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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凝小筑     潇潇雨歇txt下载     潇潇雨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临行

    自灭西秦一战后,李世民就强化了军队的律令,多次强调军令如山,所以,他的部下根本不敢违反他的任何命令,别说去找粮食了,就是去找找这里有没有百姓,都不敢。但唐瑛不是李世民的属下,如果唐瑛带人强行去“找”粮食,他该如何处理?

    刚回来的唐瑛听到了李世民的笑话,她摇摇头,男人就是男人,什么玩笑话也能说。看到乱七八糟躺了一地的人们见到他们这一小队人马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她又很想笑。走到李世民跟前,唐瑛看到了李世民微微皱起的眉头,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李世民的担心,她突然想和李世民开个玩笑,她想看看李世民如何处置她“不遵将令”的行为。

    “秦王,王英有幸找到点吃的,不知道秦王愿不愿意……”

    李世民真的有些为难了,他的注意力都在粮食上,虽然看到唐瑛脸上有一抹不经意般的笑,却没去想:“这……”

    王英并不是他的手下,没有必要听他的军令,这种困境之下,干什么都很正常。可是,如果王英真的对百姓使强,甚至抢百姓的粮食,百姓可会把这笔帐算在他李世民身上。再说,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王英对百姓强行出手,他心里竟然浮出这样的念头:可惜了,这人本是个将才呀。

    轻轻叹口气,李世民慢慢转身走到战马旁,沉默起来。李世民身边的人原本听到唐瑛的话正在高兴,见李世民突然这样,都傻了。聪明的马上想到了粮食来路的问题,顿时也愣在一旁,这问题可真是难题。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愁容:“王兄弟可否告知本王,这些吃的从何处寻来?本王,呵呵,派人去慰问一下劳军的百姓可好?”

    已经做出的事既然无法挽回,那就多多补偿,他派人给予这些百姓重金,再赔礼道歉一下,应该能把影响化解掉。

    唐瑛笑了,从心里由衷地佩服李世民,这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秦王说笑了。这里打的这么热闹,哪里还有百姓在。秦王真想慰劳,不如赏给我的弟兄们。”

    “呵呵,王兄弟为我大军找到粮食,本王感激不尽。军需何在?”李世民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两句后,扬声呼叫军需官,这种情况下,容不得他不表示一二。

    见李世民真要打赏,唐瑛赶紧笑着阻止:“秦王,我是开玩笑,你别当真。张小六,你跟兄弟们把东西放下来吧。”

    张小六他们将衣服做成的临时包裹从马背上拿下来,在地上一打开,李世民等人傻眼了,这一堆绿油油的草也能吃?

    看看这些草,再看看唐瑛,李世民苦笑了,敢情这位还在考验他呀,怪不得刚才的脸上那神情有些奇怪。只是,王英弄来这一堆莫名其妙的“草”真能吃吗?

    “这……能吃吗?”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根野菜,饶是李世民见多识广,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吃的。

    唐瑛淡淡一笑,附身抓起一把野菜:“这里面有十来种野菜,都能吃。秦王怕是没见过吧?小时候随母亲逃难,大部分时间里都靠这些野菜充饥了。细细想来,那些年,竟是吃这些的时候比吃干粮的时候多的多。”

    唐瑛的口气很淡,但听在李世民耳朵里,他的心却是一颤。民间的疾苦他知道,以野菜当饭吃他也听说过,只是没有吃过而已。如今,第一次接触这些被百姓视为口粮的野菜,看着手下将这些野菜放到大灶旁,他轻不可闻地叹口气,王英似乎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听到这些秘密。

    抬头看看周围的人,那些军士都伸长脖子望着这些野菜和那只羊,李世民赶紧嘱咐秦武通快点把东西弄熟了。羊被分成了十余份,加上唐瑛他们弄来的野菜,十几口大锅很快就冒出香喷喷的羊肉味道,引得军士们不停地吞口水。在大家无限的期待中,汤很快就好了。

    “秦王……”秦武通用头盔乘了满满的羊肉走到了李世民跟前献了上去。

    李世民看看头盔,又看看秦武通,淡淡地嘱咐:“拿回去,将羊肉再煮烂些。”

    “啊?”秦武通一愣,唐瑛在一边听到也是一愣。

    李世民看都不看秦武通一眼,伸手接过头盔走到大锅旁,抬手就将羊肉全部倒进锅里,然后将头盔扔给随后跟来的秦武通,走回了自己的战马旁:“煮烂了给本王端汤过来,多放点野菜,本王很想尝尝。”

    “秦王……”

    秦武通说不出话了,别人也说不出话了,唐瑛默默地走到大灶旁,看着锅里翻滚的羊肉,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感动。明明知道这是李世民的帝王之术,可在这种情况下,再理智的人依然会心潮起伏,有这样的领袖,下属岂能不卖命。

    羊肉野菜汤就这样被分给了一万多将士食用,李世民和小兵吃的一样,绝不会多半块肉,多一根菜。唐瑛默默地喝着汤,看着张小六等人用崇拜的目光凝视李世民,暗想,没有她的野菜,这汤或许会更稀薄一些,却不会减少它的浓度,在这些军士记忆里,这顿饭恐怕是永远也抹不去的回忆了。

    喝完自己的那份汤,李世民大步走到唐瑛面前:“王兄弟,明日我军能拿下宋金刚,王兄弟居功第一,本王一定要重重酬谢王兄弟。”

    唐瑛站起来淡淡地一笑:“没有王英的野菜,秦王也一定能赢了宋金刚。”

    “有了王兄弟的野菜,我军将士们更有力气杀敌。”

    唐瑛侧头看看李世民的面庞,火光下,李世民脸上的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就连身上的气质也温和了不少。唐瑛突然有了个想法:“如果秦王真的记这份情,王英倒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秦王能不能答应?”

    “哦?王兄弟请说,只要本王能做到,一定答应你。”

    唐瑛微微一笑:“我的请求很简单,如果有一天,我手下的这些弟兄得罪了秦王,您网开一面,留他们一条小命就行。”

    “嗯?”李世民愣了,这个请求什么意思?

    望着李世民疑惑的目光,唐瑛笑笑:“秦王,这一仗过后,我要走了,今后再遇上你,说不清是敌是友。这些兄弟跟我多年,我不忍他们丧生在秦王手中,所以……”

    李世民心中涌起很大的失望,他要怎么做,这个王英才肯留下:“为什么你只为他们求情,却不为你自己?”

    不等唐瑛回答,李世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你难道是窦建德的属下?或者家里人……”

    唐瑛叹口气,李世民很聪明地联想到了应该联想的事情,虽然猜错了对象:“秦王,我不是任何人的属下。我提出这个请求是因为世事无常,我们现在不是敌人,以后也不会成为敌人,但如果真有不得不与你对敌的那天,我的这些兄弟有死无生。至于我自己,有些秘密我还不想说,请秦王不要逼我。”

    李世民轻轻松了一口气,如果“王英”是敌人的下属,会让他动一番脑筋,但不是则更好:“好,本王答应你,如果战场相逢,本王一定会放过你们一次。但,王英,本王也是真心延揽,你真的要走?”

    “我不得不走。”唐瑛转过脸去,不让李世民看到她的表情:“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遵循的原则,所以,我不得不走。当然,我也可以给秦王一个承诺,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不与你为敌。”

    “明白了。”李世民沉声道:“本王期待与你再见的那一天。”

    “多谢秦王大度。”唐瑛回身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礼:“这些天的相处,让我明白了秦王是什么样的人,也让我明白了秦将军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我走前就不与秦将军他们打招呼了,请秦王转达,就说,我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好。”李世民知道,眼前的这个王英和秦琼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现在还不能告诉他的秘密,不过,他不打算去问出这个秘密,因为他确信,他会知道的。

    月亮慢慢升到半空的时候,唐军上下结束了这次奇特的用餐,要休息了。没有吃饱,也要睡好,他们需要体力,需要为明天的冲击做好准备。李世民也不例外,他侧靠在战马的马鞍旁,躺下不一会儿,轻轻的鼾声从他的身上传出。听到这个声音,李世民周围的军士们心也渐渐安稳了下来,旷野上很快响起了平稳的呼吸声。

    唐瑛并没有离开李世民太远,她没睡着。鼻子里充盈着一股股血腥味道,她对这种味道依然不适应,睡在这样的血腥处对她来说也算一次考验。只是,唐瑛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地方,而是全部在李世民身上。

    不得不承认,李世民获得无往不胜的战绩并不是全凭勇猛和计谋,他的个人魅力在其中起了不少作用。那么多豪杰的拥戴,不仅仅是李世民笼络人的手段十分真诚和高明,他待人大节不亏,小节不计的方法,才是将秦琼等人紧紧团结在身边的主要原因。都不用说那些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杰义士了,就连普通军士和百姓都将李世民奉若神明了。

    轻轻叹口气,唐瑛翻了个身,仰望月亮发起呆了,她回洛阳后,能说服单雄信离开王世充来投李世民吗?历史上的单雄信为什么就不投降李世民呢?他明明不是王世充的女婿,又为什么如此忠心与王世充?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某些原因存在?

第一百三十章 发展

    武德三年四月二十五,李唐的秦王李世民率两万大军,从雀鼠谷奔袭到山西郡的介休城下,将宋金刚部围困于城中。次日,宋金刚率所有部属出城与唐军决战,结果自然是被打得抱头鼠窜。宋金刚在混战中逃向北边,尉迟敬德和寻相逃回了介休城内,据城固守。

    四月二十六日,李世民率军追到张难堡,派出刘弘基继续率军北追,唐军主力却在张难堡进行了两天的休整后,掉头南下介休城,要一举拔掉这根钉子。

    四月二十九,走投无路的尉迟敬德和寻相在介休城投降了唐军,受到李世民的热情招待,并命其继续统帅自己的部属,成为秦王府的大将。

    五月初二,唐军主力来到晋阳城外,将晋阳团团围住。而在前两天,宋金刚已经带着心腹逃向北边,投靠突厥人。比他先期逃亡到突厥的还有他的大舅子兼主子刘武周。

    五月初三,留守晋阳的宋军举城投降。晋阳在被刘武周占领近一年后,重新回归李唐。这一消息传来长安,可真是举城欢庆,皇帝李渊不仅大赏功臣,还下令从府库中取出几百匹丝绸奖赏朝廷大臣。而秦王李世民也在晋阳打开府库,重赏各位将领。

    五月中旬,突厥处罗可汗的弟弟步利设带二千骑兵赶到晋阳,按照李渊的授意和当初的承诺,李世民从晋阳府库里拿出几十车的金银、珍宝和绸缎赠送给了突厥使团。处罗可汗受到如此多的财物非常高兴,不久,突厥人对盟友给予了大方的回赠:被突厥人软禁的刘武周和宋金刚在计划逃走东山再起时被突厥人发现后,直接斩杀。

    武德三年的五月底,秦王李世民率出征大军凯旋长安,受到皇帝李渊的大肆奖赏,而在奖赏有功人员的同时,李渊已经把目光看向了另一处地方。有李世民这样出色的儿臣,李唐应该采取主动出击的战略了。

    就在秦王李世民收复了晋阳的同时,李渊的从弟之子赵郡王李孝恭飞马上书李渊,蜀地王萧铣自封蜀王,起水兵十万溯江而上,意欲攻取李唐占据的峡州、巴、蜀等地,此举虽被峡州刺史许绍击退,萧铣也退守安蜀城及荆门城,但,毕竟对李唐的巴蜀造成威胁,李孝恭因此上表李渊,意欲展开巴蜀之战。

    刘武周政权的覆灭,在一定程度上解除了李唐的北部威胁,雄心勃勃的李唐将目光看向了南方和东方。王世充和窦建德两大势力,成为了李唐出手的目标,而在李渊和李世民父子的眼中,占据中原腹地的王世充,成为他们首选的打击目标。

    “二郎,你看,巴蜀之战可需几年?”

    巨大的地图铺在太极殿正中,李渊围着地图边走边问李世民。

    李世民则拿着一支镶金的竹节在地图上来回划着圈,但,竹节所经过之处却不是巴蜀,而是洛阳:“父皇,李孝恭有大才,他和许绍坐镇巴蜀,萧铣根本对我造不成威胁,不管几年,总归不需要担心。”

    李建成也站在地图前皱眉,听了李世民的话,微微一笑:“二弟此言差矣。虽萧铣对我威胁不大,但巴蜀之地山高水远,大军作战不易展开,我军水军建设不如萧铣,要想收拾他,必定耗费时长,这对我朝的粮草给及是个大考验。一旦那边消耗过多,二弟,你进取中原之力,就会被拖累。”

    李世民抬头看了看李建成,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大哥不会想说,眼下我军粮草已经遇到麻烦了吧?”

    李建成没注意到李世民嘴角的笑,而是指着巴蜀之地道:“此处攻难攻,加上山地异族众多,多不服我李唐,所以,想一举拿下,实属困难。二郎,一旦巴蜀之战呈持久之势,粮草转运就是一大麻烦。你也知道,这样长途转运粮草,浪费之大,实在是……唉。”

    李世民哈哈大笑:“大哥多虑了。有一点大哥说对了,就是巴蜀无法大部队作战。正因为如此,因地制宜,以夷制夷之策为佳。所以,这粮草的问题,不难解决。”

    “哦?”不仅李建成,连李渊的注意力也被李世民这句以夷制夷吸引住了。

    李世民并不贪功,而是笑道:“父皇,这不是儿臣想到的,是李靖告诉儿臣的。从太原来回后,儿臣与李靖就眼下各方势力做过几次分析,李靖的意思是,武力击溃王世充和窦建德,把长江以北牢牢掌控住,然后,以文来治江南。”

    “李靖?”李渊愣了一下,缓缓地绕着地图走了起来:“以文治江南?他什么意思?难道他认为江南反贼很听话不成?”

    李世民点点头:“父皇,儿臣同意李靖的分析。他说,江南杜伏威在武德元年曾受朝廷招降,眼下称吴王,那是因为杨广死了,天下纷乱中。只要我们善用武力威逼和权势引诱两招,杜伏威的归降并不难。李靖还说,眼下完全可以不管杜伏威,有他在,李子通部就有人收拾,我们倒可以省心了。”

    李渊走动的步子越来越急,他对李靖此时的忠诚并不太相信,这个曾经想要拿他的人头获取功名的才子,真能如此轻易就掌握住了吗?他对此还是有怀疑的。不过,仔细想想李靖的分析,似乎也很有一些道理。

    “二郎,李靖对经营巴蜀可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李世民摇摇头:“还没有,或许,他有,但没有对儿臣说过。”

    李渊点点头:“也罢,不管怎么说,武力拿下长江以北的战略还是对的。二郎,你有几分把握?又准备先征讨谁?”

    李世民的竹节一点洛阳:“王世充。理由有三:一,洛阳地处中原腹地,是兵家必争之地,拿下洛阳,北可抑制窦建德部,南可抑制杜伏威和李子通部;二,洛阳是人口集中之地,中原地产物博,是国之府库;三,王世充比窦建德难打,打下王世充,窦建德就好办了。”

    李渊听了李世民的前两条还是频频点头,听到最后一条,却是一愣:“二郎为何这样想?窦建德在山东连败我军,气势很旺。他占据山东河北,对我形成了直接的威胁,比王世充更具有威胁性。”

    李世民一笑,脑海里顿时显出了“王英”那淡淡的笑:“父皇,窦建德眼下是猛,可他没基础,儿臣有绝对的把握在收拾了王世充后以最短的时间消灭他。”

    “哦?说说?”

    “儿臣在这次消灭宋金刚之战中,遇到一个年轻俊杰,他一语道破了窦建德的致命弱点,所以,儿臣绝对有把握在短期内消灭了窦建德。”

    李渊和李建成的兴趣都来了,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得意地笑了笑,想起王英到底没有留下,神色又黯淡了下来:“可惜,儿臣没能把人留下为我大唐效力。”

    李渊和李建成对视一眼,同时摇头。李世民的爱才如命也算是名扬天下了,每次打仗回来都能弄出几个人才来,但,真正出色的也没几个。故此,李渊和李建成听了李世民的话,也都是一笑而已。

    李世民已经从王英身上撤回了思路,竹节指向地图:“据王英所言,窦建德统治下的区域里实行的全是隋制,重用的也都是隋之旧臣,他自己的班底并没有建成。这样一来,看似稳定的政局并不稳定,一旦窦建德出事,或者被我们打败一次,那,这个建立在窦建德个人信用上的夏政权就会土崩瓦解,绝对无法再维持现在的强大表面。所以,儿臣以为,消灭王世充后,只要给窦建德一次猛击,哪怕不是致命的打击,他也承受不起,不降则亡。”

    “王英?”李建成一边听李世民的分析,一边在想王英是谁,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儿听到过,仔细回忆了一下,他才想起王英是谁。

    李世民发现了李建成的异常:“大哥?可是有什么建议?”

    “啊?哦,没有,没有。王英是不是护送秦琼母亲来长安的那位义士?”

    李世民点头:“正是此人。”

    李建成哦了一声:“我当初也看出此人不一般,让他留下,他说,要先回家安排一下。”

    李渊却对这个王英无丝毫兴趣:“等他来长安,给他安排一个官职好了。二郎的想法有些道理,既然你有了一定把握,那么,什么时候出兵?”

    李世民忙回答:“儿臣准备等七月收粮之后就行动。那时,中原水草丰美,府库充盈,无论牧马还是三军将士,都不缺粮草。而距离七月还有一月有余,军械准备应当来得及,大军的休整也可以完成,七月,是出兵的好时候。”

    “好,就这样定了。你和大郎再商量一下细节之处。待出兵之时,朕亲自为你壮行。”

    “儿臣多谢父皇。”李世民一个漂亮的半蹲,冲李渊行了大礼。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夫妻

    李建成羡慕地看了看李世民后,对李渊道:“父皇,二弟率大军南下后,长安这边就略显空虚,我在担心突厥人,他们可不会跟咱们讲什么信用。还有,窦建德会不会与王世充联手,也该考虑进去。二弟,你也要注意一些。”

    李世民摇头:“窦建德与王世充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两人联手的可能性不大。再说,窦建德也向往洛阳,王世充绝不会做这种前门驱虎,后门迎狼的傻事。”

    李渊看看地图上的黄河,再看看山陕交接之处的群山,皱眉头想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李建成:“大郎,你顾虑的不错。这样,二郎征讨王世充的时候,你带军驻守蒲坂,遏制住草原十八部可能的南侵;至于窦建德西侵之可能,朕看,就让秀宁驻守此处。”李渊一指山西与河北交接处的苇泽关:“只要扼守住这里,想进入山西,威胁太原,断无可能。”

    李建成和李世民互看一眼,都看出了对方想说的话:为什么是李秀宁,而不是李元吉?

    李渊看看他们,笑了一下:“元吉这孩子,还需磨砺。二郎,这次出兵洛阳,你带上他,好好教教他,做事不要太毛躁,也不要沉不住气。”

    “是,儿臣明白了。”李世民应声道,同时也明白了李渊不任用李元吉的原因,怕他担负不起那么大的责任。这一刻,李世民内心更加敬重姐姐平阳公主了。

    李建成暗中叹口气,想的却是另一个方面:“儿子命人在府库里为秀宁寻几样好的滋补药吧,秀宁这两年也累的很,身体怕是抵不上我们这些男人。驻守苇泽关,其劳苦之重,责任之大,比儿子驻守蒲坂还甚。”

    李渊也不忍让女儿再受苦,可是,大唐一统需要女儿挂帅呀,四子李元吉轻而易举地丢了太原,他不敢再把这样的重任交给他,只好辛苦女儿了:“这些事大郎多操心吧。对了,二郎的媳妇有些日子没入宫了,听说身体不适?要不要……”

    李世民赶紧道谢:“多谢父皇担心,长孙没事,就是偶尔沾了点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过两日,儿臣就让她前来给父皇请安。”

    “好好,把承乾也带来给朕瞧瞧,这孩子长的虎头虎脑的,像你小时候。”

    李世民笑了:“是,儿臣领旨。”

    秦王府这段时间一直很喜庆,李世民大胜而归让秦王府上上下下之人都颇有脸面,他们的得意都写在脸上。长孙无垢是反对这种得意的,但,她无法控制别人发自内腹的兴奋与骄傲,只好努力约束自己身边人不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这种得意来,而她自己,比以前更谦逊更娴淑了。

    “秦王,你才回来一个月,又要出征了,为什么不多休息一段时间?”将上半身靠在李世民的身上,长孙无垢略带担心又似埋怨地小声问话。

    李世民笑着亲亲长孙无垢的额头:“我不能不去。无垢,在柏壁,我想通了一件事,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嗯?”长孙无垢抬眼看看李世民,见他一脸若有所思,愣住了。

    “刘文静。父皇为什么执意要杀刘文静。裴寂进谗言是真,但,父皇绝非老迈昏庸,不会听信这种谗言就杀刘文静的,何况,当时还有李纲、萧瑀竭力证明刘文静绝无谋反之心。”

    长孙无垢若有所思:“难道真是所谓的功高盖主?”

    “当然不是。”李世民苦笑一声:“太原起兵的老臣中,刘文静的确功劳甚高,但,却不是最高。再说,刘文静受过一次处分,他的功劳已经被降低了。”

    “那……”

    “父皇是在利用刘文静来警告大家。”

    “警告?”

    李世民声音阴沉了许多:“是,警告。太原起兵以来,父皇一直注重利用感情让跟随父皇起兵的老臣们保持忠心,也在利用怀柔之策拉拢关中门阀和贵族们。但,皇帝就是皇帝,皇帝的尊严不容许别人侵犯,刘文静恰恰犯了这个致命错误。父皇杀刘文静就是警告所有的人,皇权不可侵犯,皇帝的利益高于一切,无论你立下多大的功劳,都要时刻注意,你是为皇帝效命之人,随时随地要提醒自己,不可逾越皇权那条线。”

    长孙无垢打了一个冷颤:“秦王,可你是父皇的儿子,难道……”

    “天家的亲情比不得寻常百姓家。”李世民苦笑:“我们是父子,但也是君臣。父子之间有情,君臣之间有纲。父皇能给我的,也能从我手里剥夺回去。无垢,不仅是我要随时想着这一条,你也要注意,特别是出入后宫之时,一定要记得放低身份。”

    长孙无垢点头,李世民根本无需嘱咐她,她本身就是这样做的,在李渊的儿媳之中,长孙无垢是最柔的一个,也是最懂谦让之礼的一个。整个李家包括李渊后宫的上上下下人中,对李世民有微词的人还能找出几个,对长孙无垢有微词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对于长孙无垢的贤德,李世民也颇感庆幸。他那张不会奉承人的嘴,不知道暗中得罪了多少人,特别是那些喜欢家长里短的人。这些年,秦王府的一半人缘都靠长孙无垢维系着,为此,长孙无垢也没少在别人面前受气,特别是李渊的后宫嫔妃的面前。

    “无垢,我知道,这些年一直都辛苦你了。为了不步刘文静的后尘,我一定要抓紧一切机会,多立战功,多延揽人才,组建自己的人马。万一……”

    “秦王。”长孙无垢被李世民话里的含义吓了一跳:“你……”

    李世民苦笑一下,将长孙无垢紧紧拥在怀里:“今日和父皇议起出兵的将帅人选,父皇不仅让元吉当我的副手,还安排了封德彝、宇文化及等人做随军参军。这些人哪儿会打仗,他们实际上就是父皇派在我身边的督战者。”

    长孙无垢没有说话,只是把身体更向李世民靠了靠。无论她的夫君做出怎样的选择,她都将一如既往地当好他的妻子,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臂膀之一。这一刻,她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以后她和她的夫君还将面临另外一场看不见的腥风血雨。帝王之家,千万人梦寐以求的地位,在她眼中,除了别人看到的尊贵无比,还多看到了一份无奈。

    就在李世民用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刘武周的势力,收复山西郡,扩展北部地盘之时,唐瑛也在快马加鞭地往洛阳赶。

    虽然她并不记得唐军南下洛阳的时间,但,根据她与李世民几次的谈话内容,她清楚地感觉到李世民迫不及待地想发动对洛阳的攻势,以及李世民对洛阳势在必得的决心。所以,她预感到唐军南下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三个月,因为,七月之后,麦子已经收获了,而那时候,洛阳城外的水草也是最丰茂的时候,非常有利于大唐骑兵。

    时间,她需要时间,她要赶在唐军围攻洛阳之前将所有的亲人和朋友都带走,不管是投李唐也好,回洛口仓的村庄也罢,总之,必须在唐郑大战开始之前离开洛阳。

    与长安城里不同,洛阳城里此时一幅歌舞升平的景象。短短半年时间,王世充将郑的地盘扩充了约一倍,虽然和窦建德闹了一些摩擦,北面也有唐军的势力不是骚扰一下,但,总体来讲还是比较安稳,王世充也是比较满意的。

    唐瑛拉马疾步走过街道,向单府匆匆走去,路人间的嬉笑,街道边的热闹,种种景象落在她眼中,竟是说不出的别扭。有心算无心,王世充之败,不仅败在军事上,也败在政治上,从任何一个方面来分析,都不冤,一点都不冤。

    “豆子,豆子……”回到单府,唐瑛没有去见单雄信和崔氏,而是先忙着找张小六。

    “主子回来了。”

    说着话从屋里迎出来的却是唐瑛年前从黎阳回来时,半路上救下的小姑娘易水。她的母亲执意留她在唐瑛身边侍候,而唐瑛屋里也需要一个女孩,就没反对。

    “易水,豆子又上哪儿去了?”

    易水接过唐瑛扔给她的披风,回道:“在门帘那儿呢。天还早,没到回来的时候。”

    唐瑛唔了一声,抬头看看天,苦笑,她太心急,忘记了时辰:“这些日子,家里可有什么事吗?夫人在不在?怎么进来看见前院静悄悄的。”

    易水转身去石凳那边端了半盆水,拿了丝帕浸湿了递给唐瑛:“主子擦把脸吧。家里没事。夫人进宫去拜见皇后了。天热,没啥事,大家都偷闲打盹去了。”

    “进宫?那算了,我去门帘那边找豆子,你也休息吧。对了,我要是回来的晚,等将军和夫人回来后,你替我说一声。”

    “易水明白。”

    匆匆来到洛阳的唐家醋门帘,远远地就看到门帘内张小豆满脸堆笑地在跟主顾谈话,唐瑛肚子里叹口气,这个张小豆,学习不行,练武不行,倒是个干买卖的料,在他的经营下,唐家醋半年内竟然在洛阳打开了销路,生意做的很不错。

    看见唐瑛慢慢走过来,张小六忙笑着将主顾送出去,转身跑到唐瑛跟前:“哥,回来啦?”

    唐瑛点点头,冲他使个眼色,张小六急忙把门板关上。

    “你哥他们回庄上了。城里有什么事吗?”

    张小豆规规矩矩地站在唐瑛身前:“没大事,皇上才从北边回来,我听单成大哥说,皇上不太高兴,被罗将军给气的。”

    唐瑛眉头一皱,旋即又笑了:“罗士信?怎么,从去年气到现在?这位大郑皇帝的气性可真大。”

    张小豆可不敢笑,自从被唐瑛和张小六联手整治了一次后,这家伙乖多了:“单成大哥说,罗将军在信州那边折腾的厉害,气的皇上够呛。”

    “噗。”唐瑛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又不好了:“罗士信一直在信州折腾?难道……豆子,你听我嘱咐,明天就回庄上,告诉你哥,减少醋的产量,注意储存粮食。”

    “啊?”张小豆傻了:“哥,咱们的生意可是刚刚……”

    唐瑛苦笑:“乱世中,做什么生意呀,保命要紧。豆子,许多事情你还不明白,你把我的话转给你哥,他能明白。”

    张小豆还是很疑惑。自从唐瑛安排他负责洛阳的醋生意后,就没再让他当唐瑛和张小六之间的传话筒了。这次……他不敢多想,唐瑛说过,知道的多了对他没好处:“我今晚就走。”

    “嗯。我去西街了,走前不需再来见我了。”

    “是。”

    离开唐家醋门帘,唐瑛向西街走去,她要去找徐御医,这位好心的老人,也应该通知他赶紧离开。

    从徐御医那里回到单府,唐瑛有些疲惫,无论她怎么劝说,这位老先生就是不肯走,还说什么,真的发生了战争,他这个大夫的作用更大,可以救很多人的性命,这是积德行善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

    口干舌燥地才回到自己的小院,易水忙跑出来对她说,单雄信知道她回来了,要她回府就去见他。唐瑛叹口气,只好转身向正房走去。

    “哥,嫂子,我回来了。”

    单雄信他们正在用饭,见唐瑛过来,单虎急忙站起来:“叔,来用饭。”

    唐瑛笑笑,走过去摸摸几个孩子的头顶:“你们快吃吧,叔叔吃过了。”

    单雄信瞥她一眼:“几个月没回来,一回来就往外跑,又干吗呢?”

    唐瑛也不说话,走到屋角舀了一瓢水,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惹的单雄信哼哼了好几声。放下水瓢,唐瑛才道:“我去见徐御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家事

    单雄信正把一块馒头往嘴里放,听唐瑛这么一说,侧头看看她:“你也知道了?徐御医说了,那种药,吃多了不好,你就不该回来。”

    唐瑛一愣,不明白单雄信说什么:“哥,怎么啦?我没找徐御医要药呀!吃什么药?”

    “咦?”单雄信放下手中的馒头,疑惑道:“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那你找徐御医干什么?”

    唐瑛笑笑,她可不想当众说洛阳就要挨打了,怕吓着孩子:“我出去这么久,回来去看看老人家,也是应该的嘛!”

    单雄信哦了一声,又点点头,继续啃馒头:“我有事找你。你先回屋等着。”

    唐瑛笑笑,正好,她也正想这么说:“好。小龙,小虎,这是给你们两个买的,收好了。娟儿,来,给你的小人。”将手中的玩具一一放在孩子们的身边,唐瑛才笑着继续说:“嫂子,给你和我哥扯了两块布,你也知道,我不会做衣服,只好麻烦嫂子自己动手了。”

    崔氏赶紧接过来,埋怨道:“每次出去都要乱花钱,家里又不缺这个。”

    唐瑛嘻嘻一笑:“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嘛!我先回屋了。”

    看着唐瑛轻盈的背影离开了视线,崔氏才奇怪地看向单雄信:“唐瑛好像有什么话没说出来,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呀?”

    单雄信叹口气:“自年后,皇上几次三番说起要安排唐瑛去当禁军校尉,统领东宫禁军。”

    崔氏愣了:“你要帮她,不能再让她去干那么危险的事了。”

    单雄信点头:“当然,我告诉皇上,唐瑛已经回乡下种田去了,也两年没有参加训练,根本就无法胜任禁军校尉一职。可,皇上不听。唉。”

    崔氏看看身边的其他人,叹口气:“唐瑛比你聪明,你快去问问她吧。赶紧拿个主意。”

    单雄信苦笑:“我已经让豆子传话回洛口,让唐瑛不要再回来,可,这孩子……”

    崔氏轻叹一声:“你好好跟她谈谈,这孩子是挂念咱们,放心不下。”

    “我知道,我知道,唉。”

    慢慢走回自己的小院,唐瑛的眉头皱的很深,单雄信的话里有话,难道她走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件事与自己有关?还是她做的事被王世充察觉了?或者,王世充对她的兴趣还没有失去?怎么琢磨,唐瑛都觉得,单雄信对她回洛阳很不满。不该回来?苦笑一声,唐瑛摇摇头,走进屋里去了。

    掌灯十分,单雄信才来到唐瑛的小院,他也要好好想想措词,怎么样才能将唐瑛劝走,让她再也不要回洛阳,不要跟着他。只是,唐瑛的脾气……唉。边想边摇头,一抬头,正看见唐瑛坐在院子里的石几旁发呆,连他过来都没有察觉。

    “唐瑛,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回来,不要回来,你怎么就不听呢?”虽然想了很多说词,但,一到唐瑛面前,单雄信还是忍不住先埋怨起来。

    唐瑛微微抬头看了单雄信一眼,指指对面的石墩:“哥,你坐下说。是不是王世充那里有啥事了?我回来看看你们,怎么就不行。”

    单雄信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唉,说了你多少次了,过你自己的小日子,别来洛阳,你就是不听。”

    “到底出什么事了?”唐瑛起身为单雄信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把你急成这样?”

    单雄信叹口气:“皇上问了你好多次了,就差去洛口仓下旨让你回来了。”

    “找我?”唐瑛微微愣了一下神,才苦笑道:“想让我为他效劳?”

    “嗯,皇上要让你担任东宫的禁卫,皇上说,这禁军校尉一职就是留给你的。”

    唐瑛笑了:“禁军校尉,官不小了,还保卫东宫,王世充真看得起我。”

    单雄信哼哼:“你别笑,皇上是认真的。不仅皇上,太子也来家里好几趟了。”

    唐瑛叹气:“看样子,我还真要去找徐御医要药丸吃了。”

    单雄信唉声叹气道:“我不是没对皇上说过,你的身体不行,已经没参加过军队训练了,难以担当重任。可是,皇上却说,主要是看中你头脑好,让你护卫东宫,又不是让你上战场,能不能打仗无所谓。”

    唐瑛苦笑,这人呀,撒谎一次容易,次次撒谎,用十个谎言去圆一个谎言就太难了:“大哥说的对,我还真不能在洛阳城现身了。”

    “走吧,明天就回去。”单雄信摆摆手:“皇上一定要下旨招你来,你也可以装病,隔远点,总要好些。对了,唐瑛,你看中谁没?你要是能嫁人,那,一切问题都没了。”

    唐瑛摇摇头,苦笑:“哥,别这样逼我,我不会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

    “罗士信这小子,走也不打声招呼,把你一起带走,多好。”单雄信狠狠地说。

    “噗。”唐瑛忍不住笑了:“哥,你别胡思乱想,成不?”

    “唐瑛,我看的出来,你对那小子有意思,他也配得上你。当初,依着我……”

    唐瑛是把手乱摇:“哥,我跟罗将军之间根本没什么,你别一厢情愿,成不?再说,他现在是王世充的眼中钉肉中刺,是你们的敌人。”

    单雄信呵呵两声:“只要你过的好,什么敌人不敌人的。不过,这小子就是不地道。”

    “别说他了。”唐瑛赶紧把话题扯开:“哥,我有正经事跟你说。”

    “啥事也没有你快点走正经。”单雄信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布袋往唐瑛面前送:“这些东西你带上,算是大哥给你的嫁妆。明天就走,别回来了。”

    唐瑛一把按住了单雄信的手:“哥,东西我不会要。再说,咱们一家以后用的上,还是让嫂子收起来吧。”

    “这就是你嫂子给你的,里面几件首饰都是她的嫁妆……”

    “哥。”唐瑛加重了语气:“这样,我就更不能收。哥,自从你把我带到瓦岗寨,唐瑛就是你的亲妹子了,我绝对不能让你们为我操心到这种地步。”

    单雄信的脸跨下来了:“你还说是我亲妹子?亲妹子出嫁,我这个当哥哥的不该给你置办嫁妆?不能亲手把你交给放心的人,我给妹子多那点养家糊口的钱,总可以吧?”

    唐瑛咳了一声,笑道:“哥,咱们俩现在谁挣钱多呀?你别忘了,我也算商人。”

    单雄信撇嘴:“就你那卖醋的作坊?养活那群军士都够呛。哥也是怕你吃苦。”

    唐瑛笑了笑,拿过布袋:“好,好,我说不过你,收下还不行?”

    “这还差不多。”单雄信笑了:“明天就走,不许犟牛筋。”

    唐瑛却摇头了:“哥,你先听我说件事,至于离开,那是一定的,王世充留不下我们。”

    “嗯?”单雄信没听出唐瑛话里的含义,只听到唐瑛说一定要走,他就放心了:“说吧,还有啥事?”

    唐瑛踌躇了一下,最终下定决心老实交代:“哥,我是在长安城里给孩子们和嫂子买的东西。”

    “哦,你就会花冤枉钱,我们又不缺……等等,你说什么?”单雄信终于反应过来了:“长安城?你在长安城买的?你,你去……”

    唐瑛点点头:“是,我从那边回来的,还没回洛口仓,直接回这里了。”

    单雄信脸色慢慢不好了:“你去干吗?”

    “两个目的。”唐瑛假装没看见单雄信的脸色,正儿八经地解释道:“第一,我送秦琼和程咬金的母亲去长安;这二嘛,和去河北一样,考察考察。”

    “秦琼……你,你,”单雄信郁闷了:“你上次回来……又是撒谎?你真骗我?”

    唐瑛无辜样地看着单雄信眨眼:“上次,我也不算撒谎,我上次是真的回家乡了,也是真的去黎阳了……”

    “那你,你……”

    “哥,你上次也说了,你了解我,知道我绝对不会看着秦将军他们的家人可能遭遇不测而袖手旁观。所以嘛,帮忙是早就帮了,我还没离开洛阳的时候,他们的家人就已经送到洛口家里去了。我这次只是送他们去长安而已。”

    单雄信哭笑不得了:“还只是、而已?成,你成心想气我,是不是?”

    唐瑛赶紧笑道:“绝对没气你的意思,我也是怕告诉你早了,你跟着担惊受怕嘛,出卖朋友的事情你又做不出来。”

    单雄信端起碗一口气把水喝光,又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算让自己平静一些:“你厉害,大哥我佩服,成了吧。好了,你从长安回来了,想说什么?让我学秦琼他们,对不对?”

    “也对,也不对。”唐瑛又给单雄信倒上一碗水:“我不仅去了长安,还去了柏壁,就是唐军和宋军交战的战场。”

    “啊?你去哪里干吗?你投李唐了?”单雄信马上就站了起来,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回来是劝降的?还是想干什么?”

    唐瑛这次是翻白眼了:“哥,你乱想什么呀?你在这里,我能背着你投靠别人?再说了,我怎么回事你最清楚,当真以为我想一辈子当男人呀?”

    单雄信松了一口气,坐下后想了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瞧我这脑子,想啥呀。”

    唐瑛笑笑:“你是担心妹子我。哥,我跟在李唐的秦王身边,亲身经历了他们打败宋金刚的全过程,亲眼目睹李唐的精骑兵玄甲军的厉害。”

    “你没参加吧?不对,两军交战,刀枪不长眼,你一定参与其中了,有没有受伤?”一想到唐瑛可能上战场了,单雄信又紧张起来。

    唐瑛摇摇头:“我才不傻呢。我又不投李唐,干吗帮他们打仗。”

    “哦,那就好。对了,你刚才说什么?玄甲军?”

    “嗯,秦王李世民麾下的精兵,清一色的玄甲,上等战马,极强的战斗力。这支部队,在我看来,眼下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挡。”

    单雄信哼哼:“夸大其词。”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任何夸大之处。”唐瑛两指冲天,一本正经地说。

    单雄信笑笑:“成,我信。你说吧,他们怎么强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困局

    唐瑛就等单雄信问这句话,她从头到尾地把柏壁之战描述了一番,没漏掉任何细节,包括饿着肚子跑两天三夜,包括一夜二百里的奔袭中还冲杀了宋军十余个阻截部队,连那只羊的故事也没放过,只是隐去了她去找野菜那一截。

    单雄信开始还当是听故事,笑嘻嘻地听着,随着唐瑛的讲述,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唐军如此强悍的作战能力和毫无怨言的拼命精神,不仅让他动容,更让他想到,面对这样一支部队,他手上的单家军绝无取胜的可能,这种感觉非常不好。而当他听到唐瑛说到李世民和近两万将士同食一只羊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变的严肃起来,他的内心深处不由地产生了一种惧怕感,那种面对超过自己能力数倍之人的惧怕感。

    “哥,我没等李世民拿下宋金刚就赶紧回来了,不过,宋金刚和刘武周都没几天好日子过了,李唐一统关陇诸郡也就是几个月的事。”唐瑛忧心忡忡地冲着单雄信叹气。

    单雄信也皱着眉叹气:“没想到呀,宋金刚这么没用,明明形势一片大好,居然十几天的时间就败的一塌糊涂。”

    唐瑛发愁:“面对如此强大的唐军,宋金刚之败根本没什么想不到的。只是,哥,李唐这一仗之后,可就没啥后顾之忧了。他们占据关陇和凉州,有充裕的马匹和粮草供给,打天下的资本充足,下一步肯定不会再被动挨打了。”

    单雄信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想想,怎么给皇上提个醒。”

    唐瑛郁闷地看着单雄信,不知道这位是真没听懂还是假装不懂:“大哥,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唐军眼下已经巩固了后方,下一步就是要扩充地盘,一统全国了。只要他们采取打出来的战略,洛阳就将成为李唐攻打的第一个目标。”

    单雄信呵呵直笑:“李唐有雄心,陛下也有雄心。两强之争是必然。所以,我也天天都在训练军士,打仗的事都准备好了。”

    “大哥。”唐瑛真是郁闷到头了:“既然大哥跟我绕弯子,我就明说了,郑不是唐的对手,一旦唐军南下,洛阳绝对会成为李唐的囊中之物。这是一场必败之战。”

    “唐瑛,我当然明白你的暗示,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单雄信不笑了,脸上的神情变的严肃起来:“以前我就告诉过你我的选择,今天,我再说一次,我绝不会学秦琼他们,誓死也不投李唐。”

    唐瑛苦笑:“大哥,你有事瞒着我。成,你不说,我不问。既然大哥这样说了,那么,我们谁也不投,我们回家种地去,成不成?离开洛阳,这事,大哥不抵触吧?”

    单雄信摇头了:“我也不干。”

    “为什么?”

    “一来,单家没有逃兵;二来,皇后三天两头找你嫂子进宫小聚。”

    唐瑛愣了,第一条原则问题,她可以努力说服单雄信放弃,但第二条……

    看看不说话的唐瑛,单雄信笑了一下:“唐瑛,大哥知道你是为大哥好,大哥也知道你说的许多话都对。别的事情上大哥听你的,但,离开洛阳和投靠李唐这两件事,大哥不能听你的。你可以自己走,或者,把单成他们都带走,我也没意见。”

    唐瑛生气了:“胡说,扔下你和嫂子、孩子,这种事我能做得出来?大哥,这样,离开洛阳的事,等我好好策划一下,我能将秦琼他们的家人安全送出洛阳,也能将你和嫂子他们送出去。”

    “秦琼他们的事情发生后,每个将领的家里都被皇帝安排了内侍,家里人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们注意到,别说离开洛阳,就是离开大门,皇上那边都能很快得知。”单雄信笑着摇摇头:“唐瑛,听大哥的,你自己走吧,大哥不怪你。”

    唐瑛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几下:“大哥,三次了,你赶了我三次。我也学大哥你,别的我可以听大哥的,走与不走这件事,我说了算。”

    “唉,你这孩子……”单雄信挠头呀,两个犟牛筋处在一块,那,就看谁能犟过谁:“别怪大哥没提醒你,你在城里只要待上两天,保管皇上就派人来宣你进宫。”

    唐瑛笑笑:“弄走一家人的确很难,我一个人嘛,呵呵,王世充的那些耳目,拿我无可奈何。”

    单雄信叹气:“唐瑛,不是哥赶你走,你要留下也行,你回洛口仓去,嫁了人之后再回来。只要你嫁了人,我就不赶你了。”

    唐瑛苦笑:“哥,你还是在逼我。咱们一起离开洛阳,然后我慢慢找个随心满意的丈夫,不行吗?”

    “不是我一定要逼你。”单雄信还是不肯松口离开:“我告诉你,只要你不嫁人,还在洛阳城里住,那么,你就只能有两个选择,一是当那个禁军校尉,二嘛,暴露你女儿身的秘密。”

    “暴露就暴露。哥的这个建议不错,我就不相信,王世充会用个女的当将军。”唐瑛一乐,感觉恢复女儿身也不错,更自在些。

    单雄信大大地叹口气:“我只怕,你恢复女儿身后,更不好。”

    “啊?为什么?”

    “你是未出阁的女儿呀,你的那些经历就会变成传奇,就像李唐的那个平阳公主一样。”

    唐瑛咧嘴:“管他的,特殊时期特殊产物。只要我不当回事,别人爱咋说就咋说。”

    单雄信哼哼:“只怕,皇上不肯放过你这样的奇女子。不是宣你入宫,就是有可能让太子……明白了吧。你那脾气……”

    这下换唐瑛发愁了:“不会吧,我还真没想到这个。看样子,我是进退两难呀。”

    单雄信点头:“这下你理解我不让你回来的原因了吧。所以,你还是快点走吧。”

    唐瑛踌躇了一下:“要不这样,哥,我先把三个孩子带走,你和嫂子,慢慢想办法离开。”

    单雄信笑了一下,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站起来要走:“唐瑛,你先回去,就算皇上肯答应让你嫂子他们回乡下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答应下来的。先把你自己的事情解决了,其他事,以后看情况吧。”

    唐瑛陷入自己的思考中,没注意单雄信话中的意思:“也成,我先回去安排一下,王世充答不答应不管他,反正我得想办法在李唐打过来之前把嫂子他们安排走。”

    单雄信笑笑,走到唐瑛身旁拍拍她的肩膀:“妹子,别忘了,跟着我的弟兄们,我也不可能抛下他们不管。”

    “啊!”单雄信这一提醒,唐瑛才想到这个问题:“我把他们算掉了。这下要筹划离开的事情就更难了,至少几百人,想要悄悄离开,困难呀!”

    单雄信再拍拍她的肩膀后,向外走:“唐瑛,或许家眷能离开,但,皇上绝对不允许我的兵离开,一兵一卒也不行。所以,大哥劝你,别胡思乱想了,自己走吧。”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唐瑛的眉头完全皱在了一起,苦苦思索起来。

    唐瑛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无奈和无力,当初李密要用她,被她冷冷地拒绝几次,李密就没有逼迫她;李世勣想留她在黎阳,她只要开口说不,李世勣就不会逼她;李世民要留下她,她几句话下来,李世民也没有逼迫她。可是,世上的这些人并不都这么通情达理。面对王世充,唐瑛第一次感觉到强权的力量,也为自己以前的运气暗中叫幸运。

    面对家里有暗哨,府外有眼线的状况,唐瑛竟然是真的没办法了,别说把单府的家人弄走,她自己都要想方设法地逃离那些眼线,可,很多事情并不是她想办就办得到的。在洛阳城里东躲西藏了两天后,她不得不赶紧离开回洛口仓去了。

    单雄信从来没有背叛王世充的想法,所以,对王世充派来实行监视之责的那几个太监根本不做防备,大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的姿态。可是,唐瑛突然回来,却让单雄信犯难了,他只能一方面撵唐瑛离开,一方面把那两个人弄府外里“逍遥”了两日。等唐瑛真走了,那两个人想去给王世充汇报也晚了,只好闷头不语,免得自己倒霉。倒是让单雄信又白费了些钱财买两个人的欢心了。

    回到洛口仓后,张小六告诉唐瑛,虽然有她的嘱咐,但,这半年来为了酿醋,庄里的粮食除了一大家子人的口粮外,几乎没有,每旬都要去洛口码头购买粮食。可以说,生产都不够,哪儿来的粮食存起来,所以,张小六再努力,仓库里也基本上是空空如也。

    想到即将到来的大战,想到书中所记录的饥饿,唐瑛慌了起来。口中无粮心中慌忙,别说这一大家子人需要吃饭,洛阳城里的单家和徐御医家里也需要储存一些,以备应急之用。唐瑛也顾不上别的事了,指使张小六去做好接应单雄信跑路的准备,她自己带着能出动的弟兄和家里能用的钱财,四处出击买粮食。这一忙就是一个多月。

    眼看收购的粮食终于堆满了所有窖藏,唐瑛才松口气,拉上几辆大车,把醋桶装满粮食,再次向洛阳城而去。她决定,这次粮食拉进洛阳城,回程的大桶里,却要装单家人了。想来想去,她也只能采用暗渡陈仓的法子,来个桶里装人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束缚

    唐瑛忙昏头了,根本就没留意到时间的流逝,等她来到洛阳,不仅仅单雄信已经跟随王世充北上慈涧去找罗士信的麻烦,就连崔氏和单娟,也被王世充的皇后“邀请”到宫里小住去了,而在单府门外,也多了一些天天只会“闲逛”的人。不过,不仅仅是单府,就连王世充最信任的段达府门外,也是一样。

    唐瑛在单府外傻站了一会儿,看到那几个闲逛的人慢慢向她靠过来,她才反应过来,急忙带着大车向街口走去。只是,她的动作还是慢了点,那几个人已经看清楚了她的脸,其中一人便立即跟了上来,而另外一人则向皇宫跑去。

    带着大车来到徐御医的府上,望着徐御医不满的眼神,她也只能苦笑。

    “车上的木桶里装的全部是粮食,您老不肯走,我也只能给您送点过来。留着应急用吧。”

    徐御医叹口气:“你这孩子,心思太重。把手给我。”

    唐瑛把右手伸了过去:“吃了您的药后,身体好了许多,每月也很准时了。”

    “可你这段时间又没按时休息,我从你脸色上就看得出来。”让唐瑛换了只手,徐御医皱了眉头:“单将军的叮嘱你还是听了的好。”

    “我也不想来洛阳,可你们都不肯走,我哪能放心嘛!”唐瑛说起这些就郁闷:“郑唐之战一触即发,洛阳一定会陷入战火之中,王世充又没能力赢了唐军,你们留在洛阳,只能是自找苦吃。”

    徐御医不理会唐瑛的牢骚,而是起身到旁屋里取了十余个药丸过来递给唐瑛:“拿着,补补气血。唐瑛,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你也应该理解单将军的选择,他是大将军,不能当逃兵。”

    唐瑛叹气:“对我来说,好死不如赖活,再说,真的战死沙场,也不见得留名青史。要知道,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而失败者,注定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

    “这是你的想法,不是单将军的想法,所以,你劝不了他,他也劝不了你。只是,我同意单将军对你的安排,赶紧离开洛阳,再也不要回来。这些粮食,全放我的药库和地窖里吧,我会派人给单府送去。”

    面对徐御医的劝说,唐瑛却是皱紧了眉头:“大伯,王世充一直采用这种人质的手段在软禁大将的家人吗?还是就两三天?”

    徐御医摇摇头:“跑的人多了,自然就会用很多见不得的手段。王世充不仅让他的皇后软禁将士家眷,还找了几十个道士在道观里装神弄鬼,弄的每次他们出征,洛阳城里都人心惶惶。你这孩子说的对,这样的政权,早晚完蛋。”

    唐瑛发愁:“这么说,我嫂子他们进宫后要回家,得等我哥他们回来以后?天,我本想把人带走,这下没法子了。”

    “单将军深受重用,估计他的夫人孩子不会受什么罪,所以,你暂时不用为他们操心。至于以后,我听说,唐军仁义,不乱杀无辜,所以,一旦战事出现紧急情况,我这里可以成为他们躲避的地方。”徐御医边安慰唐瑛边出主意:“你呢,赶紧离开这里回去等着,有什么消息再悄悄过来帮忙。回来也别回单府,就到我这里来。”

    唐瑛还是愁眉不展:“伯,我倒是不太操心嫂子他们,我自己身边有人,危急时刻也能派上用场。再有您这么个避难所,我就更不操心了。可,问题是我想保住我哥的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不肯投李唐。眼下,走又走不了,他又不肯投李唐,这以后咋办?”

    徐御医叹口气:“老夫痴活六十多个春秋了,生死都看惯了。我也倚老卖老地劝你一句,这男人嘛,该拼命的时候就去拼,你管不了的。真要战死沙场,也是他的命,你不可能守在他身边,阻止他去战场拼命。所以,凡事想开点。”

    唐瑛却不想这么悲观地让单雄信去顺其自然:“要是能将他打晕了带走就好了。或者,您给我点啥能装死的药,让我给大哥吃了?”

    徐御医当真了,还真告诉唐瑛:“假死的药我倒也试着弄过,但效果不怎么好。你真想要,也行,等我用心给你炼制几丸出来。”

    “哇,那可太好了,谢谢老伯。”唐瑛乐了,真能弄出这个药丸,可省了不少事。

    徐御医也笑了:“好,药丸我尽量个你炼出来,但,单雄信找你算帐,你可不能出卖我。”

    唐瑛哈哈一乐:“管他的,反正只要把命给他保住了,他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大不了动手揍我一顿,或者把我的庄子给掀翻了。”

    徐御医也哈哈大笑:“只怕,单将军舍不得动手揍你。”

    “那是,那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徐御医这里商量好以后的大事,唐瑛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徐宅,谁知,她才离开徐宅不远,就见几个宫人站在街口,其中两个伸长脖子冲这边看,她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想躲,却来不及了。

    “唐瑛将军,太子殿下有请。”

    公鸭子般的嗓子里憋出的声音又尖又利,唐瑛想装听不见都不可能,只好苦笑几下,慢慢走了过去:“哟,几位公公咋在这里等我呢?派个人通知我一声就成了,大热天的,走,请到府上喝点茶。”

    “不必了。杂家奉太子殿下钧令,等将军多时了,就请跟杂家去见殿下吧。”那领头的太监话语中虽然透着客气,可这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唐瑛叹口气,只好跟着几个人向皇宫走去,边走边苦笑,将军夫人都被皇后给软禁内宫,自己这样的将军随从不会都被太子给软禁在太子宫吧?真要如此,自己该如何脱身才好?愁呀。

    洛阳东宫之内,王玄应正在大殿上欣赏歌舞,十多个女子手持大型长柄羽扇,在其座位前后左右团团扇风,看的唐瑛摇头无语。老子在外带兵打仗,儿子在家享受快乐,对比李唐的父子,这可真是天壤之别,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说法,在王世充一家身上是一点体现都没有。

    “小的参见太子殿下。”被带到王应玄座椅下方,唐瑛鞠躬行礼。

    “免了免了。”王应玄的眼睛看都不看唐瑛,而是一直盯着舞女中的漂亮女孩:“听说,你才回洛阳就又去找徐老头看病去了?”

    唐瑛愣了一下,马上应道:“正是。本想等麦收后回来的,可老毛病犯了,只好提前回来找徐御医开几幅药。”

    王应玄侧目斜视唐瑛一眼:“哼,那么多人说你厉害,父皇还想让你担任东宫禁军头领,你身子骨这么差,怎么跟在本太子身边进行保护?”

    唐瑛差点高呼万岁,这个王应玄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太好了:“殿下,唐瑛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胜任这东宫禁军校尉一职。唐瑛曾经对单将军说过,我个人的生死倒是无所谓,可,万一因为我的无能,而使殿下有点什么意外,唐瑛就罪该万死了。”

    王应玄很同意唐瑛的这种说法:“是呀,本太子也不想让你涉身危险之中。这样,你回去好好保养身体,争取早点为国效力。”

    “是,多谢太子殿下的关心爱护,唐瑛一定尽快保养好身体,为太子殿下效力。”

    王应玄满意地点点头:“来人,送唐瑛出宫。”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唐瑛这下是出于真心地感谢王应玄了。

    逃过一劫回到单府,唐瑛是哈哈大笑。她从王应玄对她的态度中看出,王应玄对王世充安排她当那个禁军校尉非常不满,恐怕,他是想安排自己人到这个位置上吧。还好遇上这样的太子,让她省却了不少烦恼,看来,只要王世充不在洛阳,她在洛阳多待几天没啥问题。不过,既然单家人带不走,单雄信也不在家,她留在洛阳没用,还不如会洛口仓再收集一些粮食,多做点准备总是好的。想到这里,唐瑛也笑,多亏李建成赏给自己的五十两银子,让她口袋里宽裕了不少,不至于发愁。

    唐瑛在洛阳城里为自己暂时摆脱当官的命运庆幸的时候,慈涧战场上,李世民也刚刚逃过一难。

    七月处,唐军在长安誓师南下,于七月中旬抵达唐郑交界之处。而此时,一直在这一带进行骚扰战术的罗士信兵围慈涧半月有余。王世充在派出几支人马都无法收拾罗士信后,怒而亲自率三万大军前来慈涧,一是要解围,二来也想抓住罗士信,狠狠地报这番羞辱之仇。

    王世充却没想到,他的大军居然在距离慈涧不到十里的地方与李世民率领的二百骑兵部队狭路相逢了。真正的狭路,这是一段比较狭窄的山路,骤然相遇,郑军前锋大将左建威将军燕琪并不知道他面前的这位领军人物是大名鼎鼎的秦王李世民,还以为是罗士信手下的游击将军,带着立头功的想法,他马上指挥几千人向对方包抄了过去。

    要说李世民为什么亲率五百骑兵跑到大部队前方来了,没别的,李世民亲上第一线侦察敌情的老毛病犯了。他可没想到,居然就跟王世充的三万人马迎头撞上。眼看郑军的前锋将军反应很快,招呼不打,二话不说,哗啦就围了上来,李世民也有些紧张。不过,李世民可不是吃素的,冲身后看看,扬声大笑中,拔马回身就跑,边跑边摘弓在手,弦如满月,箭如流星,快的根本不给郑军考虑时间,直直地插入距离唐军最近的骑手咽喉中。

    郑军被这一箭一惊,大喊一声,队列顿时无法保持,向左右一散。李世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手中强弓一挥,带着二百骑向来路冲去。快跑,二百对上几千上万,那不是逞英雄,是找死。燕琪在后一看,呵,领头的这位还真强悍,一定要活捉了他,一声令下,几千人分左右直扑这二百人。

    这一战,在李世民征战生涯里,不能不说是最危险的一次,二百对上数十倍与己之敌,没有后援,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拼死冲杀;这一战,杀的天昏地暗血腥遍地,大唐骑兵用超人的强悍给郑军上了第一课,给这些郑军留下的阴影非同小可。

    而最让后世之人津津乐道的并不是战斗的激烈,不是李世民强悍的箭法,不是大唐骑兵凶狠的冲杀能力,而是李世民在这样的突围之战中,不仅毫发无损地冲出了包围圈,还顺手牵羊抓了一个俘虏回去,这个倒霉鬼就是燕琪。

    “什么?燕琪被唐军抓走了?哪儿来的唐军?罗士信没这能耐。去探。”王世充看着跪在地上的斥候,眼睛都鼓出来了,这仗还没打,先莫名其妙损失一员前锋大将。

    看着斥候跑出大帐,段达上前进言:“陛下,是不是唐军大军的先头部队?前几日,斥候来报,说唐军二十万从长安出发南下了。”

    王世充点点头:“有此可能。来人,多派斥候打探清楚了。”

    “是。”低下有人赶紧去安排斥候了。

    “陛下,如果是唐军大军到此,我们该如何应对?是立即进驻慈涧城?还是……”

    王世充皱眉头想了想,又冷笑了:“唐军数倍于我,小小一个慈涧如何能抵挡唐军的进攻。如果真是李唐大军到了,我们即刻回兵洛阳。”

    “陛下。”单雄信从旁边站出来了:“陛下,臣认为,我军当先进入慈涧固守,唐军远途而来,我军以逸待劳,陛下再给四方留守下旨,命他们各率部属火速增援慈涧。唐军虽人多,攻守毕竟不一样,待我大军集结,当可里应外合一举击溃唐军。”

    “单将军有奋勇杀敌之心,我等佩服,但,唐军来势汹汹,我军人数太少,慈涧城小,城墙也不坚固,我们又没携带守城工具,恐怕不等各地援军到达,就已经被唐军攻破了。”段达看出王世充一心要回兵洛阳,因此冷笑数声,抢先反驳单雄信。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苦劝

    果然,王世充本就想撤,单雄信的建议他虽未反驳,但也不准备采纳,听了段达的一番话后哈哈一笑:“单将军,别急嘛,杀敌立功之日甚多,朕一定会多给你立功的机会。眼下,我军赶路数日也很疲惫了,再守慈涧太不容易,还是回兵洛阳为上。”

    单雄信嘴皮子动了动,想了想,还是退了回去,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郑军斥候回报,唐军主力果然已经到了慈涧,昨日遭遇的就是秦王李世民的侦察兵。郑军将领是一片哗然,唐军的侦察兵就有如此战斗力,看样子,野战郑军肯定不是唐军的对手。这下,原本同意单雄信意见的人也转变了心思,一致赞同撤回洛阳,集中一切力量坚守洛阳城。

    王世充于是下旨,让王家的那些分封王爷们各自固守各自的城池,准备和唐军来个攻防持久战,看谁耗的过谁。

    既然王世充这么大方地把地方扔给自己,不要白不要呀!在探知郑军回撤洛阳属实后,李世民立刻下达了一系列攻占郑地盘的命令,重点是分兵占据洛阳之外围重地。很快,唐军的几大将军分头向洛阳周围的城池攻去。

    史万宝向宜阳开拔,他的任务是占据洛阳以南的龙门;刘德威则带兵开向太行,从东面包围河内;王君廓则带军冲向了洛阳的粮仓之一的洛口仓,以断洛阳的粮道;黄君汉则从河阴攻打迥洛城,断绝郑军西窜之路。李世民自己带中军五万人抢占了洛阳北面的邙山,他居高临下,将洛阳城尽收眼中,看王世充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李世民带军驻扎在邙山之时,唐瑛刚刚从洛口仓再次带了三车的粮食,这已经是庄上所有的陈粮了。其实,新粮已经下来了,唐瑛也想把新粮送洛阳城里一些,但,她没想到唐军来的这么快,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能把麦子晾晒好。得到唐军已经到了洛阳城周围了,唐瑛知道,她没什么时间了,只好把所有能收集到的粮食都拉向洛阳。

    唐瑛前脚进入洛阳城,唐军后脚就在邙山扎营了。唐瑛明白,她想把单雄信一家弄出洛阳城,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能走了。

    “哥,唐军占据北邙山,居高临下威胁洛阳城都不说了,还四处派人马抢占洛阳周围的城池,完全是一副将洛阳困死的架势。再不走,可就真晚了。”

    单雄信看着唐瑛叹气,这孩子咋这么不听话,这种时候还往洛阳城里跑:“唐瑛,你晚上就给我走,赶快回洛口仓去。”

    “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唐瑛急的想跺脚:“嫂子和孩子你别管,有我在,保证没事。”

    单雄信白她一眼:“怎么走?带着我的人马冲出洛阳?背叛皇上?”

    唐瑛狠狠地吐出一口气:“哥,你去向王世充建议,派你带军驻守洛口仓,趁唐军还没有攻击洛口仓,马上率军火速赶去驻守。”

    单雄信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不否认,洛阳城坚固耐守。但是,哥应该知道一个道理,什么叫御敌于国门之外。打仗一定会死人,不仅死军卒,还会死百姓。加上军粮的征用等等,百姓是苦不堪言的。明智的君王应该把战火尽量放到境外去,让自己地盘内的百姓保留支持军队的力量。眼下,王世充把兵力全部收到洛阳城里,放在自己的家门口来打仗,已属不智,而洛口仓是洛阳城粮仓之一,再丢失了洛口仓,恐怕就有麻烦了。”

    “唔,你这样说也有道理。我曾建议陛下驻守慈涧,然后召集大军和唐军对峙,但陛下没有同意。你这个建议,怕是陛下也不会同意。另外,洛口仓虽然是大粮仓,但,回洛仓距离洛阳城更近,此处有粮草,陛下是不会在意洛口仓的得失。”

    唐瑛微笑着继续忽悠单雄信:“这个我知道,但,洛口仓落到唐军手里,岂不是为唐军提供了大批粮草?哥去告诉王世充,你去守,如果觉得可以不守,你也可以把粮草都运回洛阳城嘛,总比留给唐军要好。”

    单雄信点头了:“成,我去跟皇上说,呵呵,你这孩子的脑子就是活。”

    唐瑛翻翻白眼,她才没什么聪明处,是王世充太笨而已。

    要说了解王世充的人还是单雄信,他找王世充把唐瑛的话一说,王世充笑了,在他看来,派大将去洛口仓完全没用,万一派出去就收不回来,岂不是不合算。因此,他大大夸赞了单雄信的忠心,然后告诉单雄信,唐军最多能在外驻守三个月,打不下洛阳只好灰溜溜地回去,因此,根本没必要去守洛口仓,还会分兵,万一被唐军分割包围吃掉了,岂不是很不划算。

    “单将军的忠心朕完全明白。不过,眼下是用人之时,朕听说,唐瑛回洛阳了?”说完公事,王世充口气一转,说到了唐瑛,他手下的眼线在监视群臣这方面可不是吃素的。

    单雄信赶紧躬身回答:“是,唐瑛昨天傍晚回来的。眼下田里的粮食已经收割完毕,正在晾晒,她听说唐军来攻打洛阳,所以,跑来问我需不需要粮食。”

    “哦,城里倒是需要囤积一些粮草。既然唐瑛这么有心,你告诉他,让他手下把粮食送来即可,他嘛,就不要走了。”

    “是,臣回去就把皇上的美意转告给唐瑛。”

    “嗯,你下去吧。”

    其实,唐郑两军早在大业十四年即武德元年的二月便有过一次接触。那一年的二月中旬,还是隋朝左相的李渊看到东都洛阳的外围被李密的瓦岗军拖的很惨,也想趁火打劫,于是,派两个儿子打着南下迎接太上皇杨广回长安的旗号来洛阳请见杨侗,说是先帮杨侗消灭瓦岗军,再去迎接太上皇。

    杨侗不是傻瓜,自然知道开门揖盗的浅显道理,迎进来容易,要送走可就是白日做梦了,他不想让洛阳变成第二个长安,所以对李家两兄弟来了一个坚决不予接纳,不仅拒绝了唐军进洛阳的要求,还派王世充率一万人马进驻洛阳西城严防死守。

    李建成和李世民在洛阳城外驻扎了半个月后,不仅没有找到进攻的机会,反而引起了瓦岗军的不满,李密率领瓦岗军隐隐将进攻的矛头指向唐军,想来跟我抢地盘,看看谁的能耐大。见李密瞪起了眼睛,后方还不稳固的唐政权并不想和李密撕毁盟友条约,加上突然得到隋炀帝在江都被杀的消息,于是,唐军主动撤兵回了长安。

    但是,王世充却认为,唐军当时的撤退是没有打下洛阳的能力和本事,加上强盛一时的瓦岗军都没能把他怎么样,还被他给彻底消灭了,故此自以为唐军也一样拿洛阳毫无办法,准备效仿杨侗来个严防死守,磨光唐军的战斗力,让唐军还像上次一样主动撤退。

    所以,王世充不准备跟任何人联合对抗唐军,也不准备采纳谋士的意见分兵把守洛阳外围城池,而是准备依靠洛阳城的坚固来与唐军耗下去。用王世充的话来说,唐童意气风发而来,锐气正旺,只要拖上两三个月,唐童自己就先没了斗志,退军是早晚的事。

    单雄信回到家中,面对唐瑛询问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唐瑛明白,王世充再一次将她的建议拒之门外了。面对预料中的结果,唐瑛没有单雄信想象中的气恼,而是冷笑一声,转身回自己的小院了。

    单雄信想了想,跟了过去:“唐瑛,我觉得,皇上的想法不无道理。想当初,我们在洛阳围攻了两年还是没有办法拿下它,唐军难道比我们有办法?再说,我记得你当初就说过,武力是拿不下洛阳城的。”

    唐瑛面无表情地回答:“当初的瓦岗军看似强大,实际上却是千疮百孔的身子。其一,我说过,瓦岗军没有自己的基地,区区一座瓦岗寨无法提供后续保障,而洛口仓不过是个粮食仓储小城,没有作为基地的能力;其二,瓦岗军是联合纵队,也就是各方势力的联合体,因为暂时的敬仰或者同一的目标而暂时合作。所以,瓦岗军的战斗力并不强悍,李密的指挥也缺乏统一性和执行力。”

    单雄信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唐瑛看他一眼,继续道:“唐军则完全不一样。其一,有长安的政权作为进军的保障,关西、西秦、巴蜀、北燕等地都落入大唐手中,可以说,战马、兵士、粮草取之不竭。其二,唐军是一路打出来的部队,经过了数次大战,消灭了不下三个政权,从将领到小兵,从梯队到军阵,部队形成了非常规范的一整套运作机制,可谓上令下行绝不含糊,其统帅的指挥力和将士的战斗力都是目前最强大的。”

    “即便唐军如你所说,想要强攻洛阳,怕也没这个本事。”单雄信虽然相信唐瑛的判断,却还是不相信洛阳的防守经不起唐军的冲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挣扎

    唐瑛叹口气:“大哥,说实话,亲眼目睹了李世民的能力后,我认为,李世民的坚韧与忍耐力,不是天下第一,也是第二。论耗功,无人可及李世民。”

    听了唐瑛的话,单雄信反而哈哈一笑:“耗功?真的是在洛阳对峙耗下去的话,唐军绝对耗不过洛阳城的守军,因为,他们的耗功才是天下第一,这个,可是咱们的亲身经历。”

    唐瑛斜眼看了单雄信一眼:“那是以前。”

    “以前能耗过杨玄感,耗过李密,现在也能耗过唐童。”

    面对单雄信的自信,唐瑛仿佛看到了王世充的自信:“哦,大哥,你的这种想法恐怕也是王世充的想法吧?哼,好呀,我看着你们耗,总可以了吧?”

    “哎,你这孩子……”

    “秦琼他们应该随行过来了,大哥需不需要派人去打个招呼?”

    单雄信一愣:“打什么招呼?指望他们对我们手下留情,还是我对他们手下留情?”

    “有朋自远方来,虽然不能不亦乐乎,打个招呼也表示一下礼貌嘛!”

    “什么乱七八糟的!”单雄信哼了一声,拔脚就走:“两军对阵,他们和我没交情。”

    唐瑛微微一笑,冲单雄信的背影道:“那,徐大哥那里呢?有交情没?”

    单雄信停下了,慢慢转身:“徐世勣?这家伙,哼,不是连姓都改了吗?恐怕,我对他有交情,他对我,没交情了。”

    唐瑛淡淡地道:“徐也好,李也好,至少,目前他还是你的懋公兄弟,瓦岗寨的老兄弟也就剩下他一个了。派人打个招呼吧,免得人家心里埋怨咱们。”

    单雄信挠头了:“我说,唐瑛,你整天这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徐懋公要是真讲老交情,打不打招呼都一样;他要是不念以往的交情了,打了招呼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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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瑛叹口气,转身回屋:“说的也是。其实,大哥你应该清楚,我之所以给王世充提建议,让你带精兵出城夺取洛口仓,其实是想让你借机离开洛阳。至于送信给徐大哥,我只不过是想给徐大哥他们一个劝你的机会而已。看样子,你还是铁了心不离开王世充了。”

    单雄信恍然,不由地涌上一股气来,说话也就不那么好听了:“闹了半天,你还是想让我出城投降那个李世民!唐瑛,我再说一次,我不降唐童,死也不降,别再跟我提投降唐童的事。哼,我看你念念不忘出城投靠唐军,说什么派人跟秦琼徐世勣他们打招呼,看样子罗士信也来了吧,你是想跟他打招呼吧?唐瑛,你想去唐营就去,我不拦你,要走你就快走。”

    唐瑛嘴里冒苦水了:“我要是真想去唐营,当初就留下不回来了。你以为我劝你离开洛阳投靠李世民是为我自己着想吗?你要我说几遍才相信我不爱罗士信?”

    唐瑛眼中凸现的泪水让单雄信冷静了下来,他后悔话说的过分了:“唐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

    “别说了。”唐瑛转身摸了一把泪,摇摇头:“算了,我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你要效忠王世充,我就陪你一起死在洛阳也没什么。反正,我这条命是你给的,大不了再还给你。”

    “唐瑛,唐瑛,我没那意思,真的……”

    唐瑛不想再听下去,她腾腾腾地往屋里走:“大战很快就要开始了,我看,大哥别再为我操心了,去操心你的皇帝陛下吧。”

    屋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单雄信紧走几步,抬手要去敲门,想了想又退了回来:“唐瑛,我知道你在生气,我刚才说话也说的急了点,你知道我的脾气,别在意。”

    “你是我哥,无论说什么我也得听着。”屋里传出唐瑛淡淡的声音:“我不会在意。回去吧,嫂子和孩子们那里更需要你,不要管我了。”

    单雄信叹口气,慢慢走了出去。他知道,唐瑛真心为他着想,他也相信唐瑛说的话,唐军比郑军强大,但,他绝对不会投降唐军,无关忠诚,而是……他做不到为仇人效力,也做不到投降仇人。他也不相信,李家能容得下他。但是,这个理由他不想告诉唐瑛,仇恨是他一个人的,与唐瑛无关,他不想把唐瑛拖下仇恨的深渊,连妻儿,他也不想。

    慢慢地向自己的屋子走去,单雄信抬头看看阴云密布的天空……或许,他应该听唐瑛的建议,派人去跟徐世勣打个招呼,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妻儿,随从,还有唐瑛,总要有个人替他照顾一下。他不怕死,可他不想这些人陪他一起死。昨天皇上话中已经提起了唐瑛,他必须采取手段把唐瑛送走,否则,可真来不及了。

    这以后的几天里,唐瑛板着脸待在屋里不出门,单雄信苦苦思索把唐瑛弄走的方法,两人算是打起了冷战。单雄信在发愁如何把唐瑛送出洛阳城,而王世充却很高兴,他刚刚得到消息,唐军的大军在北邙山驻扎下来了。

    “北邙山?唐军驻扎在北邙山了?哈哈,真是天助朕呀!”

    看着王世充喜悦的样子,他的臣子们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他为何而喜。三年前,王世充快要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就是凭借在北邙山一举击溃了李密率领的瓦岗大军,才有了今天。所以,听到唐军驻扎在北邙山,王世充怕是想到了那次的胜利,还想故技重施了。不仅王世充这样想,许多人都有这种想法。

    段达急忙跑出来拍马屁:“唐军竟敢驻扎在北邙山,那是自寻死路。陛下洪福齐天呀!”

    陈智略也点头:“当初李密最强大的时候兵败北邙山,说明北邙山是陛下的福地。这次,陛下也一定能把唐军打的遍地找牙。”

    单雄信站在一旁,眼观口,不说话。他不屑去拍马屁,但脸上轻松的神情也表明他也是赞成这一观点的。

    王世充本就得意,被臣子们这通马屁拍的更是浑身舒透,脸上也神采飞扬了:“说的好,老天就是站在朕这边的。来人,传朕旨意,从即日起,各道观开始蘸福,为我军将士祈福天地,扬我军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了朝,单雄信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去了徐御医的府上,他想把唐瑛喊回家。这几日,唐瑛跟他怄气,不想待在家里,就跑徐御医这里来学医。单雄信扑了个空,唐瑛今天没来。徐御医知道这两兄妹在怄气,也好好地劝导了单雄信一番,两人一直谈到掌灯,单雄信才回了府。

    晚饭后,单雄信把起身要走的唐瑛叫住了,同时对崔氏使了个眼色,崔氏忙带着孩子们走回了卧室。大厅里没人了,单雄信才将王世充欲与唐军在北邙山决战的消息告诉唐瑛,并笑嘻嘻地说:“唐军这是自己找死,北邙山可不是他们逞威风的地方。”

    唐瑛一听这话,笑了,嘲笑,王世充太相信所谓的天命了,靠封建迷信来鼓舞士气,也要看对手是谁。面对疲惫的瓦岗军他捡了一大便宜,却还想在唐军身上捡便宜,这才叫找死。

    “李世民不是李密,唐军不是瓦岗军,大哥高兴的太早,王世充的如意算盘这次打不响。”唐瑛冷笑数声,一如既往地给单雄信的热心上浇冷水,绝对发扬乌鸦嘴的光荣传统。

    单雄信已经想好了对付唐瑛的主意,因此也不似前几天那样拿一张冷脸对唐瑛了,听了唐瑛的讽刺,笑了笑:“胜败反正都是常事,至于谁胜谁负,呵呵,不要想那么多。”

    “成呀,怎么打,是输是赢,都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不过,大哥最好听我的,别冲锋在前,枉自把自家兄弟送上死路。”唐瑛才不在乎王世充是死是活,她在乎的只有单雄信和那些跟过她的兄弟。

    “我不打算带单成他们去。”单雄信这些天也想了很多:“家里需要人看护,万一我有个啥事,你身边也能留下几个可以招呼的人。”

    唐瑛抱臂望天了,还以为单雄信转性了,没想到竟然是想托付后事:“嫂子和孩子的安危,是唐瑛的责任,这点不用大哥你提醒。至于单成他们,大哥想保,就保得住,不想保,估计我也没法子了。”

    单雄信咳了一声:“这,以后再说,以后再说。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睡吧。”

    唐瑛叹声气,慢慢回自己的小屋了。

    易水坐在灯下,正在为张小豆缝补一件衣服,看见唐瑛回来,急忙站了起来:“主子。”

    唐瑛疲惫地靠在了被褥上:“豆子呢?”

    “一早出去还没回来。他说,眼下知道要打仗了,粮食已经不好买了,他这些天只买到三个月的存粮。怕主子骂。”

    唐瑛笑了:“他回来你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眼下买不到粮食很正常,尽力就好。最主要的是把粮食藏好,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哪怕是单将军也不能告诉他。看着家里的粮食不多了,就偷偷放点进去。”

    易水被饿怕了,提到会饿肚子,就心有余悸:“主子,城里真的会缺粮吗?”

    “打仗这事,最倒霉的就是咱们。那些皇帝,需要当兵的卖命,军粮不够的时候,就会强行从百姓家里抢粮食。眼下有一场打仗要打呀。”

    易水打了一个冷颤:“以前俺们家就是……”

    “好了,不说这些了。过几天,我把你送走。”

    易水点头,接着又皱眉头:“主子,今天夫人找我了,让我赶紧把主子的东西收拾好,准备跟您一起离开。主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唐瑛叹气:“你听话就是了。别的不要问。”

第一百三十七章 私信

    躺在榻上,唐瑛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几天的冷战下来,单雄信不松口,她又想不到办法把人弄走,现在,连崔氏也摆明了不配合她了,她该怎么办?

    离开大厅后,单雄信并没有回卧室,而是悄悄走到二门,把单成叫了过来,叮嘱了一番后,严肃地说:“这件事必须做的十分隐秘,万一被人抓住,你知道怎么说吧?”

    单成点头:“我找巡城的老乡,断不会出事。就算被抓,我打死不承认出城了。”

    单雄信眉头一皱:“在城外被抓呢?”

    “城外那么大,我再跑不掉,还有脸自称单家军的人吗?再说了,城外也没人管这些。”

    单雄信点点头:“去吧,小心点。”

    “明白。”

    入夜,唐营里静悄悄的,除了巡夜的军士,只有战马不时地喷嚏几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清亮。

    “将军,将军。”李世勣的侍从在帐外小声而急促地叫道。

    李世勣从梦中惊醒,腾地翻身而起冲到营帐门口:“可有紧急军情?”

    侍从压低声音悄声道:“没有军情,是有人要来见您。”

    “有人见我?谁?”

    “他说他叫单成。”

    “单成?人在何处?”李世勣吓了一大跳,急忙询问。

    “就在营外。”

    李世勣皱眉头了。单成半夜来见他,有两种可能,一是单雄信的命令,来这里不是说服他投降洛阳,就是来请降;二是唐瑛私下的主意,或许是让他设法劝降单雄信,或许是别的什么事。见还是不见?如果是说服他降洛阳,拒绝很简单,如果是请降,他可是巴不得。但,如果是唐瑛的主意……

    左思右想,李世勣一咬牙:“把人带来。”

    “是。”

    阴沉着脸看完单雄信的书信,李世勣头疼了。完全超出了他的设想,单雄信竟然派单成送来这样一封信,托付身后的信。一丝不详的预感慢慢爬上心头,李世勣更头疼了。

    “你来,唐瑛知道吗?”

    单成摇摇头:“我家将军不许我告诉唐瑛。”

    “唐瑛没有劝你们将军出城投靠秦王?”

    “怎么没有。”单成叹口气:“唐瑛是天天劝,时时劝,经常劝。可,我家将军就是不答应,不仅不答应,还对唐瑛发了几次脾气。唉。”

    “这个犟牛。”李世勣也只有叹气的份了:“不肯投降,却把这么大的一摊子丢给我,简直是……自找苦吃。”

    单成一个劲地点头:“其实,我觉得,我来见您,唐瑛知道。我听唐瑛自言自语地说过,要是徐将军你跟秦将军他们都能来一起劝,或许我家将军能听了你们的。所以,我想,是不是……”

    李世勣摇摇头:“唐瑛的话他都不听,我们这些人……唉。不过,还是要努力一下。这样,单成,你暂时不要回去,待我去向秦王推荐一下,争取给你家将军带回秦王亲笔的招纳信。”

    单成忙点头:“太好了。秦王真厉害,小的是真心佩服他,我家将军跟了秦王,一定能当大将军。”

    李世勣呵呵一笑:“秦王厉害,你听谁说的?唐瑛?”

    “嘿嘿。”单成笑了一下:“听兄弟们说的。徐将军您不知道,我那几个弟兄,跟唐瑛一起去见了秦王,还参加了打宋金刚。听他们说,唐军很强,秦王英武逼人,善待小兵,真是个不错的统帅。我还听说,秦王也很想留下唐瑛呢。”

    李世勣眼皮子猛地跳了几下:“什么?唐瑛跟秦王?你还知道什么?”

    单成摇头了:“不知道了。我也就知道这点,我家将军下了严令,坚决不许再提这事,就怕大家说走了嘴,被郑王的人听到,唐瑛就惨了。对了,我听他们说,唐瑛好像用了化名。徐将军,具体的经过您去问秦琼将军吧,唐瑛带他们去见秦王,还是因为替秦将军护送秦家母亲去长安的事才见着秦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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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瑛、秦琼?看来,我一定要为单雄信找另一条出路了。你在这里等着,不要离开。”

    与李世勣他们这些总管不同,李世民的大帐里烛火通明,他还没有休息,正在看铺在地上的大地图,思索着攻打洛阳的法子。见李世勣半夜来找他也有些吃惊。

    听李世勣把单成来找的事这么一说,李世民笑了笑:“瓦岗寨的人真是讲义气。这个单雄信,派人找你托付后事,倒也是条汉子。”

    李世勣道:“秦王,单雄信勇猛过人,是员上将,深得王世充的喜爱。如能招降,对王世充的打击一定不小,也会给洛阳守军带来震动。臣想,如果秦王能屈尊写一封招降书,臣再与秦琼将军他们共同相劝,或许……”

    “嗯。”李世民点点头:“本王一向喜欢招纳各种人才。单雄信的勇猛本王也听说了。既然他对你还这么讲义气,本王就依你,写封亲笔书信。”

    “多谢秦王。”

    “呵呵,良将贤臣,多多益善,本王也希望你们都能多多保举才能之士。”

    李世勣嘴唇动了动,这一刻他很想把唐瑛也举荐给李世民,但想到唐瑛倔强的眼神和脾气,他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低头应道:“是。”

    洛阳城里,单雄信一手拿一封信,边看边哼哼:“劝,劝,劝,劝个屁。徐世勣怎么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单成地站在一边伸长脖子想看清书信的内容,听到单雄信的问话,急忙回答:“徐将军说了,要将军你不要当犟牛筋,自家的老婆娃娃还是自家养着好。徐将军还说,将军也该为唐瑛想想,那么大的人了,别跟着你把前途给误了。”

    单雄信继续哼哼:“唐瑛的前程,管他屁事。他到底答应没有?”

    单成摇头:“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单雄信一脚踹单成屁股上了:“笨,你出去一趟倒是白搭,啥也没得着。”

    单成撇嘴:“我这不是带信回来了嘛!”

    单雄信怄气:“真不该听唐瑛的话,打什么狗屁招呼。”

    “大哥这样的招呼,打与不打有区别吗?”唐瑛轻轻打开单雄信房间的门,站在门口冲单成摆摆手:“去休息吧,累了一晚上了。”

    单成看了一眼单雄信,赶紧溜了出去,轻轻把门带好,蹲在了门外。

    唐瑛也不理睬单雄信不满的目光,走到他跟前,从他手里抽出两封信看了看,摸出火石打火把信烧了:“反正大哥已经铁了心了,这信留着是祸害。”

    单雄信回身坐下,冲唐瑛招招手让她也坐下:“看来,我让单成去找徐懋公,你很清楚。”

    “虽然我不知道你让他干什么去了,但他失踪了两天,我还是知道的。再听到你与他的对话,我也猜出大概了。”

    “徐懋公让单成带的话,你怎么想?”

    唐瑛苦笑:“还有什么想不到的?徐大哥的意思是让你出城投秦王。如果你一定要寻死,他也只能尽兄弟义气了。”

    单雄信点点头,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我也没啥牵挂了。”

    “大丈夫视死如归了。好,大哥,唐瑛也不得不说声佩服。既然你把后事都嘱托好了,那我也不用操心了。明儿,我就让豆子他们去准备棺椁,你的,和我的。”

    单雄信皱眉头了:“唐瑛,这事你别管,你去找徐世勣,告诉他实情,他一定能……。”

    “办不到。”

    “你……”

    “我说过,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我会还你。”

    单雄信低吼:“唐瑛,你别逼我。”

    “我没逼你,这是事实。”唐瑛一字一句地回单雄信:“唐军已经在做围城的准备了,等洛阳城变成一座孤城,不上三个月,城中将粮草用尽。到时候,大家都没吃的,只有一起饿死在城里。只怕到时候,连棺椁都买不到了。所以,不是你逼我,我逼你的事。”

    单雄信阴了脸:“你别对我说这些。单成都能出去再回来,你比他强。今晚就走,别回来了。”

    唐瑛冷笑:“你单雄信大将军都不怕死,也不在乎夫人和孩子的性命,我一个小女子,只是你捡来的孩子,又算什么?大不了大家死在一块,去阴曹地府的路上还能作伴。”

    单雄信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了:“唐瑛,你还是在逼我。我告诉你,老子死也不会投降李唐,不管你怎么说。趁早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

    唐瑛轻笑一声,站起来就走:“好呀,不就是赶我出单府嘛!我走,再见。”

    单雄信目瞪口呆地看着唐瑛就这么说走就走,居然……不骂回来?这是怎么回事?没等他琢磨出唐瑛的意思,单成跑回来了:“将军,唐瑛真走了。”

    “啊?出去了?”

    “出府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哪儿去了?”

    “看样子像是去东边了。”

    “臭小子,跟我怄气。”

    单成踌躇了一下才道:“好像是去徐御医那儿了。他这两天没事就过去,也不知道鼓捣什么玩意。”

    单雄信叹口气,摆摆手:“别管了她了,气性比我大。”

    单成也叹口气:“那,小的回去了。”

    “单成,跟我送死,你愿意不?”

    单成嘿嘿:“死,我肯定不愿意,可将军决定要死,我也得跟着。我爹走的时候交待过,我们单家不许出孬种。”

    “好小子。”单雄信哈哈大笑:“成,老子就是死,也不能死的窝囊。”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神医

    李世民率唐军主力驻扎在北邙山后,连连给各行军总管下达蚕食洛阳城周围城池的命令。在唐军重压下的郑之属地,纷纷选择了投降,小城市投降,大城市也在投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除了王世充的王家亲信和那些还持有观望想法的官员,多数城池将领都向唐军表示了臣服。

    面对如此大好形势,李世民没有得意,更没有骄傲,他深知,这些投向大唐的人都是迫于武力威胁,只有把王世充拿下,大军开进洛阳城,才算真正地拿下了郑地。出于求稳的考虑,也是为了让观望摇摆的人尽快做出选择,李世民采用了杜如晦的建议,让那些投降官员原地不动,照样担任原来的官职,百姓也不需要迁移,总之一句话:一切照旧。

    洛阳城里,王世充也在积极准备出城与唐军决战之事,对这一连串的投降行为一点也不在意,在他看来,只要大的城池都在他手中,只要洛阳在他手中,只要他击垮了唐军,赶走了“唐童”,这些城池依旧是他的,到那个时候,有算账的机会。

    只是,与李世民养马练兵不同,王世充的战前准备是请道士做道场。直到今天,王世充还是认为,当初与李密北邙山一战,那些做法事的道士们才是居功至伟的人,是道士做法感动上苍,才让他以少胜多,一次就击垮了强大的瓦岗军,获得了入主洛阳的机会。

    探马将探知的城里消息报告给李世民,李世民是哈哈大笑:“王世充之败就在于此。三军将士用命搏杀的功劳,竟然被道士夺去,岂有此理。”

    “老婆姨就这德行。”程咬金撇嘴,他就看不起王世充婆婆妈妈的样:“嘴上说的好听,肚子里啥也没有。”

    秦琼笑了笑:“王世充能在洛阳呼风唤雨,也是有点本事的。不过,此人任人唯亲,小肚鸡肠也是真。”

    李世民笑道:“若不是这般,两位将军又怎会阵前投我大唐。王世充用人不明,做事不清,既无深谋远虑,也无布局能力,凭着运气得来的东西,能保留多久?”

    “就是,就是……”底下一片附和之声。

    被李世民说成笨蛋的王世充并不认为自己是笨蛋,法事做完后,他率五万大军于八月十八日出了洛阳城,在南面的青城宫布下了战阵。李世民一见,好呀,不愁打,就愁没得打,也率大军逼近洛水。

    隔着洛水,唐郑大军之间互相瞪眼睛,谁也不肯先渡河发起攻击,都有不少作战经验了,没人傻到去给对方弓箭手当靶子。老半天过去了,除了军旗在风中呼啦啦地作响,战马不时喷涕几声,大军没一丝动静。

    到底还是王世充没能沉住气,率先走到了军阵前,命人冲唐军喊了几嗓子。李世民没想到,别人也没想到,王世充竟然让人指名道姓地让李世民过来与他对话。这打仗就打吧,对话?又不是进行谈判。

    李世民这两年也打了不少大仗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不明白王世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下巴一抬,冲李武使了个眼色,李武神气十足地跑出阵地,冲那边回话:“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唐军上下一片哄笑。

    王世充也不着恼,他犯不着跟个“孩子”斗气,回头看看身边的将士,他反而笑了:“看看吧,唐童就是唐童,一点规矩都不懂,啧啧,这样也能带军打仗,还来打我洛阳。等朕抓了他,再来好好教导。”

    王世充这一说,郑军的将士们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听了前方转回来的话,李世民冷笑了,王世充倚老卖老的行为让他恶心,但,要是以为他会因此生气,乱了阵脚,就是王世充太可笑了。

    嘲笑了李世民一番后,王世充策马走到军阵的最前列,隔着河水对李世民喊道:“唐在关中称帝,郑在洛阳称帝,朕从未侵扰你唐的一分一寸之地,你李世民却率大军东来,侵占我河南之地,到底想干什么?”

    李世民听了这番话,是哈哈大笑,回顾左右道:“本王今日才明白程知节将军之言,这个王世充,果然像个老娘们。宇文士及,你去,告诉王世充,现在四海之内的人莫不归附了我大唐,只有他王世充还敢阻拦我大唐一统天下,我军就是为了教训他而来。”

    宇文士及跑到前面,对王世充这么一喊,王世充撇嘴了:“唐占关中,我占河南,各管各的,岂不是正好?朕有好生之德,双方还是休战最好。问问你家秦王,各自退步,和谈如何?”

    李世民听了宇文士及转述的话,噗哧笑出了声,他想了想,对宇文士及轻轻说了几句,宇文士及很快又回到了两军阵前,冲王世充大喊:“我们秦王说了,他奉大唐皇帝旨意前来攻取洛阳,皇帝没有让他与你讲和修好,所以,他只能打。你想讲和,可以,自己去长安跟皇帝讲吧。”

    王世充这一听,哟,唐童年龄不大,说出的话却很厉害,让我去长安跟李渊讲和解,岂不是让我投降李唐。呸,朕也是堂堂的大郑皇帝,不讲和拉倒,咱们战场上见真章:“传旨,收兵回营。”

    河这边,李世民也传令收军回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还没摸清王世充的命脉,他绝对不会轻易下令与郑军决战。唐郑大军的第一次会面,就以这样搞笑的场面而结束了。

    在这之后的一个月里,王世充不下令渡河攻击唐军,李世民也不肯渡河去攻击郑军,两军就这样隔河对峙起来。这一对峙,就是一个多月。而在这一个多月里,唐军的那些分支部队在各个战场上,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洛阳外围属于王世充的城池也越来越少。

    洛阳城里,唐瑛的心情也越来越恶劣。单雄信跟着王世充出兵之前,根本没跟她说,等她知道,大军已经出城。她想找个借口把单雄信从前线弄回来,可,家里不仅有两个太监天天不错眼地盯着,崔氏也不配合她,弄的她简直无计可施。而她想把崔氏留在家里,也遭到了崔氏的婉拒。眼看着崔氏带着孩子再次应皇后的“邀请”去皇宫里度假了,唐瑛的郁闷和无奈可想而知。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后,唐瑛在家里急的团团转,。就在她着急上火的时候,单雄信却跑回来了。与他一同回家的,还有崔氏和孩子。

    见到他们,唐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哥,你们,王世充放你们回来了?”

    “皇上让我回来押运一批粮草。皇后体恤我们不容易,让我们一家好好团聚一晚。”

    “在家待几天?”

    “明早就走。”

    “啊?”唐瑛叹气了:“还不如不回来。“

    单雄信笑了:“这个差事是我向皇上讨来的。我回来就是告诉你一声,皇上已经在准备和唐军决战了,皇城和后宫嫔妃需要有人守卫,你明白了?”

    唐瑛这个郁闷呀:“你再待两天,成不?”

    单雄信嘿嘿:“成,我明天下午走。”

    “嗯。”唐瑛嗯了一声,不敢在脸上露出笑容来,急忙站起身来往外走:“我出去办点事。”

    “晚上早点回来。”单雄信在她身后喊了一声。

    “知道啦。”

    离开单府,唐瑛匆匆赶去徐御医家,一天半的时间足够了。原来,前几日,徐御医得意地告诉唐瑛,她想要的药很快就能炼制出来了,按照徐御医的说法,明天清晨,他的药就能出炉了。这简直是正瞌睡遇到了大枕头。哈哈,让她赶紧过去守着,明天中午,借口全家团聚,弄点好吃的,把药这么往汤水里一放……嘻嘻,一切搞定。

    单雄信看着唐瑛跑出去的身影,也是止不住地想乐,把单成叫过一边,两人在房间里嘀咕了老半天,单成一溜烟地跑出了单府,向东城门而去。看见单成的人都会奇怪,这小子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这一夜,大家都注定过的不平静。

    第二天天还未亮,一辆不显眼的马车从城内驶出,昏暗的夜色掩住了马车的轨迹,马车踏着嘚嘚的轻响来到东门。

    眼看到了城门口,城门洞的阴影里出来一个人,迎了上来:“来了?快走,记住,快点回来,天亮就不好办了。”

    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把一小包放在来人手里,年轻人的声音同时传出:“知道。李头儿,这点钱给弟兄们买酒。回头再谢你。”

    “一家人别说这个,快走。码头那边我没法子,注意巡哨。”

    “明白。”

    马车很快出了内城,向东门外的码头跑去。洛阳城的东码头也是洛阳城的繁华地界之一,虽然比不上天津桥的热闹,但在没有战争的年代,这里也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船只和拉货接人的马车、驴车,穿梭与客栈、茶寮、码头之间,沿街叫卖点心的小贩们吆喝出四方方言,颇有一番热闹景象。

    前年,瓦岗军和王世充率领的隋军在天津桥打了一场大仗,王世充败北后逃入城内,李密没抓住王世充,一气之下,下令将天津桥给烧了。从那时起,洛阳的东码头就成了洛阳城水路货运的重要基地,平时更是人满为患了。

    然而,眼下战争的阴影笼罩在洛阳上空,刚刚休养了两年的洛阳人,不得不带着无奈与听天由命的感觉静静地等着又一轮的血腥冲击。由于王世充下了死命令,不仅洛阳城里的百姓都不许外逃,连城外的百姓也多被迁入城内,四方城门和各个码头对进出人货的盘查也严格起来,东码头也不例外,沉寂了许多。

    马车到的还早,天色刚有点蒙蒙亮,码头上死寂般安静。刚刚到达码头上,一艘乌蓬小船就赶紧靠上岸边。马车在石阶上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青年男子,他下车后,返身从马车中抱出一大卷被褥,向小船走去。紧接着,马车中一年轻女子伸出头四下看了看,见到男子已经走出一段路了,赶紧下了马车,手挽不大不小的包裹紧紧跟在男子的身后。

    两人还没走到石阶处,不远处突然传来呵斥之声:“站住,你们干什么去?”却是在这一带巡哨的军士发现了两人,一下子围了过来。

    两人不敢在动,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围上来的军卒上下打量他们。见他们没动,军卒们的目光又看向了马车。马车夫佝偻着身子坐在驾辕上,斗大的斗笠完全遮住了脸,看都不看这边,昏暗的光线下,那双涨满青筋的手,显示出岁月的沧桑。

    这些军卒正在打量车夫,一声轻笑从车里传出:“呵呵,这是哪位兄弟领头呀?”随着笑声,徐御医从马车上下来了。

    小队的领头看到徐御医,忙笑着迎了上去:“哟,这不是徐神医嘛!您老这是……”

    “唉。”徐御医长叹一声,又摇摇头:“送我侄女回乡。”

    领头的军卒看看挽包裹的女子,露出为难的表情:“神医,按理说,您老要走,俺们也不敢留,可,皇上下了严令,城中人等无故不许出城,特别是精壮男子。所以……”

    徐御医又叹口气,拉着领头的来到青年男子身边,伸手把男子怀抱着的被褥打开一角,被褥中露出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竟是一名女子。该女子不仅紧闭双目,连嘴唇都发青了,眼见的是重症在身。

    “这孩子原本身子就不好,前几日又着了暑气,竟是大不好起来。眼见城里就要打仗了,怕耽搁了她的病情,故此,我让这位兄弟送她们主仆二人回乡下去。至于这位兄弟,送了人后,还会回来的,老朽还靠他保护呢,你们放心就是。”

    领头的军士为难的看看徐御医,又看看周围的伙伴,再看看被褥中的女子,想了想,把手下叫过一边商量了一会儿后,笑着回到徐御医身旁:“神医,既然是您的侄女,又病重,俺们也不能见死不救。不过,您老可是说了,这位兄弟还得回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失算

    青年男子嘿嘿一笑:“这位兄弟,你放心好了,我送了大妹子回去后,立马就回来。回来还走这条路。等我回来,咱们就在码头的杏帘酒家见面,兄弟请客。”

    “爽快。”领头的军卒哈哈两声:“这位兄弟对我脾气,那就说好了。”

    “男子汉,说话算数。顶多十天半个月的,我就回来。”

    “好。”领头的摆摆手:“快上船吧,等天大亮了,其他弟兄们看见,就不太好办了。”

    青年男子哈哈一笑,抱着重病女子下了石阶,登上小船。徐御医不放心,跟过来仔细叮嘱:“你多操心,你妹子脾气倔,又病着,凡事顺着她点。只有一样,这病养不好,不许她再回来,听明白了?易水丫头,好生照顾小姐。”

    青年男子点点头:“您老放心,我省得。”

    手挽包裹的女子原来是易水,她也赶紧点头:“是,易水明白。”

    小船慢慢地驶离了码头,渐渐出了城内河道。徐御医一直站在码头上看着小船,直到船转了弯,驶出了内河道,看不见了,才微微一笑,返身上了马车,冲一直低头不语的车夫道:“走,回府。”

    马车一路不停地回到徐御医的府上,进了偏门后,车夫才抬手取下头上的竹笠,竟是单雄信。他转身从马车上把徐御医搀扶下来,哈哈大笑:“哈哈,等唐瑛清醒过来,单成一定会挨揍。”

    徐御医从马车上慢慢下来,也笑:“唐瑛这孩子,万万不会想到,竟在咱们两个手上栽了个大跟头。醒过来一定气的很。不过,我担心这孩子还会想方设法地回来。”

    单雄信叹气,摸摸有些扎手的下巴,为了不让别人一眼认出他来,他连胡子都剃了:“我这也是没法子,眼看皇上就要集中兵力和唐军决战北邙山了,她再不走,一定会被皇上弄去皇宫当禁军校尉,负责守卫皇宫了。”

    徐御医捋捋胡须,得意地笑:“打仗嘛,就是男人的事,我同意你的观点,女孩子还是应该嫁人,过安静的日子。”

    单雄信长出一口气:“好了,把她弄走,我也轻松了。我先回去了,免得家里的那两个公公看不见我,又起疑心。妈的,这胡子没了,还得想两句话糊弄皇上,这个唐瑛,净给我找麻烦。”

    徐御医笑出声了:“你慢慢想,我回去补一觉,人老了,折腾半宿,就没精神了。”

    小船在水面上急速前进,宽阔的黄河河道上,这只乌蓬小船显得更小了。驾船的舵手和船伙计都是单家军里的老军卒,早年在瓦岗寨,专门干驾船打劫洛河上商船的勾当,时隔几年后,再次重操旧业,却是为了将唐瑛送出洛阳城。

    唐瑛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十分了,小船早已经离开洛阳城有二十多里水路了。没睁开眼睛,唐瑛就觉得不对劲,头昏昏沉沉的,身上也没力气,就感觉整个身子一晃一晃的,好像在坐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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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瑛挣扎着睁开眼睛,昏暗的油灯下,易水那张脸朦朦胧胧地出现在她的眼睛里,脸随着脑袋还在晃,晃的唐瑛有些迷糊:“易水?你在干吗?”

    易水正在观察唐瑛的状态,突见唐瑛睁开眼,她紧张的变成结巴了:“主,主子,主子,您,您醒了?”

    唐瑛使劲闭闭眼,再睁开,易水的脸清晰了不少:“怎么回事?我怎么头这么晕?”

    易水赶忙站起身来给唐瑛倒碗水,又扶起唐瑛的上身喂她喝水:“主子,您,您躺一天了,没吃东西呢。”

    “我病了?”唐瑛喝了几口水,感觉好了点,但还是浑身无力,真像是大病中一样。

    “没,没病。”轻轻放下唐瑛,易水跑出了船舱。

    唐瑛更迷糊了。没病,没病我怎么浑身没劲?还有,我这是在哪儿?昨天晚上我还好好的,在徐御医家里学诊脉,还谈论男女对待战争的不同态度。对了,徐御医还笑话我,说我劝单雄信离开洛阳的想法很可笑。然后,然后一如平常地服用了徐御医给我的药丸,然后,然后就没记忆了。我到底是怎么啦?

    唐瑛正努力回忆过去一天发生的事,舱门的布帘从外掀开,单成走了进来,过去把唐瑛扶起坐好:“唐瑛,来,先吃点东西。”

    “单成?这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晕倒了?或者……”

    单成嘿嘿直乐:“你是怎么晕倒的,待会儿我讲给你听。眼下,你先吃点东西,嘿嘿,整一天了,饿不?”

    唐瑛皱眉头了,单成虽然是一贯在她面前嬉皮笑脸,可从来没有今天这般,笑的这么……怪异:“单成,你老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单成把一碗米粥放到唐瑛手里:“你吃,边吃边听我讲,成不?”

    望着白白的米粥,唐瑛终于感觉到饿了,也不客气,端起碗呼呼喝了起来。单成在旁边笑边把馒头撕成小块递给唐瑛,不时地停下给唐瑛碗里放上几根咸菜。一口气把饭吃完,唐瑛接过单成递过来的手帕擦擦嘴,往旁边一放,身体向后一靠,精神好多了。

    “说吧,怎么回事?”

    单成把饭碗等拿出船舱外交给易水,才重新走到床边,对着唐瑛笑:“你昨晚在徐神医家晕倒了。”

    唐瑛点点头:“嗯,我想到了。接着说。”

    “嘿嘿,将军让我们送你回洛口仓。”

    唐瑛再次点头,吃饭的这会儿功夫,她已经感觉到是在船上了,故此,对单成的话一点也没感到惊讶:“继续说。”

    单成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将军说,不许你再回去了。”

    “还有什么?”

    “没了。”面对冷静的出奇的唐瑛,单成不自觉地想溜。

    “站住。”唐瑛冷笑了:“单成,打我到了单家,咱们两个就在一个锅里舀汤喝,你有几斤几两我能不清楚?今儿不把话说完,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单成不敢溜了,站在那里,期期艾艾了半天,终于说了:“唐瑛,你,你,我都知道了,你别吓唬我。将军说,让你回去嫁人过自己的日子,别挂念家里,你要是不听,绑也得把你绑回去。将军还说了,你清醒过来后,一定会气的要命。所以,将军说,你真气不过,就打我几板子好了。反正,反正,我得听将军的,不能让你再回洛阳了。”

    唐瑛这个气呀,真是气的要命,她怎么也想不到,单雄信居然联合徐御医狠狠地摆了自己一道。这算什么事?她千方百计地想把单雄信一家弄出洛阳,结果,她自己倒被单雄信给弄出城来了,还派单成押解她回洛口仓。

    “你敢绑我试试。”唐瑛倔强劲上来了,也是不好惹的,眼下一肚子气,还真冲单成发了过去。

    “不敢。”单成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听了唐瑛的话,反而不怕了,又嬉皮笑脸起来:“徐神医交待了,你三天之内下不了榻,都得躺着。三天以后,咱们也离开洛阳百里地了,你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再说,船上除了易水,都是自家兄弟,都得到了将军的嘱咐,不到洛口仓,根本不放你下船。”

    “你们,你们……”唐瑛气的,抓起枕头就扔了过去。可惜,身体乏力,扔出去没力量,被单成轻轻接住,又给她垫脑袋底下了:“嘿嘿,你要打要骂,等精神好了再来。这会儿还是省点力气吧。”

    唐瑛这个气哟:“好你个单成,等我能动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单成冲唐瑛就是一乐:“成,咱家小姐说了算。单成这张嘴随便小姐撕。不过,你撕我就成,以后可不能撕姑爷的。小姐,你嫁人后,可别用战场上的规矩来管姑爷。”

    “死单成……”唐瑛这下是真恼羞成怒了。抓起手边的水碗就砸了过去,吓的单成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他身后传来唐瑛的怒骂:“单雄信,我跟你没完。”

    跑到外面,单成擦擦额头上的汗:“我的妈哟,咱家小将军无论是男还是女,反正都惹不起。”

    易水看着他就是笑:“单成大哥,你就贫吧,等主子能起来了,不揍你一顿才怪。”

    那几个驾船的兄弟也是哈哈大笑,笑的单成恼怒起来:“笑,笑个屁。哼,别以为就我一个人挨打,你们也跑不掉。只是,将军说了,哪怕是让小将军扒层皮下来,也不许放她回洛阳城。”

    “明白。”

    唐瑛在洛水上郁闷万分,单雄信却是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军营。把唐瑛弄走后,他就像是脱掉了一个大包袱,完全可以轻装上阵,杀敌立功了。单雄信并没有想到,他想得到的立功机会马上就要到来了,而他,并没有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天命难违。

    九月十七日,唐将王君廓在打了下辕、罗川二县后,又在龙门大败王世充的部将魏隐,缴获了米船三十艘。一面向李世民报捷,一面将兵马驻扎在了龙门,断绝了往洛阳运粮的水上粮道。这样,在继九月初,唐军拿下洛口仓后,王世充的粮道已经被切断了,洛阳的粮仓仅剩下回洛仓一处了。

    水路粮道被断,王世充终于有点紧张了,他不断下令密切注意唐军的动静,寻找最好的战机,争取一战而胜。战机就在王世充最渴望的时候,来了。

    “报……”

    斥候的高喊把王世充吓了一跳:“什么事?可是唐军进攻了?”

    段达跑进了大帐:“皇上,皇上,斥候来报,他们发现有小股唐军在魏宣武陵处的山脊上窥视我军大营。”

    “小股唐军?随他去吧。”王世充打了一个哈欠,他对这样的军情不感兴趣。

    段达嘿嘿一笑:“皇上,据他们观察,好像是唐童带队。您不记得了?唐童最喜欢亲自窥视对阵一方的大营,美其名曰知己知彼。”

    王世充腾地从行军床上跳了起来:“看清楚了?”

    “应该不假。”

    “好,天助我也。来人,传单雄信、陈智略。”

    单雄信很快跑了过来:“陛下,唤我何事?”

    “单将军,你马上带所属人马去魏宣武陵,斥候来报,那里发现小股唐军窥视我军大营,你把他们都给朕抓来。”

    “是。”单雄信俐落地行个礼,转身就跑。跑到自己的营帐,他一边高喊集合,一边亲自去拉马,抓长槊。单成不在,他还真不太习惯了。

    单雄信带着所属两千人马向魏宣武陵冲去的时候,陈智略也奉命带着一万排槊兵悄悄前往北邙山南麓的山脚下行进,而在他们的身后,王世充亲率一万兵马也向北邙山南麓而来。这次,王世充下了狠心,要拿下李世民,结束这场战争。

    魏宣武陵处的唐军人马果然是李世民带领的五百玄甲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世民身先士卒探查敌情的毛病是改不掉的。只是,慈涧那一战让他的臣属们心有馀悸,在他们的一致恳求下,李世民总算同意每次外出都要带上随身大将和玄甲军了,有了能以一挡十的玄甲军在李世民身边做护卫,大家总算放心了一些。只是,李世民和他的臣属们也没想到,玄甲军这次面临的不是十倍与己的敌人,而是四十四比一。

    单雄信渴望的立功扬名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岂能放过,嫌两千军卒行动缓慢,他亲率数百骑兵快速冲向了山坡。当山脊上的唐军落入他的眼帘时,单雄信一眼就看中了唐军中那个身穿黑色盔甲,披了火红披肩的年轻男子,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唐军的首领人物。擒贼先擒王,单雄信将手一挥,带着人马悄悄地绕了半个圆圈,从唐军视线的死角处摸了过去,而单雄信的目标,正是李世民。

    王世充的消极怠战,多少让李世民放松了一丝警惕,当他的手下发现山脚下出现了大批郑军,马上就要向他们发起攻击时,陈智略带领的排槊兵已经蜂拥而至了。看着漫山遍野的郑军向自己杀来,李世民也要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指挥这五百人进行拦截。

第一百四十章 短兵

    其实,不用李世民下令,五百玄甲兵已经向敌军迎了上去,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只有五百人,他们不是看不出敌人是自己的几十倍,但,他们是玄甲军,是秦王最精锐的部队,他们不仅要为大唐打天下,他们更要保护好自己的统帅。

    一场异常惨烈的厮杀在山坡上展开。没有命令,也不需要命令,平时的刻苦训练,这些百里挑一的精兵动作整齐划一地在最短时间里完成了摘弓放箭的动作,五百支利箭齐齐地射向下方的郑军。五百支弓矢在空中划过,发出高亢且有力的长鸣。从未见识过,也未听说过,郑军竟然在弓箭射入胸膛的时候,才明白声音从何而来。

    五百支箭,几乎射中五百个人,这种攻击能力,这样的攻击水平,让郑军瞬间傻愣了一下。身边倒下的同伴提醒了他们,恐惧的呐喊声中,郑军哗啦一下,散开两边,凭生存的本能扩大了之间的距离,不再拥挤在一起往上冲了。

    山坡上的玄甲兵依旧冷静地拔箭射击,每人身上配置的二十支箭有节奏地飞向敌人,力争每一箭都要杀伤敌人,时间,是他们现在首要争取的东西。他们都没有想过,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攻击能力,在敌人包围上来前冲出去,冲下山脊,冲回大营。

    弓箭有用完的时候,敌人太多了,区区二十支箭,根本对敌人造成不了致命的打击,大批郑军源源不断地向山梁上扑来,长长的矛槊闪着黝黑的死亡之光,扑向那五百人。黑色的盔甲上很快出现红色的血迹,短兵相接,战马嘶鸣,奋力搏杀,再搏杀,每一名玄甲兵都在对自己说,尽最大的力量拖延住敌人,拖住大批敌人,为主帅的撤离争取时间。

    弓箭用完了,大刀卷起一个个刃,砍出无数个缺口,佩剑折断了,兵器用残了,战马倒下了,但,玄甲兵没有倒下,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就会战斗,搏杀,拼命,哪怕是抱着敌人一起滚下山坡,一起摔下山梁。宁死不降,宁死不放弃战斗,这,就是大唐的精兵。陈智略率领的一万排槊兵,王世充亲率的一万大军,两万人马,在五百玄甲兵的阻击下,寸步不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脊上那红色的披风消失在他们面前。

    北魏宣武帝,他留给历史的记载是好佛,在他当皇帝的时期,到处兴修佛寺,据说,数目达到了上万个,被誉为礼佛皇帝。而今天,就在他的陵墓之上,几千条生命却在用最悲壮,最无奈的方式逝去。鲜血染红了山坡,给魏宣武陵抹上了最沉重的色彩。

    李世民走的并不容易,不仅不容易,还可以说,是险象环生,而这个差点让他丧命在北魏皇帝陵寝上的敌方大将,就是单雄信。

    当李世民的目光全部被山脚下拼命想上攻击的郑军吸引时,在他的身侧,单雄信率领的精兵已经摸上来了,当单雄信带着精兵冲上山坡时,他的手下才看到人,而双方的距离却只有不到五十米了。这一瞬间,李世民也未免脱俗地愣了片刻,而就是这片刻,让他与单雄信之间的距离又缩小了十米。等李世民跨上白蹄乌,抽出随身宝剑后,两人的距离仅有十米了。

    李世民看着敌将如同一阵狂风般地向自己冲过来,脸上短短的胡子张牙舞爪地展开着,异常凶狠的面容却将来将衬托出一股常人无比比拟的勇猛。在他身边众多的勇将中,也只有尉迟敬德能与此人媲美。

    李世民身边仅剩了几个护卫已经迎上了单雄信,但,他们在单雄信长槊的猛烈攻击之下,纷纷栽倒马下,不等李世民张开强弓,单雄信已经攻击到了他的身前,长槊闪着刺眼的亮光直奔李世民的面庞。

    “噌……”宝剑和槊头相撞迸发出刺耳的鸣声,单雄信的这一槊被拨在一边,两人的战马交错而过,李世民手臂发麻,他知道,他遇上的敌将不仅力大无比,而且槊法精湛,绝不可小视。

    没等李世民想到还击的办法,单雄信战马一个转身,第二波攻击又来了。这一次,长槊的速度更快,力道更强,带着呼呼的风声,直奔李世民的胸膛。李世民死死地盯住长槊的槊头,手上用足了浑身的力量,准备架住这一击。

    李世民没想到,如此气势汹汹的一击竟然是假招,等他举剑迎上去时,长槊突然从他眼前消失,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长槊如幽灵般自左而右,直挥他身体的右侧。李世民慌忙侧身,险险地避开了这一下,而这时,他的身体大开,最薄弱的地方就暴露在敌方的眼中。

    单雄信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手腕一翻,长槊如同一支利刃,狠狠地捅向了李世民的前胸。这一刻,单雄信很自信,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哪怕对方穿了几层铠甲,被他这一下捅上,即使不死,也会掉下马背,只剩下半条命了。

    眼看这长槊毒蛇般地刺向自己,李世民这一刻真是非常后悔,他后悔的不是不该亲身探查敌营,而是后悔没有带大刀,宝剑再利,在对方大将的长槊之下,也如同孩童玩具一般毫无用处。

    正在李世民最危机的时刻,一声大喊响在单雄信的耳边:“这是秦王!”熟悉的声音让单雄信为之一愣,等他抬头看清大喊的人是徐世勣,而徐世勣正向他冲来之时,单雄信的手刺不出去了。

    而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李世民已经摆脱了最危险的境地,他的战马一个转身,离开了单雄信的攻击距离。

    等单雄信从愣神中清醒过来,却看到徐世勣拍马挡在了他和李世民之间,正用刀背拍李世民的马屁股:“秦王快走。”

    单雄信苦笑了一下,也仅仅是一下,他马上握紧了长槊,狠狠地看了徐世勣一眼,一提战马缰绳,再次向李世民发起进攻。老子杀的就是李世民,徐世勣,你最好让开,否则……

    徐世勣给了李世民的战马一下后,立刻转身面对单雄信瞪眼睛,他生气,非常生气,气这个犟牛筋一点也不知趣,不仅拒绝投降,还要伤害秦王,难道这个笨蛋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他不想和单雄信对攻,但他必须想办法说服单雄信战场投诚:“单兄,你……”

    单雄信不给徐世勣这个机会,他知道徐世勣想说什么,可他不想和徐世勣废话,大呵一声,长槊一挥冲徐世勣胸前而来。徐世勣吓了一跳,急忙举刀去挡,没有准备的他被单雄信这一槊打的歪在一边,差点掉下马背。单雄信一槊将徐世勣打在一边后,半刻不停,直追李世民。

    这一连串的攻击抵挡,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等李世民听到身后再次传来敌将的大喊声,他赶忙回头去看,他看的不是敌将,而是找徐世勣的身影。可是,徐世勣没看见,敌将那张凶狠的脸落入眼中,两人的距离不到五尺了,而敌将的长槊再次向他猛刺而来。在这一瞬间,李世民的瞳孔都放大了,他似乎看到死神的模样。

    单雄信对自己发誓,这一次,不管谁敢来挡,他都决不放过,李世民,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然而,就在单雄信对自己这一击充满必胜信心之时,一支比他的长槊还大的槊头突然从侧面出现在长槊和李世民的战马之间,没等单雄信反应过来,他的长槊上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长槊不受单雄信控制似的斜过一边。

    单雄信大怒抬头看向槊的来处,然而,对手这次太过强硬,没等他看清对手头盔下的面容,这支大槊已经向他直刺而来,速度之快,是他平生从未所见的。单雄信大吼一声,起手中长槊迎了上去。然而,如同他的假招一样,来将的这一槊也是假招,未等他的长槊架上去,槊头已经改变了方向,狠狠地砸在他的战马上,战马一声嘶鸣,扑通栽到在地,好无防备的单雄信被掀翻在地。

    刀光火石之间,发生的巨大变化让李世民完全没反应过来,直到一声大吼在他耳边响起,李世民才看清,救了他的人正是他刚才还在念叨的猛将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一槊把单雄信的战马劈倒之后,马上大喊秦王快走,同时向徐世勣学习了拍马屁的本事。宝马白蹄乌今天第二次被人狠狠地打屁股,也很生气,是撒开脚丫就跑,这一口气,连跑带冲地带着李世民冲下了山坡,冲向唐军军营。尉迟敬德则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一边狠狠地挥打路上碰到的郑军,一边随时准备继续给白蹄乌放松筋骨。

    李世民没有看到,在山坡上,在刚才交战的地方,单雄信被亲兵从地上扶起,狠狠地将长槊插进泥土中,同时长叹一声,这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唐瑛嘲讽的笑,看到徐世勣愤怒的眼神。李世民,这一次我没杀了你,你等着,一定还有下一次的机会。

    冲到了军营外的李世民并没有冲进去,他停在大门处,快速地对身边紧随的尉迟敬德吩咐道:“你火速集合所有玄甲军,我们要反击。”

    “遵令。”尉迟敬德立刻策马向左侧军营冲去,边跑边吼:“集合,出击,集合,出击。”

    顿时,唐军军营炸开了,战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很快,秦琼、程咬金、丘行恭、长孙顺德等人都跑了出来,他们所属人马也迅速集合起来,屈突通和李元吉也跑了出来。李世民简单地对他们讲了一下被袭击的事情,并不给这些臣子思考的时间,一挥拿到手的大刀,冲山南麓一指:“大军跟我上,杀王世充。”

    王世充带领的大军也已经在魏宣武陵墓地四周散开了,他不知道李世民已经脱离险境,还在指挥手下包围陵墓后的一大片树林,准备把李世民搜出来。那些剩下的玄甲兵依靠树林的掩护,拼命抵抗着郑军,也给王世充造成了错觉。所以,当李世民带着唐军反包围过来时,王世充傻眼了。

    魏宣武陵一战,玄甲兵以五百抵挡两万,不仅杀伤了大量的敌人,也给郑军留下了难以忘怀的恐惧回忆,还在为这五百人的拼命而感慨的郑军,突然看到和这五百人同样装束,同样配置,同样武器的几千黑色盔甲向自己扑过来时,别说郑军的军卒了,就连王世充和他手下的将领们,头脑里都只剩下一个想法了:逃。

    王世充自己拔马就跑,而满山遍野搜李世民的郑军则早已经撒开两脚拼命往自家军营的方向奔逃。不过一个时辰,场面为之颠倒,乘勇而来的郑军,溃败的速度如同来时一样快,面对似乎杀都杀不死的玄甲兵,耳朵里听到那一阵阵报仇的怒吼,他们完全没了拼杀下去的勇气,逃,逃的越快越好。

    郑军这一逃,连扎营的阵地也不要了,在王世充的率先表范作用下,直接跑回了洛阳,王世充本人就是第一批冲回洛阳的人中之一。皇帝的示范作用是强大的,五万郑军就这样一败而溃。这一战,以李世民遇险为开始,以郑军溃败为结束,大唐玄甲兵的威力从此日起震惊中原。

    一口气赶到洛河岸边,望着已经远去的郑字大旗,李世民不甘心地下令收兵。这一战,虽然没能抓住王世充,但也狠狠打击了郑军。只要能消灭一部分郑军的有生力量,也算是不大不小的胜利吧。

    夜晚的北邙山,火把映红了半个山坡,唐军合营欢庆今日一战。而庆功宴的主角并不是唐军统帅秦王李世民,而是救驾有功之臣尉迟敬德。火红的篝火映射下,尉迟敬德已经喝了二十多碗酒了,不许喝酒的军令,就在今日为尉迟敬德而暂时放开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降将

    李世民尤为高兴,不仅仅是因为取得了一场胜利,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遇险而无恙,他为的是获取了尉迟敬德这个猛将的绝对忠诚而高兴。要知道,就在几天前,尉迟敬德差一点成为了军营里的刀下之鬼。

    原来,八月底,长安传来消息,与尉迟敬德一起投降大唐的寻相带着人马叛离了大唐,李渊下旨追杀寻相的同时,也来信提醒李世民注意尉迟敬德的反应。

    当时,收到李渊的信后,李世民的手下纷纷建议将尉迟敬德收押起来,避免尉迟敬德为祸,李元吉和屈突通更是没有经过李世民的同意,就派人绑了尉迟敬德,还向李世民建议立即杀了尉迟敬德,理由是此人能力超群,一旦心生异想,唐军中无人能敌,必将酿成大祸。

    面对众人一片喊杀之声,李世民此时表现出了卓越的领导才能。他一边循循善诱地向众人分析了尉迟敬德不会背叛大唐的各种理由,一边命人立刻将尉迟敬德请到自己的营帐中。当尉迟敬德气呼呼地被带到营帐中后,李世民拿出满满一箱珠宝给尉迟敬德,将寻相叛逃之事讲给尉迟敬德,然后说,如果你也想走,我不留,这些珠宝就算是咱们并肩作战这几个月的纪念了。

    面对这样的统帅,尉迟敬德激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流泪相视,同时,他在心底对自己发誓,今生今世不会背叛秦王。尉迟敬德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在今天,他用实际行动证实了自己的誓言,同时也告诉所有的人,他,尉迟敬德,在任何时候都不会离开秦王,永远不会背叛秦王。

    酒碗不停地被斟满,尉迟敬德喝醉了,喝高兴了。李世民也非常高兴,酒宴散后,李世民命李武将那箱尉迟敬德那日并没有收下的珠宝,搬到了尉迟敬德的营帐中,尉迟敬德今日的救驾功劳,值得这些奖赏。

    宣布酒宴结束,命人将尉迟敬德送回营帐,李世民正准备去探望因为受伤而没有参加酒宴的李世勣时,杜如晦兴奋地跑了过来。他负责战后统计战果,此时跑来,却是因为这一战的战果实在很辉煌,以至于他都忍不住了,一定要让主帅在第一时间得到这个好消息。

    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王世充精心训练数年的精兵排槊兵,在今天这一战中,死伤近四千,而被俘的就有八千余人,彻底被消灭了,而排槊兵的将领陈智略,也被生擒。

    李世民听了汇报,大喜:“把人押过来,本王要亲自审讯。”

    秦琼和程咬金参加完庆功宴后,不约而同地前往李世勣的营帐,他们关心的不仅仅是李世勣的伤情,还有另外一件让他们心中不安的事情。

    李世勣的伤势并不重,被单雄信逼开后,他并没有受到单雄信手下的攻击,虽然是两个阵营,但,瓦岗寨结义的生死情义依然在。李世勣是在排槊兵的攻击下受的伤,他没能像李世民和尉迟敬德那样冲出包围,只能和那些玄甲兵一样,边打边退进了陵墓后的树林,一直坚持到唐军反包围上来。

    这一场大战唐军是胜利了,李世勣知道,他对秦王来说,也算立下了大功,毕竟是他为秦王的脱身赢得了第一时间。可是,李世勣没有半点高兴的心情,单雄信刺向秦王的那一幕不时地出现在他脑海里,让他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

    看见秦琼和程咬金走进营帐,趴卧在行军床上的李世勣就是一声长叹,他当然知道这两人前来的目的:“你们,告诉秦王了吗?”

    秦琼摇摇头:“秦王还未问起。我们也没确定那人就是单将军。”

    李世勣狠狠地说:“那么一杆长槊,除了他,哪里还找的出第二个。秦王知道他,是早晚的事。”

    程咬金挠挠头:“懋公兄,你不是说,你给单雄信写了劝降书吗?怎么不管用?这家伙,今天这么一打,算是在秦王面前结仇了。”

    李世勣长叹一声:“岂止我写了劝降信,我还求秦王亲笔写了劝降信。可,这个单雄信,他就铁了心要跟王世充了,真是……气死我了。”

    “眼下怎么办?秦王还肯接受他吗?”程咬金并不是一个真正单纯的人,他想到的都是最最关键的问题。

    秦琼笑了一下:“秦王心胸宽广,不会计较这种事情。你们想,尉迟敬德当年杀了多少唐军将领?李孝通其实也算死在他手上的。秦王计较过吗?没有。相反,秦王一直很信任他,重用他。单雄信今天虽然差点伤害到秦王,但也给秦王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如果他能像尉迟敬德那样,我相信,秦王一样能重用他。”

    “唉。”李世勣同意秦琼对李世民的判断,却叹息单雄信并不是尉迟敬德,因为,在单雄信和李唐之间,有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仇恨,他应该是除了单雄信本人,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但……

    “叔宝,秦王现在在干什么?他有没有提到我?”

    秦琼道:“秦王原本想来探望你,临走时,杜如晦拦住了秦王,说是抓到了陈智略。秦王大喜,要亲自审问,我们离开时,已经命人去带陈智略了。”

    李世勣愣了一下后,苦笑了:“这下,咱们就算要瞒,也瞒不住了。秦王一定能从陈智略那里获知单雄信的一切。”

    “啊?这点我倒是没想到。”秦琼也苦笑了:“懋公,我在想,我或许该向秦王坦白出唐瑛的事了,陈智略也是知道唐瑛的。”

    李世勣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当初你们是怎么向秦王隐瞒唐瑛身份的,也不知道秦王到底怎么看待唐瑛。只是,眼下的事情已经够复杂了,我的意思是,还是暂时不要添乱的好。好在今天在战场上没看到唐瑛,看样子,他不是留在洛阳,就是留在军营了,否则,他不可能不跟在单雄信身边。”

    秦琼笑了:“懋公,你是不知,唐瑛根本就没效力于王世充,他看不起王世充。当初在洛阳时,王世充有意重用他,被他找借口想办法给躲了。”

    李世勣皱眉头了:“这个我知道。但是,唐瑛不可能不跟在单雄信身边呀?”

    秦琼继续笑:“我估计,他根本不在洛阳城里,说不定怕王世充找他麻烦,早就回洛口仓去卖醋了。”

    “不对。”李世勣摇头:“前段时间,单成来找我给单雄信送信时,还说唐瑛就在单府,天天劝单雄信投向大唐。”

    秦琼也疑惑了:“那,或许是单雄信不让他再打仗了?或许是唐瑛自己就不想跟着打仗了?这个唐瑛,做事一向特立独行,谁能猜到他的心思?”

    李世勣点点头:“这样,我不好出去,麻烦两位将军去俘虏营中找找有没有单雄信的亲兵被俘获了,或许,能从他们嘴里得知一些消息。”

    秦琼马上站了起来:“好,我这就和咬金一起去,问出话来,回头再告诉你。”

    在李世民的中军大帐中,陈智略老老实实地坐在李世民的对面,回答着李世民的问题。参与了宇文化及弑杀皇帝,参与了李密和王世充之战,又被王世充重用为排槊兵的将领,陈智略自认为自己对上位者的心思还是很了解的,从被抓之时起,他就决定尽量配合唐军,以求得自保。

    从陈智略口中得到了一些所需要的事情后,李世民满意地伸了一下腰,端起手边的温水喝了一口后,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今日与陈将军配合攻击本王的那员大将叫什么?在王世充身边任何职?”

    配合?陈智略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李世民问的应该是单雄信,但他不敢确定,还是问一句比较保险:“秦王问的可是杀上山梁的那位将军?”

    李世民嗯了一声:“红色披风,使一柄长槊。”

    陈智略赶忙回答:“他叫单雄信,是王世充身边的虎威大将军。”

    原来他就是瓦岗寨的单雄信呀,怪不得李世勣仅仅受了一点轻伤,怪不得李世勣一声大吼就让他的攻击停滞不前。看来,自己写的那封劝降信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单雄信在派人向李世勣托付家眷的同时,就已经下了决心与自己为敌了。可惜了,这样一员骁勇无比的猛将,却如此忠心于王世充。

    “哦。听说过,瓦岗军中的骁将。那,依你的看法,此人能力比你如何?”

    李世民的口气虽然很淡,但善于观察眼色的陈智略却看出了李世民眼中的赞赏之意,加上他已经在俘虏中听说了李世民差点栽在单雄信手中,此时听李世民这样问他,他脑子转的很快,马上就想好了说词。

    “单雄信的能力在洛阳城里如果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他早年就是瓦岗寨中的骁勇将领,在李密手下也屡立战功。当年,瓦岗和宇文化及之战中,我就差点死在他的长槊之下。投了王世充后,他与秦琼将军、裴仁基将军一起被誉为郑军三虎将。此人槊法精良,力气很大,打仗勇猛,以战场上不要命著称,实在是员难得的猛将。”

    “与叔宝将军齐名,的确配得上虎将之名。呵呵,他比本王的尉迟将军如何?”李世民笑了笑。

    陈智略忙拍马屁:“那是不如,尉迟将军乃神勇之人,无人能敌。“

    李世民呵呵:“这点你算说对了,今日若不是尉迟将军在本王身边,本王怕是早伤在这个单雄信手里了。”

    “那怎么会?”陈智略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单雄信再强,也不是秦王您的对手,您的传奇末将早就耳熟能详了,单雄信绝对伤害不到您的。”

    李世民耳听着陈智略的马屁,脑海中不停显现出单雄信凶悍的攻势,和那张让他无法忘掉的脸,和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心里嘀咕,我的运气好像真的不错。只可惜单雄信这员猛将居然不肯降服与我。

    “本王再来问你,单雄信带兵如何?部属能力如何?”

    “单雄信爱兵如子,为人从不自傲,对下赏赐很高,上下人等都对其很有好感。他的单家军有条军规,宁战死,不投降。所以,单家军肯在战场上拼命。”既然已经往好处说了,不妨多说几句。

    李世民听的一边点头一边心想,宁战死,不投降?居然和我的玄甲兵一样,还真是忠勇之辈,可惜呀,这人居然不能为我所用:“单家军中除了单雄信外,还有没有其他人才?”

    陈智略想了想,回答道:“单雄信为将多年,带出来的单家军能力很强。在他的身边,我倒是知道他有一个亲随很有本事。此人叫唐瑛,曾经也是瓦岗军中的一员小将,当初李密与隋恭帝杨侗作战时,虎威将军刘长恭就死在唐瑛的伏击之下。听说李密很是看重此人。我还听说,单雄信手下的单家军都是这个唐瑛在训练。”

    “哦?”李世民沉吟了一下,努力在脑海中回忆跟随单雄信杀上山梁的军卒,没有谁给他留下了印象,或许是当时太紧张,没怎么注意:“那,此人现在还是单雄信的亲随?王世充没有起用他?”

    陈智略摇头:“这个唐瑛早就不当兵了,已经回乡种地了。”

    “为什么?”李世民奇怪了,在他想来,这个唐瑛既然能杀了刘长恭,深得李密看重,又是单雄信的亲随,王世充不应该放过这样的人才对。

    “听说是作战中受了重伤,一直不好。”陈智略老老实实地回答:“当年李密与王世充大战,曾在洛水旁设伏,此人奉命阻击王世充残部渡河,受了重伤。到洛阳后,我就没见过唐瑛,听说是已经回乡种地了。”

    “原来是这样。”李世民明白了,同时也为这个唐瑛而感到可惜,同时也有些庆幸,否则,单雄信带着这样一个人袭击自己,自己今天面临的恐怕就是两个人的威胁了:“王世充身边除了单雄信,还有哪些心腹大将能力较强?”

    “还有段达等人。他们的能力都不如单雄信。”

    “知道了。来人,把陈将军请下去好好休息。”

第一百四十二章 破竹

    秦琼和程咬金很快在战俘营中找到了几张熟面孔,这几个人马上被领到旁边,秦琼和程咬金细细询问了几人一番后,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半。唐瑛,果然不再参与作战的事了,这算是好消息吧。

    只是,这几个人也不知道,唐瑛已经被单雄信送回了洛口仓,等秦琼再次从另外一场战争的俘虏中得知唐瑛在洛口仓的消息时,已经是武德四年的二月间了,而这期间,唐郑之战也进行到了关键时刻。

    北邙山一战的胜利果实还远远不止将王世充赶回洛阳城和打掉了郑军精兵排槊兵这一点点,它的果实还在无限地扩大。如果说,在北邙山一战之前,投降唐军的是大批没有抵抗能力的小城池,那么北邙山一战后,郑属的大城池开始争先恐后地向唐军投降。

    九月底,显州田瓒举全州二十多座城池向唐军投降;十月中旬,郑军大将张镇周率部归顺;十月底,管州郭庆举州投降唐军,他的妻子是王世充的侄女,为此服毒自杀。紧跟其后,荣州魏陆、阳城王雄、汴州王要汉等等也先后投降了大唐。

    在郑属地的官吏纷纷倒向李唐的同时,唐军对洛阳城周围堡垒的蚕食工作依然顺利进行着。十月初,唐军大军渡过洛河,在洛阳城外驻扎,十月中旬,唐将罗士信率部假扮洛阳逃亡百姓,诈开了洛阳北面的千金堡,并实施了大屠杀;十一月初,洛阳城赖以生存的粮仓回洛仓,被唐军大将王君廓占领,这是王君廓自占领了龙门河道后,又一次断绝了洛阳的粮道。此人也成为断粮道专属大将,以后还会将这种战绩发扬光大。

    而在十一月初,李世勣奉李世民的命令,率兵前往管州坐镇。他到的非常及时,王世充的太子王玄应为了保障虎牢关的通路,率大军进攻管州州府管城,在李世勣的攻守战策之下,损兵折将,只得败退回虎牢关。李世勣趁机扩大战果,派人劝降了荥州刺史魏陆、并通过魏陆劝降了阳城令王雄。这样一来,洛阳城外嵩山以南道路得以畅通无阻。

    十二月初,汴州刺史王要汉的投降。这下王世充是真的坐不住了。没援兵,不怕,城里五万人马,守几年都不会打光;没外援,不怕,洛阳城坚固耐用,外人是打不进来的,虽然也不好出去。可是,人和马都需要吃饭,粮草没了,人数上的优势反而会变成劣势。怎么办?没办法,不能坐着挨打,得想办法打退唐军的围城,至少,要弄些粮食回来。怎么弄,上哪儿去弄?

    王世充派人通知驻守虎牢关的太子王玄应,让他火速从虎牢关运送粮草回到洛阳,这是洛阳城能得到的唯一粮草援助了。然而,王世充万万没有想到,到了十二月底,王玄应才回到洛阳,而且是只身一人,狼狈万分地逃回洛阳的。

    王玄应是在回程中被唐将李君羡率部设伏袭击的,一万将士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就剩下他在几名忠心的亲兵护卫下逃了回来。而他带的粮草被李君羡当作战利品送去了唐军大营,王玄应忙活了一个多月,不仅没得到一粒粮食,反而白送给唐军几十万担,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这个结果让王世充差点没气的吐血。

    王世充不仅仅是心疼这么多粮草,他更气的是率部袭击王玄应的人居然是李君羡,这位原来是归属于自己的将军,反过身来打老主人,动作和能力都比从前高出了一大截,这种事情,放谁身上也得气个半死。

    更让王世充生气的是,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损失了这么多人马,还是没弄回一粒粮食。而手下的许州、亳州、随州、梁州等十多个州陆续在半个月内投向了大唐。到了十二月中旬,洛阳城已经彻底成为孤城,而且是外无援兵,内无粮草的孤城。此时的王世充才知道后悔,才懊恼没有听单雄信的建议,早点将洛口仓和回洛仓的粮食运回洛阳。

    不光为粮草发愁,王世充还为王玄应此次被袭击的后果而担忧,失去大批粮草还能再想办法,失去土地还可能拿回来,但,目前失去了与虎牢关的联系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唐军既然能在王玄应从虎牢关回来的路上设伏,那就说明唐军已经切断了洛阳和虎牢关之间的联系。这样一来,王世充渴盼的援军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到达洛阳城了。而这支援军要来洛阳,却是非从虎牢关而入不可。这支援军,就是夏王窦建德。

    洛阳城被唐军围困,郑属地纷纷归顺大唐的现实,让王世充明白,仅靠他自己,怕是真的无法击退唐军了。要击退唐军,必须要有援军赶来洛阳,可他的部属都投向了李唐,他自己是没人了。那么,上哪儿找援军呢?王世充把目光投向黄河以北的河北大地,那里,正盘踞着一支强势的力量——夏。

    武德三年十二月中旬,王世充派出自己侄儿王琬和大臣长孙安世,前往河北窦建德的都城洺州求援。武德四年一月初,窦建德在山东莱州收到了王世充的求救信。而在同一时间,唐将李世勣奉秦王将领,率领部属已经赶到了虎牢关,他的任务是拿下虎牢关,彻底切断夏军与郑军的联系。

    李世民下出攻占虎牢关这步好棋,却是窦建德送给他的灵感。原来窦建德在接到王世充的求救信后,和大臣们一番激烈的讨论后,最终决定援救王世充,理由很简单,唇亡齿寒,三方鼎立对窦建德的大夏政权最为有力。当然,窦建德他们也想当一回渔翁,让李唐和王郑鹬蚌相争的两败俱伤,大夏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说不定还能一举两得。

    窦建德思前想后,写了两封信送到了洛阳前线。一封是写给王世充的,他告诉王世充,自己这边正在打孟海公,前来援救需要一点时间,让王世充坚持住,一定要坚持到底;另一封信却是写给李世民的,窦建德以和解者的身份请李世民立即撤兵,放弃攻打洛阳的想法,否则,唐军将面临夏郑的联手攻击。

    命人将窦建德的使者李大亮“好好”地安置到后营去以后,李世民脸上的笑没有了,带着杀气的眼神狠狠地看着窦建德的书信:“诸位,有何建议?”

    宇文化及先站了出来:“秦王,记得去年出兵之前,陛下曾经提醒过夏郑联手的可能,现在看来,陛下真是高瞻远瞩呀。”

    李世民点头:“不错。只是,这仗已经打了半年了,眼看我们就要拿下洛阳了,窦建德却要来援助王世充,我们该如何应对?”

    房玄龄跨了出来:“秦王,暂时不予理会为上策。”

    “怎么讲?”

    “窦建德只是派了一个人,拿来一封信,这不叫出兵相助。既然还没有出兵,我们大可当作没收到这封信。”

    封德彝很赞同房玄龄说的这句话:“不错,眼下就快拿下洛阳了,难不成为了这么一封信就退兵?我大唐数万雄兵,还怕了他窦建德一封信不成。以我看,秦王大可回他一信,让窦建德少去想好事,我们把王世充打的快不行了,他来捡便宜。”

    “说的好。”李世民一拍案几:“来人,传我军令,不许放走李大亮。至于回信嘛,本王根本没收到什么信。”

    哈哈哈哈哈哈哈,营帐中一片笑声。

    李世民环视一下众人,高声叫李武前来听令:“李武,你速去管州,通知李世勣,命他立刻率军攻占虎牢关。”

    房玄龄一愣:“管州位置非常重要,李世勣离开后,若是……”

    李世民微微一笑:“本王相信李世勣的能力。虎牢关只要能掌握在我军手中,窦建德即使马上南下,他也到不了洛阳了。”

    房玄龄恍然大悟:“正是,夏军要来洛阳,必经虎牢。”

    虎牢关里此时正好群龙无首,王玄应带着粮草跑去支援洛阳,一去不返,加上虎牢关外围的管州、荥州都落入唐军手中,虎牢关的守军是惶惶不可终日。因此,李世勣带着兵马才来到虎牢关外,这里的守军就投降了,李世勣不费一兵一卒得到了虎牢关。

    得到李世勣的汇报,李世民放下了一半心事,命令大军向洛阳城发起攻击,他要抢在窦建德南下前拿下洛阳城。在李世民看来,此时的王世充应该失去了战斗力,孤城一座的洛阳应该坚守不了多长时间,他准备在一个月内结束战斗。武德四年二月,一场惨烈的攻防战拉开了帷幕。

    “唐瑛,你整天闷闷不乐地坐在门口也没用呀。”一屁股坐在唐瑛身边,张小六就剩下叹气了。

    被单成“押解”回到洛口仓的庄里后,唐瑛就在日夜想办法回洛阳,可就是想不出办法来。洛阳外围已经被唐军完全占领了,而洛口仓被唐军拿下后,唐军在洛口仓通往洛阳的水陆要道上都设下了层层关卡,目的只有一个,不准任何人靠近洛阳。这样的情况下,任凭唐瑛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回洛阳城的法子。

    “唉,要是有飞机就好了。”唐瑛听了张小六的话,郁闷地喃喃自语。她想飞进洛阳城呀!

    “啥?飞……飞啥?”

    “没啥,我是想,要有鸟儿的本事就好了,唐军卡得住地上,卡不住天上吧。”

    张小六噗哧笑出了声:“庄主,别想这些了。依我看,你不如去唐军找找秦将军他们,或许还能帮你想点办法。”

    唐瑛叹气:“眼下是敌对双方,他们不把我扣押在唐营就算不错了,还能指望他们把我放进洛阳城?就算我去说要进城劝降,也不管用。咱们的单大将军似乎是铁了心要在洛阳安家了。愁。”

    “安家?”张小六没明白。

    “永远留在洛阳。”唐瑛长叹一声,托腮望天:“可是,他怎么就不想想孩子呢?难道他真想让三个孩子陪他一起死?还是真的指望徐世勣能保住孩子们?”

    张小六总算听明白了:“庄主,我看单将军是指望你保护孩子们了,要不,他怎么会让俺们都知道你的事情,还逼着你留在这里?”

    单成把唐瑛一送回洛口仓,就把唐瑛女儿身的秘密告诉张小六他们几个唐瑛的心腹了,气的唐瑛真的狠狠揍了单成一顿。好在张小六他们都理解唐瑛的处境,也佩服她的能力,倒是没什么特别想法,一如既往地把唐瑛当主子。

    听了张小六的分析,唐瑛点头又摇头:“我当然知道单将军的想法,问题是,我人不在洛阳城里,怎么去保护孩子?难不成他指望我去找徐世勣他们?唔,好像这样也行。只是,真等到洛阳城破,不知道嫂子和孩子们会不会被饿死。愁呀!”

    “愁也没用,好在你先前拉了不少粮食过去,有豆子在,估计不会饿死。”张小六也叹气:“豆子有挨饿的经验,加上你的嘱咐,这小子也机灵,你放心吧。”

    “我能放心才怪,不是不相信豆子,只是,我怕豆子也会出事。真不该让他离开单府单独出去住。乱兵之中,能难说呀。”

    张小六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没事,这小子命大,有福。对了,庄主,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关于豆子和易水,我估摸着两人对眼了,想成全他们。”

    唐瑛点点头:“我也看出来了,嗯,虽然都还不大,也能办喜事了。这样,等把豆子从洛阳城里弄出来,就给他们办了。”

    张小六摇摇头:“庄主,我劝你别白费心思了,从年底到现在,两个月里,你试了五次,哪次成功了?上一次要不是我动作快,你就被洛口的唐军给抓去了。”

    唐瑛大大地叹口气:“我以为那是一条小道,唐军不会知道,谁想到那里也有巡哨。”

    张小六笑了:“回吧,先吃饭,别洛阳城还没进去,倒把你自个儿给愁坏了。”

    唐瑛翻白眼了。自从知道她是女的,张小六似乎比从前更加关注她的身体状况了,也让她少了不少自由活动的机会,这种后遗症,却是唐瑛最不耐烦,也最无可奈何的事:“吃饭,吃饭,气急了,我去闯唐军大营。”

    “找死很快。”

    扔下这句话,张小六转身就走,惹的唐瑛在他身后伸了伸拳头,不过,没敢往人身上打。

第一百四十三章 遇袭

    唐瑛在洛口仓发愁无法进洛阳城,还有一人也在望着洛阳城的城门发愁,这人就是李世民。在二月初,李世民曾率军欲从北邙山移师洛阳城西苑的青城宫,进一步缩小了对洛阳城的包围圈,然而就在这里,唐军却吃了一次暗亏,差点被王世充袭击得手。

    原来,青城宫是一个地形相当复杂的地方,山丘,河道,外加茂密的林木,极不利于擅长平原作战的唐军骑兵。在青城宫与北邙山之间有一道谷水河,而在谷水河靠近青城宫这边,修有一条人工筑成的谷水大堤,越水而过的骑兵要进入青城宫地带,就必须翻过这条大堤。

    王世充得知李世民率唐军欲攻取青城宫后,立即想到了谷水上的这条长堤,他决定利用这处特殊的地形,给唐军一点教训。他亲率两万大军出城,列阵在谷水河边,将长堤挡在了大军的身后,正面却摆出与唐军决战的架势。

    李世民见郑军肯出城作战,异常兴奋,他巴不得王世充出城与唐军决战,野战总比攻城舒服。李世民丝毫没想到王世充的出击是另有玄机。这一场大战一开始,唐军兵分两路,步兵渡河向敌军发起正面攻击,李世民率精骑兵从邙山上居高下冲,攻击郑军的侧翼。

    两军正面战场的厮杀很激烈,郑军以逸待劳,对唐军的渡河部队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两军在谷水河岸上展开了一场混乱的大拼杀,双方胶着在一起,大刀、长矛不时地碰撞又分开,大块大块红褐色的血迹留在了河岸上,又被湿润的水气慢慢地带到泥土里,沁入地底下,混合在了水中。

    当唐军的步兵冲向郑军军阵的瞬间,李世民率领着骑兵冲下了山坡,飞速越过谷水,从郑军侧翼狠狠地插了进去。惊叫伴随着铁器的撞击声响起,郑军在出乎不意的打击下,抵抗的力量大大减少,唐军铁骑经过之处,郑军纷纷四下散开,唯恐避之不及。

    李世民率领的数百骑很快冲过了郑军的军阵,到达了郑军的背后,正当李世民四下寻找王世充的影子时,他赫然发现,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长堤,而“溃散”的郑军正向长堤上奔逃,而洛阳城的城墙在长堤后展露出身姿,似乎在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这一刻,李世民忘记了危险,忘记了眼前的敌人,他眼中只有那道城墙,洛阳的城墙。只要翻过这道长堤,就能冲进洛阳城,就可以一战而定天下。这个想法让李世民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胜利的渴望使得李世民不顾一切地一拽战马缰绳,向长堤冲了过去。

    长堤翻过来了,李世民却突然发现,在他的身前,是一排排的郑军正在等着他,长矛闪着死亡的亮光指向他,而郑军弓箭手的箭已经在弓上,弦已拉满。李世民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见身后只有数骑跟了上来,而紧跟在他身后的大将只有丘行恭一人。

    不好,上当了。李世民的反应非常之快,他使劲一勒战马的缰绳,将马头拽向侧面,训练有素的飒露紫马上停下了前冲的身形,腾空的蹄子半空中一变方向,带着李世民侧身飞奔起来。李世民半伏在马背上,顺着长堤向前奔跑,将郑军的弓箭抛在身后,丘行恭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两人只能依靠战马的速度来摆脱敌人的弓箭。

    郑军好不容易见到李世民落入陷阱,岂能放过他,数百骑兵从长堤的前后左右围了上来,而四面八方的弓箭也源源不断地冲李世民他们射了过来。李世民正在策马奔逃,突然听到飒露紫发出的一声哀鸣,紧接着奔跑的速度也慢慢地缓了下来,他知道,战马受伤了,而且伤的不轻。李世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跳下战马,意欲寻路杀出去。

    紧跟在李世民身后的丘行恭看到主帅突然跳下了战马,他心知不妙,赶紧拽住缰绳定神一看,见飒露紫的前胸插入了一支长箭,而它的身侧和后面也插上了数支长箭,飒露紫痛苦地甩着马蹄,原地转圈,挣扎着不肯倒下。

    丘行恭没有多想,他甚至根本来不及去想什么,跳下战马将缰绳往李世民手里一塞:“秦王上马。”同时拽过飒露紫的缰绳,一伸手拽住战马前胸的箭杆往外一拉,箭头带出一道血迹脱离了战马身体,飒露紫痛的长嘶一声,扬起了半个身子,又重重地踏在地上,使劲地喘着粗气。

    丘行恭顾不上其他,起手将飒露紫身侧几支有威胁的箭矢拔了出来后,拽着飒露紫向长堤下带,在他前面敢有挡道者,一刀一个,杀的敌人是人仰马翻。而李世民骑在丘行恭的战马上,跟在丘行恭身边,手中弓箭不停地向四面围过来的敌人射去,一箭一命,射的敌人竟不敢靠前半步。就这样,一个射远处敌人,一个砍杀身边敌人,在君臣十分默契的配合下,李世民和丘行恭愣是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冲下了长堤,长堤下死命爬坡的骑兵部队汇合了。

    李世民遇险的时候,齐王李元吉也遇到了危险。他本是跟在李世民左右冲向郑军军阵的,冲进去后,他是冲着人多的地方杀,一通猛砸猛杀,只顾杀的痛快,却乱了方向,虽然也到了长堤下,却和李世民不是一个地方。

    就在李元吉杀的痛快时,突然,他挥出去的长槊被人架住,紧接着,一股大力将他的长槊掀开,同时,他就看到一柄不亚于他手中长槊的黑色长槊冲他砸了过来。李元吉反应还是不慢,眼睛里看到敌人的兵器,他手中的长槊已经收回招架了上去。咣当,槊头与槊头狠狠地碰撞在一起,迸发出颗颗火星。

    李元吉感到手上的槊杆传来一股炙热的气流,震的他手臂发麻,他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抬头向对手看去。红色战袍,黑色盔甲,络腮胡须向外张开,一张凶神恶煞般的脸正在对他冷笑。不需要对方报上姓名,魏宣武陵一战后,单雄信的这张脸已经被唐军将领记住了。

    李元吉看清对手是单雄信后,也想与对方狠狠较量一番的,但他眼睛余光扫视到周围,却是吓了一条。原来,他的左右正有无数郑军蜂拥而来,而他的前方却出现了一条大堤,挡住了前面的路,他的身后,却只有几十人跟随,也渐渐陷入郑军的分割包围中。

    不好,郑军在这里设下了埋伏,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海里,李元吉急忙拉转马头,向谷水方向跑,一旦真被包围起来,他一个人可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更何况,他的跟前还有郑军的第一猛将虎视眈眈。

    其实,真在平时两个人较量起来,李元吉长槊使的不比单雄信差,真要一对一地打,两人难说谁输谁赢。可此时不同,一个一心想的是赶紧冲出包围,逃出去;一个想的是要杀就杀大人物。单雄信错过了一次杀李世民的机会,眼看着有杀唐军齐王的机会,他绝不会放弃。就这样,一个前面死命地逃,一个在后面玩命地追,李元吉被追的气喘吁吁,肚子里不停地问候单雄信的家人祖宗。

    李世民和邱行恭杀出一条血路冲出郑军包围圈后,定下神来一看,唐军精骑兵被郑军分割包围在长堤之下,都在苦苦地冲杀,其中秦琼、程咬金聚集在一起,尉迟敬德在另一块圈子里,都在拼命向长堤上冲。李世民知道,这些将士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突围回来了,怕是还在死命地去追自己。

    想到这里,李世民深吸一口气,把气憋足了,才扬声大喊:“本王在此,都过来。”

    邱行恭明白李世民的用意,也急忙在一边高喊:“秦王在此,秦王在此。”

    此时,看到李世民的唐军都朝这边聚拢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秦王,秦王。洪亮的声音穿透郑军的喊杀声,传到唐军的耳朵里,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所有还在长堤下苦苦冲杀的唐军立马变换了方向,向李世民这边冲了过来。

    唐军是过来了,郑军也被吸引过来了,顿时,在朝着李世民所在的这个方向,两大军团死死地绞杀在一起,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越来越浓。

    李世民正在聚拢手下将士,突然发现李元吉死命向这边跑,而就在李元吉身后不到几米的地方,单雄信狠命地追。李世民倒吸一口冷气,向周围看看,正好看到秦琼已经突到距离他很近的地方了。李世民马上冲秦琼高喊:“秦叔宝,去助齐王。”

    秦琼宝顺着李世民大刀指的方向一看,赶紧拽转马头,向李元吉来的方向迎了过去。秦琼的行动被紧随其后的程咬金看在眼里,他稍微一愣,也马上跟在秦琼身后冲去。看到两员猛将迎了过去,李世民才算松了一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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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雨歇介绍:
无力翻云覆雨,无貌倾国倾城。三年瓦岗寨兴衰,一朝玄武门泣血。
剑戟寒霜,恩怨情仇,都付与蔓草黄沙。
乱世中当可生死与共,歌舞中谁能携手同行。
琼楼玉宇,衣冠冕旒,怎及我,巍巍昆仑,碧水桃花。潇潇雨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潇潇雨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潇潇雨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