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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凝小筑     潇潇雨歇txt下载     潇潇雨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三十四章 诱敌

    “张将军,各位兄弟,我们是大唐的一把尖刀,是捅进突厥人心脏的利刃,你们甘心就这样收手回去吗?我不甘心。作为一名战士,为国为民而战,是我们的荣耀。所以,我已经下了决心,把战士的责任进行到底。我希望,你们能与我同往,我们这百人,在历史上留下的,绝不应该仅仅是一桩毁誉参半的刺杀行动。”

    唐瑛的这番话,顿时深入到每一个人心底去了。他们训练了一年之久,做出这桩惊天大刺杀,却不一定就真能让世人赞誉。他们都是热血男儿,都是勇往直前的勇士。眼下,唐瑛给了他们一展身手,留名青史的机会,没有人不想把握住,连张公谨也是如此。

    “我们听公主的。”

    沉寂片刻后,有人率先呼出了心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卫士们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张公谨站在唐瑛身边,看着眼前这些热血上涌的属下,轻叹一声,微微点头。

    人群中,唯一一个想说反对的人,是灵云。可是,看着眼前这些群情激奋的卫士们,她知趣地吞下了到嘴边的话。反正,她只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唐瑛身边就好,就好……

    唐瑛和张公谨又巡查了一遍突厥营地,估摸叠罗施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这才收拾妥当,带上那几名马夫和两百多战马,扬鞭出寨,在黎明到来之前,离开了这处血腥之地。

    在奔驰出寨门的时候,唐瑛最后一次回望了一下颉利的营帐,使劲扬鞭抽马,裹在众人中间,向南奔去。这个和她只有两面之缘的名义上的丈夫,此时躺在营帐中宽大的软塌上,或许他是死不瞑目吧。想起颉利死前那不可思议的眼神,唐瑛默默地对自己说:对不住,从私人的角度上说,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为了大唐的繁荣,为了北方草原的和平,也为了我自己,我不得不牺牲你。

    距离突厥迎亲大帐的东方不到十里的地方,颉利的长子叠罗施带着近五千骑兵正向大帐处飞奔而来。在颉利娶亲的大喜之日,作为颉利的长子,叠罗施虽然得到了父亲的重用和信任,但不代表他永远能这样下去。突厥王庭里,从来没有什么长子继承权的说法。而大唐公主的高贵身份,和他父亲即将给予这位公主的尊贵地位,日后怕是会威胁到了他的将来。这不是他杞人忧天,有前车之鉴的,他的父亲,能当上大可汗,不就是隋义城公主的一句话吗。

    颉利可汗怕也看出了儿子们的不高兴,未免出现不该出现的尴尬境地,他没有让三个儿子参加他的婚礼,并将长子派出去进行警戒和防卫。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大唐会发动这样一场针对颉利的刺杀活动。所以,当叠罗施看见连滚带爬跑来报信的突厥侍卫时,那种惊诧和愤怒,可想而知了。

    眼下,带着大军急速奔驰的叠罗施,愤怒异常,也暴躁的要命。在得到父亲死亡的消息后,他率兵回到王帐,看到那一地的尸体,和吓的蜷缩成一团的奴隶们,是差点气疯过去。其后,他连父亲的遗体都来不及运回定襄城安葬,在接到发现了唐人使团踪迹的消息后,就带着大军前往追击。

    又是一个黎明到来,已经追击了两天一夜的突厥人,感觉到有些疲乏了。从他们发现唐人逃走的蛛丝马迹开始,就不停地追,但却被唐人给绕晕了,狡猾的唐人却跟他玩起了捉迷藏,一会儿向西,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又跑到南面去了,耍的他团团转。不知道敌人到底想往哪儿逃。叠罗施原本没什么指挥经验,此时更是又气又急,暴躁非常。

    飘雪的天气里,人还能坚持,战马却快支撑不下去了。再找不到唐人确实的消息,他恐怕要带军队回城了。只是,他不甘心呀,他要报仇,为父亲报仇,为王庭里死去的那些人报仇。抓住大唐公主,我要活剥了她。心里恨恨地想着,叠罗施嘴里下达着命令:快、快、再快,绝不能让唐人逃掉。一遍一遍地怒吼着,战马翻起的蹄泥,在他们的身后扬起漫天的尘土。

    一匹快马奔腾着迎向叠罗施,前哨派来的斥候远远地大声禀报:“少主,在我们东南面发现唐人使团的踪迹,我们的人一直跟着,确定他们是向东南逃了。”

    “东南?哼,你们跑不了。传令,给我追。”

    “喔、喔、喔、喔、喔……”突厥人爆发出阵阵吼声,勒马扑向东南。

    东南面的唐军小队,就是唐瑛他们。昨日凌晨开始,这支队伍在唐瑛的带领下,先是向南,在故意扔下一些用具后,又转头向西奔走了十里,而后,再次北上了一段路后,突然绕了个半圆,向东北方向奔去。突厥追兵被他们指引着,在这片草原上,兜了几乎一圈后,已经有些晕头转向了。

    到了昨天半夜,唐瑛才带着大家,由西北突然转向西南,在一处小山坡休息了两个时辰后,穿山而过,直接奔向了东南。这让突厥斥候很是费了一些功夫,才寻到他们的踪迹。唐瑛他们是故意将行踪暴露给突厥斥候的,要的就是这些斥候将他们的踪迹禀报给叠罗施,引对方追来。

    “公主,我们还改变方向吗?”张公谨紧紧跟随在唐瑛身边,望着远处露了一下头又消失的突厥斥候,大声问道。

    “暂时不。我们已经兜了大半个圈子了,再兜下去,对我们不利。传令大家,加快速度,争取跟敌人拉开十里的距离,然后找地方休息。”

    “是。”

    比突厥人好很多的是,唐瑛他们有替换的马匹,也带足了草料。所以,放马奔腾,没太多的顾忌,很快就与追兵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傍晚十分,在确定扔开了突厥斥候的跟踪目光后,唐瑛带着大家掩进了一片树林。

    “有没有掉队的?”

    稍事休整,唐瑛忙察看众人的情况。让她略微吃惊的是,那三个跟随他们跑路的养马汉人,没一个掉队的。张公谨说,这三个人都有当兵的经历,是原隋朝的老兵了,唐瑛这才恍然。

    在树林里美美休息了一夜后,唐瑛他们的精神气都恢复过来,战马也休息够了,众人忙忙地准备起来。在唐瑛的一声令下后,队伍穿过树林,向着旷野处飞奔而去。

    在他们走后不久,突厥人的斥候终于找到了这一片地区。没想到唐人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睡觉的叠罗施,恨自己昨晚为什么没有强行命令军队继续寻找。不过,幸好他没有打退堂鼓,还有机会追上唐人。前方三十多里,就到浑义河了,唐人南下,应该在那里补充水源,休息一会儿的。想到这里,叠罗施一挥弯刀,带着四千多人向浑义河扑去。

    “公主,张将军,你们觉得大将军和李总管的军队何时能到达这里?”

    过去了两天两夜,飘零的雪珠已经变成了片片雪花,随着呼啸而来的风四处飞舞,这种天气下,唐瑛必须用心才能听到灵云的大叫声。她侧头看了一下紧逼双唇的张公谨,想了一下,也没有回答灵云的问话。突然飘雪刮风的天气,让原本有把握与李勣快速汇合的计划,变的艰难起来,区区一百人的小型军队,要对抗即将追来的数千名突厥精骑兵,加上路线的改变,唐瑛心里实在没有了顺利逃脱的把握。

    没听到唐瑛的回答,灵云心里越发不安了,她的任务是将唐瑛带回长安。望着唐瑛的背影,皇帝的话又一次回响在她的耳边:“无论她愿不愿意,你们都必须给朕把她带回来,如果她反抗,打晕她也得给朕带回来。”想到这里,灵云打了一个寒颤,她实在没有把握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呀。侧头看了看紧跟在自己身边的几名千牛卫,灵云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次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奔驰了十余里后,唐瑛一拽战马缰绳,停了下来。

    “公主,怎么了?”张公谨赶紧停了下来,拍马来到唐瑛身边,询问道。

    唐瑛长吁一口气,眺望一下远方,再回头倾听了一会儿,方回答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再往前走十多里,我们就到浑义河了。”

    “浑义河?”张公谨不明白了:“公主的意思是,我们在河边稍事休息后,渡河而去?”

    唐瑛摇摇头:“不。我想,我们上山去。”

    “上山?”张公谨闻言立即看向右侧,那边隐隐能看到起伏的山峦。

    “越接近河岸的地方越广阔。”唐瑛解释道:“我们虽经强训,然人数太少,实是无法与身后数千骑兵直接对抗。走浑义河的确能更快地与李勣将军汇合,但是,按照现在的速度,只怕突厥人赶上我们的可能更大。”

    张公谨缓缓点头,身经百战的他,完全能明白眼下的情形:“公主的意思是我懂了。”

    “好,走。”

    唐瑛不再多说,打马前行,在前引路。一众紧随其后,向山脉处狂奔而去。

第五百三十五章 决心

    叠罗施阴冷的神色在听到唐人没有出现在浑义河边的消息后,渐渐地变的凶狠。唐瑛和张公谨还是小瞧他了,虽然唐瑛对这一带的地形比较清楚,却没有叠罗施等突厥人来的清晰,他率领突厥骑兵走往浑义河的道路,比唐瑛他们走的更为便捷,所以到达浑义河的时间比唐瑛预计的要快很多。

    “他们,南下不可能不经过这里。”站在浑义河的岸边,看着薄薄一层冰面的浑义河,叠罗施恶狠狠地吩咐道:“给我把人集中过来,去山那边。那群唐人,肯定钻山林了。围死了,一只兔子也不能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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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瑛他们此时栖身的山林并不大,也不算高,更非峻岭,平缓的坡地上,高大的树木就是阻敌的最大屏障。望着山脚下蜂拥而至的敌人,唐瑛的眉头攒在了一起。她没料到叠罗施手上的人马会有这么多,也没料到,两天两夜的迷魂阵,也没消耗掉敌人多少人马,她更没有想到的是,敌人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们,而不是扑向了浑义河的那一边。

    “我估算了一下,敌人应该有五千骑以上。”张公谨站在唐瑛身边,淡淡地告诉唐瑛这个数字。

    唐瑛叹气:“抱歉,我失算了,如果能抢过浑义河,恐怕处境会好一些。真没想到,叠罗施竟有这种能耐。”

    张公谨笑笑:“你说的,知己知彼,我们都忽略了这个人,吃点亏也正常。公主,叠罗施来的太快,似乎,他们走的道比我们近。我刚才想了想,幸好我们没过浑义河,否则,说不定就被他们堵在河边了。眼下还好,我们在上,他们在下,战马攻不上来,便宜还是我们占。”

    唐瑛缓缓地点点头,过一会儿,又苦笑摇头:“我们人少,即便箭无虚发,也阻止不了敌人的多次进攻。怕是,只能往山林深处退了。”

    “嗯,深处能周旋久一点。”张公谨眯着眼睛,盯着突厥狼旗看:“公主,末将一直想问问您,当初怎么杀高开道的?听说,高开道身边,也有上万人。”

    唐瑛不解地看看张公谨,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会儿飘舞的狼旗,心下明白了:“张将军,此一时彼一时,我杀高开道的时候,他和身边的亲信正被他信任的手下围杀,我其实是捡便宜的。眼下不行,叠罗施身边数百人,山下数千狼骑,根本无法近身。我的箭,只能在一百步内有效。”

    “一百步……”张公谨前行了几步,默默计算了一会儿后,又问道:“公主,您跟随陛下征战过宋金刚、窦建德,特别是当初虎牢一战,陛下手中不过两千玄甲,窦建德却有十余万之众。公主觉得,我们这百人,能抵得上陛下当年的两千吗?”

    唐瑛裹了裹身上的战袍,抿紧嘴唇,过了良久,才道:“两者差距不在我们身上。窦建德的十余万众,也不是这数千突厥狼骑的对手。张将军的心思我明白,但,这样的搏命方法,我不想用。”

    “是不想,还是不忍?”张公谨腾地转身面对唐瑛,炯炯的目光好像要照进唐瑛的心灵深处:“石子河一战,我不在场,但,后来听无数人提及那一战,八百对四千。公主,那一战的阴影一直留在您心底,对不对?”

    唐瑛一怔,旋即摇头:“已经过去了,如有阴影,我不会再上战场。”

    “不,这不是您的心里话。”张公谨毫不客气:“眼下,您明明知道,只要能射杀叠罗施,不仅困局立刻能解,还能去掉一个潜伏的隐患,因为,叠罗施已经具备了接替可汗的能力。如果让他逃脱这次的围杀,突厥人大有可能拥他为可汗,此人将成为又一个危险人物。而眼下,他正游离在我大军的围杀之外,唯一有机会致他与死地的人,就是公主和末将。末将能想到,您也能想到,可是,您却在拒绝,那是因为,您害怕,害怕再一次的以卵击石,害怕看到自己命令之下的伤亡。末将想的对不对?”

    唐瑛没有回答张公谨的问话,而是沉默着望着前方。突厥狼旗距离这边越来越近了,突厥人的呐喊声也隐隐能听到了。唐瑛知道,这处山林并不算大,一百人面对五六千人的搜查,也不会藏的太久。何况,夜晚的山林中,处处都是危险,而再过一个多时辰,黑夜就要降临了。到时候,他们的处境会更难。如果能杀了叠罗施,对方将会乱成一团,原本就没什么团体观念的突厥军队,就会变成一盘散沙,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脱身的好方法。

    可是,她,她还是不想冒这个险。当年,八百对四千的那一战,不是她本来的想法,相反,如果她能预知结果,她绝对不会下达迎敌的命令,她宁可事后被那些兄弟们埋怨,甚至的唾弃,她也不会下达迎敌的命令。

    张公谨的心思她也清楚,擒贼先擒王固然是上策,更为重要的却是,如果能一举击杀叠罗施,他们这支刺杀小队,才算得上是一支猛士队伍,才算得上是大唐的英雄。但是,这样的狙杀,成功几率并不大,而伤亡却是显而易见的。她不能,不能用巨大的伤亡,换取这一点点名声。从这方面来说,她承认,这是石子河一战,留给她的阴影,或者说是,血的教训。

    张公谨望着唐瑛紧抿的嘴唇,看着她犹豫不决的神情,突然笑了:“公主的担心我很清楚,只是,公主,你真清楚我的能力,我身边这些兄弟们的能力吗?我们,可不是公主当初训练的单家军,我们,是玄甲军中的精锐呀,是大唐最尖利的利刃。就如你说的那样,作为一名战士,为国为民而战,是我们的荣耀。我们这百人在历史上留下的,绝不应该仅仅是一桩毁誉参半的刺杀行动。”

    唐瑛深吸了一口气:“张将军,我们只要坚持两天,不,或许不需要两天,李勣大总管的大军就能达到浑义河,到时候,我们只要联络上他,两下里夹击,获胜的希望更大,伤亡却会最小。”

    “我们,能坚持两天吗?”张公谨淡淡地问:“如果李总管不能赶到呢?如果他没有走浑义河呢?我记得,在他们的突袭路线上,并没有途径浑义河,而是从浑义河的另一面北上再西进,对不对?”

    唐瑛苦笑。对,张公谨说的一点没错。实际上,李勣这一支队伍,并不是这次突袭计划的主力,主力是李靖,所以,他的任务的牵引突厥人的目光,或者说是堵截残余部队。

    “张将军,你说的或许对,你的方法其实也很正确。只是,我们只有百人。”

    “我只带四十骑。”

    “四十?”唐瑛吃了一惊,不可信地看向张公谨。

    张公谨嗯了一声,望着突厥狼旗狠狠地道:“我自信,也相信我的手下。公主,你需要的是时机,我自信能为你创造出来。叠罗施绝不可能想得到我们会向他们发起攻击,所以,只要公主能一击得中,我们就能成功。而我,也相信公主的箭法。”

    唐瑛再次紧了紧身上的战袍,眼睛看向已经到达山脚下的狼旗,旗帜下方,叠罗施正大声呼叫着,指挥他的兵马呈扇状向山坡围来。扇状……眯着眼睛,唐瑛脑海里想起虎牢关前李世勣告诉她的那句话:打蛇打七寸。敌人不是密密麻麻地布阵,而是扇形。唐瑛嘴角上翘,心里已经下了决定。

    “张将军,敌人是扇形,中间空了。”

    张公谨笑了,深深地望了唐瑛一眼后,轻声道:“我去准备。公主,保重。”

    唐瑛长吁一口气,命令道:“都要活着回来。”

    “会的,我保证。”说完这句,张公谨冲身边人一挥手,向一旁的坡地走去。那里,正对着叠罗施的中军。

    张公谨一马当先,借着从坡上下冲的冲力,一头扎进了突厥人的队伍,四十勇士紧随其后,毫不犹豫地扎了进去,仿若一把尖刀利刃,带着冰冷的杀气,直直地捅进了敌人的身体中去了。

    唐瑛右手紧紧地勒住战马的缰绳,眼睛死死地盯着张公谨的背影,看着他那粗大的长槊带起一蓬蓬的血迹在黄尘中飞洒。她的左手,却在轻拍马儿的脖子,示意它稍安勿躁,也是在提醒她自己,忍,一定要忍住,她必须要等,等最佳的时机,等张公谨为她和身边这些儿郎们创造出来的时机。

    张公谨他们的攻击只给敌人造成了片刻的慌乱,很快,四十一人就陷入了重围,在他们的周围,那可是四、五千的骑兵,敌人,绝对不会跟他们一对一地拼杀,上百根马槊、长刀在瞬间挥向了他们。

    张公谨在最初的冲击下,的确狠狠地扎到了突厥人的内部,但,他并没有完成预定的目标,距离敌人的头领还有些遥远,眼睛盯着距离他至少两百多步处的敌军大鏊,他手中的长槊犹如有生命般地抗击着敌人的进攻,并狠狠回击回去。

第五百三十六章 绝杀

    紧随张公谨身后的勇士们的动作也没半点凝滞,四十一人中,已经不少人在突厥人的围攻下受伤,有的是从山坡上冲下来的时候,就被利箭射中了身体,但是他们都顾不上身上的伤口,甚至根本就没去理会还插在身上的箭矢,因为此时,只要手上的动作稍有迟缓,就会遭受到敌人更狠的打击,一旦他们之中有人倒下战马,那么,不仅自己顷刻间就会成为地上的一滩血肉,还会连累身旁的兄弟。

    所以,他们选择了摒弃身体上的感觉,全神贯注地拼杀着,一旦有人和战马倒下,马上会有人补上他的位置,就在这样的血腥厮杀中,这支小队,依旧保持着三角锥队形,在张公谨的带领下,一步一步地向着敌军将领的方向刺去。

    “啊……”惨叫声即便是在混乱的战场上,依旧被周围的人听的很清楚,一名突厥战士被张公谨的长槊狠狠地挑起,扔到了身侧的突厥队伍中,下坠的身躯根本不受主人的控制,狠狠地砸向自己的同伴,而排在一起的队形一时无法散开,眼睁睁地看着人影砸在一个人身上,斜栽下去的人马又倒向另一匹马,这片区域再也无法保持阵形,顿时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张公谨的长槊此时已经刺穿了正前方扑上来的突厥士兵的喉咙,收回的槊柄将另一名扑来的突厥骑兵扫下了战马,紧接着又挥开了另一名突厥人的长刀。不等他左右方向的突厥人再向他扑来,他们已经被紧跟在张公谨身后的唐军挡了下来。张公谨看都不看身边一眼,脚跟轻叩马腹,实战经验丰富的战马立刻加快了奔腾的速度,带着张公谨,一下子就扑进了刚刚发生混乱的人群中去了。而在张公谨身后,联手拼掉了两侧攻击者的锥形队伍,也紧跟着他扎了进去。

    “杀了他,先给我杀了他!”

    叠罗施大声疾呼着,下达着围杀这支唐军的命令。张公谨的凶悍让他从心底冒出恐惧,他万万想不到,唐军几十匹马竟敢冲进他们的部队,更想不到这几十个人能冲击到距离他很近的地方,而那个领头将军的目光一直狠狠地盯着他,他顿时想起了汉人的那句话:擒贼先擒王,他,就是唐将的目标。此时,他已经忘却了还在山坡上的大唐公主,或者,在他眼里,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危险,只要拿下眼前的这名唐将,山坡上的那些唐人,也算不上什么了。

    一个又一个倒下的突厥人,在激起更多突厥人扑上的同时,也将不少突厥人的胆子吓破了,张公谨的勇猛和力大无穷,落在他们眼中,就像一头凶恶的头狼,而他身后的唐军骑兵,就着一群凶残的狼,向着他们的首领扑去。此时,已经不需要叠罗施再呼喊了,每个人都看出这个唐将的危险所在,所有的突厥人都朝那支唐军冲击小队所在的方位移动,本来面向山坡的突厥人也调转了马头,向张公谨他们所在的方向扑去。突厥人的阵形,彻底乱了。

    唐瑛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乱中取胜,当年她就是在这种混乱中杀了高开道,今天,张公谨用他的勇猛,在数千突厥骑兵阵形中,为她创造了这个机会。

    机会一纵即逝,望着已经没有了阵形的突厥队伍,唐瑛终于松开了勒住战马的缰绳,轻轻环视了一下身边的勇士们,沉沉的下达了命令:“随我来!”

    五十人组成的骑兵小队,从山坡的另一侧冲入了突厥人已经混乱的方阵,最前方的一匹棕色战马上,正是唐瑛。战马的速度被唐瑛提到了极限,一个跳步就跨跃了丈余距离,近百米的距离不过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冲入突厥大军之中并没有费太多的力气,已经没有了攻击阵形的突厥人挡不住这种凶猛的攻击。唐瑛的双眼紧紧盯着她的目标,当胯下的战马第一次腾空的瞬间,唐瑛已经弯弓搭好了箭,当战马第二次腾空时,强弓似月,利箭已对准了目标。

    弓弦之声在一片刀兵相碰中,轻不可闻,箭光划过的影子,在黄尘飞扬中,也没有引起别人的丝毫注意。黝黑的箭头带着阴冷的死亡气息,疾速坚定地一头刺进毫无防备的叠罗施脖子,从右侧插入,穿过那薄薄的皮肤,割断了叠罗施的咽喉,从左侧钻了出去。

    致命一击下,叠罗施坐在战马上的身体猛地向上一提,他起手扼住脖颈,张大嘴巴,呃呃了几声后,不受控制的身体转旋了半圈,轰地倒下了战马,狠狠地砸在草地上。

    此时,围在叠罗施身边的那些亲卫都还没反应过来,一些人眼睁睁地看着叠罗施倒下,一些人抬起头来,茫然的寻找着什么,直到他们看到头顶上原本飞扬的大狼旗向他们头上砸来,这才反应过来。

    唐瑛第一箭射杀了叠罗施,第二箭射向狼旗的旗绳,绳断旗倒。叠罗施栽下战马,狼旗轰然而倒,只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正在围攻张公谨他们的突厥战士们,被这突发的现象给惊呆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在数千精骑围攻之下,唐人居然击杀了他们的主将,击倒了他们为之骄傲的狼旗。

    看到自己家主将被杀,旗帜飘落,突厥士兵在片刻的呆立后,登时乱了套。有人打马四下乱转,有人挥舞着兵器大骂着想冲向唐瑛他们,还有人吓破了胆,勒着战马的缰绳不知道往哪儿跑。

    就在一片混乱之中,唐瑛强弓利箭射杀了正前方十余名突厥人,趁着前方的人马惊恐躲避的混乱局面,她带着精锐们杀到了张公谨他们附近。而张公谨在听到身侧的惊恐吼叫时,就拉转了战马,向来的方向冲回。

    两支小队汇合在一起,不需要任何表述,张公谨冲到唐瑛身边,一柄长槊带路,两把弯刀紧随,如同冲下来之时,带着还剩下几十骑的队伍,向着山坡冲了回去。

    突厥人已经完全乱了方寸,除了少部分人衔在唐军身后想为主将报仇外,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突厥骑兵的特点原本就是没有组织性,没有配合,眼下没了指挥者,突厥骑兵队伍就成了一盘散沙,完全没有了攻击力,被唐瑛他们一口气冲出了队伍,眼看着唐军又回到了山坡上,他们竟是毫无办法。

    夜晚,不可避免地降临了,山坡下的敌人,没了头领,没了将军,没了指挥者,乱成一团。那些千夫长、百夫长们,已经管束不了手下了。其实,当他们得知颉利可汗死了的时候,心神就已经乱了,但有叠罗施压服着,管束着,就存在希望。他们幻想着能拿住大唐公主,为大可汗报仇,然后拥戴叠罗施为大可汗,继续他们的掠夺生涯。

    但是,现在,这个幻想基本破灭了,头领也死了,军队中的矛盾瞬间爆发出来,让普通的士兵更是无所适从。白天,唐军强悍的攻击也吓破了不少人的胆子,他们无法想象敌人的强大,更在猜想,前方山林里还藏着多少这样强悍的军队。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夜晚的来临,更是加深了敌人的恐惧心里,不少以百夫长为头的小队,开始慢慢脱离战场,向黑夜深处窜去,他们,想要在黎明到来之时,重新寻找到依靠,没有依靠的独狼,是很难活过冬天的,这句祖宗留下的谚语,成为他们奔逃的指引。

    唐瑛在夜晚降临的时候,却是带着剩余的人马悄无声息地向山林深处移动。越往密林深处走,突厥人就越不敢跟进来,夜晚唯一的好处就是便于他们隐匿身形。只是,唐瑛也知道,这淡淡的血腥味,也会引来别的生物,比如狼。

    不过,今夜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抬头望望天空中不知何时出来的月,唐瑛苦笑。山坡下的尸体,比他们这些活人更吸引狼群,但,狼的聪明会让它们蛰伏在暗处,等那些火光消失后,才慢慢出来。所以,唐瑛他们真正的危险,是在明日的黎明前夕。而在黎明之前,他们必须找到最好的藏身之所,保证敌人不能轻易搜索过来,也保证狼群无法袭击他们。

    淡淡的月色下,这支满载着伤兵和希望的小队,在唐瑛的带领下,慢慢移出了这片密林,向南穿越一道山沟,斜插向东北,进入到了另一处山峦的密林之中。安全脱离了危险境地后,大家才在唐瑛的指挥下,重新为伤兵换药,选择高大的树木,用绳索绕出能平躺的绷床,将重伤兵全部安置其上。

    安排好大家,再命那几个马倌将战马的缰绳放开,让战马散落在周围,最能发现狼群的不是人,而是这些灵敏的动物。看着那些战马或者悠哉地吃吃青草,或者原地闲逛几步,或者不动休息,没有危险,这是最好的。放下心事,回到队伍之中,唐瑛依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闭眼睡了过去。半个时辰的激战,一夜的大转移,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再强的人,也快熬不过去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回忆

    在唐瑛前方不远处,张公谨默默地躺在草地上,虽然累的要命,却是睡不着。比起那十几名兄弟,他的伤势不算太厉害,虽然敌人的大部分攻击都是冲他来的,但他的能力却也让自己受到的伤害降低到了最小。只是,尽管如此,他身上大大小小也有十余处伤口,火辣辣的痛,让他无法入睡。睡不着的他,此时脑子里,想的全是唐瑛。

    在秦王府的众将中,张公谨并不是最出色的一个,也不是能力最超群的那个。他是河北魏县人,乱世之处,他入伍隋兵,在洛阳部队里当一个下层军官,后被王世充赏识,提为湖州长史。但厌恶王世充为人的他,时刻想寻找真正赏识自己的人,他耐心地等了下去,这一等,就是三年。武德四年,秦王征讨河北,他终于被老相识尉迟恭介绍给了秦王,毫不犹豫地举州归唐,成为秦王帐下的一名勇将。

    张公谨来到秦王身边的时候,唐瑛正陷入河北乱局中,被刘黑闼所俘。在唐瑛被俘事件中,让张公谨印象最深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整天悔恨不已的秦王,一个是郁闷无语的尉迟恭。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上司,一个是他的朋友。正因如此,张公谨开始对唐瑛上心了。

    唐瑛这个人,张公谨是知道的,也有过几次照面,那个时候,单雄信正是王世充的心腹大将,而唐瑛,是单雄信的小兄弟,是瓦岗军的一个人才,这就是张公谨最初对唐瑛的印象。再次见到唐瑛,张公谨是惊讶的,因为,他从唐瑛身上看到了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风采,那个懒懒的,冷漠的,遇人就避的单府小将军,在秦王帅帐中,焕发出的耀眼光彩,是他从未见过的。而且,这个时候,张公谨已经知道了唐瑛其实是个女人。

    在洺州城外的军营里,张公谨第一次了解到女人也可以这样强悍,第一次了解到女人也可以这样多才,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有些自行惭愧。也是在那些日子的相处中,张公谨明白了尉迟恭对唐瑛的敬佩之情,明白了秦王对唐瑛的深深爱恋。此后的日子里,在张公谨等人的眼中,秦王和唐瑛,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众人心目中最美好的一对。

    张公谨对唐瑛是倾慕的,倾慕她的才华,倾慕她的勇敢,倾慕她的为人。倾慕一个女人,对以往的他来说,简直不可想象,但他确实是这样对唐瑛的,这种倾慕,甚至超越了他对平阳公主的倾慕。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就他所知,倾慕唐瑛的人,也不止他一人,天策众将中,不倾慕唐瑛的又有几人?

    而后,就是秦王府陷入了最困难的时候,那两年,秦王,还有他们这些人,无时不刻想着法子帮秦王稳住手中的兵权,甚至已经到了私下联络,准备退路的地步,他也数次派出心腹之人,回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去联系那些意气相投的人们。

    然而,唐瑛的一出手,就让张公谨等人大吃一惊,当他们看着唐瑛冒着生命危险为秦王弄回来的草原地形图后,就明白,这个女人的才能,是他们望尘莫及的。但是,唐瑛带给他们的希望却是那么的大,大到了他们每个人连嫉妒的念头都不曾闪过。

    但是,无论是他们的努力,还是唐瑛的努力,一切都在阴谋中化为乌有,那场宫城内的血腥厮杀不可避免地爆发了。张公谨是在事件的第三天,才听说了唐瑛被秦王囚禁之事。他无法想象唐瑛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阻止秦王的,也无法想象,不计厉害永远为秦王做事的唐瑛为什么要去阻止秦王。当他在值守的城门口,看着面容憔悴的唐瑛离开宫城的时候,他才明白尉迟恭对他说的那句话:我们已经失去了某种东西,但,唐瑛却保留着,没有改变。

    是的,自我,从他决心效忠秦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放弃的东西,唐瑛却一直保留着,从来没有放弃过。而伴随自我的,还有仁善和良知。张公谨知道,在明白这个道理的那一刻,他心里对唐瑛涌起的不仅仅是一丝嫉妒,更多的是羡慕,羡慕这个还拥有自我的女子。

    此后的日子里,张公谨眼睁睁地看着秦王和唐瑛越走越远,当太上皇宣布收唐瑛为义女的时候,他的脑子轰的一下,充满了失望和叹惜,那是对唐瑛不能再入主后宫的失望,是对唐瑛再也不会为大唐献计献策的叹惜。只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小人物,无法左右大局的小人物,他只能在心里默默为唐瑛祈福,希望这个坚强的女人能有一个好归宿。

    可他错了。当他接到皇帝的圣旨,黑夜中入东宫商议大事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唐瑛这样的女人是永远不能依常情去看待的,公主的称号,不过是为她策划奇谋而披上的外衣而已。在得知了唐瑛的计谋,得知他被选为唐瑛的副手之时,张公谨是兴奋的,是自豪的,也是热血沸腾的。原来,在唐瑛心目中,他一直是有一席之地的,在皇帝心目中,他一直是值得重用的。

    张公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渡过那一晚的,他只知道,黎明到来之前,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坚决完成皇上交给他的任务:第一,保护好唐瑛,让她平安归来;第二,才是保证刺杀顺利完成。

    怀着兴奋的心情,张公谨全身心地投入到训练中去。他精心在自己的部属里挑选了五十名出众的士兵,又从皇上的亲属卫队中精选了五十人,组成了这支送嫁部队。而后,就是一系列的训练和演练,一直到出发之前。

    张公谨对这次千古难寻的刺杀行为充满了信心,他信任自己的能力,更信任唐瑛的智慧和才能,可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唐瑛。刺杀成功了,当唐瑛提出要引领数千突厥精锐远离定襄城的时候,他才明白,他,永远只是一个战马上的勇将,却不是一个运筹帷幄的智者。

    成功,又一次的成功,他们成功地将突厥王帐中最精锐的骑兵玩的晕了头,成功地将他们拖延在了定襄城外。他能想像,缺少了可汗和各层官员以及护城精兵的定襄城里,此时会乱成什么样,他能想像,奇袭大军拿下这样的城池能减少多少伤亡,他更能想像,这样的大功劳里,他,也能在功臣之中占有一席之地,能得到多少人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正是这样的成功,刺激了他,他的内心不断嚎叫者,立功,立功,再立战功。正是在这种亢奋的情绪引导他,让他面对数千即将围困他们的突厥精锐,毅然提出了大胆的建议:利用他的力量和唐瑛的神箭,杀叠罗施,为大唐再消灭一个隐患。

    这是他在这次兵出草原中,第一次献计,并不惜揭穿唐瑛内心的伤痕而坚持了下来。唐瑛同意了,他成功了。叠罗施死了,突厥精锐乱了,这股最能给大唐骑兵带来危险的队伍,就这样垮了。兴奋让他的神情一直保持着亢奋状态,即便身上布满了伤口,即便跟随他出来的勇士们伤亡了一大半。

    此时,躺在这里,张公谨才突然想起,从射杀叠罗施到带领大家离开险境,再到累的睡去,唐瑛从始至终没有笑过,没有得意,没有兴奋,没有半点笑容。深深地叹口气,张公谨知道,唐瑛又在自责,为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兄弟们自责。“都要活着回来”。唐瑛的话一遍又一遍回响在耳边,这个女子所做的一切,或许从来就没有为过她自己吧,比起她来,自己的心胸是那么的狭窄,那么的自私。想到这些,望着唐瑛睡梦中都流露出的疲惫神态,张公谨痴了。

    唐瑛睡过去很快,醒过来也很快,不过两个时辰,当晨曦透过树枝间的空隙照到她脸上的时候,她就醒了。抬起疲惫的身躯,她苦笑着抚摸了一会儿不适的腹部,慢慢站了起来。此时,经过激战后的人们还在沉沉睡梦中,伤兵不时地哼上一声后,又收敛了痛苦。唐瑛叫起没受伤的人和那三个赶马的汉人,拿起大家的水囊,找到有丰盛露水的地方,储水。不能到浑义河边去,他们也只能用这种法子收集水源,否则,几十人绝对撑不过明天。好在下了两天的雪,这样的水源还容易收集。

    等大部分水囊都装满了,太阳也都出来了,照在人身上,倒是有一股暖意,离开了,却感觉更冷。唐瑛手脚不停地在树林中走来走去,为大家分配食物和水,再帮伤兵换了药后,这才顾得上吃点东西。

    “突厥人没找过来,咱们是不是加快速度?”张公谨的伤势虽重,却没影响他的行动,见大伙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来到唐瑛身边,询问她的下一步安排。

    唐瑛慢慢吞下一口水后,摇摇头:“不行。叠罗施虽然被我们杀了,但这些突厥士兵中,肯定有要为他们父子报仇的人。他们无法追进山林来,就会在外面四处游弋。他们对地形比我们熟悉,一旦我们之间遭遇上,这几十人,基本上人人带伤,无法抵挡敌人的攻击。”

    “那……”

    “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在山林里穿梭,暂时不离开这片山脉。等到了山林边缘处,查看一下情况,再定下一步的计划。”

    张公谨点头:“好,我们听公主的安排。”

    唐瑛也不客气:“这样,大家再休息两个时辰,过了晌午,继续向东南方向移送,不需要走太快,也不要离开密林。只要不遭遇到敌人,今晚可以早点休息。”

第五百三十八章 放弃

    这一日过的倒是平安,想必突厥人没有了领头的,少了凝聚力,倒是如唐瑛分析的那般,不敢就一小部分人追进山林中来,都在外围堵截去了,故此,山林之中倒也安静。唐瑛他们按照起先的安排,午后动身,到了入夜十分,已经歇息在另一处密林中了。

    战马照旧成了防狼的第一道线,远远地撒开去了,重伤员也依旧睡在了树杈上。连续几天的劳累后,这一天的清净却让众人感到更加的疲倦,早早地睡下,不一会儿,树林中就响起了阵阵鼾声。

    张公谨耳听着这些沉睡的声音,心下佩服唐瑛的安排。他虽也当了不少次的行军总管,打了无数次的硬仗,像这般的统筹安排,却几乎没有做过,不知道唐瑛是怎么学会了这么多本事的。想着想着,睡意渐渐上来了,慢慢地就沉到梦乡中去了。

    张公谨在暗中佩服唐瑛,他却是不知,唐瑛的这些本事,都是在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身上学来的,跟在李世民身边,她暗中学到的本事,还真是不少,加上那段时间在苇泽关代替重伤的平阳公主指挥部队守关得到的经验,这样的行军安排,也就不在话下了。

    半夜过后,一阵风从林中穿过,张公谨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微微睁开双眼,想看看到了什么时辰,却恰好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他前方不远处闪过。张公谨一愣,脑袋马上转向唐瑛睡觉的地方,没人,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想追上对方,却不知怎么的,又慢慢坐了回去。

    唐瑛的心思不难猜,别说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等人猜的完全正确,张公谨等聪明人何尝猜不到,何况,张公谨身上还带着李世民专门交代给他的任务——不惜一切手段带唐瑛回长安。

    从突厥王帐里撤离后,唐瑛急于寻找机会离开的神情,没能逃过他的眼睛,而长安城里,皇帝的那些叮嘱也早让他明白了唐瑛的心思。其实,更早的时候,在玄武门事件之后,张公谨就发觉了唐瑛的改变,她突然变的冷漠,突然变的无情,抛弃了以往所有朋友,遣散了家人,卖掉了宅院,这一切,都预示着这位传奇似的女人想要抛却过往。

    眼下,望着唐瑛留下的行囊,张公谨脑海中有两种声音在打架,一个声音催促他赶紧把唐瑛追回来,不要违背皇帝的旨意,另一个声音却命令他不要动,不要让他倾慕的人,下半生活在痛苦中。是的,张公谨看的很明白,唐瑛若是跟他回了长安,走进那个高高的宫墙之内,这一生,怕是再难有什么笑颜了。

    一头是君命,一头是良心,张公谨那头都放不下,那头都捡不起来,他想起身去追唐瑛回来,两条腿却似被陷入到泥潭中,怎么也动不了。他死死地望着唐瑛离去的方向,内心拼命挣扎着,努力想用一种声音说服另一种声音。可是,他发现,自己办不到,怎么也办不到。

    就在张公谨徘徊在追与不追的念头之间时,却见灵云扑向唐瑛行囊处的身影,想必是她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在那里略呆了片刻后,马上急匆匆地向外跑去。张公谨一个激灵,忙起身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路后,前方还没有什么动静,张公谨掌中却已经全是汗水,他不敢稍作停留,只能任凭直觉牵引着他,小心地避开脚下的枯枝,往前方走去。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灵云的身影。张公谨看见灵云,心里仍然纠结着,不知道是该上前打晕了灵云,还是跟着灵云继续去找唐瑛。没等他做出决定,却见灵云停了下来,并惊呼起来。

    “公主……您,您上哪儿了?”

    唐瑛?她没离开?张公谨按捺住自己的惊讶,慢慢退到一颗大树后,将身形掩住,静静地倾听前方的声音。

    唐瑛的声音传了过来:“哦,半夜睡不着,我到前面探探路,为明日的行程做好安排。”

    “公主,您还是不要单独行动,这儿太危险了,万一遇上狼群或突厥人……”

    “我自有分寸。”唐瑛淡淡地回道:“走吧,回去,明天穿过这边,到那座山脉上去。”

    不一会儿,两个身影一同出现在张公谨的视线里。他控制着自己,尽量隐藏在大树后面,不想让唐瑛发现他。唐瑛和灵云走过他身侧后,他才慢慢转身过来,小心地跟在两人身后。

    “公主,明天还要钻山吗?”

    “嗯,眼下还不到出去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安排,明日一早,同张将军商量后,再行安排。”

    “为什么不直接到突利可汗的营地里去?公主不是告诉我们,出了这片山林,急速北上,不远的地方就是突利的部族生活地吗?难道公主在担心什么?还是另有打算?”

    灵云问的问题,也是张公谨想问的,他刚才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但唐瑛并未离去,让他也迷糊了。听到灵云问出了他的心里话,他忙支起耳朵,认真倾听。可是,唐瑛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放慢了前行的脚步,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张公谨见唐瑛停了下来,转身望向他这边,吓的他赶紧屏住呼吸,藏好身形。

    唐瑛并没有发觉身后有人跟踪,她只是望了望身后,叹口气,才开口道:“灵云,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突利可汗的确一直被颉利可汗压制着,排挤着,甚至敌视着,所以,他在困境中,向陛下求援,表现的好像是对我大唐已经完全臣服了,但是,我却不敢用你们去冒险。”

    “冒险?”

    “对,冒险。”抚摸着身边的树干,唐瑛苦笑一会儿才道:“颉利可汗被我们杀了,突厥王庭里至少有一半的官员也被我们杀了,这些人都是颉利可汗的心腹。所以,此时,若是有声望或者有大可汗承继权力的人出现在定襄城里,不,就是在草原上振臂一呼,草原十八部的人们,只怕马上就会聚集在他身边,推举出一个大可汗来。”

    灵云恍然般啊了一声,却没说话。

    唐瑛继续道:“我想过了,我们此番刺杀了颉利可汗,不就是想把整个突厥人弄成一团乱麻,让他们之间互相猜疑,让他们之间相互厮杀,从而削弱他们的势力,为我大唐对十八部进行各个击破,创造最有利的条件吗!”

    “可是,朝廷上不是说,突利可汗已经归顺了我们吗?难道他不是真心的?”

    “归顺?真心?人在逆境的时候,的确会真心做某件事,比如突利的归顺,可是,一旦他们觉得,有某件事能让他们咸鱼大翻身的话,他们原本的真心,就会动摇。”唐瑛冷笑了一声后,继续道:“你没注意吗?我们在草原上已经兜了几天了,前天还算是一场大战。几千突厥精锐在浑义河的范围内奔驰,这里距离突利的营地又那么近,图科苏尔又早早就回去了,突利可汗怎么可能没得到消息。可是,我们可曾发现外面有他的人马活动?没有。这说明,突利摆明了要当壁上观了。”

    百盟书

    灵云又啊了一声:“这么说,公主担心,我们一旦到了他的营帐,不仅得不到帮助,反而可能会遇到危险?”

    “是,我既然将大家从长安带出来,就该尽力让大家回到长安,所以,不得不多考虑一些因素。眼下,我们几乎人人带伤,很难再进行一次大的战斗,或者太过激烈的逃亡,一旦被突利当成踏上突厥王庭的进献之物,怕是一个都活不了了。所以,我们不能依靠突利,只能尽快找到李勣将军的队伍,与他们汇合。再说,有军医在,大家的伤势也好的快一些。”

    “我明白了。可是,公主,我们要怎么去和自己的大军汇合呢?”

    唐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往前走了几步后,突然问灵云:“灵云,咱们俩相识是在武德五年吧?”

    灵云不妨唐瑛突然扯出这种问题,嗯了一声:“嗯,你来苇泽关的时候。”

    “武德五年,我们一起杀敌;武德六年,公主走后,你就来到我的身边,我们一起生活四年多了。灵云,这些年里,我对你如何?”

    “公主对灵云非常好。”

    “我一向将身边的人视为兄弟姐妹,我的那些兄弟也好,豆子夫妻也罢,包括你在内,我都视为自家的亲人,这点,我没说错吧?”

    灵云缓缓低头:“是,公主待灵云,比人家的亲姐妹还亲。”

    “你帮了我很多忙,我很感激你。”唐瑛缓缓道:“你在我府上四年,应该明白,府中的那些人为什么对我好,为什么肯为我付出一切。”

    “是,公主拿大家当亲人,我们都很爱戴您的。”

    唐瑛笑笑:“不完全是这样。府中的那些兄弟,都是与我一起,从战场上捡下一条命的,我与他们,也和与你一般,都是血火中留下的换命交情。所以,我不能亏了他们,他们也不愿负了我。”

    “我明白……”灵云的声音很轻很轻。

    唐瑛接着道:“我这个人,也有一个很大的毛病,那就是,如果一个人被我,被我的兄弟们当成了自家人对待,那么,我们就绝不允许这个人背叛我们大家,无论是背叛我,还是背叛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被允许。若是有人犯了这条,那,她就不可能再成为家里人,也不可能再得到我们的亲情或者说是友情。灵云,你明白吗?”

    “我,我明白……”灵云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在唐瑛的目光凝视下后退了一步。

    唐瑛等了一会儿,见灵云依旧低着头,她叹口气:“算了,天快亮了,回去再休息两个时辰,就该上路了。灵云,别的我也不想再说什么,刚才那些话,你好好想想。”

    唐瑛说完,也不等灵云有啥反应,甩手向密林中走去。灵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方挪动着脚步,跟了上去。距离他们十步左右的一颗大树后,张公谨的身形才露了出来,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唐瑛他们离去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才放轻脚步,向来处潜了回去。

第五百三十九章 奇兵

    回到原先的休息地,唐瑛和衣躺下,想再睡一觉,却是睡不着了。她刚才的确想离开,而且,在这样的密林中,一个人非常容易隐藏下来,而整支队伍里,就她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她若真想借这个机会,逃之夭夭,是再简单不过了。

    可是,已经走到密林边缘的她,却又返了回来。离开,很简单,可是,一时的兴奋过后,她却想到了自己离开后的后果。林中,有几十个与她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而且,多数人负伤都不轻。她走后,这些不熟悉地形的人该如何走出这片危险之地呢?山外,有突厥骑兵在游弋,前方的草原又充满了未知数,她真的相信这些人,仅凭她留下的一副引路地图,就能平安地到达突利的营地?她真能放心把这些人交给连她都不太信任的突利手上?

    思前想后,唐瑛觉得,她的离开,对这支队伍来说,才是真正的致命打击,她几乎能想到这些人横尸草原上的场景。她终究不是一个能狠下心来,只顾自己的人呀!站在密林边,跨出去,就是自由的天空,可,这种自由,却可能是以几十条战友的性命为代价换取的。一想到这些,她那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最终,还是转身走了回来。

    闭着眼睛,唐瑛在心里嘲笑自己,狠不下心来,就只能给自己找罪受,找苦吃。可是,让她再选择一次,她依旧会选择回来,机会还能找到的,可,命只有一条,找不回来的。

    又一个黎明来到了,早早起来的唐瑛如往日一样,安排好了一切后,慢慢步出密林,走到一处光线较好的地方,眺望远方,思索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张公谨也已经起来了,帮着唐瑛做完早上的事情后,又去巡视了一下战马的情况,等他走回来,正好看到朝阳下的唐瑛。

    唐瑛侧挎箭斛,右手持弓,背对朝阳而立,暖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将她的面庞笼罩在一片模糊中,淡淡的光晕包裹了她整个身躯,淡金色的盔甲上映射出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芒,那种坚强里带着一股子柔和的气质,和那如画般的模样,顿时让张公谨看呆了。

    望着唐瑛的侧影好一会儿,张公谨微微叹惜一声。回想起昨晚他看到,听到的一切,他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此时,看着唐瑛眺望远方的模样,张公谨明白,这个善良的女子,为了他,为了这些受伤的勇士们,放弃了最佳的离开机会,这让他感动的同时,也不得不为唐瑛叹惜。

    唐瑛,你可知,一旦与大军汇合,你再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就非常困难了。其实,你真要走,大可不必管我们。我虽然很想帮你,但……心里苦笑着,张公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去选择,他想帮唐瑛,却又不想违抗圣意。昨晚他选择了假装不知,却不料唐瑛走了又回。唉,罢,罢,走一步算一步吧。

    望了一会儿远方,唐瑛也拿定了主意。走,是一定的,但她要走的放心才是。眼下最迫切是,还是迅速找到李勣的军队,让张公谨等人的伤势得到治疗,只要到了军队中,有军医,有药物,张公谨等人的伤势就能得到控制,他们就不会白白为她牺牲了。再说,在突厥人的层层围追下,他们的安危就只能指望李勣的大军了。

    拿定了主意,唐瑛走到张公谨的身旁,商量道:“张将军,我刚才想了想,我们一行人全部走前面的草原,危险太大,虽然突厥大军已经四分五裂,但,那一股股的小队,也足以对我们造成致命的伤害。所以,我想派出几个兄弟去找并州过来的大军。剩下人,最好不要贸然离开山林,在山林之中,不管是躲避突厥追兵也好,还是防范夜晚的狼群,都会安全一些。大家就暂时在这里隐匿起来,等援军过来接应,你觉得如何?”

    张公谨此时已经收回了看向唐瑛的目光,嗯了一声:“公主的安排很好。看看那几位兄弟的伤势轻一些,再带上几匹好马。”

    “我想带着灵云和几个人先过去。这边的道路,只有我熟悉。”

    张公谨惊了一下,旋即又释然了,一语双关道:“灵云姑娘应该能保护得了公主的安全。”

    “那好。你安心休息,我来安排。”唐瑛没有听出张公谨话中暗藏的意思,淡淡地说了一声,转身去找灵云了。

    当天夜里,将张公谨等人安置在另一处山脉中的密林里后,唐瑛带着灵云和两个千牛卫,外加一个养马汉人,向山林外逸去。这养马人却是主动提出要随同唐瑛他们的,说可以多带几匹战马,并且,唐瑛他们要北上的路,养马人也熟悉。在张公谨的赞同下,唐瑛同意了。一行五人八马,趁着夜色,钻出森林,向着东北方向而去。那里,浑义河的上游,才是李勣大部队要经过的地方。

    就在唐瑛安排伤员们往山林中隐匿而去的时候,距离定襄城不到三十里的地方,一队大唐精兵正疾速向前奔驰着,遮住半张面孔的头盔上,反射着冰冷的日光,紧逼的双唇,展现出他们坚韧的性格。

    李靖亲自带领着这五千精骑兵已经在草原上奔驰两天一夜了。兵出马邑,是招险棋,也是一手妙棋,突厥人想不到,唐军自己也想不到,但李靖能想到。他让从灵州出发的大军打着他的旗号,吸引了各方的注意,而他,却带着精兵潜入恶阳岭,然后白伏夜驰,出其不意地兵临草原,直驱白道。

    不期而至的恶劣天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却成为这支队伍最好的掩护体,被风雪堵在帐篷里的突厥牧人们,根本没有发觉这支神秘的军队,一直到这队人马奔驰到了这里后,才被一个千人的突厥驻扎营地发现。

    强横惯了的突厥人并没有意识到唐军到来意味着什么,他们将这支骑兵队伍看成了唐人的一次挑衅,带队的千夫长对自己和手下的能力非常自信,马战,即便在大草原上,他也是高手。带着这样的自信,突厥千夫长一声令下,率领他的队伍,向唐军迎击而上。

    思路客

    呼啸迎来的突厥骑兵,带着狂奔若潮地凶猛气势,扑向唐军,闪亮的角弓、长矛映着旭日的光芒,似死神的武器一般,耀眼中带着寒意。在看到突厥兵的霎那间,唐军前锋的呐喊声瞬间停止,似乎是被突厥骑兵的凶猛所惊一般,这让突厥兵领头的千夫长有些得意。

    可是,很快,他发现,唐军的呐喊声没了,马蹄声却更响亮了,黑色甲胄上反射出来的光芒却是距离他越来越近,他甚至已经能看清唐军掩在头盔下的那张坚毅脸庞。哦,唐军也有驭马能力强的勇士呀!

    仅仅是一个感慨之后,千夫长突然觉得那个唐兵笑了一下,没错,他面对的那唐兵的嘴角往上扬了一下,残忍的笑容展现在那张脸上的同时,一柄长槊带着冰冷的寒意直扑他的胸膛。千夫长大叫一声,挥刀上迎,刀槊碰撞产生的巨大响声中,两个千人方阵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李靖驱马奔驰在五千人的中前部位,突厥兵迎过来的消息没让他脸上的表情有任何变化,他只是举了举手中的弓,队伍保持着冲击的姿势,全力疾驰,铁甲排出最有冲击力的攻击阵势,急奔,如雷鸣电闪般向前冲去,片刻都不曾停顿过。

    只是顷刻间,整支队伍就冲过了刚刚的交战之处,满地发黄的草地上,已经染满了暗红色的血液,一阵旋风之后,有幸免于难的小草,勉强挺直了身体,无力地在风中摇摆了几下,就静静地停在了那里,它的身边,是那个突厥千夫长未曾瞑目的身躯。

    轻而易举地狙杀了一队突厥精骑,并没有让唐军有丝毫的惊喜,为了将体力保持的更久更强,他们停止了呐喊,保持着沉默,神情却越加兴奋,冲,继续往前冲。在他们所经过的地方,空气中都蕴含一股杀气,还有那种——霸气。这股杀气和霸气,宣示着草原民族独霸这一片广袤之地的历史,即将成为过去时。

    “报:大将军,探得定襄城里的突厥兵不足一万,骑兵都出去追击河阳公主他们了。”

    “河阳公主他们去向何方?”

    “东南。”

    “东南……”李靖默默地计算了一下后,下定了决心:“全军休整一刻钟,然后,随本将前往定襄,一鼓作气,拿下定襄城。”

    侯君集跟在李靖身边,闻言大惊:“将军,公主他们……”

    “东南有李勣。”

    “可是,我们距离他们更近,应尽快支援他们。”

    “我们距离定襄城更近。拿下定襄城,就能彻底消灭突厥王庭。”

    “万一公主他们……”

    李靖腾地回身看向侯君集:“陛下给本将的命令是拿下突厥王庭。”

    侯君集还想说什么,但在李靖的目光中,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传将令:上马,冲。”

    五千战士再次整装上马,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一座城池,定襄。

第五百四十章 背叛

    飞雪飘扬了两天,停下来之后,气温却是慢慢有所回升,渐渐暖起来的天气,让浑义河的河水又流动起来,清亮而宁静。可是,唐瑛的心,此时却降低到了冰点,她坐在河边的草地上,身体无力地斜靠在战马身上,愤怒的目光直直地盯在灵云身上。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

    灵云侧了脸,躲避唐瑛愤恨的目光,双手也拧在一起,显出她内心极度的紧张:“公主,只要我们带着你过了河,直接南下,应该不会再遇上突厥兵,到了关内……”

    唐瑛愤怒地吼道:“山林中的兄弟们呢?你们带着我一走了之,谁去找我们的军队来救他们?你应该很清楚,没有支援,他们在山林里待不过五天。”

    “我知道,我知道……”灵云受不了似的大吼回去:“我知道,你什么时候都为别人着想,你什么时候都是对的,你强,你厉害,你是名副其实的将军。可我不是,我只能做好我该做的事,那就是把你安全带回长安。别的,我顾不上,也没法子想那么多。”

    安置好了张公谨等人后,唐瑛带着灵云他们四个穿越密林,在击杀了几个游荡在山林附近的突厥人后,直奔浑义河。按唐瑛的想法,他们会渡河北上到碛中去寻找李勣的部队,按照在长安时进行的战略规划,李靖负责袭击突厥王庭,李勣则会率部队到碛口张开口袋,堵住突厥部队的逃亡之路。

    可是,才到达浑义河,唐瑛在服用了灵云送上的干饼后,突然浑身无力,别说骑马了,连一点行动能力也没有了。而且,灵云不仅不让唐瑛继续北上,还要带着她马上南下,这让唐瑛愤怒无比了。

    “回长安,很好,灵云,看来,前一晚我与你的谈话,你是丝毫也没听进去呀。你应该很清楚我的容忍底线,你也应该清楚,我一旦狠下心来,报复的手段,会让你承受不起。”

    听着唐瑛冷冷的话语,灵云不由地打个冷颤。是的,别人或许不知道唐瑛的手段到底有多狠,可她清楚。当年在苇泽关,唐瑛那层出不穷的杀敌手段,苇泽关下被唐瑛用毒计杀死的敌军士兵,都让灵云记忆犹新。可是,尽管她深知得罪唐瑛的后果,但,她依旧选择的是另一个主人的命令。

    此时,望着唐瑛愤恨的目光,灵云轻声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就如你强调的那样,你有你的职责,我也有我的责任。与你一起杀敌的时候,我的责任是护你安全,而在你要离开我们的时候,我的责任就是不惜一切手段,带你回去。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是我灵云不得不服从的命令。”

    唐瑛点了点头,冷笑:“很好,责任,圣旨,你背叛我的理由真是堂而皇之呀。灵云,告诉我,将我抓回长安,你得到的奖赏是什么?昭仪?才人?还是哪个宫里的娘娘?”

    “我……”灵云咬咬嘴唇,没有回答。

    “我一直都知道,在当年皇后娘娘身边,有两个得力的侍女,一是你,一是香怡。你,当初被送到了平阳公主身边,香怡,皇后娘娘,以前的秦王妃,本是想送给我的,被我拒绝了。你们两个,看来,都是早被训练好的,对不对?”

    “不,不对。”灵云急急辩解:“皇上当初让我跟平阳公主,是担心公主的安全。不是,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唐瑛点点头:“很好,我可以相信这一点。但是,公主走后,你来到我的身边,就断然没这么简单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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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时,你身边没得力的人,秦王,不,当今皇上,依旧是……担心你,所以……”

    望着灵云躲闪的目光,唐瑛冷笑了:“担心我?也有控制我的想法吧?当初,我还真是没想到会是这样,还以为,你真的是因为与我在苇泽关结下了姐妹情义,才没有回秦王府,而是甘心情愿到我身边来的。果然,最傻的人,从来都是我。”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灵云脑门上都冒汗了,唐瑛怎么误会她都可以,却不能这样曲解了皇帝的心意:“我是自愿的,皇上也真是关心你。他一直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断不能再让你去做危险的事。我,我……”

    “是吗?当时,秦王还应该叮嘱了你,说我日益与东宫走的近了,要你密切注意我的一举一动,随时向他们汇报,对不对?”

    “不,不是……”望着唐瑛冷冷的目光,灵云心虚地埋下了头。

    不再理会灵云,唐瑛把目光看向那两名千牛卫,那是李渊派给她的助手,他们一起在太极宫里渡过了多少刻苦训练的日日夜夜。眼下,这两个人却和灵云沆瀣一气,唐瑛若不问个明白,这心里,怎么也过不去这道坎。

    “你们两个呢?为什么?”

    那两名千牛卫一直没看唐瑛的脸,此时听到她的问话,其中一人闷闷地道:“太上皇下了旨意,让我们听从皇帝陛下的差遣,而皇帝……命令我们听从灵云姑娘和张将军的指挥。”

    唐瑛一听此话,那颗愤怒的心却慢慢平静了下来。当初与李渊订立攻守同盟的时候,她就没有相信过李渊会真的那么愿意帮她,能当上皇帝的人,都是强人,而当开国皇帝的人,那心机也比常人更强上几倍,何况,李渊那只老狐狸,指不定刚跟她谈好了条件,转头就会找李世民谈谈条件了。

    离开长安城后,唐瑛也暗中观察了那五名千牛卫的表现,并伺机试探过,结果告诉她,李渊果然是将她出卖给李世民了。只是,唐瑛真没想到,这几名千牛卫竟甘心听从灵云的指挥,她原本还想利用这两人来牵制灵云呢。看来,她是走错了一步。好在,输赢还难料呢。

    “我明白了,皇帝的旨意你们不敢违抗,我能理解。但是,在那出山林中,还有你们的同伴,他们身受重伤,若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后果不堪想象,难道,你们真这么狠心能置他们与不顾?”

    沉默一会儿后,灵云替那两人回答了唐瑛的问话:“从这里南下,快马加鞭,也不过两日,就可以抵达并州。我身上有陛下给的旨意,到了任何州县,都可以调集兵马。到时候,自然能派出一队人马前来援救张将军他们。”

    唐瑛闻言,长吁了一口气:“皇上就是皇上,把这一切都安排的很好。这块下了药的饼子,也是皇上给你的吧?果然,他还是那样的了解我。在皇上眼里,我定是从来没怀疑过你灵云对我的忠诚吧?呵呵,他一直都知道,我从来都不怀疑我的家人和朋友。”

    灵云再次咬咬嘴唇,没说话。唐瑛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李世民早就安排好的,从唐瑛的灭突策略交给李世民后,如何防止唐瑛借刺杀颉利而逃避他方的行为,就成了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的重点工作之一。为此,他们进行了一系列周密的安排,包括启动定襄城的暗探。可他们还是失算了,没料到唐瑛居然让刺杀小队吸引突厥精兵的追杀,从而完全打乱了灵云等人的行动计划。

    前一晚,唐瑛的差点逸去和后来对灵云说的那番话,不仅没有让灵云反省自己的行为,反而让她觉得,唐瑛不仅急着离开他们,而且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当唐瑛提出带着他们三人去寻找李勣的部队时,灵云感觉到,唐瑛这次是真的要借机离开了,熟悉路途她,找某个地方甩开他们三人,是再简单不过的。将唐瑛强行带回长安的迫切性越发临近了。

    离开山林后,灵云便暗中与两个千牛卫达成协议,便趁唐瑛还没采取行动前,先行一步,将她制服在浑义河边。灵云也知道,他们强行带唐瑛南下并州后,张公谨等人的境遇会很危险,但是,她顾不了这些人了,在她看来,皇帝也会同意用这些人的性命来换取唐瑛的安全回归的。当然,张公谨等人只是危险,却不一定就会丧命,一切都有机会的。

    望着灵云闪烁躲避的目光,唐瑛却是冷笑了,看了一眼哆哆嗦嗦走到灵云身后的养马人,嘲笑道:“灵云,你还真是计划好了一切。想必,让这位养马人多带几匹马跟随我们的主意,也是你出的了?”

    灵云看了一眼已经躲在她身后的养马人,却是摇摇头:“不是。不过,这正好,不是吗?我们能加快南下的速度,这样,也能尽早派人来救张将军他们。”

    唐瑛摇摇头,却是一阵冷笑:“灵云,我还真是看错了你。真没想到,你做事也能如此干脆。好吧,咱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也太久了,该离开了,否则,等突厥人游荡过来,难说能不能脱身了。”

    灵云闻言,却是一愣,旋即喜道:“公主说的是,我们快走。公主,您不要怪灵云,等回到长安,您如何报复,灵云都能承受。”

    唐瑛哦了一声,慢慢地扶着战马的身体站了起来:“回到长安?灵云,回到长安后,你告诉皇上,就说,唐瑛谢谢他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照顾,唐瑛曾经给他的承诺,也会一一做到。”

第五百四十一章 往事不堪回首

    “公、公主,你,你什么意思?”灵云看见唐瑛慢慢站起来,听着唐瑛说的话,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唐瑛吃了掺了料的饼子,好像……没力气站起来吧?

    “咳咳咳……”唐瑛弓着腰,连续咳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真没想到呀,我从一个弱女子,变成一个杀人能手,从和平人士,变成战争贩子。战场杀敌,那是拼命,可……”

    灵云等人听到唐瑛的咳嗽声原本心里有些难受,加上唐瑛说话的声音很小,都支起耳朵听她说什么,没注意到唐瑛直起身的瞬间,两道光影从她的袖口里飞射而出,直奔两名千牛卫,在两人毫无防备中,齐齐射进了大腿根处。

    望着惨呼倒地的两人,唐瑛幽幽地继续道:“我从来没想过,会把保命的弩箭射入自家兄弟的身体里。”

    咳嗽,不过是掩盖手上活动的法子,保命的袖里箭,又一次成为她的武器。唐瑛在发射了袖里箭后,有些悲哀地看向了那两个陪伴她训练的一年之久的同伴。

    灵云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向躺到在地的同伙们,好半天才慢慢转向唐瑛:“是,我们都知道你的袖里箭,可却没有一个人会想到你能对我们使用它。”

    无奈地抬手看看袖口,唐瑛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你应该想得到,唐瑛从来不是一个仁慈的人,我不会杀了你们,却不得不阻止你们对我的伤害。”

    灵云握紧了手中的刀,却知道,她绝对不是唐瑛的对手,就在她犹豫该如何做的时候,一把弯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低沉的声音告诉她下面该如何做。

    望着灵云无奈地扔下战刀,唐瑛惊讶的目光移到养马人身上,却见他动作迅速地从腰间抽出绳子,捆住了灵云的双手。

    “你……为何帮我?”

    养马人笑了笑,走到两个千牛卫身边,依样将他们也绑上,才回到唐瑛身边:“公主,下一步怎么做?”

    “你为何帮我?”唐瑛坚持问自己的问题。

    养马人望着唐瑛,温和地回答:“离开这里,小人一定给公主一个解释。但,现在还是快点离开吧。”

    唐瑛点点头,走到灵云跟前,将绑缚她的绳索给松了一些,又走到两名千牛卫跟前,轻轻起出伤了他们的弩箭,为他们上了药后,才叹惜一声:“抱歉了,这伤,会暂时影响你们的行动,但不会影响你们骑马回去。灵云,等你挣脱绳索,就带他们回去,和张将军他们一起,等援军过来。告诉张将军,我一定尽快找到大军。”

    灵云挣扎了一下,急急喊道:“你呢?真的就不回来了?”

    唐瑛顿了一下,点点头:“是。”

    灵云自然明白唐瑛那坚韧的心性,却还是不甘心失败:“公主,我们离开长安前,皇后娘娘曾让我带句话给你。她说,皇上日后是贤明还是……暴躁,怕是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唐瑛愣了一会儿,却是笑了:“长孙皇后……果然是个聪慧的女人呢。灵云,你回去可以告诉皇后娘娘,就说,唐瑛若是不了解皇上和她的性情,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见长孙无垢的话也没有丝毫作用,灵云悲恸地喊道:“公主,你明明爱皇上,皇上也是真爱你,你真舍得离开皇上吗?你真能忘记我们一起生活的日子吗?”

    “爱?”抬头望向天空,唐瑛将眼中凸显的泪水逼走,叹惜道:“灵云,我不否认你的话,但你没有说对。皇上爱我,而我,爱的却只是秦王。”

    “秦王?秦王不就是皇上吗?”灵云不懂了。

    唐瑛苦笑一下:“你不会懂的。灵云,我告诉过你,我最恨的是背叛,但我没告诉过你,我最憎恶的却是被人利用,特别是被我所爱的人们利用。灵云,许多事情我本来不想说出来,你问我能不能忘记我们一起生活的日子,我告诉你,我真想忘记这几年的生活。因为,我真不想回忆这几年的日子,它时刻提醒着我,我是怎么被亲人和爱人背叛与利用的。灵云,你敢说,你真的敢提起这段日子?”

    “将军,我,我……”

    “灵云,我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人,许多事情,在当时的时候,我或许没想那么多,但事后我却能想到很多问题。别的我先不说,先问你,武德七年,我与罗艺的那次冲突,真是偶然吗?”

    灵云腾地张大了嘴巴,恐惧地看向唐瑛,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哼,你的确做的很好,一切都跟偶然似的,可惜,还是让我想到了端倪。”唐瑛摇摇头,心里也是一阵悲凉,她被李世民利用的好彻底呀:“你们都清楚,我讨厌那种热闹的场景,一定会提前离开,于是,马车、路线,一切都安排的那么没有瑕疵。若不是那马车夫表现的太过胆怯,若不是你如此急迫地冲出马车,并特意强调马车是秦王府的,我恐怕一直都不会去想这件事的内情。”

    “不,不,将军,不是……”

    “你想说,那不是利用吗?当时,别说你了,长安城里谁不知道我是皇帝和太子跟前的大红人,你若是对罗艺说,车里是李瑛县主,那罗艺就是再有十个胆,也不敢上前惹事。可你偏偏不提。你是我的侍女,却在强调马车是秦王府的,而不提我的名号,难道你想告诉我,这只是个误会?那么,你来告诉我,你当时为什么突然提起那个点心店?该不会告诉我,那是你嘴馋了吧?咱们那时可是才从秦王府吃了好东西出来。”

    灵云低下头了,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说话。

    “哼,秦王是什么人,别说那罗艺差点杀了李武,就凭他是太子的人,秦王就会派人时时监视他的行为。那天,罗艺的行走路线怕是早被秦王得知了,从而,通过你,将我引到了那条路上,所以,一走上大街,你就装作坐不住的样子,频频看车外,就是为了证实我们走的路对不对。而后,马车上了那条路后,马车夫故意让咱们的马车差点撞上罗艺的车驾。罗艺手下本就强横惯了,自然会来惹事,加上你的挑拨,于是,我和罗艺之间不起冲突,才叫怪。于是,一切都如你们所想的那样发生了。”

    “公主,那时,你不是也想为李武报仇吗?”灵云低低地说,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唐瑛点头:“我的确想为李武报仇,也时时刻刻在找机会,所以,那次的事情过后,我想到了这些蹊跷之处,想通了整件事情,却没有向你,向秦王讨个说法,就因为我也想利用这件事整治罗艺,否则,你认为我忍的下去?而你们策划了这件事,却是为了利用我的受辱,来解救尉迟恭,对不对?”

    “我,我……我不知道,只是……”

    “只是秦王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去做。”冷冷打断了灵云的话,唐瑛借口道:“这件事,是我知道的你第一次的背叛。第二次不露声色的利用,却是在武德七年的那次打猎中。是你,过来告诉我,太子殿下不知怎么想起送秦王一匹战马,我才去了马厩。想来,应该是秦王让你来告诉我的吧。当然,我没怀疑过秦王想让我去试那匹马,他只是怀疑马有问题,却不好去问太子,于是,他的本意想通过我去找太子验证好坏的,却没料我采取了更积极的行为。”

    “是……”灵云快哭了:“皇上事后也后怕的要,并骂了我。”

    唐瑛又点点头:“第三次大事件,也与你有关。杨文干反叛事件中,你知道我去给太子送饭,于是告诉了秦王。就是你的这一次汇报,却让秦王误解我,从此怀疑我的立场,而将我正确的建议置之不理,从而造成了最后的败局。”

    “我,我……”

    “灵云,你还需要我再说吗?”

    “不。不,不要说了……”抽泣着,灵云根本不敢抬头看唐瑛。

    唐瑛长叹一声:“灵云,其实,你该想到,别的事我可以放过,但,太子妃和那两个孩子的死,就彻底割裂了我们之间的姐妹缘分了。”

    灵云一下子抬起头看向了唐瑛,看到她眼中的痛苦后,又赶紧埋下头去:“将军……”

    “易水很单纯,她从来不会自己拿主意办事情,她一向只会按照我或者别人的吩咐去做事。那日,即便我暂时不在府上,跟随太子妃去进香的人,也不可能是易水,除非……是你让她去,并且骗她说是我的安排。而你,却早就知道那两天有事发生,或者说,是秦王吩咐了你,要紧跟在我身边,不得离开。”

    看着灵云再次低下头,一声不吭,唐瑛叹口气,擦去脸上的泪水,摇了摇头:“其实,在家里也好,出来后也好,我数次点过你,但你却不肯放弃你所谓的责任。对,对你来说,或许,服从皇帝的指令才是你的责任,其他的对你来说,什么都可以不存在。但我做不到,我把亲人朋友的生命荣誉看的更重,所以,我更无法忍受亲人朋友的背叛。灵云,为了你的职责,你回去后,就将我的这些话都告诉皇帝吧,就对他说,唐瑛心里很亮堂,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清清楚楚。再转告皇帝一句话:放弃,有时候就是得到。”

    说完这些,唐瑛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远处的蓝天后,将隐入袖中的干饼子放在了灵云的身上:“我既然早就对你有了戒备,这些手段自然无法在我身上实现。饼子我没吃,换过了,你带回去,留个纪念也好,还给皇帝也罢,就是你的事了。”

    拉过战马,再看一眼和自己朝夕相处了几年,带给自己很多温情,却也时时背叛着自己的姐妹,唐瑛不再犹豫,冲养马人点点头,两人上马,带上两匹战马,绝尘而去。

第五百四十二章 幸福突降

    一路狂奔,唐瑛放松了缰绳,脚踝死死嗑在战马腹部,任由穿堂的寒风吹去她脸上的泪珠。战马感受着主人的悲痛,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一奔,就是一个多时辰。

    等唐瑛终于放缓了奔驰的速度,那养马人才敢上前,拉住她的战马缰绳,劝道:“公主,没事了,不用跑这么急,他们,应该追不上我们了。”

    唐瑛轻轻地嗯了一声,不想告诉此人,她如此狂奔,不是怕灵云等追上来,而是在发泄内心的痛苦。按辔缓行,调整一下心情,唐瑛吁了一口气,才道:“大叔,谢谢你帮我。”

    养马人嗯了一声,看着唐瑛,叹口气:“我不知道公主和他们之间到底出了啥事,不过,我看他们也不想伤害您。”

    唐瑛苦笑:“是,他们不仅不想伤害我,还想帮助我。在他们看来,我抛弃的东西,实在是让他们想不通,看不懂,也甚为可惜的。”

    “是……大唐皇帝想让你当他的妃子吗?”

    唐瑛继续苦笑:“是呀。大叔,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别的女人抢都抢不到的好事,我却要抛弃不要。”

    养马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也许吧。能得到皇帝的喜爱,的确是一种福分。可是……好和坏,别人看不出来的。公主不愿意,自是觉得这不是好事了。”

    “谢谢你,大叔。”唐瑛甩甩头,将心里的烦恼扔掉:“冷暖自知呀!对了,大叔,从河对岸到碛口,有近路吗?”

    “碛口?有点远,那是西北地了。我们,是要赶去碛口吗?”

    “嗯,至少,要到赶往碛口的路上去寻找大军。”

    养马人默默算了一会儿后,点头:“我知道近路,按马儿的速度,不过一天,就可以赶到去碛口的必经之路上。”

    “那好,麻烦大叔引路了。”

    唐瑛松了一口气。按时日计算,李勣的部队,即便没有赶到碛口,也应该距离那边不太远了。只要到了军营里,将这边的情况告诉李勣,就可以派一队精兵,由养马人带路,去援救张公谨他们。而她,却可以混在李勣的亲兵之中,在战场上溜之大吉了。

    想到这里,唐瑛侧头看向养马人,微笑着道歉:“大叔,恐怕这几天得劳累您了。我们找到大军后,还得请您带路回来。”

    “这没什么,我也是老兵了,知道该怎么做。何况,可以帮你,我很高兴。”养马人一口应承了下来。

    听了养马人的这句话,唐瑛眨眨眼,笑道:“大叔,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呢?为什么帮我?因为我是公主吗?”

    养马人定定地看着唐瑛,轻声道:“不,我帮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应该不是真正的大唐公主。”

    “啊?我……不太明白。”唐瑛更加疑惑了。

    养马人依旧眼都不眨地看着唐瑛道:“前两年,有个中原来的汉子,叫单双的,在我们草原上寻找他失散多年的叔叔。他来到王庭的时候,我正好被大可汗派去薛陀延部征马的特勒带了去,所以,没能见着他。”

    唐瑛心里猛地一紧,呼吸顿时紧促起来。是的,她化名单双在草原上四处晃悠的那一年,图科苏尔的一个兄弟曾经告诉她,在突厥王庭的马厩里,有个养马汉人很像她要寻找的人。当时,图科苏尔带她去找人的时候,那人却不在。难道,眼前这位养马人,就是她要寻找的……亲生父亲?

    养马人似乎知道知道唐瑛为什么突然变的喘不过气来,他没有继续说,而是静静地看着唐瑛,等她稍微平静一些,才继续道:“我并不认识单姓的人家,也没有单姓的朋友,但,那位小哥描述的人,却跟我太过相似。那位小哥要找的是唐姓人氏,山东聊城郡人。而我,正是姓唐,也叫唐凌,也是聊城郡人士,与那位小哥找的人一样,也是大业八年为了躲避河役带着妻子和女儿离开的家乡,也是大业九年在河南郡被官军抓去征讨高句丽,从此和妻女失散到今。我的女儿,那一年七岁……名字也叫唐瑛。”

    唐瑛张了张嘴,却是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她用尽了力气死死地拽住缰绳了,因为她不敢松手,因为她此时根本无法控制发抖的身体,上天突然将如此巨大的喜悦送到她的面前,她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承受这种喜悦。

    养马人翻身下了战马,将手伸给了唐瑛。唐瑛出自本能地一把抓住这只大手,死死地抓着,再也不想放开。

    “下来,歇一会儿好吗?”

    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唐瑛就像梦游一般应了一声后,被养马人从战马上扶了下来。靠在养马人的胸膛上,虽然那种踏实中的温暖一下子包围了她,但唐瑛的泪水却慢慢地流了下来。她想伸手去抚摸眼前人的脸,抬起的手,最终却死死拽住了眼前人的前襟,死死的拽住,生怕下一刻这个人就会消失一般。

    养马人的眼中也包含了泪水,轻轻拍拍唐瑛的后背,哽咽道:“我虽然没见到那位小哥,也不知道他受谁所托来找我,或者找一个跟我相似的人,但,我心里却有了希望。我一直在向老天祈求,祈求老天能让我如愿再见到那位小哥,祈求那位小哥真是来找我的,祈求这是我的妻子或女儿托付的他。”

    “是,是我,那是我。”唐瑛终于能说话了,而喜极而泣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这些年,我一直在找我的父亲,一直在找。我一直坚信,我父亲没有死,他一定生活在某个地方,等着我接他回家。我的父亲,我的父亲,爹呀,爹呀………………”

    虽然果断将以往都抛弃了,一贯坚强有韧劲的唐瑛,从来不允许自己在人前表现出软弱的唐瑛,此时,却是一下子放声大哭起来。她毕竟是个女子,毕竟还是那个有情有义的唐瑛,抛却过往的悲伤,强忍了数月之久的悲痛,和乍得亲人的喜悦,搅合在了一起,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嘶喊着,伏在这一世的父亲怀里,放声痛哭,完完全全地把情绪爆发了出来。

    唐凌,这位同样在喜悦和幸福中煎熬的父亲,此时却强忍了泪水,慢慢地拍打着女儿的后背,帮她舒缓着情绪,而泪水,却是完全不受控制地流下,滴在了唐瑛的头盔上,又慢慢地沁进了自己的胸怀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瑛终于平缓了情绪,从唐凌怀里抬起头来,她那张依旧布满了泪水的脸上,却全是喜悦,低低地叫着:“爹,爹,爹……”

    “瑛儿。”慢慢抚摸着女儿的发梢,唐凌脸上却是喜忧参半。

    得回了女儿自然是大喜之事,但,女儿眼下的处境,和她那莫名其妙身份,却让饱经沧桑的唐凌有些忧虑。

    收拾一下已经一塌糊涂的心情,唐瑛放开了紧拽着的衣襟,从父亲怀里脱出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爹,我,我一时没能控制住。”

    唐凌已经抹去了泪水,笑着看唐瑛,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没事,我也哭了。真好,老天待我们不薄呀。瑛儿,我们,边走边说吧。你不忍杀了那三人,只怕等他们缓过来,会追上来的。”

    唐瑛嗯了一声,整理了一下唐凌和自己的衣服,而后,扶着唐凌,让他先上了战马,自己才跨上去。父亲,她终于找到父亲了,老天待她太好了。这一刻,唐瑛心中的悲哀全没了,得到亲人的喜悦,完全冲去了她放弃往日情义的哀伤。

    父女俩这一次没有急速狂奔,而是按辔徐行。走了一段路后,唐瑛才算恢复了正常。侧头去看唐凌,正看见对方眼中慈祥的目光和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喜悦。

    望着唐凌的笑容,唐瑛却得陇望蜀了,一翘嘴,撒娇似地问:“爹,您既然知道有人来找您了,为什么不回家乡去呀?这次,您又是怎么认出我的?为什么不早点过来告诉我?”

    唐凌叹息了一声:“瑛儿呀,我是个汉人,又是突厥人在辽东战场的俘虏,在突厥人这里,我们这些人就是奴隶,别说回家乡,就是离开王庭一步,都会被抓回去杀死的。所以,我一直在盼望,盼望那位单双小哥还能回来,这一望,就是三年。”

    “对不起,爹,是女儿的错,我没想到……让您在这里受了太多的苦。”忘了父亲在突厥人这里的身份,唐瑛觉得很内疚。

    “呵呵,我算是有点手艺的奴隶,平时只要侍候好了大可汗的战马,倒是不会吃什么苦。只是,想回家,就是痴心妄想了。”唐凌叹声气,笑笑:“还好,我还是等到了机会。当我得知大可汗被你们杀了的时候,我知道,我回中原的机会来了,于是,我向那位张将军提出跟随你们一起走的请求,张将军同意了。然后,我看到了你。在见到你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瑛儿,你知道吗?你长的跟你母亲,真是一模一样呀,那一刻,我就跟做梦似的,就想扑到你的跟前,好好地看看你,真想问问你。可是,我当时不敢呀,一个突厥王庭里的养马人,怎么敢去到大唐公主面前。再说,我那时还不敢肯定你就是我的瑛儿呀,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敢冒然出来相认。所以,我只能忍着,一直忍到今天。”

    “爹,以后,您不用再忍了,一切都有女儿在,女儿会带着您去享福的。”唐瑛一拍马脖子,让两匹战马靠的再近些,她自然而然地将头靠向了唐凌,对方也马上斜了斜身子,让她靠了过来。

    “呵呵,爹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说着说着,唐凌的眼中又有泪水出来。

第五百四十二章 亲情

    唐瑛下意识地拉住战马的缰绳,让马儿暂时停下来,让她能真正做一回小女儿,靠在父亲的身上,享受一下这样的依赖之福。唐凌也拉住了战马,伸手将女儿的肩膀环抱在身上,再次感受着得回亲人的幸福。

    前世的唐瑛是个孤儿,小学的时候,父母死于一场意外,所以,她比别人都更加珍惜家人的亲情。穿回到大唐时期,那大半年的母女相依为命的生活,过的非常苦,但对唐瑛来说,却充满了甜蜜,那种二十年没再享有的母爱,让她依恋与母亲的怀抱。

    原本在她的渴望中,流浪的生活总有结束的时候,到了大唐王朝,她就能与母亲过上好日子,再找到父亲,她就能再次享受到家庭的幸福。可是,那一刀,残忍地夺取了一切,不仅夺取了她母亲的性命,还斩断了她对家庭幸福的渴望。正因为如此,唐瑛才会在母亲被害后,起了报仇的执念,从而走上了一条她都无法想象的道路。

    想到母亲,那一幕惨烈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唐瑛悄悄地侧头看了看父亲,慢慢坐直了身体,有些自责地喃喃道:“只是……娘不在了。对不起,爹,我没能保护好娘。”

    虽然,那一幕惨剧是发生在唐瑛这一世的七岁那年,但,在唐瑛内心里,却觉得自己一个二、三十岁的穿越人,却连那么羸弱的母亲也保护不了,所以,她一直是内疚的,这也是她当年拼命练武,一定要报仇的原因。此时面对这一世的父亲,这种内疚之心再次涌上心头,她除了自责,就剩下自责了。

    唐凌虽然一肚子疑问,他不明白,他那弱小的女儿怎么会变成了高贵的大唐公主,又怎么会有那么一身作战和杀敌的本事,但,他却想得到,女儿一定有不同寻常的过往,也对妻子的状况有了思想准备。

    听到唐瑛喃喃的话语,再看看孩子那一脸的悲伤和泪水,唐凌忙从怀中拿出一张丝帕,轻轻地为唐瑛揩去脸上的泪水,轻声安慰:“瑛儿,爹信你,你一定遭遇了很多很多的痛苦。你娘……唉,流亡加战乱,这不是你的错,绝不是你的错。”

    “嗯……”唐瑛叹口气,抬头勉强自己笑了笑:“爹,我知道,您一定有很多疑问想要女儿解答,女儿会一一告诉您的。只是,眼下怕是来不及呢,那些事,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爹,我现在只能先告诉您,娘的仇,报了。等这边的事做完,我带爹回我们的家,再让替娘报仇的好兄弟来拜见爹。”

    “好,好呀!”

    听到唐瑛的话,唐凌内心一紧,妻子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人所害,那么,小小的孩子会过什么日子呀?这一刻,他有了一种预感,只怕这孩子所吃的苦,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呀。只是,唐凌也知道,眼下不是询问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不能让女儿过分沉溺在往事的痛苦中。再说,他曾经也是一个战士,知道时间对伤兵员的宝贵之处,还是赶紧办正事为好。

    “瑛儿,我们赶路吧。爹带你走最近的路,找咱们的大军。”

    唐瑛忙点头,只是,她又有了一些犹豫:“可……爹,我先告诉您,李勣将军眼下是并州总管,他……也是女儿的义兄。这些年,女儿一直被他们一家照顾着。”

    唐凌忙点头:“爹知道了。”

    唐瑛犹豫了一下,接着说:“爹,等到了军中……”

    “我知道,暂时不说出我们的关系,对不?”唐凌显然误会了,因为按照唐瑛眼下的身份,他最好不要承认和唐瑛的关系,免得影响孩子。

    唐瑛知道唐凌误会了,忙道:“爹,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咱们到了军中,除了义兄,我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容。那个大唐公主已经没了,眼下,我就是一名普通的军士,爹就是带我找到大军的向导。”

    “啊?这是为何呀?”唐凌糊涂了。

    “爹,你听到我和灵云姑娘的对话了,也该明白女儿要脱离和皇帝的关系,所以,从咱们离开灵云姑娘他们开始,就已经没有大唐河阳公主这个人了。女儿等会儿会重新妆扮一下自己,变成男儿样子,脸上也会涂抹点东西,掩盖女儿的真容。我提前告知爹爹,就是怕你等会儿会不习惯。”

    唐凌这下明白了,原来女儿还有很多事情是他现在还无法了解的。不过,这没关系,女儿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好了:“瑛儿,我明白了。你放心,你说该做什么,爹就去做。”

    “嗯。”唐瑛想了想,试探着说:“爹,我……你不要再引路回来了。我绘制一副路线图给义兄就好。”

    “啥?”

    唐凌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在唐瑛跟他还没有父女相认之前,唐瑛曾要求他带着援军再回来。眼下,知道自己是父亲了,就不想让自己冒险了?这孩子呀,心太细。一丝感动的同时,唐凌也有一丝心疼。

    “瑛儿,我知道你是心疼爹,可是,爹想去做,不仅能帮你,还能找到从前的感觉。呵呵,爹虽然是被强行抓去当兵的,可爹也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该做的事,爹也会去做。再说,那些人伤势都不轻,万一去援救他们的人走茬了路,找不到或者晚到两天,那可不好。”

    唐瑛默然。她的确是出于对父亲的担心,才不想让他再引路回来的。只是父亲说的也对,救命如救火,时间就是生命嘛!可是,按照她原本的计划,找到李勣后,等援军一出发,她就远走高飞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可是,真按原计划去做,父亲怎么办?

    “爹,要不这样,咱们一起回来。”

    “一起回来?”唐凌愣了一下,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你原本打算找到援兵后,就自行离开?眼下如果我引援兵回来,就要与你暂时分开,你舍不得了?”

    唐瑛尴尬地笑笑,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找到爹爹,我不想……跟您分开。”

    唐凌笑了,伸手摸摸唐瑛的头发,感慨道:“爹也不想再离开你。只是,瑛儿,你会告诉爹你在中原的家位于何处,对不对?爹带了路后,跟着他们返回中原,就去家里找你,行不?”

    “这……”唐瑛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叮嘱道:“爹,那你要先答应我,给援兵带路可以,不要参与可能的战斗,行不?”

    唐凌哈哈一笑:“好。按照你们这些人的能力,能想象咱大唐军队的厉害。恐怕再遇上千八百的突厥人,他们也不可能是援兵的对手。根本用不着爹出手,爹乐的在后面看热闹。”

    “噗。”唐凌说的轻松,终于把唐瑛逗乐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北上

    决定好后面的行程,唐瑛找个背风的小沙丘,换好了装,然后用水化开几小块颜料块,黑灰白等各种颜色都有,等调和好了,她慢慢地在脸上涂抹均匀了,又拿出一块灰色面饼状物品,捏碎了,放在手心里搅拌成干浆,一点点地往脸上点去。

    等唐瑛收拾好了走出沙丘,唐凌看的就是一愣。眼下的女儿完全变了模样,原本微黄的脸,现在成了一种土黄带点黑的颜色,脸上的皮肤也弄的疙疙瘩瘩的,不知道唐瑛用啥东西做出来的。身上也换上了一身突厥兵的装束,劣质羊皮围脖在脖子上围了一圈,遮住了脖子上透出粉白。

    唐瑛冲唐凌吐吐舌头,小女儿般的神情出现在一张略显粗犷的脸上,顿时将唐凌激了一个哆嗦,他这才从愣神中清醒过来。唐瑛一下子笑了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

    “爹,你不用换装,我们这样上路,就是遇上突厥人,也不会惹出麻烦了。”

    唐凌连连点头,同时心里不知怎么涌起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那个单双,会不会就是女儿假扮的?念头只是冒了一下,马上就没了,他觉得好笑,三年前,女儿应该在大唐都城里当贵人吧。呵呵,不管怎么说,等回到中原,他要好好感谢一下单双这小哥。

    唐瑛丝毫没注意自己的父亲脸上出现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她正忙着紧紧马肚子,把那只雕花镶金的箭斛藏在马肚子下面,换上来一只草原上最常见不过的箭斛。整理了一下箭斛里的雕翎,再挂好弯刀,仔细察看了两遍,确定从战马到自身的装束都没什么破绽,唐瑛才满意地点点头。

    “爹,走吧。”

    唐凌看着女儿熟练地做着这一切,嗯,一声,也翻身上马,紧跟在唐瑛身边,向远处奔去。只是,唐凌心里却没有表现上的那么平静,他的心里一阵阵的酸楚。女儿呀,即便长这么大了,可……她这个年龄,应该嫁给一个好男人,在家里主持家务,着儿女,侍奉公婆呀!可他眼前的女儿,却如同一个在战场上奋斗了数十年的将军一般。望着女儿坚毅的神情,唐凌此时的心中,又一次冒出了那个想法:这些年,女儿到底怎么过来的?

    父女两人有了目标,这番不用再思前想后,有换乘的马匹,也不用节省体力,所以,均是放开了缰绳,快速奔跑起来。两个时辰后,两人已经跑出了四十里,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渐渐被扔在了身后,前方,此起彼伏的小山丘渐渐映入了眼底。

    一口气跑了近两个时辰,人和战马都有点累了。唐瑛自己倒劳累惯了,怕父亲受不了这样的急行军。看看天空,时辰也过了晌午,倒是该找地方休息一下才对。正好看到前方有一处水洼地,唐瑛忙停了下来,招呼唐凌休息。

    给战马饮了水,在喂食了四匹马后,唐凌才来到唐瑛身边,坐下休息:“穿过这片山丘,北面就到了白道口,往南走,就是碛口。瑛儿,我们要怎么走?”

    唐瑛抬头望望北边,又低头在地上画起了图形,从并州——碛口——白道。看了看自己绘出来的简易路线图,她又计算了一下日期,方开口道:“爹,我算了一下,估计义兄的部队已经穿越了碛口,应该快到白道了。这样,我们先北上,看看有没有大军路过的踪迹,而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走向。”

    唐凌这方面没什么意见,闻言点点头,将手中的牛皮水壶递给唐瑛:“来,喝点水。不妨这几天一下子变的这么冷,该生火热热这些干粮和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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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皮水壶被唐凌一直裹在自己怀里,此时拿出来,带着他的体温,递到唐瑛手中。温温的水壶,丝丝的关怀,唐瑛此刻感受着水壶传来的暖意,心头涌起的不仅仅是幸福,更是说不清楚的感怀。

    “谢谢爹。”喝了一口水后,唐瑛才从激动和幸福中缓过来。

    唐凌却是笑笑:“爹还是跟你学的呢。前几天飘雪的时候,你不是把水壶暖在自己怀里,给那些重伤兄弟们准备着嘛,爹就学到了。说起来,瑛儿,你吃东西的时候,也得慢点。有情况那是没法子,眼下没事,你慢慢吃,免得肚子里不舒服。”

    唐瑛羞涩地笑了笑,没再说话,却是听话地细嚼慢咽起来。

    父女俩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看看战马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也不再耽搁时间,翻身上马,向着山丘的北面奔去。只是,两人才越过一座小山丘腹部,突然听到前方有战将的吼叫声,再往前走了近百步。不光突厥人的吼骂声听的一清二楚,连兵器碰撞之声也听到了。

    唐瑛诧异地看看前方,想了想,侧身向唐凌靠了过去:“爹,我们前去看看,动作小点。爹在我后面,不要轻易出手。”

    唐凌听到前方的声音,出于本能地就想把唐瑛掩在身后,听唐瑛这么一说,他才反应过来。呵呵,他的女儿眼下是突厥人的装扮,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是。这样想着,他点点头,拉住战马的缰绳,稍稍靠在唐瑛战马的后面,保持着半个马身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向声音来处寻了过去。

    翻过这处山丘,前方的一切尽收眼底,就见十来名突厥骑兵,正围着一员大将轮番上前攻击着。唐瑛皱了一下眉头,再往前走了几十步,赫然发现,那名被包围的大将身影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天哪,那不是张公谨吗!他怎么会到这里来,而且是独自一人,那些跟随他的战士们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瑛心里腾地升起了一朵疑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不过,唐瑛仔细观察了一下,张公谨挥舞长刀的动作有些凝滞,而突厥人却是越战越勇,不少人脸上更是狞笑的模样,好似获得了很大的猎物一般。眼见张公谨越发危险了,唐瑛也顾不得再去想那些为什么,忙忙地摘弓在手,右手一扣,箭已上弦。

第五百四十五章 杀敌

    “爹,是张将军,我得去帮他。爹,你自己小心。”

    叮嘱了一下唐凌,唐瑛一嗑战马的腹部,旋风般地杀向战斗的方向。唐凌要愣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扬鞭赶上,不忘把弯刀拿出来,时刻准备厮杀。

    围攻张公谨的这支突厥小队,有十六人,他们一路追赶着张公谨跑了近二十余里路,才在这片区域把人追上。原本这些人以为,能很轻松地抓住一个大人物,却未料这个唐将异常凶狠,在他们的围攻之下,竟已经斩杀了五人。眼下此人虽疲态倍出,但手中的长刀却依旧有力,只是速度减慢不少而已。

    那名突厥小队长也是有眼力的,知道唐将快成强弩之末了,边指挥手下,围成一圈,有节奏地分别向唐将发起攻击。这车轮战术果然有效果,唐将的体力消耗的越发多了,而攻击的力道也越来越弱,再过片刻,他们就能拿下这名彪悍的唐将了。

    正在对自己的指挥水平洋洋得意的突厥小队长,突听得一阵马蹄响,抬头一看,是一名普通的突厥战士手持强弓飞奔而来。突厥小队长不喜反怒,他可不喜欢有人前来分享他即将到手的功劳和财产——突厥人有将俘虏卖高价的习俗呀!

    基于这种想法,突厥小队长一拍战马,迎着唐瑛而来,他要问问这个落单的突厥骑士是谁的部下,从哪儿来,最好直接把人撵开:“嘟,你,站住了,不要过来。”

    唐瑛心里焦急万分,张公谨那边的情形越发不好,她哪儿有时间跟眼前的人唠叨,再说了,如此紧张的时刻,唐瑛已经忘记她装扮过,眼下是突厥人的打扮。因此,见到这些人中领头的过来了,她也不吭声,转了转手腕,稍微调整了一下箭头的方向,接着右手一松,上弦的利箭嗖地一声,飞了出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原本就近,已在二十步之内了,等那突厥小队长看到唐瑛手上的动作,连做出躲闪的反应都不曾有,眼睁睁地看着羽箭刷地到了跟前,接着,就听得噗地一声,他的咽喉上一痛,头一晕,喉咙里半点声音也发不出了,身子在战马上摇晃了一会儿,没了力气支撑的双腿软了下去,前身一扑,整个人伏倒在马背上,毫无痛苦地离开了人世。

    唐瑛已经对自己的箭法那是信心十足了,羽箭出手,右手一探,又一支箭矢搭上了弓弦,而战马没有片刻停顿,继续前奔,从那突厥小队长身边掠过的时候,第二支利箭已经离弦,向另一名敌人飞去。

    唐凌虽然知道女儿很厉害,但唐瑛刺杀叠罗施的那一箭,他并没有看到。此时,落后唐瑛一个多马身的他,眼看着女儿这一箭的迅速与准确,看着那突厥小队长尸身在唐瑛飞奔而去后才缓缓倒下,竟是愣了。天哪,他在草原上生活十多年了,也没见过这么快的箭呀。瑛儿身上的故事,看来是太多太多了。

    心中感慨着,唐凌动作却是不慢,一把拉过突厥小队长的战马,翻看了一下尸体脖子上带的木牌,没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将尸体从马上拖下去,顺手牵住了那匹战马,继续向唐瑛那边追去。唐凌只是这一耽搁,那边的战斗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围攻张公谨的突厥士兵,做梦也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全力对付张公谨的那几个并没注意到战圈外有人来,而守在外围准备接应的那几个人看到了两匹马过来,也看到了小队长迎过去,都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懒得去管。可是,突然发生的变化让几个瞄这边的突厥士兵傻眼了。只见他们的小队长莫名其妙地匍匐下身体,接着,那个一身装束与他们一模一样的骑士,飞马越过他们的小队长冲了过来,一箭就射落了一个同伙。这几个人脑子根本没转过来,等到又一名同伴栽下马背,他们才反应过来。

    只是,此时,除了围攻张公谨的两人,其余四人眼睁睁地看着唐瑛射杀了他们两名同伴了,都还没想到唐瑛是敌人,其中一个还以为唐瑛是过来争功的,顿时一腔怒火。草原上,不同部族之间也时有争斗,这种争抢高级俘虏的事情,在战场上也并不少见。但是,像这种直接杀死别人来抢夺战利品的行为,却是很少发生,这是为人所不齿的。因此,这名突厥士兵一拨战马,就冲向了唐瑛。

    唐瑛此时却已经刹住了前奔的势头,战马放慢脚步,并很快停了下来。唐瑛非常了解自己,她的优点就在箭法的快和准上,而力量,一直是她的弱项。因此,一般情况下,她并不想和敌人面对面地拼杀。眼看距离那几个突厥人只有不到四十步的距离了,唐瑛马上控制住战马,引箭对准了那几个人。

    一腔怒火前冲的那位突厥士兵有了一定的准备来对付唐瑛的箭,但他自以为的能力并没能让他躲开唐瑛的那一箭。就在他扑向前方的一息之间,唐瑛已经出手了两支箭,第一支射的却是战马,战马的眼睛。受到这突然的一击,毫无准备的突厥士兵顿时被受伤的战马给掀的跳了起来。唐瑛等的就是这一刻,第二支箭在对方战马掀蹶子的同时就出手了,稳稳当当地插进了突厥士兵的心脏,他狂吼一声,从战马上一头栽了下去,在地上哀嚎了一阵后,就没了生息。

    瞬间死了小队长和三名同伴,剩下的突厥士兵知道遇上扎手的人物了。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他们同时做出了选择,怒吼之中,一起向唐瑛扑来。

    唐瑛这一刻同时面临三名敌人,敌人最大的优势就是驭马的能力和巨大的力量攻击,而,这恰恰是唐瑛的弱点。只是,唐瑛没有半点惊惶,战场上锻炼出来的她,依旧稳稳夹紧战马的肚子,手上的动作照样一气呵成,引弓射箭,目标,依旧是对方的战马。

    只是,双方的距离实在太近,四十余步,好的战马不过两息功夫就能冲过这段距离,唐瑛的手再快,也仅仅射出去四支箭而已。只是,唐瑛向来箭不虚发,四箭都命中了目标——两匹马,一个人。于是,能扑到唐瑛身边的,只剩下一名突厥人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绝杀

    唐瑛冷冷地看着对方扑上来,没有片刻的慌乱,抬手已经摘下了弯刀。多少次的实战经验已经把唐瑛锻炼出来了,一对一,她即便占不了上风,也不会差的太远。很久没有这样独自面对过敌人了,望着冲到自己面前的那张放大的凶脸,唐瑛仿佛又回到了苇泽关上,一时间,热血涌上心头,她也是一声怒喝,挥刀迎上了对方的大弯刀。

    那名突厥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伙全毁在对面这人身上,他已经完全不会顾忌对方是“自家人”了,手中弯刀,丝毫不耍巧地用力劈了下去,他亦不敢有丝毫小瞧了对方,这一刀,实实在在,全以力量和速度取胜。

    唐瑛从对方带起的刀风中就能了悟这一刀的凶狠,她却没有丝毫的惊惧,而是本能地一斜身体,将对方所用力道最强之处避开,而后,双刀架十字,从斜处里架上了大弯刀。噌地一声,大弯刀与双刀硬碰在一起,弯刀被狠狠地弹开,飞上半空,两刀交汇之时,火花四溅,耀眼的白芒让交手的两人都不自觉地闭了一下眼睛。

    唐凌此时正好拍马赶到,眼见的女儿遭遇强敌,他哪儿还有心思顾及别的,手中的突厥弯刀是毫不犹豫地向突厥士兵砍去。那动作也是熟练之极,证明了他这十几年在草原上也没白过。

    突厥士兵刚从炫目的刀光中反应过来,就见一柄弯刀挥舞而至,赶紧转过刀口,迎头对了上去。两刀撞击在一起,马上分开,接着又冲对方而去。

    唐凌和突厥人交战在一起,唐瑛在旁边歇了一口气。刚才那一下的撞击,撞的她手臂都有一丝发麻,对方的力气真大。好在有唐凌即时跟上,否则,她与对方再这么硬碰几个回合,她可就难以自保了。

    在旁松了一口气后,唐瑛看了看眼下的情形,唐凌的功夫超出了她的预想,虽不能取胜,却能支撑不少时间。而张公谨那边却是岌岌可危了。围攻张公谨的两人,眼见得张公谨招架的力量越来越小,虽然明白周遭出现了变故,却是不肯放弃到手的功劳,依旧下了死力气向张公谨不停地进攻着。

    唐瑛看到这种情况,微微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拍马跑向张公谨那边,却在经过身边的战斗时,不露声色地扣住右手袖中的弩箭,冲那位正在使狠向唐凌进攻的突厥士兵后脖颈处就是一箭。利箭带着少许的风声轻而快地直射而去,毫无凝阻地扑进了那人的脖颈,铁铸的箭头从后侧而入,从咽部而出。

    突厥士兵只感到后颈项处微微一痛,接着就吸不上气来。他本能地用左手捂上了脖子,却碰触上一尖利之物。没等他想明白,人已经一头栽下了马背,死的是不明不白。草原上的人虽喜欢斗狠,却真没人能用这种阴险的手段杀人,故此,唐凌看着对手栽下马背,看到咽喉处的那一小点箭头,再抬头看向唐瑛时,眼中也不免多了一丝惊惧。

    唐瑛却管不了这么多了,她的目标只在于杀敌和救人,至于手段什么的,哼哼,套用前世一句话,手段不是目的,结果才最重要。奉行这一原则的她,在袖里弩箭出去的时候,已经扔下了双刀,持弓在手,向那两名围攻张公谨的突厥人,射出了致命的箭矢。两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双双倒下战马,一个是立时毙命,另一名却是战马受伤,将他扬下了马背,重重地摔在地上,眼见得是受了重伤,匍匐在地上,貌似昏迷过去,没了丝毫动静。

    苦苦支撑着的张公谨,突然失去了眼前的敌手,手中的长刀却还是停不下来,一时间也收不回去,只能任凭本能驱使将泄在体表外的力气用尽后,才慢慢稳了下来,垂了下去。

    “张将军,怎么样?还能支持吗?”虽然看出张公谨已是强弓之弩,但此处却不易久留,故此,唐瑛才有此询问。

    张公谨喘息了一会儿后,才能确定自己身边真没围攻者了,正将长刀当成支撑体而使劲稳住自己,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时,才发现一匹战马来到了他的身边。战马上的人好像是突厥士兵,他心里猛地一惊,想抬起大刀,却发觉力气似乎已经用完。正在紧张绝望之时,熟悉的声音响在了耳边。

    张公谨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抬头看向来人,这一看,硬是要愣了好长时间,他才从那双熟悉的眼中,确定这位马上的突厥骑手是唐瑛改扮的:“公,公主?你,你怎么,怎么……”

    没走?没离开大家跑路?本以为唐瑛是一走了之了,却在这条路上遇到她,还为她所搭救,所以,张公谨是一脸的诧异。只是,这样的疑问自是无法问出口,他自觉地吞了回去。

    从张公谨眼中看到诧异之色,唐瑛也才想起自己换了妆容的,来不及解释,赶紧再问:“将军感觉如何?能赶路吗?此处不宜久留。”

    “哦,哦,还行。”张公谨反应过来,虽然一身都在叫嚣着疼痛,但他还能支持。

    回头看看,见唐凌已经牵了四匹骏马跟了过来,唐瑛向张公谨点点头:“先速速离开。要不要先换一匹战马?”

    “倒是不用。”张公谨吞了一口口水,使劲压制下浑身的酸胀感和无力感,拍拍自己战马的脖子,笑了笑:“还能坚持。”

    唐瑛不再说话,对唐凌微微一笑,转身拍马前行。唐凌忙跟了上前,而张公谨也努力坐直了身体,一扣马缰,跟在了唐瑛身侧。

    张公谨此时感觉就跟做梦似的,被敌人追击围攻了半天了,突然就结束了,一时间有片刻的茫然,不由地回头看看。这一看,他却猛吃了一惊,只见那名从马背上摔下的突厥士兵,已经扶着战马站起身来,手中弓箭瞄准的正好是唐瑛的背影。

    “公主,当心……”

    也不知道已经疲惫至极的身躯哪儿爆发出来的力量,张公谨猛地从自己战马上腾起,向唐瑛身后扑去。从他出口示警,到扑到唐瑛身后,也不过是瞬间之事,而那支夺命的利箭已经呼啸而至,直直地插入到张公谨的后腰处,痛的他是一声闷哼。

    唐瑛听到张公谨的示警声,一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她的心一紧,扬手冲那突厥人就是一支袖里箭,而后反抱住张公谨在她身后那摇摇欲坠的身躯,痛呼一声。

第五百四十七章 疗伤

    袖里箭并不适合五步以外的攻击,唐瑛也仅仅是出于本能用这支箭来扰乱敌人的视线,争取时间而已。然而,那名突厥士兵从战马上摔下,已经受了伤,发出这一箭,却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此时,眼睁睁地看着一抹黑影冲自己而来,他却是半点击打的力气也没了,任凭小小的铁箭钉进了他的手臂,只是露出了一抹满足的笑容,他终于能杀掉一个敌人了。

    唐凌此时的反应也不迟,唐瑛忙着接住张公谨的身躯,他则怒吼一声,拍马扑向那突厥人,手中弯刀再也不留情,只挥对方的脖颈。突厥士兵才缓过一口气来,见弯刀已至,只好挥动强弓上迎。唐凌冷哼一声,弯刀方向不改,去势不变,瞬间劈断硬弓,狠狠地劈在了突厥士兵的身体上。那突厥士兵狂呼一声,不甘地看向前方,缓缓倒下。围攻张公谨的这支小队,最终全体死在了这片山丘之间。

    唐瑛已经看到了唐凌的动作,也看到了那突厥士兵的死亡。危险已经解除,唐瑛心头的紧张感却没有消除,她小心地放开脚镫,慢慢地滑下马背,尽量稳妥地扶着张公谨。等她下了战马后,才用脚蹬蹬战马的屁股,训练有素的战马忙屈了四蹄,稳稳当当地匍匐在地,让唐瑛能将张公谨从马上挪下来,唐瑛双手使劲,却依旧小心地避开那支插在张公谨腰身上的长箭。

    扶着张公谨斜卧躺在地上后,唐瑛忙忙地拿出伤药,剔开护腰的盔甲,查看伤口的情况。这一看,唐瑛才松了半口气。张公谨身上的护甲,也是精心打制的,用熟牛皮和薄铁片制成,比一般的明光甲质量要好上许多,虽比不上唐瑛身上这件特制的盔甲,却也是难得的上等铠甲。这是长安城的能工巧匠奉圣旨专门制作的,材料也是国库里找的。为了确保这次的行动,李世民也下了血本。

    正因为这件铠甲的质量非常好,这么近距离的一箭,被护腰甲上的甲片挡住了大半力量,能插入到身体中的,仅仅是箭头处两寸左右而已,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看了看箭矢,唐瑛苦笑,箭得尽快取出来,可,这样取箭,那种痛,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将军,我要取箭,你……”

    尽管唐瑛已经非常小心,用的力道也恰到好处,可片刻的挪动,也让张公谨痛的发晕。此时听到唐瑛的声音,他咬咬牙,强迫自己用稳定的语音回答道:“公主尽管动手,我没事。”

    “嗯。”

    心底也很佩服张公谨的硬气,唐瑛却没有多说什么,马上将张公谨身上的铠甲慢慢解下来,而后划开布衣,将伤口附近的肌肉都露出来。看着鲜血从伤口四周慢慢溢出,唐瑛心下一紧,看了看将面部埋入草丛的张公谨,一咬牙,拔出鱼肠短剑,向伤口处划去。鱼肠剑的锋利能最少地减少对伤口的伤害,尽管如此,唐瑛也得极其小心地化开伤口附近的皮肉,将箭头慢慢取出,以避免箭矢上的小钩对伤口造成二次伤害。

    箭矢的取出还是很顺利,张公谨也是一动都没动,更是哼都没哼一声。唐瑛心里对张公谨的佩服又加深了不少。倒出水囊里的清水清洗了伤口后,唐瑛地将身上的伤药厚厚地敷进了张公谨的伤口中,眼看着伤口中流出的血水慢慢减少了,她才松了一大口气。等她给张公谨包扎好了伤口,将他翻过身来,才发现张公谨已经痛晕了过去。苦笑一下,唐瑛心道,晕过去也好,没有意识,就能少受点罪。

    趁着张公谨在昏迷中,唐瑛也不客气了,将他上身的衣物脱了下来,看着身上大大小小的十余个沁着血珠的伤口和那一道道新旧交错的伤痕,唐瑛都有些呆了,这个人居然这么强悍,受了这么多伤,还能这样硬撑着杀这么多人。

    一边动手为张公谨清理着伤口,上药包扎,唐瑛一边皱着眉头,疑惑地想,张公谨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也是跑来找支援的?可是,他应该按照自己的吩咐待在山林中,守护那些手下才对。想了一会儿,唐瑛想到一个可能。看来,李世民不仅给灵云下达了必须带她回长安的旨意,怕是同样的旨意也下给了张公谨。张公谨出现在这里,怕是也在追踪自己吧。

    想到这一点,唐瑛的眉头皱的越发深了。如果张公谨好好的,像灵云他们那样,她当然可以想法子将人制住或者找法子摆脱掉。可是,眼下的张公谨,别说一身的伤势颇为沉重,恐怕,连性命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

    “瑛儿,他……张将军他没事吧?”唐凌从那几个死去的突厥士兵身上搜出了一堆伤药和肉干后,来到唐瑛身边,看到张公谨直直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一个又一个的伤口,吓了一跳。

    唐瑛抬头冲唐凌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暂时没死,但是,他身上伤口太多,伤势也颇重,实在是难说。”

    唐凌也摇摇头,蹲在唐瑛身边,帮着她为张公谨清洗伤口,上药包扎。父女俩忙了好一阵子,才算把张公谨身上的伤口给包扎完了。亏的唐凌想的周到,在突厥人那里搜出了伤药,否则,唐瑛也只能看着那些伤口干瞪眼了。

    “眼下怎么办?带着他一起走,还是……”

    了解了唐瑛眼下的情形,唐凌自然知道女儿并不想张公谨知道她以后的去向,可是,让他们父女不去管重伤的张公谨,他做不到,他的女儿更做不到。

    唐瑛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又看看四周的情形,再看看张公谨,摸摸他的额头:“必须带他走。一来,我们身上的伤药不够用,二来,留在这里很危险。这些突厥人能围杀张公谨,怕是在这周围有突厥人驻扎的部队,或者某个部族的属地。一旦被人发现这里的尸体,会很快找到我们。”

第五百四十八章 坦诚

    唐凌嗯了一声,却道:“这里还是属于大可汗的,应该没有别的部族在。瑛儿,要不这样,你速速去找部队,别在这里耽搁了时间。我来把张将军弄醒,问问他是怎么回事,然后再征求一下他的意见,看是藏在某处,还是前去追你,好吗?”

    唐瑛觉得唐凌说的也有道理,刚想照他的说法去唤醒张公谨,却突然反应过来:“爹,你是不是想让我撒手而去,你带着张将军……”

    唐凌叹气:“既然不能放弃他,就得管到地。可是,瑛儿,你若是这样耽搁下去,那……”

    唐瑛叹息一声:“女儿多谢爹的关心。我想了一下,还是带着张将军上路比较好,就麻烦爹与张将军同坐一骑了。爹,这样,张将军目前还得多歇一会儿,麻烦爹先将这些人的尸体放一处吧,等有人发现,好安葬了他们。爹再将这些战马都集中起来,选一匹最精壮的,好用。”

    唐凌重重地叹口气,却没有反对,而是点了点头,听了唐瑛的嘱咐,前去收拾突厥人的尸体去了。

    唐瑛这边从怀里摸出珍藏的锦袋,捏了又捏,最终还是取出视若珍宝的一粒红色药丸,正是当年老神医为唐瑛精心制作的保命丸。当年,为了救治平阳公主,她忍痛拿出七粒,剩下三粒,一直珍藏在身边。今日眼见张公谨的性命也是岌岌可危,唐瑛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再用一粒药丸来救人。

    捡了一堆枯草,唐瑛用头盔烧了一些热水,正准备用随身携带的木碗将药丸化开成水,却听得身侧有人弱弱地唤她,唐瑛回头望去,却是张公谨已经清醒了过来。

    “张将军,你醒了就好。”见张公谨能自己清醒过来,唐瑛甚为高兴:“你身上的伤口我都为你包扎了,等一下服用了这碗水,休息一刻钟,我们就带你一起上路。”

    张公谨定定地望着唐瑛,目光中全是欣慰:“公主没事就好。我感觉很是轻松,不需要再服用什么药物了,你不必为我而浪费灵药,还是珍藏起来吧。”

    唐瑛为救平阳公主而献灵药的事情,大唐朝堂的人都知道。张公谨在唐瑛割草准备烧水的时候就醒过来了,此时看到唐瑛准备往木碗中放入一粒红色药丸,就想到了药丸的来处,他既是感动,也是不忍,更不愿夺食唐瑛的救命之药,因而赶紧出声阻止。

    唐瑛听张公谨这么一说,明白他的心思,故作轻松地笑道:“将军这话说的不通。灵药也好,神药也罢,制作出来就是为了给人服用的,岂有收藏把玩之道理。”

    一边这样说着,唐瑛一边把药丸放入水中。药丸入水,很快开始溶解,不一会儿就完全融入到水中。唐瑛端着药水,走到张公谨身旁,扶他起身,半靠在自己身上,而后将碗边放到张公谨嘴边:“喝了吧,你不喝,可就真是浪费了。”

    眼见得药丸已经化成水,张公谨还能怎样,只得乖乖张嘴,将药水喝了下去:“公主,看到你,我也放心了,呵呵,说明我走的这个方向没错。”

    唐瑛愣了一下,没说话,慢慢把东西收拾好了,再帮张公谨将铠甲穿好。此时,唐凌牵着几匹战马走来,身上还背了两个包裹。唐瑛看看那两个包裹,笑了笑,接过去,塞进了战马腹部囊袋里。张公谨又躺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有些气力了,就想起来。他一动,唐瑛看见,忙招呼唐凌一起过来,将他搀扶到战马上,唐凌翻身上马坐在张公谨身后,将他扶住。

    “公主,有这位大哥帮我,你就放心走吧。”靠在唐凌身上喘了几口气,张公谨还是将犹豫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唐瑛一时之间没能听懂张公谨的话,等她看清张公谨眼中的无奈和那一丝感激般的期待,方醒悟过来。一旦想到这点,她一下子就明白张公谨为何出现在这里了。

    “原来……将军也有圣旨在身吧?”

    张公谨没有否认,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么会左右为难,这么难以下决定。因此,面对唐瑛的试探,他坦诚言道:“是,应该与灵云姑娘得到的旨意一样。公主,灵云他们……我以为,以你对灵云的……好,她会跟你走。”

    唐瑛深深地叹口气:“将军有所不知,灵云……她原本就是秦王府旧人。不说她了,我没那么狠心,没伤他们。若是我料不错,灵云他们应该回山林找你去了。只是,我没想到,将军竟愿意放过唐瑛。想必将军以为唐瑛已经离去,所以,竟自己冒险前往这边寻找大军?”

    张公谨也叹口气:“唐将军,抱歉,我想,你并不喜欢我们称呼你为公主。你离开山林的时候,我在后相送,见你向东南方向而去,以为……呵呵,这边应是西北才对。不过,你既已决心离去,为什么又会来到这里?”

    听到张公谨不再用尊称来叫自己,唐瑛心底一阵感动:“将军竟肯……忘记陛下的旨意,唐瑛感激不尽。只是,将军也该明白,我也是带兵出身的人,怎会扔弃兄弟们。这位……”走到战马旁,唐瑛满足地牵起唐凌的手,方将身子转向张公谨,仰起一张如花的笑脸:“蒙上天垂怜,我终于找回父亲了。”

    “啊?”张公谨愣了片刻,扭头看向身后紧紧护着他身体的汉子:“原来,原来……怪不得,我看大叔一直有眼熟的感觉。恭喜,恭喜你们父女团聚。”

    张公谨由衷的话语让唐瑛和唐凌都是一阵乐和,特别是唐凌,能在别人面前公开亮出他与女儿的关系,真让他高兴万分。心下高兴,他手上的动作更加小心,让张公谨上半身全靠在了自己身上。无声的感激,使得张公谨心底也叹息不已,这父女俩人,都很义气呀。

    相视微笑了一会儿后,唐瑛方继续向张公谨解释道:“我们出山林往东南走,是因为山林西部、北部必定有不少突厥人还在幻想搜寻到我们去邀功请赏,所以,我们是走河边再北上,以求避过太多的突厥人。我打发了灵云他们后,才知我父亲识得通往碛口的近路,所以,我们原打算先上白道口,如果能在此处发现大军的踪迹,我们就可以省去不少路途。等找到大军后,李勣大总管定能拨出上千精兵前往援救兄弟们。到时候,父亲会为援兵领路,而我……就不回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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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雨歇介绍:
无力翻云覆雨,无貌倾国倾城。三年瓦岗寨兴衰,一朝玄武门泣血。
剑戟寒霜,恩怨情仇,都付与蔓草黄沙。
乱世中当可生死与共,歌舞中谁能携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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