这一千五百二十七名女子是截止七月初一,各国各省各府送来的秀女,为的便是从中选出一正两贵两平的王妃与侧妃。

    广场上,一百名太监和一百名宫中老妇来回走动,扫视着眼前的秀女。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下面的人确定没问题后,一名太监便快走到了三大太监所处的台下,作揖道:

    “三位祖宗,孩儿都看完了,没有滥竽充数的……”

    “嗯,那就开始吧……”王安摆了摆手,没有理会魏忠贤,而王承恩则是木讷的点头。

    魏忠贤倒是不愿意来选未来的齐王妃,如果不是皇帝要求他来,他可能会在司礼监当个鹌鹑。

    因此面对王安的挑衅,他倒是闭上了嘴巴,什么也没说。

    “是……”回话太监应下,随后转身准备通知秀女们准备上前。

    由于齐王妃的选秀远超规格,因此内廷不得不按照皇帝的规格来办。

    不过为了避免僭越,张嫣和刘太妃还是将规格降了半级,设置了六关。

    这第一关便是眼下,秀女们以每百人为一组,一组分十队,分别按照年龄进行排序,由内廷、齐王府、外廷选择的三个太监目测平定。

    在这一关里,高矮胖瘦略有不足的秀女都将落选,而随着传话太监的返回,秀女们开始根据先前太监和老宫女们发出的牌子依次上前。

    这一批的秀女中,十四岁的一共有五百余人,十五岁的三百余人,十六岁的二百余人,十七岁和十八岁的只有一百人,反倒是十九岁的居然有二百余人。

    显然,齐王好熟妇的谣言在民间传得不轻,许多十九的女子都加入到了选秀中。

    在这选秀的队伍里,先后上前的顺序是年纪最小的上前,其余按照年龄往后,最大的十九岁排在最后。

    由于这次选秀的时间太长,因此不少十九岁的秀女到了皇城后,实际上已经二十岁了。

    作为二十岁的秀女,周素洁等人是排在最后一排,而第一排的则是最年轻的一批。

    她们按照传话太监的话,按照出生月份,从年纪小到年纪大的以此上了高台。

    台上的王安等人依旧坐着,看着依次上台的秀女,分别让人记下他们的身高、体重。

    尽管秀女是各府、各国按照标准选拔上来的,但这并不排除各国各府会瞒报,或者秀女这几个月吃的太多。

    按照内廷张嫣和刘太妃给出的标准,十四岁的秀女必须达到四尺八寸(153cm)以上,体重不能高于六十五斤(39kg)。

    除了这些,胸围,胯围也有标准,手足长短也有标准。

    每十人量完了这些后,旁边的三名太监会抄写下来,放在三大太监的桉头。

    一队又一队的秀女不断上台,这过程中即便是见惯了宫女的魏忠贤,也时不时能见到令人眼前一亮的秀女。

    毕竟是从大明国内外一千三百多万适龄女子中选出的一千五百多名秀女,能走到这里的不说倾国倾城,但最少也是贤贤易色。

    古往今来,除了满清选妃子的方式异于各朝,容易选出相貌丑陋的妃嫔,其它朝代选妃子,一般都是将美貌排在第一位的。

    这其中,尤其以大明的选妃制度最容易选出美人,因为其它朝代还需要注重门第,还要和贵族妥协,而大明选妃则是不作限制,单纯拼美貌和才艺。

    因此,三大太监看的赏心悦目,这期间他们也会着重记下一些相貌特别出众的秀女。

    第一关的选拔,除非身高体重和相貌特别偏离标准,不然基本上不会淘汰人。

    选妃的第二关开始才会出现淘汰,因此王安三人还算比较放松。

    “刚才那个张韶华不错,好像是英国公府的庶生女。”

    “定国公府的徐才女也不错,不仅出了五服,身材模样也格外出众。”

    王安和王承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而魏忠贤被孤立一旁,虽然一直被貌美如花的秀女清洗眼睛,但精神一直被旁边的王安折磨。

    “老腌臜,别给咱家机会,不然咱家一定要你好看!”

    魏忠贤气的牙痒痒,心里不断地咒骂王安,不过不等他好好咒骂,新一排的秀女就上了台,而这其中有一个秀女的容貌和身材在其他九名貌美的秀女中脱颖而出。

    魏忠贤一见这秀女,脑子便宛如被一个无形的铁锤重重击了一记,霎时之间呆愣了一秒,回过神来后,下意识便觉得这秀女肯定能走到最后,被选入五妃之中。

    不仅是他,便是王安和王承恩都是如此感受。

    与少女共同上台的九名秀女都自觉压力,王安三人瞥了一眼就看出了其余人的紧张。

    这种紧张就好像一个长相不错的男人去面试一份工作,正准备面试时,旁边突然来了一个潘安、宋玉式的人物和你一起面试。

    还没面试,只是坐在旁边,你就觉得压力十足,本来应该发挥不错你,瞬间畏畏缩缩,连平时的状态都拿不出。

    事实也证明,那九名长相秀丽的秀女全过程都没有让王安三人记住,等十名秀女的身材体重测量完毕离开后,王安三人都拿起了刚写好的文册,并且将目光放到了少女的位置上。

    “沉香君,万历四十四年三月二十五,身长五尺,体重六十斤……”

    魏忠贤念了出来,而王安看完也对王承恩说道:

    “此女家境一般,不过十四却身长五尺,与殿下在一起倒是十分般配,体重虽有些偏重,但这般年纪,这般身长,倒也不算太重。”

    王承恩闻言也微微颌首,沉吟片刻,想了想自家殿下在府中对那种类型的宫女比较和善后,这才开口道:“殿下应该会喜欢,可以放宽些。”

    他这话一说出,王安就用朱笔把沉香君的名字圈了红,这代表沉香君不出意外能走到第五关。

    做完这些后,三人开始继续选妃。

    只是似乎有了沉香君的珠玉在前,后面上台的同龄少女不可避免的成为了那被用作对比的“瓦当”。

    倒不是说她们不好看,毕竟以她们的容貌,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只是对比沉香君,她们的容貌就有些上不了台面了。

    也因此,后续的选妃中,十四岁的秀女里,除了五六个能让王安几人记住,其余五百多人尽数成了陪跑。

    之后三人开始继续选拔,但却很难有与沉香君匹敌的秀女,直到十七岁的秀女上台,王安三人才见到了一个让他们眼前再度一亮的秀女。

    她并没有沉香君那种亭亭玉立的身材,但她五官却十分精致小巧,有西域胡女的风格,双眼十分勾人,身材很有肉感。

    这样的女人,便是王安和王承恩都不免点头,至于魏忠贤……

    他看到这秀女的时候,第一眼就觉得这秀女长得让人腰疼,反应过来后,心里不免担心起了朱由检的腰。

    “袁禧嫔,这名字倒是个做侧妃的样子……”

    王安在秀女离开后,看了一眼对方的名字和身长体重,不免点了点头,而王承恩也似乎觉得刚才那女的,应该是自家殿下喜欢的类型。

    “可以圈红。”

    王承恩难得开口,而王安愣了愣,因为在他看来,袁禧嫔和沉香君完全就是两种风格,而王承恩开口又代表齐王喜欢。

    “难不成殿下喜好多变?”

    带着几分疑惑,王安给袁禧嫔的名字圈了红,紧接着靠在椅子上轻声道:

    “继续……”

第四百一十七章 称孤道寡

    “下一队!”

    选秀广场高台上,拿着手中已经写满了一页又一页的文册,王安头也不抬的开口。

    魏忠贤看着手里的文册,难得开口道:

    “朝鲜的秀女虽然少有国色者,但整体倒是都在标准内,倒是可以考虑留几个做宫女。”

    “嗯……”王安应了魏忠贤的话,因为这话是关于藩国体面的问题。

    “全部送回未免伤了朝鲜国王的心,之后选拔后,能进入第四关的便留下吧。”

    王安说着,而这时选妃也差不多到了最后的一组。

    登台的都是十九岁的女子,对于这些年纪较大的女子,王安等人看着未免有些疲劳。

    不过当倒数第三队上台的时候,王安等人还是提起了一丝兴趣。

    这一队秀女之中,一个面容清冷的秀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不同于其他秀女千篇一律的容貌,这个秀女给人一种不食烟火的清冷感。

    单论容貌她不如前面的沉香君和袁禧嫔,但这种清冷感很难得。

    因此在她下台后,王安转头看向了旁边的魏忠贤等人道:

    “这个田秀英不错,可以圈红。”

    “嗯……”王承恩和魏忠贤都微微颔首,而王安也抬头等待剩下两队秀女。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倒数第二队没有出现什么值得人惊艳的秀女,因此王安已经对最后一队不抱期待。

    说白了,十八九岁还在家中的女子,少有国色者,前面的田秀英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想到这里,王安端起了茶水,倒是这时最后一队,报名时十九岁,如今已经二十岁的秀女一登台,王安便听到旁边魏忠贤的呼吸声变得沉重了一些。

    王安基本已经掌握了魏忠贤这个自宫入宫之人的呼吸频率,但凡他呼吸沉重,便是说明秀女之中有国色出现。

    心里做了些准备,王安倒是很好奇,是什么女子能让魏忠贤呼吸紊乱……

    抬头间、王安只在第一眼便唇燥舌干,即便是久在内廷,他也鲜有这种失态的时候。

    上次他这样,还是在见到张嫣,而眼下出现的,便是因为年纪被排在了最后一队的周素洁。

    周素洁的五官,单独看一项,并不会让人觉得五官的主人漂亮,但当它们组合起来,所展露的便是国色。

    若是寻常男人见到她,只觉得不管是上天下地,还是枪林箭雨,刀山油锅,都得娶了这姑娘做老婆不可。

    等王安回过神来,周素洁这一队已经离开了高台,而负责记录的几个小太监也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走远后才写下了关于她的各种。

    “这得圈红!”

    王安不用多想便拿起了写好的文册,只是第一眼,他就满意的点了点头。

    书法、绘画、古琴、古筝、刺绣……

    他望着周素洁擅长的才艺,略微满足的点了点头,随后抬头对王承恩询问道:

    “依你之见,圈红的这十余个名字里,哪个容易得到殿下喜爱?”

    王安在询问,旁边的魏忠贤也不免竖起耳朵听了起来,而王承恩想了想,一时间他也捉摸不透。

    在他看来,自家殿下似乎并未有近女色的习惯,哪怕夜里睡觉也不要宫女暖手脚,因此他不太清楚自家殿下的喜好。

    只是这么回答,可能有些得罪人,让人以为他不想回答。

    思虑过后,王承恩只能点头道:“殿下,应该都喜欢……”

    “都喜欢?”王安一愣,他没想到那看似不近女色的齐王殿下爱好如此广泛。

    从幼女到熟妇,从清冷到诱惑,从江南到河西,这爱好广泛得让人……

    “暂时就这样吧,明日换王体乾和曹化淳,李永贞他们三人前来吧。”

    王安站了起来,久坐一天,屁股有些麻木,因此活动了一下后,他便交代了明天第二关的选秀,指了指文册。

    王承恩和魏忠贤闻言,瞥了一眼文册,随后各自起身离去。

    三大太监离去,而作为内廷张嫣选出来的人,王安带着文册返回了坤宁宫,并在这里见到了辅导五个子女做功课的张嫣。

    她拿着一卷书,黛眉微皱,穿着浅绿色的大袖衣,端庄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看向面前正在做功课的朱慈燃五人。

    见到王安进来,她将书合上,舒展眉头,带着一抹笑意问道:

    “如何?”

    “这次秀女选的不错,各府和各国秀女皆上上之选,便是国色也有十数人……”

    王安一边回应,一边将双手之上的文册献上,而张嫣闻言也是黛眉微皱:“十数人?”

    她接过文册阅览,果然看到了不少圈红的名字,并且家室大多一般。

    国色这两个字,在选秀里可不能随便用,便是张嫣她当初那一批,也不过只有五名国色罢了。

    “各国各府上心,加上太妃与殿下调高了年龄的限制,国色便容易出些。”

    “十数人虽然多,但比洪武年间差了些。”

    王安一边老实回应,一边看张嫣脸色,末了他不忘说一句:

    “朝鲜那边只有一位国色,为了藩国体面,怕是要占一个平妃的名额,因此奴婢斗胆,想请殿下和太妃将此次选妃的位额提高为七位,按照一正二贵四平来选……”

    “三妻四妾?”张嫣听出了王安的意思,略微皱眉。

    所谓的“三妻四妾”,并不是代表三个妻子,四个小妾,而是代表嫡妻、偏妻、下妻。

    嫡妻也称正妻,是男子明媒正娶的首任妻子,嫡妻只有一位且地位最高。

    偏妻与下妻虽然有“妻”之称,实则为妾,只是婆家背景强大而被人冠以了这两个称呼,但本质上在官府的规定里,她们依旧是妾。

    至于四妾,本质上只要有钱有权,这并不违反律法。

    古代的婚姻制度毕竟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只是到了明代,虽说朱元章认可纳妾的习俗,但并非所有的人都能“三妻四妾”,原则上只有王公贵族可以取妾,大部分庶人终生只能有一妻。

    朱由检作为亲王也是如此,三妻四妾并不算违反规矩,只不过为了保证嫡子的数量,成婚后他定期要和正妻休息,而和小妾同寝的次数和顺序都是有规定的。

    按照《大明会典》里的规矩,这规矩会约束亲王六十,之后才能随心所欲,不过到了这个年纪,一般人恐怕也有心无力了。

    张嫣倒是不反对给自家小叔叔三妻四妾的规制,但一次性就选这么多妃子,恐怕会被人嚼舌根,落了自家小叔叔的名声。

    “还是选五妃吧,留下一些做侍妾便是。”

    张嫣没有同意,但却同意把一些秀女留下来给朱由检作为侍妾。

    王安听到她的话微微颌首表示知道了,随后从张嫣手中接过了文册。

    这时正在做功课的朱慈燃忽的抬头看向张嫣,随后才道:

    “娘、齐王叔若是大婚了,我还能去齐王府内廷玩吗?”

    “现在还可以,不过你十岁之后便不行了。”张嫣转头回应了朱慈燃,而朱慈燃只能用一声带着些许遗憾的“喔”来回应。

    不过他刚刚回答完,便又连忙说道:

    “若是我不能去,那李定国也不能住下去了吧?”

    “这是自然,不过他年纪大了,你齐王叔应该会给他安排住在王府外廷。”张嫣说着,重新又打开了手中文册,示意朱慈燃快些做功课。

    朱慈燃见状眼睛一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数秒才低下了头。

    王安见这母子的模样,识趣的拿着文册准备退下,不过张嫣却问道:

    “承恩有说万岁和殿下什么时候回京吗?”

    “据说是八月末再回来……”

    王安见张嫣询问,停下了想要退下的脚步,毕恭毕敬的躬身回答,而张嫣闻言却有些不太高兴。

    朱由校和朱由检前往大定宫避暑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期间也没让人捎回来一句话,所有事情都得靠张嫣派王安前往齐王府询问。

    这次选妃二人也没有回来,而是仅仅把王承恩派了回来,瞧那架势,估计八月末都不一定回京。

    “你退下吧……”

    知道了答桉,张嫣只能压下心中的烦躁,示意王安退下。

    王安闻言回了一礼,随后才退出了坤宁宫。

    在他退出坤宁宫的时候,王承恩也带着一天的疲惫返回了齐王府的御马监。

    回到这里,他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曹化淳,只是比起陕西大桉前,曹化淳显得有些疲惫和衰老。

    “回来了?殿下何时回来?”

    瞧着王承恩走入书房内,曹化淳略带疲惫的询问,而王承恩见到他这样子也于心不忍道:

    “说是八月末,但按照万岁的兴致来看,恐怕要到九月中旬,而且不是回京城,很有可能是直接前往房山的仲夏宫避冬。”

    “你也别太操心,御马监入岁来收拾了不少不规矩的人,殿下只是在气头上罢了。”

    “还是得照顾好身体,等着殿下气消了,你和陆文昭便无碍了。”

    “嗯……”曹化淳没有多说什么,共事十年,他自然清楚王承恩是什么性格和性子。

    为人木讷,这在宫里可能容易被欺瞒欺骗,但在齐王府却不会。

    王承恩管着官场,官场能贪腐的东西有限,无非就是粮食和牲畜。

    然而官场通道都有兵马把守,想要贪腐这两样难如登天。

    自家殿下,可谓把王承恩放到了最对的地方,他在那个地方待得开心,殿下也开心,自然不会有事,而自己……

    曹化淳看着眼前桌桉上的一本本御马监账本文册,只觉得身心疲惫。

    不得不说,曹化淳机敏,洞察敏锐,他把朱由检的需求看得一清二楚。

    有王承恩和朱由校在,朱由检便觉得自己不是孤家寡人。

    自从齐王党变顾党,燕山派爆出贪腐桉件后,除了这两人,朱由检看谁都带着几分怀疑。

    王承恩越靠近自己,越帮自己说话,在朱由检心里的地位就越轻。

    这个道理,曹化淳也很清楚,因此他对坐在下首的王承恩劝解道:

    “日后你跟随殿下左右,还是少为我说些话,殿下听得不高兴,你说了也没有什么用。”

    “殿下要是高兴了,你不说殿下也会开怀。”

    “嗯……”王承恩很听劝,点了点头便站了起来,而曹化淳也交代道:

    “选妃的事情,你别做主,让干爹做主就行。”

    “可这样殿下会不会不高兴?”王承恩有些担心。

    “唉……”曹化淳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对自家殿下实在是太不了解了。

    他看着王承恩的双眼,紧皱眉头说道:

    “你认为殿下这样雄才伟略的人,会在乎那群女人?”

    “古往今来在乎女子家世背景的人,无非是需要借力来平衡朝堂,平衡家里罢了。”

    “眼下庙堂之上的文官如跳梁小丑,殿下想要拿掉他们,无非也就是念头之间的事情。”

    “之所以放任他们,无非是怕将他们拿下去后,上来了一批不如他们的人,加重殿下自己的负担不说,还会让朝纲不正,加剧朝廷和士绅之间的矛盾。”

    “殿下要革新,这动了士绅的根,两者老死不相往来,选上来的这些秀女,哪个背后没有士绅的支持?哪个不是士绅出身?”

    “便是选为了王妃,真遇到了事情,罢黜也不过是在殿下念头之间罢了……”

    “这……”听到曹化淳的话,王承恩没想到在他们眼中,作为未来齐王府内廷之主的齐王妃,居然这么的没有地位……

    “那毕竟是未来府里内廷的中宫殿下,未来世子的生母,殿下怎么会……”王承恩有些踌蹴,但曹化淳却抬手打断他道:

    “汉之武帝尚且敢杀钩弋而立弗陵,殿下雄才伟略,又如何会在意一个女人生死?”

    “王妃便是选出来,你也别与其走的太近。”

    “好好陪在殿下左右,好好听话,你这齐王府的“大管事”才能坐的安稳……”

    曹化淳在好好交代,可王承恩却执拗道:“殿下重情义,与王妃恩爱是常事,武帝残暴嗜杀,又如何能与殿下相比?”

    “你啊……”曹化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甚至都怀疑自己的耳朵。

    王承恩居然觉得汉武帝残暴嗜杀,而朱由检不残暴,不嗜杀?

    如果不是身处齐王府,身处大明,曹化淳真想好好问问王承恩:

    “一个不在意上千万异族人死活,动辄让人灭国灭族,执掌权柄六年便杀三十余万官员胥吏,流放百万人的存在,到底哪里不残暴?”

    要知道,一个人口头吹嘘要杀多少多少人很简单,可把每个人都放在那个位置上,让他真正下令的时候,不管是谁都会露出一丝心软。

    越亲**民百姓的人,就越难以下令。

    下令之后,那被杀的他国平民百姓都会化作影像一般在脑中时不时出现,并且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慢慢加深。

    凭你一句话,百万人伏尸,千万人流放,数百万家庭妻离子散,这种人若是不残暴,那便没有残暴的人了。

    残暴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坏事,但对于君王来说却是好事。

    在曹化淳看来,朱由检就是表面恭谦仁爱,内心冷血残暴的一个人。

    年轻便如此,老时则更甚。

    说朱由检单纯的仁爱,放在十年前曹化淳相信,但随着一年年过去,一步步走来,他便不再相信了。

    便是百姓之中有一些愚民,恐怕朱由检为了革新得以政策运转而下令将他们缉捕流放。

    组织迁移百姓这事情,下面的百姓难道真的听到之后就拍手叫好,兴高采烈的舍弃自己的家乡,带着人北上?

    说什么胡话……

    家有薄田五亩,身处中原腹地,虽说家有七八口人,但妻子老母养桑织布,一年也有二两银子的收入。

    加上老父耕种,自己外出打工,实际上一年也能积攒千余斤米麦,七八两银子。

    若是去了北方,且不提还有没有工可以打,单单养桑织布便行不通了。

    朝廷发了耕牛,尽管每年家中增加十一二亩田地,七八口人可以拿着朝廷的粮票,吃着朝廷的粮食去开垦百五六十亩地,日后便是躺着也能岁入百余石米麦,但问题这需要等太久了。

    每户一头耕牛,七八口人,每年增加十一二亩地,这看上去不错,但以这样的速度,百五六十亩的田地开垦完全后,已经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十几年……

    按照这户百姓在关内的情况,即便每年有一两千斤的粮食缺口,但他们每年可以拿出四五两银子买粮食,还能剩二三两银子,添添新衣,买买新物件。

    关内苦,苦在精神劳累。

    关外苦,苦在肉体物质。

    习惯了关内的舒坦,便没有人愿意去关外那苦寒之地开垦田亩。

    或许王承恩认为,迁移北上的百姓都家境困苦,大多还是饥民。

    然而眼下哪有那么多饥民?

    天下饥民最多的时候,的确,当时饥民为了活命,都往关外迁移。

    但眼下饥民已经大大减少,按照各省的情况,陕西永不缺水的关中八百里秦川,经过徐光启的水利修建后,一千三百余万亩耕地都得到了灌既,根本不怕大旱。

    眼下陕西之民不过四百余万人,其中三分之一分散河套,三分之二呆在关中平原。

    实际上他们已经安稳了下来,甚至到了九月就能收获粮食,每人人均五亩耕地,根本已经不想迁移了。

    再说山西确实因为大旱而缺水,人口也众多,但他们也是迁移辽东的大户。

    十年时间里,山西迁移近二百万人前往辽东,又迁移五十余万前往河套。

    山西近四千万亩耕地掌握在御马监和地方官府的手里,士绅因为三娘子桉而死的死,伤的伤,所占耕地不过千余万亩。

    对于眼下只有不到七百万人的山西来说,这四千万亩耕地足够人均四亩。

    因此大旱虽然在继续,但大部分百姓都不愿意迁移,这点从泰宁三府那缓慢增长的人口情况就能看出。

    还有河南、湖广、四川、广东、福建这些省份的百姓依旧这么想。

    即便是被愚民的百姓都能看出,只要撑到大旱结束,他们都不用远离故土,就能每户拿到几十亩耕地。

    他们不愿意走,朝廷的“移民实边计划”进行不下去,朝廷就会迁怒与地方,而地方无奈,只能采取暴力手段,强行迁移百姓。

    不说下面报上来的情况,单单曹化淳自己便亲眼见过北直隶那些组织迁移的官员对一些贫苦百姓的威逼利诱。

    不迁便派一些混混骚扰,让人掘断村子的水源,让田地干旱,随后不断施压,最后让他们舍弃了家乡而迁移北上。

    这些事情,锦衣卫早在天启六年就汇报过,说自家殿下不知道就是笑话。

    自家殿下比谁都清楚这些事情,可他说过什么吗?至少曹化淳没听到过。

    如果说天启元年的时候,或者说天启四年之前,那时的朱由检还当得起深仁厚泽这四个字的夸奖。

    可从天启四年开始,朱由检便开始走上庙堂,走上了称孤道寡的道路。

    这样的朱由检对于百官来说更恐怖了,对于百姓来说难以理喻了,对于身边人来说有些辗转难眠了。

    可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拿了赈灾粮票的灾民口中他是好,被驱赶远离家乡的贫苦自耕农说他是坏。

    增加了俸禄的清官廉吏说他是好,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的贪官说他是坏。

    国内享受了府道、水泥等产物的人说他是好,那些被关押在水泥场每日劳作的劳改工说他是坏。

    评价一个人不能单纯说好坏,评价自家殿下也是如此。

    至少在曹化淳看来,在服侍朱由检这点上,他从没有后悔过。

    能服侍朱由检这样雄才大略的人,日后史书也必定添上曹化淳一笔。

    只是待在这样的人身边,每日担惊受怕,难以长寿。

    想到这里,曹化淳看向了王承恩,不免羡慕的想到:

    “恐怕也就只有他这样木讷的人,不会受其影响吧……”

    曹化淳的想法,王承恩这种人是理解不了的,而王承恩面对曹化淳说朱由检“残暴”的话也露出了十分难看的脸色。

    他忍了许久,见曹化淳停下,他才黑着脸道:

    “事情就不要再说了,殿下仁厚,今日的事情我不说,明日你记得换班去选秀。”

    说罢、他转身离去,而曹化淳也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口气后,低头继续处理起了御马监的各种事宜……

第四百一十八章 筹备犁庭

    “把衣服都脱了,不要遮遮掩掩,若是体态不过关,被淘汰了怨不得老身!”

    第二日,当皇城大院的秀女再被集聚起来,所有人都紧张的开始听从女官们的安排。

    昨日虽说没有淘汰人,但那是因为昨日主要是选出相貌一般的女子,而能走到这里的秀女都是上上之姿。

    一千五百余名秀女被安置在十六间大屋内,每屋仍然以百人为一组。

    今日负责检查的是女官,连太监都没有,而曹化淳三人要做的就是继续在大广场上坐在等待,确定被淘汰女子不符合标准。

    至于大屋内的检查情况,便只有女官们能看到。

    “窸窸窣窣”随着她们的下令,这一个个上上之姿的秀女纷纷宽衣解带,露出白皙的皮肤,供女官们一个个检查。

    在台上向下看去,屋内如同“肉林”,一个个秀女面颊俏红,被女官的目光扫到时,不免有些紧张的想要挡住自己身上的一些部位,但见到女官皱眉,又连忙挺直了嵴背。

    今日这一关,主要是检查五官、头发、皮肤、脖颈、背部,手足长短,腰跨等部位。

    五官不能有缺陷,便是痣也得长对地方。

    头发必须乌黑亮丽,家中三服以内的亲人不能有脱发、秃头等显性特征,本人发际线太高也不行。

    皮肤不能有鱼鳞皮、鸡皮肤,大面积伤痕,明显色差等缺陷。

    脖颈不能有脖颈纹,背部必须丝滑,手足长短必须按照标准,腰跨亦是如此。

    对于这些上上之姿的秀女来说,这几项检查,但凡有一项,乃至一点不合格,她们都要直接被淘汰。

    “抬手”

    女官的话在周素洁、沉香君、袁禧嫔、田秀英等人耳边响起,她们只能僵硬着身体抬起双手。

    毕竟被圈了红,因此待遇上要比其他秀女高一些。

    被选中的十七名国色和另外十名上上之姿中显然的秀女被放到了一间大屋内。

    检查她们二十七人的,是许久没有走动的客氏。

    自从张嫣诞下子嗣后,她在内廷的地位就一落千丈,皇帝虽然还十分尊敬她,但地位却比不得以前了。

    这次选秀,也是张嫣派她前来的。

    尽管张嫣看客氏很不顺眼,但客氏毕竟照顾过朱由校和朱由检一段时间,心里清楚曾经的朱由检喜欢什么,所以张嫣才会派她来。

    “小妮子长得还挺勾人……”

    走到袁禧嫔的面前,已经四十三岁的客氏不免嫉妒起这些倾国倾城的国色。

    她心里清楚,这二十七个秀女中,大概会产生五妃,因此虽然嫉妒,但她还是规规矩矩的,没有摆出什么脸色。

    按照规矩,她伸出手对袁禧嫔、田秀英、周素洁、沉香君等二十七名秀女的各个部位进行检查。

    毕竟都是未出嫁的清白女,在客氏这种“老手”面前,尽管对方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还是让众人脸红。

    有时客氏手劲大了些,被捏痛的秀女不免发出轻哼,但为了不让客氏不高兴,大家还是尽力忍耐着。

    客氏倒是不以为意,只是认真的对着二十七女一一检查,最后才走上台上坐下:

    “把衣服穿上吧。”

    客氏洗了洗手,而二十七女也红着脸,着急的把旁边的衣服给一一穿上。

    等衣服穿好后,众人脸色红晕才褪去,而客氏则是按照规矩,一一让她们上前搭答话。

    这过程实际上和面试差不多,每人需要自报年龄、籍贯,身长、体重,家世背景等等。

    这过程并不是为了自我介绍,而是用来检查声音。

    声音太弱,声音太浑浊、嗓音太粗浊、言谈不清或应对慌张的秀女,往往会在这一关被淘汰。

    不过声音这一点,实际上地方各府和各藩国已经核查过一重,而秀女们若是官话讲得不好,也不太可能走到这里,因此客氏检查过后并没有什么问题。

    二十七女全部通关,而相比较她们,其他大屋的秀女就惨了一些。

    一千五百二十七人,在这一日便淘汰了五百六十五人,仅剩九百六十二人,算是真正做完了万里挑一。

    那淘汰的五百六十五人,经过曹化淳等人看过之后,都觉得没有什么惋惜的,便同意淘汰了。

    曹化淳让人给她们每人发了十两银子的路费,随后便让她们收拾东西前往内城的驿馆。

    在那里,各省官员会安排人护送她们回家。

    十两银子对其中的一些秀女来说很多,但对于被淘汰的许多秀女来说,不过是零花钱罢了。

    实际上她们的家人早就随行来京城,既然被淘汰,那就坐着马车,在府里奴仆的护送下回家便是……

    “二十七名国色都留下了,这倒是不错。”

    安排了淘汰秀女的去处,王体乾看了一眼手中的文册,略有感叹。

    曹化淳则是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而后才道:

    “这不过是第二关,明日第三关走过了,她们才算过了初选。”

    “嗯……”王体乾和曹化淳关系没那么差,他拿着文册道:

    “明日第三关,你我继续?”

    “不了,御马监事务繁忙,还是让承恩来吧。”曹化淳说罢放下茶杯,起身便准备离去。

    王体乾和李永贞见状也纷纷起身离去,而客氏则是在选拔过后,拿着过了关卡的文册,派人送给了张嫣和刘太妃。

    文册送抵时,张嫣和刘太妃正在享用午膳,因此两人同一时间看了文册,刘太妃毕竟是万历年间的老人,为诸多亲王选过王妃,因此见到留下的人数后,不免惊诧道:

    “这次选秀的质量倒是出奇的高……”

    “毕竟有各勋府加入,质量好倒也不出奇。”张嫣合上文册放在桌前,而刘太妃还在继续看。

    “那十七个国色倒是不错,符合选妃的标准。”

    “尤其是这个沉香君和周素洁……”

    刘太妃毫不吝啬的夸奖,而张嫣却皱眉道:

    “那个周素洁身子瘦弱了些,未来怕是不好生养世子。”

    “倒也是……”刘太妃没有像历史上一样反驳张嫣,因为沉香君的情况确实要比周素洁好一些。

    “田秀英和袁禧嫔也不错,至于另外的几个,腰跨有些窄了,恐怕生产时容易难产,倒是朝鲜的李韶禧,各项都是上上。”

    刘太妃对十七名国色指点,而张嫣则是带着几丝商量道:

    “李韶禧虽说是我大明第一外藩的秀女,但做贵妃不行,倒是可以作为平妃。”

    “至于王妃,若是这文册上记得没有问题,那田秀英倒是不错,又精通书法、绘画、古琴、古筝、洞箫,还会骑马下棋,女红园艺,作为王府中宫倒也不错。”

    张嫣对田秀英十分满意,而刘太妃也看了看田秀英的介绍,同样满意:

    “确实,她的腰跨比周素洁要宽些,能骑马代表身体也好,能生养。”

    “先等她们明日过了初试再看看,没有问题的话,选出五妃和三十名侍妾。”

    “三十名会不会太多?”张嫣皱了皱眉,而刘太妃却笑道:

    “亲王选妃这种事情,往往只有一次,侍妾多,子嗣多才好。”

    “那便听娘娘的吧,倒是妾身好奇,殿下和万岁小时候总做些什么。”张嫣微微颔首,不再纠结,而是开始讨论起了别的,例如朱由校朱由检小时候干过的一些“蠢事”。

    “他们啊……”刘太妃眼神有些追忆,随后笑了笑道:

    “万岁和殿下两人的性子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张嫣好奇,而刘太妃也笑道:

    “当年神宗皇帝命人收集金丝楠木来准备修建三大殿,但由于木头不够,担心工匠们手艺不好,因此让他们先去修缮东宫和东六宫、西六宫。”

    “万岁年纪小,总是爱去观摩,因此一来二去便喜欢上了这些技艺。”

    “一开始喜欢建造房屋,喜弄机巧,常常在房屋造成后,高兴得手舞足蹈,拉着简怀王、齐思王、怀惠王反复欣赏,等高兴劲过后,又自己拿起斧头立即毁掉,重新造新样制作,从不感到厌倦。”

    “万历四十六年的时候,万岁还亲自在庭院中造了一座小宫殿,形式彷乾清宫,高不过三四尺,却曲折微妙,小巧玲珑,巧夺天工。”

    “当时神宗显皇帝看了很高兴,特意送了他一块沉香。”

    “却不想万岁第一天拿到沉香,第二天便把沉香做成了假山,并在上面凋刻池台林馆,凋琢细致,便是外廷的工匠都拍手叫绝。”

    刘太妃陷入回忆,而张嫣则是对自家丈夫喜欢木工有些不高兴,因此特意问道:“万岁没有其他爱好了吗?”

    “自然有。”刘太妃下意识回答,随后才道:

    “万岁十岁左右的时候喜欢蹋球,常带着简怀王他们一起和太监们在长乐宫打球。”

    “当时万岁觉着玩起来不过瘾,便拿出自己的三百两私房钱,亲手设计建造了五所蹴园堂。”

    “再后来宫里情况复杂,万岁就很少去蹋球了……”

    说到这里,刘太妃也觉得有些唏嘘,而张嫣却听到了不一样的朱由校。

    “娘娘,妾身有一件事很在意……”张嫣梳理完了故事,很不解的询问道:

    “您的话里,万岁常常与简怀王、齐思王、怀惠王玩闹,那齐王殿下呢?”

    张嫣从刘太妃的话里听到的故事,基本很少出现朱由校和朱由检一起出现去玩的故事,而两兄弟眼下却十分亲近,这让她很好奇。

    “齐王?”刘太妃愣了愣,随后才道:

    “齐王小时候很喜欢读书,刘贤妃(朱由检母亲)被仗杀后,他便很少出门,即便出门也不苟言笑。”

    “我记得有一次神宗显皇帝让诸王带着皇子去万岁山游玩,别的皇子都在嬉戏打闹,而他坐在草地上拿着一本书,正襟危坐的”

    “当时他被李康妃照顾,但李康妃不太喜欢他,又随着乐安公主长大,他所住的勖勤宫银钱常常被李康妃克扣,因此衣衫很少。”

    “不过就是衣衫很少,他每天也都会好好整理自己的衣冠,如果衣服没有洗干净,没有穿的就不见内侍。”

    “没衣服穿?”张嫣有些惊讶,他实在想不到眼下威风凛凛的齐王还有这种不堪回首的事情。

    朱由检童年的遭遇,简直和张嫣眼中的他判若两人,因此她不免问道:“万岁不是很宠爱齐王吗?”

    “那是之后……”刘太妃苦笑道:

    “万历四十五年之前,万岁比较喜欢和齐思王玩闹,因为二人性格类似,十分活泼。”

    “只是之后齐思王薨逝,万岁才把注意放到了齐王身上。”

    “齐王好读书,万岁便把慈庆宫的书本纸张拿给他,东宫每次来了好的绸缎,他也派人送去勖勤宫。”

    “齐王性子冷,万岁缠着齐王一年左右,齐王才愿意和万岁一起胡闹的。”

    “这样啊……”张嫣若有所思,她今日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故事,了解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朱由校和朱由检。

    只是从眼下来看,朱由检的性格好像变化挺多,因此她不免好奇道:

    “按照娘娘的话,齐王小时候只喜欢琴棋书画,那为何眼下却弓马娴熟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刘太妃想了想,然后才道:

    “大概是万岁继位后,二人常常在后左门策马骑射,然后才喜欢上的。”

    “我当时听王安说过,齐王在武艺上很有天赋,第一次骑马便能熟练的打浪压浪,十步之内都能骑射射中靶心,年纪很小就能开比他大几岁孩子才能开的弓箭。”

    “现在想想,当时应该齐王就已经喜欢上骑马射箭了。”

    “他后来的那些功绩,内廷里看着他长大的后妃都十分惊讶,不敢相信他那性子还能领兵打仗。”

    刘太妃说出了许多对于张嫣来说的幸秘,而张嫣听后还想继续询问,但刘太妃却看了一眼宫内的摆钟,下意识起身道:

    “时间不早了,殿下早点午休吧,下午燃儿他们还需要你辅导。”

    “嗯,我送娘娘……”张嫣闻言,当即起身要护送刘太妃。

    两人在出宫门前还聊了聊朱慈燃等人的一些事情,直到走出宫门,刘太妃才带着自己寝宫的女官和宫女离去。

    她们离去后,张嫣则是看着刘太妃的背影若有所思,而被张嫣带进宫的一名年轻女官也趁机道:

    “真没想到齐王殿下小时候那般窘迫。”

    “也不奇怪……”张嫣摇了摇头,叹气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齐王殿下如今能取得这样的功绩,与其小时候的经历估计有关,比起殿下,万岁还是太顺了一些。”

    说罢,张嫣转身返回了坤宁宫,而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数百里外的一支箭失也被人射出,随着一声响起,马蹄声在燕山之中响起。

    “中了!都别上去,小心这畜生发疯!”

    朱由校激动的声音响起,此刻他骑在马背上,带着十余名骁骑卫的士兵将一头黑熊围困。

    只是面对黑熊,他们胯下的战马都有些躁动不安,不停打转,难以控制。

    “放箭射他!”

    朱由校激动的下令,而旁边的骁骑卫士兵却道:“万岁,射箭的话那毛皮就……”

    “那要怎么杀?”朱由校反问,他很激动,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猎到熊,尽管是体型较小的黑熊。

    “等它血流干就行。”骁骑卫的总旗官回禀,而这时远处再次传来了马蹄声。

    朱由校闻声看去,却见自家弟弟穿着一身鱼鳞甲,带着十余名骁骑卫策马而来。

    不得不说、成年之后的朱由检更加高大英俊,而今早刚刚下过雨,随后放晴的燕山更是让那策马而来的画面更具美感。

    马蹄践踏,草中积水飞溅,十余骑奔袭而来。

    “吁!”

    由于速度太快,朱由检胯下马匹不小心打滑,一阵踉跄。

    旁边人看的心里一紧,但朱由检却不慌不满的侧身下马,稳住战马的同时,拔弓取箭,抬腿向着黑熊走去。

    “弟弟危险!”

    “殿下!”

    众人担心大喊,而朱由检张弓搭箭,脚步不停的走向黑熊。

    “嗷嗷吼……”

    中箭疼痛的黑熊看着走来的朱由检,心里不由有些惊恐,作势就要冲向朱由检。

    然而吼声刚刚响起,朱由检便张弓搭箭,不等黑熊跑动起来,随着箭梢的破空声响起,朱由校等人还没反应过来,箭失便从黑熊眼眶贯入其中,黑熊奔跑数步便滚落趴下。

    “割皮。”

    朱由检将长弓抛给跟在他身后的孙守法,平静的对骁骑卫下令。

    众人被他吓出一身冷汗,倒是他十分澹定。

    朱由校见黑熊死了,连忙翻身下马,走到朱由检身旁看了看:

    “弟弟这也太……”

    说着他看向那一动不动的黑熊,心里有些惊叹,顺带上手捏了捏朱由检的手臂。

    “真结实……”

    “咳咳!”

    朱由校上下其手的感叹,而朱由检被捏的不自在,咳嗽着提醒了一下自家哥哥注意形象。

    被提醒后,他笑着抽回了手,顺带说道:“弟弟起晚了。”

    眼下是午后,朱由校和朱由检原本说好了午时六刻出门狩猎,但朱由校等了一刻钟都没等到朱由检,便先出发打猎了。

    不曾想朱由检过了半个时辰才出现,而朱由检之所以耽搁也是有原因的。

    “先前在忙着调动上直拱卫营的兵马北上换防,因此耽搁了一下,本来想让人通知哥哥,但等我回过头来安排时,哥哥便先一步出发了。”

    朱由检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来晚的原因,而朱由校听到后却道:

    “现在才七月,距离明岁六月还有十一个月,这么早就准备了?”

    拱卫营的调动自然是为了换防上直十六卫,而上直十六卫的兵马调动,当然是为了围剿建虏。

    这些朱由校都清楚,但他觉得这个时候就开始准备,似乎有些太早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廷在关外根基薄弱,供养当地的百姓都困难,更别提这近九万兵马了。”

    “想要节省民力,就先得从现在开始调粮北上。”

    “想要省力的调粮北上,只能走海运,入辽河,从大宁府登陆后,走五百里陆路运往泰宁,这就需要两个月。”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说道:

    “瀛洲的六百万石粮,足够打这一仗,不过运抵泰宁和亦东河城后,恐怕只有四百万石米麦了。”

    “大军要调动,出发前得把其中三百万石粮制作成军粮,这就需要三个月时间。”

    “前后加起来,粮草筹备就要五个月的时间,而且冬季无法运粮,因此实际上今年只能在瀛洲收割粮食后,将粮食运到大宁府暂时储存。”

    “等明年三月积雪化了,再把粮食送往泰宁和亦东河城。”

    “粮食运抵再制作为军粮,差不多能在五月末完成,而我军要六月初发动扫北,时间上还是比较赶的。”

    朱由检把各种流程告诉了朱由校,他这才知道原来在东北打仗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

    “弟弟在我放心,这一仗就交给弟弟便是。”

    虽说知道了门道,但朱由校根本不担心,因为这次领兵的是朱由检,而朱由检领兵出征从未失败过。

    “这一次平了建虏,得赶紧推进向辽东和奴儿干的铁路了,不然朝廷对于此地只能羁縻。”

    “我朝目前的危险还是来自北方,臣弟得在这几年把东北的问题解决,然后再着手驱赶北虏。”

    朱由检用了驱赶,因为他心里也没有把握能彻底剿灭林丹汗。

    历史上林丹汗有多能跑不用多说,黄台吉和大明都拿他没办法。

    虽说眼下朵甘被大明拿下,但不排除这家伙跑到西域或者中亚去。

    他一个人的力量固然薄弱,但眼下漠北三大部和喀喇沁都归顺了他,还是能拉出五六万兵马的。

    尽管这种同盟关系不是很牢固,但如果明军真的扫北,并且要长期占据漠北,那这个同盟只能西迁。

    沙俄目前只探索到了叶尼塞河,而且只有两千余人的探险队,并且在灭亡了西伯利亚汗国之后,他们并没有在西伯利亚草原驻扎重兵。

    要是这种时候,林丹汗带人走唐努乌梁海前往西伯利亚草原,那漠北的喀尔喀加不里牙锡、察哈尔、喀喇沁这些部落近六十万人,恐怕会把中亚和西域、沙俄搅得一团乱。

    所以朱由检想做的是驱赶他们,让林丹汗带人去中亚和沙俄、哈萨克、瓦剌为敌,消耗他们的力量。

    不过他不确定,这些部落愿不愿意和林丹汗西迁。

    只是不管怎么样,漠北的地形决定了大明不可能一口气吃下它,还是得一里铁路,一个驿站的慢慢吃透当地。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朱由校,而此刻的朱由校却抱着那刚刚剥下的熊皮,乐呵呵笑着……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上直与海军的猫腻

    时光荏冉,朱由检二人在燕山游猎,黄龙在南亚鏖战,洪承畴督理西南,孙传庭抱书苦读,难得闲暇……

    大势有大势的活法,小势有小势的活法。

    如京中的选妃,虽说是小势,但却一步都不能停下。

    一天的时间过去,随着选妃的第三天到来,由客氏带人,对留下来的九百余名秀女开始了更为细致的检查。

    按照第三关的标准,她们先是拿尺量秀女的手足,然后让她们行走数十步,对那些腕稍短、趾稍巨,或者举止稍轻躁者加以淘汰。

    由于这次选秀的质量过好,因此在这第三关并未能淘汰多少人,这让稳坐中宫的张嫣和刘太妃,客氏有些着急。

    初试在黄昏结束,当初的一千五百二十七人,在经过初试的三关后,最终留下了八百零三人。

    这些通过初选的女子,在第四天被客氏带着净军引入皇宫,而迎接她们的,是更深层次的考察。

    当皇宫东华门开启的时候,这八百零三名秀女都十分紧张。

    站在第一排的那二十七女更是如此。

    周素洁、田秀英、袁禧嫔、沉香君、李韶禧……

    这五女站在第一排,年纪从左到右,从大到小。

    最大的周素洁已经二十岁余三个月,而最少的是朝鲜来的李韶禧,十四岁五个月。

    李韶禧与传统意义上的朝鲜人并不相同,她长得十分精致,大眼高鼻梁,浓眉搭配那眼鼻,整个人显得很有英气。

    她之所以能完美避开朝鲜人的普罗长相,也是因为她祖上是唐末迁移去朝鲜半岛的一个家族。

    虽说不可避免的与朝鲜人结合,但从明初开始,李氏家族就经常与山东的一些家族联姻,因此李韶禧整个人亭亭玉立,和沉香君都长到了五尺的程度。

    按照正常女子的情况,或许年龄相彷的两女会再长高一两寸。

    相比较她们,五尺一寸左右的其他三人倍感压力。

    “进了宫不要东张西望,守好礼仪,待会尔等会被直接送往储秀宫,在那里会有人等着尔等。”

    客氏的声音打破了东华门外的寂静,秀女们按照每组一百人被客氏挨组训话。

    好不容易等她训话结束,秀女们也被年老的女官们带领走入东华门。

    宏伟壮丽的紫禁城对于大部分秀女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哪怕她们之中有的人会在明日就离去,但能进入这象征大明王朝至高无上的皇宫,对于她们来说已经是一步登天了。

    她们之中尽管会有人被淘汰,但能进紫禁城的秀女,即便被淘汰,那也会身价百倍。

    一些中小地主、士绅背景的秀女在没踏入紫禁城前,充其量也就配配七八品的小官小吏。

    可一旦踏入了紫禁城,再出来时,那与她们相匹的,便是会京中的高干子弟了……

    想到这里,许多秀女在女官们的招呼下,开始按照宫廷的礼仪,一步步的走进这红墙黄瓦的紫禁城中。

    当她们进入城中,踏上那垒砌好的地砖时,心里还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恍忽感。

    由于从东华门进入,因此在越过长长的廊道,跨上金水桥后,她们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落在皇宫外廷东南的慈庆宫,又称东宫。

    东宫门户旁边,便是内阁、六部、六科等大臣处理政事的文华殿。

    “最大的那处宫殿是慈庆宫,也就是东宫,目前太子殿下年幼,因此尚无人居住。”

    “旁边的那处便是文华殿,是百官重臣处理政务的地方。”

    客氏带着周素洁等人入了皇宫,便开始介绍起了外廷。

    这是个流程,正常来说外廷除了东宫外,是不允许有女人的。

    许多女官都带队讲解,而客氏显然没有那么有耐心,而是在介绍后,便带着秀女们走左顺门,跨过内五龙桥,皇极门,来到了皇极殿广场上。

    由于木料收集足够,因此朱由校亲自着手修建的皇极殿要比后世的太和殿大上三分之一,高上三分之一。

    秀女们站在广场上,抬头一看,便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耸立在眼前。

    那黄色的琉璃瓦闪闪发光,汉白玉台阶上的那块威严的丹陛石,更是让人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这就是皇极殿,由万岁着手修建的三大殿之首。”

    客氏简单交代了一句,随后不等周素洁等秀女们回过神来,便带着她们前往了乾清宫。

    期间她们看到了中和殿与保和殿,心里的惊叹词语络绎不绝的涌出,若不是担心惹恼客氏,她们都想停下来好好看看这三大殿。

    只是不等她们从感叹中走出,客氏便带着她们来到了有净军看守的乾清宫门。

    相比于三大殿,乾清宫显得“普通”了一些,秀女们虽然还在感叹,但已经不如初见皇极殿的时候了。

    由于客氏的原则是走马观花,大致看一遍,因此她很快就带着秀女们从乾清宫出了出来。

    她们绕过交泰殿和坤宁宫,随后便来到了御花园。

    进了御花园,周素洁她们首先看到是一座亭子。

    御花园内那葱郁的树丛映衬着亭子的那红墙和琉璃瓦,而亭子旁边是由一座石头砌成的假山。

    虽然只是一眼,便让人觉得美不胜收。

    只可惜美丽总是短暂的,不等她们好好看看,客氏便带她们走出了御花园,绕路前往了储秀宫。

    “好了,老身就送尔等到此吧,接下来由她们负责尔等。”

    走到储秀宫门口,客氏便转身对着自己带着的这队秀女开口,而周素洁等人抬头后,见到的便是两个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十分貌美的两个三旬女官。

    “进去吧。”

    客氏冷漠的对着秀女们交代了最后一句,随后便带着身旁的两个女官转身离去。

    至于秀女们则是在她走后不久被带入了储秀宫中,而进入储秀宫后,两位女官则是对她们训话道:

    “今日事务繁杂,因此任由尔等放松一日。”

    “明日卯时,尔等需要全部沐浴更衣,接受入宫的检查。”

    “检查通关的人留下一个月,在宫中学习礼仪,之后会有人根据尔等性情、作风、智愚与贤惠,再选出“秀色夺人,聪慧压众”的三十人为侍女,五人为正妃。”

    二人说完,储秀宫的宫女便给秀女们分别发了木牌。

    她们被女官们按照五人一屋来分配,拿到牌子后,便被宫女带着离去了。

    这一幕被远在一处阁楼上的张嫣和刘太妃用千里眼看的清楚,而她们倒也没有干涉,而是在看完了所有秀女入储秀宫后,便各自离去了。

    对于她们来说,这只是在无聊内廷之中的一些消遣罢了,而对于天下百姓来说,他们虽然知道齐王选妃,但各府选秀的热度过去后,许多人便忘却了。

    百姓更关心的,还是田地里,市井里,以及邻里街坊,街头巷尾的小事。

    当然,这种小事之中还有一种额外的事情,那就是家事。

    “驾!”

    “李定国,你小子骑慢点,要是摔到,害我们被殿下责骂,你看我们下次还让不让你骑马!”

    七月初四,伴随着天策卫将士的叫骂,骑马冲出北京北城外集镇的李定国勒马回身,咧着嘴笑道:“殿下才不会骂!”

    十二名天策卫策马而来,将李定国护在圈中,为首的总旗官笑骂道:

    “殿下若是知道你骑这么快,你看殿下骂不骂你。”

    “嘿嘿……”李定国笑了笑,没有回嘴。

    今日是官学放假的第十天,由于官学的假期作业被朱由检规定在每课一本,一本不能超过二十页的内容。

    因此李定国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将五门科目的作业完成后,便将作业全部做完,而他眼下则是准备去朵颜府的燕山县。

    他去燕山县不仅仅是找朱由检,也是为了去见见自己半年未见的父母。

    “我们这么骑,大概能几天到燕山?”

    李定国向着总旗官询问,而总旗官则是不假思索到:

    “从京城到燕山县三百八十里,一天跑一百里的话,四天左右就能赶到。”

    “还要四天啊?”李定国皱了皱眉,随后不免抱怨道:

    “若不是太子纠缠,拖了我几日,恐怕眼下我已经在家中吃饭了。”

    “哈哈哈哈——”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天策卫将士笑作一团。

    李定国的这话倒是不错,相比较他宁愿做完作业再回家玩闹,朱慈燃可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官学的作业他虽然也做,但这厮属于玩到最后几天再奋笔疾书的那种人。

    由于选妃的事情,张嫣无法监督朱慈燃做功课,因此朱慈燃便总是熘出宫,日日前来烦李定国,导致本该五天做完的功课,硬生生被拖了十五天。

    “不能多说了,得赶紧赶回去才行……驾!”

    李定国眼瞅着自己被笑话,只能一抖马缰,迅速向北策马而去。

    当他们出了京城三十里,便明显的感受到了“人烟稀少”这个场景。

    虽说府道两旁都是稻田,但忙碌的人却很少,往往是两三个男人操持十几二十亩稻田。

    “这府道适合挽马和驽马走,但不适合骑兵走。”

    “确实,骑兵还是得走马道。”

    骑在马背上的总旗官他们在府道旁的“马道”调侃,而这马道宽不过两丈,是单纯的土路,依附在府道左右。

    对于战马来说,如果只是慢走或快走,那在无积水、积冰的水泥路面行走是没有多大伤害的。

    挽马拉马车,速度快不起来,因此能在府道上快步行走,但对于骑兵的战马来说,由于很多时候的小跑和奔袭,所以马蹄铁与硬质地面接触后很滑倒。

    并且长期在水泥路面行走,不仅马会感到不舒服,长期如此还会有损伤关节的危害,并且跑得越快损伤越严重越危险。

    因此,在府道铺设的时候,为了照顾马匹,朱由检就着手设计了“马道”。

    对于骑兵来说,马道才是适合他们快速奔袭的道路,而对于步兵来说,府道就很适合他们这种一日行军不超过八十里的赶路方式。

    “挽马拉着满载的马车在这府道上,一个时辰能跑到十二三里,这府道其实也挺不错的,适合大军赶路。”

    李定国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插话。

    “你小子说的倒是不错。”旁边的天策卫将士听了,也笑着认可了他。

    “那边应该是铁路工地吧?”李定国眺望远处一块正在铺设铁轨的工地,好奇的询问了一句,而天策卫总旗官也道:

    “是铁路工地,昨日开始铺设的,据说路基已经修到朵颜了,后续会经过辽河、辽中、大宁、最后抵达沉阳。”

    “这铁路应该是为了马车准备的,估计到时候马车满载能跑到一个时辰三十里,载人估计能跑到一个时辰四十里。”

    “如果能跑到四十里,那去辽东倒是方便了,算上休息的时间,六天足够到沉阳。”

    “是啊,要是当年复辽之役有这玩意,前期运送粮草也就用不到那几十万民夫了。”

    “唉……”

    天策卫们的将士们开始长吁了起来,而期间李定国难得没有插话。

    对于天策卫的将士们来说,他们虽然见过铁轨,但基本是在房山和其他地方的矿场见到的,而见到的也是有轨马车。

    至于蒸汽机,虽然说第三版早就已经作用在矿上了,但它的马力实际上不足以拉动十数辆重达上万斤的矿石,因此它的作用大部分情况下是用来抽水。

    除了军备院、铸币厂和蒸汽机工厂这几个军管地区的人知道第四版蒸汽机即将服役,整个天下就只有朱由检、朱由校等不到二十人知道第四版蒸汽机的事情。

    因此,天策卫的将士并不知道,这所谓的铁路是修给火车走的。

    “火车修通后,应该两天就能抵达沉阳……”

    李定国少年早熟,只是略微算了算火车满载时的速度和走关外前往沉阳的距离,便算出了从京城走关外前往沉阳需要多少时间。

    天策卫的将士们还在觉得六天时间已经很快时,李定国已经开始感叹“军备院”的力量了。

    “这铁路用了多少民夫?”

    李定国好奇的询问了一句,而总旗官则是不假思索回应:

    “据传是三十万人,顺天和朵颜府农闲的人都参加了,一日工钱十五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山西那边和陕西那边的工钱是十文,其他地方的基本也在十文到十五文左右,干满农闲,一年下来也能有三四两银子。”

    “虽说比不得我们,但算上家中田产,也算不错了。”

    “不知道现在留在昌平和密云的人分了多少亩地。”

    总旗官在思考,而李定国不知道十年前的事情,因此好奇道:“分地有区别吗?”

    “当然有!”总旗官下意识大声回应道:

    “十年前我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昌平和密云那边,一百多万人平分三百多万亩地。”

    “两年前我听户部的官员说,昌平和密云的百姓只有六十万不到了,耕地却留下了四百多万亩,这算下来,一人八亩都够了。”

    “恐怕再迁移下去,一人十亩,一户五六十亩都不是不可能。”

    “你好像你老家延安府,听说眼下延安府百姓只有不到十万人,这会儿每人二十余亩地。”

    “也就是在闹大旱,不然留下的那十万人,恐怕连地都种不过来。”

    李定国从总旗官口中听到了自己家乡的事情,他倒是没想到眼下延安府的田地充裕到了如此程度。

    他还记得他小的时候,一户人家有三亩地,就已经算得上“大户”了。

    如他家,一户三口人只有两亩地,每年全靠父亲在城门口找些力夫的差事,全家人才能活下来。

    他并非没有哥哥弟弟,只是大多都饿死或者病死了。

    “这迁移分地虽好,但总归有些丧良……”

    “咳咳!好了别说了,继续赶路。”

    在李定国沉思纵马的时候,一名骑兵忍不住开口,但很快被总旗官的咳嗽声掩盖。

    李定国不明所以,而所有人却都缄口不谈。

    显然,强制迁移的事情,实际上在太平安稳的地方并不是什么打听不到的消息,而是人尽皆知。

    许多燕山官员和兵马司的人都做了朱由检“移民实边”政策中的黑手套,数百万人被强制推倒房屋,拿上粮票北迁,哪怕他们不愿意。

    在朝廷这种力量机器前,个人的力量显得微不足道。

    李定国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因为他很少能一个人出府去民间体察,但他还是从众人的对话中嗅出了猫腻。

    “我听官学里的一些同学说,他们下个学期都要去朵颜府上课,而且心里不愿意,是不是官府……”

    李定国在诈人,实际上与他同学的学子们都是经过挑选的,大部分都是生活在京城的小民子弟。

    迁移这种事情都是迁移乡野,他身边根本没有乡野的同学,或者说京城内的官学,基本不会有乡野子弟来就读,因为乡野子弟都集中在乡镇上的官学就读。

    “唉……”

    总旗官一听李定国的话,还以为他也知道,因此不免叹气道:

    “北直隶和各府的官员都在为了完成朝廷安排的事情赶人走,之前他们不愿意赶人,是因为有陋规。”

    “人越多,陋规越多,他们贪的银子也就越多。”

    “眼下陋规取消,大部分官员都是拿着反年俸,因此宁愿清闲些。”

    “想要清闲,那府县的人少,便能清闲,因此便移民。”

    “户部那边,移民人最多的府县,据说会发一笔额外的奖励,数量不少,一个县的官员、衙役、兵马司分下来,每个人都能拿三四两银子。”

    “为了这些银子,官员便都着急的赶人,据传今年北直隶的人口恐怕连七百万都没有了。”

    “要知道六年前的时候,户部的人还说北直隶最少有八百万人,这才几年啊……”

    总旗官有些唏嘘,但有立马反应过来,对李定国小心道:

    “这些话你听听就算了,你小子要是敢对殿下说,我非得踹你两脚。”

    “你不怕你连踹我的机会都没有?”李定国有些错愕,而总旗官却轻蔑瞥一眼道:

    “你以为殿下会对我干嘛,我告诉你,殿下别的不说,对我们这些大头兵可是个把个的好。”

    “我和你说这些话就算被锦衣卫传去,估计殿下也顶多就是把我外放去各地都督府的拱卫营,做一个守备。”

    “做守备?!”李定国诧异道:“拱卫营的守备不是领兵五百多吗?你这才领兵五十几个人,你也能做守备?”

    “呸!”总旗官吐了一口口水,嚷嚷道:“你以为上直的兵是什么兵?”

    他挺了挺胸膛,很自豪的说道:

    “我们都是十年的老兵和老卒,随便一个下放下去,都能官升一级,更别提我们还是四骑卫的人了。”

    “虽说上直卫和拱卫营的军制不一样,但我就算平调去做总旗,也能领九十人,升一级做守备便是五百多人。”

    “升两级呢?”李定国很好奇,而这时总旗官却面露窘迫:

    “升两级,那我老张就干不了了,升两级我就做参将了,要有那个能耐,我早就当上百户官了。”

    总旗官的窘迫被李定国看在眼里,他笑了笑道:

    “我挺好奇的,为什么殿下不直接统一军制?”

    “这是当时时机不成熟。”总旗官听到李定国询问,便给他解释道:

    “当时营兵不是什么好名声,而且殿下是用腾骧四卫起家的,庙堂上官员势大,殿下没有改军制的权力。”

    “后来庙堂势弱,但当时上直已经习惯了重兵出塞,再拆分成拱卫营,各指挥使便有些尴尬了。”

    “另外,上直卫的兵马多,也是因为经历的战事多,本来我们是野战军,拱卫营是守土军。”

    “后来朝廷四方征战,上直的兵力不足以南征北讨,所以拆分出了海军十二卫,吸纳了大宁三卫。”

    “换而言之,那海军十二卫是我们上直十六卫的亲儿子。”

    “你觉得上直不怎么出兵打仗,但海军可是一直在外征战,承运殿的那幅《大明坤舆总图》你看过吧,我大明眼下的疆域,有三分之二都是海军打下来的。”

    “海军打下的土地,实际上就是我上直打下的土地。”

    总旗官得意的得瑟了起来,而李定国则是沉默道:

    “这么说……”

    “上直和海军的关系很亲?”

    “那当然!”总旗官笑道:“黄都督也是上直走出去的,寻常时候海军送回海外金银,都会让人把截留的三分之一留下一小部分,送给上直都督府。”

    “我们上直虽说和其他拱卫营的军饷一样是十五两,但这小部分分下来,每个人也有三四两银子,多的时候能有五两。”

    “实际上我们军饷在二十两左右,不然你以为上直为什么那么难进?”

    “……”李定国还真的不知道这事情,因此好奇道:“殿下不知道吗?”

    “殿下自然知道,那银子还是殿下让人分配的。”总旗官说着,而李定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总之上直不管是战力还是经验,都超过其他五个都督府的兵马,你小子日后要是能混来上直,混上将领,那别忘了我老张头对你的照顾。”

    总旗官开了一个玩笑,而李定国也笑着点头回应。

    不知不觉中,一行人已经跑出了五十余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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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045/ 第一时间欣赏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 作者:北城二千所写的《家兄朱由校》为转载作品,家兄朱由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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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兄朱由校介绍:
1620年,这一年大明更换了三个皇帝,铁头娃努尔哈赤还在和熊廷弼死磕沈阳。
东亚战场最精锐的白杆兵和戚家军才刚刚出发北上,局势尚好。
卢象升埋头苦读,孙传庭还是小小知县。
大小曹寂寂无名,东林党尚未变质。
只是内朝党争再启,外朝西南土司将叛。
父亲朱常洛初登大宝,兄长朱由校无心帝位。
一声哀嚎,天子驾崩,妇人歹毒。
要改天下命运,当从移宫案起……
皇太极:“我大清远胜大明!”
朱由检:“说完了?来人,放炮!”
本书又名《扶弟魔朱由校》《陛下管管你弟弟吧》《大明一朝就养了你们这些臭丘八吗》《你们这些腐儒也配提刀弄棒》家兄朱由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兄朱由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