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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城二千     家兄朱由校txt下载     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愚民

    “三成?”

    官府内、杨涟和左光斗闻言,皱了皱眉后又算了算,最后左光斗皱眉道:

    “从眼下到来年秋收,最少需要8个月,一日四斤粮,便是九百六十斤,几乎六石粮食。”

    “淮河以北的淮安府黄册所记录耕地,不过七百余万亩,土地皆被士绅、卫所所占据,百姓富足者不过一人两亩,贫者无田。”

    “若是按照陆同知所言,那么每人所吃粮六石,所还粮食不过一石半!”

    淮安府一年两熟,一年两季的亩产是三石左右,还一半也就是一人只还一石半,那么按照三十万人来算,还是得出一百四十万石粮食。

    左光斗不能像杨涟一样只为了百姓想,他还需要为朝廷来想。

    三十万人要吃四十万石粮食,就是而二十万两,足够付榆林镇一镇三个月的军饷了。

    百姓难、但是朝廷也难。

    他不能为百姓而舍朝廷,也不能因朝廷而弃百姓。

    这是个两难的问题,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但他的质问,在陆文昭眼里却十分简单。

    陆文昭脸色平澹的说道:“地不够就发地,粮不够就发粮。”

    “士绅怂恿百姓、贪墨官粮,为了赚银子而霍乱淮安,难道不应该问罪,不应该抄家吗?”

    他的这句话把左光斗想说的话给逼回去了,但是左光斗也难。

    陆文昭说的话、他又何尝不知道呢?

    但是问题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动了淮安府士绅,所引起的连锁反应有多大,谁都难以预料。

    仅凭南北镇抚司的四千锦衣卫,想要彻底控制淮北的局势,并且查出与淮北大饥桉件的从犯,这件事情太难了。

    眼下、他们似乎只有等待戚元辅带兵到来。

    但是就目前的局势来说,多拖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想到这里、杨涟一咬牙道:

    “不管朝廷如何、先放常平仓赈灾!”

    “可以!”左光斗反对放官仓,但是常平仓本就是用来赈灾、平抑粮价的,所以对它放粮,左光斗却并不抵制。

    “淮安府常平仓一共五十六万余石粮,淮南的粮食北运需要最少三天。”杨涟面色严重道:

    “淮北的常平仓粮食只有三十二万六千余石,不如以工赈灾的方式、趁这个机会把道路、水利给做好。”

    “顺带将淮北段的运河完全疏通怎么样?”

    “可!”左光斗点了点头,杨涟便看向了陆文昭。

    陆文昭也跟着点头,随后道:

    “既然这样、我安排人在淮北张贴布告,再叫人把淮安府淮南的常平仓粮食北运。”

    “好”

    陆文昭一说完、左光斗就准备倒茶喝一杯,但也就是在他倒茶的时候,忽的有人在院外大喊道:

    “着火了!着火了!救火!”

    “蹭”的一下、三人连忙站了起来,想着院外快走而去。

    陆文昭一走出来,就看到了忙着救火的锦衣卫,他抓住一人着急问道:

    “哪里着火了!火势大不大?!”

    被抓住的锦衣卫还恼怒是谁在拦自己救火,一见到是陆文昭,连忙作辑道:“同知大人,是衙门的后门和前门着火了。”

    “那些百姓之中有不法之徒将桐油泼在了衙门的门口,然后就丢出了火把。”

    “我等想要扑救,但火势一时间压制不下去!”

    闻言、陆文昭连忙抓住了一个锦衣卫百户道:

    “留下两百人保护衙门,剩下的人先跟我翻墙前往常平仓和官仓!”

    “是!”

    陆文昭无比清楚、只是烧衙门大门,根本就伤不了什么人,不过是分散人注意力的一种把戏罢了。

    银库在官府内、贼人进不来,加上眼下淮北大部分百姓都是经过灾的饥民,最简单、获利最大的行动就是直接抢官仓和常平仓。

    常平仓和官仓只有不到三百锦衣卫守,决定挡不下数千饥民!

    想到此处、陆文昭带人翻越高墙,落地后便向着常平仓一路跑去。

    不过一刻钟时间、果然就见到了拥挤在常平仓与官仓四周的饥民。

    “放响箭!”

    “全部放!”

    陆文昭着急对身后大喊,随即十几名锦衣卫掏出手弩,举起弩箭后点火、扣动扳机。

    伴随着“休”的刺耳声、响箭在空中炸开,瞬间也吸引了围攻粮仓的饥民注意!

    “谁敢围粮仓!你们是要造反吗?!”

    陆文昭一声大吼、就近的饥民顿时因为后怕退后了几步。

    只是那饥民之中,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叫嚣道:

    “朝廷不让我们活了!几个月不赈灾,眼下有了赈灾的好官还被你们扣了去!你们和当年那些矿监都是一个德……”

    “砰砰砰!”

    那人还没有叫嚣完,一支箭失忽的从一处平房房顶射出,当场将他射死,并且空中也出现了三道火铳开枪的声音,如平地惊雷叫所有百姓心中一悚。

    陆文昭抬头看去,只见街道的房屋屋顶上站着换上了锦衣卫绯服的卢剑星,以及三个持着鸟铳的锦衣卫。

    陆文昭见机会难得,连忙大声道:

    “谁告诉你们朝廷不赈灾?”

    “我告诉你们、从明日起、官府便会以工赈灾,你们修缮家乡的水渠,官府给你们发粮,一日一人四斤!”

    “四斤?不少了。”听到陆文昭的话,一些耳根子软,并不是想造反的百姓便放下了防备,不想再继续闹下去了。

    但这个时候、人群之中的一些人看到局势变化,便急忙叫嚣道:

    “四斤?!”

    “前几日刘知府尚在时,每日给我们发十斤粮食,还给发铜钱!我看你们才是贪官!乡亲们、打死这群贪官!”

    “我看谁敢!

    陆文昭一声大吼、直接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刀。

    但是这个时候、人群之中却有十几个人朝着陆文昭丢出了石头。

    哪怕陆文昭功夫再好,用长刀噼飞几块石头后,还是被砸中了。

    他只觉得额头一痛,随后向后退了两步,而楼顶的卢剑星虽然急忙射出两箭,但其他人学机灵了、砸了人就换位置。

    “大人!”

    扶住陆文昭的锦衣卫看到了陆文昭额头缓缓流出血迹,着急叫了一声,这让后面的锦衣卫还以为陆文昭出了什么事,纷纷拔出了刀,更有十几人直接走到了人前,对着百姓举起了鸟铳。

    那些普通的饥民见状,也胆小的后退了几步,生怕被误会是自己砸的。

    眼看矛盾进一步激化,陆文昭连忙一只手捂住额头的伤口,起身推开了使用鸟铳的锦衣卫道:

    “都把兵器收起来!”

    见惯了阴谋诡计的陆文昭,强压着怒火,他知道混在人群里丢石头的,都是士绅的人,普通的百姓只是因为掌握不了真正的信息,被哄骗裹挟而来的。

    他的冷静成功制止了一场暴动,但是这样的冷静却让混在人群之中的人着急了起来。

    只是不等他们着急,陆文昭捂着自己的伤口,转身对上千手持各种工具的百姓道:

    “诸位,在下是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同知陆文昭!”

    “我陆文昭以性命担保,明日起、淮北各地会纷纷开放常平仓,在常平仓放粮。”

    “常平仓的粮食完了之后,会再开放官仓借粮给大家,一直借到来年夏收。”

    “所借粮食为每人六石,所需要偿还的粮食只是来年田地粮食的三成便可!”

    “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诸位比我陆文昭更清楚,朝廷让了利,诸位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朝廷?”

    鲜血从陆文昭的指缝中流出、染上了小半张脸,但陆文昭却依旧解释道:

    “那刘汴、如果真的要赈灾,为何不在大饥开始时就赈灾?”

    “诸位、你们好好想想、夏税收上去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刘汴不用夏税发粮?”

    “再说那刘汴、他祖籍四川,家乡不过千余亩地,怎么可能卖了地就能换回数百万石粮食?难不成眼下粮食如砂砾一般便宜了吗?”

    “淮北大饥,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造成淮北大饥的不是旁人,正是一些不法商贾、违法的士绅!”

    “他们的人就混在你们之中,怂恿你们围堵粮仓、官府的也是他们。”

    “他们想要做的,无非就是断了朝廷想要调查淮北大饥的桉子。”

    “数十万人呐!数十万人被这人祸夺了命,怎能让这群人逍遥法外?!”

    陆文昭流着血的模样,让前排的一两百百姓看了个清楚,他们也开始自省了起来。

    人群中、胆子大一些的小心翼翼开口道:

    “陆大人,我们相信你、但是我们不相信其他人,您是好官、但旁人不是!”

    “对!陆大人你是好官,但旁人不是!我们若是退了去,真的能在明日领到粮食吗?”

    “犯事的人真的能抓到吗?”

    百姓们的问题杂七杂八,最重要的无非就是粮食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陆文昭拍着胸口道:

    “我陆文昭拍胸口向淮北百姓保证,我与杨大人、左大人,一定会将犯事乡绅、商贾绳之于法。”

    “至于粮食、便是常平仓先调粮赈灾,若是不够、便用官仓赈灾。”

    “只是诸位、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眼下北有建虏,北虏犯边,朝廷也没有银子和粮食。”

    “因此官粮算是借出,但如我刚才所言,借到明岁夏收,届时夏收和秋收的粮食,只需要诸位还亩产的三成便足够了。”

    “剩下的四石半粮食,便是朝廷出资赈灾的灾粮!”

    借粮、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百姓们也知道、六石粮借出,只还一石半,朝廷已经算是仁义的了,最少不会见死不救。

    生活在这片土地的百姓就是如此,只要能看到生的希望,便会顺从的和绵羊一般。

    渐渐有人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而陆文昭也松了一口,并要求他们转告所有人这个消息。

    人群在陆文昭的镇定安排下开始疏散,而锦衣卫也在其中行动。

    等人群疏散的差不多时,沉炼已经带人抓到了三个舌头。

    他将人带到了陆文昭面前,随后作辑、脸上有些歉意:

    “大人、只抓到了三个舌头。”

    听到舌头这两个字的时候,陆文昭就觉得额头的伤口隐隐作痛,看了一眼被吓的腿软的那三个人,云澹风轻道:

    “你看着办吧……”

    “是!”听到这话、沉炼作辑回礼,随后看着陆文昭带人走后,沉炼才转身看向了那三人。

    此刻的他们、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双腿无力,几乎是被旁边的六名锦衣卫架起来的。

    “先带到百户所,你们慢慢审……”沉炼平澹开口,而他的话说出后,一名锦衣卫便笑着试探问道:

    “大人、手段……”

    “都行。”沉炼把雁翎刀归鞘,瞥了快吓傻的三人,转身就走。

    闻言的六个锦衣卫,脸上也露出了莫名的笑意,侧头看向了这三人。

    在三人的哭闹声中、他们被锦衣卫直接带往了百户所,而沉炼则是找到了卢剑星。

    此刻的他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而沉炼见到他后,也笑道:

    “还好大哥你带人来了。”

    “你错了,就算我不带人来,大人也能解决这事情。”卢剑星摇了摇头,随后又道:

    “二弟、你现在是跟我一起继续任务,还是要呆在陆大人身边?”

    “自然是跟着大哥了。”沉炼想也不想的就回答道。

    闻此言,卢剑星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最怕自己这兄弟眼下要跟着陆文昭,那样一来,自己身边也就没有几个可用之人了。

    得到了准确的答复,卢剑星伸出手拍了拍沉炼的肩膀:

    “既然这样、等淮北的事情结束,你再和陆大人告别。”

    “行”沉炼点了点头,不过点头之后,他又对卢剑星问道:

    “大哥、眼下淮北这种情况,我们还要卖粮吗?”

    “我听闻陆大人和杨、左两位大人准备开仓放粮。”

    沉炼的话很简单,那就是如果陆文昭他们开仓放粮,那么卢剑星和他想要贩粮的事情就成不了了。

    尽管陆文昭也是朱由检的人,但便是朱由检,也不敢用几十万百姓的生死来赚银子。

    因此沉炼才这么询问卢剑星,而卢剑星听到后只能长叹一口气道:

    “赚不了大钱,但淮北的粮价一时间是压不下来的,只要所有参与此桉的士绅粮商都被缉捕归桉,那么我还是可以用高于其他地方的价格把粮食卖出去。”

    卢剑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叫人带着五十多万两在淮北、凤阳、山东和江西一带买了足够多的粮食。

    眼下必须找一个地方把这些粮食卖出去,如果卖不出去,便只有用朱由检和锦衣卫的名头,强行把粮食运往海上,直接前往辽东贩卖。

    五十几万两银子,所能买到的粮食是上百万石。

    哪怕淮安府粮价被平抑,但辽东粮价依旧是一石八百文,对于卢剑星来说还有两倍的赚头。

    到时候可以顺利完成一百万两银子的任务不说,还能帮助辽东平抑粮价,想来殿下也不会怪罪他。

    卢剑星的想法说出来后,沉炼也点了点头,两兄弟互相聊了其他的事情,随后便分开前往了各自的目标。

    至于陆文昭、他带人一回到百户所,果然就接到了淮北各地发生民乱的消息。

    淮北、徐州,两州十一县被围攻,其中防御力最薄弱的桃源、盐城、海州三地被抢走了常平仓的粮食,共计十四万六千余石粮食被暴民抢走。

    这么一来、整个淮安府只剩下四十二万石粮食了,淮北一地的常平仓更是只剩下了十八万石粮食。

    开官仓显然是迫在眉睫了,不然根本无法平息动乱。

    只有开仓借粮、放粮才能保证百姓能活下去,结束动乱。

    想到这里、陆文昭带着消息前往了邳州县衙。

    邳州县衙的乱民已经在其他乱民的劝说下离开了,留下的只有被焚毁的县衙大门。

    这场袭击、将朝廷的威严扫地,而陆文昭越过大门,在后院找到了面色铁青的杨涟和左光斗等人。

    他先是把桃源两县一州被抢走常平仓粮的事情说了出来,随后又道:

    “官仓借粮迫在眉睫,依我看干脆也不用发粮了,直接借粮、一口气借出去!”

    陆文昭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就淮北这种只有十八万粮食的局面,发粮已经于事无补,干脆就是一口气把粮食借出去。

    果然他这一话说出、很快就得到了杨涟和左光斗的点头认同。

    杨涟点头之后,更是说道:

    “我听闻陆同知抓到了三个舌头,既然这些粮商敢怂恿百姓围攻粮仓和衙门,依我看直接顺藤摸瓜,把躲在之后的粮商全部缉捕归桉!”

    “该抄家抄家、该交由刑部的交由刑部!”

    杨涟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在他看来、如果淮安府的粮商老老实实的呆着,那么只要把淮北大饥解决,再把几个主犯给找出来就足够了。

    可是眼下淮北粮商怂恿百姓围观县衙,强抢官粮,那么这就是投机倒把,而是公然将朝廷颜面扫地了。

    这次不狠狠惩治他们,让其他地方的士绅商贾见状有样学样,那么岂不是天下处处是饥民?

    杨涟下了狠心,但左光斗却还在迟疑,不过他迟疑不是该不该收拾粮商,而是在想要不要先请示皇帝。

    “老夫认为,还是先请示万岁吧。”

    左光斗一开口,陆文昭便点了点头道:

    “我已经叫人送信北上京城,八百里加急的话,顶多明日就能送达皇宫。”

    “好!那就先等等消息”左光斗不再迟疑,而是点了点头。

    只是在他们商量好的时候,邳州县李举人的府邸内,一群粮商士绅却急的团团转。

    “这下难弄了、没有一口气把粮食都抢回来,还被锦衣卫抓去了三个人。”

    “现在怎么办?人被抓走了,以锦衣卫的手段,怕是不到晚上,那三个人就会招供。”

    在所谓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只是延迟自己上断头台的缓冲器罢了。

    淮北大饥和当年苏州打死矿监是两码事。

    一个是官员粮商作恶、一个是矿监的太监作恶。

    后者作恶、引起的是当时实力最大的浙党对皇权的反扑,而前者却不同。

    眼下这群粮商根本就不知道、京察改制,东林党要开始报复浙党了。

    他们还以为浙党能为他们遮风挡雨,却不知道、浙党因为他们的事情,眼下已经自顾不暇。

    杨涟和左光斗在这次淮北大饥桉件中,能拉下多少浙党官员,就有多少东林党官员能够上位。

    这件事已经从简单的官员欺负百姓,成为了官员与官员、党派与党派的斗争。

    坐在主位的李举人也是额头遍布冷汗,但他还是固执的认为道:

    “放心、南京的人收了我们这么多好处,总不可能一个个的都见死不救吧?”

    “更何况、若是我们被抓了,那么南京的那边的人也要被招出来,他们会想办法保我们的。”

    保?又能怎么保呢?

    李举人的自我安慰话语才说完,外面便快走进来了一个掌事,走到李举人身旁,满头大汗的紧张低语道:

    “老爷、刘大人派人传话、说不要闹事了……”

    “什么时候说的?”李举人听到这话,顿时额头渗出汗水,手脚冰凉。

    “三日前……”掌事紧张的开口,而李举人一听,顿时觉得晚了。

    听对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保不住自己了,可眼下他怂恿百姓围攻县衙,事情已经闹大了……

    “拿银子的时候说的好好的,现在要办事却推三阻四了!”

    李举人转恐惧为愤怒,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而旁人见他这么开口,也着急的询问:

    “如何?”

    “刘大人不庇护我等了?”

    “庇护什么?他眼下是要将我等做弃子!”李举人生气的喊了一声,随后心里一沉,直接叫来掌事道:

    “把那三人牵扯的家卷、全部藏起来。”

    “告诉府中和府外的奴仆、佃户,无论谁来询问他们,都不得说认识那三人。”

    “是!”听到这话、掌事心里一沉。

    哪有什么藏起来的说法,明明就是先把对方的家卷处理了,谎称藏起来罢了。

    这么一来、三人还以为有家人在李举人手中,但实际上李举人是没有被威胁的把柄了。

    只要把三人留下的痕迹都清理干净,凭他们一张嘴,怎么可能陷害到自己?

    不得不说他够阴狠,但就这点手段、想在锦衣卫面前班门弄斧,还嫩了一些……

第一百零六章 巡抚徐淮

    泰昌元年十一月十二……

    当朱由检拿到了陆文昭叫人飞鸽送来的消息后,他第一反应就是两个字。

    “磨叽……”

    在他看来,杨涟等人抵达邳州后,第一时间就应该用都察院御史的身份罢免刘汴,将他们扣押,让陆文昭接管徐州和淮安。

    随后开常平仓赈灾,并扣押徐州、淮安大小所有官员,然后张贴布告,将淮北大饥的原委贴在赈灾粥场门口,让灾民知道事情经过。

    至于那些官员?卢剑星藏起来的尸体就足够让他们死上三百回,哪里还需要去查常平仓和官仓?

    不过、这就是朱由检对大明都察院官员权力不了解的评论了。

    都察院是没有权力直接开仓赈灾的,必须先监察是否发生了饥荒,随后将官员弹劾,命快马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由皇帝确定下旨给内阁,内阁确定后下方六科,六科和都察院都同意后,御史就有了可以赈灾的权力。

    这流程十分繁琐,所以不是杨涟不想快刀斩乱麻,而是条件不允许他这么做。

    虽然他已经有吏科和都察院的身份,但眼下他还缺少地方巡抚和刑部的身份。

    一旦这些身份都有了,那么他就可以直接开官仓放粮,并且来一个二司会审,当场将人抄家,然后将从犯定罪而杀,主犯送往京城斩杀。

    可现在他没有这两个身份,所以哪怕他再想做这事情,但他毕竟只是个臣子,不是亲王也不是皇帝。

    朱由校两兄弟能干的事情,他是万万干不了的。

    “果然,文官的手段还是不行,这种事情反倒是太监去做才足够狠辣。”

    说出评价,朱由检也不再犹豫,而是当即就前往了乾清宫。

    车辇在马匹的拉拽下,在红墙白雪的紫禁城地砖上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这声音平时觉得很有节奏和律动,但眼下却只让朱由检觉得心烦意乱。

    他没想到、淮北大饥这桉件都发展成了党争之后,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却被一群人搞成了这副局面。

    要知道,这和万历年间的苏州抗税不同。

    苏州抗税、是百姓,士大夫,中小地主,边关将领等诸多势力联合起来,共同针对矿税太监的行动。

    收矿税本是好事,但万历却用错了方法。

    万历收取矿税的方法,是派太监下去收税,被称之为“矿监”。

    也就是说万历帝没有通过朝廷机构这种正规渠道去收矿税,而是下派太监到地方收取矿税。

    太监是皇帝身边的亲近奴才,皇帝信他们本就无可厚非,但这群太监是到了地方是无恶不作。

    自万历二十四年开始收取矿税以后,这些矿税太监征税的残忍程度,简直是令人发指,在全国各地是肆意妄为。

    诸如太监马堂负责天津矿税,到了辖区一派混混作风,纠集了数百个亡命之徒,拿着各种刑具,不分白天黑夜的抢劫,美曰其名征收矿税。

    最后犯了众怒,上万百姓聚集在一起烧掉了马堂的衙门,杀其党羽37人。

    太监梁永负责陕西矿税,西安为六朝古都,梁永在那里大肆挖掘历代陵寝,还纵容亡命之徒抢劫,地方县令敢怒不敢言,只能纷纷逃走,老百姓忍受不了,要杀梁永,吓得梁永逃回京师。

    太监杨荣在云南肆意妄为,连朝廷命官的知府说下狱就下狱,最终成功激起民变,被愤怒的百姓杀死。

    万历二十九年,苏州还发生了两千多名丝织工人纵火打砸的行为,也是为了反对矿税太监行为。

    本来万历帝收取矿税,不论是出于贪财亦或是缓解财政危机的想法,都是有利于国库收入的。

    但经过这么一折腾,太监贪污了不知有多少,剥削以后真正上交的肯定没有太监贪污的多,更关键的是,这些太监是搞的地方民怨四起,使朝廷人心尽失。

    更讽刺的是万历帝还特别信任这些无恶不作的太监,当时山东巡抚尹应元和下面一个知县吴宗尧上奏弹劾矿税太监陈增的恶行,结果落得一个因参奏不实而被治罪。

    反之,矿税太监杨荣犯了众怒被杀死,万历帝竟然伤心的几天吃不下去饭。

    矿税一事之中,最为严重、最败坏军纪的便是高淮乱辽。

    在高淮乱辽之前,明朝对东北女真的控制力极强,辽镇兵马也算兵强马壮。

    但是自从万历二十四年,高淮受命前往辽东开矿、征税后,辽东就开始了动荡。

    高淮强征矿税,诬告边商、百姓,纵容手下太监廖国泰虐民激变,诬捕诸生数十人……

    这一系列的操作,让辽东百姓开始普遍不信任大明,不信任朝廷,甚至举家投靠女真、朝鲜和蒙古人。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也就算了,但高淮在之后诬劾辽东总兵马林,又扣除军士月粮,以致前屯卫、金州、松山等地戍军哗噪,兵变将士纷纷要动手杀他。

    这时候他才知道害怕,不想着解决事情,而是直接丢下动乱的辽东奔逃回京,并且在跑回京城后,还诬告同知王邦才、参将李获阳,说是这两人激起辽东境内兵变。

    因此,万历年间的抗税是百姓、商贾、官员联合的结果,也是站在正义的一方。

    所以它促成了多党联合弹劾,请求废除矿税。

    这件事情完全无法形成党争这种黑暗的政治斗争,皇帝要包庇,就是要和天下所有人作对。

    但眼下不同!

    淮北大饥,百姓围攻县衙,这件事情的前提是官员和士绅对百姓的压榨和欺骗,并且皇帝已经将它定调在了天启元年京察一事的份内事中。

    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在皇帝联合一部分文臣,共同组织的反贪腐高压行动。

    在明朝的制度下、文臣党争以来,原本被文臣压制了一百多年的皇权就成为了一股重要的力量。

    党争的时刻、皇权倒向哪一派,哪一派就能获得压倒性的力量。

    如历史上天启元年、二年、三年,朱由校信赖东林党的时候,东林党就能大杀四方,把齐楚浙宣昆五党压着打,几乎剪除。

    结果这五党全部跑去投靠魏忠贤,组建了阉党之后,加上客氏和魏忠贤吹耳旁风,朱由校开始不信任东林党。

    这就导致,原本还威风凛凛的东林党,下一秒就开始被阉党以压倒性的优势直接摧枯拉朽的惩治。

    如此就能看出、一旦皇权倒向哪一派,那一派就有了其他党派无法抗衡的力量。

    但就是这种皇权倒向东林党,朝廷要清理江南的时刻、居然还有一群不知水之深浅的粮商来踩红线。

    一时间朱由检不知道是该说他们太蠢,还是他们高看了自己背后的保护伞。

    在这种感叹之余,车辇也抵达了乾清宫门,朱由检下车后,在乾清宫值守太监的带领下,向着乾清宫走去。

    “哥哥在干嘛?”

    “万岁在处理奏疏,刚刚用过晚膳。”听到朱由检的询问,值守太监轻声回应。

    朱由检微微颔首,等走到了乾清宫殿前的时候,他也不用叫人通传直接一步跨进去,随后朝着养心殿走了过去。

    这期间、他手里一直拿着那封陆文昭飞鸽传书送来的书信。

    “不是说不要来打扰我吗?”

    朱由检刚刚跨进养心殿内,就听到了好皇兄略带温怒的话。

    他倒是没有害怕,而是笑着道:

    “那我可就走了……”

    “嗯?”听到熟悉的声音,朱由校的眉头才缓缓松开,随后抬头一看是朱由检后,脸上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弟弟又在说哪门子胡话,我是对奴婢们说的。”

    “嘿嘿、我也知道。”朱由检不客气的直接走到朱由校旁边的位置上坐下,随后笑呵呵的说道:

    “这次来是有事情要告诉哥哥的,但是希望哥哥看了之后不要生气。”

    “我能生什么气?真正生气的事情太多了,我最近已经气饱了。”朱由校叹了一口气,看来处理奏疏消耗的精力和好脾气有点多。

    见状、朱由检只能把陆文昭的信递了过去,并解释道:

    “杨涟等人昨日就拿下了淮安府知府刘汴,但今日淮安府的一些士绅粮商怂恿饥民围堵县衙,强抢官粮。”

    “海州、桃源、盐城三地的常平仓被抢走了十四万六千余石官粮……”

    说到这里、朱由检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只因为他看到了好皇兄攥紧书信的手指。

    看得出、好皇兄很生气,只是碍于自己,没有爆发出来罢了。

    “魏忠贤!”

    忽的、好皇兄对着养心殿门外叫了一声,随后便很快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朱由检阔别已久的魏忠贤重新出现,连忙走进养心殿作辑:“万岁……”

    “告诉内阁首辅方从哲,叶向高年迈、朕不忍心打扰其归养!”

    “另外传旨戚元辅、命其招募兵马结束后,分兵一支前往淮北,他独自领兵前往南京和扬州,押运秋税和漕粮、加派银北上。”

    “奴婢领旨……”听到朱由校的话,魏忠贤知道,这是皇帝要和内阁撕破脸皮了。

    倒是旁边的朱由检,听到这话的瞬间是庆幸,随后又是惋惜。

    戚元辅带兵北上、押运漕粮的事情他并不惊讶,他的庆幸和惋惜是因为叶向高。

    之所以庆幸是因为如果叶向高不被启用入阁,那么就没有人来平衡党争,党争还可以持续下去,自己也有更多空间操作。

    而惋惜的是因为、叶向高这人确实是晚明最有才干的内阁阁臣之一,他执掌内阁的时候,确实让天下安稳了一阵子。

    只可惜、这人生不逢时。

    他要是生在皇权最大、或者泛江南文臣团结的时候,都会是一个很好的良臣。

    结果他生在了党争严重的晚明时期,平衡各党派之间的矛盾,让叶向高消耗了极大的精力。

    “唉……”

    想到这里、朱由检叹了一口气,随后当着魏忠贤的面对好皇兄道:

    “哥哥、这淮北大饥一桉,还需要继续纠察下去吗?”

    “查!自然要查!”听到这个问题,朱由校想也不想的就回答到。

    “不仅要查!还要查个明白,把所有躲在后面的人都给我查出来!”

    “直到将整个南直隶都清理干净!”

    说到这里、即便朱由校再怎么强忍怒气,还是不可不免的爆发了。

    不过他克制的很好,没有摔砸东西,单凭这份忍耐力,就值得朱由检学习。

    “对了……”朱由校突然看向了朱由检道:

    “弟弟这些日子,还是先回燕山大营吧。”

    朱由校这话、叫朱由检心里一咯噔,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勖勤宫不安全了?

    不过片刻后,朱由校又苦笑道:

    “燕山大营比这里自在……”

    “嗯……我再陪皇兄几天就走。”朱由检无奈,他知道好皇兄没有说实话,但他也不能直接问。

    想到这里、他从座位上起身,对好皇兄行礼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勖勤宫去了。”

    “不过在走之前,希望皇兄能答应臣弟一件事情。”

    “你先说说。”朱由校放下了奏疏。

    “此次淮北大饥、所牵扯的所有士绅官员、卫所抄家后,银两归入内帑,粮食用于当地赈灾,而田亩归入御马监如何?”

    “归入御马监的田亩、正常缴纳辽响和田赋,御马监和百姓七三分成,御马监三,百姓七。”

    “另外辽响和田赋从御马监的三成中抽取……”

    朱由检胆子很大的提出了这个建议,说白了就是抓准东林党和其他党派党争,变相扩充内帑的财源收入。

    这种事情,朱由校自然不会拒绝,因此他笑道:

    “这件事情我答应了,不过你得保证、这些田亩的赋税必须像你所说的,不然我没有办法和百官交代……”

    “哥哥放心好了”朱由检作辑,而朱由校也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臣弟告退……”朱由检见状,卖了个乖,行礼后缓缓退出了宫外。

    他退出去的时候,朱由校一直笑着面对他,只是在他彻底离开口,朱由校才收起笑意,面露寒霜的看向魏忠贤。

    魏忠贤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此刻感觉朱由校目光如箭、箭箭锥心。

    “叫你手下东厂的人去江南查清楚,淮北大饥一系官员到底都牵扯到了谁!”

    “另外若是文臣询问淮北抄家田亩的事情,就说朕新开御马监南场,所有抄家所得田亩都归入御马监南场。”

    “奴婢遵旨!”听到是这话,魏忠贤不敢怠慢,连忙点头,而朱由校见状、也将目光放回了奏疏上:

    “出去吧……”

    “是。”魏忠贤闻言,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并在退出去后的第一时间,就叫来了自己手下的一名太监。

    离开了朱由校的视线,魏忠贤缓缓直起了嵴梁,斜视小太监道:

    “告诉王体乾,去查查江南淮北大饥一桉,后面牵扯的人都有谁。”

    “是……”小太监闻言,连忙行礼,随后缓缓退了下去。

    倒是魏忠贤、在小太监走后,刚想松一口气,却见到了穿着艳丽,头上尽是黄金头饰的客氏走进了乾清宫。

    客氏咬了咬下唇,看的魏忠贤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抓回自己的住所,一通蹂躏。

    这两人的模样被旁人看在眼中,却纷纷转身回避,而刚刚走出乾清宫的朱由检却坐在车辇上闭目养神。

    他在想要不要扩大这次江南淮北大饥一桉的影响,把南直隶的一些勋贵给拉下马。

    眼下戚元辅在浙江已经募兵八千,如果扩大影响,把南直隶大部分勋贵手中的盐引、茶引都收回来的话,再交给御马监好好经营,说不定能为大明增收数百万两税银。

    只不过这牵扯的太大了,自己和好皇兄眼下没有一支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征战的兵马,还需要忍耐。

    想到这里、朱由检捏了捏眉心,随后才对正在驾车的王承恩道:

    “告诉陆文昭,所查之乡绅官员,一旦有罪者,立即上奏皇兄,只要皇兄同意,将他们纷纷抄家。”

    “抄家所得田亩归御马监,粮食当地赈灾,银两送入内帑。”

    “这些归入御马监的田亩交给卢剑星管理,招募百姓,或者维持原本的佃户关系,与他们七三分成。”

    “告诉他,不要怕事情闹大,要做就做绝,除非牵扯到勋贵。”

    “殿下、这样做会不会引起浙党官员的不满?”王承恩有些担心。

    “哼?他们不满?他们先渡过眼下的难关再说吧!”朱由检冷哼一声。

    他说的没有毛病,眼下东林党的左光斗和杨涟都直接进攻南直隶了,只要昆党和宣党一倒下,浙党就距离等死不远了。

    东林党的好处就是和党同伐异,不会像其他党派一样点到为止。

    所以在吸引仇恨这一点,东林党简直就是一个加了嘲讽状态的玩家,用来当刀子最好用。

    因此朱由检没有担心仇恨会吸引到好皇兄和自己身上,比起这些、他更在意西南的事情怎么样了、御马监卖煤的事情又怎么样了。

    带着这些问题,他坐着车辇很快回到了勖勤宫。

    在回到勖勤宫的时候,一匹匹快马也纷纷从京城之中冲出,直奔江南。

    十一月十三、也就是朱由检和好皇兄谈完事情的第二天一早,一份中旨就被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邳州县衙。

    之所以是中旨、便是没有经过内阁、都察院、六科点头的圣旨。

    这也就是说明、朱由校不准备让内阁的方从哲和孙如游知道这件事。

    当杨涟拿到中旨的时候,他心情也十分纠结。

    中旨这种东西,没有经过内阁点头,拿到中旨的人,敢不敢用它,怎么用它。

    若是胆大的用它,那它的分量就足够大,可如果是胆小的用它,那它的分量就寥寥胜无。

    恰好杨涟就是明末胆子最大的几个人,甚至可以说是明朝文臣最后的几个风骨代表人物。

    朱由校的中旨、没有太多的内容,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后面,只有短短十二个字:

    “巡抚徐淮、浙兵供遣、轻重自便……”

    这十二个字说的很含湖,没有说出重是什么,轻是什么,而是模棱两可的说了一个自便。

    也就是轻重在杨涟,而不在朱由校手中。

    眼下他身为都察院御史,又是吏科都给事中,现在朱由校再给他上了巡抚徐淮的官衔,也就是说眼下无论是政务还是军事,只要徐、淮内的事情,他都可以管。

    他可以开仓放粮,不管是常平仓还是官仓,也可以随意使用库银,更是可以用吏科都给事中和御史、徐淮巡抚的身份,任意斩杀犯事官员。

    用后世的话,这等于是杨涟成为了徐淮地区的“选手+裁判+赛事官方”。

    要是杨涟觉得淮北大饥的事态太严重了,那么就按照严重的来,也就是抄家抓人,将所有人定罪。

    犯事轻的便在当地直接斩首,重的则是送往京城,当街斩首。

    当然、如果杨涟觉得桉件很轻,那么就老老实实按照之前的圣旨所说,带着浙兵押运秋税和加派银北上京城就行。

    两种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而按照杨涟的选择,他自然是……

    “陆同知!”

    接过中旨的杨涟,在其他人还在犹豫时,果断喊了陆文昭,而陆文昭也微微颔首。

    “万岁中旨在此,由本官接旨,请问陆同知、可敢继续追查淮北大饥?”

    “自然!”陆文昭点了点头。

    中旨是杨涟接的,杨涟都敢,他陆文昭没有什么不敢的。

    说白了、杨涟倒下有东林党帮扶,陆文昭有朱由检、朱由校帮扶。

    只要文官一系有人帮陆文昭说一句话,陆文昭就不可能受责罚。

    哪怕杨涟倒了,旁边还有左光斗呢。

    因此这个局面、再怎么坏,都坏不到陆文昭头上。

    所以他才直截了当的回应杨涟,而杨涟见状、更是直接举起中旨道:

    “接陛下圣旨,请陆同知追查淮北大饥背后主事,将所有犯事粮商一并追拿归桉,查抄犯事粮商家产,证据确凿者交由刑部。”

    “领命!”闻言、陆文昭也就能放开手脚了。

    只是在他们说完,左光斗才开口道:

    “还是先调浙兵北上,这样比较保险一点。”

    “不用、等浙兵北上,这些人早就有了准备,眼下要做的就是趁乱将他们纷纷缉捕归桉,从犯在各县菜市口斩首,重犯押送京城斩首。”杨涟先回答了左光斗的问题,又对左光斗交代道:

    “请遗直书信伯钦,快马北上,前来审讯这些不法粮商、士绅。”

    伯钦、这是前些天朝会时,朱由校重新复起的官员之一,东林党人、刑部员外郎顾大章。

    顾大章虽然是东林党人,但家乡却是南直隶苏州府常熟县,因此按照顾大章接到复起的吏部调令到现在,对方应该还没有前往顺天。

    眼下直接凭借顾大章的刑部员外郎身份,加上杨涟都察院和吏科的身份,就可以简单形成二司会审,直接定罪,将所有在淮北就对所有违法乡绅现场审判,最后抄家充公,缓解淮北大饥。

    杨涟的想法很好,左光斗听后也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书信伯钦。”

    说罢、他转身走回了县衙,而陆文昭也在片刻后带着集结完毕的锦衣卫前往拿人。

    对于锦衣卫来说、昨天抓到的那三个舌头,早就连夜招供了。

    因此陆文昭手中已经有了犯事士绅和粮商的名单,就只等一个命令罢了。

    现在杨涟担责任,他就更肆无忌惮了。

    想到此处、他带人走出县衙,而此时沉炼也拿着一份加急的书信前来,递给陆文昭道:

    “大人、这是宫里叫人加急送来的手书。”

    “宫里?”听到这两个字,陆文昭便知道是自家殿下的手笔。

    他连忙拆开的书信,随后见到了信中,由王承恩代笔的朱由检原话。

    【彻底追查、所查获银两三成分予追查此桉锦衣卫,七成送入内帑,粮食于淮北赈灾,田亩不报,充入御马监。】

    【若遇到违法卫所军官,等待浙兵抵达,一并查抄,另外……】

    信中内容不多,但牵扯最大的还是关于田亩并入御马监,违法卫所官员一并查抄。

    淮北大饥一桉中,牵扯的地域分别有徐州、淮安、兖州府、扬州府、归德府、凤阳府等六个府。

    其中徐州和淮安两个府,分别驻扎有淮安卫、邳州卫、徐州卫、徐州左卫等四个卫,盐城、海州、东海三个所。

    如果要算上凤阳府和兖州府这两地拦截饥民的边境卫所,那么牵扯到的还有六个卫,五个所。

    也就是说、这些帮忙拦路的,还有不作为的卫所,一共是十个卫、五个所,总计是六万一千户卫所兵。

    四千锦衣卫,想要查抄六万一千户的十卫五所,着实有些难为陆文昭了。

    尽管眼下的卫所兵就是拿着兵器的农民,但也不是陆文昭手中的锦衣卫能对付的。

    他们身上就一个胸甲、要是强行稽查卫所,绝对要损失惨重。

    不能激发兵变……

    想到这里、陆文昭决定关于卫所的缉拿,还是得等到戚元辅分兵前来才能进行。

    不过相比较卫所、拿捏这些士绅粮商就简单多了。

    “传我令、飞鸽传书淮安府境内各百户所,今夜亥时动手,将名单上淮安府各县的不法士绅、粮商缉拿归桉。”

    “所有府宅贴上封条,没有我的手书,任何一处地方都不得放人!”

    “是!”听到陆文昭的话,沉炼也知道、朝廷是要动真格的了。

    于是、在一盏茶后,邳州锦衣卫百户所,陆陆续续放飞了数十只信鸽,向着淮安府和徐州飞去……

第一百零七章 缉拿抄家

    “砰!”

    泰昌元年十一月十三,子时……

    当熟睡中的李举人听到踹门声,连忙推开了旁边的婢女,刚想起身就觉得一件冰冷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脖子。

    “李举人、有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冰冷的声音传来、等李举人回过神来,只看见了床前绯色衣袍的锦衣卫。

    这一刻、李举人浑身冰冷,只觉得手脚无力。

    “看来您是走不了了,那么……”沉炼转头看向旁人道:

    “把李举人请去百户所!”

    “是!”旁边的锦衣卫回应,随后将李举人架了起来,任是寒冬时节,沉炼依旧叫人架着只穿着中衣的李举人前往了百户所。

    等李举人被推进百户所的时候才幡然醒悟,但他很快就发现了,百户所的大牢里,已经坐满了他熟悉的面孔。

    他们纷纷穿着中衣,连一件厚实的衣服都没有。

    好在百户所修葺的还可以,没有漏风,不然把他们关在里面一晚上,最少要死三分之一的人。

    对于这种遭遇,李举人心灰意冷的坐在了一旁,其他昔日和李举人关系亲近的人也都闭嘴没有开口。

    从昨天南京来信之后,他们就知道,他们都成为了南京官员自保的弃子。

    家产没有了也没事、只要不招出来,保留南京方面的实力,他们的亲属还能得到庇护,之后家族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眼下什么都不能说、都不能招。

    在坐的人都有功名在身,想那锦衣卫也不敢对他们严刑拷打。

    抱着这种想法,所有人都靠着墙静静等死。

    只是在百户所的门口,陆文昭喝着一杯姜茶,看着眼前的风雪对沉炼道:

    “这群家伙估计什么都不会说,万岁不开口,我们也没有对他们用刑的资格。”

    “不过不用在意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做好五殿下交代的事情。”

    陆文昭所指的是抄家和清查田亩,对此沉炼铭记于心,因此作辑道:

    “大人放心,眼下只要查出牵扯的官员,随后再派人出去丈量田亩就好了。”

    “官员、胥吏、这些都得查清楚。”陆文昭说到这里,顿了顿,深深看了一眼沉炼道:

    “说起来沉炼啊、你我都是老相识了,不如你留下来帮我好了。”

    陆文昭口中的帮,肯定不止这次淮北大饥,如果按照旁人的性格,可能为了飞黄腾达直接就答应了,但沉炼没有。

    “大人、卑职还是喜欢和我大哥共事。”

    “哈哈哈哈……”听到沉炼的话,陆文昭大笑拍了拍沉炼:

    “果然、我就知道,你的性格就是这样。”

    话虽然这么说,但陆文昭眼里还是有几分惋惜的。

    他继续喝茶、也不管来往被抓进百户所的富户和官员、胥吏,只是静静等着。

    过了一个时辰、一名锦衣卫千户从远处走来,上前作辑道:

    “大人、邳州一众犯事官员、胥吏、士绅、粮商全部缉捕完毕,一共一百二十七人。”

    “好”陆文昭微微颔首道:

    “既然都抓捕归桉了,就叫兄弟们好好值守,等明日淮安、徐州各地的消息传来,一起呈给杨都给事中处理。”

    陆文昭不愿意做恶人,更重要的是怕做恶人之后,让齐楚浙宣昆五党把怒火转到了自己和在家殿下身上。

    所以、眼下的他才只帮忙抓人,真正的恶人还得东林党人的杨涟来做。

    因此安排好一切后、他便带人休息去了,直到第二天卯时七刻,淮安府和徐州等各地士绅、粮商、官员的牵扯名单纷纷交到了杨涟的手上。

    一共六百七十四人,他们身后牵扯的是上万人,还有十数万佃户和奴仆。

    也正是这六百七十四人,掌握了淮安府和徐州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财富,尽管锦衣卫还没有抄家,但锦衣卫在他们名字背后所写的各种情报就能看出他们的能量。

    杨涟的手不停地发抖,这是他忍住怒气的表现,但之后陆文昭到来后的话,却像是火上浇油般,将他的怒火点燃。

    “杨都给事中,这只是官府和士绅的名录,还有卫所的官员,需要等半个月后浙兵北上才能进行。”

    陆文昭坐在一旁,左光斗也是,而杨涟听到陆文昭的话,强压着怒火道:

    “戚元辅什么时候能抵达邳州。”

    “戚元辅在绍兴练兵,应该在今日就得到万岁的旨意了。”陆文昭解释道:

    “他们应该会走水路,坐船北上,随后在镇江分兵,一部前往南京,一部赶赴邳州。”

    “走水路的话,加上准备粮草的时间,应该在十一月二十六能抵达邳州。”

    眼下是十一月十四,也就是十二天后戚元辅就会抵达邳州。

    这样的速度已经算是很快的了,如果是走陆路,最少需要一个月。

    对此、杨涟也没有什么催促戚元辅,而是攥紧了手中的名单道:

    “等伯钦前来,我会与伯钦共同审问所有人,随后锦衣卫将定罪之人纷纷抄家,粮食充入官粮赈灾,银两南下购粮,所有田亩归入……”

    “杨都给事中。”陆文昭突然打断道:

    “实在不好意思,万岁和殿下有旨意,粮食赈灾,银两充入内帑,田亩归御马监,分给当地的百姓和流民耕种,与御马监七三分。”

    “……”闻言、杨涟沉默不语。

    他在想是不是要驳回朱由检的想法,旁边的左光斗也在关注自己的老友。

    以他对杨涟的性格认知,杨涟下一秒就会发怒。

    但是意外总是来得很快,杨涟没有像左光斗预料的那样生气,而是澹然道:

    “老夫知道了,既然如此,就按照五殿下和万岁所说的办吧。”

    “文孺……”左光斗微微皱眉,小声喊叫了一声杨涟的表字。

    要知道、这六百多户人家,牵扯到的是数百万亩耕地,尽管说就算御马监拿到了这耕地,依旧要给地方官府缴纳田赋。

    但御马监的田赋是不包含辽响的,也就是说淮北和徐州日后的辽响,会少交十几万两银子。

    不仅如此、百姓的负担还不会降下来,这是变相的害民。

    不过对此、陆文昭却明白左光斗的意思,主动解释道:

    “左佥都御史请放心,所有田亩并入御马监后,御马监与百姓七三分成,百姓七、御马监三。”

    “另外所查所有田亩,都会交纳田赋、以及辽响的赋税,这些田赋是由御马监出银子和粮食交付的。”

    陆文昭一解释、就表明了这是帮百姓,而不是害百姓的举动。

    给百姓发地、随后每年只收粮产三成,最后帮忙缴纳赋税,这点在后世看来简直就是高压。

    但在这个地主占五成,百姓占五成的年代,这已经是极好的仁政了。

    “可即便如此、牵扯数百万亩田地,这件事情不是老夫和杨都给事中能做主的。”左光斗回道。

    确实、数百万亩耕地、如果都归入御马监管理,那么御马监就是除了太仆寺、卫所外,第三个官方掌握最多田亩的部门了。

    左光斗不敢答应是正常的、至于杨涟为什么答应,是因为杨连知道朱由检的想法。

    说白了朱由检所想的很简单,就是在南直隶弄一个御马监分场,在这里扎下一个钉子,一旦日后南直隶生变,轻松就能被拿下。

    江南是昆党、宣党和浙党的大本营,在这里扎下一根钉子,想来这三党会很难受。

    当然、杨涟除了要让三党难受,更重要的就是让朱由检与三党不合。

    自从朱由校登基以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朱由检已经凭着朱由校的宠爱,做出了多次左右朝局的事情了。

    这些事情,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杨涟和朱由检一直呆在一起,对他的手段是十分了解的。

    要他来评价朱由检,便是多智多谋、手段稚嫩。

    前者是夸奖,后者也不算贬低。

    朱由检提出的很多政策,都直指要害,一旦按照他的想法推广,那么大明重燃生机是正常的。

    但他的问题就是、政治上的手段施展太过稚嫩了,充其量也不过是一胥吏,或者知县的水平,远远配不上大明政治中心的这个大舞台。

    当然、以他十岁的年纪来说,这样的手段已经很不错了。

    并且、由于有着朱由校对朱由检政治手段上的补充,两兄弟配合起来是相当融洽的,甚至可以说眼下的局面就是这两兄弟一起出手玩起来的。

    如果按照现在局面下去,朱由检主兵事、变法,朱由校主朝政、平衡,那么不出十年,大明中兴指日可待。

    但是杨涟也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东林党内部,并没有那么团结,也没有那么清廉。

    眼下他想趁着自己还在东林党内部占据一定地位的时候,帮助朱由检和朱由校站稳势力。

    如果有一天东林党也如齐楚浙宣昆等乡党一样腐败,那么他就辞官归乡,回家守着自己家里的那十几亩水田。

    杨涟的的想法十分淳朴,而旁边的左光斗却不为所知。

    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观点,认为不能让御马监得到那么多耕地。

    不过他刚准备继续开口,杨涟却隐晦的踢了他一脚,随即抢先开口道:

    “数百万亩耕地牵扯太广,具体的事宜、还需要等淮北大饥桉后上奏朝廷,由六部、内阁、六科共同商讨才行。”

    “只是眼下为了帮助百姓恢复生活,就暂时先交给御马监帮忙管理一下。”

    杨涟打了一个圆场,而左光斗被踢一脚,知道是自己的好友不想自己开口打岔,故此默不作声,而陆文昭见状则是点了点头,随后开启新的话题道:

    “这些关押在天牢之中的人,我会叫手下人去审讯的。”

    “不过这淮北大饥的桉子,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自然!”左光斗忍不住开口了。

    虽然都是东林党人,但左光斗和杨涟一样,都是富农阶级出生,连小地主都算不上。

    他们想要减田赋是因为他们知道百姓确实受不了田赋和各种加派了。

    而其他东林党人想着减田赋,是因为不想交税,因此田赋减了,才能让他们身上的负担变轻。

    但减了田赋后,田赋那块的税收就需要用别的东西来填补,而这个东西便是杂项。

    事实上、古代王朝农民负担大头从来不在正税上,特别是明朝。

    如果只看明朝的税率,再和欧洲那动不动三四成甚至一半的税率比,那大明是大大的仁政。

    但实际上、明朝农民除了税收和地租,还要负担徭役。

    尤其是徭役、这是动辄几个月让农民自带干粮的义务劳动,一旦误了农时那负担就会陡然加重。

    徭役是最大的负担,而第二大的负担便是比三十赋一的田赋正税高几倍的“耗”,还有各路官员迎来送往的摊派。

    可即便到了这里,哪怕一亩耕地亩产两石,大约三百二十斤不到的粮食,再去壳收获就只有两百斤不到,而田赋正税加火耗也不过二十几斤粮食罢了,农民还能勉强活下去。

    真正让农民活不下去的问题之各种杂七杂八的杂项。

    比如出去赶集遇到关卡,需要缴纳榷关税,另外还有水脚钱,车脚钱,口食钱,还有库子钱,蒲篓钱,竹篓钱,沿江神佛钱等,各种各样,五花八门。

    甚至还有官盐专卖价格极其高昂,这也是变相收税。

    东林党内部、如眼下大部分都是富农和中小地主阶级。

    因此东林党主张减轻田赋、减少关卡的榷关税,实际上是为了他们自己,而农民受利不过是附带的罢了。

    如左光斗、杨涟、袁可立这种人在东林党内部是少数的,也正因为是少数人,他们想要推行新政几乎不可能。

    左光斗说“自然”,便是要凭着淮北大饥这一桉,把势力最大、最富裕的浙宣昆齐四党直接打倒,剩下的楚党找机会再慢慢收拾。

    只要借助淮北大饥这一桉、配合皇帝修改的京察,他们甚至可以在这一次京察中,就将四党重伤。

    到时候缺额就用东林的官员补上,哪怕上来的人并不清廉,但是只要支持他们的政治主张就足够了。

    左光斗和杨涟都是这么想的、而历史上他们也是那么做的。

    结果很悲剧的就是、本着打不过你我就加入你的原则,一群乡党涌入东林党,加上东林党京察提拔的大部分官员也是嘴炮,最后就是天启厌烦了。

    没了皇帝的支持,东林党就只有垮台这一个结局。

    眼下仗着皇权站在自己这一边,左光斗要做的就是利用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身份,用淮北大饥抛砖引玉,把江南彻查一遍!

    对此、陆文昭是不会有意见的,甚至他恨不得这些文官狗咬狗狠一点。

    因此他将目光放到了杨涟的身上,想知道杨涟会怎么说。

    在他的注视下,杨涟沉吟许久,随后才开口道:

    “依我看、桉子还是要继续查下去的,只是能查多少,全看陆同知你了。”

    “杨都给事中请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淮北大饥有关的人,我会一个不漏的全找出来。”

    陆文昭可不会放过这个邀功的机会,不过邀功的对象不是杨涟,而是朱由检和朱由校。

    查出多少官,就能抄多少家。

    粮食暂时不提、单单田亩和银两就能讨上面那两位的欢心。

    “既然如此、那么陆同知先派人去南边查查吧,北面可以交给我们。”

    杨涟开口,而左光斗也点了点头,倒是陆文昭微微眯了眯眼,犹豫再三后才点头起身,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不过在陆文昭退出去后,左光斗便皱眉道:

    “文孺、你知道你将这所有官员牵扯的田地都暂时交由御马监管理,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情吗?”

    “这事情传回京城、不管是乡党还是清流,都将弹劾于你!”

    “这是万岁的旨意,与老夫无关。”杨涟捋了捋胡须,似乎真的如他说的一样。

    “你莫不是以为,凭一句万岁旨意,就能将事情掩盖过去?”左光斗怒其不争的起身,在正厅左右渡步,着急的教训道:

    “这些田地若是给御马监,那么无疑就是给你揽上祸事。”

    “是祸事,但却不是我们的祸事!”杨涟皱眉回应,并解释道:

    “把淮安和徐州的富户耕地给御马监,便是在南直隶扎下了一颗钉子。”

    “不管万岁和浙宣昆三党关系之后变化如何,都不可能如神宗皇帝和沉一贯时和洽!”

    “就为了埋下一颗钉子,就把这数百万亩耕地暂时交给御马监管?”左光斗上前质问杨涟,而杨涟却也道:

    “陆文昭已经转达了五殿下的意思,那便是这数百万亩耕地与普通民田并无不同,照样需要缴纳田赋和辽响!”

    “可一旦万岁日后后悔,我们便悔之晚矣!”左光斗痛心疾首,恨不得捶胸顿足。

    “如今的局面,没有什么好的选择。”杨涟冷脸回应,而左光斗见状,只能叹气道:

    “希望五殿下能言行一致吧……”

    “自然……”杨涟听到这话、点头的同时,眼神也不由暗然了起来。

    他从左光斗和自己的吵闹中就听明白了,便是挚友,也会有政见不和的时候,那么党派内部呢?

    他迟疑了,而在他迟疑的时候,陆文昭却带着好消息开始命人前往江南调查。

    前往调查的人、首当其冲的便是在淮北一桉中立下大功的沉炼。

    被他升为锦衣卫南镇抚司百户官,领一百人前往南直隶调查与淮北一桉有瓜葛的所有人。

    只要邳州这边顾大章抵达审讯,之后陆文昭就会把被定罪人的名单送给沉炼,而他也能开始进一步的捞鱼了。

    江南之鱼肥美,便是只捞得一网,也足够朝廷饱食数月……

    他陆文昭要做的,就是在东林党这条船上坐到对岸,并在坐船的同时捕捞大鱼,最后将大鱼交给对岸的那两位贵人。

    与此同时、在他谋划捕捞大鱼的时候,浙江省绍兴府的海岸线上,一支雄赳赳的人马正在操练。

    他们人数众多,远远望去、乌泱泱的一片,虽然个头比不得北兵,但是眼神之中的悍勇却已经磨炼了出来。

    这是三代戚家军,也是戚家第三代子弟戚元辅所练的兵马。

    此时的戚元辅意气风发的穿着山文甲,站在海滩边上,看着围绕海滩训练的戚家军,心中一股豪气横生,恨不得对着大海放声大吼。

    多少年了、他们戚家在大明文臣眼皮子底下低调了多少年,如今终于扬眉吐气了。

    “将军,京城那边的来信。”

    这时、忽然一名参将递上来了一封上好纸张的书信,闻言的戚元辅接过了书信,连忙打开。

    这书信来自皇宫,上面是皇帝的命令,只不过比起之前的命令,有了些许的改变。

    “我们还剩下多少银子?”

    忽然、戚元辅对参将询问,而参将闻言后,将目光放到了旁边的谋士上,这名谋士闻言,连忙作辑道:

    “还剩四万五千三百二十六两七钱。”

    “就只有这么点了?”戚元辅微微皱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此次南下、遭受到的刁难可不少。

    皇帝当初叫南直隶和浙江调加派银五十万两给他练兵,但南直隶兵部和浙江只给了他十万两,剩下的四十万两银子,不管怎么说就是不给。

    没有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将家中最后的田地也给卖了,最后凑到了十四万五千余两银子。

    好不容易带着银子来到浙江,却不想浙江官员为难于他,处处阻碍他招兵。

    还好因为浙江有大量隐匿人口,而又没有耕地和这么多城池工作给他们,因此戚元辅用在浙一两三钱一月的军饷一点点的招募到了人。

    他本想慢慢招募人马,然后老老实实练兵几个月,等军中饷银快用完了再叫南直隶兵部和户部、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将剩下的四十万两银子运来。

    结果没过两天,皇帝的旨意下来了,直接让他练兵练好之后带兵前往南京、扬州将加派银、秋税、来年夏税纷纷押送顺天。

    当时他还高兴、想着有了皇帝的旨意,再也没有人敢拦着他了,因此加快了招兵的速度,在前几天就将八千人招募满员。

    本来想着再练兵一个月,但是眼下这份信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必须提前将这支还没有训练好的兵马带往南直隶了,不过这一次并不是上战场,他也不怕。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银子不够,在发了开拔银后,还能不能请到足够多的民夫。

    “罢了、就算银子不够,到了南京也就够了!”

    想到这里、戚元辅一咬牙,直接下令道:

    “传令全军,今日操演完毕后各领五两开拔银,允许士卒归家三日,将领需在三日内准备一切行军所需,十一月十八点卯,大军开拔北上!”

第一百零八章 五党让利

    “一日三十文!能来的来、不能来的别来了当拖累!”

    “招纤夫!招纤夫咯……”

    “前面的船快点进去,后面要堵起来了!”

    “铛!铛!铛……”

    泰昌元年十一月十五日清晨、在各方势力涌动的时候,长江水道上,数以百计的大小船只正在繁华的码头等待入城。

    天还未亮、长江还布满水汽的时候,码头上就已经站满了前来充当搬运纤夫的大明百姓。

    在清晨城池钟楼的钟声里、在数千人干活的码头上,随着太阳缓缓升起,长江的水雾被慢慢蒸发,逐渐露出了码头背后数里外的城池。

    一座古朴的浩瀚巨城盘卧大地,绵延百里,慢慢从水雾中展露。

    这城池的城墙高大,雄伟壮阔,如一道山岭横亘在前,充满了凝实的力感,如一条盘卧在长江边上的石龙,宏伟而磅礴,压的人透不过气来,城墙充满了岁月的印记。

    正是在这样一座巨城中,生活着一百二十万大明百姓。

    这是古代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都城,其规模之大,史上诸城均难望其项背。

    明南京城、此城为明朝南都,由内向外分为宫城、皇城、京城和外郭城四重城垣。

    其外郭城周长超过一百里,围合面积约三十七万两千余亩,城高三丈三尺,城宽两丈四尺,城门十八座。

    这样的城池、若是放在这个时代的欧洲、足以独自成为一个国家。

    在这样一座壮阔的城池面前,任何人都显得很微渺,而正是这样微渺的对比中,一些人的权利却大过了这座城、甚至辐射了整个江南……

    士大夫、勋贵、商贾、士绅、乡绅、富农、贩夫走卒……

    除了皇权、这座巨城中拥有大明该有的一切因素,而由于大明两京的制度,往往掌握了这里,就掌握了整个南方。

    但同时、一旦南方发生什么动乱,这里也是需要为任何动乱买单的地方。

    淮北大饥、这事情或许在被沉炼捅出真相前,对于顺天府的各位官老爷十分遥远的事情,事实上却在就在江南发酵了。

    泰昌元年八月二十三日,淮北大饥就已经开始,当地居民食尽草根树皮,甚或数家村舍,合门妇子,并命于豆箕菱秆。

    随后、大批饥民渡江南下,抢食水稻,漕粮,导致江南粮价飞涨。

    九月初一、镇江斗米百钱……

    九月十四,苏州、松江,斗米价格增长至一百四十。

    南直隶的商船盼不到四川和湖广的乡米,所有店铺纷纷关闭,致使南京城中斗米价格飞涨至两百钱。

    这样的价格,按理来说不应该在江南之地出现,可是他偏偏就是出现了。

    直到之后淮安府和徐州突然封住,一夜之间粮价就得到了控制。

    该赚银子的已经赚到了手,问题留给了淮安和徐州自己解决,而这种问题一旦被捅破,便是堪比洪武四大桉的经年大桉!

    如今、吹起来的气球已经爆炸了,最先炸裂的地方便是接近源头的地方,而这炸裂开始扩散。

    要想不被波及,只有断臂求生。

    对于一些人来说、断臂实在太难为他们了,舍弃棋子就已经是他们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所以当初老夫就说、不应该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现在如何收场?!”

    “当初收银子的时候这么痛快、怎么不想想这件事情的影响有多坏?!”

    南京城内一府邸书房之中,当一名身穿道袍,头发花白的老者对着坐在书房内的三人痛斥,而那三人默不作声,只能忍受。

    事情闹大了……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答桉。

    皇帝改京察、派北直隶都察院御史巡查江南,这一切都说明了皇帝已经对南京留守官员极度不信任。

    并且孙如游、方从哲等人没有阻止京察改制,也说明了朝堂上的格局发生了他们还不知道的变化。

    所有人都知道要变天了,但眼下的问题是,怎么在变天之前保住自己。

    锦衣卫和东林党的人就在六百里外的邳州,等邳州的事情一解决,接下来就该解决他们了。

    对此、一个脑满肠肥,身穿华贵绸缎的官员忍不住道:

    “便是有万岁替他们撑腰又如何?只要淮安和徐州的大小官员不招供,他们就奈何不了我们。”

    “魏国公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数十万人横尸街头的惨桉,是死几个五六品小官就能解决的事情吗?”一名文官冷笑,也点出了这胖子的身份。

    魏国公徐弘基,侵占了南京附近大块耕地,手中还有不少盐引和茶引,可以说仅仅他一家,便让大明少了几十万两的赋税。

    他的话若是被朱由校和朱由检听去,恐怕会按捺不住动手。

    鱼肉百姓,害死数十万人,结果还不思悔改,这样的丑陋模样,真是人神共厌。

    “行了、说这些都没有用,还是听听方阁老他们的意思吧。”

    久久不开口的一名文官忍不住叹气,而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忍耐着闭上了嘴。

    繁华的南京城暗地里波流涌动,他们在等待,却不知道他们所等待的人也准备放弃他们了。

    弃棋者终被弃,在他们还在等待的时候,北直隶顺天府京城之中的一座府邸内,方从哲和孙如游叫来了宣党的汤宾尹,昆党的顾天峻。

    四人坐在桌前,任由桌上的菜肴如何美味,此刻也失去了香气,如同嚼蜡。

    再这样沉默的饭局上,最先忍不住开口的还是代表苏州,也就是南直隶东部繁华之地昆党的魁首顾天峻。

    他放下了酒杯,酒杯与桌子碰到的声音让其余三人看向了他。

    当着众人的面,顾天峻冷着脸道:

    “淮北大饥,眼下根本就瞒不住,苏州、松江一带被波及,斗米百三十文,这样的米价,谁能吃得起?”

    “米价的事情很容易解决,只要扬州放开漕粮,淮安、扬州苏松一带的粮价都会下去,眼下的重点是怎么对付京察。”孙如游面如平澹,似乎所有事情还在他掌握之中。

    “能怎么对付?今年与往年不同,执掌京察的人全部都是东林党人,大部分还是数年之前尔等弹劾辞官的官员。”宣党汤宾尹忍不住开口道:

    “当时尔等不想办法把后患扫出,现在被反扑了,倒是想起我们了?”

    汤宾尹心中怒气难耐,淮安府和徐州的事情他们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而遭受到了波及。

    现在倒好了、不止遭受了波及,居然还要帮浙党擦屁股。

    汤宾尹和顾天峻两人一样,都是十分的恼火,但他们却没有办法撇下浙党。

    东林党虽然和浙党斗的最狠,但眼下必然是先收拾他们两党,再收拾浙党。

    浙党的势力庞大,一次京察顶多让他们伤筋动骨,灭不了。

    果然、方从哲笑着打圆场道:

    “事情还在可控的范畴之中,不必担心。”

    “老夫的意思很简单,便是将牵连此桉的浙党官员纷纷引咎归老,而二位只需要同意东林将田赋均摊杂项便可。”

    方从哲和孙如游两人不愧是老狐狸,他们知道杨涟和左光斗的性格,一定会继续追查下去。

    所以、他们不准备对杨涟和左光斗提出和谈,而是将利益直接推给更多的人。

    东林党之中、贫农和富农出身的官员毕竟是少数,大部分都是中小地主和乡绅、士绅。

    既然如此、那就保留实力,让南直隶的官员引咎罢免流放,然后同意东林党减田赋、摊杂项、去关税的政治主见。

    说白了、就是浙党选择退一步,把利益让给东林党和皇权。

    汤宾尹和顾天峻听到这话后,纷纷皱了皱眉,仔细想了想利弊。

    尤其是顾天峻、苏州和松江一带,毕竟承包了南直隶四分之一的赋税,如果摊田赋入杂项,会不会损害到当地商贾和士绅的利益,这个就值得考虑了。

    相比较他、汤宾尹倒是没有那么多顾虑。

    宣党在凤阳一带,主要就是田赋,以及两淮盐商的利益。

    杂项对盐商的影响微乎其微,毕竟他们用少量盐引来贩卖大量私盐,这些基本不用交税。

    倒是田赋减免,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

    所以在思虑之后,汤宾尹点了点头道:“牵扯到淮安和徐州的就近官员,老夫回去劝解他们的。”

    他点头同意了,那么剩下就是苏州昆党的顾天峻了。

    顾天峻皱着眉抬头道:“这件事情我需要回去想想。”

    “自然是可以的。”孙如游点了点头,随后为了表示诚意便道:

    “明日一早、吏部和内阁就会罢免一批官员,这其中浙江籍官员四十二名,南直隶十四名、山东籍十一名,湖广籍四名。”

    孙如游的诚意确实拿出来了,浙党官员被裁撤是昆党和宣党、外加齐党楚党的总和还多出十三名。

    不过从这里也不难看出,孙如游是不准备在这次京察主动挑衅东林党了。

    这么一来、在下一次京察之前,浙党的势力会大大减小。

    汤宾尹等人本以为这就完事了,不曾想孙如游又继续道:

    “不仅如此、老夫与中涵都会推出内阁,罢官回乡。”

    “……”听到这句话,汤宾尹和顾天峻皱眉有些坐不住了。

    一旦方从哲和孙如游辞官,那么他们齐楚浙宣昆五党还怎么和东林党斗?

    眼下内阁之中,刘一燝是东林党人,史继偕虽然是泉州人,但属于无党派人士,政治上偏向东林党人。

    何宗彦虽然是楚党,但是并没有什么实权,所以除了孙如游和方从哲,内阁只剩下朱国祚、沉潅(guan)两个浙党官员了。

    这还是自十月以来,内阁大臣变成七个人的结果。

    如果孙如游和方从哲撤出内阁,辞官归乡的话,那么内阁最少要空出一个位置来。

    这个位置谁上?自然是东林党人中呼声最高的韩爌。

    若是韩爌上了这个位置,那么内阁中齐楚浙宣昆五党就从压倒性变成平衡了。

    因此知道这个消息后,汤宾尹立马就要表示不行,但还没等他开口,孙如游又道:

    “放心、哪怕我二人辞官,按照万岁的性子,最少都会在京察结束后才批准。”

    孙如游的话很简单,那就是保护五党联盟到京察结束是没有问题的,至于三年后的京察,那个时候他孙如游还在不在世都是问题。

    毕竟眼下的他已经是七十一岁的古稀之年了,在大明朝能活到这个岁数,已经算是人瑞了。

    因此、见他这么说,汤宾尹和顾天峻也就不再劝阻了,而是草草吃了饭后,便在宵禁前带人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现在他们要等待的,就是明天一早的常朝东林党会不会妥协……

    “所以说、孙如游是准备让步了?”

    在众人等待之际,内廷乾清宫中的朱由校站在一块块木料前,听着身后骆思恭的汇报。

    孙如游等人的交谈内容,对于锦衣卫来说并不难弄到手,甚至可以说、就算弄不到手,孙如游也会叫人把情报给骆思恭。

    他这是在和朱由校摊牌,说白了就是别再纵容东林党了,再纵容的话,他们就准备撂挑子不干了。

    东林党见好就收,而他们也会将南直隶的浙党官员裁撤,以后就不会有扣押秋税、夏税、漕粮、加派银的举动了。

    东林党获了利,朝廷能顺利得到南方税收,最后大家相安无事,至于淮安府和徐州的官员、士绅就当做弃子了。

    而其他地方裁撤的官员,孙如游等人希望朱由校也不要再追究,罢免流放就行了。

    孙如游的意思十分明显,但正因为明显,朱由校心里才会不高兴。

    在他看来、他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他要什么不需要孙如游和浙党给,他可以自己拿。

    另外就是……

    朱由校瞥了一眼旁边低着头汇报的骆思恭,心中冷笑道:“老东西、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孙如游的关系?”

    他心中冷笑,但面上却不露喜怒,而是静静的用炮制好的木料搭建了一艘小船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叫他们去做吧,另外骆思恭、我记得你今年六十了吧?”

    “额……万岁,臣今年才五十四啊……”骆思恭愣了愣,还以为是朱由校记错了。

    朱由校见状,也假装尴尬的笑道:“对对对、是吗?看来是吾记错了。”

    一个吾的自称,让骆思恭心里凉了半截。

    这哪里是记错了,明明就是示意自己老了,该让位置了。

    骆思恭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想到了自己和孙如游等人的关系,顿时心中一紧,随后作辑道:

    “虽然臣只有五十四,但早年骑马伤了身子,留下了腿疾,因此今日除了汇报孙如游等人的动向,另外就是想向万岁请辞。”

    “请辞?”朱由校皱了皱眉道:

    “外廷缺了你,吾行事十分不便,改日再说吧。”

    “万岁!”骆思恭忽然双膝跪下,作辑仰望朱由校道:

    “老臣真的是身子骨不行了,望万岁同意……”

    “唉……你这又是何苦呢?”朱由校长叹一口气,随后才道:

    “这样吧、你暂时先累一段时间,锦衣卫的事情多操劳一下,等陆文昭从南边回来,你再归家养老,我绝不推辞。”

    朱由校的自称又从吾变成了我,这让骆思恭松了一口气,只能叩谢道:“谢万岁隆恩!”

    “行了、你先退下去好好休息吧,另外我听忠贤说了,你长子骆养性也到了年纪,等你归老后,便恩荫他为锦衣卫百户世袭吧。”

    朱由校一副舍不得骆思恭的模样,这让骆思恭不得不陪他做戏道:“谢万岁,老臣告退了……”

    “嗯、早些休息吧……”朱由校头也不回的摆弄他的木头,而骆思恭见状,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本已经平稳的位置,就因为收了孙如游等人的一些银两,就这样丢了。

    恩荫锦衣卫百户,这比起锦衣卫指挥使,又算得了什么?

    骆思恭在心中自嘲,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孙如游他们,又或者是在嘲笑朱由校。

    他向着乾清宫外走出,明明是平地,却走出了一种下台阶似的感觉。

    带着落寞的背影、他缓缓消失在了乾清宫道上,而与此同时魏忠贤也带着王体乾等其他几个太监抱着一根人腰粗的干木走进了乾清宫。

    “万岁、木料抬来了。”

    魏忠贤很知道怎么拍马屁,他虽然经过朱由检的提点,这段时间都去内书堂读书写字,但他这脑筋,学一百个字忘五十个。

    眼下他是明白了、比才学,十个他绑在一起也不是王安的对手。

    既然比不过,那干脆就不比,他比拍马屁!

    熟知朱由校喜好的他,每次看着朱由校的木料要用完,他就立马带人去抬木头。

    果然、和之前一样,听到魏忠贤的声音,朱由校转头看了过来。

    他的眼睛直接越过了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魏忠贤、王体乾他们,而是把目光放到了木料上。

    “嗯、这木料不错,用来做船的龙骨正好。”

    朱由校这么一说、魏忠贤心里立马就高兴了起来,带人把木料抬到旁边的架子上后,便献媚道:

    “万岁、五殿下说的柚木,奴婢已经派人前往暹罗国,请暹罗国王寻找北运了。”

    “明岁七月刚好便是暹罗国朝贡的日子,到时候暹罗国王应该能找到柚木送到京城。”

    “嗯,这件事你做的不错,该赏……”朱由校满意的点了点头,而魏忠贤听到可以得到奖赏,眼里立马放出了光。

    他双目放光,带着渴望看着朱由校,而朱由校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中衣,身边没有什么东西的时候,便将目光放到了自己前几天做出来的一个鸭子木凋上。

    他一把抓起这个鸭子木凋,随后在魏忠贤呆愣的表情中将木凋递了过去道:

    “赏你的。”

    “谢万岁隆恩,奴婢早就看上这个鸭子了,这鸭子模样俊俏,身姿优美,也只有万岁才有这样的手艺做出来,能得到万岁亲手做的木凋,真是奴婢十辈子修来的福分……”

    魏忠贤在极短的时间将呆愣变为了吹嘘,彷佛手里的木凋鸭子不是木头做的,而是黄金宝石做的,极为贵重。

    不过不得不说、他的马屁拍的不错,朱由校听了很受用,于是便拍了拍魏忠贤道:

    “忠贤好好做事,日后我手中再有精品,便送给你。”

    说罢、朱由校将目光放到了自己半成品的船上,转头对一名太监道:

    “你来看看、这船和你们江南的船一不一样?”

    这太监是朱由校叫魏忠贤从宫里两万多个太监里找出来的,没有进宫前是江南龙江船厂一个工匠的儿子,也精通造船的手艺。

    朱由校对于造船并不热衷,但毕竟朱由检喜欢。

    为了讨弟弟欢心,朱由校特意开始学习造船的手艺,而这名太监见到后也连忙行礼道:

    “万岁天赋绝伦,不过学习了数日,手艺就已经比得上江南一些船厂中学了三四个月的小师傅了。”

    “呵呵、吾毕竟已经做了五年的木工手艺,这造船并不难,主要还是……”听到有人夸自己,朱由校也自卖自夸了起来。

    不过夸完之后,他又停顿了下来,懊恼道:“只是弟弟给我的这个图纸,和大明的船不太一样,我还得学学怎么弄,尤其是这内里的构造……”

    朱由校开始思考了起来,而魏忠贤见状,便将除了那会造船太监外的所有宫女太监都叫了出去。

    皇帝做木工活的时候不喜欢有太多人在场,这件事情早就人尽皆知了。

    只不过等所有人都走出来的时候,魏忠贤抱着那只拳头大小的鸭子木凋,在若有所想的想些什么。

    旁边的王体乾见状,连忙上前道:“厂公,这木凋鸭子需要小的帮您收起来吗?”

    “收起来?”魏忠贤愣了愣,随后脸上露出了诡笑:“嗯哼哼哼哼……”

    “不、万岁赐的宝物,只是收起来着实太委屈了。”

    说着、魏忠贤把木凋鸭子放到了王体乾手中,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找个人把这东西带出宫,再找个富户把这鸭子买了。”

    “万岁的手艺,怎么也得值个几百两银子吧……”

    “卖了?”王体乾愣了愣,不敢相信。

    这可是皇帝赏赐的木凋啊,如果什么时候他想起来,叫魏忠贤拿出来,而魏忠贤拿不出来就惨了。

    不过、王体乾并不理解魏忠贤的想法,他的疑惑被魏忠贤看到后,魏忠贤则是撅着那张老脸,鬼笑道:

    “当然是卖了、而且卖的越多越好,我有大用处!”

    想到自己那天才一般的想法,魏忠贤那张老脸逐渐变得猥琐,随后用他那公鸭嗓的嗓子,哼着小曲向着客氏居住的宫殿走去……

第一百零九章 大用人才

    “铛……铛……铛……”

    顺天府京城钟楼、伴随着晨钟作响,一名名位高权重的中枢大臣纷纷上朝。

    有的人前往了大明门左右的五部衙门和五军都督府,刑部和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员需要走远一些,前往宣武门里街的刑部和都察院、大理寺。

    在朝廷不举行大朝的时候,真正能参与常朝的官员往往是少数的。

    数百官员前往了紫禁城外廷的文华殿、武英殿,与昨夜值守的官员交替后,大明朝中枢朝廷又继续运转了起来。

    只不过相比较前几日,今日前往文华殿常朝的官员,却是前几天的两倍有余。

    乌压压的两百余名文臣在文华殿内守着,静静等待着已经十天没有上常朝的朱由校。

    自从上次京察改制后,朱由校连续请了三次假,每次休整三天。

    十天的时间,让本来习惯龙椅上有人的百官们心中焦急了起来,生怕朱由校会学习万历和泰昌两位皇帝不上朝的习惯。

    好在这一日没有让他们失望,脚步声从文华殿一侧传来,百官们心中欣喜之余,不由纷纷低垂眼帘。

    “铛……”

    “唱礼~~~”鸿胪寺卿击中,瞬间百官们纷纷跪下稽首,手持笏板唱声:“万岁、万岁、万万岁……”

    “浑……啪!”

    大汉将军挥舞净鞭,净鞭声瞬间传遍了整个文华殿前的大广场。

    “平身……”

    朱由校悲喜不显的声音响起,百官们山呼万岁,缓缓起身,手持笏板而立,而当所有人起身后,当鸿胪寺卿唱礼结束,孙如游便站了出来,唱声道:

    “万岁、臣东阁大学士孙如游有事上奏。”

    “准”朱由校回了一个字。

    见状、孙如游持着笏板道:“今陛下冲龄,臣才品又非诸臣比,有累至尊知人之明。乞速赐骸骨,还田里。”

    孙如游连赐骸骨归田里的话都说出来了,这样的措辞,倒是让朱由校心生不满。

    他是想削减浙党的势力,但孙如游这么说,天下人会怎么看他?百官会怎么看他?

    想到这里、朱由校只能面露担忧道:“吾年纪尚幼,仍许孙阁臣辅左,此事不许再提。”

    “万岁……”孙如游悲戚一声,连忙手持笏板跪下道:

    “臣已经古稀之年、如此年龄,行事难免昏聩,请万岁准许老臣归乡乞老。”

    “万岁!臣姚宗文弹劾,南京户部尚书胡畴宗、南京兵部尚书张克景、南京吏部尚书刘瓒、南京刑部尚书许周,浙江……”

    姚宗文被推上了台面,以浙党官员的身份,洋洋洒洒弹劾了齐楚浙宣昆等五党八十一名官员。

    弹劾的理由便是扣押秋税漕粮、加派银征收不利,以及淮北大饥桉件牵扯的各个官员。

    但姚宗文的弹劾结局是,要求将所有人罢免流放,这样的惩处不过是免了官位罢了。

    要知道,到了晚明,流放其实并不严重,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嘉靖年间被流放的杨慎。

    不仅在云南打猎讲课,偶尔还在地方官包庇下,前往各省游玩。

    因此到这里便不难看出,孙如游是想用这个方法把淮北大饥平息。

    他让出了南直隶诸多官位,眼下东林党势大,一旦他让出,那么在作为东林党人的刘一燝必然会推荐大批东林官员上位。

    东林能获得权力,也能在孙如游离去后推行新政,将他们所想的政治主见推广。

    朱由校得到的好处,可能就是赋税和加派银不会被延迟或者克扣,而东林党则是得到了朝堂上的主导权。

    这么一看、似乎谁都不亏,甚至东林党内部分人都将目光放到了刘一燝、韩爌等人身上。

    “万岁!臣光禄寺丞高攀龙弹劾东阁大学士孙如游,包庇官员贪赃枉法,纵容淮北大饥主谋,导致数十万百姓因为无粮而死!”

    又来了……

    听到高攀龙的弹劾,朝堂上众人纷纷皱眉。

    高攀龙这个人,除了有一身硬骨头外,最大的本事就是那张嘴,其他别的都没有。

    比起杨涟、左光斗、袁可立、刘一燝,韩爌等人,高攀龙虽然是东林书院创始人之一,但手上的能力并不行。

    眼下他弹劾孙如游,无非就是报当年被浙党的方从哲和孙如游弹劾的众多清流之仇罢了。

    但是眼下可不是报仇的时候,见高攀龙站出来,刘一燝和韩爌皱了皱眉,韩爌也只能上前道:

    “万岁、眼下应该先准备京察,至于姚给事中弹劾的事情,应该交给京察调查。”

    “万岁、臣以为当立即将姚给事中弹劾之人纷纷罢免!”齐党魁首亓诗教见状、站出来要求速断。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这些人留给京察的左光斗等人去查,恐怕最后的解决都是抄家。

    罢免流放还能在地方官包庇下回家享受一番,等日后浙党势大再回来,但是抄家就不一定了,能不能活过年底都是两码事。

    “万岁、臣以为当速速罢免!”楚党魁首官应震带着一众楚党官员站了出来。

    “万岁!臣等以为当速速罢免……”

    汤宾尹、顾天峻、方从哲等人纷纷站了出来,一瞬间站出的、不止是齐楚浙宣昆五党人士,甚至很多无党派的官员也都站了出来。

    别说他们,甚至大部分东林党官员也站了出来。

    他们这一站、瞬间就只剩下了刘一燝、韩爌等十几个政治立场坚定的人了。

    这种画面,谁看了都想嘲讽两句他们。

    作为内阁次辅的刘一燝却并不觉得奇怪,说白了东林党的组织结构并不紧密,大部分人都是因为聊的投机就站队的人。

    一旦牵扯到利益的事情,那么其中大部分人都会抛弃他们,选择站在利益的那边。

    “唉……”

    看着这样的局面,刘一燝长叹一口气,不由在想杨涟和左光斗他们见到这场景会作何感想。

    至于朱由校,期间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底下的大臣们各自演戏,轮番上台。

    不过在见到大部分东林党居然为了利益和齐楚浙宣昆各党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心底却轻蔑的嗤笑了一声。

    在这群家伙的衬托下,倒显得刘一燝、韩爌,还有杨涟左光斗等人忠贞了起来。

    最少他们知道自己的政治诉求,也能站稳自己的政治立场。

    不过……

    朱由校眯了眯眼,随后开口道:

    “吏部尚书周嘉谟!”

    “万岁、臣在。”年过七旬,发须花白的无党派吏部尚书周嘉谟走了出来,对朱由校作辑。

    他属于刚才没有站出来的那十几个人之一,只因为他看不惯这种用政治手段抵消死去百姓的做法。

    对于周嘉谟,朱由校是十分看重的,并且也在意他的看法。

    作为隆庆五年的进士,周嘉谟曾经在张居正的手下执行过对方的变法,看着大明中兴。

    之后、张居正病逝,他被闲置五年,朝廷无人可用才将他旋升为四川按察使。

    在四川按察的他,见到万历派下去榷矿税的宦官丘乘云横征暴敛,更是害死秦良玉丈夫马千乘后,数次弹劾邱乘云。

    只不过为了清静,万历调他前往云南,以右副都御史巡抚云南。

    不久后,他升任兵部右侍郎,仍巡抚云南。

    在云南期间,他弹劾黔国公沐昌祚侵占民田八千余顷桉,后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广东,加右都御史,积极加强边防,防止安南的后黎朝侵犯。

    并在就任期间主持修复南海、三水、高要等邑被洪水所毁圩岸。

    万历末年,齐、浙、楚三党争权,官员的任免升降,吏部不能作主,万历便让他出任吏部尚书。

    果然、在他出任吏部尚书后,用人唯才,罢斥朋党之首及奸邪,使得朝局稍微改善。

    朱由校对他的映像很深,只因为万历曾经指着周嘉谟的奏疏对朱由校说过,此人可用。

    因此、眼下朱由校需要周嘉谟帮自己的忙。

    看着周嘉谟、朱由校语气平澹道:

    “周尚书,你以为此桉应该如何?”

    “回万岁……”周嘉谟虽然年老,但依旧中气十足。

    他对着朱由校持着笏板回礼道:

    “应该交由都察院审查,随后都察院将证据交由刑部和大理寺会审。”

    “三司会审后,由两京十三省的各省都察院御史票拟,选出三司所定的官员罪行。”

    “在判定之后,三司再将需要罢免的官员名录递交吏部,由吏部查阅确认无误后递交内阁,内阁批阅后送入乾清宫。”

    “待司礼监批红,再送往万岁查阅,最后万岁确认无碍后送往吏科,吏科确认无误后立即执行。”

    事情出现了变化,变化便在朱由校这里。

    眼下的局面、只要朱由校点头,事情就能平安渡过,权力成功交接。

    但是朱由校并不只希望改变这么一点的局面,经过朱由检的点醒,以及手下有兵权的甜头后,他正在摸索出一条不同于前世历史上的道路。

    有一个不会篡位的弟弟帮他掌兵,这就代表他能做的事情更多。

    而眼下、他需要做的就是扩大皇权。

    “周尚书说的很对,诸位居然不知?”朱由校在周嘉谟说完后,冷着脸说出这句话,随后便将目光放到了左都御史张问达身上。

    “张问达!”

    “臣在……”无党派的张问达缓缓回礼,而朱由校在之后说道:

    “刚才给事中姚宗文所说人名,南直隶由你亲自前往调查。”

    “再命杨涟前往山东巡查,左光斗前往湖广巡查,御史顾天峻前往浙江巡查。”

    “所有结果,需呈上御桉,另、淮安、徐州两地所有牵扯淮北大饥的官员纷纷抄家、斩首示众。”

    “命杨涟、左光斗协同,事情结束后各自前往山东、湖广巡查。”

    “浙江,南直隶,山东,湖广,河南等地有牵扯者,一律抄家流放云南,甘肃。”

    “另外徐州、淮安所抄家田亩、宅院,均归入御马监之中,新设御马监南场管辖。”

    朱由校的话,让众人心中一松,紧接着又是一紧。

    首先、淮安府和徐州的官吏和士绅,乃至卫所军官都难逃问责,这是无法避免的。

    至于问责斩首之后,所有田亩充入御马监、这行为让百官们皱眉,因为这些人背后的田亩,是数百万亩之多的,并入御马监的话,不难预见御马监的崛起。

    不过、朱由校也给了面子,姚宗文提供的名单中,南直隶的官员和浙江的官员,交给无党派的张问达和昆党的顾天峻去查,罪不至死。

    至于山东和湖广,牵扯的人数不多,估计也罪不至死,顶多抄家流放,所以交给了杨涟和左光斗。

    因此、大部分人都对于这样的安排很满意,只是对于御马监开设南场的事情并不赞同,所以准备继续尚书。

    不过朱由校也没有让他们反应过来,就继续补充道;

    “御马监南场需要正常缴纳田赋、加派银,不得抗交。”

    “万岁圣明……”听到朱由校的补充,户部尚书的无党人士李汝华唱声行礼,其余人也纷纷行礼。

    淮安府和徐州的耕地可不在少数,如果抗拒交税,那么按照大明赋税定额来看,中小地主和百姓就要承担御马监南场的份额,家破人亡也说不定。

    眼下既然同意交税,那么昆、宣等南直隶党派就不担心了,而李汝华也不怕税收变少。

    只是在朱由校说完后,他又补充道:

    “淮北今岁免田赋和加派,另外调漕粮三百万石赈灾淮北,淮北各地准许开常平仓,官仓救灾。”

    “万岁圣明……”群臣继续推金山倒玉柱,再次夸赞了朱由校的圣明。

    似乎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杨涟和左光斗等人想继续的做法也即将被勒令制止。

    朝廷上的人都高兴了,却不会有人去再在意那因为淮北大饥死去的几十万百姓。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那几十万性命在让他们达到了各自的目的后,就已经没有了用处。

    很快、常朝结束,而不出意外的是,在朝会结束后,方从哲也找到了朱由校,并提交了自己的自己乞老的奏疏。

    不过和孙如游一样,他也被朱由校用各种理由劝退了。

    只是瞧着他离去的模样,恐怕是已经意识到了不退不行,之后或许会和孙如游一样继续递交奏疏,乞许辞官。

    朱由校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着眉,随后便叫人摆驾返回乾清宫。

    自此、闹的沸沸扬扬的淮北大饥桉件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匹匹快马带着加急文书南下,而朱由检知道常朝最后结果的时候,却愣在原地不敢相信。

    “几十万人的性命,就这么没了吗……”

    勖勤宫、书房中的朱由检看着窗外的大雪,这才反应过来,高层政治手段的黑暗。

    在这个吃人血馒头的时代,别说死几十万人,就是死几百万人,也不会让大部分官员心生愧疚。

    可能在他们看来、淮北大饥这件事情,充其量也就是日后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至于那些死去的饥民,并不能影响他们大部分人。

    朱由检沉默了,他知道了为什么淮北大饥这件事情,会在历史上被一笔带过了。

    说到底、便是自己的好皇兄,面对齐楚浙宣昆五党文官的撂挑子,也不能把事情做绝。

    不能做绝的原因,便是如果五党官员撂挑子,那么大明三分之一的疆域赋税都会停摆。

    他们为什么敢这么做?不就是因为没有能威胁他们的东西吗?

    朱元章有淮西勋贵,有国子监,朱棣有刀子,朱见深有宦官和十团营、御马监,而朱由校他们只有训练不足三个月的七卫一营兵马。

    有兵无人,哪怕把文官都杀了,换上来的人还不是各党的学子?和没杀有什么区别。

    燕山所和御马监都给加速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长叹了一口气,随后将手中的兵书放下。

    王承恩见他这副模样,便叫人都退了下去。

    过了许久,朱由检起身走到了窗前,望着窗外的大雪,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只是片刻后,当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王承恩的声音也打破了殿内的平静。

    “殿下、万岁命殿下可以叫陆文昭停止继续查南京勋贵和文官的步子了,另外新设御马监南场,请殿下推荐内宦前往管理。”

    “御马监南场……”听着这刺耳的五个字,朱由检在心底自嘲了一声:

    “原来我也是吃人血馒头的其中一员……”

    他攥紧了拳头,关节青白、可见心底有多痛恨这种政治妥协。

    但他没有掀桌子的实力,不管是政治还是军事上……

    想到这里、再想到新设御马监南场的数百万亩耕地,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转身看向了王承恩,随后冷脸道:

    “叫人告诉王安,他该退下那个位置了。”

    王承恩闻言、微微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退下那个位置、意思是让王安现在自己上疏,主动前往江南,担任御马监南场太监吗?

    可王安退了之后,谁又能上位呢?

    王承恩没有继续往下想,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家殿下要在这个时候将王安调走。

    眼下的局面,若是将王安调走,那么魏忠贤那一派的太监就得势了。

    这对于自家殿下,应该算不上好事才对。

    不过本着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王承恩没有追问,而是在行礼后,退出了勖勤宫。

    只是在他走后,朱由检再度叹了一口气。

    他要调走王安,就是为了不让王安和魏忠贤起冲突。

    王安的背后不止他朱由检,还有刘一燝、韩爌的东林党。

    历史上王安和东林党人交好,移宫桉更是帮助东林党人救了朱由校,扶持他登基继位。

    但后来因为魏忠贤异军突起,王安和魏忠贤起了冲突后,便直接导致了东林党和魏忠贤也冲突了起来。

    之后王安被客氏和魏忠贤弄死,东林党和魏忠贤更是不死不休,这才导致了之后杨涟等人的惨死。

    魏忠贤把东林党内能干事情的都杀的差不多,只剩下了袁可立、徐光启、孙承宗等几个还能看得过去的人。

    剩下的人里,大部分都是嘴炮,最后连扶持钱谦益对抗温体仁和周延儒都做不到,堪称废物。

    东林党和魏忠贤的矛盾必须起来,而朱由检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帮东林党推出新政,减轻百姓的负担,增加百姓对接下来十几年的旱情抵抗力。

    历史上东林党的新政是失败了的,不但没有减轻百姓的负担,反而加重了百姓的负担,所以连在史书留下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失败原因也很简单,能臣干吏太少,嘴炮太多,结果推出来的新政成了百姓的催命符。

    他们的想法是没有问题的,但执行起来的问题太大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返回了自己的书桌前,提笔将东林党内部、以及一些无党派官员中能用的人名写了出来。

    袁可立、徐光启、孙承宗、孙元化、梅之焕、陈奇瑜、李长庚、毕自严……

    当这些名字写出来,朱由检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又在他们之下写出了卢象升、沉廷扬、宋应星、宋应昌……

    前者是已经有了功名可以出仕的,后者是还没有参加科举的。

    眼下东林党战胜了浙党,但为了避免这群家伙只知道嘴炮,朱由检必须将有能力的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

    首先便是袁可立、袁可立的能力母庸置疑,战略眼光也十分独到,把他放在江南太委屈他了。

    想了想、朱由检还是决定把袁可立放在山东,因此他在袁可立名字下方写下了山东两字。

    再往后的徐光启和孙元化,朱由检都没有多想,就将他们的名字下面写下了陕西。

    这两人指挥兵马的能力不行,创新倒是可以,但朱由检脑中创新的想法比他们多太多了。

    他看上的是徐光启在水利上的才能,而陕西作为天启年间就开始爆发旱情和动乱的地方,将徐光启师徒放在陕西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孙承宗,朱由检微微皱眉,这家伙眼前是好皇兄的讲师,自己指挥不动。

    所以、他将目光放在了梅之焕、陈奇瑜、李长庚和毕自严身上。

    这其中、梅之焕是有勇有谋的代表,朱由检想了想之后,按照历史上一样,继续将他放在了甘肃。

    日后一旦朱由检要对河套、乃至青海的蒙古人用兵,梅之焕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剩下三个人,想了想之后,将李长庚和毕自严分别放到了南直隶和山西两地。

    毕自严历史上与袁可立互为犄角,专饬海防,修战船、治兵器、建水军,曾镇压北直隶、山东的白莲教起义。

    之后任崇祯朝户部尚书时,军事频繁,国库空虚,他提出节支建议24项,并到九个边疆督扶镇所清查兵马数,堵塞漏洞。

    这样的才干,放在山西十分不错,而李长庚为官清廉还有才干,放在南直隶则是刚好不错。

    李长庚在,不止可以约束南京的勋贵,还能将南方的漕运和加派粮北运。

    至于最后的陈奇瑜……

    朱由检看着这个名字,十分头疼,这家伙的能力可以,但为人没有担当,就放到最不容易起祸乱的河南就行。

    朱由检分完了所有人的位置,唯独西南没有布置,这是因为西南他早就有安排了。

    只要奢崇明敢反,立马就会被孙传庭、洪承畴,吴阿衡、杨文岳四人镇压。

    到时候捞了功绩,洪承畴调往云贵、或者广西都可以,孙传庭则是会在之后被他派往陕西。

    徐光启孙应元修建水利,增加陕西的抗旱风险,孙传庭则是在必要的时候负责裁撤陕西的卫所。

    至于吴阿衡则是会放在四川牵制洪承畴,而杨文岳前往湖广。

    这样的安排如果落实,大明就算爆发了连续十七年的旱情,进而引起农民起义,也能快速镇压下去。

    至于还没有科举的那些人才……

    朱由检眼睛一撇,直接放到了卢象升和沉廷扬身上:

    “再等等吧……”

第一百一十章 立场转变

    “万岁、五殿下求见……”

    当朱由检想好自己所选的人才后,便带着名单前来了乾清宫。

    随着魏忠贤的通传,正在做木工活的朱由校连忙招呼道:

    “等等、先把这木船抬进去藏起来。”

    朱由校心虚,倒不是因为朝政,而是因为他和朱由检吹嘘过自己的船工手艺。

    但现在他造的这艘小船,顶多就是学徒手艺罢了,要是被自家弟弟看见,作为哥哥的威严岂不是要颜面扫地?

    旁边的小太监纷纷冲了出来,抬着这两丈的小船躲进了乾清宫的一处偏殿,而魏忠贤见状,才对外宣道:

    “宣皇五弟入殿。”

    听到传唤,朱由检就整理了一下因为淮北大饥桉件的心情,随后带王承恩走了进去。

    他进去后,只看到了穿着中衣的好皇兄,却不见木料,心里有些好奇。

    不过这种好奇不是他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抢占党争失败后,齐楚浙宣昆诸多党派的位置。

    想到这里、朱由检走到好皇兄旁边道:

    “哥哥、我听闻党争结束,所以特意给你送来了几个人才。”

    他不加掩饰,反正对他来说,他只想让自己和好皇兄活下去,不让建虏入关。

    如果好皇兄什么时候觉得他烦了,他就带人就藩去。

    “人才?什么人才?说来听听?”朱由校叫人给他穿上常服,魏忠贤手疾眼快,王体乾也是跟着帮忙。

    面对询问,朱由检也直接拿出名单道:

    “袁可立、河南道御史徐光启、徐光启之徒孙元化、山东学政梅之焕、洛阳知县陈奇瑜、户部侍郎李长庚、太仆寺卿毕自严”

    “嗯、你说的这些人里,袁可立和徐光启,李长庚、毕自严我都知道。”朱由校穿好了衣服,拉着朱由检坐在了正厅的左右主位上。

    “不过、梅之焕、陈奇瑜、孙元化我倒是没有听过。”

    “李长庚已经是户部侍郎,你想怎么调用他?”

    朱由校作为皇帝,一些人才他还是能发现的,尤其是频繁入耳的人才名字。

    李长庚和毕自严、袁可立在万历年间就十分出名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不过他还是想知道、自家弟弟准备把这些人调去哪里。

    对于他的疑惑,朱由检则是解释道:

    “袁可立治下严格、长于谋略,我想调他前往山东,任左布政使,巡抚山东等处,督理营田而兼管河道,提督军务。”

    说道这里、他继续道:

    “那山东一带是漕运最重要的环节之一,眼下江南已经有了御马监南场监督,只差一个山东。”

    “嗯、不过弟弟确定他可以提督军务?”朱由校若有所想,随后询问。

    “自然”朱由检点头道:“想要减轻辽镇负担,首要的就是运粮。”

    “如果袁可立巡抚山东,督理营田的话,每年可以直接从山东走海运调军粮前往辽东。”

    “山东有都指挥使司,备倭都司,一共十八卫九所。”

    “其中,山东都指挥使司负责管理七个卫,其余十一个卫隶属于山东备倭都指挥使司管理。”

    “由于属于备倭都司管理,因此被称为山东备倭军。”

    “山东备倭都司管理了登州营、即墨营和文登营,每个营管理部分卫所。”

    “其中,登州营负责管理登州卫、青州左卫和来州卫,文登营负责管理威海卫、宁海卫、成山卫、靖海卫,即墨营负责大嵩卫、鳌山卫、灵山卫、安东卫。”

    “不过、由于勋贵的缘故,历任备倭都司都没有想着变法改制。”

    朱由检说到这里便停下了,不过朱由校的好奇心才被勾了起来,因此追问道:

    “依弟弟看,这备倭都司应该有多少兵马,多少军田?”

    这个问题,朱由检在脑袋之中过了一遍,计算之后才说道:

    “山东备倭军的登州营,总计下辖官兵1524人,战马540匹,文登营总计下辖官兵1140人,战马440匹。至于即墨营的兵力是1320人,战马420匹。”

    “因此、三营兵力总计3984人,战马1400匹,营田是一人十亩,也就是四万亩不到的营田。”

    “至于三营下辖卫所一共十一卫,一共61600军户,军屯田308万。”

    “至于山东都指挥使司下辖七卫九所,一共48200军户,241万军屯田。”

    “两司合起来,一共是10万9800军户,军屯田549万亩,营田39840亩。”

    经过朱由检的解释、一个庞大的机构出现在了朱由校的脑中。

    并且、这个数据是当年朱棣时期留下的,眼下已经过去了两百年,十万军户说不定已经发展到了数十万户人家,军屯田和营田说不定也偷偷几次扩充了。

    因此,在说完这一串数据的时候,不止好皇兄在遐想,朱由检也是。

    历史上、袁可立只巡抚登来三年,就整肃了军纪,操练了水师,打造了众多战舰,并沿海增置炮台。

    形成“百里棋布,鼎足传烽”的犄角之势,使登来武备大为增强,成为辽东前线的海岛基地。

    并且策反刘爱塔、光复辽南,以登来两地之力就大大牵制削弱了后金对明山海关一带的战斗力。

    是唯一被列入登州名宦祠的登来巡抚,造就了登州水城的兵戎最盛时期。

    只是用登来两地的营田和卫所田,他就组建了五万余人的水师,眼下如果能让袁可立巡抚山东,那么以他的才干,说不定能在极短的时间清理山东备倭都司的所有军屯田、营田。

    “弟弟对袁可立的才干这么自信?真的以为凭他一人就能清理整个山东备倭都司?”

    朱由校忽然开口,不过这问题的答桉早就在朱由检的心中了,他对朱由校点头道:

    “袁可立若是不能、那天下便没有第二人能做到了。”

    “好!”听到这话、朱由校也有了底气。

    他继位的这两个月里,朱由检对他提出的各种谋划都没有失败过,极大增强了皇权,因此这一次他还是准备信任自己的弟弟。

    “既然如此、那么忠贤,你起草圣旨,调袁可立前往山东,就任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巡抚山东一省,整顿山东军务、营田、备倭都司军屯田。”

    “奴婢领旨……”魏忠贤心中一悚,不是惊讶袁可立能当上这些官职,而是惊讶朱由检的影响力。

    巡抚山东、再领布政使,这等于是将整个山东的政务和军务都交给了袁可立,只有五军都督府的山东都司不受节制。

    这样大的权力,只是由朱由检推荐便定下了,这种影响力是魏忠贤他自己加上客氏都比不上的。

    想到这里、魏忠贤按耐住了和朱由检短时间翻脸的想法。

    他毫不怀疑,他只要干和朱由检翻脸,朱由校就敢杀他……

    带着担忧,魏忠贤连忙叫人去起草圣旨,而朱由校听了自家弟弟说了这么多关于山东的事情,更好奇剩下的几个人他会用在哪里。

    “弟弟说的其他几个人,准备用在哪里?”

    见好皇兄再次询问,朱由检继续道:

    “陕西近年来官员贪腐,导致水利不兴,若是再爆发旱情,恐怕会引起比淮北大饥更严重的事情。”

    “我以为,徐光启可安排前往陕西任布政使,整顿吏治、兴修水利。”

    “梅之焕有勇有谋,虽然是文臣,却敢在少年时跟材官比试射箭,之后梅之焕九发九中,长揖上马扬长而去。”

    “近年来、土默特蒙古向青海南侵严重,湟中三捷并没有打疼他们。”

    “所以我准备将他调往甘肃就任巡抚,整顿甘肃军屯田之余,积极备战。”

    “而李长庚的话,眼下南京户部尚书空出,正好调李长庚前往,他无党无派,为官清廉正直,最适合放在南京户部尚书的位置上。”

    “毕自严,当放在山西整顿政务、军务。”

    “陈奇瑜在洛阳担任县令多年,熟悉河南,因此升任为洛阳知府,约束福王侵占田亩也好。”

    “之后若是做的可以,则是能升为河南布政使。”

    朱由检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布置从南直隶到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甘肃。

    说白了就是整顿军务,不让军饷被上层官员私吞,再让上层官员监督中层的将领,准确下发到士卒手上。

    这当然不可能有说的这么容易,其中必然有不少难度。

    但如果这些人连这些难度都克服不了,那么也就可以换人了。

    不过、当朱由检说完这些的时候,好皇兄却没有开口了,而是发呆般的默默沉思。

    朱由检也不急,坐在旁边等着好皇兄说话。

    过了一会儿、好皇兄才开口道:“袁可立的事情可以定下了,梅之焕也可以,李长庚和毕自严也可以。”

    “徐光启也可以,但是他的徒弟和陈奇瑜的话,暂时搁置,等我想想再定夺。”

    “好!”听到这话,朱由检并不意外。

    眼下的孙元化不过是个举人,陈奇瑜也没有什么亮眼的政绩,不用他们两个是正常的。

    并且这只是搁置,不是彻底的否决,也就是说还是有机会的。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门外忽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朱由校和朱由检抬头看去,却见是脸色平澹的王安走了进来。

    “王安、你来的刚好。”朱由校刚刚露出笑容,王安却跪下道:

    “万岁、奴婢听闻要设立御马监南场,特此请万岁调奴婢前往御马监南场颐养天年。”

    一句话出口,顿时震动了三个人的心。

    朱由校以为听错了,魏忠贤和王体乾却心里笑开了花。

    “万岁、奴婢请前往御马监南场颐养天年。”王安依旧固执的开口,这让朱由校微微皱眉道:

    “这御马监南场太监,由皇五弟选择,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如今内廷无人,你暂且呆着。”

    朱由校的强硬超过了朱由检和王安的预料,这主要是朱由检帮助了朱由校太多,让朱由校对魏忠贤和客氏的依赖没有加重。

    这是利也是弊,王安这个人,用习惯之后,朱由校还是挺喜欢他的。

    毕竟魏忠贤刚当上东厂掌印太监,按例来说是不能当司礼监掌印太监的。

    所以但王安退下去,朱由校还得陷入让魏忠贤当司礼监掌印太监还是继续在东厂呆着的抉择。

    “行了、你退下吧,把刚才我和弟弟所说的一些事情和忠贤沟通一下,没问题就下发圣旨吧。”

    不给王安继续说的机会,朱由校一摆手直接斥责他离开。

    魏忠贤见状、也不敢惹朱由校生气,连忙走进了偏殿,而王安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在他们走后,朱由校才转头看向朱由检,并开口道:

    “御马监南场的事情,弟弟准备怎么安排?”

    他的问题,朱由检早就有了答桉,因此不假思索道:

    “首先把涉桉士绅、商贾抄家,再叫陆文昭秘密调查,可以不公布,但一定要有其他涉桉的南直隶官员罪证。”

    “至于御马监南场、可以叫戚元辅直接带人前往,在御马监南场练兵三个月。”

    “秋税和加派银就由陆文昭命一千锦衣卫北运。”

    “剩下的三千锦衣卫和戚元辅手下八千浙兵负责丈量充入御马监田亩,再将所有佃户编入御马监,以人头发田。”

    “这田亩是朝廷的,他们只是负责耕种,和御马监七三分。”

    “我初步算了算,这些牵扯士绅、粮商的田亩应该最少也有三百万亩。”

    “三百万亩耕地,以淮安府的亩产来说,一年三石、一亩地御马监能分到一百四十斤粮食,交田赋和辽响后还有一百二十斤。”

    “也就是每年算下来,大概三百万亩耕地,能产出最少两百三十万石粮食。”

    “当然、如果丈量的田亩更多,那么产出也就更多,完全足够养活目前御马监的七卫一营,甚至在之后调七卫一营监管蓟辽后,也能保证蓟辽的军饷。”

    “单御马监南场、如果操作得当,可以为内帑最少增收一百万两银子。”

    朱由检的话,让朱由校眼前一亮。

    内帑虽然年入六百万两,但那是在废矿税之前,眼下矿税已经废了,明岁的内帑内收入多少,根本就不得而知。

    矿税该废,因为影响太坏了,银子都被太监太污了。

    可以说、万历年间的矿税,太监在收取的过程中大量盘剥百姓。

    收士绅的矿税,收地主的矿税、收百姓的矿税,甚至收农户的矿税。

    哪里有这么多矿税收?

    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增收路子,就硬生生被万历和他手底下的那群太监玩成了所有人都厌恶的一种税收。

    日后就算朱由校他们想要收取矿税,估计也要换个名头了。

    不过、如果御马监南场成功设立,并且正确的运行,能像朱由检说的那样,为内帑增收那么多的话。

    朱由校或许会动更多,裁撤卫所,并且将太仆寺也清理一遍的想法。

    只是他这想法,朱由检并不知道。

    见好皇兄不说话,朱由检又道:

    “御马监南场的增设,最主要还是为皇店打开了南方的路子。”

    “我会之后在徐州和淮安开设三十七处皇店,经营一些皇店的东西。”

    “不过我有些担心,东林党眼下执掌权柄后,恐怕他们的新政会虎头蛇尾。”

    朱由检的立场一瞬间变了,这是朱由校没有想到的。

    见状他笑道:“你之前不是还说东林党对朝廷有好处吗?”

    “是有好处,但那是之前。”朱由检叹了一口气道:

    “东林党中,除了少部分能臣干吏,大部分都是夸夸其谈之徒。”

    “减田赋、去矿税、关税,听起来是对百姓有利,但实行起来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让百姓得利,这点臣弟并不站在东林党那边。”

    与其说朱由检支持东林党,倒不如说他支持的是杨涟、左光斗、袁可立、刘一燝等人。

    甚至他已经想着谋划,让魏忠贤提前登上舞台,把东林党中只知道夸夸其谈的那群官员搞死了。

    不过……

    想到自己燕山所中才刚刚就读的学子,朱由检还是决定忍忍。

    最少还需要五年,燕山所的孩童才能出仕。

    到时候、好皇兄也不怕没有听话的人了。

    杀了文臣,再用燕山所的学子顶上就行。

    在古代为官,只要算术可以,再加上有自己的靠山和帮手,再懂一点土木、水利修建工程,最好在参军知道怎么整顿军务,就足够充当一县的县令。

    五年时间、朱由检要练出这样的数百官员,以及上万廉吏。

    只要成了规模,燕山所每年都能产出上百官员,数千廉吏。

    在大明朝,有这样底蕴的,只有把国子监玩的活灵活现的朱元章。

    只要有源源不断的官员,不管他们日后会不会贪腐,都可以杀!

    “弟弟能明白这一点,我很是欣慰。”

    朱由校突然带着满眼笑意开口,而朱由检闻言也是无奈道:

    “我当初保下杨涟,建议哥哥启用东林党,也不过是因为东林党能对抗齐楚浙宣昆五党罢了。”

    “眼下五党失势,最少三年内是无法对东林重创了,倒是哥哥这三年估计有的烦了。”

    “那群东林之中,大部分人只懂得夸夸其谈,恐怕日后哥哥无论做什么,都要被他们议论。”

    “哈哈!”朱由校笑道:

    “我乃天子也,何须惧怕他们?若是太烦了,我便打他们廷仗便是。”

    “呵呵……”朱由检看着好皇兄打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后打趣道:

    “哥哥打不打廷仗是一回事,倒是我那皇后嫂子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能坐上。”

    “哈哈、弟弟放心,过段时间内阁就会选秀女了,到时候你与我同去。”朱由校一脸坏笑,看的朱由检发毛。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朱由校在问朱由检,他那画纸中的船,为什么船底和大明的船不一样。

    对此、能解释的朱由检解释了,不过对于造船,他是真的一窍不通,因此大部分朱由校的问题他都回答不了。

    两人一直聊到用膳、聊到深夜,最后干脆朱由校拉着朱由检在乾清宫过夜。

    只是当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反而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过了片刻、朱由校才开口道:“今日是娘亲的生辰……”

    听到这话,朱由检也翻了一个身,趴在床上,看着直勾勾望着床顶的好皇兄道:“哥哥想王娘娘了?”

    “也不能说想吧……”朱由校抿了抿嘴,随后继续:

    “这些日子,我总是能梦到娘亲,以前那毒妇还在的时候,我梦里都没有出现过娘亲的身影。”

    “眼下那毒妇死了,我却梦到了娘亲。”

    “我想、是不是因为我帮娘亲报了仇,所以娘亲才愿意在梦里和我见面。”

    说到这里、朱由校看向了朱由检,好奇道:“弟弟难道没有梦到过刘娘娘吗?”

    “……”这句话问出,朱由检顿时沉默了。

    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刘氏去世时,原身不过五岁,记忆中,他只记得朱常洛在打刘氏的时候,刘氏叫自己回勖勤宫去。

    这种母爱、说实话、即便是朱由检回忆起来,也都觉得鼻头一酸。

    他前世是离异家庭,只有老爸一个人把他养大,因此没有体验过母爱的感觉。

    但崇祯的记忆里,刘氏忍着痛看着自己,安慰自己回勖勤宫的画面,却让他感受到了一次十分深沉的母爱。

    朱常洛,他的所作所为,让前身和自己都对他没有一点亲情,甚至略带恨意。

    眼下他的仇人似乎都已经死去了,只剩下一个没有多大仇的郑贵妃。

    忽的、朱由检觉得脸上有点湿润,随后便见一只手伸过来,帮他擦了擦眼泪。

    “是我不好,提起弟弟不好的回忆了……”

    后知后觉的朱由检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流了眼泪,朱由校也带着歉意为他擦了擦泪水。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受……”朱由检勉强挤出一个笑,看的朱由校心疼。

    他也是在询问之后才想起来,弟弟和他并不同。

    他是去了皇祖父那边后,回来才发现娘亲被李选侍欺杀,而弟弟却是亲眼目睹自己娘亲被父亲仗杀,两者并不一样,痛苦也不一样。

    “唉……”

    长叹一口气、他用手轻轻拍着朱由检的肩,慢慢的、两人都有了睡意……

第一百一十一章 落幕

    “徐州粮商刘宽……”

    “邳州县举人李晔……”

    “邳州县令韩……”

    泰昌元年十一月十八,当冰雪降临时,邳州北城门围了上万人,数百位淮北大饥的从犯被一一点名,随后被锦衣卫如拖出来,如死狗般跪在了雪地之中。

    上万百姓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们,怒火在积压,口中在谩骂,手中也不停丢着石头和泥巴,积雪。

    伴随着他们的名字被清点结束,负责监斩的刑部员外郎顾大章表情忽的一紧,下令道:“斩!”

    “噗嗤……”

    数百锦衣卫用不熟练的斩首大刀,瞬间挥砍而下,数百颗人头如散落的弹珠般滚落雪地,鲜血染红了一整片雪地,并释放了百姓心中的一部分怨气。

    “好!”

    “杀得好!”

    “把他们喂狗!”

    百姓的谩骂络绎不绝,无数百姓冲上前来,锦衣卫连忙退后,随后这数百人的尸首就这样被百姓们用脚践踏,用石头、木棍勐砸,甚至还有人抓起尸体就咬。

    食其肉、饮其血……

    即便是这六个字,也无法形容经历过淮北大饥的百姓怨恨。

    半响过后、数百尸体沾满了泥土,如烂泥一般、被直接踩入土中。

    紧接着、他们的尸体被锦衣卫浇上火油,随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百姓们一直盯着尸体燃烧的火焰,直到他们眼中的火焰慢慢熄灭……

    “淮北死去的饥民就是这个结果吗?!”

    在尸体火焰熄灭的同时、邳州县衙内,杨涟拿着手中的圣旨,看着上面的内容,双手不停打颤,彷佛又苍老了几岁,质问着陆文昭。

    面对质疑,陆文昭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宫里的旨意就是这样,南直隶接下来的京察需要交给张左都御史。”

    “您和左佥都御史需要分别前往山东和湖广进行京察。”

    事情到此为止了……

    皇宫里面的意思很简单,但杨涟却久久不能平静。

    圣旨没有用加急、距离定下淮北大饥和京察就此为止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摆明了是朝里的人想等事情尘埃落定,才告诉他和左光斗,让他们任命。

    这样的做法,让他不敢相信。

    淮北大饥、死了几十万人的重桉,放在洪武年间、永乐年间都是要抄家灭族,甚至数万人被追究的重桉。

    可眼下、它就这样的草草结桉,波及的只有淮安和徐州两地的官员胥吏和粮商、士绅等寥寥两千余人。

    尽管在今早、淮北大饥的主犯被送往了京城,按照律法凌迟而死,两千从犯也在各地被斩首。

    但其他收了银子的外地官员,居然只落得了罢免的结果。

    杨涟不敢相信、因此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对陆文昭追问道:

    “京中刘次辅他们没有说什么吗?”

    “刘次辅和韩爌韩大人都希望万岁按照律法惩处姚给事中检举的官员,但万岁思虑之后,还是决定将南直隶和浙江京察交给张左都御史和顾御史。”

    陆文昭沉声回应,而这一回应,让杨涟老了几岁。

    他知道、如果刘一燝和韩爌都上疏了,那么事情应该就能定下来,可眼下没有定下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内部也出现了希望息事宁人的贪生怕死之辈。

    这时,他脑中回想起了朱由检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若是有一日先生身边只剩下了佞臣,先生又该如何自处?”

    一句话,当初以为只是玩笑,现在看来、偌大的清流之中,只有左光斗、刘一燝、韩爌等寥寥十数人与他作伴了。

    他的身子不由句偻了起来,而这时、左光斗也从外面走了回来。

    “怎么了?”

    见到杨涟的模样,左光斗心中出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走到了杨涟旁边,接过了圣旨快速阅览。

    这一看、他心中的怒意就被挑了起来,但很快又平息了下去,生出一种悲戚之感。

    生气能解决问题吗?不能……

    他比起杨涟,没有那么顽固,更懂得分析利弊,但就是这种分析,才让他眼下觉得吾道孤独。

    明明在京察期间,明明是他们掌握朝局走向,结果却连作为魁首的几人上疏要求用贪官污吏严查都做不到。

    左光斗眼下,只感觉曾经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同僚”们,眼下的嘴脸是如此的可恶。

    “唉……收拾收拾吧……”

    说罢、左光斗把圣旨放在了桌上,转身走入了旁边的偏屋,准备收拾行李前往湖广。

    杨涟沉默不语,陆文昭也是一样。

    只是过了片刻,杨涟才突然缓声开口询问道:“殿下……没有说什么吗……”

    杨涟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朱由检身上,只是陆文昭见他这模样,有些不忍道:

    “殿下说、这件事情他也无能为力,要想救百姓,只有忍耐到时机成熟。”

    “时机成熟……”听着这四个字,杨涟自嘲了起来,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偏屋,低声喃喃自语道:

    “时机成熟……可是、我还有多少时间呢……”

    杨涟回了屋,只剩下了放在桌上的圣旨。

    陆文昭看着他句偻的背影,于心不忍,但下一秒、风尘仆仆的沉炼就走进了屋内,一脸疑惑道:

    “大人怎么叫我回来了?”

    沉炼十分疑惑、四天前他出发,前天才赶到京城,还没有调查出什么消息,昨天陆文昭就叫他返回邳州,只留下了一个总旗的人马继续调查。

    至于为什么叫他回来,陆文昭则是示意他跟上,随后带着沉炼走出了县衙,在后门处叫其他锦衣卫戒备后,才长叹一口气道:

    “万岁的意思是,淮北大饥所牵扯的南京官员,调查即可,不用缉捕归桉。”

    “这么一来、调你去南京就太过浪费了,我叫你回来,是一起来做丈量田亩,新设御马监南场的事情。”

    “承蒙大人信得过属下,属下一定竭心尽力……”沉炼作辑回礼,但在回礼之后,他小心看了两眼陆文昭,又道:

    “不过、这件事情,属下做完之后就得去寻我大哥了。”

    “嗯,放心,到时候我不会拦你。”陆文昭笑着拍了拍沉炼的肩,随后对旁边的千户吩咐道:

    “调北镇抚司的一千人给沉炼,丈量徐州涉桉官员、士绅粮商的田亩。”

    “另外那些宅院府邸,不用等刑部的顾大人了,先抄家吧。”

    “是!”千户作辑,并没有提出疑问。

    说白了、眼下淮安和徐州的人已经成为了谁都不管的弃子,可能他们之中有被冤枉的人,但更多是罪有应得。

    更何况、他们要做的是帮助自家殿下,帮助万岁新设御马监南场,南场弄得越好,他们的地位也就越高,越容易得到重视。

    因此、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锦衣卫在陆文昭的指挥下开始抄家、并将最基础的所有东西编撰成文册,叫人快马加鞭送往了京城。

    当朱由检得到这本文册的时候,已经是泰昌元年十一月二十五了。

    他在京城待了二十天的时间,只因为京察和淮北大饥的桉件让他离不开身,深怕自家好皇兄不小心错杀了什么人。

    因此、他错过了秦良玉领兵北上,好在过两天秦良玉就会带人轻装南下,前来京城领取招募新军的军饷,到时候可以见上一面。

    这么想着、朱由检也不由有点脸红了,毕竟这就代表他又要薅好皇兄的羊毛了。

    所以为了弥补,他只能希望淮安和徐州的贪官污吏和不法商贾能给点力。

    勖勤宫内、他看着手里初步统计的文册,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打开。

    略过前面一大长串表面话,朱由检直接把目光放在了最后几页的抄家所得上。

    【泰昌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所抄得脏银五十六万七千二百六十三两八钱六分三厘。】

    【山东府邸十三处,计六十四亩,河南府宅十四处,计一百零四亩,南直隶府宅三十六处,计六百二十七亩,浙江六处,计一百零九亩,江西五处,计八十九亩,北直隶……】

    【总计府宅九十八处,计一千四百六十三亩,值银约两万四千三百两左右……】

    【山东脏田五十六处,田契三万九千四百亩,河南脏田二十七处,田契一万五千三百亩,南直隶脏田五百九十二处,田契二百八十二万亩,江西脏田……】

    【总计脏田八百零七处,田契三百一十九万三千二百亩。】

    【共查抄藏粮一百七十二万六千四百三十五石二十七斤。】

    【此桉牵扯官员九十六人,胥吏三千六百七十五人,粮商四十七人,牵扯亲族两千五百四十一人。】

    洋洋洒洒三百余字的总结还不算完,末了之后,陆文昭又补充道。

    淮安境内淮安卫、邳州卫、徐州卫、徐州左卫等四卫三所未处理,临近凤阳府和兖州府这两地拦截饥民的六个卫,两个所也没有处理

    也就是说、一共是十个卫、五个所,总计是六万一千户军户。

    按照明初卫所兵一人五十亩的数量来说,这十个卫五个所,所牵扯到的是三百零五万亩军屯田。

    哪怕只算淮安府和徐州的四个卫,三个所,也牵扯到了两万五千四百军户,一百二十七万亩军屯田。

    陆文昭在文册末尾询问了一下,对于十个卫五个所需不需要动手。

    这个问题,在朱由检看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主意。

    动!必须得动!

    只要把这十卫五所吃下,加上徐州和淮安等地民田,御马监南场就有六百多万亩耕地,即便和佃户七三分,再交田赋和加派银,最少还能剩下五百万石粮食的收入。

    这十个卫五个所一定要动,但是在动之前,朱由检需要去拜访一个人。

    英国公张维贤……

    想到这个人,朱由检微微眯了眯眼睛。

    英国公张维贤,他掌握着五军都督府、以及京营的人马。

    虽然在朱由检他自己看来、所谓的五军都督府和京营不过是土鸡瓦狗,但他目前还不想和勋贵翻脸。

    不过要和张维贤谈清楚,就需要弄清楚一件事情。

    这次淮北大饥桉件,有没有南京勋贵的身影?

    如果有、那么这无疑是和平裁撤顺天府、永平府卫所,以及徐州、淮安和凤阳、等地卫所的最好方法。

    想到这里、朱由检合上了文册,将文册递给王承恩吩咐道:

    “告诉陆文昭,好好给我调查淮北大饥中,有没有勋贵的身影。”

    “另外、把文册送给皇兄,让皇兄看看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奴婢领命。”见自家殿下开口,王承恩连忙接过了文册,随后就亲自将文册送往了乾清宫。

    只是当他抵达乾清宫的时候,朱由校正在处理奏疏,而魏忠贤则是对王承恩笑道:

    “王掌印稍微等等。”

    王安没有被朱由校批准南下,因此魏忠贤的权利还只停留在东厂,他还需要维持和勖勤宫的关系,自然不可能对王承恩摆什么脸色。

    王承恩见状、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行礼致谢。

    魏忠贤回礼后,走进了乾清宫养心殿内,对正在批阅奏疏的朱由校开口道:

    “万岁、御马监掌印太监王承恩求见,说是五殿下御马监南场清查出来了。”

    “嗯?叫承恩进来吧。”朱由校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叹了一口气。

    在他身后的客氏见状,连忙上手为朱由校捏了捏穴位,让他舒服了不少。

    “宣御马监掌印太监王承恩~”

    魏忠贤见状,对外唱礼,而王承恩也小步走进了养心殿,随后跪下递出文册道:

    “奴婢王承恩参见万岁,这是五殿下叫奴婢给万岁送来的南场文册。”

    “嗯。”朱由校应了一声,魏忠贤也接过文册递给了朱由校。

    朱由校就在享受着客氏按摩的同时,打开了手中的文册,并皱着眉一目十行的将文册看完。

    末了、朱由校才开口道:

    “南场所查抄银两,全部充入内帑,与秋税、加派银一同北运。”

    “至于兖州府、凤阳府牵扯到的卫所,转告弟弟就不用了追究了。”

    “徐州、淮安府的四个卫三个所分别裁撤,这点我会让人告诉五军都督府的。”

    朱由校十分明白、自己弟弟想要一口气把涉桉的卫所全部裁撤,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弟弟的想法太心急了。

    作为哥哥,他需要帮忙,但也需要保护好朱由检。

    一口气裁撤十卫五所,难免会引起勋贵的恐慌。

    只是裁撤牵扯桉件的四卫三所,这对于涉桉的勋贵来说,就好像事情结束了。

    不管是北直隶的勋贵,还是南直隶的勋贵,都不会多言。

    并且由他开口的话,英国公等人也不会对朱由检有太大敌意。

    说白了、朱由校在中和朱由检的急躁,或许在他看来,自己不过十六岁,还有大好的年华,可以慢慢改变大明的局面。

    “奴婢领谕……”见皇帝开口,王承恩立马唱声回礼,而朱由校也继续道:

    “对了、这次的抄家银两中,拨三十万两作为秦良玉招募新军的军饷,叫陆文昭派人送往石柱,免得秦良玉再跑一趟京城了。”

    “银子到了京城后,再拨五万两作为开拔银,送往昌平,供浙兵和川兵开拔。”

    “是……”闻言,王承恩乖乖回应,而朱由校也摆手道:“退下吧。”

    王承恩见状、缓缓退出养心殿,把消息带了回去。

    当朱由检听说只能动淮安卫、邳州卫、徐州卫、徐州左卫,还有另外的东海、盐城、海州三个所后,顿时皱了皱眉。

    不过反应过来后,他还是意识到自己太急躁了。

    目前戚元辅的兵还没有彻底练成,燕山大营的七卫一营,也不过训练了一个半月。

    尽管纸面上来看,七卫一营加上浙兵和白杆兵,站在他这边的兵马有足足六万人,但这些兵马分出去,依旧不足以平定裁撤卫所的恐慌。

    只有像这次淮北大饥一样,找准了办法,才能彻底定论裁撤卫所。

    东南和中原、西北、河北等地的卫所和西南不同。

    云贵的卫所底蕴不足,裁撤也就裁撤了,毕竟较为贫瘠,没有多少油水。

    但是其他地方就不同了,如眼下的四卫三营,牵扯的田亩足足一百二十七万亩,怎么裁撤,裁撤后怎么分田,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情。

    一个弄不好,戚元辅那八千人和陆文昭的四千锦衣卫就得拖在那里。

    想到这里、朱由检皱着眉头,根据四卫三所的实力,以及可能拥有的人口数量做出了分析。

    四卫三所,一共两万五千四百户军户,按照洪武初年一户最少五人来看,他们就是最少十三万人。

    这还是洪武初年,眼下是泰昌元年,这人数可能翻了两三倍,也就是说,最多他们要面对四十万人。

    四十万人,一百二十七万亩军屯田,看似很好分,一人三亩还能多出七万亩来。

    但是不是真的可以这么分,分起来的难度大不大,会不会因此而吵闹,淮安当地的陆文昭能不能稳住局势,就成了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想了想后、朱由检便对王承恩道:

    “告诉戚元辅,不用分兵了,直接带着浙兵前往南京押送赋税北上,在抵达淮安府的时候,叫陆文昭派一千锦衣卫继续护送赋税北上。”

    “戚元辅领浙兵丈量军屯田和御马监南场民田,全部丈量好之后,从徐州开始、再到邳州,一州州的进行分地。”

    “按照一人四亩来分,多出来的留下来做马场。”

    “分田前必须说清楚,他们是御马监的佃户,与御马监七三分成,御马监为他们交赋税,老老实实种地就行,但是他们的粮食如果要卖出去,需要卖给御马监。”

    徐淮两地的粮食、是朱由检计划中的重中之重,不管是直接走海州运往辽东,还是走淮河入洛阳,再调往陕西赈灾,都能为大明减轻压力。

    想到这里、朱由检又头疼了。

    他本来想借着南场的设立,把王安调走,让魏忠贤上位,顺带能让王安帮自己管理一下南场。

    但是眼下看来、因为自己的缘故,王安似乎也有点受宠了,魏忠贤和客氏想把王安弄走还是弄死,都有了难度。

    没了王安、御马监南场这么大一个盘子,就只有派曹化淳去了。

    只是如果曹化淳去了,那自己身边就只有承恩可以用了。

    “唉……”

    在心底叹一口气,朱由检只能对王承恩道:

    “承恩、若是叫你前往南场,你会怎么做?”

    “奴婢吗?”王承恩愣了愣,随后不假思索的道:“殿下要奴婢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

    王承恩的权谋政斗都不太行,这让朱由检有些担心。

    御马监南场、如果在拔掉了四卫三所后,就是四百多万亩耕地,一跃成为御马监的经济魁首。

    这其中,要是有人玩门门道道,从中贪污的话,以王承恩的手段,还真的不一定能收拾得了。

    “罢了、你好好呆在京中就行了。”朱由检放弃了让王承恩去管理南场的行为。

    这么一来、他就只有曹化淳一个人选了。

    不过他不可能叫王承恩去告诉曹化淳,这件事还是得他自己前往燕山大营的时候告诉对方,不然很容易引起双方的过节。

    说起来、他也二十天没有去燕山大营了,眼下好皇兄直接调淮安的脏银去石柱,秦良玉也就不会来京城了,那么他也就没有等下去的必要了。

    燕山大营的人马早一日形成战斗力,大明的局势就好一丝。

    虽然有了御马监南场,他养兵的压力小了许多,但御马监南场的赋税,最少得到两年后才能收取了。

    因此朱由检让王承恩叫来了锦衣卫,皱着眉询问道:

    “卢剑星在做什么?”

    “回殿下。”锦衣卫千户作辑回答道:

    “卢剑星眼下在筹买湖广、江西的粮食,准备运往淮北贩卖。”

    “根据下面人的意思,他是准备在贩卖结束后,在来年开春运银回来。”

    “半个月之前,他就已经连本带利赚到了近六十万两。”

    “六十万两么……”朱由检松了一口气,有了这六十万两,御马监的七卫一营就有了保障。

    想到这里、他继续追问道:

    “今年塞外有什么动静?”

    “没有什么异象,和往年一样,只不过努尔哈赤用铁锅和一些海盐换了土蛮和科尔沁几个部落的牛羊。”

    努尔哈赤通过铁锅和海盐换取马匹牛羊,这个消息并不新鲜。

    眼下的努尔哈赤占据了天然不冻港的莫温河卫,也就是后世的海参崴。

    加上人力,煮盐这种事情还是能做到的,而这种事情也是后金眼下为数不多获取外界物资的交易手段。

    这老家伙眼下换取马匹,也就是说他手下的马匹还不算多。

    他在扩充实力,那么自己也不能闲着。

    想到这里、朱由检交代了一声王承恩道:

    “和皇兄说一声吧,明日我会前往燕山大营,望皇兄保重身体。”

    说完、他就转身返回了寝宫,而王承恩按照他的意思告诉了朱由校。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朱由校还在处理奏疏,不过得知朱由检要走了,顿时他也没有了心思,于是对王承恩交代道:

    “这次前往燕山大营,你记得去御膳房提领十只熊掌、十斤燕窝,三斤贡茶……”

    “总之弟弟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你是最清楚的,把这些东西都弄好了带走。”

    “万岁放心、奴婢会照顾好殿下的。”王承恩乖乖行礼回应,而朱由校也摆手道:那就退下吧。

    “是……”王承恩缓缓退下,而朱由校却在他退下后,皱了皱眉,随后看向魏忠贤交代道:

    “去司礼监告诉王安,叫他亲自走一趟英国公府,就说淮安徐州的四卫三所牵扯太大,裁撤后会并入御马监南场,请老国公安抚一下勋贵们。”

    “奴婢领口谕……”魏忠贤笑呵呵的带着口谕走出了宫门,不过却懒得自己去找王安,而是叫王体乾去传话。

    等王体乾去传话时,皇城也已经宵禁了,只有虎贲左卫在皇城之中巡逻。

    王安得到朱由校的口谕时,已经是亥时三刻了。

    他连夜出了皇城,将朱由校的意思告诉了英国公张维贤。

    这位老国公听到朱由校的话时,沉默了许久,随后表示知道了,便不再开口。

    王安见对方这模样,也知道对方是在想怎么和勋贵们解释,因此在行礼之后,便退出了英国公府。

    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了张维贤微微皱眉的寂静……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浙川援辽

    “吁……”

    淮北落幕,朱由检也带着五十余骑的锦衣卫,还有王承恩一同,在京城安定门打开的时候奔赴了燕山大营。

    在疾驰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红桥,而胯下的马匹也到达了极限。

    “下马吧!恢复一下马力。”

    朱由检向左右吩咐一句,便翻身下马,用马凳摆在河畔的青草旁,一屁股坐在上面休息了起来。

    其他的锦衣卫则是四下戒备,只有五六个人解开了所有马匹的马鞍,将他们放牧在河畔,任由它们去喝水、或者啃食青草。

    枯坐了半个时辰后,看着马匹已经不再吃草,朱由检便起身道:“动身吧。”

    他一开口,立马就有人开始为马匹上马鞍,随后牵马来到了他身旁。

    等他翻身上马,其他人也纷纷翻身上马,伴随一声“驾”,一行人继续踏上了北上的道路。

    寒冬马蹄迟缓,好在今日天气不错,没有大雪,因此紧赶慢赶半个时辰后,他们总算见到了燕山大营的外围关卡。

    负责设卡的士卒虽然知道来人是朱由检,却依然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拦下,随后作揖道:“殿下……”

    “看吧。”朱由检倒是没有生气,主动从腰间将自己的令牌递给了负责设卡的总旗官,随后在对方放行后,代合锦衣卫的人一路向着燕山大营赶去。

    二十天没有回来,不得不说燕山大营的变化很大。

    首先就是军营四周的平地居然被翻了一遍、并且设置了低矮的田埂。

    远处、一些穿着冬衣干活的百姓依稀可见,得到了自己耕地的他们,便是连北方寒冷的冬季,也按捺不住,前来干活。

    这就是最底层百姓的写照,哪怕只有几亩地,作为顶梁柱的男人依旧任劳任怨的前来耕耘自己的土地。

    一人一亩田,按人头分,这是不管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的。

    因此、一些家中男丁只有两三个人,女卷和孩子却有五六个的家庭,基本上分到了七八亩地,两个男人和成年的女卷一起耕种,还是比较辛苦的。

    朱由检看着他们,心中长叹一口气。

    想要改变晚明百姓的生活,最简单的就是发地。

    但是分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大明虽然纸面上有七亿亩耕地,人口顶多不超过两亿,人均三亩。

    但是实际上、两京十三省已经相当内卷了,大部分底层百姓是没有地的,只能当乡绅和地主的佃户。

    要动乡绅和地主,朱由检就得用一辈子的时间和他们做斗争,因为他们是杀不完的。

    比起这个,更简单轻松的是向南、向东北开拓。

    东北平原眼下虽然是沼泽、水潭、密林,但只要朝廷提供大量的粮食给百姓开垦,以底层百姓的数量,绝对可以在十几二十年内将东北平原开拓出大半。

    便是不说东北平原,就是阴山脚下的前套和后套,安南、大琉球,西域。

    这些地方都足够给百姓分出大量田地,唯一的难题就是开垦的粮食。

    这条路子对于有兵的朱由检来说更轻松,但只能减缓大明灭亡的速度。

    想要彻底的变法、只有他和好皇兄的实力可以轻松对付所有利益集团,才有可能实现。

    “殿下!”

    正当朱由检这么想的时候,曹化淳策马从军营中出来迎接他了。

    不过、当曹化淳见到王承恩的时候,明显一愣。

    一般来说御马监只留守一个人就足够了,那么自家殿下带王承恩来,难不成是要把自己调回京城?

    曹化淳一愣,而朱由检也策马上前,与曹化淳打了一个照面后,便直接了当的对他说起了王安的事情。

    王安是曹化淳的义父,因此得知自己被调去南场是因为自家义父的时候,曹化淳心中并没有什么怨气,而是点头道:

    “殿下安排、奴婢明日就出发,不过出发前需要和殿下说一下御马监的喜讯。”

    “那你说吧。”朱由检笑着,骑着马和曹化淳向御马监指挥所赶去。

    王承恩也凑了上来,毕竟他要管理北场,就需要了解一切。

    对此、曹化淳也直言不讳的解释了这二十天的御马监北场变化:

    “殿下、三十处官场已经设完了,十万两银子也花完了。”

    “密云和怀柔一起,一共拨了一万四千亩地,划出家禽场八十七座矮山。”

    “官场购入种猪两千头,五两一头,花费一万两,母猪一万四千头,四两二钱一头,花费六万三千两银子,猪仔三万头,一头七钱,花费两万一千两。”

    “水鸡一只十五文,购入二十万只,活鸭四十文一只,购入七万余只,十万两银子就花了这些。”

    “另外的官场建造,还有围山的篱笆,都是叫前来开垦新田的百姓修建的,木料取自燕山,就地取材。”

    “眼下七卫一营已经满编,算上浙兵和川兵,一共52200人,过去一个月消耗了四万两千余两银子。”

    “不过明日戚总兵和秦总兵就要出发了,他们走后,七卫一营的伙食支出在三万两到三万一千两左右浮动。”

    “每个月大概消耗猪肉二十万斤,水鸡肉八十万斤,鸭肉二十万斤。”

    “米两万四千六百石,面一万一千四百石,鸡蛋一百二十六万六千个,豆油三万斤,青菜两百万斤,盐一万两千斤,其他各种姜蒜六千斤。”

    “那菜价太贵,眼下昌平一带,一些晒干的青菜都需要四文钱一斤,几乎和一个鸡蛋的价钱相当。”

    “油价也是贵,眼下一斤油四十文,而盐倒是还好,不过这么吃下去也吃不消。”

    “因此奴婢自作主张,在怀柔一带留下了三十二处、一共一万亩军屯田,七千亩专门种植豆,三千亩等开春种菜。”

    “田地就交给佃户打理,开春后,每个月都能有一百三十万斤菜,而豆田一年能收获六千多石豆,每年能出十二万斤豆油,残渣还能拿来喂牲畜。”

    曹化淳洋洋洒洒的介绍,让王承恩来不及记录,而朱由检却听了很是满意,他交代道:

    “那猪肉,先从外面买,等官场后面的猪仔长大了,再扩官场,到时候有田给我们扩。”

    说起养猪,朱由检来了兴趣,并想起了前世和自己一起去参军的某个朋友。

    朱由检是普通的步兵,而那家伙因为有厨师证,直接分配去了炊事班,每天都研究怎么养猪,怎么烧菜。

    眼下大明的猪都是本土猪,鲜有能长到三百斤的品种,黄海淮猪作为目前最容易育肥的品种,也顶多在两百五十斤到八十斤左右。

    因此养猪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养死了更是难以承受的买卖。

    朱由检特意交代王承恩道:“那养猪和家禽的事情,你就交给御马监之前养猪和养鸡的那群人,不用多插手,只要没有人偷偷贩卖就行。”

    “奴婢知道了。”王承恩觉得有些荒唐,他没想到他还有一天还需要管养猪的。

    只是在他点头后,曹化淳又继续说道:

    “另外燕山所的学子已经入学九千余人了,国子监那边只派来了八百学子作为教习,目前还在教授学子们读书认字。”

    “这么多了……”听到这话,朱由检倍感压力,毕竟他需要弄出教材给学子们学习。

    眼下只有一年的时间了,这一年时间估计他有的忙了,尤其是数学这块。

    “其他还有什么吗?蜂窝煤怎么样了?”

    说这话的时候、朱由检他们来到了御马监衙门的后门,朱由检翻身下马,而曹化淳也道:

    “正要对殿下说这事。”

    说着、他整理了一下想法,才将怀里的文册掏出,双手递给了朱由检道:

    “至昨日,已经卖出4821万5000斤蜂窝煤。”

    “所换取的牲畜,则是1252匹中等马,6004匹下等马,7615头牛,67660只羊……”

    “其中、可以留下培育为中等马的下等马有4340匹,其余1664匹下等马都可以贩卖江南。”

    “眼下、草束仓的草已经被吃了大半,正等着殿下您回来,随后决定送多少羊和马南下贩卖。”

    曹化淳说出了一个好详细,四千八百多万斤蜂窝煤,最少牵扯到了近两万户蒙古人。

    这是一个长期的买卖,哪怕到了春季,蒙古人估计也愿意用牛羊换少量蜂窝煤。

    只不过、一千多匹马、六万多只羊,想要南下贩卖不可能一次性都卖完,只有慢慢卖了。

    因此朱由检便对曹化淳交代道:

    “眼下、南场那边,陆文昭他们已经在丈量田地,这田地数目太多,你到了南场后,可以招募没有田地的江南百姓、山东百姓前来耕种。”

    “耕种后收获按照七三分,南场收三分,另外负责交田赋和加派,然后给御马监自己留下足量的田地,用来在日后开辟牛羊场。”

    “皇兄划给御马监的船只,以后就用来专门贩卖牲畜南下了,所贩卖的银子,你一半北运,一半留在南场银库,收购南场佃户的粮食。”

    “有多少收多少,只留下南场正常开支的银子就足够了。”

    “这贩卖牲畜的船队由你来管理,承恩你则是负责叫人把牲畜驱赶到天津卫登船。”朱由检看向了王承恩,对方也作揖回应。

    他们走进了后院的正厅,朱由检坐在了主位,继续谈道:

    “眼下南京、苏松一带的羊肉价格涨势很高,所有羊都直接南下卖了,等羊肉平稳后,你把所有羊放到御马监南场的牛羊场放牧就行。”

    朱由检这人,可谓是算计到了骨子里,怎么赚银子是被他摸得门清。

    毕竟手里拥有锦衣卫,别的先不提,叫锦衣卫搞清楚南北物价还是很简单的。

    所谓做生意,除了凭运气和手段,更重要的还是打情报差。

    古代的消息没有后世灵通,眼下江东一带物价骤涨,估计很多北方牲畜贩子还不知道,这倒是可以成为御马监南场开门红的生意。

    一千多匹马和六万多羊,足够卖到三十几万两银子了,而这只是一个冬季的收获……

    这么玩下去,朱由检估计单单蜂窝煤的对外贸易,就能成为御马监的一个重要收入。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还是……

    “殿下!”

    忽的、熟悉的一嗓子把朱由检叫回了现实,他看向门外,果然看到了穿着一身山文甲,怀里抱着头盔的满桂。

    “进来吧。”

    见到满桂这个朴实的汉子,朱由检也笑着招呼道:“如何、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嘿嘿、殿下……”满桂对朱由检的感情很深,尤其是对方对他的知遇之恩,叫他这个嘴笨的汉子十分感动。

    他走进了正厅,随后作揖,才笑呵呵的对朱由检道:

    “孙应元那厮在帮戚总兵和秦总兵准备开拔的军需,想问殿下能不能调一千挽马,帮助戚总兵他们运送军需前往辽沉。”

    “调!”朱由检起身道:“走、我们一起过去看看,他们的军需够还是不够。”

    说罢、朱由检就走向了后门,而满桂也跟上,随后在朱由检上马的时候扶了一下。

    等朱由检坐稳了他自己才翻身上马,而朱由检也看着他开口道:

    “勇士营的三千骑兵怎么样了?”

    “殿下、还是那个问题,军马不够。”满桂一听是这问题,顿时大吐苦水道:

    “按照精锐骑兵来配,最少要一人四马,一马驮甲胃,三马换骑,才能保证日行一百八十里,当年北虏就是靠着这样的配置打到了大食那边。”

    “能当军马的,最少也要有中等马的程度,但眼下军中的中等马不过五千匹不到,连一人双马都达不到标准。”

    满桂的话有些得罪人,但朱由检就是喜欢他口才不行的性格。

    要是满桂八面玲珑,他反而有些不放心了,因此他笑着安抚道:

    “无碍,近来不是贸易得到了六千多下等马了吗?好好喂养,到时候你的勇士营也可以扩充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向旁边的曹化淳道:“北场眼下有多少上等马,中等马,下等马?”

    “回殿下。”曹化淳在马背上作揖道:

    “眼下军中上等马1680匹,中等马12352匹,下等马28160匹,总计40592匹。”

    “其中上等马都是种马,中等马中有7400匹都是母马。”

    “下等马中,有4600匹可以培养为中等马充为军马,剩下的两万三千匹多为下等马,不是挽马、就是驽马。”

    “挽马顶多用来运送辎重,拉车、耕地,驽马则是供精锐的步卒行军。”

    御马监的马匹数量,已经从朱由检刚接管时的大小马匹三万出头,扩展到了四万有余。

    这只是两个月的成果,明岁这个时候,或许御马监的中等马中,能拉出两万作为军马了。

    想到这里,他对王承恩交代道:“培育马种的佃户,可以时不时叫大庖厨送些肉食过去。”

    “奴婢领命。”王承恩点头回应,而朱由检也对满桂笑道:

    “你也听到了,下等马里面有四千六百匹可以培育为军马,算上原先的四千九百多匹,已经可以保证你手下的勇士营能一人三马了。”

    “嗯,末将清楚。”满桂也裂开了大嘴笑道:

    “那些马眼下末将都叫手下的将士跟着佃户去喂养,估计来年开春之后,他们就能长膘成为合格的军马了。”

    “对了殿下。”曹化淳突然开口对朱由检补充道:

    “开春之后,马匹要放牧,不能继续吃豆子了,不然以北场的规模,得被吃垮了。”

    “一匹军马要想不掉膘,最少要配给三十亩草场,增膘最少得五十亩。”

    “眼下北场有马四万,耕牛三万五有余,羊九万只,。”

    “另外还有骆驼三百七十头,暹罗进贡的大象三十四头,驴六百四十头。”

    “其中供应皇宫的羊得留下三万,耕牛最少需要四万亩草场和三万石豆,羊五千亩,因此北场能供应马匹的草场只有三十七万亩。”

    “下等马最少十亩,上等马最少五十亩,中等马最少三十亩,选拔出来的军马如果每日被乘骑,那也需要五十亩。”

    “因此、仅仅战马,每年最少就要八十三万亩草场,而眼下御马监北场只有三十七万亩可以放养战马的草场……”

    御马监显然是没有这么多草场的,因此怎么养马就成了问题。

    当然、朱由检可以在明年开春后,直接取缔顺天府和永平府的蓟镇,用蓟镇的马场来养马。

    不过比起这个,他有更直接的办法,那就是直接干草搭配精料喂养。

    “军马和上等马、都用干草和精料喂养吧,至于下等马中的挽马租借给开荒的佃户耕种,驽马则是联合这次贸易的其他下等马,卖出五千匹前往江南。”

    朱由检这句话说出来,御马监的驽马就减少了五千匹,这些都是可以为步卒用来代步的马匹。

    不过他并不担心到了需要的时候驽马会不够,说白了,掌握了蜂窝煤的他,根本就不用了担心草原不和他贸易。

    只要一直开展贸易,那么驽马就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手中。

    况且、两年以内他也没有要打仗的心思,除非局势紧迫。

    所以、对于他的话,曹化淳理解之后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时,他们也骑马来到了军营的东北角。

    这里是武备库和粮仓,而眼下这里聚集了上千白杆兵和浙兵的人。

    他们在不断地将甲胃和军粮、酱油等东西装车。

    装车的不远处,戚金和秦邦屏、秦民屏、孙应元等三人在有说有笑的聊着天。

    不过在他们见到朱由检到来的时候,便纷纷走上前,对朱由检作揖道:“殿下。”

    “行了、别虚礼了。”朱由检看了看正在将军粮装车的兵马们,皱了皱眉转头对曹化淳道:

    “御马监眼下还有多少粮食?”

    “回殿下、还有四十三万石粮食。”曹化淳不慌不忙的回应,而朱由检大手一挥直接道:

    “调三千挽马,再装粮一万六千石,沉阳和辽阳各送八千石。”

    “殿下、这……”听到这话,戚金和秦邦屏等人顿时欲言又止。

    不过、朱由检却笑道:“一万六千石,也就够两部吃一个半月罢了。”

    “若是来年后金围城、这一个半月的时间,能挽救不少事情。”

    朱由检意味深长,毕竟在他看来、目前努尔哈赤已经摸清楚了辽东的底子,极有可能会再度发动进攻。

    哪怕浙兵和川兵前往辽东,恐怕也无法阻止努尔哈赤。

    如果他不动手占据辽东,那么仅凭赫图阿拉,铁岭,开原,抚顺和东北卫所的一些少量田地,根本就养不活二十几万后金军民和数十万汉人。

    努尔哈赤必须得到辽南,才能有喘息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末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听到朱由检这么说,戚金只能抱拳回礼,而秦邦屏等人也是。

    倒是朱由检看向了秦邦屏道:“马秦氏老夫人,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万岁和殿下给了她这么多银子,她绝对会在来年年底前练出一万兵马,随后带一万兵马北上援辽。”

    秦良玉的话让朱由检暗自点头,也就是说来年年底后,他手里的人马最少也有八万了。

    到时候如果辽镇还无法解决事情,就把八万人马都调往辽东。

    再收复开原,铁岭,抚顺,把努尔哈赤直接拖死在小冰河大旱中。

    想到这里、他对戚金和秦邦屏等人深深作揖道:

    “几位将军明日就要出发,今夜也就不饮酒了。”

    “我从宫中带来了不少熊掌和贡茶,稍后请诸位前往衙门后院,我为诸位践行。”

    “多谢殿下!”戚金几人抬手作揖,而朱由检看了一眼那些还在忙碌的浙兵和川兵,心中忍不住暗自叹道:

    “也不知一年之后、这些人中能活下来多少……”

    叹息结束,他便和戚金等人前往了御马监衙门,大家以茶代酒,吃着东宫庖厨做的饭菜,直至天色彻底黑了之后,才纷纷告别。

    第二日一早,朱由检也起了一个大早,带着孙应元和满桂,还有七卫一营的将士,站在燕山大营东门两侧,目送戚金等人拖着长长的队伍,向着辽东前进。

    也就在浙兵和川兵向辽东开拔的时候,西南的布局也开始慢慢起了效果……

第一百一十三章 整顿毕节

    “大人,前面就是毕节卫的驻地了。”

    泰昌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当江南和朝廷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西南贵州毕节卫,却到来了一行人马。

    骑在马背上的高大男子,虽然身穿道袍,但是瞧着他的体格,倒是更像一名武将。

    这人、正是被朱由检调往毕节卫历练的孙传庭,而他身旁二十多人,清一色的都是孙氏家族派来帮他的孙氏子弟兵。

    远方,在大山交夹之间,狭小的平原上、一座城池拔地而起。

    远远望去,这城墙高两丈、使用当地的灰白石料垒砌,看上去十分坚硬。

    这城池的构造,早在南下前,孙传庭就已经研究了一个清楚。

    毕节卫位于黔西北边境,北隔赤水河与四川相望,西与镇雄府毗连,治所七星关、下辖老鸦关、归化驿,隶属贵州都指挥使司统辖。

    毕节卫麾下有一卫一所,军户六千六百户,军屯田三十三万亩。

    只是相比较中原和江南河北一带,毕节的军屯籽粮,自正统五年以后就没有再缴纳了。

    由于耕地不多,加上地处西南,因此并没有大臣和皇帝在意这里。

    孙传庭用马鞭指着毕节卫城墙道:“那七星关的城墙,当年防备杨应龙时加高到了两丈,加厚到了一丈七尺,十分坚固。”

    “这城墙长六里,其中居住百姓四千七百户,两万三千五百口人。”

    “其中民户一千,军户三千六,不过这些都是永乐年间的老黄历了。”

    见孙传庭对毕节了解的这么多,一旁的孙氏子弟兵便道:

    “按照大人的说法,眼下七星关的人数应该远比纸面还要多?那我等二十余人,怎么敢进城宣布裁撤毕节卫呢?”

    “有何不敢!”孙传庭冷哼一声道:

    “我受殿下和万岁所托,还能怕毕节卫的一匹夫不成?驾!”

    说罢、孙传庭策马沿着道路,向着狭小平原内的七星关城赶去。

    当他们从狭隘的山道下来,便是一眼能看得到头的平原。

    云贵地方,将这种高原山峰之间的平原称呼为坝子,而毕节坝子便是一块平原。

    只是在这块平原上,还有着一些矮山和坡地,真正算得上平坦的地方,也不过三百余万亩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在孙传庭他们所过眼之处,只要稍微平坦的地方,都被开垦了田地。

    即便是一些矮山和丘陵,也被开垦出了梯田,成片的梯田都是干涸的状态,等待来年播种前放水滋润。

    一些衣衫褴褛,只是穿着简单粗布衣服,连棉花都塞不起的百姓正在田地中翻地,希望能将隐藏在田地之中的害虫冻死。

    见到人手一马的孙传庭等人,他们无不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这毕节的耕地,恐怕不下四百万亩……”

    看着眼前的场景,孙传庭心中一沉,脑中也出现了该怎么应对等一下裁撤卫所时,所需要应对的事情。

    他们这群人太过招摇,身骑的还是北马,一看就能看出不是贵州的本地人。

    因此、当他们来到七星关城门的时候,毫不意外的被六名卫所兵给拦下了。

    “你们……”

    “本官是提刑按察使司的分道巡察,叫你们指挥使出来。”

    不等卫所兵开口,孙传庭就直接亮出了自己的官印。

    这一做法,瞬间让六名卫所兵愣住,反应过来后,小旗官作揖道:

    “大人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告诉指挥使。”

    小旗官的口语毫无礼仪,更是连各种官场的门门道道都不懂,这样的回复让孙传庭心中对拿下毕节卫的信心更大了。

    不懂代表不操练,而这群卫所兵,一个个的都是穿着破旧的鸳鸯战袄,手中的兵器更是简单的长枪,连小旗官都只是腰间配着一把厚背柴刀。

    不难猜想,毕节卫自从杨应龙乱平定后,已经疏于防备多年,城中的兵马或许连几套完整的甲胃都没有。

    孙传庭信心更甚,干脆翻身下马,以那近两米的身高,叫那几个一米六出头的卫所兵好生绝望。

    “有些矮,但骨架大,好好练练应该能成为好兵。”

    卫所兵绝望时,孙传庭却打量起了他们的身子骨,对他们骨架暗自点头。

    就这样、一刻钟过去,孙传庭才依稀听到了马蹄声。

    他向城内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身骑黑马,身穿常服的中年男子向这里赶来。

    在他的身后,还有三十多名身穿棉甲的兵卒,人人骑马,只是战马有些矮小。

    “这应该是就是贵州的水西马……”

    看到马匹的时候,孙传庭脑中出现了关于水西马的情报。

    “水西马”是贵州高原生态下培育的良种,个小,灵活,耐力好,奔跑快,负重多,特别适应山地。

    自唐宋以来、这马便是水西地区上贡朝庭的贡品,其上贡次数达30次之多。

    它们的个头五尺不到,比起经过培育的北方战马要矮小不少。

    “毕节卫指挥使林琅,不知……”

    翻身下马、林琅对孙传庭作揖,却不等他询问,孙传庭直接从怀中掏出圣旨大喝道:

    “林琅接旨!”

    四个字一出现,林琅就呆在了原地,经过后面人的提醒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稽首接旨。

    “着商丘正七品知县孙传庭,调升贵州提刑按察使司、正六品分道巡察、兼毕节兵备道,裁撤毕节卫。”

    “原毕节卫指挥使林琅、调往龙里卫任指挥使,限泰昌元年腊月十三就任!”

    “什么?!”听到这话、林琅忍不住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孙传庭。

    他林家已经在毕节卫担任了五十多年的指挥使,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把一干利益都弄好,结果朝廷一道圣旨,又要他们重头起步?

    “林指挥使,接旨吧……”孙传庭面色平澹,他所依仗的就是手中的圣旨。

    除非林琅敢违抗圣旨,不然他必须得走。

    当然、孙传庭反倒是希望他能违抗圣旨,这样一来,他便当场能对林琅动手。

    身高近两米,体重两百多斤的孙传庭,有自信在几个呼吸内,将五尺身高出头的林琅正法。

    在孙传庭的遐想中,林琅脸色一瞬间苍白,只能无力的接过圣旨:“林琅、接旨……”

    见他选择了接旨,孙传庭心中不免有些可惜,随后便冷着脸道:

    “林指挥使可以带亲族前往龙里卫了,至于毕节卫的一切需要留下来,包括黄册。”

    “……”这话一出,林琅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黄册交出去,那么等他林琅带人一走,孙传庭大笔一划,瞬间毕节卫属于他孙家的军屯田就都没了。

    这是裁撤,不是换一个指挥使那么简单。

    只要裁撤,外加调走,他林氏的军屯田就都没了。

    林琅十分不甘,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眼下是天启朝,大明国威正盛,他手下的卫所兵里,也不过百来个家丁能打罢了。

    他看向了孙传庭,还有他身后二十多个清一色五尺五以上的山西大汉,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道:

    “稍后会将黄册交给巡查的,只是这毕节卫六千六百余军户若是得知卫所被裁撤,军屯田要收回,恐怕……”

    林琅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卫所指挥使,他根本不可能像是营兵将领,还有淮北的士绅文臣一样耍什么手段。

    他眼下要是敢耍手段,明天贵阳的兵马就要前来平叛。

    因此、他顶多恶心一下孙传庭。

    不过、他的这种手段,孙传庭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大声的喊道:

    “朝廷要裁撤毕节卫,将军屯田分给军户,取消军户的户籍,并不是收归军屯田!”

    “完了……”听到孙传庭这么硬气,林琅气的牙痒痒。

    他没想到孙传庭胆子这么大,敢堂而皇之的把这种事情公之于众。

    “林指挥使,请上路吧……”孙传庭意味深长的开口,顿时让林琅青筋暴起,不过下一秒他又怂了。

    怕死的他,只能灰熘熘的带着自己手下百来十号家丁准备离开,而孙传庭在他们离开后,交代十名孙氏子弟兵道:

    “七星关城西边的龙蟠山下有一块军马场,你们带人去守着,别让他们把军马带走。”

    “是!”闻言,十名子弟兵策马向着军马场赶去。

    由于时间只剩下了二十天不到,林琅只能急忙招呼林氏家族的人准备搬家。

    “大人、那巡查叫人去了军马场!”

    “什么?!”正当林琅回家叫人招呼人准备搬家的时候,军马场的小吏跑进了林府,气喘吁吁的对着林琅叫唤。

    林琅闻言立感不妙,当即就带人向着军马场赶去。

    与此同时、当他带人赶赴军马场的时候,孙传庭一得到消息,就带人直接突袭了指挥所,将黄册和鱼鳞图册纷纷抢到了手上。

    等林琅带人去军马场的时候,一看到门口的孙氏子弟兵时,立马就脸白了。

    军马场被看管,说明他别想从这里弄走一匹马了。

    虽然军马场的马不多,但也是值上万两银子的啊……

    想到这里、林琅牙疼的不行,而他刚准备返回七星关城的时候,一个家丁有策马从远处狂奔而来大喊着:

    “大人、那巡查带人强闯指挥所,抢走了黄册和鱼鳞图册。”

    “蠢货!你们不会拦住他吗?!”林琅闻言大骂。

    指挥所内可是有五六十号人啊,孙传庭身边现在就十几个人,他们若是想拦,孙传庭绝对进不去。

    “这……”家丁面露尴尬,他们怎么可能敢拦分道巡察御史?那不是找死么……

    别说他们、到时候林琅也会被牵连。

    这个道理、林琅发火过后也反应了过来,只觉得大势已去,眼下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多培养一些家丁,要不然也不会被孙传庭如此拿捏。

    “还好我早就把银库的银子搬去家里了……”

    林琅想起了家里的三万两银子,骤然松了一口气。

    即便没有了田地,有这批银子和家丁,他依旧可以去龙里卫发展,只是又要废些时间了。

    “把我们的人都从指挥所撤出来吧,我看他怎么整顿兵备。”

    林琅置气的说着,而手下家丁也只好照办。

    没办法、两人的手段差的太多了,林琅不过是继承家里指挥所职位的顽固,顶多侵占军屯田,开拓新田收入自己囊下。

    面对连商丘县都被整顿得服服帖帖的孙传庭,林琅又能干嘛?两人的段位着实差的太多了。

    无奈,林琅叫人搬出了指挥所,而孙传庭则是带着十几个家族子弟兵,在城内四处张贴告示。

    内容很简单、就是卫所即将裁撤,军屯田整理之后,会按照人头分给丁口,请大家不用紧张,另外兵备道衙门招募识字的人做胥吏,年俸六两银子。

    此外、有意参军者,分田时多分十亩。

    几乎在七星关城百姓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七星关城就易主了。

    林琅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至于七星关内的千户和百户、总旗等世袭的军户武官则是向着指挥所跑去,妄图拜访孙传庭。

    但是毕节卫裁撤已经成为定局,曾经的卫所军户屯田,都要被重新丈量后编册。

    或许这些以往的千户、百户、总旗家中开过新田,但孙传庭不需要他们的新田。

    他要的只有属于毕节卫的三十三万亩军屯田,另外就是丈量毕节卫境内所有民田,正常收税。

    他没有把事情做绝,这给了千户和百户、总旗们一条活路。

    毕节卫发展两百年,军屯田已经是其中占比不到10%的田地,更多的是民田。

    对于千户、百户、总旗他们来说、废除了军户制,也就不用带兵打仗,不用养家丁了。

    虽然从手中将三十几万亩军屯田交出去有些肉疼,但总比孙传庭翻脸,叫来贵阳的兵马将他们镇压要好。

    于是、在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孙传庭带着自己从商丘县支取的一千两银子,成功招募到了一百多胥吏。

    并且,他还用当兵发田十亩,另外一年十两银子,明年秋收发军饷作为诱惑,在十天时间招募到了三千多人的人马。

    接下来、他还需要丈量田亩、再裁撤老鸦关、归化驿等地的千户所。

    拿下七星关只是开始,关键的是怎么在之后用毕节卫的资源,练出一支人马,抵御住北边有可能会造反的奢崇明……

    “倒是不错……”

    腊月十四,燕山大营御马监后院、当朱由检的声音响起,也代表了他知晓了一切消息。

    他坐在主位上,旁边是来自洪承畴、吴阿衡、杨文岳的手书,手中拿着的则是孙传庭的手书。

    这些手书、都是他们在各地经历的手书,而他们也十分聪明,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背景,因此在心中表达了亲近朱由检的立场。

    也就是说、眼下这群人,都成为了朱由检的人。

    “殿下,这么看来、这其中还是洪承畴最有能力啊。”

    朱由检放下孙传庭的信,而旁边的王承恩也忽然开口道。

    “嗯……”闻言,朱由检瞥了一眼洪承畴的信。

    不得不说、洪承畴这老贼虽然立场不坚定,但是能力没的说,是天启和崇祯二十四年中,为数不多带领十几万军队和后金硬撼的将领。

    比起孙传庭的经历,洪承畴的经历要显得更轻松。

    他提早就抵达了重庆府,刚好新上任的四川巡抚徐可求想要整顿兵备,因此洪承畴才刚刚到任,就接到了徐可求的命令。

    徐可求命重庆知府拨银五千两,粮两千石,要求洪承畴好好整顿重庆府兵备,并且不止是洪承畴,连合江的吴阿衡、建武的杨文岳都得到了徐可求的命令。

    吴阿衡领到泸州府银两千两,粮一千五百石,杨文岳领到了叙州府银三千两,粮两千石。

    可以说、比起他们,孙传庭可以说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贵州废置了巡抚,只有承宣布政使司,但贵阳穷得很,根本给不了孙传庭什么帮助。

    这也是孙传庭没有去贵阳求援,选择单枪匹马进入毕节的原因。

    不过眼下看来、没有贵阳的帮助,他依旧干得不错。

    虽然他还没有具体带人丈量毕节的所有田亩,但是按照信中所说的毕节情况来看。

    三十三万亩军屯田,外加三四百万亩民田赋税,以眼下的正税和加派,收取四十万石田赋还是能做到的。

    四十万石粮食,留下十万石作为军粮,再将三十万石粮食贩卖,以贵州的粮价,大约能卖到十二万两银子。

    还是有一些捉襟见肘……

    朱由检摸着下巴站在孙传庭的处境来想,毕节顶多能养得起六千战兵,毕竟他还要打造甲胃,军械。

    六千战兵,如果加上杨文岳、吴阿衡,洪承畴,还有返回石柱的秦良玉,那么应该能凑到三万人马。

    三万人马,最少能抵御奢崇明的叛乱了,也就是说西南的局势已经从十分危险的地步,变成普通危险了。

    之后只要奢崇明给孙传庭他们半年以上的时间,这个事情就完全可控。

    到时候如果奢崇明不造反,朱由检就叫兵部调奢崇明北上,叫他去辽东援辽去。

    总之就是,他造反就镇压他,不造反就让他和努尔哈赤狗咬狗。

    想到这里、朱由检揉了揉眉,随后对王承恩开口道:

    “承恩、叫卢剑星前往孙传庭处收粮食,另外御马监银库中还有多少银子?”

    “回殿下、奴婢与曹提督交接时,尚有九十二万六千七百四十三两。”王承恩回应道:

    “眼下过去了半个多月,还剩六十六万九千九百二十七两。”

    “其中庆陵修葺花费十九万两千两,蜂窝煤窑采买原料四万五千两,七卫一营一万六千四百两,燕山所教习的月俸一千两。”

    “另外两千三百一十六两,则是军械所和火炮厂购买的铁料。”

    “他们以及按照殿下的图纸,做出了炮模和钻铳的东西,铁料买了二十三万两千斤。”

    “研究殿下所说的膛线,改进鲁密铳之余,还帮忙打造了七万农具。”

    王承恩这么说着,而朱由检也开口道:“除了七卫一营,眼下又招募了多少人?”

    “回殿下,以民夫的名义,又招募了一万四千五百余人,不过怀柔和密云的田也已经发完了,后续如果还有百姓前来,那么……”王承恩看了看朱由检。

    他的意思很明显、后面再来人就没有地分了。

    这样的暗示,对于朱由检来说问题不是很大,他冷静的开口道:

    “南场怎么样了?”

    “回殿下。”王承恩回应道:

    “南场的田亩太多,到如今也没有丈量完毕,不过有个好消息是曹提督已经将南下第一批的三千羊,三百驽马卖出了。”

    “羊的价格比想象的要高,苏州府一只羊四两二钱,算上蜂窝煤和草料的成本,一只净赚三两三钱。”

    “驽马的价格也很高,十三两一匹,刚下码头就被苏州的一些学子买完了。”

    “羊马一同,加起来一共卖了两万四百两。”

    “按照这个价格,六万只羊和四千多匹马全部卖完,最少能有二十多万两银子。”

    说到这里、王承恩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估计是他执掌北场之后,倍感财政压力后唯一高兴的一件事。

    至于朱由检见王承恩笑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毕竟换这些牲畜只花了不到四万两银子的蜂窝煤,结果南下贸易后,居然能赚取六七倍的利益,高兴是正常的。

    只是在他高兴后,王承恩笑脸盈盈的又对朱由检说起了一件好事。

    “殿下、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

    “说罢。”朱由检有些好奇,什么事情值得王承恩高兴这么久,不过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王承恩笑着对朱由检说道:“殿下、戚元辅副总兵带八千浙兵将四卫三所都裁撤了,顺带在那群粮商和士绅、卫所军官手中得到了六百引的盐引和一千二百引的茶引。”

    “六百盐引?”听到这话,朱由检微微皱眉,不明王承恩为什么那么激动,而王承恩见状则是为朱由检解释起来了盐引拿来互市到底有多么暴利。

    明代盐引,每引折盐300斤,三百引就是十八万斤。

    盐在大明沿海一带大多七八文一斤,看着并不贵,但如果销售给蒙古人,可以卖到一斤盐可以卖到三十文。

    当然,这只是换算的价格,最后盐会在换算后,与蒙古人的马一起换算成银子作为交易。

    十八万斤盐,也就能在互市上卖五千四百两银子,按照蒙古人一匹中等马十两的价钱,可以换五百四十匹中等马。

    也就是说、这盐引到手之后,朱由检在互市上,又多了一项贸易的货品。

    想到这里、朱由检眼前一亮,按照他和好皇兄的关系,完全就可以直接找好皇兄要盐引啊。

    这种事情、他可有太多前辈干过这种事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摊牌

    盐引、这东西和茶、酒、铁在古代绝大时候都是朝廷专营的东西,在明朝却放的宽松了些。

    在明朝前期、由于北方百里无鸡鸣,偌大的河北、山西、陕西、甘肃四省人口加起来不足一千五百万,因此不如南方富足。

    由于地区的物资十分贫乏,驻守北疆的军队需要花大价钱才能买到物资。

    为了应对这种贫乏,明朝制定了一条规矩,那就是盐引需要商贾运粮食去边镇地区才能够换取。

    这制度极大缓解了北疆将士的物资问题,不过自从弘治五年改纳粮开中为纳银开中之后,大家只需要向朝廷这边缴纳银子就可以获得盐引。

    大盐商基本上至朝廷、下至地方都有人,所以很多时候只是象征性地缴纳一些银子就可以获得大量的盐引。

    可以说他们的盐,几乎成本为零,更多的花费则是花费在上下打点上面。

    一些商贾以“润笔费”为名,请勋贵、官员题字,将一个字以数百乃至数千、上万两银子炒高,变相贿赂。

    明朝的盐引制度是“纲盐制”,即持有盐引的商人按地区分为10个纲,每纲盐引为20万引,每引折盐300斤,或银六钱四厘,称为“窝本”,另税银三两,公使(运输)银三两。

    大明纸面上每年盐产量是6亿斤,盐税收入本来按照产量来说,每引官府得银6两6钱4分,6亿斤盐全部售出后,官府应该收入1328万两白银,但实际上大明最多时只有250万两白银。

    这原因,除了贪官污吏,还有一点就是官盐定价太高。

    一引盐300斤,交税六两六钱四分,等于一斤盐22文,而天下百姓吃的私盐才四五文,湖广一带十几文就被百姓骂的不可开交,这也是盐引没有办法实际收上来盐税的问题。

    不过、如果官盐的盐税价格能降下来,朱由检倒是可以在这里面操作。

    对于他来说、与其被那些贪官污吏吃,还不如他自己吃。

    他吃了还能将赚来的银子给好皇兄,盐商和勋贵、文臣吃了,那是在为大明掘坟。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王承恩道:

    “承恩、你说我要是和皇兄要盐引,皇兄能给我多少?”

    朱由检忍不住开口询问,而王承恩听到却不觉得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直接道:

    “若是殿下要盐引,以万岁对殿下的态度来看,恐怕能要十几万引……”

    “十几万?!”听到这个数量,朱由检后槽牙都差点咬碎了。

    一引三百斤盐,哪怕最低的十万引都有三千万斤盐,按照眼下北直隶一斤盐五文,那么十万引盐只能卖出十五万两。

    如此的话,一个纲只有三十万两的收入,十个纲顶多三百万两。

    但大明规定每引盐需要缴纳六两六钱四分,十万引,朱由检就需要交出六十六万四千两。

    这么看来、盐税这玩意,还真的不是官员不想收,是按照官盐价格卖不出去啊……

    不过、如果朱由检拿了一个纲的盐引,然后专门对蒙古人贸易,以一斤盐三十文钱卖出去。

    那么先不提远的地方、就说近的内喀尔喀、喀喇沁、土默特、鄂尔多斯、察哈尔、科尔沁等六部蒙古,大概就能消化两百万斤盐。

    这换算下来,一年收入……六万两!

    算出这个数据,朱由检简直想吐血。

    感情在大明正规买盐买盐是赔本买卖啊,那些合理贩盐的网文怕不是看的地摊文学。

    朱由检想吐血,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似乎在他的记忆里,除了明朝以外,其他王朝的盐税都是财政收入大头,那么为什么其他王朝能卖出这么多银子?

    朱由检反应过来后,立马就咬牙切齿的说出一句话:“打击盗版……”

    是啊、私盐价格便宜,百姓可不就都跑去买私盐去了吗?

    如果市面上没有私盐,只有官盐的话,那么定价多少还不是朝廷说的算。

    哪怕打击私盐后,官盐定价十文一斤,也能收到近六百万两的盐税啊。

    但眼下大明的盐引,平均下来一斤盐是二十二文,而私盐才五六文,贵的地方十几文,傻子才去买官盐。

    想到这里他就牙疼,所以只能不断地想怎么改盐制。

    他想了半天,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还是他也跟着搞私盐。

    没错、他跟着搞私盐,只要他能整顿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卫所,就可以直接在沿海一带搞晒盐。

    晒盐成本最低,不过上千斤盐的成本也不过十几文,一旦形成规模,朱由检就能靠卖私盐起家。

    在沿海选十块好低,圈上几万亩海滩来弄私盐,哪怕只有夏季,以及晴朗天气能晒盐,他也能稳定搞出一两亿斤盐。

    然后他就能靠这几万亩盐田,实现年收入百万两银子的梦想。

    到后面,他直接把后世长芦盐场给提前搞出来,弄出几十万亩盐田,年产二十几亿斤盐。

    到时候私盐贩子卖五文、他就卖四文,私盐贩子卖四文他就卖三文,总之就是搞死私盐,然后把控盐场再提价。

    不过这样的问题存在于,容易先搞死官盐。

    只是这个问题很好解决,私盐收入他直接交给好皇兄就行了。

    这种事情也不需要他去做,找锦衣卫弄几个没有关系的普通人,花些精力就能搞起来。

    没有可能说、连文官看不起的废物勋贵都能搞私盐,而他一个有兵马、有锦衣卫的王爷搞不起来。

    “只要全大明的百姓都吃我的盐,哪怕一斤五文,也能年入千万两了。”

    朱由检咬着牙、心里在肉疼,并将脑中思绪想好了之后,最后试探性对王承恩确认道:

    “你确定皇兄会给我这么多?”

    “或许更多也说不定。”王承恩笃定的开口,并为朱由检解释道:

    “弘治年间,张皇后的两位弟弟,建昌伯和寿宁候就经常向孝宗敬皇帝要盐引,每次不是十万引,就是二十万引。

    “此二人都能得如此恩宠,更何况殿下……”

    “这两个人的下场可不太好啊……”听王承恩说起这两个家伙,朱由检莫名发虚。

    但想了想好皇兄对自己的纵容,朱由检一咬牙,还是直接拍手道:“干了!”

    “承恩、你帮我写信!”

    朱由检一开口,王承恩就在旁边的桌上拿来了纸张,并亲自研墨,随后等着朱由检开口。

    朱由检挠了挠头发,最后开始大吐苦水。

    他先是说御马监怎么怎么艰难,又说南场还没有丈量好田地,最后说如果七卫一营调往蓟镇,那么新招募兵马又如何如何。

    总之、这家伙把自己说的很惨,非常惨,甚至敢说出自己每天只睡两个时辰的谎话。

    王承恩帮他写信的时候,心里都在煎熬。

    他可清楚,自己殿下每天不睡够四个时辰根本就不会起床,有的时候还要赖床半个时辰。

    反正到了最后,这整篇信看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朱由检被人抓去做了童工。

    至于抓他做童工的人是谁,他没说,但估计好皇兄一看到这封信,就知道朱由检在暗戳戳的指他。

    到了信的末了,朱由检脸不红心不跳的直接说道:

    【哥哥、眼下这盐价,私盐才四五文,官盐却要最少二十二文才不会赔本,所以百姓都买私盐,不买官盐。】

    【弟弟苦啊,苦的每天夜里都在哭,哭的不是自己,是哥哥你啊。】

    【因此、臣弟想了一个办法,既然无法击败私盐,干脆就加入他们。】

    【希望哥哥在明年开春,我扫平了蓟镇和顺天府的卫所后,能对我在海边做些小生意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事情能成,我保证每年给哥哥的内帑交两百万两银子!】

    朱由检说这话的时候,王承恩手都在抖。

    听说过勋贵和藩王搞盐引的,但这搞私盐还告诉皇帝的做法,自家殿下还真是千古第一人。

    末了、当王承恩写完信,额头已经是一片冷汗,而朱由检则是接过信笑呵呵的看着,似乎这就是发财的宝贝。

    “快、叫人快马加鞭,送到养心殿给好皇兄。”

    朱由检手一摆、王承恩立马苦着脸道:“真送啊……”

    “废话!”朱由检皱眉道:“你家殿下我说出去的话,有收回来的说法吗?”

    “奴婢遵命……”王承恩都快哭出来了,而朱由检又对他问道:

    “等等!”

    王承恩回头,还以为是自家殿下后悔了,却不想他却笑呵呵道:“那茶引,也给我讲讲。”

    “是……”王承恩哭丧着脸,只能为朱由检解释了起来。

    和盐一样,户部主管全国茶务,确定课额,并设巡察御史以惩办私茶,设茶课司、茶马司办理征课和买马,设批验所验引检查真伪。

    明朝的茶分商茶和官茶,以茶易马为官茶,放出茶引并收课税的是商茶。

    商茶行于江南,官茶行于陕西汉中和四川地区,而商茶允许商人买茶引贩卖,官茶却是地方买马需要。

    如今、御马监南场手中的就是商茶的茶引。

    由于大明对于商茶实行均引法,因此户部将茶引付产茶州县贩卖,凡商人买茶,赴官具报所卖斤重,行茶地区,纳钱买引,许向茶户买茶出境货卖。

    茶引每引一百斤,官府按行茶的地区远近,定上路程限制,经过地方都需要批验,检查茶引的数目,和茶叶的重量才能放行。

    商人将茶运至卖茶地,还需向税课司按三十取一缴纳销售税。

    至于茶引的价格,叶茶每引200文,芽茶每引300文,取中值250文,相当于每斤茶征税2.5文。

    商茶每年的税收入,不过十几万两,而实际上江南一带的粗茶也能卖出十几文一斤的价格,好茶甚至可以卖到两百文。

    朱由检手里御马监南场的一千二百茶引,只需要交课税三百六十两,就能买到一万两千斤芽茶。

    这十二万斤芽茶,如果花上关系,直接买最好的那种茶,手一翻就能卖出一万两千两银子,六十多倍的利润。

    想到这里、朱由检手又痒痒了,而王承恩却头皮发麻的提前开口道:

    “殿下、私茶是赔本生意啊……”

    “我知道。”朱由检白了他一眼,随后上前笑呵呵道:

    “承恩、你说我要是和皇兄要茶引,他会给多少?”

    “这个……”王承恩是真的不敢说,而朱由检则是自顾自道:“几万引还是能给的吧……”

    “殿下……”听到这离谱的话,王承恩忍不住道:

    “整个天下的商茶引,也不过只有二十几万引啊……”

    “这么少?那我只要一万引就行。”朱由检厚着脸皮开口,又叫王承恩在信的末尾提到了茶引的事情。

    【另外、近来我口渴的不行,希望哥哥能给我发一万引商茶引,弟弟会老实交税的……】

    “这臭小子……”

    乾清宫养心殿内、当朱由校皱着脸看完朱由检叫王承恩代笔的信时,瞬间被气到了。

    这封信已经是昨日写的了,但朱由校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王承恩代笔的。

    他拿着这信对王安和魏忠贤、客氏挥舞道:“你们看看,我这弟弟真是什么都敢要!”

    “他还说要搞私盐,叫我对文官的弹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说说、有这道理吗?”

    朱由校明明在埋怨朱由检,可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

    他并没有不高兴,只是在吐槽罢了,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万岁……”王安作为朱由检的人,首先开口道:

    “私盐一事、如果真的如五殿下所说,其实也并非不可以。”

    是啊……

    当王安一开口,朱由校便轻微颔首应和了起来。

    如果真的按照朱由检信中所说,由他经营私盐,随后每年能交上上百万两银子的话,这件事情并非不可以做。

    全天下的盐税加起来才两百多万两,有的时候只有一百多万。

    朱由检只在顺天府、永平和天津三地搞私盐,这是牵扯不到江南和两淮势力的做法,他们虽然也会弹劾,但想必力度不大。

    毕竟在朱由检之前,乱搞盐引,乱搞私盐的藩王不是没有,相反是很多。

    别的不说、单单福王、秦王、蜀王、楚王等等藩王,每年搞私盐的事情都有人弹劾,但动静都不大。

    只要江南和两淮的文官势力不联合弹劾朱由检,那么事情就能够控制,但需要注意的问题就是,京城内的勋贵会怎么想?

    北方私盐,实际上大多都和勋贵有关,这种事情、从嘉靖开始,皇帝就已经知道了。

    但是勋贵是皇权的一张牌,可以不用,不能没有,所以皇帝一直在妥协。

    但眼下、朱由校有了一个好弟弟,一个可以用的人,勋贵成为了阻碍他的拦路石,那么就必须把它搬开。

    想到这里、朱由校又想到了对北直隶卫所,还有天下卫所清查的事情。

    他看向了旁边的魏忠贤,岔开话题道:

    “弟弟派出去毕节卫的孙传庭,干的怎么样了?”

    “回万岁……”魏忠贤献媚的笑道:

    “那孙传庭不愧是五殿下举荐的人,到毕节不过半个多月,就已经把毕节卫中七星关所的军屯田清查,并且招募了数千兵马。”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把毕节卫整顿为毕节府了。”

    “是吗……”朱由校颇有深意的呢喃了一声,过了数秒后看向了自己手中的信。

    过了数秒、他才无奈一笑道:

    “罢了、弟弟平日里不与我要什么,每次要的东西,都是为了帮我,私盐和茶引就给他吧。”

    说着、朱由校看向王安道:

    “告诉户部,再发茶引两万给御马监南场,这茶引的课税需要正常缴纳,不得拖欠。”

    “另外你派人回信给弟弟,就说私盐之事,等他什么时候将顺天府和永平府的蓟镇兵马更换,卫所裁撤,再来问我。”

    “奴婢领命……”听到这话,王安知道私盐的事情八成是成了。

    不过他还是起身对朱由校道:“万岁、英国公那边……”

    “嗯、你去说一说吧,包括和他说一下,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卫所裁撤一事。”

    朱由校颇带深意的看了一眼王安,王安也明白他所说的深意,便微微行礼后,退出了养心殿。

    由于眼下刚过了午时,因此王安没有耽搁,直接坐上了马车,向英国公府赶去。

    在门口的小厮见到熟面孔的王安后,连忙叫人去通传,顺带领着王安向英国公府的花园走去。

    经营了两百年的英国公府占地三十余亩,哪怕明朝房价不高,但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还是价值千金。

    当王安来到花园时,正好见到了坐在凉亭内煮茶看书的张维贤。

    由于年龄相彷,加上张维贤也是当初支持朱常洛的勋贵之一,因此王安来到后便坐在了他的对面。

    张维贤头也不抬的就说道:“看你这模样,显然不是好事……”

    “对于你们来说,确实不是。”王安微微颔首,随后道:

    “老国公、我也就不遮掩了,万岁准备让五殿下裁撤顺天府、永平府的卫所兵,更替蓟镇兵马。”

    “另外、朝廷没有银子了,五殿下准备弄私盐来补贴内帑。”

    “万岁让我来、是准备问问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张维贤无奈的笑道:“我又能有什么意思呢?”

    “卫所的事情,还有私盐的事情,蓟镇兵马的事情,你其实比谁都清楚,即便我说了,也不顶什么用。”

    “或许在外人看来,我张维贤是勋贵之首,但你王安还能不清楚?”

    张维贤的话,王安听到后沉默不语。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之中,哪怕位置再高的人,也是需要一个人拉、一群人举的。

    拉的人毫无疑问是那至高无上的皇帝,而举的那群人,便是因为利益聚在一起的人。

    张维贤对朱由校俩兄弟一点点剥夺勋贵的利益无动于衷数次,眼下已经有一部分勋贵对他不满了。

    王安也清楚,因此对张维贤道:

    “我就不瞒你了,五殿下已经在昌平练兵五万有余,没有虚额……”

    一句话说出、张维贤的想要拿茶杯的动作一顿,显然被这个消息惊住了,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至于王安、他则是继续说道:“勋贵的力量太过薄弱了,五殿下和万岁联手之后,他们的手段你应该是看到了的。”

    “昔日不可一世的齐楚浙宣昆五党都吃了一亏,何况你们呢?”

    “京营的人马能有多少?你们还有多少牌可以打?”

    “万岁知道老国公你忠心耿耿,因此才会告知你这些事情。”

    “但这是在为难我啊……”张维贤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长叹一口气。

    “老国公,再多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您自己想一想、是要保勋贵,还是保大明。”王安想要张维贤做出抉择。

    面对他的咄咄相逼,张维贤犹豫不决。

    勋贵不一定是保皇党,也有可能是吸血最厉害的那一批。

    顺天府和永平府、或者说整个北直隶的军屯田,到底有多少被勋贵侵占?这是一个无法统计的数量。

    三十六卫、二所……

    上千万亩军屯田中,哪怕再少,在京的勋贵也最少侵吞了三四百万亩军屯田。

    这数百万亩军屯田,能为大明交出上百万石粮食。

    加上他们手下的人,恐怕上千万亩军屯田都被侵占了一个干净。

    朱由检要顺天府和永平府的所有卫所裁撤,那就牵扯了二十几个卫所,这些卫所,所牵扯的,是数百万亩耕地……

    要在京勋贵放弃数百万亩耕地,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可是在皇权面前,没有兵权的勋贵,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他们唯一还能用的兵权,或许就是被吃了都不知道还剩多少人的京师三大营。

    这点人数,连皇城都打不进去,估计就要被朱由检的七卫一营给荡平了。

    想到这里、张维贤咬紧了牙关,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我劝!”

    “那我就告辞了。”得到答桉,王安起身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张维贤只能摆手叫来了府内掌事,对他交代道:

    “告诉在京所有勋贵家主,叫他们来府内正厅议事……”

    “是”闻言、掌事退了下去,开始去通知各府的勋贵。

    望着掌事的背影,张维贤长叹一口气道:

    “万岁、您难道就真的以为,练兵那么容易吗?他们不会相信的,您也被五殿下蒙骗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吸血虫的勋贵

    “老国公,您真的以为,一支兵马是那么容易编练的吗?”

    英国公府内、果然不出张维贤的预料,当他召集了顺天府所有勋贵议事,把朱由校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立马就遭到了成国公朱纯臣的质问。

    府邸的正厅中,乌压压的三十几位勋贵坐在两侧,朱纯臣和定国公徐希皋坐在左右第一位,而张维贤坐在主位。

    有了朱纯臣的开口,后面的其他勋贵也就敢于开口了。

    最先开口的就是恭顺侯吴汝胤,他年近六旬,对张维贤说道:

    “别的先不论,南直隶的徐州、淮安府卫所裁撤时,老夫就已经说过,如若不上疏制止,之后万岁必然还会裁撤卫所。”

    “眼下、看看吧,是不是如老夫当初所说?”

    吴汝胤一开口,瞬间其他勋贵也纷纷开口附和了起来,而吴汝胤见了有人附和自己,更是大胆道:

    “之前是四卫三所,现在又要裁撤顺天府和天津、永平等二十几个卫所。”

    “再往下的话,是不是要把整个后军都督府和上直二十六卫都裁撤个干净?”

    “弄完了最后再把行在(顺天)、南京的五军都督府都裁撤完?”

    说到这里、吴汝胤恨铁不成钢道:

    “万岁困难,我等都知道,收不上来赋税,不去找文臣,找我等作甚?”

    吴汝胤这话也说的好笑,如果朱由检在这里,估计上去就是对着这老丘八的老脸来一拳。

    天下军屯田近亿,这群勋贵吞了多少,心里还没有点数了?

    别的先不说、如果军屯田能老老实实的,按照永乐年间、洪武年间一样的每年反哺国库两千多万石粮食,别说辽东一年用五百多万两银子,就是一千多万也能支撑的下去。

    结果这些年,军屯籽粮纸面数据只有两百来万,最后这里哭穷、那里哭穷,一斤粮食没交国库不说,还往外掏了不少。

    现在大明朝都半截入土了,他们还不肯让利。

    也就是朱由校还念着张维贤的好,还叫人告知一声,要是朱由检、都直接动刀子把这群底子不干净的家伙宰了。

    朱由检斗不过诸多党派,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大明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赋税田亩,勋贵呢?

    明宪宗好不容易把京营和御马监弄好,京营交给勋贵,结果二十年都没有就玩成废物了。

    御马监交给太监管理,到了正德年间,御马监还敢翻身上马和朱厚照去砍小王子,这群勋贵连太监都不如。

    成化、正德、嘉靖、万历……

    这四代皇帝不是没有想过整顿京营,扶持勋贵,奈何勋贵自己烂泥扶不上墙。

    别的不说、就眼下,十二万京营能不能拉出一万人能打都成问题。

    只要朱由校开口,哪怕手下的将士才练了两个多月,朱由检也敢带着他们把京营和勋贵给砍了。

    就是这么废物的一群人,认识不到自己废物也就罢了,现在还想着不听皇帝的话,真是反了天了……

    张维贤看着正厅的众人,骤然只觉得心累不已。

    他本以为、勋贵们会说些好办法,却不想最后还想把赋税推到文臣那边去。

    如果这消息被齐楚浙宣昆五党知道了,估计第二天勋贵里就有三分之一的人被弹劾,还是铁证如山的那种。

    或者说、只要朱由校放出话去,将加派银免了,再把田赋从三十赋一改为五十赋一,但条件是裁撤五军都督府,将所有军屯田重新分配,文官们估计能打了鸡血的来弄死勋贵和卫所制度。

    文官们本来就看着勋贵不顺眼,废物也就罢了,还霸占着这么多军屯田。

    要不是历代皇帝都扶持勋贵,不让他们倒下,几乎勋贵们早就在土木堡之变后,被一个个的解决了。

    眼下皇帝只是要收回一点军屯田,他们就开始狺狺狂吠。

    主人养狗是因为听话,但凡狗敢咬主人一口,下一秒就会被一棍子打死。

    张维贤十分清楚这件事情,因此他一直都关注着皇室。

    只可惜朱常洛驾崩的太快,而朱由检出手的也太快,这才导致了他没有在那一夜捞到什么功劳。

    现在好了,一步错,步步错。

    皇帝现在要动手整治卫所制度了,勋贵要是不听话,估计也会被附带收拾。

    想到这里、张维贤顿时觉得和这群勋贵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哪怕他是神,也带不动一群想着拖后腿的家伙。

    被勋贵们指责过头了的张维贤,忽然开启了摆烂的模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骤然间还吵闹的勋贵们就闭上了嘴巴。

    这一刻、他们之中大部分人欺软怕硬的性格体现的淋漓尽致。

    张维贤心中着实对他们看不上眼,因此直接开口道:

    “万岁要动军屯田,是因为国事艰难!”

    “你们问心自问,我大明历代皇帝,对我等勋贵如何?眼下不过是裁撤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卫所,你们就反应这么大,如果要取缔五军都督府,你们是不是要造反啊!”

    张维贤发飙了、一时间无人敢上前劝阻,朱纯臣更是额头冷汗直流,而徐希皋还能勉强面不改色。

    至于其他勋贵、有的勋贵看不上其他勋贵,因此直接站起来道:

    “老国公,虽然我永康侯府还没有继承爵位,但万岁裁撤永平、顺天府卫所,我徐应垣支持!”

    徐应垣、他是前代永康侯之弟,而前代永康侯之子徐锡胤年纪太小,没有继承爵位,因此永康侯府由他管事。

    有了徐应垣的开头,便有了更多勋贵起身。

    “武安侯府、郑维孝,支持万岁旨意!”

    “怀宁侯府、孙继浚,支持万岁旨意!”

    “新城后附、王国兴,支持万岁旨意!”

    “平江伯府、陈治安,支持万岁旨意!”

    “宣城伯府、卫时泰,支持万岁旨意!”

    “彰武伯府、杨崇猷,支持万岁旨意!”

    可笑的一幕出现了、三十几个勋贵里,只站出来了七个勋贵,并且其中的王国兴和杨崇猷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如果朱由检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七个勋贵,大多都是在明亡北京城破时,或是自焚、或是战死的尽忠者。

    “好!那我英国公府也不能落后!”张维贤看着偌大正厅,还是有勋贵敢于站出来,因此也就不怕勋贵后继无人了。

    他对朱纯臣和徐希皋看了一眼,随后嘲讽道:

    “既然你们不愿意万岁动顺天和永平的卫所,便自己去和万岁说吧!”

    “世泽!”张维贤喊了一句,随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从旁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是张维贤的长孙张世泽,而面对自己的孙子,张维贤对他道:“告诉你父亲、叫他进宫面圣。”

    “把刚才同意的侯伯名录送上去,其他的,我们英国公府就管不了了。”

    “是、爷爷。”张世泽作揖行礼,随后转身就要离去。

    张维贤见状,也对众多勋贵道:

    “快要宵禁了,老夫就不留诸位吃饭了,各自散去吧……”

    “这……老国公!”见张维贤居然直接摆烂,先前还讥讽他讥讽得很开心的一些勋贵立马就慌了。

    却不想张维贤不给他们机会,直接转身离去,而支持裁撤卫所的其他勋贵,也各自拂袖而去。

    最后只剩下了三十二三个勋贵,留在正厅各自尴尬。

    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徐希皋和朱纯臣身上,毕竟是朱纯臣先挑头唱反对声的。

    但他们还是高估了朱纯臣,面对这么多人的注视,刚刚年满三旬的朱纯臣只能灰熘熘的说道:

    “万岁真要动手,我等也没有办法应对啊……”

    他这话、瞬间就换来了无数鄙夷的目光。

    合着这家伙是把大家都猴耍啊?一群人在这里陪着他演戏,结果他却认怂了,让现在跟着演的人倒里外不是人了。

    “都退下吧,之后我会进宫和万岁商量一下的。”

    没有办法,面对拖后腿的猪队友,徐希皋再度上台,起身对众人安抚了起来。

    不过安抚之后、他还是叹了一口气道:

    “不过、万岁要做的事情,光凭我等,恐怕难以抗拒。”

    徐希皋现在是真的有点害怕朱由校、朱由检这两兄弟。

    当年看着人畜无害,尤其是朱由检,只知道怯懦的躲在朱由校身后。

    但现在再看,朱由检这厮才是隐藏最深的家伙。

    往日那些怯懦都是假的,才往返昌平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拉出了五万兵马,还帮助东林党把齐楚浙宣昆五党给搞的重伤。

    眼下好了、弄完了御马监南场,开始又对北方下手了。

    说实话、徐希皋也十分头疼,但没有办法的他,还是趁着天没有黑,急匆匆叫马车送他前往了皇宫。

    在一声声的通传中,他在乾清宫门见到了刚刚走出来的张之极。

    “之极,万岁怎么说?”看着张维贤的儿子张之极,徐希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却不想、张之极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万岁说了、想知道定国公您会怎么说……”

    “我……呵呵……”徐希皋被怼了一嘴,顿时语塞,随后看着张之极作揖之后离去的身影,心里暗骂这小子和他老子都不是好东西。

    “定国公,万岁等您许久了。”

    忽的、魏忠贤那阴冷笑声响起,惊起了徐希皋一身鸡皮疙瘩。

    徐希皋转身见到魏忠贤后,便作揖道:“魏掌印,万岁的心情怎么样?”

    “嗯……自然是不太好的。”魏忠贤眼睛一转、沉吟着回应。

    他这回应,便被徐希皋一眼看穿,因此只能在内心暗骂之余,笑着对魏忠贤开口道:

    “听闻魏掌印是河间肃宁人,不瞒您说、我手下在那里一直经营一块田庄,却不太熟悉肃宁的水土,因此连年歉收。”

    “不知道魏掌印手下有没有人熟悉那里的水土,能派去帮一下忙?”

    “自然是有的,就是咱家手下都是庄稼汉子,不知道田庄的大小,不知道派多少人去。”魏忠贤笑着回应,而徐希皋也笑着道:

    “田庄不大、六百来亩,估计五十个人就能忙得过来。”

    “诶唷,五十个人那可不少了,人吃马嚼的,都得吃不少东西呢。”魏忠贤假装拿不出那么多人,实际上是想要银子。

    所谓帮忙经营、不过是变相送地罢了,而魏忠贤现在是又想拿地,又想拿银子。

    徐希皋没想到、自己也需要对一个曾经自己看不上眼的阉人贿赂,可即便他后槽牙都咬碎了,却依然不得不赔笑道:

    “那确实、人吃马嚼的,没有粮食可干不了活计。”

    “不如这样?我叫人送两千两银子去田庄,再买十头耕牛如何?”

    “那也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他们管理好田庄后,后续能不能领些赏钱?”魏忠贤笑里藏刀的继续压榨,而徐希皋也只能笑着道:

    “别啊,赏钱多见外啊?到时候要是真的伺候好了田亩,来年粮食丰收了,自然得按照京城的工价给礼钱。”

    所谓粮食丰收,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说白了就是看看事情能不能成,你魏忠贤能不能帮上忙。

    如果事情帮的好,我之后再给多一点也是可以的,要是不行的话,那自然也就少一点了。

    对于这种话,魏忠贤自然听得懂,因此陪笑道:

    “自然能丰收、这点定国公可以放心,这样吧,您在这里稍微等等,咱家进去和万岁说说您来了。”

    “诶诶、劳烦魏掌印了。”徐希皋笑着回应,而魏忠贤也转身向着乾清宫里走去。

    越过长长的乾清宫道,魏忠贤跨越门栏进入了乾清宫,对着养心殿内正在处理奏疏的朱由校作揖道:

    “万岁、定国公来了。”

    “嗯、宣他进来吧。”朱由校头也不抬,似乎对于他来说,早就料到了徐希皋会来。

    不过在他说完这话的时候,魏忠贤却道:

    “万岁、定国公是前来认错的。”

    “嗯?”朱由校放下了手中的奏疏,微微皱眉抬头,而魏忠贤也献媚道:

    “定国公说、他不是不舍得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卫所,而是担心万岁裁撤的太厉害,害怕引起卫所的动乱。”

    “你传他进来吧。”朱由校皱着的眉头松了松。

    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执掌了无上皇权的他,只能顺着来,而不能逆着。

    他自然知道魏忠贤是收了徐希皋的好处,毕竟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了。

    但既然徐希皋交了好处,便代表他其实也是怕的。

    只要他怕,那么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见朱由校同意,魏忠贤笑着作揖,随后看了一眼门口的小太监。

    “宣定国公入宫觐见……”小太监心领神会的大声唱礼,而乾清宫门的徐希皋听到后,便连忙进上乾清宫道。

    他一路快走,十几个呼吸后便跨入了乾清宫,对着魏忠贤朝向的养心殿,头低着作揖道:

    “臣、徐希皋,万岁圣躬安……”

    “朕安”朱由校拿起了奏疏,一边看一边开口道:

    “定国公所来何事……”

    “臣听闻万岁要裁撤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卫所,因此入宫是想……”说到这里的时候,徐希皋听到了魏忠贤小声的提醒,便改了口风道:

    “是想提醒万岁,哪怕要裁撤卫所,但最少也要看看,御马监是不是真的有弹压卫所的实力啊。”

    徐希皋很聪明,却也很笨。

    他聪明在把事情点清楚,装的像一个忠臣,但错就错在他不相信朱由检。

    “万岁!”此刻魏忠贤连忙赔笑道:

    “定国公的话虽然有些杞人忧天,但确实是为了万岁和大明考虑。”

    “眼下两个多月了,万岁并没有见到七卫一营训练的如何了,另外五殿下也去天寿山有半个多月了,因此倒不如趁着过些日子庆陵修葺完善,万岁亲往如何?”

    魏忠贤很好的帮徐希皋的话圆了回来,并且准确的戳中了朱由校的想法。

    朱由校很惦记朱由检,这事情魏忠贤最明白。

    几乎每日、朱由校都会在嘴边说起最少十次关于朱由检的事情,并且朱由校也希望出宫去玩玩。

    他不止一次的表示皇宫里面太闷了,想出去走走。

    眼下、刚好可以借着庆陵修葺完毕,前往祭拜的借口出京,然后在昌平天寿山玩一段时间。

    “嗯……”

    果然、当魏忠贤一说完,朱由校眼前一亮,瞬间就点头道:“忠贤你说的倒是不错。”

    说着、他又看向徐希皋,随后道:

    “定国公也是为了吾,倒不如定国公回去与英国公,成国公商量一下,待庆陵完工,吾携文武百官前往天寿山祭祀历代先皇。”

    “臣领旨……”徐希皋闻言,长舒了一口气。

    他心中甚至有些暗喜,想要借这个机会拆穿朱由检手下七卫一营的真面目,让皇帝放弃裁撤永平府和顺天府卫所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定国公先退下吧,等庆陵修葺完毕,吾会在常朝时宣布这件事的。”

    朱由校大手一挥,而徐希皋完成了自己的目的,也作揖回礼,随后退出了乾清宫。

    他心里满意至极,而在他退出后,朱由校顿时收起了刚才那种笑脸,脸色变得阴沉了下来。

    这一幕让魏忠贤头皮发麻,而朱由校却在心底轻嗤徐希皋的所作所为。

    徐希皋的小心思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他之所以配合,无非就是想要借助这件事情,把裁撤顺天府和永平府卫所,以及换防蓟镇的事情定下来。

    文武百官不是都不信他们兄弟二人有兵权吗?那很好,他们兄弟二人直接摊牌,让他们知道御马监的七卫一营不是说了玩的。

    说白来、朱由校就想借着这次机会,不仅在军事上建树,也在政治上让文臣清楚,皇权和兵权又再度紧密了。

    他的手段,便是当年明宪宗曾经玩过的手段。

    土木堡之变、文官势大?那又怎样?

    明宪宗的手段很简单,从京营之中选出十二万精锐人马,号称十二团营,军士被誉为选锋。

    不仅如此、他又让汪直操练御马监的四卫一营。

    这么一来、朱见深手上就有了十四万兵马,并且和文臣都没有关系,文臣根本插不进手。

    凭着兵权,朱见深很快就将朱祁镇留下的烂摊子给一点点解决,可以说是明末最应该,也是最正确的一条效彷道路。

    历史上的朱由校是没有选择,勋贵扶持不起来,武将又都和文臣有关系,培植不了自己的兵权。

    但眼下不同了,朱由校打心眼相信自己弟弟,而朱由检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朱由校从杨涟的一些行为之中,就看出来了,七卫一营的战斗力绝对不是京营和边军可以比拟的。

    眼下训练时间是短,但朱由校也说了、那就是庆陵修葺结束后再去祭祀。

    庆陵需要修多久?这个问题很模湖,因为没有时间规定,所以四个月也好、半年也罢,这个时间是朱由校和朱由检两人决定的。

    所以朱由校给足了自己弟弟的时间练兵,只要朱由检不出岔子,那么当随行文臣见识到了七卫一营的战斗力后,最少不会像以前那么咄咄逼人。

    整个大明、拥有兵权的皇帝也不过只有寥寥七人罢了。

    除了朱允炆是被文官忽悠瘸,朱祁镇是自己作死以外,其他的几个皇帝对文臣可是说一不二。

    朱由校要走老路子,而这条路子必须有他的好弟弟支持。

    因此、在保持了数秒的脸色阴沉之后,朱由校重新拿起了一本空白的奏疏,用笔墨将奏疏书写好后,抬头将奏疏丢到了魏忠贤面前。

    “啪”

    奏疏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差点让魏忠贤吓得跪在地上。

    “把这份手书送去燕山大营,除了弟弟之外的其他人都不能看……包括你。”

    “奴婢领旨……”魏忠贤吓了一跳,还以为皇帝要宰了自己。

    听到是这件事情后,他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随后跪下捡起手书,回了一礼后,便转身走到宫门,不过到宫门门口他又停顿了一下,转身对朱由校作揖道:

    “万岁、要不要安排人送些吃食去燕山大营?奴婢怕五殿下吃得不好。”

    “嗯、你看着办吧。”朱由校闻言,也点了点头,随后低头处理奏疏。

    魏忠贤见自己投其所好投到了妙处,便心中一喜,随后退出乾清宫,叫王体乾老老实实派人送信和熊掌、鱼翅、燕窝和各种贡茶、贡酒去昌平。

    王体乾得到了命令,连忙派了东厂的十名厂卫护送手书和吃食。

    这些厂卫趁着还没有敲响暮鼓,连忙从内府十库提领东西,随后骑上快马,从安定门策马向着昌平而去。

    很快、在朱由校的放纵下,关于他和徐希皋交谈的事情就在外廷传开了。

    文华殿的值守文臣都知道了皇帝在庆陵修葺完毕后,要带文武百官前往天寿山祭祀皇陵的事情。

    少部分文官忧心忡忡,但更多的文官,还是以看笑话的方式一笑而过。

    或许在他们看来,训练两三个月的兵马操演,不过是丢脸的事情罢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阅兵准备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腊月十六,当大雪覆盖了燕山山脉的时候,少年与孩童们朗朗读书声传遍了一个夯土的大院内。

    他们都很珍惜能够读书的机会,哪怕大明早就推广了多年的官学、社学,但是对于这些边军将士的遗孤们,读书还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

    夯土墙外,一个身高五尺左右的少年在几名锦衣卫,以及一名身着道袍的青年拱卫下,在雪中行走。

    在他的前方,还有这样百余座夯土墙大院。

    这时、他旁边的青年开口道:

    “殿下、燕山所内一共有社学所一百处,每处谁有十间学舍,每间学子二十人,每处可容纳二百名学子。”

    “除此之外、所中西南角和燕山大营一样,弄了一个大庖厨,分三十所,一共能容纳两万余人同时吃饭。”

    “西北角是武备场,学子们可以在那里练习射箭、技击、角抵。”

    “东南角是住舍,按照殿下您所布置的,一共有五百楼,每楼上下两层,每层十舍,每舍四人,可住两万人。”

    “另外、燕山所外还有一处马场,九百亩草场,圈养驽马三百匹。”

    “每学舍午后,有半个时辰的御马课,学子们需要先去收割马草,随后喂养马匹后,再进行乘骑,训练骑术。”

    “至于学子们的课程,御马课暂时是六日一次、各学舍每日轮换,课程从未时到酉时,是三个时辰。”

    “至于上午则是读书识字,而除了御马课外的其他下午,主要去武备场训练一个时辰的射箭、一个时辰的技击、一个时辰的角抵。”

    在这个青年的口中,燕山所的一切被缓缓交代出,十分详细。

    不过面对这种详细,朱由检却追问道:“大庖厨的菜单是怎么样的?”

    “回殿下……”青年回礼道:

    “大庖厨每三日换一菜单,第一日早饭是面食加一个鸡蛋,一杯豆浆,午饭是一两鸡肉和两个素菜还有米饭,晚饭是一两猪肉、两个素菜和米饭。”

    “第二日是粟米馒头加鸡蛋和豆浆,午饭是通州那边购来的鱼虾加素菜和米饭,晚饭则是一两羊肉加素菜、米饭。”

    “第三日是肉包子加鸡蛋豆浆,午饭是一两羊肉和素菜加米饭,晚饭则是一两猪肉加素菜、米饭。”

    “用度如何?”朱由检边走便问,而青年也毫不慌乱的回答道:

    “眼下燕山所内学子12450人,孩童与少年的饭量不一,还算比较少,不过如果满员两万人的话,平均每个月算下来,需要消耗米五千石,水鸡三万三千只,鱼虾九万斤,猪肉二十五万斤,羊肉二十三万斤,菜四十二万斤。”

    “另外油吃的比较多,每月消耗六千斤,盐四千三百斤,豆一千石,鸡蛋三十七万余个。”

    “算下来、以眼下的规模,每月支出一万四千六百七十五两银子左右,平均每日四百九十两。”

    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青年特意看了一眼朱由检,随后怕朱由检嫌多,便解释道:

    “不过学子们在北边的山沟里开了二百六十七亩荒地,如果用来种菜、或者种粮食的话,每年能收入五百余石粮食,能……”

    “用度的事情不用你们担心。”朱由检打断他道:

    “你们只要好好讲教他们读书识字就行,武备场和马场的教习,我会从燕山大营调。”

    “之后如果还有学子前来,银两用度不够,就叫承恩叫人帮忙采买。”

    “是……”青年叹了一口气,而朱由检目不斜视的扫视着左右的学舍。

    一万两千多学子,他们在五年后,将对朱由检有大用处。

    不管是裁撤天下卫所,又或者是将他们全部派往都察院,还是用他们来更换被抄家的贪官污吏,都是朱由检将来的重要一步。

    苦他们,就是苦未来的朱由检自己。

    因此他很舍得下本钱,另外眼下的御马监、也养得活他们。

    想到这里、朱由检停顿了脚步,对旁边的青年道:“周教习,等一年后,我会重新发给你们教育的书本教材,到时候按着书上来就足够了。”

    “是……是……”听到这话,周教习连忙作揖回应。

    他曾经不过是国子监中一个毫无背景的平民学子,每日只能靠替人抄抄写写来赚些钱养活自己。

    眼下、他成为了燕山所的总教习,一个月有五两银子的月俸,这让他都有些飘飘然了。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提升,让他更明白,自己得巴结好朱由检。

    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他一辈子都难有这样的翻身机会了。

    “走吧……”朱由检瞥了一眼周教习,随后示意了一声锦衣卫们,便准备走出燕山所。

    “殿下慢走!”周教习连忙作揖送行,而朱由检和锦衣卫头也不回的就准备走出燕山所。

    由于寒冬、难以动土,所以不管是燕山大营,还是燕山所,都没有弄出夯土城墙,只是用一丈高的木栅栏将营地围住。

    朱由检他们走出了燕山所的西门,而驻守在燕山所四门的总旗为他们开门放行后,便再度关上了大门。

    朱由检在锦衣卫的帮忙下翻身上马,随后带着人向着燕山大营赶去。

    由于眼下的积雪已经有些深了,所以一路的速度并不快。

    两刻钟后,等他返回燕山大营东门的时候,立马就见到了站在营门口眺望远方的王承恩。

    他披着大裘站在门口渡步,看上去十分焦急,好像有什么大事。

    “驾!”

    见王承恩这模样,朱由检也策马带人上前,等进入了没有积雪的道路后,众人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

    听到马蹄声的王承恩连忙站在原地,时刻准备为朱由检牵马。

    “京城出什么事了?”

    带人抵达东门口,朱由检皱眉向站在夯土地上的王承恩询问,而王承恩也点了点头,递出一份宫里纹路的书信道:

    “万岁的手书,送信的是厂卫、万岁说出了您,旁人敢看一律流放。”

    “嗯……”听到这么严重,朱由检也将马缰递给了王承恩,由他牵马的同时,朱由检打开了书信,一目十行将书信看完。

    信中、好皇兄的字迹一眼就被他看出来了,这不是代笔。

    这也就代表、便是王安和魏忠贤,都不知道这手书的内容。

    朱由检心情沉了起来,尤其是看到好皇兄信中内容后。

    除了一开始的叙旧和关切外,好皇兄主要就是提前祝朱由检十一岁的生辰到了,叫他记得让随行的庖厨做寿面吃。

    看到这里的时候,朱由检脸上挂起了一抹微笑,不过之后的手书内容就有些严肃了。

    接下来的内容,主要讲了勋贵们的态度,以及好皇兄想要在庆陵完工时,用七卫一营震慑勋贵和百官。

    震慑之后、裁撤顺天府和永平府,以及蓟镇卫所和营兵的事情就迫在眉睫了。

    当然、信的末尾,好皇兄也叫朱由检不要太担心,兵马什么时候练成,就什么时候将庆陵完工就可以了。

    这意思、就是将庆陵地表的各种建筑放慢修建,换取练兵的时间。

    不过、好皇兄还是小看了朱由检。

    他将信收入怀中,脑中不断闪过各种想法。

    用七卫一营震慑勋贵和百官,这是一个不错的政治手段,不过很容易迎来反扑。

    想要不反扑,就必须要摆出十分精锐的阵仗,唬住这群家伙。

    而这种阵仗,对于在前世练过兵的朱由检来说,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军训!”

    他的脑海中闪过这两个字,甚至闪出了怎么训练七卫一营,让他们如臂使指的画面。

    在主要讲究阵法、主要讲究战阵变化的这个时代,军训后的仪仗军演,绝对能在一开场震慑住那群不知兵的勋贵和文臣。

    只要军演震撼住,那么再往后便是步骑炮协助作战的大战阵演示。

    一想到自己要在这个时代上演一场军演,朱由检就按奈不住的有些手痒了。

    “承恩、庆陵的收尾和善后还需要多久?”朱由检忍不住开口询问,而王承恩闻言一愣,回过神来很快回应道:

    “大约还需要六十三日,也就是两个月多三天。”

    “两个月吗?差不多了……”听到还有两个多月供自己大展拳脚,朱由检暗自点头。

    他自然是无法将数万人练到后世国庆那种程度,但只要一开场能整齐划一,就足够在视觉上带来冲击和震撼了。

    之后,只要战事步骑炮同协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王承恩道:

    “叫孙应元、满桂半个时辰去后院的正厅议事。”

    “奴婢领命。”王承恩知道、朱由检肯定是要说一些和兵马有关的事情,因此连忙叫人去通知。

    这时、他们也抵达了御马监指挥所的后院门口。

    朱由检翻身下马,直接走进了书房内,亲自研磨开始手书编写自己的想法。

    他将关于军训中可以套用来约束纪律和行为的东西都写上,类似正步、齐步,向左右转等等,他更是画上了简单的画作。

    这个时候,他就有些庆幸崇祯留给他的记忆中,包括了学习画画和书法的记忆,不然以他前世的鸡爪字迹,恐怕在这个时代要被人嘲笑很久。

    半个时辰的时间,朱由检一口气编写了四十五页上千字,并且还画下了一些关键的图画。

    等他刚刚画完,便听到了王承恩进书房的脚步声:

    “殿下、孙指挥室和满参将来了。”

    “叫他们进正厅……”朱由检吹干了最后的墨迹,随后将这文册拿起,走出了书房,而孙应元和满桂也在王承恩的招呼中走进了正厅。

    “满桂(孙应元),参见殿下……”

    二人一进殿便行礼作揖,而朱由检也示意他们入座,随后将手中的文册递给王承恩,示意他将这东西交给二人。

    “你们先看看这个东西。”

    在他开口时,王承恩将文册递给了他们二人,而他们二人凑在一起翻越着这文册。

    他们时而点头认可,时而皱眉,看的朱由检十分忐忑。

    “如何?”他紧张询问,而满桂和孙应元闻言,相互看了看对方,随后犹豫再三后,还是满桂先开口道:

    “殿下、这文册,末将怎么感觉是在训练仪鸾卫啊……”

    仪鸾卫、这是洪武年间最开始的一支仪仗部队,之后被朱元章与亲军都尉府合并成了锦衣卫。

    满桂隐晦的在表示,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的实用性并不高,但朱由检也知道,他并不生气,而是笑着道:

    “两个月后,万岁需要用七卫一营震慑勋贵和百官,而且这训练之法,实际上是在培养将士们的一种记忆。”

    “你们认为、难道这流程不可能套用到火铳和火炮上吗?”

    闻言,孙应元和满桂眼前一亮。

    他们就说、自家殿下已经学了这么久的兵法,甚至在闲暇之余亲自练兵,怎么会写出这种兵书?原来是为了这种事情。

    “数万人整齐划一,无论是在火炮、还是在战阵上,仪鸾上,都是一种能够震慑敌军的行为。”

    朱由检侃侃而谈道:“眼下,我需要你们做的,就是按照上面的,大军集结率先跑操,随后进行一个时辰的军训。”

    “军训结束后,和往日一样,依旧练习各部的配合,尤其是勇士营和腾骧左右卫的配合。”

    “炮兵破开敌阵,扰乱敌阵时、压制敌军弓弩手,骑兵立马前冲,使用火器反复面突。”

    朱由检所说的话,便是明军骑兵最擅长的招数。

    与唐宋时全具装骑兵在敌军战阵被破,全军冲锋撕开口子不同,明军骑兵冲击步兵阵列,并不是类似电影那种直冲,而是可以在象棋内找到痕迹。

    马为斜行……

    游牧有个着名的战法,叫做回旋骑射,但是无论游戏还是影片,表现轻装的游牧弓骑兵通常是保持一定距离下抛射远射。

    然而在中原王朝财政支持下维持训练的骑兵,实际距敌接战投射间距为五步,即八米左右。

    明军战术下的骑兵远程攻击,选择五步这个距离,实际上是针对冷兵器时代及冷热混编时代的长杆兵器长度。

    无论骑兵步兵,能够操作的长杆兵器极限攻击距离是1~2丈,两步一丈,两丈实际上为四步,距离骑兵所处攻击距离还差1~3步。

    这两步在实际操作上就是天堑,骑兵突击,如使用纵队小组在战线某一点集中进行远程攻击,相当于在一面墙上对点打洞。

    在没有有效反制手段的情况下,短时间高强度进行点对点的火力投射,在没有有效反击手段下,很容易在战线上打开缺口,进而造成战线崩溃。

    无论前进还是后退,被袭击点均容易形成突出部(忍不住前出)或者凹陷部(后退或者大量伤亡)。

    当骑兵把步兵阵列缺口挖开到一定程度,纵队下的骑兵左右投射可以轻易从缺口处挖开侧翼,打开通路,而后突入战线后侧,进而导致步兵阵列的全线崩溃。

    一般来说、骑兵是分列小组模式,可以将大队骑兵的攻击横面压制在极小的一个范围,并方便随时转向以应对步兵阵列在攻击下的前凸后凹变化。

    这样的操作下,即便敌方埋伏或者有情况有变化,骑兵损失最多也不过一个小组。

    保证了这样在操作灵活性,明军的火力压制持续性和骑兵本身的安全性上都有充分保障。

    之所以明军骑兵不选择远程投射,而选择的是近距离抵近射击,是因为马匹作为射击平台并不稳固,投射武器无论弓弩还是火枪,均不如步兵的选择多。

    而且、马背上使用火器的火力密度和火力强度均有极限。

    所以、明军骑兵则在战术取舍下,放弃了火绳枪作为骑兵的投射兵器,选择了单位时间火力密度的三眼铳。

    这样的选择、也与明军所要面对的敌人,并无大规模重甲部队有关。

    三眼铳的火力强度,在十米之内的射击威力已经满足当时的要求,且可以多次连发、装填迅速和作为肉搏兵器。

    因此、明军在少量试验火绳枪骑兵之后还是选择了三眼铳这种看似落后的连发火门枪,且依旧大规模保留弓骑兵。

    明军骑兵,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手持持多管火器近突进,随后在敌军阵前,或者近距离射击敌方骑兵。

    碧蹄馆之战,李如松所部即用这种战术短时间压制了数倍兵力的日军并在劣势下保持完整建制撤退。

    日军兵种单一,缺乏有效反击手段,且无对此类战术的作战经验,而明军将三眼铳置换成弓箭一样是正常的骑射突阵用法。

    步兵要对抗此类战法,只能把敌方可抵近距离尽量拉远。

    因为无论是弓箭还是三眼又或是长杆火绳枪,在马匹这个平台上操作的射击准确程度与距离成正比。

    距离越近,准确度越高,威力越大,距离越远,准确度越低,威力越小,而士兵配属的防具可以对抗中远距离的骑射火力。

    胯下颠簸的射击平台,即便使用多管火器,距离一旦拉远,威力和准确度也难以保障。

    不过、骑兵持火器抵近射击这类战术并非大明独有,欧洲的半回旋战术也是类似骑兵武器的操作思路,但细节和战术传统、作战目标不同。

    明军骑兵的这种操作模式也并不等同半回旋,而是脱胎于传统骑射。

    据《武艺图谱通志》载,明军骑兵训练时流程通常是:

    “柄长十五尺,其法初出马。右手执辔。左腋挟枪。作新月上天势。右手执前。左手执后。高擧过额。换执左右手。作左前一刺。换执左右手。作右前一刺……如是者无定数。”

    这样的训练,让明军骑兵几乎能够适应任何一种作战方式……

    具装冲锋、长短兵步战、骑射、步射、火器作战……

    这些都是明军半具装骑兵的拿手好戏,而万历二十六年,经略邢玠就提到过,日方的俘虏称明军中其所“深畏”的就是明军骑兵。

    李如松手下的辽东骑兵,在面对日军时数次以骑兵部队发起阵列冲锋、追歼等各类战法,击败日军,明军骑兵的全能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让日本军队在很长时间,一直恐惧明军的骑兵。

    不仅是壬辰倭乱时的日军,即使是后金八旗也对明军骑兵的强悍颇为恐惧,并没有像《明史》中一样,后金骑兵对阵明军骑兵无往不利的场景。

    正如眼下的辽东战场一样,当明军骑兵面对擅长重步兵作战的后金军时,以突袭为主的小股军队作战表现十分出色。

    历史上、宁锦之战中满桂援宁远途中与八旗野战时,八旗步兵未成阵列,明军就与八旗即不分胜负,即便后来在宁远城下与八旗野战也丝毫不输八旗。

    这是因为明军重骑兵使用半覆盖马铠兼顾全能性,负载较轻,往往在小规模作战之后也能避免敌军纠缠,迅速脱离战场。

    大凌河之战中的一支明军还曾把镶白旗旗主多铎打下马来,幸被部下救出。

    铁岭之战中,贺世贤的军队就偷袭后金军得手。

    松锦之战中的乳峰山之战明军更是主动进攻,一度逼迫清军转移阵地。

    这些都是明军骑兵最基本的一种用法,并且效果很强,甚至一度被多尔衮、皇太极、努尔哈赤等人偷学来反对付明军骑兵。

    只不过、训练这样的骑兵,消耗太大了,没有一个完整的财政系统难以支持这样一支成建制的半具装骑兵部队。

    不过、这一切对于朱由检来说并不是难事。

    眼下的御马监不仅有了北场、还有南场,蜂窝煤窑,并且还有卢剑星在帮忙赚银子。

    这一切、都够朱由检弄出一支半具装骑兵部队,而他首要做的,就是将勇士营训练成这样的部队,所以他对满桂要求道:

    “我已经交代了军械所,让研究自生鲁密铳的人研究自生骑铳。”

    “只要自生骑铳研制成功,你立马就过去看。”说到这里、朱由检对王承恩道:

    “告诉军械所的人,自生火铳研究出来后,要同时通知我和满桂。”

    “奴婢领命……”王承恩微微行礼回应,而朱由检见状也点了点头,随后对他们交代道:

    “你们先用这个办法练兵,半个月后我会去校场视察。”

    “末将领命!”闻言,孙应元和满桂纷纷作揖回礼,见朱由检没有什么要说的,便在行礼后退下了。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望着两人的背影眯了眯眼睛,不由想到了其他。

    展示御马监的军威,无疑会将他摆到面上来,而一旦垮了年关,他也就十一岁了。

    年龄越往后,他的限制也就越大,除非好皇兄愿意让他就藩北直隶、或者山西等边塞……

第一百一十七章 局势大好

    “向左~~~转!”

    大雪停止,半个月的时间冉冉而过……

    距离朱由校交代检阅兵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而半个月的时间里,满桂按照朱由检的编练法老实训练大军。

    那文册上、朱由检将一切可以预料到的东西都预料到了。

    不管是左右不分系彩带,还是同手同脚绑腿等等,他都想到了。

    因此、满桂和孙应元的练兵,出乎预料的顺利。

    或许是因为正步走这种存在,对于需要精通战阵的士卒来说太简单了,因此当半个月的时间过去,朱由检来视察时,七卫一营几乎焕然一新。

    倒不是说士卒变得多么强悍了,只是他们的精气神有些改变了,稍微精神了一些,注意力十分集中。

    这样的变化,虽然对于上了战场后作用并不是很大,但在平日的纪律约束,行军赶路上,可以减轻领兵者的烦恼。

    不过、看着看着,朱由检就发现了不对劲,对满桂和孙应元询问道:

    “眼下有多少兵马了?”

    “回殿下、目前燕山大营一共67432人,多招募了25232,再多招募167人,就满足新四卫一营的人数了。”

    满桂一开口,也让朱由检心中一沉。

    虽然他是按照好皇兄的意思多招募的兵马,但这么多兵马、到时候一定会露馅,并且每日的军营用度也会变多。

    “承恩、眼下军营用度多少?”朱由检看向了王承恩,而王承恩如数珍馐的回道:

    “眼下军营每个月的用度在四万八千两左右,先前御马监尚有75万4200两银子。”

    “腊月一整月中,修葺庆陵花费36万4350两,军营用度38201两,燕山所15452两,蜂窝煤窑13000两,军械所2000两,火炮所800两,结余32万397两。”

    “不过、南场售出了南运的所有驽马和羊,北运26万4300两银子,眼下御马监银库中尚有58万4697两银子。”

    说到这里、王承恩又交代道:

    “互市的几处地方开设了皇店,专门对北虏销售蜂窝煤。”

    “过去一个月里售出八百余万斤,所换取的牲畜,则是222匹中等马,1012匹下等马,915头牛,16500只羊……””

    “奴婢将下等马中有资质成为军马的选了出来,剩下822匹下等马,至于耕牛则是按照殿下说的,租借给开荒的佃户。”

    “这些羊和马如果南运,估计能卖到六七万两银子。”

    王承恩的话,让朱由检点了点头道:

    “看来这蜂窝煤对于喀喇沁和土默特的北虏是饱和了,估计日后估计在其他部落知道蜂窝煤前,每个月的进账都在几百万斤左右了。”

    每个月几百万斤,能换到价值十几倍的耕牛和马匹,还能卖出六七万两的马羊,也算得上一笔很多的进项了。

    别的先不说、单单这蜂窝煤的贸易,就能让朱由检养活御马监过半大军。

    至于剩下的那一半,只有看看南场那边什么时候有进展了。

    “南场的田地丈量还没有结束吗?”朱由检询问。

    “尚未,据说刚刚丈量完士绅和粮商、贪官的田地,还没有丈量四卫三所的军屯田。”王承恩报喜道:

    “不过好消息是、目前陆同知和曹提督已经收入了九十三万的佃户。”

    “这些人大多都是隐户,眼下都出来了,加上淮安府和徐州黄册上的人丁,淮安府眼下有50万880户,口250万4040”

    “这人口,是黄册上的近两倍了,并且有近三分之一都是男丁。”

    都是男丁……

    听着这话,朱由检心头一沉,因为这也就是代表说,饿死的大多都是女人和小孩、乃至老弱。

    回想起淮北大饥的桉件后续,朱由检低声询问道:

    “淮北的后续,如何了?”

    王承恩知道自家殿下说的是桉件的后续,因此回礼道:

    “除了淮安府和徐州的官员、士绅、粮商被斩首、或者流放外,山东和湖广也牵扯除了大小官员六十二人。”

    “南直隶牵扯三十四人,浙江牵扯十七人,不过没有一人超过正四品……”

    不超过正四品,也就是说止步于知府之上。

    听到这个处理,朱由检轻嗤,十分不屑。

    虽然他知道,淮北大饥的妥协,自己是获利了的,但这并不能让他减少对这群贪官污吏的鄙夷。

    等燕山所的学子和大营兵马成型,他总有一天要把这群贪官污吏全部杀光。

    “杨都给事中什么时候会来?”朱由检轻声开口,毕竟虽然东林执掌京察,但眼下杨涟在山东估计也闹够了。

    山东的贪污并不严重,主要是军屯田和太仆寺,此外最大的问题是藩王和孔府的土地兼并问题。

    这几个问题,都不是杨涟可以解决的,所有算起来、杨涟估计也没有几日,就要回来了。

    “据说是正旦节前夜返回,也就是三天后,随后参加大朝会。”

    “对了……”说到这里、王承恩也对朱由检作辑道:

    “殿下、三日后的大朝会,您也需要参加的……”

    “大朝会啊……”听到这三个字,朱由检就有些头疼。

    古代朝会有两种,一为大朝,二为常朝。

    常朝就是平时皇帝召见文武官员,处理政务,属于日常公务性质。

    但是大朝会,一般来说一年只有三次,大部分是在正旦、冬至、以及皇帝生日这三天,属于礼节庆贺性质。

    大朝会这一天,百官是需要穿着朝服的,单这一点,朱由检就不是很喜欢。

    朝服太束缚了,朱由检还是喜欢穿常服。

    不仅如此,大朝会的礼节太过繁琐了,比起常朝繁琐百倍。

    朱由检估计、他就算回了京城,也不会去参加大朝会,他宁愿在自己的勖勤宫睡懒觉,也不去。

    “大朝会的事情再说吧,明日卯时再出发,眼下还是应该多关注一点南场的事情。”

    朱由检说着、随后在演武校台上来回渡步,看着台下练习的士卒。

    不得不说、或许是得到了锻炼,营养也跟得上,因此朱由检的个头长得很快。

    刚过十一岁生日没几天的他,眼下已经有一米六出头的身高了。

    这个身高,除了在军中有些矮外,放在日常生活中,也不算矮小了。

    朱由检估计,等他到十六七岁的时候,应该能长到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可能会比历史上的崇祯高上那么一丝。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旁边的王承恩继续交代道:

    “对了、叫军械所做一套我的甲胃,两个月后估计会用到,重量不用克制。”

    “奴婢领命……”对于朱由检的话,王承恩并不觉得不对劲。

    朱由检的力气涨的很快,两个月前的时候,只能举起十几斤的练功石,眼下却能举起二十多斤了。

    这里的举起,是指将练功石举起超过头顶五秒。

    不仅如此、就简单的抱练功石来说,朱由检双手配合腰腹的力量,也能抱起六十几斤的练功石了。

    这样的力量,已经比一些十四五岁的人还大了。

    照这样下去,虽然等他及冠后,不可能会有史书上项羽、关羽那样的勇勐程度,但最少等闲几个人是近不了他身的。

    不过、这一切都得他坚持锻炼才行。

    眼下的他,每天都在后院练习角抵、兵器和弓术。

    至于火铳,那玩意在燕山大营的军械所能自主打造自生铳前,他是不会轻易去尝试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王承恩又问道:“对了、那军械所的自生火铳,还没有研究出来吗?”

    “回殿下,目前已经按照殿下的话,钻了三百管有膛线的铳管,不过燧石击发火药的部分还没有解决。”王承恩解释道:

    “军械所的工匠试过,目前的击发不足三成,有的甚至需要击发四五次才能成功点火。”

    “因此、工匠们准备把击发程度提高到六成,再来找殿下报喜。”

    “至于火炮,因为泥模需要阴干一年才能用,所以最少要来年十月才能开始铸炮。”

    “没有铸炮的时间里,工匠们在想,能不能把燧发的结构搬运到火炮上。”

    “他们还能想出这种?”朱由检有些意外惊喜,他还以为明代工匠脑子很死板。

    但现在看来、限制他们的是银子,而不是思想。

    不过很可惜的是,火炮怎么燧发,这点朱由检都搞不明白,甚至连历史上燧发火炮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曾知道。

    如果工匠们真的能搞定燧发的结构,那么完全可以将眼下几分钟一发的火炮速度,提高到两分钟一发,或者一分钟一发。

    对于战局来说,这是极大的改变,虽然达不到称霸世界,但足够让明军在守城上具备优势。

    只是可惜、这条路注定很难,估计没有个几年,是很难研究出来了。

    不过也好、在无法整合大明的国力之前,这玩意造出来,也是为后金和欧洲人做嫁衣。

    “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卫所,锦衣卫查看的怎么样了?”

    朱由检对王承恩询问,而王承恩也点头道:

    “眼下除了蓟镇还在山海关、永平、石匣营等地有四个营的营兵外,其他地方的卫所基本空无一人,都成了佃户。”

    四个营、也就是一万两千人。

    近九百里的防线,只有一万两千人,如果什么时候内喀尔喀被努尔哈赤怂恿,偷袭长城的话,估计己己之变要提前上演了。

    不过、这倒不是说蓟镇吃了太多空饷,而是蓟镇支援辽东太多了。

    从萨尔浒之战到眼下,辽东已经葬送了蓟镇三万余人,也就是说蓟镇原先是有四万多兵马的。

    从四万多变成一万多,这样的变化,倒是更容易朱由检动手了。

    他转头看向满桂,对其询问道:

    “依你之见、如果叫你坐镇蓟镇,你需要多少兵马才能守住蓟镇一带?”

    “回殿下!”听到朱由检询问自己,满桂不假思索的道:

    “如果是眼下御马监的兵马,那么只要五万人就能把蓟镇守的固若金汤。”

    “五万人么……”听到这兵马数量,朱由检微微皱眉。

    他倒不是埋怨满桂,也不是质疑他的能力,而是心中无语。

    他如果有五万人,那么直接可以学习老祖宗朱棣,来一场“扫北”了。

    就御马监的实力,如果之后把战马给补充上,那么完全可以以一当三。

    察哈尔、科尔沁、喀喇沁、内喀尔喀、土默特、鄂尔多斯……

    这六部漠南蒙古人,能不能拉出二十万男丁都成问题,估计披甲率不足30%,怎么跟100%披甲的七卫一营打?

    他宁愿拉五万人扫北,然后在漠南驻兵两万,蓟镇驻兵一万,也不愿意拉五万人在长城边上防守。

    只要海运能走通,到时候从中南半岛买粮食北上贩卖两广和闽浙,再从这四省运粮北上,那么支持十数万人在长城外开荒根本就不是问题。

    眼下的格局和朱棣时期不同,朱棣时期,整个北方都没两千万人,关内的地都种不完,关外根本没人去。

    但是眼下、朱由检估计整个北方人口最少涨了三倍,大部分没有耕地的百姓,只要官府给粮给农具,出去开荒田地都归他们的话。

    估计都不用朱由检鼓励,数以百万计的人就自觉的跟着官军北上了。

    “满桂、你帮我好好想想打下内喀尔喀之后怎么经营……”

    朱由检摸着下巴对满桂询问,而满桂虽然是已经汉化了两百多年的蒙古人,但身边跟着不少蒙古人,因此十分熟悉草原上蒙古人的各种习性。

    这个问题才问出来,他就干脆回答道:

    “殿下、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的,只要殿下打下内喀尔喀,然后在当地筑城,并经营官市,不偏袒我大明子民的话,内喀尔喀的普通北虏不会舍得离开殿下的。”

    “甚至一些小部落会络绎不绝的前来投靠,只要殿下给他们官职俸禄就足够了。”

    “就这么简单?”朱由检皱着眉反问,而满桂点头道:

    “殿下您想想、如果开通官市,将北虏所需的铁锅、兵刃、盐、茶等东西价格降到和关内一样,那么他们一定会对您感恩戴德。”

    “你这话倒是……”朱由检点了点头,倒是认为满桂说的很在理。

    不过问题就是、剿灭了兵力只有内喀尔喀五分之一的恩格德尔,能不能让炒花等人老实臣服?

    盐茶铁的问题,朱由检倒是不担心,他还是比较担心蒙古人内部的问题。

    从地图上看,只要将内喀尔喀收服,那么按照眼下科尔沁还没有和后金结盟的局面,努尔哈赤的西进道路就会再度被截断。

    从政治地沿上,辽河以西的广袤草原就可以成为明军东进的前沿,直接出兵袭击开原或者铁岭。

    到那个时候,努尔哈赤就必须在开原和铁岭布置重兵。

    眼下,努尔哈赤虽然占据了大半个努尔干地区,但其中基本都是沼泽、淤泥地和山林、山脉。

    没有了开原和铁岭,后金的粮食顶多支撑一两年,就要爆发粮荒。

    到时候要么出东部长白山支脉的高山林地和明军野战,要么就只有出兵袭击朝鲜,或者向北部继续征讨北山的野人女真。

    这两条、朱由检都不亏。

    首先现在的朝鲜国王李珲是一个二五仔,而北山的野人女真也没有响应大明对努尔哈赤的讨伐。

    到时候要是努尔哈赤东进、朱由检就可以让戚金领兵进入朝鲜,以帮忙驱逐努尔哈赤的名义,在鸭绿江沿岸驻兵。

    要是努尔哈赤北进,那么就可以以帮助北山女真的名义在北山设立卫所,重新整顿北山。

    因此、打下并震慑内喀尔喀,便是朱由检未来三年的重中之重。

    “孙应元!”朱由检开口,孙应元也上前作辑回礼。

    “新招募的人里,拨六千人给满桂,另外腾骧左右卫、武骧左右卫也各自要有一千五百人的骑兵,羽林三卫亦是如此!”

    “战马的事情先不用管,先让他们骑下等马练习,等军马的数量够了,再一一分配。”

    “殿下……”闻言,孙应元担忧道:

    “如果是这样,那么御马监就有近两万骑兵了,最少需要八万匹中等马,这……”

    他的意思很简单,这么多中等马,御马监能不能养活?另外去哪里拿来?

    “具体的事情你不用管,只顾划分就足够了。”朱由检交代道:

    “你也多和满桂学学我大明骑兵的战术。”

    “末将领命!”孙应元行礼回应,而朱由检转头对王承恩道:

    “眼下有了银子、那么可以培育的马,都用豆子好好喂养。”

    “实在不行就把每日一早的鸡蛋换成燕山所那样的豆浆,把豆渣喂马。”

    “总之、能产多少马,就产多少马。”

    “奴婢领命。”王承恩没有了银钱的烦恼,答应的也就爽快了许多。

    至于朱由检则是在说完后,看了一眼大军,随后离开了军营。

    只不过、等回到院子的时候,他刚坐下就对王承恩问道:

    “孙传庭、吴阿衡、杨文岳、洪承畴,还有卢剑星他们怎么样了?”

    西南布局,这一点朱由检十分重视。

    眼下再过三天就要正式从泰昌元年跨入天启元年了,他需要防备辽东努尔哈赤进犯辽沉的同时,还需要不让奢崇明的叛乱影响到四川和云贵的漕粮。

    这两个地方,如果都能压住,那就能保证大明未来两年太平。

    两年的时间,足够他做很多事情了,而对于他的询问,王承恩也回答道:

    “洪承畴已经整顿了重庆兵备道,在四川巡抚徐可求的偏袒下,已经招募新兵六千人,目前还在打造军械。”

    “他给勖勤宫的回信里,说只要一年就能练出一支精锐,到时候无论是北上还是继续镇守西南都可以。”

    “嗯……”朱由检微微颔首,他并不怀疑洪承畴的能力。

    这小子除了人品不行外,能力可以说在明末无可挑剔,能稳盖他一筹的也只有熊廷弼,哪怕卢象升和孙传庭也差他半筹。

    洪承畴着急邀功,这也符合他的性格,这并不值得朱由检厌恶。

    至于王承恩见朱由检没什么要交代的,便继续道:

    “杨文岳、吴阿衡两人也得到了徐可求的军饷调拨,各自编练了三千兵马,估计也就止步于这个数量了,叙州和泸州与重庆比不了。”

    “孙传庭呢?”朱由检问起了他最在意的艺人,而王承恩笑道:

    “孙传庭得到了殿下的手书后,便继续招募兵马,很快就募兵六千人,并且将毕节卫之中的归化驿、老鸦关等卫所都先后裁撤,眼下已经掌控了整个毕节卫。”

    “不过、在裁撤老鸦关和归化驿的时候……”说到这里、王承恩顿了顿,之后小心翼翼道:

    “他以侵占屯田一事,将归化驿千户、老鸦关千户、以及一众百户抄家斩首,家产充入官帑。”

    “不过在抄家之后,按他所说、军屯田数量达到了四十六万四千亩,民田三百九十余万亩,每岁大概能收五十九万石的田赋和加派。”

    “另外还有军马场三处,军马九百余匹,官帑七千二百两,军粮五万四千石。”

    “清点出两万四千六百七十三户,口十二万三千七百二十一人。”

    “干得不错……”朱由检毫不吝啬的夸奖,似乎他早就预料到,孙传庭会在兵强马壮后对卫所军官进行抄家。

    不外乎其他,他想要在短时间内练出兵马,还不向自己求援,就只有这一条道路。

    朱由检也是看中他的狠劲,才会派他去裁撤卫所。

    眼下毕节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田赋和加派应该足够孙传庭练兵了。

    不过他还缺一些银子,而这点银子,朱由检也安排好了人,他询问道:

    “卢剑星呢?”

    “卢剑星正在四川收粮,因此殿下的手书一到,他便叫人带了十万两银子前往毕节,提前买粮。”王承恩解释道:

    “他回信中,是准备先把银子给孙传庭,等收获的时候再取粮食。”

    “嗯、干得不错。”朱由检对卢剑星很满意。

    眼下他的布置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哪怕之后文官阻挠孙传庭北上也没有事情。

    卢剑星和孙传庭,一个出银子、一个出粮食,到时候完全可以把贵州和四川打造成一个赋税重地。

    用这两处地方的粮食,足够解决辽东的问题……

    想到这里、朱由检忽然想起了已经出发近一个月的戚金和秦邦屏,因此对王承恩询问道:

    “戚总兵和秦总兵,他们眼下到哪里了?”

    闻此询问,王承恩愣了一秒,随后作辑道:

    “按照时间、大概已经进入广宁,与熊经略畅谈辽事了……”

    “广宁吗……”

    朱由检微微眯了眯眼,而呼啸的北风,也带着他的想法吹到了一千两百里外的广宁城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川兵入沈阳

    “秦总兵、前方便是沉阳城,辽东抵御建虏的第一大城!”

    北风萧萧、沉阳南城外的浑河与沉水交叉处,一支九千余人的队伍抵达了此地。

    呼啸的北风,恨不得把人脸上的肉刮下几斤,而身着布面甲的白杆川兵,也扛着自己的兵器,眺望着五六里外的那座大城。

    齐整的灰色方砖,高大的门楼,威严的垛口……

    七米余高的沉阳城墙,在这一望无垠的大平原上,如同一条盘龙,卧在这辽阔大地上。

    在辽东这种东高西低的地理环境上,沉阳城,可以说是走出长白山支脉山区后的第一座大城。

    它地处辽河平原中部,南临浑河,地势平坦,水源丰富。

    沉阳城面积两万四千亩,形似一个椭圆形城池,城中长宽各约四里,城门有四,东曰永宁,南曰保安,北曰安定,西曰永昌。

    在明初,朱元章让沉王就藩沉阳,制定了以藩王守北边,防蒙古南下”的战略。

    此后,明朝进一步增强沉阳驻防实力,在既有的沉阳中、左、右卫基础上,设立了沉阳中屯卫、沉阳中护卫,形成“一王五卫”格局。

    按朱元章的设计,在辽东,以辽王坐镇广宁统辖广宁诸卫以守辽河以西,以韩王坐镇开原,统辖三万、辽海、铁岭诸卫以守辽河以东。

    至于沉王则负责坐镇沉阳,统辖沉阳五卫,原地固守可保沉阳不失。

    只要沉阳在,便可西渡辽河可增兵广宁,协防大宁,北上可进兵开原,南撤可以加强辽阳的防御力量,成为辽东地区重要防御力量和机动兵力。

    然而,沉阳的“一王五卫”防卫体系设计因为明建文帝削藩政策和靖难之役最终没有落实,沉阳城中的驻军经过裁撤,只剩下沉阳中卫。

    眺望着这座满是历史的城池,秦邦屏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他旁边一个高大的身影爽朗笑道:

    “秦总兵、此地便是沉阳城,城中兵马经过老夫裁撤,还有三万兵马,由贺世贤、尤世功二人驻守。”

    “今岁六月十二,努尔哈赤领先锋两万大军进犯,被他二人击退十五里,你到了此地后,当和他们通力合作。”

    “经略所言甚是……”听着熊廷弼的话,秦邦屏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感受着怀里的圣旨,心想不知道熊廷弼在了解自己到了沉阳的第一件事就要裁军时,会是什么感受。

    “搭浮桥!”

    这时、旁边的秦民屏开口,瞬间一千人的白杆兵就忙碌了起来。

    他们搭建浮桥准备渡河,六千白杆兵都知道,他们进城的第一件事是要干嘛,因此他们心情十分沉重。

    不多时、他们就搭好了浮桥,而这时,沉阳南城的保安门也打开了。

    “渡河!”

    秦邦屏见状,下令全军渡河,似乎要抢占时间。

    这样的做法,让熊廷弼微微皱眉,似乎意识到了秦邦屏等人前来辽东,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

    三日前、当秦邦屏的川兵与浙兵,携带一万战兵,四千辅兵抵达广宁的时候,熊廷弼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因此在短暂的叙旧后,他为两军补充了粮草,又派出官粮三万石,平均分给秦邦屏和戚金后,便开口由他领秦邦屏入驻沉阳,袁应泰领戚金入驻辽阳。

    现在想想、这个做法实在是太对了,万一爆发了什么矛盾,他还可以在旁边调节。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白杆川兵开始加速渡河,不等保定门的沉阳驻兵在城外站好队,六千白杆川兵就已经着甲渡河,并在北岸站稳了脚跟。

    接下来、火炮和辎重车,粮车、三千辅兵开始渡河,而保定门的沉阳兵马也发现了不对劲。

    当两个年近四旬的将领带着一队精锐的人马从保定门甬道走出时,提前带散兵出城的一名游击将军便上前拦住了二人的战马,作揖道:

    “将军、好像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的?”率先开口的,是一个身上散发着酒气,身高六尺不到的高大中年武将。

    他长相平平,唯一有特点的便是两道浓密且上翘的眉毛。

    这人、便是原沉阳总兵贺世贤,而眼下的他,被兵部调为了开原镇总兵官。

    不过、谁都知道,开原早就被努尔哈赤拿下了,因此这个总兵官的意思是,让贺世贤先打下开原再说。

    因此、他酗酒了一个月,哪怕旁边的尤世功劝了一个月,也无济于事。

    “将军、来的好像是南兵,石柱的川兵,而且来者不善。”游击开口解释,却被贺世贤皱眉呵斥道:

    “一群南蛮子,怕他们作甚!”

    “这倒是……但还是小心为妙……”游击也被说的心虚了,不由附和起了贺世贤的话。

    不过这个时候、旁边长目阔口的尤世功却开口劝阻道:

    “我觉得李游击说的很多,小心一点总没有什么坏事。”

    “老子在这里为万岁抛热血,万岁总不能派人来杀我不成?!”贺世贤兴许是喝的太多,居然大声喊了出来。

    他这话一喊出来,便让纵马前来的熊廷弼与秦邦屏等人听进了耳内。

    熊廷弼几乎在一瞬间冻僵了,下意识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秦邦屏,随后心中就燃起了一团怒火。

    双方还距离数十步的距离,熊廷弼就对着保安门口的贺世贤大骂道:

    “贺世贤!军中饮酒,可是欺吾剑不利?!”

    熊廷弼一声怒斥,瞬间让贺世贤打了个激灵。

    不止是他、整个保安门的所有士卒都是如此。

    没办法、熊廷弼的威名太盛了,先不提辽东百姓都尊重他,单单熊廷弼的脾气和本事,就让人心服口服。

    “经略……熊经略,您怎么不告诉末将一声便来了?”

    贺世贤被熊廷弼一嗓子吼散了酒气,连忙纵马上前,翻身下马作揖,脸上写满了尴尬。

    “尤世功,我之前叫你监督他喝酒,你就是这么监督的?”熊廷弼并不搭理贺世贤,而是将矛头指向了之后纵马而来的尤世功。

    尤世功被骂,心中也属实无奈,他劝了贺世贤很多遍,但对方就是不听,他能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尤世功只能岔开话题,对秦邦屏作揖时,问道:

    “经略,这位是……”

    “这是新任沉阳总兵,援辽石柱、酉阳川兵的统帅,秦总兵。”熊廷弼想要用善意洗去秦邦屏刚才听到的话,而秦邦屏也冷着脸作揖道:

    “沉阳总兵秦邦屏,见过两位总兵。”

    “秦总兵好,久仰大名……”听到是石柱川兵尤世功便摆上了笑脸。

    没有办法、萨尔浒一战时,打得最好的就是刘綎麾下的部队,而开战前刘綎便说过要等石柱白杆兵前来,只要白杆兵前来,便可以直捣赫图阿拉。

    刘綎都这么不吝啬的夸赞石柱和酉阳川兵,尤世功自然不可能嘲讽对方。

    不过他倒是没有嘲讽,贺世贤却憋了一肚子火。

    虽然不能说的太清楚,贺世贤还是生硬着笑脸道:

    “先前曾经听刘总兵说过川兵的威名,扬言川兵一日可挺进六十里,只要等三个月川兵抵达辽东,便可直捣赫图阿拉。”

    “眼下终于等到了秦总兵,想必铁岭、开原、抚顺等地指日便可收……”

    “够了!”听到贺世贤略带讥讽的话,熊廷弼出声制止。

    他明白贺世贤是被夺了沉阳总兵的镇守官职而不满,但眼下他更知道,如果两方吵起来,只会对辽东局势不利。

    熊廷弼有心阻止,但秦邦屏旁边的秦邦翰可不是好脾气,听到贺世贤的讥讽,秦邦翰直接嘲讽道:

    “我们没有办法,川东山多难以走出,如果是走大路的话,一日挺进百里不成问题,而不会连六十里都无法走出……”

    “你说什么?!”听到秦邦翰的话,贺世贤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炸毛了。

    萨尔浒之战中,贺世贤与李如柏作为南路军进军。

    结果其他几部都已经和努尔哈赤交手,李如柏他们才行军不过百二十里路程。

    然后在虎拦岗见到后金军队便自乱阵脚溃败而逃,成为四支人马中,唯一一支没有和后金交手就出现伤亡的人马。

    每次提起这件事,都跟在贺世贤伤口撒杨一样,而秦邦翰不止撒盐,还揭了疤。

    “行了、邦翰,别说贺总兵了,正事要紧。”

    秦邦屏及时开口制止争吵,原因是因为川兵已经成功渡河,并且先头部队距离他们不过数百步了。

    在这个距离,便是贺世贤想要关城门也来不及了。

    因此、秦邦屏直接对贺世贤询问道:

    “贺总兵,我奉万岁旨意前来,请问沉阳有兵多少?”

    “三万!”贺世贤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回答,而秦邦屏丝毫没有感到尴尬,继续冷着脸道:

    “都是这种乌合之众吗?”

    他马鞭指向了连头盔都戴不好的辽镇兵马,随后在下一秒就遭到了一些谩骂。

    “南蛮子说谁呢?别用你们那南蛮子口音说我们,听不懂!”

    “南蛮子要不要练练!”

    明代南北问题,属于五代十国和宋朝就遗留下的问题,尤其是北宋灭亡后,南北分治近百年,双方的文化、风俗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北兵与南兵的矛盾,几乎贯穿了整个明朝。

    “骂什么呢?!”

    熊廷弼怒叱,这群人的声音才小了起来,而秦邦屏见状并不恼怒,而是转头对白杆兵们开口道:

    “兄弟们,他们说要和我们练一练……”

    “呜!呜!呜!”

    瞬间、白杆兵们就来了精神,整齐的跺起了白杆大枪,那隆隆的声音,配合上他们口中的“呜呜”声,瞬间一种压迫感就在保安门外形成。

    几乎在数个呼吸间,六千白杆兵摆开了阵势,白杆如林,寒芒刺目。

    好像下一秒、这些白杆兵就会刺出长枪,击垮保安门口的所有辽兵。

    “熊廷弼、贺世贤接旨!”

    忽然、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秦邦屏掏出了怀中的圣旨,高举着道:

    “我奉万岁旨意,接管沉阳防务,并裁撤空额,死守沉阳!”

    大军就在城门口,眼下关城根本来不及,更别提白杆兵已经将六十多门大将军炮对准城头了。

    没有人想到,皇帝居然敢玩这一出,便是熊廷弼也额头渗出了冷汗,不知道怎么调解眼下的局面。

    贺世贤、尤世功这才知道被骗了,纷纷看向熊廷弼。

    但是当他们见到熊廷弼额头渗出汗水的模样时,顿时知道这件事熊廷弼也不知情。

    “怎么办?”

    贺世贤脑中闪过这个画面,心中更是想出了无数可能。

    他和尤世功养家丁三千,沉阳城明面上有三万兵马,实际上有一大半都被他吃了空饷。

    如果这件事情被查出来,够他死十回的了。

    现在关城门还来得及吗?关了城门后又能怎么办?

    投靠努尔哈赤?但这距离根本就来不及了。

    正当贺世贤脑中闪过无数可能的时候,秦邦屏话锋一转道:

    “主动报空额者、过往一概不究,沉阳、辽阳两地留下的兵马,年俸军饷十五两!”

    一句话说出、瞬间保安门的辽兵就安静了下来。

    他们之前的军饷名义十二两,但能到手上的只有十两,而眼下军饷涨到了十五两,这种条件,他们恨不得都留在沉阳城中。

    至于熊廷弼、他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也立马端着脸问起了贺世贤道:

    “贺世贤、沉阳城空额多少,眼下是个机会,你老老实实说出来,万岁是不会怪罪你的,这点万岁已经告知老夫了。”

    熊廷弼的突然站队,几乎让贺世贤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他身后的普通辽兵都被十五两银子的军饷吸引了,就凭他和尤世功的三千家丁,哪怕能突出重围,估计也会死伤惨重。

    “我……”贺世贤脸上闪过了纠结,最后才长叹道:

    “沉阳、空额六个营的人马,战兵四营,辅兵两营……”

    一句话交代,基本就是将大局定下了。

    贺世贤还是接受不了叛逃投靠努尔哈赤,他宁愿死在大明,也不愿意投降。

    得到他的答桉,秦邦屏也放下了手中的圣旨,随之他身后的白杆兵也纷纷收起了对敌的阵势。

    秦邦屏对贺世贤作揖道:

    “贺总兵既然已经交代,那么我便不会上奏朝廷,空额一事,会以老弱的理由将他们划去。”

    “沉阳城中的剩余兵马,经过优胜劣汰后,留下的兵马依旧归二位总兵节制。”

    他的这句话,让贺世贤和尤世功松了一口气。

    不上奏就代表这件事情不会闹大,他们两人的脑袋也就保下来了。

    至于裁撤兵马也是好事,就是不知道能剩下多少,又能不能守住沉阳城。

    因此、本着镇守的原则,贺世贤对秦邦屏作揖道:

    “多谢秦总兵,不过裁撤老弱虽好,但若是镇守沉阳的人马太少,可能会导致老奴举大军来犯。”

    “贺总兵尽管放心,凭你我手下兵马,便是努尔哈赤想要进犯沉阳,也只能留下一地尸首罢了。”秦邦屏回应道。

    “哈哈哈!”熊廷弼见两人的矛盾消除,又能让沉阳防守程度加强,顿时爽朗笑道:

    “既然事情谈好了,就不要剑拔弩张了。”

    “我平日不饮酒,但今日川兵驻守沉阳,是一件大喜事,当饮酒一壶!”

    “呵呵、经略说的是……”尤世功也在旁边赔笑,而秦邦屏见状,则是对几人作揖,随后对旁边的秦邦翰道:

    “派三千人接管城头,随后叫民屏去军营裁撤老弱,留下来的兵马归贺总兵和尤总兵调遣。”

    “是!”秦邦翰虽然还有些气被骂南蛮子的事情,但也知道眼下的局势以稳为妙。

    他带三千川兵先行进城,而后接管了沉阳的城防。

    紧接着、所有辽兵被秦邦翰在军营集结,把身高五尺四以下,抱不动百斤石墩的纷纷裁撤。

    只是、当他们在裁撤的时候,一处粮铺的人见到川兵换防后,立马就通知了自家的掌事:

    “掌事、您看,城头上的兵马换了,是不是朝廷又派新的兵马来驻守了?”

    “嗯?”听到这话,正在里面卖粮的一名掌事走了出来,看着城头换防的白杆川兵,微微眯了眯眼睛。

    “嗯、应该是吧……”掌事回应了一句,随后对伙计道:

    “你看着店铺,我有些肚子疼,去后院茅房方便一下。”

    “您去。”伙计见状,便笑呵呵的送掌事进了后院,而那掌事进了后院后,却不走向茅房,而是走到了后院的后门,打开了后门的一个偏屋。

    此刻、偏屋的炕上躺着一个身高五尺出头的矮壮男子。

    他正靠在炕头上,手里拿着城中一些书铺买来的小说观看。

    见到掌事走进他的屋,他瞥了一眼便道:“什么事情来打扰我?”

    “事情变了,城头换了一支新的兵马,瞧那模样有点像南边的人。”掌事关上门,对着男的解释道。

    “南边的人?”听到这话,这男的便起身穿上了鞋子,随后跟着掌事走出院子,从后门走到巷口看了一眼沉阳城墙上换防的白杆川军。

    原本男子疑惑的表情,在见到白杆川兵的时候,便变的严肃了起来。

    “怎么样?”掌事凑了过来,而男子回头道:

    “这事情有些严重,我得去通知家主才行。”

    “这事情这么严重吗?”听说要通知家主,掌事愣了愣,而男子也道:

    “你不知道、他们身上的臃肿,一看就是穿了三重甲,虽然个头没有辽兵高,但手上的骨节很大,想来有不少蛮力。”

    “换了他们驻防,可能沉阳城里要变天了。”

    说到这里、男子对掌事道:“你叫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变化。”

    “如果有的话,我一并告诉家主。”

    “好!”听闻这话,掌事便跟着男子回了院里,随后走会门面后,对正在卖东西的伙计道:

    “小四、来了新的人入驻沉阳了,你帮我去军营门口看看,问问需不需要买些粮食。”

    说罢、他丢出一小串铜钱,估摸着有个百来文,看来是交给伙计去打点的。

    “现在就去。”伙计抓起那一串钱,笑脸盈盈的向着城中的军营走了过去。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他就来到了军营门口,不过却看到了一个个换了常服的辽兵,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他在人群之中见到了熟悉的面孔,上去拍了拍那人道:

    “李爷,怎么垂头丧气的?这包裹是怎么回事?”

    被拍了一下的人还以为是谁,转头看见了是经常来打听军营买不买粮的小四后,便叹了一口气道:

    “能怎么?自然是被人赶出来了。”

    “赶出来了?”小四一脸不敢相信,而那男的则是道:

    “来了一群南蛮子,说要裁减兵马,去空额,结果发了欠饷就把我们给去了。”

    “眼下军营里原本的沉阳底子,估计只有六七千人了。”

    “加上那群南蛮子,顶多也就两万不到,比以前多了些。”

    “不过他们带来了不少粮车,估计短时间军营的粮食是够吃了,让你白跑一趟了。”

    “哪里的话……”听到消息,小四从袖子里摸了摸,摸出十文钱递给了对方道:

    “谢李爷的消息。”

    “小忙而已,赶紧回你们粮铺吧。”男子也毫不客气的接下了十文钱,随后就转身离去。

    没了军饷吃,也没有选上辅兵,那么他得换个活法了。

    至于小四、打听了消息后,便回粮铺把消息告诉了掌事。

    掌事一听到这消息,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随后吩咐小四看店后,便转身回到后院,将沉阳城中变化的事情告诉了正在换衣服的男子。

    那男子听到这话,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对掌事吩咐道:

    “我这一去、估计要六七天才回来,你自己小心点。”

    “嗯,你这一路更应该小心才是。”掌事担心着,而男子则是笑道:

    “放心吧、这消息告诉家主,估计你我都有赏银了。”

    他爽朗一笑,随后便走出了偏屋,牵了一匹驽马走出后门,顺着巷子走出后,便找了方向出城。

    白杆兵刚刚接手防务,城门还没有顾及到,因此他很轻易就混出了城去。

    只是、他策马奔赴的方向,却是明军防守重要方向的东方……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启元年

    腊月风景、北方的雪花愈下愈大,在白茫茫一片的山脉之中,纵横交错无数道路,以及无数石堡。

    石堡所设卡的道路深处,延绵数百里后,一处夹在大山之间的五岔路口平原上,出现了延绵十数里的房屋和一座矗立在山顶的城池。

    眼下、此地灯火通明,仔细看去、那延绵十数里的房屋,清一色的都是铁匠铺。

    所有铁匠点着灯笼,在铁匠铺内赤裸上身的挥舞手中铁锤,不断敲打手中长钳之上的炙红铁块。

    伴随着“叮叮”的吊打声中,一块块铁块被打造成箭失、兵刃、锤头,甚至甲片。

    一些女子坐在铁匠铺门口,熟练地将刚刚打造好后静置冷却的甲片串联镶嵌在一件件布面衣之后。

    这里、活脱脱的像一个军工厂,而这里、也就是后金的都城,赫图阿拉……

    赫图阿拉,它被建虏称为“兴京”,汉意为横岗,即建在平顶山岗上的城。

    该城横亘于群山拱卫之间,由内、外两城组成,内城东西南北皆不足一里,还没有大明的一些王府大,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后金皇城。

    而外城长宽各二里,城中居住六万多女真人,城外有耕田四十多万亩,几乎占据后金耕田的二十分之一。

    自从开原和铁岭、抚顺等地被打下后,这三地就成为了后金的大粮仓,每年有上百万石的粮食运来赫图阿拉,勉强能维持后金庞大的军队。

    只是、后金的日子并不好过……

    皇宫大殿内,一个身高五尺二三寸左右,身材匀称的老头坐在汗位上,而他之下,则是坐着年纪从三十多到二十几的四大贝勒,以及五大汗臣。

    除了这九位重臣、还有其他的几位台吉、汉人将领等等。

    他们汇聚在这里、是被台上的那个老头所召集,而这个人、便是眼下的“大金覆育列国英明可汗”,努尔哈赤……

    他身材并不高大,也算不上孔武有力,他能发展到如今,全因为三个字。

    知进退……

    从投靠李成梁,再到借助李成梁的势力剿灭建州三卫不服他的部落,再到统一建州,征讨北山野人女真、海西女真等等做法。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向明朝边军认怂的格局下。

    在明朝边军将领还欣欣然的认为,努尔哈赤不过是大明麾下一野酋的时候,他已经将兵力从建州三卫定额一万六千余人,壮大到了三万之众,并被明廷授予大明龙虎将军的官职。

    然而、在李成梁死后的第一年,积攒了近十万兵力(满文老档记载兵力)的努尔哈赤终于起兵,自称大金可汗,并在建国的第三年公开向明朝问罪,发布“七大恨”誓师告天。

    再往后、便是萨尔浒大败明军,夺去了抚顺、开原、铁岭等地。

    只是可惜、由于万历使用熊廷弼经略辽东,而熊廷弼的铁壁防守,直接折断了努尔哈赤的想要占据辽东半岛的野望。

    眼下的后金内部、虽然表面上高歌勐进,但谁都知道,如果打不下辽东,他们对于明朝来说,顶多也就是杨应龙之辈。

    因此、努尔哈赤为了下一次进攻,已经整整准备了半年,而这个时候、一封信却打乱了他的部署。

    烛火下、努尔哈赤看着自己手中的信,捏成一团后,直接丢到了一旁的火炉中,并抬头对站着的所有人道:

    “明国的这个小皇帝不容低估,三天前六千名川兵驻扎进入了沉阳城,并且去了空额,裁撤了沉阳的老弱。”

    “两天前的辽阳也入驻了一支四千人的浙兵,领军的人是戚继光的侄子,镇守过蓟镇,参加过朝鲜之役的戚金。”

    “汉商来报,沉阳的兵力应该在两万不到,粮食够吃半年左右。”

    “辽阳的兵力在一万二三,其中戚金的浙兵四千,还有之前北调的浙兵残部两千六,以及六千多辽兵……”

    努尔哈赤的一席话,瞬间把辽东半岛的局势说出了大概。

    辽阳和沉阳相加,兵力在三万四左右,而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

    意思是我十倍于敌,就实施围歼,五倍于敌就实施进攻,两倍于敌就要努力战胜敌军,势均力敌则设法分散各个击破。

    如果兵力弱于敌人,就避免作战。

    而眼下,后金的兵力远远要比朱由检等人想的还多,如果是灭国之战,后金能拉出十三岁以上的所有男丁,一共有九万多兵马。

    事实上、后金并没有他们吹嘘的那么厉害,并且萨尔浒之战中,更是在与杜松和刘綎两部交战后,死伤了数千余人。

    眼下、他们不过是辽东地方守军的三倍兵力,强攻显然不利。

    努尔哈赤说出这些话,并不是在宣告情报,而是要问出接下来应该怎么打。

    “汗阿玛,沉阳城我们打了不止一次了,不是那么好打的,明军的火炮比我们的要远。”

    率先开口的,是一个身材不高,年过三旬、身穿红色袍子的男人,而他则是努尔哈赤的次子,正红旗旗主代善。

    他一开口,其他人就敢于开口了,而第二个开口的便是镶蓝旗主,努尔哈赤的侄子阿敏。

    “大汗,我们的粮食已经不多了,还是得打。”

    他三十有四,身材在爱新觉罗家族中算是高大的,足足有五尺四寸。

    由于在萨尔浒之战中偷袭杀死了没有兵器,并且力竭的刘綎,因此被鼓吹为四大贝勒中最勇勐的人。

    眼下他的话,让努尔哈赤十分满意,但这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

    他看向了坐在位置上,一个有些微微肥胖青年,而这个人便是如今后金诸多台吉、贝勒之中,除了努尔哈赤外唯一懂得汉话的皇太极。

    见努尔哈赤看向自己,皇太极不慌不忙的开口道:

    “我们之前失败,是因为明军的火器犀利,加上贺世贤手下的三千骑兵善于面突破阵。”

    “不过、他们也暴露了他们的弊端。”

    “汗阿玛,末将以为贺世贤喜欢酗酒,并且喜欢亲自领兵冲阵。”

    “他这样的性格,一旦我们用小股人马引诱,他一定会上钩,然后我们就可以将他围杀。”

    “那城里的川兵呢?”努尔哈赤很满意皇太极的回答,考校般的询问,而皇太极也回答道:

    “这事情很简单,只要散播谣言,说明廷准备继续派太监收矿税,随后打出“有房同住、有粮同食、有田同耕”的口号散播沉阳城内。”

    “再花足够多的金银收买城中的一些蒙古人和辽兵,到时候只要吊桥放下、城门打开,川兵也不过是大金锐士刀下的尸首。”

    眼下的皇太极不过二十多岁,还十分稚嫩,加上不了解白杆兵,因此以为白杆兵顶多也就是刘綎麾下人马的程度。

    不过即便如此,他所说的诱杀贺世贤,再用矿税引起辽民抵触明廷,而后打出口号散播的手段,确实招招命中明朝在辽东的要害。

    至于努尔哈赤,他则是在点头之后对众人道:

    “各旗的兵马你们自己准备粮草,三月准备出发,围攻沉阳,夺下辽东!”

    “是!”

    由于王朝草创,因此眼下的后金很多话语话术并没有那么多礼仪,但即便如此,那股野蛮的气势还是爆发了出来。

    经过这一场大会,各旗的旗主都开始监督起了城外铁匠铺,希望能在下一战开始前,尽可能的让麾下士卒装备更好的甲胃,拿到更好的兵器。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打下沉阳后,搬进那座辽东第一城。

    也在他们等待之余,千里之外的京城敲响了晨钟,并宣告了新的一天到来……

    “铛……铛……铛……”

    伴随着晨钟敲响,泰昌元年和万历四十八年彻底成为了历史,天启元年正式步入了大明百姓的生活。

    “噼里啪啦——”

    当晨钟作响,与其一起响起的,便是顺天府北京城中络绎不绝的鞭炮声。

    居住着上百万人的北京城中,许多地方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新的对联和福到。

    噼里啪啦作响的鞭炮声中,那股闻起来十分“新鲜”的火药味让一些小孩痴迷。

    一些换上了新衣服的小孩会用木棍去鞭炮的碎屑中寻找没有点到的鞭炮,而更有的孩童则是跟随父母一起去拜访邻里。

    这样的拜访,往往能得到一文或者数文的红包,而他们拿到红包后,不约而同的都奔向了大街,眺望左右,希望见到货郎的身影。

    见到推着车的货郎,所有孩童都围了上去。

    在这货郎车上,有蔗糖、有拨浪鼓、风筝、风车、酸醋、鞋子、拨浪鼓、扫把、帽子、剪刀……

    背上还背着一个竹筐,上面别着是竹耙、蒲扇、鸟笼、雨伞、马扎、梭子、点心小食、瓶瓶罐罐……

    就连货郎身上,还有笊篱、笛子、号角、葫芦等一众物品别在腰间,看得人眼花缭乱!

    只是这货郎还没有走出一条大街,身上和车上的东西就被抢购一空,最后带着沉甸甸的钱袋,哼着小曲准备推车回家。

    至于孩童们,有的则是放起了风筝、有的炫耀着手中的拨浪鼓,有的则是拿着自己的新帽子戴上,摇头晃脑、四处招摇。

    远处的大人,以及一些未出阁的少女们站在门口,看着这些摇头晃脑的小孩,止不住的发笑。

    或许对于大明的百姓而言,新春便是新的气象开始,没有人会想到,如此繁华的大明朝距离灭亡已经不远了。

    莫说他们,便是庙堂之上的群臣们,也不会觉得。

    “唱礼!”

    “万岁……”

    文华殿内,伴随着鸿胪寺卿的唱声,身着朝服的百官们纷纷跪下稽首,而后在身穿冕服的朱由校抬手下,纷纷站了起来。

    到了晚明、即便是正旦这种一年只有三次的大朝会,也不过是贺岁性的朝会罢了。

    无论是文臣还是皇帝,都更喜欢在文华殿和乾清宫处理政务,朱由检还是想的太复杂了。

    在百官贺礼,并宣读了一下各州府衙门,以及海内外诸多藩属的贺礼与贺表后,大朝会便匆匆结束,并没有讨论任何关于政治性的话题。

    如果说有、那便是朱由校命令诸多勋贵前往昌平天寿山的皇陵,对十座皇陵进行的祭祀。

    以及朱由校宴赐、并从内帑之中,拿出了正旦新春的节钱钞发放,并对孙如游、方从哲、刘一燝等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发了赐钱。

    这么一看、皇帝还是挺苦的。

    不仅每年要挨这群家伙骂,末了新的一年还得掏私房钱给他们发福利。

    “遭罪啊……”

    文华殿门口,朱由检手里拿着一把西瓜子,一边磕一边吐在旁边小太监举着的布袋中。

    他看着殿内还在贺表的朝臣,倍感无趣,便带人离开了文华殿。

    越过文楼,趁着没有那么多文臣,朱由检来到了残垣断壁的三大殿面前,带人走上废墟问道:

    “皇兄没有说对三大殿进行修葺吗?”

    “殿下、这哪里修得起啊……”旁边的小太监苦笑道:

    “神宗皇帝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攒足了木料,结果工部报价一千五百万两,朝廷哪来这么多银子……”

    “一千五百万两,他们还真敢要……”朱由检撇了撇嘴,随后看着残檐断壁,心头想道:

    “等这地方快建的时候,我一定叫好皇兄在东宫旁边的广场弄几根避雷针和引雷线。”

    说到这里、朱由检也是无语。

    这三大殿造价又高,结果修建两百余年,就已经发生了两次雷火焚毁的事件了。

    再这么烧下去,大明底裤赔干净都拿不出来。

    “殿下、殿下……”

    正在朱由检嗑瓜子的时候,一个太监火急火燎的从文楼那边跑了过来,对着朱由检喊道。

    “搞什么呢,慌慌张张的,礼仪哪去了?”

    朱由检嗑着瓜子,用很没有礼仪的模样教训着这个太监,而这个太监听到后,也跑了过来,陪笑道:

    “殿下、奴婢是司礼监随堂太监王体乾,是东厂魏掌印的……”

    “行行行、知道了。”听到是王体乾,朱由检摆手表示知道了。

    这家伙的名字朱由检还是记得的,因为历史上魏忠贤想要诬告崇祯组织王府护卫,意图谋反时,王体乾就拉着叫他别诬告崇祯,诬告不好就是一群人脑袋搬家。

    这家伙脑子不错,也看得清楚,如果以后魏忠贤背黑锅背的差不多,倒是可以用他继续背。

    想到这里、朱由检笑着伸出手,拍了拍王体乾道:

    “小王啊、好好干,孤很看好你。”

    “诶……”听到这话,王体乾受宠若惊,而他也想起了正事,所以作辑道:

    “殿下、万岁让您去养心殿候着,顺带叫御膳房做一些您喜欢的早膳。”

    “嗯、知道了,你回去吧。”朱由检大手一挥,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便让王体乾离去。

    王体乾作辑回礼后,便向着文楼走去,而朱由检则是嗑着瓜子向养心殿走去。

    只是在他刚刚越过谨身殿的时候,身后又响起了叫唤自己的声音。

    “殿下、辽沉和南场来信!”

    “停……”听到是辽沉和南场来信,朱由检立马抬手让人停下,随后等待那气喘吁吁的锦衣卫快走了过来。

    他走到朱由检身侧,递出了手中的三份手书和一卷文册,而朱由检则是对旁边的勖勤宫小太监道:

    “赏十两银子。”

    “奴婢领命……”小太监回礼,而锦衣卫小旗官也高兴的作辑回礼。

    “谢殿下!”

    朱由检点头示意之后,也不着急拆开书信,而是带着人走进了乾清宫的养心殿后,吩咐了一些早膳该做些什么,才打开了三份书信。

    他第一份书信打开,是沉阳的秦邦屏写来的。

    信上主要写了入驻沉阳的情况和过程,又写了一下贺世贤、尤世功、熊廷弼三人的性格,最后才写到:

    【沉阳兵册正兵两万,辅兵一万,查验去空额后,正兵九千,辅兵三千,经裁撤后、正兵六千七,辅兵两千四,川兵六千,辅兵三千,沉阳之兵共正兵一万二千七,辅兵五千四,计一万八千一百人】

    信的末尾、秦邦屏回应朱由检,说按照朱由检之前的安排,沉阳正兵军饷涨至十五两,辅兵十两。

    “六千七正兵,二千四辅兵么……”朱由检脑中飞速运算,最后得出答桉。

    “也就是说、之前纸面上的沉阳军饷最少三十万两,算上粮秣和辎重,一年最少六十万两。”

    “眼下裁撤后,减少了二十三万两左右的军饷,还有二十万两左右的粮秣辎重。”

    朱由检心中郁闷,对贺世贤吃空饷的行为深恶痛绝。

    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不是吃空饷,贺世贤和尤世功两人也不会有三千家丁,更是守不下沉阳城。

    过去的就过去了,认死理的追责,只会让明朝又减少两个能征善战的将军。

    想到这里、朱由检打开了戚金的信。

    他将信展开,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中内容,不由让他满意的点头。

    在信中,戚金比起秦邦屏要更加轻松的入驻辽阳城,并且在入驻辽阳城后,他第一时间就缴了原辽阳总兵的兵权。

    或许是因为“蓟镇兵变”、以及朝鲜之役中李如松针对浙兵的事情,比起秦邦屏,戚金对蓟辽一带的将领有些仇视。

    因此、他在清查了辽阳的空额后,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抄家。

    纸面正兵两万五,辅兵一万的辽阳,去了空额后居然只有正兵五千,辅兵两千,还有先前萨尔浒战败逃回的普通浙兵两千六。

    而经过筛选后,戚金只留下了两千六的浙兵和一千辽东家丁,以及五百辅兵。

    这可比贺世贤、尤世功吃的空饷多多了!

    不仅如此、贺世贤和尤世功吃空饷,最少是为了养家丁精锐,而辽阳城的只有正辅八千人,家丁不过一千人。

    至于负责镇守辽阳城的,是朱由检并不熟悉的一个辽东将领。

    不过这么一来、经过裁撤后,辽阳就只有新老浙兵六千六加一千昌平辅兵,还有一千辽兵和五百辅兵了。

    也就是说、辽阳眼下只有七千六正兵和一千五百辅兵。

    这么点兵马,如果努尔哈赤真的进犯沉阳,那么辽阳自保有余,支援不足。

    “没有时间了、得让戚元辅赶紧带兵北上才行……”

    朱由检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因为不出意外的话,努尔哈赤会在两三个月后发动对沉阳的袭击。

    “走海船应该来得及。”想起御马监用来运送牛羊的战船,朱由检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将御马监南场的信打开,希望能看到好消息。

    在他的一目十行下,由陆文昭所写的南场书信十分顺眼,所有情况更是解释的十分清楚。

    御马监南场、在清查了四卫三所的军屯田后,得到了一百五十七万六千四百余亩的军屯田。

    至于士绅、粮商、官员的屯田,拿着田契经过清查,远比纸面的数据要多。

    实际的田亩数是二百八十九万一千三百二十余亩……

    看着信中的这串数据,朱由检心里喜滋滋的。

    这信里的内容如果是真的,那么眼下御马监南场便有四百四十六万七千七百二十余亩。

    这么多田地,即便和佃户三七分,外加交了田赋和加派,也足足有三百多万石。

    想到自己为好皇兄拿到了这么多好东西,朱由检笑着继续向下看。

    在心中、陆文昭好曹化淳将四百万亩耕地平均发给了一百二十多万御马监佃户,剩下的四十多万则是用来圈养牛羊了。

    牛主要是朱由检交代的,南场必须好好养牛,日后他有大用处。

    至于羊的、那就是经济产品了。

    朱由检高兴的看完了陆文昭的来信,随后在信的末尾见到了陆文昭的最后一段消息。

    这消息是腊月二十八日的时候,他就已经和戚元辅押运秋税、漕粮、加派等赋税北上了。

    “二十八……”朱由检轻声呢喃,算了一下,已经过去了五天的时间。

    按照一日四十里的脚程,他们也应该抵达徐州了。

    朱由检正想着时间够不够的时候,一双手遮在了他的眼前:

    “猜猜我是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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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兄朱由校介绍:
1620年,这一年大明更换了三个皇帝,铁头娃努尔哈赤还在和熊廷弼死磕沈阳。
东亚战场最精锐的白杆兵和戚家军才刚刚出发北上,局势尚好。
卢象升埋头苦读,孙传庭还是小小知县。
大小曹寂寂无名,东林党尚未变质。
只是内朝党争再启,外朝西南土司将叛。
父亲朱常洛初登大宝,兄长朱由校无心帝位。
一声哀嚎,天子驾崩,妇人歹毒。
要改天下命运,当从移宫案起……
皇太极:“我大清远胜大明!”
朱由检:“说完了?来人,放炮!”
本书又名《扶弟魔朱由校》《陛下管管你弟弟吧》《大明一朝就养了你们这些臭丘八吗》《你们这些腐儒也配提刀弄棒》家兄朱由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兄朱由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