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从移宫案始
“父亲!!!”
五更天、漆黑的月空下,秋日紫禁城中、一声悲戚的喊声出现,听得人毛骨悚然,也叫醒了一个在卧榻上的孩子……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黄梨木的天花板,或者说是床顶。
当他睁开眼睛、他第一反应就摸向了枕头下方,随即心安。
“还在……”
他眼神明亮,随即从枕头之下慢慢掏出了一把锉刀。
这锉刀扁平,可若是用力刺下,也能轻松取人性命。
“殿下,殿下!”
一道低声却十分急切的声音响起,见状他也立马起身穿上了靴子,从类似拔步床的床中走出,掀开帘子。
站在床外的,是一个低头垂目,额头满是汗珠,神色十分紧张的老太监。
“殿下……万岁他……万岁驾崩……”太监牙齿打颤,显然十分惊慌,连话都说不完全。
“我知道了。”话听到这,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举起双臂,沉着道:“为我更衣。”
“是”太监见状,连忙为他穿衣,只是那不停发颤的手,证明了他到底有多么惊慌。
站立的孩子可以感受到这一切,因为他知道在他不远处的偏殿卧房内,一个足以影响东亚格局的男人去世了,而这个人、或许他该叫对方……父亲!
曾经的这个孩子叫做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此时的他,应该叫做朱由检。
没错、正是那个自缢在景山歪脖子树上的明朝崇祯皇帝,朱由检。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月了,他继承了原身的一切,包括记忆、语言。
他说着一口流利的洪武正韵,南京官话,没有丝毫露怯。
眼下是大明泰昌元年九月二十六日、夜五更。
就在刚才、历史上的一月天子朱常洛驾崩,而眼下、朱由检的皇兄朱由校,与一个他眼下的大敌,正在隔壁的偏殿,惊慌失措……
不出意外、在半个时辰后,会爆发明末三大案的最后一案……移宫案!
一个女人妄图挟持朱由校,成为大明朝的武则天。
随后她的妄想,会被大太监王安和东林党的杨链破坏。
移宫案让东林党名声鹤起,并逐渐成为明末第一大党派……
朱由检为了这一天,他准备了很久,不管是做王爷、还是做皇帝,想要活下来,他都必须从这一天开始改变历史!
想到这里、他对正在服侍他穿衣年轻太监开口道:“我皇兄呢?”
“太子……太子正和康妃娘娘瞻瞩万岁……”
太监哆哆嗦嗦的说着,而朱由检听到这里微微皱眉,随即再问道:
“王安和魏进忠也在吗?”
“不在”虽然不知道朱由检问这个干嘛,但太监还是老老实实的摇了摇。
“那好!”见状,朱由检立马吩咐道:
“你去文华殿找方阁老,记住别让其他人注意。”
“奴婢领命……”太监虽然不解,却还是点了头。
“你找到他后,告诉方阁老,带人直闯乾清宫,就说魏康妃要胁迫我皇兄,企图效仿吕雉!”
“这……这这……”
朱由检语出惊人,太监被他这话说的精神恍惚,如雷贯耳。
“告诉了方阁老后,若是他不敢来,你再告诉其他官员,快去!”
“奴婢……奴婢这就去!”听朱由检这么说,太监也知道自家这殿下不是在开玩笑。
一想到自家殿下近来仿佛神情大变的所作所为,他不敢怠慢,连忙冲出了偏殿,在乾清宫门口带着几名太监朝着前殿赶去。
朱由检见状,也紧皱着眉头,走出了偏殿,看了一眼四周后,他没有走进哭声满天的那间偏殿,而是走进了旁边的偏殿。
这偏殿内的桌上,摆有各样的胭脂水粉,还有数面被工匠精心打磨的铜镜。
然而朱由检的目光没有放在这些东西上,他的目光,一进门就锁定在了拔步床旁边的婴儿床上。
“殿下?”
站在婴儿床旁边低着头的两名宫女听到脚步声,苍白着脸抬头,却看到了朱由检,不由疑惑发出了声。
朱由检假装啜泣,鼻涕眼泪在一瞬间就涌出了眼鼻,可怜道:
“娘娘让我来叫你们,带八妹过去见她……”
说话间、他还止不住的抽搐啜泣,模样让人怜爱。
那两宫女不曾想朱由检会骗她们,连忙弯腰,小心翼翼的将婴儿床内的那名女婴抱起,小步走向了朱由检。
朱由检见状,继续啜泣,随后带着宫女走到了旁边偏殿门口,没有开门,转身就从她们怀里将这女婴抢到了手上。
“殿下!!!”
宫女没有料到朱由检会突然出手,加上朱由检本人虽然只有十岁,却已经高到她们肩膀,猝不及防下,被他抢走了女婴。
“别动!”
原本啜泣可怜的朱由检,模样在一瞬间变得威严,怒目圆睁,让两名宫女不敢轻动。
只是她们的叫声,让朱由检背后偏殿内的哭声变小了,而这时朱由检也慢慢后退,一手抱住女婴,一手推开了殿门。
殿门被缓缓推开,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群跪在床榻前的宫女太监,以及跪在最前面,身着青色圆领袍的怯懦少年,和满脸惊愕,身着贵妃服,头插各种饰品的俏丽少妇。
“皇兄出来!”
朱由检抱着女婴,背靠着门,时刻注意身后宫女的同时,朝着那怯懦少年大喊了一声。
少年好似被朱由检的声音惊醒,连忙起身,却在准备离开时,被旁边的少妇抓住手臂,猛地挣向后方,退了几步。
“检儿!你抱着徽娖要干嘛?”
“快,抱给我……”
这少妇先是惊愕恼怒,随后立马和颜悦色,温声温气的与朱由检沟通。
短短几秒、将女人变脸的技能展现的淋漓尽致。
但看模样、她雍容华贵,生的俏丽非凡,黛眉轻挑,绝对是一眼就能勾走男人魂的那种女人。
加上她那和善的模样,任谁都不会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会明里暗里下手,将作为她对手的女人纷纷折磨致死!
朱由检忘不了、他忘不了记忆中,他母亲是怎么死在自己面前的。
那是活生生的、被朱常洛用腰带抽死在了偏殿之上,并且在死后,由于朱常洛害怕被万历皇帝抓住把柄而废太子,因此将她的尸体藏在了偏殿之中数日,才草草埋葬在了西山的一处角落。
朱由检的记忆里、他忘不了自己母亲在被沉重腰带抽打时,还大喊叫自己“回宫”的凄惨模样。
他更忘不了、自己母亲死后数日被太监藏在木桶抬走时所发出的恶臭。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看似和蔼可亲,人畜无害的女人。
是她说了谎,自己的母亲才会被活生生的打死!
第二章 最毒妇人心
朱由检的母亲是一个没有具体名字记载的女人。
她被称呼为刘氏,生于河间府,少年时被选入太子东宫,成为明光宗朱常洛的淑女。
万历三十八年十二月,她为皇太子朱常洛生下第五子朱由检。
然而作为女人,她在东宫并不讨朱常洛的欢心,朱常洛对她,也并没有感情。
朱由检五岁的时候,刘淑女在朱常洛的一次歇斯底里的大发作中,不明原因的死亡。
史书记载:“失光宗意,被遣,薨。”
短短八个字、说得十分冠冕堂皇,而实际上的情况下,却是朱常洛暴怒将刘氏活活打死了。
刘氏死后,朱常洛惧怕此事被父亲万历皇帝知道了会趁机废了他这个碍眼的太子,因此心虚的他对身边的太监宫女威逼利诱,警告他们不能走漏风声,只对外谎称刘氏是病死的,将她以宫人的身份葬在西山。
后来朱由检因为哥哥朱由校即位,于天启二年被封为信王,屈死的刘氏也被朱由校追封成刘贤妃。
然而可悲的却是,虽然朱由检成了亲王,但是由于刘氏死得不明不白,加上此时朝野党争激烈,没有权柄的他不敢公开去祭祀自己的母亲,只能悄悄向太监打听母亲下葬的方位。
史书记载、十三岁的朱由检当时被朱由校安排主宰了内廷的勖勤宫,他小心翼翼的询问近侍:“西山有申懿王坟乎?”
近侍回答:“有。”
朱由检又问:“傍有刘娘娘坟乎?”
近侍回答:“有。”
听到这话、朱由检垂泪,并偷着拿些钱让侍从去为母亲祭扫。
他年纪太小,不得私自出走皇宫,哪怕之后走出皇宫,却又害怕去为母亲扫墓被御史弹劾,只能老老实实在信王府生活。
事情的改变,直到他十七岁这一年,哥哥朱由校无子早逝,将皇位传给了他才得到了破局。
直到这时,朱由检才真正能够光明正大地追悼自己的母亲。
他追谥生母刘氏为“孝纯恭懿淑穆庄静毗天毓圣皇太后”,将她从简陋的坟墓中迁出,与父亲光宗合葬庆陵。
这在史书上,不过寥寥几笔的事情,对于此刻的朱由检来说,却记忆深刻。
朱由检曾经的情感让他此刻愤怒至极,恨不得痛食眼前这女人。
但是他清楚、他如果这样做,就彻底断送了自己未来的一切。
他眼下抱着女婴,只是为了叫那个少年走出来,而那个少年,正是他同样母亲被眼前这个女人逼死的哥哥,朱由校。
然而,此刻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被李康妃死死抓住手腕,一步不动。
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力气,对于一个十六岁少年来说,其实并不大,稍微用力就能挣脱。
只是眼下抓住朱由校的不是力气,而是他从小对李康妃的恐惧。
在朱由校年幼时,当时太子朱常洛宫中有两位李选侍,两人没有亲缘关系,外界人称东李、西李。
李康妃为其中的西李,而东李则为后来的李庄妃,东李地位高些,但西李更受宠爱。
朱由校的生母是一个姓王的才人,她因为剩下了朱由校,因此在当时太子宫中的地位仅次于太子妃郭氏。
太子妃郭氏病死后,王才人母以子贵,成为太子宫中实际地位最高的女人。
然而王才人和朱由检母亲刘淑女一样并不得宠,而李康妃恃宠而骄,根本不把王才人放在眼里,经常欺负她。
那种欺负,是从人格,从尊严、从肉体上的践踏。
她不让朱由校和王才人见面,并持续近十年的继续欺辱,直到去年李康妃因为自己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而生气,命人把王才人殴打凌辱致死。
可是当时万历皇帝已经病入膏肓,没有管东宫的事情,交给了朱常洛自己管理,而朱常洛对李康妃没有任何处罚,反而让她来抚养朱由校。
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对于两兄弟而言,这个直接、间接杀了自己母亲的人,却成为了自己名义上的母亲。
要每日对杀母之仇毕恭毕敬,笑脸相迎,长期下来朱由校和朱由检都患上了不同的心理病症。
朱由校对于亲情十分看重,对权力十分厌恶,面对李康妃时怯懦胆小,毫无主见。
朱由检更是兼容自傲、自卑、自恋、多疑、毫无责任感等多重病态心理。
说来更可笑的是,作为杀了两人母亲的帮凶,作为他们父亲的朱常洛自身就是一个被人欺杀了母亲的“可怜人”。
他的母亲王恭妃,被郑贵妃排挤,压迫、欺辱。
她被幽禁在景阳宫,整整十年不能与儿子见面,思念到以泪洗面,哭瞎了眼睛,临终之前才见到了朱常洛一面。
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朱常洛却让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体验了他曾经体验过的痛苦……
朱由检看着十几步外,与自己一样遭遇的朱由校,心中急切。
他明白、李康妃要挟持朱由校,妄图执掌朝纲。
历史上、她足足拖了六天,才在杨链、刘一燝等人的胁迫下,放朱由校走出了乾清宫。
这被历史上称为移宫案,也是让东林党声望大涨的一次事件。
朱由检不希望这事情发生,因此、他能做的,就是按照历史上杨链等人所做的事情,重新做一遍,救出朱由校的同时,不让任何党派有机会大涨声望。
只是眼下、看着朱由校止步不前的样子,他心里着实着急。
急切之下,他只能大声喊出了:“皇兄、你难道忘了王娘娘是怎么逝世了的吗?!”
一句话、仿佛惊雷般,打醒了止步不前,恐惧李康妃的朱由校。
对啊……
父皇已经驾崩了,自己是爷爷立下的皇太孙,眼下的皇太子,自己马上就是皇帝了,自己为什么要怕她?
自己的弟弟都敢挟持她的女儿,自己难道还不如年仅十岁的弟弟吗?
这么一想、朱由校猛地挣开了李康妃的手,朝着朱由检大步走去。
“站住!给我拦住他!”李康妃发怒大喊,四周太监宫女雀雀欲试。
“我看谁敢!”朱由检高举起了手中的女婴,作势就要摔下,吓退了想要上前的众人。
这一招、是历史上大太监王安用来对付李康妃,迫使李康妃放出朱由校的手段,而现在、它被朱由检用上了,并且效果依旧。
朱由校走向了朱由检,朱由检不敢松懈,在他走到了自己身边后,就抓着朱由校的手,朝着乾清宫外走去。
四周的宫女太监不敢追的太紧,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两兄弟走出宫殿。
李康妃在两兄弟跨出乾清宫门槛的同时,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倒在地,脸色苍白,浑身发颤。
朱由校则是看着自己身前,一只手抓着自己手腕,一只手抱着女婴的朱由检背影,心头一暖……
第三章 难兄难弟
紫禁城乾清宫的广场上、朱由检就这样拉着比自己大了六岁的朱由校,在一众净军和宫女、太监、以及李康妃等人的视线下,顺着大道走向了乾清门。
“阉奴莫见皇太孙不拜乎?!”
看着乾清门几个把手搭在刀柄上的净军,朱由检对着他们怒叱,吓得几个净军太监连忙跪在了地上,低头惶恐。
朱由检的这模样,让带着太监宫女跟着他们身后十几米外的李康妃恨的牙痒痒。
她知道、一旦朱由检和朱由校走出了乾清门,那么到了前廷,距谨身殿不过三百步了。
她虽然在内廷嚣张跋扈,可以操控净军、宫女,但前廷三大殿和东宫的大汉将军都是锦衣卫充当,她是万万指挥不动的。
也就是说、一旦朱由检他们走出乾清门,她就完了……
李康妃突然害怕了起来,她回想起自己曾经蛊惑朱常洛,将宫中嫔妃随意打杀的举动。
其中最要命的,还数朱由检、朱由校两人的母亲。
刘淑女和王才人都死在了她的手上,她们两人的儿子,不论谁坐上皇位,都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李康妃吓得心悸,额头渗出冷汗,想要阻止这两个少年人,却又怕朱由检用她女儿朱徽媞做威胁。
刚才朱由检的凶狠,她是看到了的。
如果她敢带人上前,朱由检绝对敢对朱徽媞下手。
只是李康妃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个怯懦无刚的小子,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不过、她的疑惑或许没有人能为她解释了,而朱由检也带着朱由校跨过了乾清宫。
“皇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声的唱礼声响起,让李康妃差点咬了舌头。
只见乾清门外的宫道上、一名锦衣卫百户带着几十名身着甲胄的大汉将军半跪在地,叉手作辑,向朱由校、朱由检行礼唱声。
“怎么会……”李康妃不明白、没有人的调令,锦衣卫怎么会这么快就来到了乾清门。
想不通的她、将目光放到了朱由检身上,心中暗恨:“一定是这小兔崽子……”
“陆文昭,你带人护送我二人前往文华殿,令在京诸寺道观各声钟三万杵!”
乾清门口,朱由检将手中的朱徽媞递给了那个身穿锦衣卫百户服饰的男人,并下达着自己的命令。
这锦衣卫百户三十岁出头,身材修长、螳螂腿、马峰腰,腰间一柄雁翎刀,修长厚重。
他是朱由检在锦衣卫中,拉拢的第一个人,也是他在锦衣卫中的一颗重要棋子。
一个月的时间、为了应对移宫案,朱由检做了许多准备,而为了完成他之后的计划,他必须要在锦衣卫中有人,才不至于像历史上的崇祯一样,两眼一抓瞎。
就好像陆文昭,早在三日前、他就交代了陆文昭,今夜五更带锦衣卫前来乾清门,目前看来、他没有让自己失望。
“殿下、是否先带太子更衣?”
陆文昭听到朱由检的话,不由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朱由校,毕竟朱由校穿了一身常服,这样的穿着去文华殿,显然不太好。
朱由检听到他的话,摇头道:“你令人先把皇兄在皇祖大丧时的冕服带去文华殿,我护送皇兄前往文华殿登基。”
“臣领旨!”陆文昭对朱由检的安排没有异议,示意可以起身后,他连忙起身,安排了一队锦衣卫去春和宫取冕服,自己则是带着剩下的八十多名锦衣卫拱卫朱由检二人。
朱由检一直紧紧拉着朱由校的手,见到安全之后,才松开手对朱由校作辑道:
“皇兄谅解,臣弟刚才对皇兄失礼了。”
见朱由检松开自己的手,并且拘泥礼数的模样,朱由校心中有些失落,但离了李康妃带来的压迫感,他还是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对朱由检安抚道:
“弟弟莫怕,我幸得弟弟援救,不然恐怕此时还在那毒妇宫中。”
朱由校对于朱由检感情很好,只因为朱由检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弟弟中,唯一存活的一个,并且也是由他带大的一个。
他安抚着朱由检,随后主动抓住了他的手道:
“此危难之际,当你我兄弟二人齐心同力,好好对付那毒妇。”
朱由校还在想着怎么找李康妃报仇,而朱由检心中却苦笑。
在他看来、只要走出了乾清宫,想要收拾李康妃再简单不过,甚至连李康妃背后的郑贵妃,也能轻易拿捏。
眼下的重中之重,是怎么对付前朝的那些虚伪文官。
“千岁!”
正在朱由检这么想的时候,一群文官从破败的谨身殿遗址后门跑了出来,他们顾不得礼仪,生怕李康妃挟持了朱由校。
由于万历二十五年三大殿被大火焚毁,而工部又报价修缮三大殿又需要三千万两银子,因此三大殿一直没有修缮好。
目前三大殿除了皇极殿经过简单修葺外,另外的华盖殿和谨身殿显得十分破败。
朱由检两兄弟,就看着十数名文臣身着成服(国丧的礼服)一路从谨身殿废墟小跑了过来,领头的正是一个韩景略十分熟悉的老文臣……方从哲。
方从哲今年六十有三,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颇有才干,万历四十一年叶向高致仕后,他独自为相,梳理朝政,不过由于他北方人的身份,一直被南方士子遍地的官场排挤。
努尔哈赤建国的时候,他就要求万历皇帝发内努,拨银两数十万,迅速平定辽事。
只是万历拨银三十万两后,占据朝野和党争主力的言官又开始了扯皮,白白浪费了大好时间,让努尔哈赤坐大。
朱由检打量着方从哲,对方佝偻着背,发须皆白,十分老迈,面容也有些清瘦。
他没想过方从哲会敢来,不过既然他来了,那么移宫案的果子,就轮不到东林党采摘了。
“万岁!先皇驾崩,请万岁临文华殿,登基主持大局!”
正当朱由检打量方从哲的时候,一个年轻官员却推金山、倒玉柱,直接高呼万岁,让朱由校连忙继位。
他这做法,引起了不少文官的皱眉,包括朱由检也是十分无语。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最急切的人了,但他也还知道,就这样让朱由校穿常服去继位有些失礼,却不想现在冒出了一个更着急的人。
他看向那官员、却不想这人年过五旬,却一个劲的献媚。
朱由检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人,脑海中不久就出现了“浙党、户部给事中姚宗文”六个字。
“原来是你这厮……”
知道这人的身份后,朱由检顿时对他感官下降了起来。
第四章 一年换三帝
姚宗文、这个人原先任户科给事,因守丧离职回乡。
回朝以后想入补做官,就一路拍须溜马,才得以坐上了给事中的职位。
在今年八月的时候,当时朱由检的爷爷万历皇帝刚刚驾崩,努尔哈赤而进攻沈阳的蒲河所。
由于实力悬殊,蒲河所明军散亡七百多人,不过贺世贤等将领也有斩敌俘敌的功劳。
按理来说、这一战非战之过,毕竟双发兵力悬殊,蒲河所败亡是正常的,贺世贤能斩获后金首级,俘虏士兵已经不错了。
然而姚宗文这家伙因为当年熊廷弼不举荐他做官,所以在朝廷里腾舌诽谤,之后还诬陷熊廷弼不练兵马、私吞军饷,导致朝廷罢免了熊廷弼,而努尔哈赤趁虚而入,直接攻占了辽东半岛,让明朝退到了辽河以西的广宁一带。
总结来说、这家伙是靠拍须溜马上位,随后凭借恩仇,随意诬陷他人的家伙。
朱由检知道了他的经过后,自然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也不把脸色摆在面上,只是打断了姚宗文的话,对朱由校轻声开口:
“国事艰难,这种时候礼制可以稍稍放在身后,皇兄当早早继位,主持皇考的丧葬才对。”
朱由检一开口、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们这才注意到,是朱由检将朱由校从乾清宫带出,并且还安排了锦衣卫护送。
朱由检不过十岁,居然能有这样的成熟稳重,不少文官都暗自点头,却有暗自惋惜。
他们只叹朱由检不是嫡长子,不能继承皇统。
不过这种想法只能藏在心底,却不能直接说出来。
“嗯、弟弟说的不错。”
朱由校现在对朱由检很是依赖,虽然感觉上有些奇怪,但朱由检刚才的所作所为,给了他不少安全感。
“陆文昭,由你护送皇兄和诸位大人前往文华殿,另令在京诸寺道观各声钟三万杵!”
“遵命!”陆文昭不在意这话朱由检是第二次说,因为刚才说的时候,各位文官都不在,无法显示朱由检的沉稳。
眼下再说一次、不过是为了做戏给文官看罢了。
见陆文昭回应,朱由检也对朱由校叉手作辑道:
“皇兄劳累了、臣弟先返回勖[xù]勤宫了。”
“且慢!”朱由校抓住了朱由检的手,那长相清秀而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弟弟与我同道。”
说着、朱由校就不管朱由检是否愿意,抓着朱由检的手腕,朝着谨身殿走去。
朱由检本人也愣了,因为按理来说,他这个年纪、肯定是不会参加这种国本大事的。
然而在朱由校的拉拽下,尽管朱由检因为重生的缘故,力气是寻常同龄人的几倍,但在他善于木匠活计,变相锻炼身体的哥哥面前,却只能被拽着走。
或者说、他心底实际上也想去那文华殿,亲眼见证历史。
陆文昭看着朱由校两兄弟的举动,连忙带锦衣卫跟上去,而方从哲等文臣则是大眼瞪小眼,却不敢在这种时候得罪朱由校。
毕竟在明代,藩王见证太子继位的事情不少,甚至藩王监国的事情也不少。
如朱由校两兄弟的爷爷万历皇帝,他每次出宫时、便将朝廷交给弟弟潞王,由潞王监国。
眼下朱由校开口,他们这群没有立功的老臣自然是不敢制止的。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让朱由校快快继位,随后将朱常洛驾崩的事情宣告天下,而后主持朱由校的登基事宜。
可怜一群老臣,火急火燎跑过来,还没歇上几口气,就要继续随着朱由校他们向着文华殿赶去。
一路上穿过了三大殿的废墟,经过文楼大门后,他们总算是来到了这二十多年来,决定明朝大事的重要场所,文华殿……
文华殿,这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的宫殿建筑,位于外朝午门以东,与武英殿东西遥对。
在明代、文华殿是皇太子的观政之处,不过由于明朝皇太子自朱标后,大多年幼,后来就改为了皇帝的便殿。
到了永乐年间、内阁和六部尚书便经常在此留宿,而到了成化年间,内阁大学士们,几乎是每日都要来此办公。
朱由检被朱由校拽着走进了文华殿,随后就见到了簇拥在这里,不停等待着消息的数百臣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见朱由检、朱由校进殿,所有臣工立马就推金山倒玉柱,顾不得朱由校还没有坐上椅子,就高呼万岁了起来。
“平身”
毕竟是被万历皇帝亲选的皇太孙,朱由校虽然喜爱木工,性格也有些顽劣,对李康妃更是怯弱……
但他却在这一刻,摆出了上位者的姿态,大方抬手,示意百官起身。
他拽着朱由检,就准备往御案走去,还想让朱由检站在御案旁边。
他这举动,可把朱由检吓得不轻,连忙小声提醒道:
“皇兄不可、臣弟在下方旁听便足够了。”
“哪有这么多规矩?弟弟且上来就是!”朱由校在这种时候反而性格强硬了起来,就这样当着百官臣工的面,把韩景略拽到了御案旁,随后与朱由检一同居高临下,俯视百官。
“万岁!万岁!万万岁……”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方从哲,他率先唱礼,而百官反应过来后,也纷纷紧随其后、大声唱礼。
一时间山呼万岁的声音,从文华殿传出,在文华殿前广场上不停回荡。
也就在此刻、京城内的所有寺庙道观,还有朝廷的钟楼,都纷纷撞响了大钟。
钟声最开始有些杂乱,但慢慢就变得整齐划一,一连撞钟数十下,所有在家中休息的公侯臣子、商贩庶民都不由心中一悚。
皇帝驾崩,击钟三万次……
这样的事情,常人一辈子也就能经历一次,而京城百万庶民,已经在一个月前经历了一次。
如今再度响起?岂不是……
所有人心情都沉了下来,却不是因为朱常洛的驾崩而难受,而是因为刚刚结束的守丧,又要再来一次了!
第五章 新帝第一朝
“快快快!切不能耽搁!”
顺天府北京城、当钟声不断地在城中作响,整个京城的官员都不得不早早翻身起床,匆忙的赶往了紫禁城。
根本就没有人能想到、才登基一个月的朱常洛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驾崩了。
所有人赶得匆忙,在京两千多官员纷纷从京城各处赶往紫禁城,路上甚至能出现撞车、堵车的事情发生。
这还是由于万历久不上朝,京官缺额,不足三千的情况下。
那些坐马车和驴车的五六品文官着急的不行,倒是七品以下骑马骑驴的官员这个时候冲到了最前面。
很快、这些官员隔得老远就看到了远处的长安左门和长安右门。
此二门是皇城通往官署衙门的总门,门前竖立一座巨大石碑,细细看去、只见上面刻有8个大字:“官员人等,到此下马”,而大汉将军也抬手示意官员下马。
习惯了上朝流程的官员纷纷下马,这个时候会有人前来牵马,而他们则是在验证了身份后,火急火燎的快走进了皇城。
乌压压数百人、一波又一波的步行进长安门,顺着后世的长安街、上外五龙桥,在承天门门口再次检验身份后,继而进端门,午门……
每一道城门,都需要核验身份、搜身。
等他们过了午门,也就来到了内五龙桥,跨过五龙桥,便见到了值守在这里的陆文昭和一众锦衣卫所担任的大汉将军。
“先皇驾崩,尔等入奉天门后、自当谨言慎行,勿要再同往日一般!”
陆文昭腰间配着朱由校给的腰牌,身着锦衣卫百户的服饰,却指挥皇城近千锦衣卫。
他表情严肃的宣告这群文臣,生怕又有哪个不怕死的言官进入奉天门后,弄出什么幺蛾子。
所有官员听后纷纷稽首,只是心底不停嘀咕,觉得十分古怪。
只因为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昨夜明明在外廷留宿,按常理来说、这样的场面,就算他不出面,也应该派一个从四品的指挥同知前来,而不是陆文昭这样的正六品锦衣卫百户。
只不过虽然百官都觉得奇怪,却不敢质问。
说到底、锦衣卫这三个字着实让人发憷,那些四品以上的大员还好说,他们这些芝麻小官,只能老老实实照办。
所有文官在陆文昭和锦衣卫的带领下,纷纷进入了皇极殿面前的广场,只是可惜昔日繁华的皇极殿,此刻十分破败,空无一人。
由于文华殿面前的广场站不下那么多人,因此他们只能隔着一堵墙,在这里老实站队了。
陆文昭沉着脸、在奉天门前仔细的检查了所有官员。
他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文官,在自己的眼神下赔笑的模样,心里不由升起一种满足感。
只是这种满足感转瞬而至,只因为他明白、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朱由检给的。
刚才方从哲让宣在京官员入朝,没等骆思恭站出来,朱由检就在朱由校耳边开口,随后将值守奉天门的任务交给了他。
陆文昭很是感激朱由检的知遇之恩,而此时、在京所有官员纷纷进入了奉天门。
“关门!”
随着陆文昭的开口,奉天门被关闭,而他也朝着文华殿赶去,最后来到了文华殿的门口,站在原地、目不斜视的看着殿外,耳朵则是一直留心文华殿内。
咚——咚——咚——
“上朝~~~”
铛——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三通鼓敲响,鸿胪寺丞高声唱礼,随后大汉将军撞钟,百官再度山呼万岁,整齐行礼了起来。
“起……”
鸿胪寺丞再度唱礼、两排大汉将军挥动黄丝编制的净鞭,打在空中发出了炸响声。
开朝净鞭、这是前朝就有的流程,目的是警告臣下、天子驾到,重要典礼就要开始,大家要立即停止交谈保持安静,各归各位。
按理来说、净鞭之后,鸿胪寺丞还需要唱声“入班”,随后才能开门、百官入殿。
但由于皇极殿还没有修葺,这次临时的上朝选择在了文华殿,因此站在皇极殿广场的两千多京官只能对着空气拜了又拜。
倒是文华殿、由于五品以上大臣早早就进入了文华殿,因此正事可以直接开谈了。
此刻朱由检站在御案左侧,旁边是身着臃肿冕服的朱由校。
在刚才的时间里、大太监王安从乾清宫中找到了一个月前,朱常洛所穿的天子冕服,急忙拿来给朱由校穿上了。
不过由于朱由校年龄小、加上没有朱常洛高大,因此这冕服松松垮垮,毫无威严。
为了维持天子威严,方从哲等人,只能在冕服里面又加了两重衣服,这才撑起了这冕服。
朱由检也换上了自己的亲王冕服,随后转头看向了朱由校。
只见自己的这位皇兄,这会儿正大汗淋漓,额头尽是汗珠,显然热的不轻。
见朱由检看向自己,他还特意对朱由检挤眉笑了笑,似乎在说“我没事”。
见状、朱由检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看向了眼前的百官。
不过在目光扫视的时候,一名身着赐服,面板无须、年近五旬的太监尤为显目。
感受到旁人的目光,他缓缓抬头,与朱由检四目相对,随后老老实实稽首,算是行礼了。
这老太监、就是目前宫中太监的魁首,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
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他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被万历皇帝命为朱常洛的伴读。
在郑贵妃谋立福王朱常洵为皇太子的时候,是他在朱常洛身边保护。
朱常洛继位后、擢升他为司礼秉笔太监,而他则是劝朱常洛重用东林党的杨涟、刘一燝等人。
只是他这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还没有坐热,朱常洛因为红丸驾崩,没有办法的他,只能选择半路投靠朱由校,在移宫案中处理,将李选侍移出乾清宫。
不过之后魏忠贤、客氏得势,他也就因为权力斗争被杀了。
对于这个人,朱由检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救下他。
如果王安愿意投靠他,那么凭借朱由校对自己的依赖,和唯一一个亲弟弟的身份,他想要救下王安还是比较容易的。
可如果王安不愿意投靠他,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看向了百官,却见百官臣工聊得热闹不已。
他仔细一听,这才明白是礼部的官员在讨论朱常洛的谥号,以及葬在哪里等等问题。
朱由检反应过来的时候,礼部的官员和内阁方从哲等人,以及将朱常洛的谥号和庙号都敲定了。
庙号为光宗,谥号为“崇天契道英睿恭纯宪文景武渊仁懿孝贞皇帝”,与历史一致。
对于这个庙号和谥号,朱由检和朱由校都没有什么想法,反正朱常洛对他们不好,说的不好一点、还有杀母之仇。
不过庙号和谥号之后,一个尴尬的问题就来了……
第六章 少年天子的爆发
“先帝陵寝自然应当选在昌平,速速建成才不会让先帝蒙尘。”
“那规模呢?”
“当先寻位置,定……”
文华殿内,所有人都在为朱常洛的陵寝想办法。
可以说、现在的朱常洛有些尴尬。
人死了、陵寝却没有,甚至连棺椁和下葬所用的各种东西,都没有准备。
毕竟皇帝的陵寝,一般是从登基开始选位置,定穴位,而后开始修建的。
除非皇帝特别年轻,比如朱由检的爷爷万历皇帝,因为年轻,所以拖到了万历十二年才修建。
不过万历对于自己的陵墓倒是舍得下本钱,耗时八年,消耗八百万两银子。
相比万历、朱常洛就比较尴尬了。
才登基一个月,连陵寝的位置都没有选出来,结果人就先驾崩了。
眼下为了帮他下葬,不使肉身腐烂发臭,可以说难坏了所有臣工。
作为内阁首辅,方从哲或许是因为得到了朱由检的帮忙,摘到了迎立皇帝的功劳,因此底气十足的开口道:
“先帝陵寝,不如问问万岁是何想法?”
上了半天朝、这下所有大臣才反应过来,龙椅上还坐着新帝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窘迫了起来,毕竟他们习惯了龙椅上没人已经习惯了几十年,因此纷纷作辑请罪:
“臣、失礼……请万岁恕罪……”
明朝大臣除了每年的三大正朝需要称呼“皇帝、陛下”外,其他时候的常朝,多以“万岁”来称呼皇帝。
同样、皇帝的自称也是有场合的,三大正朝时,皇帝必须是以“朕”自称,平常的常朝则是可以“吾”、“朕”自称。
至于私下,大部分时候都是“吾”、“我”自称。
类似朱棣和朱元璋就更随意了,常常以“俺”自称,并且出现于圣旨之中,十分罕见。
这么繁多的礼仪称呼,对于朱由校来说、还没有适应自己的称呼从太孙变成太子,就要重新开始适应从太子变成万岁,着实有些难为他。
他面对群臣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头疼,只能先示意百官平身,随后开始绞尽脑汁的想了起来。
望着自己皇兄的模样,朱由检也知道,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只能挤眉弄眼的吸引注意,最后才无声开口提醒道:“景皇帝”
“咳咳!吾弟你认为如何?”朱由校没听明白,只能咳嗽着把问题推给了朱由检。
一时间朱由检心里快要骂娘了,百官也是干脆愣住了,没想到问题问来问去,最后问到了一个十岁的黄口小儿身上。
“麻了……”心底无力吐槽,朱由检只能对他的好皇兄微微稽首,随后回答道:
“万岁、眼下正值夏季,若是时间拖久了,难免会让皇考蒙尘。”
“依臣弟所见,倒不如将景皇帝曾经修过的陵寝翻修,以求皇考速速下葬。”
朱由检一开口、顿时底下的文臣眼神就亮了起来。
众臣回想起了当年景皇帝朱祁钰修建了六年的陵寝。(明代宗是南明才追尊的)
这陵寝本来是朱祁钰修建给自己的,却不想夺门之变后,明英宗朱祁镇把他安葬在了西山,没有安葬进原来的陵寝。
因此、眼下昌平中,便有一座现成的陵寝可以使用。
虽然过去了一百六十多年,但是稍微整理一下,再做做收尾的工作,想来是可以竣工的。
这么一想、方从哲首先站了出来,稽首道:“万岁、殿下说的不错,不如便以景皇帝皇帝留下的陵寝安葬先帝如何?”
“好!”听到自己弟弟的意见被众臣认可,还没有怎么经历过政治斗争的朱由校只是高兴。
不过这个时候朱由检也站了出来,对朱由校稽首道:
“万岁、不如让臣弟领御马监的勇士营,腾骧、武骧四卫,为皇考督造皇陵如何?”
与刚才不同、若是刚才朱由检的开口,让百官们觉得他是一名贤明的王爷,那么眼下百官对朱由检的态度就转变了。
“万岁!此事不可!”
率先开口的,是一名兵科给事中,他年纪大概在五旬左右,为人清瘦苍白,语气不容商量,十分强硬。
他的开口、让原本已经准备答应下来的朱由校难做了。
他不想驳自己弟弟的要求,毕竟这是他照顾朱由检十年以来,朱由检第一次对他提出想法。
“杨给事中、你且说说为何不可。”
这个时候、方从哲就主动为朱由检挡拆了,而朱由检也知道了这人是谁。
兵科给事中杨涟,东林六君子之一。
朱由检没有想到、最先反对自己的会是他,不过仔细想想他的性格,倒也正常。
“万岁、殿下不过十岁,而御马监四卫和勇士营加起来近三万人,如何能交给殿下执掌?若是轻易交予,当有亡国……”
“杨给事中言重了……”
杨链声音隆隆,语气强硬,似乎朱由检做了什么卖国的事情一样,好在方从哲旁边的一名老臣打起了圆场。
只是不曾想,面对这老臣的圆场,杨涟却继续强硬道:
“刘阁臣也认为三万大军交予一孩童之手是简单的小事吗?!”
“杨涟,你……”开口的大臣被气到了,心里大骂杨涟不识好歹。
实际上不仅仅是他,包括殿内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御马监的勇士营和四卫,明面上说有三万人,实际上可能连两万人都没有。
这支人马本来就属于内廷二十四衙门,归御马监的太监管辖,加上训练不行,尽是老弱,真打起来,说不准还打不过三万漕运的民夫。
况且修皇陵是老朱家的事情,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万岁、不可轻易调军给殿下统领啊,莫不是忘了当年文皇帝……”
“够了!!!”
杨链还在自以为是的上谏,却不想一直摸鱼的朱由校听不下去了。
他本就是少年人,心气骄傲,虽然刚刚坐上皇帝的位置,还不太适应,但被杨链这样说,却也忍不下去了。
当然、他并不是政治上的白痴,相反他很明白,朱由检不会造反。
首先从年龄来说,朱由检不过十岁,其次他并不是嫡长子,最后御马监不过是皇帝的家奴,不可能跟着朱由检造反。
在他看来,自己弟弟不过是见哥哥坐上皇位,讨要个差事罢了。
就这样、却被杨涟怒叱,还把明成祖朱棣给搬了出来,摆明了说自己弟弟要造反。
朱由校只是在李康妃那里有心理阴影,所以怯懦,但他却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怯懦,要不然万历也不会立他为皇太孙了。
他的爆发,让所有官员都愣住了,明白了眼前的小皇帝不是好相与的存在,显然和万历的消极、朱常洛的表面儒和不同。
第七章 可罚不可杀
“万岁……”
“王安!”杨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朱由校打断,而大太监王安也连忙上前稽首。
朱由校不顾杨涟,直接下旨道:
“着旨、命王承恩提督御马监,辅皇五弟由检、着手为皇考修缮皇陵!”
“奴婢领旨……”听到朱由校的话,王安点了点头,当即领下了旨意。
这一幕被杨涟亲眼看在眼里,却毫无办法。
说白了、御马监又不归兵部和兵科管理,他兵科虽然可以驳回皇帝与兵部的一些调动,却驳回不了内廷二十四衙门的事情。
朱由校做出了自己继位后的第一道圣旨,并且挑衅般的看了一眼老臣杨涟,随后对方从哲隆声道:
“内阁与户部协助皇弟由检!”
“臣、领旨……”方从哲没有杨涟那么刚正,这种事情上他不可能为难朱由检,毕竟朱由检才送了人情给他。
“退朝!”见方从哲稽首应下,朱由校心里顿时得意了起来,留下一句退朝,就抓着朱由检的手离开了文华殿。
走到殿后的时候,朱由检还能依稀听到杨涟在破口大骂,被鸿胪寺丞警告的声音。
“弟弟、你看我刚才如何?”
朱由校抓着朱由检走出了文华殿,却不想直接在文华殿背后的主敬殿休息了下来,并向着朱由检骄傲的说着自己刚才的举动。
对此、朱由检也只有无奈,对他朱由检稽首道:
“皇兄刚才,确实有几分皇祖父的感觉,不过还是太过暴躁了,天子应该不展喜怒于面才对。”
“哼!那杨涟老匹夫咄咄逼人,不呵斥他,真以为吾好脾气吗?”朱由校冷哼一声,显然对杨涟上朝第一天,就怒叱朱由检的行为不满。
在抱怨之后,他也不忘安抚朱由检,轻声道:
“弟弟放心、过些日子国丧结束,我就把那老匹夫赶回老家。”
“不用不用。”听到朱由校的话,朱由检连忙阻拦,却引得对方皱眉道:
“怎么?弟弟觉得不满意?”
朱由检连忙解释道:“不是、只是认为哥哥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杨涟也是为了哥哥的社稷着想,臣弟刚才确实有些唐突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朱由校就握住了他的手,关心道:
“弟弟向哥哥要东西,哪有唐突的说法?再说那皇陵本来就要修缮,由弟弟你带人修缮,我该高兴才是。”
“那杨涟老匹夫,我过些日子再收拾他。”
“不用不用……”朱由检有些汗颜,只能为朱由校解释道:
“那杨涟等人皆为东林党,虽然为人迂腐,却胜在刚正清廉,朝廷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
“皇考在位时,重用东林出身的官员也是看出了他们对朝廷有益处。”
朱由检之所以解释、是因为此时的东林党,确实算得上明末的一股清流。
此时以杨涟等人为首的东林党,还在主张降田赋、去矿税,增收商税。
倒还不像崇祯年间的东林党,只知道党同伐异,对各项事情一问三不知。
东林党后来的混蛋,也是因为能干实事的东林党都死的差不多了,才让小人窃取高位。
若是东林党一开始就混蛋,也就不会吸引到卢象升、孙承宗、张煌言等人加入了。
所以对于朱由检来说、哪怕杨涟刚才弹劾了他,可是从国家角度来看,他弹劾的是对的。
换做朱由检是皇帝,也不可能让一个藩王执掌御马监近三万兵马,哪怕这三万兵马都是老弱病残。
“弟弟能以这种角度思考,属实是哥哥小看你了。”
朱由校没想到朱由检能考虑这么多,听了他的话后,朱由校倒是不这么生气杨涟这个人了。
不过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他还是对朱由检道:
“这次看在弟弟的面上,就放过那杨涟了,可若是他之后再说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吾便要收拾他了。”
“收拾是对的,但切不可杀他。”朱由检生怕朱由校气上头,把杨涟等人给宰了。
“嗯、吾记住了。”朱由校点了点头,随后脸上出现了迟疑的表情,紧接着又和朱由检商量了起来:
“按照礼制、吾当入住乾清宫,可眼下乾清宫……”
朱由检顿悟,他明白朱由校是害怕李康妃,于是他转头看向了一名锦衣卫,对他招呼道:
“你去叫陆文昭过来。”
这锦衣卫是陆文昭的人,见朱由检开口,便对朱由校作辑行礼,随后退下去找陆文昭了。
朱由检见他离去,则是对朱由校解释道:
“那李康妃不过仗着魏进忠和他手下几个阉奴和奴婢罢了。”
“待我叫陆文昭去把那几个阉奴打杀,再将李康妃赶去哕鸾宫,命我勖勤宫的几个阉奴看守她,谅她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说到这里、朱由检想起了后宫还有一个郑贵妃,随后瞥了一眼四周,见没有其他人后,他才上前又对朱由校小声道:
“虽然收拾得了李康妃,但内廷还有危险,因此这段日子,就请哥哥先住在主敬殿,我命陆文昭日夜陪伴兄长。”
“给弟弟几日时间,哥哥就可以安心入驻内廷了。”
“那就行、那就行……”听朱由检这胸有成竹的话,朱由校这才安心了下来。
瞧着他安心的模样,朱由检也放心了下来。
刚才他看着朱由校在朝堂上发怒的模样,心里说不怕是假的,毕竟这是皇权集中的封建王朝,若是朱由校不高兴,把他关进凤阳高墙也不奇怪。
眼下看来、朱由校显然没有《明史》之中记载的那么废材,他对于一些事情,还是有自己的见解的。
“对了、弟弟为皇考修建陵寝的事情,安排承恩去做便可,大不用前往昌平。”
朱由校似乎是被李康妃吓得不轻,加上朱由检对李康妃强硬的模样,给足了他安全感,因此有些舍不得朱由检离开,小心吩咐着。
不过他这话被朱由检听到,不由得觉得有些无语。
他要御马监、可不是单单为了修一个皇陵。
他要把御马监重整起来,最少成为一支能守城的军队,而不是继续这样下去。
哪怕御马监的四卫一营训练起来后,兵权被朱由校收走,但最少关键时刻这支军队能派上用场,不至于沦落到需要抄家的时候,还得用外人的尴尬局面。
因此他自然不能这么答应朱由校,而是为朱由校解释道:
“哥哥不用担心、陆文昭会保护好哥哥的。”
“眼下内廷外廷,都有着不少的危险,我与哥哥须得一支人马拱卫,不然怕是哪天有人冒犯了哥哥,我等却无人可收拾他,岂不成了笑话?”
朱由检的话,听得朱由校连连点头,似乎在沟通之中,朱由检已经摸准了朱由校的性格。
为了不让人在弹劾时,朱由校生起疑心病,朱由检还特意解释道:
“这兵马在皇陵修成之日,便交给皇兄手下的内宦、好让皇兄不至于无可用之人……”
“不必!”见朱由检这么说,朱由校反而皱眉道:
“哥哥给了弟弟的东西,怎么又能收回来?你且放心让承恩管着御马监,外廷之人诸如杨涟,若是敢再弹劾于你,我必将他好生收拾!”
朱由校这个时候显得很霸气,似乎只要不关于李康妃和郑贵妃的事情,他都显得很有主见。
朱由检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有乖乖作辑,而此时陆文昭和王安以及骆思恭也大步走向了他们……
第八章 初尝权力
“臣骆思恭,未能保护万岁,实乃死罪,请万岁治罪!”
人还未到,哭嚎声就传遍了主敬殿,骆思恭声泪俱下的模样,看的朱由校有些不耐烦。
在他看来、关键时刻保护了自己的是自家弟弟,骆思恭眼下的行为太过虚假了。
他跟着皇祖父多年,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在皇祖父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他对骆思恭的评价。
“此人好虚名、恐得罪文人,当小心利用”
这是当初万历皇帝对骆思恭的评语,而小小年纪的朱由校也牢牢记在了心里。
“起来吧。”朱由校虽然不喜骆思恭,但还是叫他平身,随后对骆思恭道:
“陆文昭立了功,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臣明白!”骆思恭见状,虽然嫉妒陆文昭,也害怕陆文昭抢了他的位置,却还是对朱由校献着殷勤道:
“南镇抚司尚缺卫指挥同知一位调度南镇抚司,陆百户的功绩,提拔为指挥同知,监管南镇抚司是绝对足够的。”
锦衣卫镇抚司分为南、北两司。其中“南镇抚司”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纠。“北镇抚司”传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监狱(诏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司法机构。
指挥使下、便是两名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分别管理南北镇抚司,不过北镇抚司权利更大。
只是南镇抚司,毕竟是掌管法纪和军纠的地方,尽管因为历年来饷银不足,人手锐减,但却不失是一个好地方。
对于朱由检来说,这人少不失坏事,最少容易重新建立法度。
他对于锦衣卫,不需要所有人都是他的人,但只要每旗都有他的眼线就足够了。
南镇抚司,完全可以做到这点。
“弟弟你看怎么样?”
朱由校没有叫陆文昭谢恩,而是先问了朱由检的意见。
这行为很值得推理,如果朱由校直接叫陆文昭谢恩,就代表自此后、陆文昭就是他的人了,其次他才是朱由检的人。
但朱由校没有这么做,他先问了朱由检的意见,就是不想抢自己弟弟的人。
“陆文昭,还不谢恩?”听到朱由校的话,朱由检立马严肃着脸,对陆文昭招呼了起来。
“臣陆文昭、谢万岁圣恩!”
陆文昭不是傻子,这种时候他不可能当面谢朱由检,他只能先谢朱由校。
要是他先谢朱由检,再谢朱由校,无疑是把朱由检推到火坑之中。
“嗯、你这人不错,朕的安危就系于你手了。”
朱由校很是满意陆文昭的举动,对他好感大增的同时,也透露了几分亲近。
这几分亲近,让骆思恭倍觉压力,心里清楚了朱由校对他的不满。
他只能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倒是这个时候、作为内宦第一人的王安显得十分沉着。
朱由检见状、直接开口道:
“王安、我听闻你手下有一个叫做曹化淳的人,叫他去我的勖勤宫任差吧。”
“这……”王安沉闷的眼神中闪过了几丝光,抬头看向了朱由校,似乎在问他的意见。
“皇弟叫你做就做。”朱由校对王安这瞻前顾后的性格很不喜欢,主要还是因为去年他母亲被李康妃欺辱至死时,王安没有站出来说话。
“奴婢领旨……”见朱由校都这么说了,王安也不好说什么。
这时脚步响起,朱由检侧目看去,却看见了自己早前吩咐去找方从哲的那太监回来了。
这太监年纪不过二十七八,生的白净清秀,性格却有些愚钝木楞。
看着这太监,朱由检也不由觉得头疼。
只因为这太监,正是历史上崇祯出名的大伴,王承恩。
作为一个伴读太监,王承恩很好,他虽然愚钝木楞,对内廷争斗不擅长,却忠心耿耿,善于治理。
这点从崇祯年间十七年,内廷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可以看出。
至于王承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是朱由检在一个月前,从司礼监把他叫来给自己当差的。
他当时还是一个小太监,人微言轻,只是在司礼监做些杂事,来到朱由检手下后,才逐渐得到了权利。
不过他倒不贪恋权利,对于朱由检吩咐的事情,都是老老实实去做。
见陆文昭得宠,也不嫉妒,只是安分做自己的事情。
朱由检对他的忠心和老实很满意,但他不善于争斗这点,却让朱由检头疼不已。
也正是因为他的性格缺陷,朱由检才会向王安索要曹化淳。
曹化淳对于内宦的争斗可以说是门清,尽管后世有人诬陷曹化淳在京城陷落时开城门。
但后世的墓志铭出土后,这假史不攻自破,京城沦陷时,曹化淳已经回乡养老六年了。
除非曹化淳能日行千里,不然不可能出现在京城,还能掌权为闯军开城门。
总之、有了曹化淳,朱由检掌握御马监的想法才能实现。
这么想着、他对朱由检作辑道:“皇兄……”
“刚才还叫哥哥,怎地现在又称皇兄了?”朱由校突然笑了出来,朱由检听到后也是十分窘迫,连忙开口道:
“哥哥今日经历许多,当好生休息,弟明日会派人前往京城外,巡查御马监各地的马场,看看四卫一营还剩多少人马。”
“等探明了人马,再回京向户部回禀,算清楚为皇考修建皇陵的银两,国丧之后,臣弟亲自检阅各军”
“国丧?”听到朱由检这么说,朱由校面露难色。
国丧正常来说、也就是一个月罢了,朱由检的意思就是一个月后他会出宫去检阅御马监的四卫一营。
尽管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好心,但他还是有些惧怕李康妃等人。
毕竟她给他造成的心里阴影太大了,若是朱由检不在,这偌大皇宫只有自己一人,又与李康妃不过几堵墙的距离,那……
这么想着、朱由校只能对朱由检道:“这些事情,让承恩与王安去办就可以了,你自该留在宫中,与我应对国丧的事情。”
朱由校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最少在收拾完李康妃前,他是不敢让朱由检出宫的。
朱由检也没有办法,他能理解朱由校对李康妃的恐惧,但要怎么收拾李康妃,他也很为难。
杀是不能杀的,最少在三年内不能杀,不然天下必然要说自己两兄弟为了报仇而弑杀养母。
在孝道为大的这个时代,哪怕李康妃直接、间接杀了朱由校兄弟二人的生母,但他们是绝对不能赐死李康妃的。
怎么收拾李康妃,朱由检还需要好好想想……
第九章 忠心耿耿魏进忠
“万岁……万岁啊……奴婢该死啊!”
正当朱由检想着怎么收拾李康妃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宛若杀猪般的哀嚎声。
他闻声看去、只见远处一个年纪在五十左右的老太监跪在地上哀嚎,被两名锦衣卫给拦在了原地。
这人朱由检十分熟悉,他便是照顾了朱由校母子十几年的魏进忠。
或许这个名字对于后世人来说不出名,但如果按照历史进程,他会在之后被朱由校赐名为魏忠贤……
也正是这个魏忠贤,埋下了明朝猝死的伏笔之一。
尽管后世有人说魏忠贤在时,边疆如何如何稳定,税收如何如何……
但实际上、魏忠贤和东林党两方人中,主张增加商税的却是东林党,而魏忠贤确实减少商税的始作俑者。
东林党在杨涟等六人带领的时期,主张废除矿税,减免田赋杂税,增收商税。
原因很简单,此时的东林党还比较清廉,并且他们不是乡党、而是全国各地有志者组织在一起的一个党派。
他们的对手、在魏忠贤崛起前,主要是湖广河南的楚党、浙江和南直隶的浙党,以及山东和北直隶的齐党。
这三大党派,从地域就能看出,楚党出生地是粮食富足的地方,而浙党是商贾横行的地方,齐党则是盐铁富足的地方。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小党派,比如川党、闽党、秦党等等以地理和家乡聚集在一起的乡党。
他们在底下官商勾结,与大商人一起盘剥百姓,将原本大商人的税赋,平摊到了百姓身上。
即交税时大商人出来站队交税,百姓盲从,而交税之后乡绅商人的如数奉还,百姓的赋税均摊,一部分上交朝廷,一部分由下面的官员层层侵吞。
在这样的局面下,最苦的是百姓,不仅要被官员盘剥,还要被大商人盘剥。
因此、杨涟、左光斗才会主张削减田赋,增收商税、杂项。
后世人以为明朝皇帝不知道商税的潜力,但明朝皇帝之中、尤其是万历、朱常洛,朱由校三人,他们都知道商税的潜力。
不然他们也不会一直在用东林党。
说白了,东林党是一个很好的背锅侠,甚至朱由校继位的前四年,也是在用东林党的主意。
但这样的问题从天启四年,东林党内部出现了内讧开始结束。
魏忠贤开始上台,而他与东林党有仇,并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恰逢这时,所有的乡党被东林党针对的苦不堪言,因此他们纷纷转头魏忠贤,也就组合成为了所谓的“阉党”。
魏忠贤要笼络手下的人,自然就要给好处,而最直观的好处,就是减免商税、杂项。
魏忠贤通过减免商税,获得了地方上大商人的支持,而地方上的乡党官员为了赚钱,也为了拍魏忠贤马屁,便和大商人一起,将原本大商人头上的商税,平摊到了小商人的身上。
获了利,大商人和地方官员,便开始在地方上、为魏忠贤建造生祠来拍马屁。
这时候,东林党内讧,一部分人叛出东林党,投靠阉党,再之后便是对东林党的清洗。
直到天启七年结束,如杨涟等人一样为国为民的东林党已经死的死、致仕的致仕。
可以说从天启七年开始,真正的东林党已经死了,活下来的除了徐光启、张煌言、孙承宗、卢象升这群小部分的能臣干吏外,其他的官员本质上就是曾经的阉党。
明末已经烂完了,要想重建它,难度很大,比再开创一个新的王朝难度还大。
可是朱由检没有办法、他已经成为了权利中心的人,不管是想做闲散王爷,还是皇帝,他都必须把明朝治活。
他知道魏进忠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所有人都有他的用处。
因此、他没有煽风点火,因为他知道朱由校本质上是舍不得杀死魏进忠的。
“放他过来!”
朱由校一开口,两名锦衣卫立马放行,魏进忠也连滚带爬的爬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拜在地上,哭嚎道:
“万岁、奴婢万死啊……”
“呵……”听到这话,朱由校冷笑:“你这话倒没有说错。”
“奴婢本想趁机救出带万岁,却不想康妃娘娘不给奴婢一点机会,奴婢只有去找了客巴巴,可客巴巴也没有办法,好在万岁吉人自有天相……”
魏忠贤啜泣着,而朱由校却在听到“客巴巴”三个字后,脸上严肃的表情为之一懈。
旁边的朱由检见到这变化,也没有说什么,只因为他明白,对于朱由校来说“客巴巴”的重要性。
客巴巴也就是所谓的客氏,她十八岁入宫,以乳母的身份照顾了朱由校十六年,这其中并没有后世污蔑的乱伦事情,毕竟以内廷的制度,这不可能发生。
对于朱由校而言,客氏在他生母死后,不亚于真正意义上的养母。
哪怕是朱由检自己,也不敢确定,他在朱由校的心里,地位能高过客氏。
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头、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去做。
一旦他惹得朱由校不开心,那说不定他心中的计划就没有办法实现了。
兄弟为女人、朋友、地位分开的事情太多了,朱由检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
他沉默着站在朱由校身后,而王安则是瞥了一眼他,眼底有几分惊异。
能进能退、这是内廷宫斗,外廷政斗的先决条件。
先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有机会取胜。
他的沉默、没有被朱由校注意到,因为朱由校此时的心思已经放到了客氏身上。
他思虑片刻,便对魏进忠开口道:
“你告诉客巴巴,让她好生在内廷呆着,等过些日子内廷安稳了些,吾再召客巴巴。”
“奴婢尊万岁口谕,奴婢尊万岁口谕……”听到这话的魏进忠知道自己不用死了,他连忙磕头,把额头磕出了红印。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朱由校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摆手叫魏进忠离开。
“奴婢告退……”保住了小命的魏进忠连连叩恩,随后一边叩恩,一边退下,最终消失不见。
朱由检见他走了,也对朱由校开口道:
“哥哥昨夜劳累,未能好好休息,眼下先进殿好好休息吧,臣弟先回勖勤宫休息了。”
“午时之后国丧就要开始,臣弟先回去休息了。”
“嗯!”似乎是因为朱由检安排好了一切,朱由校没有之前那么不安了,他点了点头道:
“弟弟多多休息,国丧之事,王安会去办的。”
“那弟弟告退了……”说着、朱由检就作辑慢慢退后几步,随后带着王承恩离开了主敬殿。
朱由校看着朱由检的背影,从原本的颔首含笑,却一点点的变为了狐疑……
第十章 局势艰难
勖勤宫,这是朱由检的寝宫,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这宫殿属于东宫之一的宫殿,规模实际上并不大,顶多容纳一位皇子、以及两位宫女和一位伴读太监居住,面积不过两三百平。
尽管规模不大,但已经算是皇子能入住宫殿中最好的几座了。
朱由检带着王承恩和十几名锦衣卫回宫,才坐下,他就对王承恩吩咐道:
“你现在被提拔为御马监掌印太监了,过后我会让皇兄把一个叫做曹化淳的人,提拔为御马监的提督太监。”
“你待会知会一声陆文昭,叫他调一支总旗的锦衣卫给你,另外带着你手底下信得过的太监,把御马监的所有掌场太监全给我换了。”
“告诉他们,给我好好笼络下面的民夫和贴场、签书太监。”
“给我盯紧了这群家伙,谁再敢在其中贪污,检举着可分抄家后的三成家产!”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心中一悚。
他没有想到、自家殿下为自己讨了这样的一个差事。
要知道御马监在内宦二十四衙门中,仅次于司礼监。
御马监手下在北直隶这块河北大地上,有大大小小几十万亩的草场。
这些草场中,有的是草料场,有的是牧场,每年能收到马料十八万二千余石、干草四百九十六万余束。
另外、牧场中还有大象、军马、挽马、驴、耕牛、羊等一共一万八千余头。
仅仅这些,御马监就有十几万两的收入。
除了这些、御马监还有耕地、皇庄、皇店上百处,加上草场和牧场,每年能稳定收入二十三万两。
要知道这还是记录在案的明面银两,私底下不知道被那些太监贪墨了多少。
朱由检不知道能从这里着手弄出多少银子,但他更在意的,还是四卫一营的编制。
御马监、这是一个集财政、军队、后勤为一体的衙门。
所谓四卫一营,便是由腾骧左右卫、武骧左右卫,以及勇士营组成的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最辉煌的时刻,或许就是在明成祖、明宣宗、明宪宗、明武宗四人的带领下,不断的南征北讨。
成祖五次征讨蒙古,御马监至少三次随征。
宣宗征讨汉王高煦,御马监扈从,并受命与阳武侯薛禄、清平伯吴成领兵二万为前锋。
明武宗北巡宣大、南下淮扬,也均由御马监太监随行。
这样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最后毁在只知道修道的嘉靖皇帝手中。
朱由检也懒得评价这个荒废武备的祖宗,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御马监那纸面上所记载的25400人里,有没有五分之一能用。
王承恩的能力有限,让他检阅军队,选兵选材肯定是不行的。
甚至朱由检自己也不太行,毕竟他未穿越前,也就是当了两年大头兵,然后退伍会大学读书,毕业考公、当了两年基层罢了。
他不是不能干事情,而是他只知道现代军队的流程,不熟悉明代军队的流程。
打仗不是儿戏,他不可能把现代的制度,一板一眼的套在这个时代。
这就好比在这个时代玩妇女解放,真的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他之所以说要带领御马监四卫一营的人修建皇陵,也是为了给他腾出时间,来找一个可以练兵的人。
这个人,他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明末练兵强劲的人选,数来数去就那几个。
戚继光的侄子,浑河之战戚家军的实际统帅戚金。
白杆兵援辽的统帅,秦邦屏与其弟秦民屏。
实际上、只有这三个人他能用,至于孙传庭、卢象升这两人,眼下还只是纸上谈兵的干吏,用他们太不现实了。
眼下是泰昌元年九月初一,朱由检记得,这两支南兵部队,是年初开始北上的。
按照史书的记载,他们会在通州停留,随后因为双方士兵采买后勤的事情大打出手,因此结怨。
这也导致了,这两支明末一流部队,在浑河之战互相怄气而战败。
在朱由检的心里,明末的一流部队只有三支,即辽东铁骑,戚家军、白杆兵三支。
所谓的女真满万不可敌,却不见在浑河之战,数万人围攻加起来才七千人的戚家军和白杆兵,却被打的人仰马翻,
被击斩落马者二三千人,有名有姓被斩杀的后金将领则是九人。
后金的八旗,最少在天启年间,还只是一支二流部队。
或者换句话来说、后金的八旗,就是明成祖北征时,明朝正常边军的实力。
后金的八旗真正一跃为东亚顶流部队,得等到皇太极继位了。
眼下的他们、还是以少量重装步兵、重装骑兵为辅,大量轻装步兵为主的渔猎部队罢了。
在朱由检看来,他不需要编练几十万能战善战的兵马,哪怕只要有三万戚家军这种实力的兵马,就能够死死的把努尔哈赤困死在辽北地区。
到时候就算他不出兵,等个几年小冰河彻底爆发,努尔哈赤和他手底下十几万建奴都要饿死在辽北。
不战而胜才是朱由检的想法,只要能不打,他就不会选择去打。
因此对于他来说、现在最好的老师,就是曾经跟着戚继光南征北战,既对抗过倭寇,又对抗过海盗,又打过北虏和镇守过蓟辽的戚金!
只是摆在他面前的难题就是、按照接下来的历史进程,努尔哈赤会大规模的发动对沈阳和辽阳的进攻,以谋求夺取辽东半岛。
努尔哈赤的战略目标很简单,那就是夺下辽东半岛后,隔着辽河与明朝对峙,并且将朝鲜和明朝连成一线的战线给斩开。
这样做之后、他不管是西进攻伐内喀尔喀蒙古,还是东出打朝鲜,又或者北上收拾野人女真,都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尽管熊廷弼自称在辽东练兵十八万,但这里面能不能拉出五万能打的都是问题。
戚金手底下的戚家军,以及秦邦屏的白杆兵,是肯定要前往辽东支援的,所以问题就给到朱由检了。
他是要放戚金去辽东,还是把戚家军留下帮他练兵。
想到这个问题,朱由检倍觉头疼,只能先对王承恩说道:
“你出城之后,记得让人问问兵部,就问川兵和浙兵到哪了,问了结果后立马告诉我。”
“奴婢领命。”
王承恩有些木讷的点头,而朱由检见状,只能摆手让他下去了。
至于他自己,则是在坐了一会儿后,终究还是觉得太困,直接在榻上撤下桌子,午睡了起来……
第十一章 噩梦开局
“铛——铛——铛……”
午睡时、当三万声钟鼓声停止,没有任何人叫朱由检起床,他自己就自然而然的醒了。
这是前世在部队养成的习惯,他睡觉很轻,习惯了四周的声音频率后,一旦周围的声音发生改变,他就会主动醒起来。
“来人!”
揉了揉眼睛,朱由检觉得有些口渴,看了一眼窗外刺眼的阳光,向寝宫外叫了一声。
两名小太监一前一后的低头走进宫内,微微鞠着上半身:“殿下……”
“叫典膳局准备点辛辣的饭菜,另外弄些冻饮来消暑。”朱由检揉捏着眉头,对两个太监招呼,末了不忘问一句:
“国丧开始了没有?”
一名太监起身作辑,对朱由检行礼后准备去东宫的典膳局叫庖厨准备饭菜,另一名太监则是颔首回应道:
“回禀殿下、内阁说先皇驾崩突然,六部各官员尚未反应过来。”
“加之内官监、礼部并无国丧储备,因此需要延缓国丧一日。”
这太监回答的清楚,朱由检也听了个明白,心头不由无语。
往往国丧的各种东西,都是在先皇驾崩后的一月国丧开始准备的。
只是朱由检的爷爷万历才驾崩了一个多月,朱常洛就驾崩了,内宦二十四衙门的内官监和礼部都没有准备好东西。
一时间估计也弄不出这么多国丧的东西,估计礼部的意思是把各种应用在万历国丧的东西洗一洗,打扫一下,就先给朱常洛用着了。
这也没有办法、他去世的匆忙,棺椁倒还好说、这东西常备两套,他倒是可以用万历的备份。
但其他各种器皿、绸缎就不行了,只有清洗来用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开口道:
“承恩几时出去的,有没有让人带消息回来?”
小太监行礼回应道:“王太监辰时三刻出宫,午时六刻让人带回了兵部的消息。”
“兵部那边说,川兵已经抵达洛阳,预计一个半月后抵达通州。”
“浙兵已经抵达河间府,预计十日后便可抵达通州。”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叫人进殿为吾洗漱更衣。”听到白杆兵和戚家军的消息,韩景略点了点头,摆手就让这人退下。
那小太监行礼退下,刚出寝宫不到一炷香时间,一个女官就带着四个宫女,端着各种洗漱的东西走进了寝宫内。
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一个月的朱由检,就这样坐在榻上。
女官带着宫女对他行礼,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什么。
女官等人起身后,先是两名宫女抬着摆放铜盆的木架子放在朱由检的一旁,为铜盆倒水,试了试水温。
女官上前为朱由检取下玉簪,头发散乱。
剩下两个女官则是为另一个木桶掺水,试了试水温后,跪在地上为朱由检脱袜。
她们两人跪在地上,小心的水洒在朱由检脚背上,确定水温不会让朱由检不高兴后,才小心翼翼的为他洗起了脚。
女官跪在朱由检身后,用梳子小心为他梳头发,另外负责洗脸刷牙的宫女也轻车熟路。
她们一人用毛巾温水拧干后,小心翼翼的擦拭朱由检的脸颊,另一名宫女则是将一个小盒里面的牙粉洒在了木制的牙刷上。
这牙刷是明孝宗朱佑樘发明的,牙粉则是一些用来清理的粉末。
刷牙被称为洗龙沟,必须得小心,哪怕朱由检只是一个没有封王的王爷,也足够治她们的罪。
服侍朱由检的宫女们,大多都是十八九出头,明眉皓齿、皮肤白净的良家女。
即便是那女官,也不过二十六七岁,手法十分老练。
她们的安排有着标准,一般最容易让人不舒服的梳头发,是由经验老到的女官进行。
其次的刷牙,则是由进宫最老的宫女来做,其次就是洗脸、最后才是洗脚的宫女。
在她们的一番操作下,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朱由检就被收拾干净了。
宫女端开了洗漱的瓢盆架子,女官也下了榻。
朱由检站了起来,张开双手的同时,就开始有几双粗糙的手为他更衣了起来。
这些手因为干活而粗糙,与这些宫女的长相形成了明显的对差。
朱由检并不在意这些,反正他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什么也做不了。
他就这样张开双手,等着女官将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去,最后再开始换新衣添上。
毕竟是国丧,朱由检被换上了一袭素色的白衣,头顶被插上了木簪,随后就被戴上了没有任何金边的黑色翼善帽
尽管年纪还小、不过朱由检已经有四尺八寸,按照明朝的裁衣尺一尺32厘米来算,他已经有一米五三了。
这身高在这个时代,便是一些十二三岁的孩童也没有这么高。
明代男子身高平均也不过一米六四至一米六九罢了。
回顾五千年的华夏身高史,绝大多数时间内华夏人都是东亚第一身高,甚至在世界范围内,华夏人的身高几乎一直可以算是鹤立鸡群,直到清代才开始下降。
朱由检记得不错的话,这个时代明朝招募营兵的标准是五尺二,约等于后世167厘米。
同时期北欧招募士兵标准身高不过162厘米,南欧不过158厘米罢了。
东南亚的各个国家,便是一米五出头都算不错了,而日本幕府,更是145厘米以上就算优质兵员了。
只是不出意外的话,欧洲的人种身高,会在接下来的三百年掠夺中,连续增长,从南欧最开始招募士兵身高标准158厘米到165厘米。
这些东西朱由检很清楚,不过是由于清朝的过度剥削,导致了百姓的营养不良从而导致了汉人身高下降罢了。
所有王朝都是需要剥削百姓的,只是看谁剥削的狠不狠罢了。
就从税收制度来说,明朝中央朝廷对于百姓的剥削并不狠,但是由于官员的俸禄不足,导致腐败成性。
朝廷对一亩地增收一厘,地方官员就敢征收一厘五分,再转移地方乡绅的赋税给普通百姓,便直接涨到了三厘。
在这样的时代做皇帝,如果搞不清楚百姓为什么过的苦,那么王朝覆灭是正常的。
正如历史上的崇祯,估计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过加了一点点赋税,一亩亩产两百斤的地,只收十几斤的粮食,百姓却会造反。
就眼下来说、朱由检十分明白崇祯朝的弊病。
要抢救明朝,从天启年间或许还有可能,但是从崇祯年间的话,还不如直接投身做流寇。
朱由检如果没有记错,大概从崇祯元年开始,小冰河期爆发的大旱灾会连续持续二十年,波及范围包括甘陕、河南山西、山东、北直隶、湖广北部等等地区……
除了辽东和云南两个地方,其他两京十二省,都将会爆发波及全省、乃至半个省的大旱情。
河北、河南、山西、陕西、山东,这些地区都连旱5年以上。
这连续二十年的旱情,洪涝、瘟疫,实际波及人数超过六千万。
这样的天灾下,就是换朱由检的老祖宗朱元璋来,估计也是任由天下糜烂,最后从南直隶和北直隶发兵,重新打一次天下罢了。
第十二章 伸手锦衣卫
“难啊……”
待所有人退出寝宫,朱由检长叹了一声。
从明末来拯救明朝,这难度太大了。
远的不说,就单说明年。
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因为萨尔浒战败的后续风波会持续发酵,首先就是由于石柱的白杆兵出川,最后于浑河全军覆没后,让永宁土司奢崇明有了机会。
兵部征调奢崇明率所部兵马援救辽东,而奢崇明趁机领步骑兵二万来到重庆。
他趁校场演武之机,杀死巡抚徐可求等军政官员20余人,发动叛乱,占据重庆,攻合江,破泸州,陷遵义,建国号“大梁”,设丞相、五府等官,全蜀震动。
第二年贵州水西土司安邦彦也起兵反明,聚众十万,攻占毕节一带。
这一场叛乱规模宏大,极大的分散了明朝的人力物力,导致经费暴涨。
同时努尔哈赤也对不断在辽东攻城掠地,直到崇祯二年,才平定了这场史称“奢安之乱”的土司叛乱。
再之后就是大明全国大旱,成功陷入生命的倒计时。
因此、对于朱由检来说,眼下首要做的,就是先准备明年可能会爆发的奢崇明起兵。
至于怎么做,他心里已经有底气了,只是还需要和他的好皇兄商量一下。
这么一想、朱由检在寝宫等了一会儿,等太监将膳食端上来后,他在很短的时间里解决了五脏庙的问题,然后就准备出门。
锦衣卫见状、连忙让东宫的内宦准备好了亲王乘坐的象辂。
象辂、这是一种象牙做装饰的马车、它用一匹马拉拽,在曾经是帝王的用车,到了明代后成为了亲王在宫中的交通工具。
在明代、皇宫之中的交通工具繁多,各个阶级能使用的工具也有礼制上的规定。
宫中、最高级的叫大辂[lù],其次叫玉辂。
这两种都是极为正规的场合才用,装饰都是极尽豪华,驾车用的是两头大象。
第三、四等的车辇叫大、小马辇,分别用八匹马和四匹马拉车。
再下一等是步辇,也就是人拉的车,步辇中又有一个稍小的层次,叫大凉步辇,常常在夏天使用。
最下一等叫舆,也就是轿子。
以上七种车辇是明代皇帝专用的,其纹饰都有极其严格的规定。
这些都是在皇城内部使用的,如果皇帝出去,还有具服幄殿,也就是搭的大架子,用绫罗绸缎装饰,作为行动的宫室。
至于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的车驾等级要比皇帝的小,有辂及安车、行障、坐障四等;皇帝和皇后的辂只是礼仪用车,平常不用。
皇妃的只有三种,为凤轿,行障、坐障;没资格用辂。
除了以上这些身份,能使用“辂”这种规格工具的还有太子和亲王。
不过太子一般用金辂,亲王则是用象辂,这两个都是正式的礼仪用车。
在锦衣卫的帮助下,朱由检有点艰难的上了自己的象辂,打开了窗户便端坐在了辂中。
驾车的太监见状,便小心抖动缰绳,驱使一匹白马拉着象辂,带着朱由检向着主敬殿赶去。
象辂的身后,还跟着十二名锦衣卫,排场十足。
只是在他们才刚刚走出东宫大门的时候,一名锦衣卫总旗也从皇极殿侧门方向快走而来,见到象辂连忙行礼作辑。
“这么匆忙,怎么了?”朱由检掀起象牙做的竹帘,对锦衣卫总旗询问了起来。
这总旗见状,连忙上前对朱由检作辑、解释道:
“殿下、陆同知派下官前来通禀殿下,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已经将康妃娘娘从乾清宫,移居到了哕鸾宫的仁寿殿。”
“万岁已经在客氏的蛊惑下,提前入驻了乾清宫。”
“……”听到陆文昭让人传来的话,朱由检微微皱眉,顿感不妙。
他本来以为自己那皇兄,对客氏顶多就是亲情罢了,可眼下看来,他没有听从自己的话,而是选择了客氏的话。
这么来说、就目前来说,自己的话语权还是比不上客氏的。
朱由检站在宫道上思虑,过了几秒后才开口道:
“乾清宫是内宫,外廷官员不得入内,那眼下陆文昭在何处?乾清宫由谁在拱卫?”
总旗见朱由检询问,微微一愣,紧接着作辑道:
“万岁移驾乾清宫后,便挺由客氏的安排,叫魏进忠领净军拱卫乾清宫,另外升任他为惜薪司掌印太监。”
“陆同知被万岁安排巡视谨身殿,说是谨身殿距离乾清宫近,有事好传唤。”
“另外万岁开口,若是殿下醒来,可去乾清宫。”
“果然……”听到总旗的话,朱由检心中一悚,不由觉得幸好自己早上没有为难魏进忠。
就眼下来看、客氏对魏进忠喜欢得紧,而自己在朱由校的心里,地位应该和客氏差不多。
这里从朱由校虽然听了客氏的话搬去乾清宫,却依然让陆文昭巡逻距离乾清宫最近的谨身殿就能看出。
他进一步摸索出了自己在朱由校心中的地位,也就知道自己大概做什么事情,才会触碰到朱由校的底线了。
这么一想、他转头对负责驾车的太监说道:“去乾清宫。”
“奴婢领命。”驾车太监听到这话,便引马前往了乾清宫。
他们驾车来到了皇极殿的右门,负责值守此地的锦衣卫见状,还是小心翼翼的向朱由检检查了腰牌和象辂。
他们开门放行,马车也进入了皇极殿后的大广场。
不过朱由检他们没有停留,只是一路越过了皇极殿、华盖殿、谨身殿,随后来到了乾清宫前的乾清门。
“吁……”
驾车太监将马车停下,随后取下自己坐着的马凳,搀扶着朱由检下车。
等朱由检下车的时候,这才看见乾清宫门,已经换了一批他不认识的净军太监。
陆文昭一直在这附近等着朱由检,见象辂的出现,便一路快走上来,撑伞为朱由检遮阴,并解释道:
“殿下、内廷被王安和魏进忠、客氏三人把持,勖勤宫的内宦进不去……”
“……”听到这话、朱由检微微皱眉,随后对陆文昭开口道:
“我先进去,谅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你就带人好好看着,另外好好操办南镇抚司。”
“南镇抚司现在还有多少人?标定是多少人?”
陆文昭见朱由检这么说,轻声回答道:
“按名录上来说是六百七十二人,但是这些年缺额眼中,还有不少人让别人冒名顶替出差,实际人数应该不足两百,另外南镇抚司已经欠响六个月了。”
“那就从两百人里挑几个你能用的,北镇抚司那边也是一样。”朱由检堂而皇之的说道:
“骆思恭那边若是敢为难你,跟我说一句就行。”
“南镇抚司的俸禄、我等会会告诉万岁,让他从内承运库调拨银两。”
“你要做的、就是把南镇抚司给我教好,告诉他们,他们忠心的人是谁。”
“我不希望日后用上他们的时候,还有那种乱伸手的人!”
第十三章 恐怖的辽响数量
“下官明白……”
见朱由检这么说,陆文昭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朱由检为他撑腰,骆思恭那方面的威胁就几乎没有了,而他只需要带好南镇抚司的六百人,再慢慢扩大就行。
他能看出、自家殿下需要的不止六百人那么简单。
“万岁宣五殿下进殿~~~”
突然、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乾清门门口,魏进忠吊着嗓子对朱由检宣口谕。
见朱由检看向他、这家伙还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我先进去,记住我说的。”
朱由检倒是沉得住气,丝毫不在意自己好皇兄对客氏的关心。
他交代了一句陆文昭,就走向了乾清宫门,宫门两旁的净军对着他作辑,他并不在意而是瞥了一眼魏进忠,朗声道:
“皇兄既然给了你机会,就要好好使用,内廷的一些事情,你和王掌印好好看着办,别让一些对皇兄不好的事情再出现。”
“奴婢知道,多谢五殿下提醒。”说着、魏进忠谄媚的为朱由检引路,并不敌视他。
说到底、他现在不过是靠着客氏的一条老狗罢了。
朱由校或许在意客氏的感受,但如果魏进忠敢在朱由检面前摆架子,朱由检完全可以让陆文昭把这家伙当场打死。
不过这没有必要,他要留着魏进忠,他之后要做的事情,总需要有人背黑锅,魏进忠显然是个不错的人选。
就这样、他在魏进忠的引路下,重新踏上了乾清宫的宫道,不过这次乾清宫的所有太监,都换成了东宫的太监。
“东宫太监,是你调过来的?”
朱由检走在前面,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走在他后半个身位,有些卑躬屈膝的魏忠贤也献媚道:
“是奴婢调来的,客巴巴说内廷不太安全,奴婢就调来了。”
“嗯、多注意李康妃和郑贵妃。”朱由检应了一声,便不再问其他的问题,而他们也走到了乾清宫门口。
不过让他尴尬的是,站在宫门口的他,看到的却是一个背对着自己,穿着单薄袖衫打底的朱由校。
此刻的他,正在对着一个架在凳子上的木头刨木头,昂贵的乾清宫地砖上,铺满了廉价木头的碎屑。
“皇兄?”
朱由检整理了一下心情,对于这个被称为木匠皇帝的朱由校喊了一声。
不曾想朱由校转身的时候,手里居然一手拿着刨子,一手拿着一本奏疏。
“弟弟来了?快来,帮哥哥我看看这奏疏。”
朱由校对着朱由检露出笑容,顺带招呼了起他,挥着手里的奏疏对他催促。
朱由检更是没想到、自己的好皇兄还能一手刨木头,一手处理奏疏。
实际上朱由检也是被后世一些网络舆论给带偏了。
历史对朱由校的评价作者杜车别一、舆论一直给他的灌输印象就是,朱由校大概是一个只会做木匠的皇帝,还是个文盲,喜好的除了做木匠,就是吃喝玩乐。
然而《明熹宗实录》中的朱由校却并不是那样,实录中记载朱由校御文华殿讲读的记载比比皆是,对军国大事亲自发表议论更是史不绝书。
从真正严肃的史料来判断,朱由校文化水平是高的,头脑也是聪敏的,他对军事、对用人的许多意见往往比他的臣下更高明。
大部分人印象里朱由校因为做木匠而不理朝政的说法得自于清人王士禛的《池北偶谈》:
“有老宫监言:‘明熹宗在宫中,好手制小楼阁,斧斤不去手,雕镂精绝。魏忠贤每伺帝制作酣时,辄以诸部院章奏进,帝辄麾之曰:‘汝好生看,勿欺我。故阉权日重,而帝卒不之悟。’”
然而王士禛的《池北偶谈》记载的源头又当是出自明太监刘若愚在崇祯年间写成的《酌中志》一书。
《酌中志》的原文是:“先帝好驰马,好看武戏,又极好作水戏,用大木桶、大铜缸之类……”
“当其斤斫刀削,解服磐礴,非素昵近者不得窥视,或有紧切本章,体乾等奏文书,一边经管鄙事,一边倾耳注听。”
“百官奏请毕,玉音即曰:‘尔们用心行去,我知道了。”
从这里就能看出、朱由校心灵手巧,善于机械设计,精于建筑家具的制造,具有这方面的天才是事实,但说朱由校为了做木匠就不理朝政,这不过是辗转传闻之后,对事实的歪曲。
天启元年十二月的时候,内阁首辅叶向高曾经给朱由校上疏说:
“我皇上聪明天纵,朝讲时临,真可谓勤政好学之主矣。但今之尝朝,既是套数具文,无关于政事。而日讲开陈,时刻有限,亦恐不能洞悉于义理之精微,古今政治之得失。”
也就是叶向高也承认天启很勤奋,经常上朝,也经常听讲,可他又担心朱由校会像万历和嘉靖一样退处深宫,荒废时间。
不过当他看见朱由校在内廷休息也会批阅奏疏的时候,会经常传谕,说明朱由校即便在宫内都是非常留神关心国事政务。
之后朱由校退居深宫也没有荒废朝政,只是懒得上朝了。
毕竟就明朝晚期的政治局面,上朝就是看一群人吵架,吵到最后还想不出一个解决事情的办法。
倒不如直接在深宫处理朝政,觉得事情可以就下旨,被内阁驳回就换一批听话的内阁。
因此、哪怕朱由检对明末历史有些熟悉,但作为一个需要工作的人,他不可能天天抱着《明实录》、《明史》来翻看。
他只记得住一些大事,个人的小事是很难记住的。
见朱由校问他意见,他也上前看了一眼。
【户部奏辽东新饷自万历四十六年闰四月起至泰昌元年九月止共发过一千五十一万五千七百二十三两有奇,尚积欠辽东饷银一百二十八万七千四百两,其余各边一百六十五万两,请帝发内努犒赏九边沿途十一镇兵马。】
这奏疏很是新奇,当然、朱由检指的不是其中的内容,而是其中的文体,居然是繁体掺杂着简体文字。
“没想到明代就有把简体文字写在公文上的操作了,不过这简体文字和后世的简体文字还有一点区别……”
感叹了一声简体文字和繁体文字共用的奏疏后,朱由检就关注起了其中的内容。
第十四章 戚家军、白杆军
在朱由检手中、这是一份户部关于辽东军饷的财报,但其中的内容却让人瞠目结舌。
自万历四十六年四月、到泰昌元年九月,支出1051万5723两。
算下来,就是30个月,平均每个月35万两的支出。
按照边军兵一员、年12两,而在京卫所无家小者仅有5.6两的军饷来算,仅仅辽东一镇,每个月支出的军饷就能养35万大军。
当然、军饷不能这么算,毕竟培养新军的各种装备是十分昂贵的。
按照《纪效新书》中培养三个车营需要10万两白银来算,一个车营三千人、三个车营九千人,那么每年十万两的支出并不高。
每个月35万两,一年就是420万两,哪怕考虑到通货膨胀,物价翻倍,但420万两,也足够养21个车营,也就是63000名新军。
这还是用戚继光的标准来培养的新军。
如果这样的军队出现在辽东战场上,别说能不能守住辽东,就连建奴的祖坟都能给他扬了!
花了上千万两银子,却培养出了一支无法和后金正面野战的军队,朱由检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会花费这么多钱,原因只有两个字“粮食”。
辽东自从高淮乱辽之后,辽人对明朝普遍不信任,宁可投靠蒙古和女真,也不愿意在辽东屯垦。
这是万历留下的锅,这件事情导致了辽人北逃,三百万辽人无法养活定额军队只有六万的辽东镇。
辽东没有足够的地方财政养活军队,就只能靠其他地方转移支付,而这个目标就放到了皇帝的内努,也就是内承运库上。
自从努尔哈赤起兵后,明朝在辽东镇投入的银两,等于其他八镇加京营的总和。
这四百万两的缺口,只有靠皇帝的内努填补。
明朝皇帝的内努,每年收入是六百万两,占据明朝财政的20%。
不过内库大多数时候都需要补贴朝廷,例如朱由检老爹朱常洛刚上台就从内努拨两百万两填补九边军饷。
可这样操作后,却需要户部和兵部再拿出一笔钱去买粮食,只因为明末的低温期,北方粮食产能不足。
同一时间,辽东一石粮食一两,南方江浙一带或许才560文,湖广只有380文。
那漕粮走漕运,还要被官员小吏拦吃卡拿,380文的粮食运到北方,价格飙涨。
熊廷弼麾下的辽东镇,每年所用420万两,有近三分之一都是花在了粮食上。
解决的办法也有,那就是直接从湖广买粮,沿长江走海运直接抵达辽东。
但没有人会这么做,也没有人敢这么做。
表面上,言官们说的是漕运两岸百万民夫需要漕运讨生活。
实际上、这里面可以贪污的银子,是每年数以百万计了。
崇祯时期就有一个沈廷扬主张走海运,前期也为北方省下了几十万两,不过那是崇祯已经把官员杀怕的情况下。
并且就算如此,沈廷扬还是遭遇到了天津卫、山东等地的官员威胁。
朱由检知道这事情怎么做,但是他却不能自己做,而且他也没有信得过的官员去做。
沈廷扬眼下不过是一个还在家中苦读的学子,朱由检也没有办法让他去做这件事。
他不可能看着朱由校贴钱去做这件事情,户部让朱由校犒赏,实际上就是赶紧还欠响。
但是这欠响发下去容易,能不能到九边士卒手上就难说了。
因此朱由检想了想后、才开口道:
“臣弟以为,发响以昭告天下和边防士卒,传递皇兄对他们的重视,这是应该的,并且不能少,只能多。”
“不过怎么发响、这是需要商讨的事情。”
“那辽东镇、在永乐年间不过驻守七八万人,眼下却驻辽兵九万,客军七万,辎重民夫十万,总计二十六万。”
“这些人马,人数虽多,战斗力却很差,而且很多士兵都是吃空饷,真正遇上战事的时候,就会遇到无兵可用的尴尬境地。”
“臣弟的建议是、兵在精不在多,加上辽人从军者,往往不到一月就会北逃,因此可调客军驻守,想必熊廷弼也是这么想的。”
“臣弟听闻、石柱土司秦良玉派遣了其兄秦邦屏、其弟秦民屏前往辽东支援,眼下已经行军至洛阳。”
“石柱土司的土兵,虽然人数只有三千,但是战力斐然,当催促他们前往辽东,驻扎沈阳。”
“如此、沈阳原先驻守的三万人马,可以裁撤老弱,只留五千人马,每年便可以省下三十万两。”
“省下的三十万两,完全可以拨十万两,以石柱土兵为客军,每一士卒每年二十两的军饷让其驻守沈阳。”
“另外再免去石柱需要缴纳的贡金,并免赋税三年。”
“如此一来、这举措能为朝廷省下最少十六万两的银子。”
“好!”朱由校好闻边军事宜,中午的时候被方从哲他们说着各种事情,吵得不耐烦搬到了乾清宫。
原因就是一群言官只知道争吵,却拿不出任何一个减少辽东军饷的方法。
却不想、这被朝中臣工吵得热火朝天的事情,居然这么简单就被自己的弟弟解决了。
由此、他看朱由检也不由更加顺眼了,心中更是问道:
“弟弟说的这个方法不错,可还有其他的方法调换辽东镇的兵马?”
“自然是有的……”朱由检苦笑,他感觉他把这些事情说了之后,辽东当地的军门会恨自己入骨。
那二十六万辽东兵马,大半部分都是缺额,被辽东当地将领拿来赚钱的东西。
朱由检这一番话,立马让他们少赚了二十几万两,任谁都不会高兴。
但朱由检面对朱由校的话,还是继续说道:
“兵部调遣支援辽东的兵马中,还有一支浙兵,是戚少保侄子戚金在听闻萨尔浒开战时,出山所训练的新军。”
“虽然是新军,但战力不弱于石柱土兵,人数更是有四千人。”
“他们善于防守,也善于进攻,如果能调往辽阳,那么完全可以将辽阳当地的两万兵马裁撤。”
“这两万兵马的军饷,可以为朝廷省下二十四万两。”
“哪怕浙兵一人二十两来算,加上将官、辎重,顶多十五万两支出,因此可以为朝廷省下九万两银子。”
第十五章 千万两军饷的缺口
“还有呢?”
乾清宫内、朱由校被朱由检说的来了兴趣,抓住朱由检的手,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殿内的太监识趣的端来了两碗酸梅汤。
“还有……”朱由检苦笑道:
“哥哥、弟弟只知道这么些了,再多,弟弟是真的说不出来了。”
“额……”朱由校微微一愣,紧接着又笑道:
“也是、朝中百官都商量不出来的事情,弟弟不过十岁便能想的如此通透,想来这种事情也很难。”
“既然如此、那哥哥现在就下旨,先调石柱土兵和浙兵分别镇守辽沈。”
“不可!”听到这话、朱由检极了,连忙制止道:
“哥哥不可、这事情若是想成,必须派缇骑日夜加紧,催促两支兵马急行军。”
“以客军的身份将他们调入辽东,等入驻辽沈后,再下令也不迟。”
“为何?”朱由校微笑,显然是知道其中的门道,但还是想看朱由检说。
朱由检没办法,只能解释的通透道:
“辽沈两镇五万兵马,若是眼下下诏,恐怕不出一月,就要全部逃入乡野,届时辽沈空虚,恐怕被老奴所占。”
“此事当闷声细做、不让外人所知。”
“只要这两部人马入驻辽沈,届时便是辽沈五万大军反叛,也能被轻易镇压。”
“你就这么自信?”朱由校不由侧目看了一眼朱由检。
毕竟他口中说的,是人数加起来不过七千人的南兵,可以镇压人数五万的辽东兵马。
“弟弟不是自信,是了解南兵和北兵的战力。”朱由检无奈的解释道:
“我朝兵马、向来是一方强、一方弱。”
“早年北兵强,是因为北方的蒙古人不断叩边,加上女真乱边,因此常有大战,北兵也战力强大。”
“只是李如松战死后,北兵就一日不如一日了,那李如柏,如今朝野说他通贼,可他居家二十一年,不知辽镇兵马败坏。”
“萨尔浒一战、李如柏麾下的兵马早已不是当年李成梁留下的辽东铁骑了,非战之罪。”
“因此、南兵并非比北兵强大,只是南兵中的石柱土司兵,和戚金所训练的浙兵强大罢了。”
朱由检的话、并不是为李如柏翻案。
说白了、李如柏也不需要翻案。
他本来已经退休二十一年,都六十八岁的年纪了,兵部突然让他复起,本质上就代表了无人可用。
李如柏在李如松帐下不过一个先锋,治军不严。
兵部不给他练兵的时间,麾下兵马还是前任总兵留下的。
一个六十八岁的老将,麾下全是别人的兵马。
结果就是他带着一群乌合之众紧赶慢赶,刚刚遇到后金兵马,还没下令摆开阵型,自己的大阵就乱套,践踏死了自己一方上千人。
萨尔浒之战、必然是有人出卖情报,但这个人不一定是李如柏,可能是被收买的辽人,也可能是李如柏的妻妾,更有可能是朝鲜方面的人。
熊廷弼自己都曾说:“辽人投奴甚多,城中多有间客。”
总之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太监高淮乱辽,导致辽人不信任明朝,而亲近蒙古和建奴的结果。
现在去想到底是谁出卖情报,倒不如想想怎么稳定辽东局势。
浙兵和白杆兵的实力,韩景略根本不用多想,只要朝廷下令,镇压辽沈两地的五万乌合之众,简直轻而易举。
在辽东、只要他们坚守城池不出,加上努尔哈赤眼下没有火炮,单靠这两座城池,就足够磨死后金上万人。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想法可以被朱由校实现。
因此他看向了朱由校,而朱由校也在沉思。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道:“石柱土兵和浙兵的事情,我会让人去做的,倒是这九边军饷的事情,弟弟你还没有说清楚。”
“依你之见,九边应该发响几何?是应该直接发完今年积欠的军饷,还是等等?”
朱由校还是在担心钱的事情,而朱由检对此只能解释道:
“依臣弟只见,可以按照每镇士兵先发二两银子来还欠响。”
“九边兵马、辽东镇26万,蓟州镇8万6000人,宣府镇驻军兵力8万4000人,这三镇总共43万人。”
“大同镇驻军兵力7.6万余人,太原镇驻军兵力5.3万人,榆林镇驻军4.5万人,这三镇一共17.4万人。”
“之后固原镇驻军兵力近6万人,宁夏镇驻军兵力约2.5万人,甘肃镇驻军兵力约4万人,这三镇一共12.4万人。”
“因此,延边九镇一共72万9000人,按照每人二两银子,就是145万8000两银子。”
“这次发响之后,尚积欠147万9400两银子。”
“不过年关一过、又积欠1022万7400两银子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无奈苦笑,只因为他知道,这接近七十三万的人马里,只有不到二十万能打。
在防守长城之余,调动的极限就是十三万兵马,这也是松锦之战明军的家底。
哪怕裁撤了五万辽东镇的兵马,也最多是减少三十万两不到的军费支出罢了。
所以、在他报出这一长串的军饷后,朱由校的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
以明朝的财政来看,不过只有两千两百万石的米、麦,加上四百万两左右的杂项,几万两银子的商税,还有六百万两的内努收入罢了。
不过、这其中养天下宗室的定额银两是一百五十万,地方还要截留三成,西陲、南边兵马还要支出六百万石的粮食。
这么一算下来,留给朱由校的,只有八百六十万石粮食,七百万两左右。
这样的财政收入,养九边七十三万兵马,上千万军饷,简直就跟做梦差不多。
所以明末从张居正死后开始,九边就经常欠响了。
对此、朱由检能做的,只有对朱由校安慰道:
“哥哥不必担心、弟弟过些日子去御马监巡视,会想办法用皇店和皇庄为哥哥赚些银子的。”
“噗嗤……”朱由校突然笑了出来,看着稚嫩的朱由检笑道:
“御马监那十几万两银子,能起到什么用处?弟弟自己留着花吧。”
朱由校打趣着朱由检,可心里还是因为自己弟弟的话感觉十分温暖。
他不由握紧了朱由检的手,脸上笑的很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