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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牌王妃全文阅读

作者:安知晓     金牌王妃txt下载     金牌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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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夜,合家团圆。

    凤城有中秋吃汤圆的习俗,寓意团圆美满。这是楼嫣然和云不悔嫁入王府也过的第一个中秋,楼嫣然想和云不悔一起亲手做一锅汤圆,代表两位新媳妇的孝心,也让长辈们尝一尝她们的手艺。云不悔欣然答应,她并不精通厨艺,自幼就不喜欢做厨房的活儿,可汤圆却是拿手,做得还算不错。

    汤圆做得好,功夫极多,楼嫣然和云不悔下午便在厨房忙活,灵溪和灵心手艺最好,想要帮忙却被楼嫣然制止,云不悔和面,楼嫣然拌馅儿,分工来做。

    云不悔手劲并不大,这和面的活儿,她干得十分吃力,灵溪趁着楼嫣然不注意,偷偷帮云不悔揉面团,云不悔淡淡一笑,也不制止,这府中人不少,这汤圆要煮许多,自己一个人和面是做不来的。

    楼嫣然倒是会挑精细的活儿做,把这差事留给她。

    灵溪说,“世子妃,您是享福的人,这厨房活您可真做不来,您这手白白净净的,不沾阳春水,我们几个奴婢看着都不忍心见你干活,别说世子了。”

    云不悔莞尔,以前她做汤圆,就做小份,所以当然不吃力,王府人多,便显得繁琐一些。

    程慕白一开始便不同意她做汤圆,他不舍得她到厨房忙活,云不悔偶尔会做一两道点心,做的也不怎么好吃,程慕白吃得香,也是冲着她这份心意。自家娘子厨房的本事多少他是知道的,这汤圆府中上下都要吃,若是做得不好,怕惹来闲话,楼嫣然却说两人刚进府,不曾为王府做过什么,一顿团圆汤圆是应该的,云不悔不答应更会惹闲话。

    灵溪做惯了这会儿,面儿揉得十分均匀,好看,汤圆白白嫩嫩的,看着十分可人,云不悔欢喜不已,寻常一旁做的是糖水汤圆,这一次云不悔有了新点子,想做椰奶汤圆。

    她手艺不好,却贵在新奇,这多少能弥补一些不足,楼嫣然有些担忧,怕做得不好,旁人吃不惯,云不悔却说没关系,她做过牛奶汤圆,椰奶更香一些,府中吃惯了糖水汤圆,换换口味也不错。

    楼嫣然没什么话说,云不悔便让人准备椰奶。

    这椰奶汤圆其实并不难做,就是把糖水换成椰奶,椰奶制作也不难,用新鲜的椰子水和椰子肉熬成椰奶,费了一些时间罢了。

    灵溪直夸云不悔心思灵巧,府中没吃过椰奶汤圆,做好后她尝了一口,感觉十分好,汤圆煮得稍微有些烂,可十分香,弥补了缺陷。

    天气较热,云不悔把椰奶放凉,又加了冰,做成冰汤圆,这才送上来。

    这是比较新鲜的做法,刚一端上来,闻着香气王爷和王妃便夸赞云不悔和楼嫣然心灵手巧,楼嫣然谦虚笑说,“都是不悔的功劳,儿媳只是拌着馅儿,不敢居功。”

    李侧妃说,“冰凉爽口,滑而不腻,这汤圆做得好,王妃姐姐真是有福,世子妃真是能干。”

    玉侧妃也赞不绝口,云不悔坐到程慕白身边,程慕白微笑看着她,能得到一片赞誉,出乎程慕白的意料,他以为云不悔的厨艺指不定会把汤圆的馅儿都煮烂。

    云不悔低声说,“是灵溪帮的忙。”

    程慕白了然,她就点子多,真要做起来却不见什么成效,然而她和灵溪倒是合作十分好。

    程佑天静静地吃着汤圆,程穆东笑说,“我以为二嫂不善厨艺呢,没想到还是一个高手,二哥的担心是多余了,瞧这汤圆做的,太精巧了。”

    云不悔备受赞誉,却不敢居功,又推给楼嫣然,楼嫣然又谦虚地推回来,王妃说,“你们也别推来推去,都是能干的媳妇,大少爷和慕白很有口福。”

    程慕白长袖掩嘴,似是在笑,云不悔拉了拉他的袖子,“你什么意思,说我做的不好呢?”

    “这哪敢啊,谁都夸你呢。”程慕白低声说,两人说悄悄话,姿态亲密,羡煞旁人,楼嫣然顿觉得食不知味,程佑天最是安静,一语不发。

    王爷感慨说,“这椰奶汤圆很多年前吃过,这味道真让人怀念。”

    王妃脸色微微一僵,云不悔笑容敛去,心中暗暗喊了声,坏了。这椰奶汤圆是母亲儿时常做的,父亲十分爱吃,经过冰镇更是令人回味,她不知道母亲也曾为王爷做过,她偷偷看了王妃一眼,手心捏了一把汗,王爷和王妃心结刚刚解开,别为了这是又拧上,那她就罪不可赦。

    无心之失,有时候更令人悲痛。

    云侧妃笑说,“府中可没做过,王爷在哪儿吃过?”

    王爷淡淡说,“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云侧妃掩嘴笑说,“看王爷如此怀念,这做汤圆的人对王爷而言,一定很重要吧。”

    王妃低着头,云不悔看不见她的表情,心中气恼至极,暗骂自己蠢笨,没想到这一层,这才闯了祸,真是该死,她和王妃的关系不能又恶化了。

    王爷似乎也觉得自己失言,看了王妃一眼,朗朗而笑,“云儿多心了,只不过是年少时的一位妹妹曾做过,味道极好,所以怀念至今,说到汤圆好吃,本王觉得王妃的汤圆做得更好,胜过不悔一筹。”

    王妃惊讶地看着王爷,云侧妃暗恼,云不悔松了一口气,机灵地接口,“是,母亲的汤圆是做得最好的,玉致常说,不悔只是心思巧,手艺是一般般的。”

    玉侧妃说,“王爷这一提及,妾身也想起来,王妃姐姐的手艺确实是好,妾身就吃过一次,至今也怀念着呢。”

    府中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汤圆,又在前院欣赏皮影戏,程慕白牵着云不悔到碧月长廊去赏月,他对皮影戏兴致不大,不如和云不悔在荷花池赏月,更是赏心乐事。

    *

    ps:正月十六送妹妹去学校,顺便要办事情,就一更哈。

181

    十五的月亮最是好看,又圆又亮,似是人的笑脸,最是灿烂时,柔白的月光洒落天地间,如一层薄纱覆盖着静谧的月色,添了一层无言的浪漫。

    程慕白拥着她坐在碧月长廊上赏月,长廊中映出一对缠绵身影,仿佛交颈鸳鸯,程慕白说,“你特别喜欢十五?”

    云不悔点头,“是进府后喜欢,还是一直都喜欢?”

    “一直都喜欢。”云不悔笑说。

    “十五对你而言,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云不悔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特殊意义,于她而言,所谓特殊的日子其实一年之中并不多,哪怕是她的生辰,于她而言也不算太特殊。每一天都她而言,几乎都一样。

    “那为何喜欢十五?”

    “可能是以为我喜欢十五的月亮,月有阴晴圆缺,人有聚有散,可十五的月亮总是如此圆满,令人觉得这人世间的一切也如此圆满。仿佛什么都不曾变化过,人如月一样,永远在最灿烂的时候,每次看着十五的月亮,我都在想,自己也是圆满的,如此一想,就不觉得孤单了。”至少有月亮陪着他她,谁都可以改变,可十五的月亮总不变,总是让她觉得开心,让她觉得人生有希望。

    “傻丫头。”程慕白怜爱地啄了啄她的额头,“你这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嘿嘿,聪明一世,难得蠢笨嘛。”云不悔狡黠地说,倏然眨眨眼睛,淘气地问,“小白,我听说男人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你是不是也是如此?”

    她仰头看着他,他的眼眸仿佛盛放了十五的月光,温柔似水,“不悔,我喜欢你,聪明也好,蠢笨也好,都是我喜欢的云不悔。”

    不管她的哪一面,都属于他,这种归属感让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记住,他的身边有她相陪,所以他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以她为先。

    云不悔脸颊如桃,羞涩地把脸藏于他的胸口处,程慕白拥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动作温柔,唯恐惊扰了她。

    “小白,成亲后,我们就回过一次楼家,过几日,你陪我回家成么?”云不悔问,成亲后,程佑天和楼嫣然倒是经常回楼家,云不悔出了回门,没有回去过。

    一来她若要见三夫人,寻常约在外面喝茶谈天即可,回去人多口杂,又太啰嗦,应付那些人让云不悔疲倦和心烦,三夫人也是知道的,所以并没让她多回去走动,若是彼此想念了,冰月带句话便约在外面一起喝茶。

    程慕白知道她的心思,点头同意,楼家正闹得不可开交,云不悔这时候回去,哪怕不说什么,对楼震天也是一种心理威逼,毕竟这分家产是她母亲的,当初也是楼震天甘愿赠于楼秀玉的。

    “好!”

    程慕白和云不悔要回楼家的事情先是回禀了王妃,再回禀王爷,两人同意,云不悔这才让冰月和灵溪收拾,准备礼品。虽不喜欢大夫人和二夫人两房人,云不悔也周到地准备礼品,且全是贵重之礼。这礼数是不能失了,程慕白又是世子,难得回家一次,若是礼品拿不出手会让人看了笑话。

    她是不打紧,可不想有人看低了程慕白,惹来他的闲话。

    临时时,王妃叮咛,“楼家是多事之秋,你回去便回去,可他们家的事情,你不要插手,毕竟你也不是楼家的女儿,多说了反而落人话柄,横竖是他们家的事,再闹也和你无关。我知道你有心帮三夫人一家,我和你母亲,三夫人,楼老爷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十几年,我何尝不愿意她好。只是大院里的事情,你嫁出去的女儿总是不便参与的,你看嫣然,这风头浪尖上便没回去。我这一次允你回去,也算是我的私心,若非是三夫人,今天我是不会允你回去,不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我的苦心。”

    云不悔柔柔一笑,握住王妃的手,轻声说,“母亲,您放心,不悔知道分寸,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悔比谁都清楚,这一次我们回去,就是探亲,旁的什么都和我们没关系。”

    “你能如此想,那是最好。”王妃说着,看向程慕白,“一路仔细照顾着,到了楼家,别失了礼数。”

    “是,母亲放心。”

    楼家。

    楼震天带着家眷在外候着,远远便看见王府的车队,程慕白和云不悔同坐一辆马车,有两辆马车是装着礼品,荆南带着十几名侍卫跟在马车后面,浩浩荡荡到达楼家门前。

    冰月搬来矮凳,程慕白一边咳嗽,一边踩着矮凳下来,冰月又扶着云不悔下了马车,云不悔轻抚着程慕白的背脊,这厮是故意的吧,这一路没听他咳嗽,到了楼家却咳个不停,嗓子不疼么?

    “楼震天及家眷拜见世子,世子妃,祝福世子和世子妃万福。”楼震天手撑着地行礼,楼家家眷也跟着行礼,程慕白咳了好几声,云不悔说,“舅舅,几位舅母,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都起了吧。”

    楼家的人道了谢,这才起身,楼震天恭敬地把程慕白和云不悔请进楼家,楼开阳和楼摇光相视一眼,云不悔要回来一事,事先并没有收到消息,是昨日冰月才说,是云不悔临时决定的。

    楼开阳并不希望云不悔介入这一次楼家分家一事中,免得她在王府受人闲话,说她以权压人逼楼震天和大夫人一房就范。楼摇光却另有想法,云不悔做事素来最有分寸,哪怕是要帮,也定会不露痕迹,怎会落人话柄。

    大夫人和楼少琪、楼嫣云离他们最远,他们是极不愿意见云不悔回来,这一次分家大夫人心里是很不愿意的,她精明能干,可并不懂经商,心中也明白楼家全靠楼开阳,这分了家,以后的日子她真怕出个差错,且楼少琪又好赌成性,她哪能愿意分家。

    然而,她是爱子心切,楼少琪因赌欠了一笔巨债,典当了商铺还不足以还清,这么一笔大额数目,楼开阳咬紧了牙齿,就是不愿意松了银根救命。楼少琪逼于无奈想到分家,楼家是凤城首富,家财万贯,分了家自己爱怎么花是他在自由,他又是长子,祖训说大房有嫡子便能继承楼家一半的财产。

    大夫人原不愿意分家,可一想到能分一半家产,再加上楼开阳不愿意还楼少琪的债务,她心有怨怼,这才同意分家,谁知道,三夫人突然提出楼秀玉当初把一半家产已转给她。这件事楼震天,几位夫人都可以作证,楼家的亲朋好友都在,秀玉当初出嫁说这件事是在众人面前说的,楼震天抵赖不了。

    所以她只能分到楼家四分之一的家产,这让大夫人很不甘愿,二夫人也不愿意一半家产给三夫人,楼震天自己也是不乐意的,所以这件事便闹起来……

    大夫人说,“云不悔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回来,她这是做什么?”

    楼少琪说,“娘,不管她做什么,总之咱们一定要咬紧牙关挺下去,咱们才是楼家的正室,长子嫡孙,凭什么把一半家产给他们,姑姑当日是戏言,做不得数。”

    “你闭嘴,都是你不长进,若不然……”大夫人拂袖,盛怒不已,这事本就十分棘手,如今云不悔一回来,更是让大夫人心焦。

    她不止一次埋怨过,为何嫣然不是长子,若嫣然是长子,今日她就不会如此憋屈。

    大厅中,楼震天等人陪着程慕白和云不悔喝茶聊天,冰月把礼品都分发给众人,每人一份,并无偏颇。云不悔是很有心思的人,送给他们的礼物都很迎合他们的心意。楼震天爱面,她送了一套上等蚕丝制作的衣裳,大夫人爱财,她送了一对金玉如意,楼嫣云爱美,她送了一套上等的胭脂水粉,二夫人爱古玩,她送了两套青瓷花瓶……她尽力顾及到楼家每一个人,一人都没落下,这多年在楼家她可不是白待的。

    大夫人虽不喜欢她此时回门,对她也是戒备,可她出手这么阔绰,谁不喜欢,且又是她中意的礼物,当下便缓和脸色,楼嫣云十分欢喜,她想要一套这样的胭脂水分许久。二夫人和楼家的小姐们也很开心,场面云不悔在做足了,三夫人倒是觉得可惜了,白白便宜了他们。

    虽说也知道云不悔的用意,可出了这件事,她是真不待见他们。

    喝了茶,午膳时间还未到,云不悔带程慕白去她的雪梅居,雪梅居无人居住,暂且空着,这离正院远,也没人愿意居住,楼摇光让春燕时常打扫,雪梅居是极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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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夫人和楼开阳、楼摇光等云不悔来,已过快一个时辰的功夫,云不悔身上扑了许多香粉,硬是把身上那股味儿遮盖,三夫人派人请过一次,让荆南的人拦在院子外,正要派人催第二次云不悔便姗姗来迟。

    “你这孩子,怎么待上这么长时间。”三夫人说道,“也就带世子回阁楼休息一阵,能费上这么多功夫,这把童年到豆蔻年华的往事都说尽了吧。”

    楼摇光扑哧一笑,云不悔想起她和程慕白在阁楼上的事,好不容易褪去的红又浮起来,娇嗔不依,慌忙过来撒娇,直说自己错了,又说好些日子不见,三舅母变得漂亮又优雅,哄得三夫人笑得如一朵花似的。

    楼开阳说,“怎么赶上这时候回来?不是什么好时机,府上的人也同意?不怕惹闲话吗?”

    “谁说不是好时候,正是时候呢,我刚看舅舅的脸色,绿得难看,更别提大夫人和大表哥。”云不悔浅浅一笑,“三舅母,这事打算怎么算完?”

    “拖着呗,如今吵翻了,原本他们要分一半家产,如今只能分得四分之一,心中不乐意便和我吵起来,你也知道,这事一提出来,老爷面上挂不住,大夫人是绝不愿意,二夫人房里没子嗣,本就巴望不上,这要让我分走一半,剩下的大夫人一定会大部分卷走,她自也聪明,不会同意。全家就和我们死磕,一致说秀玉当年说的玩笑话,作不得数,如今楼家全是老爷的,他愿意怎么分就怎么分。老爷是个爱面子的人,你也知道,大夫人和二夫人不愿意承认这事,他是不敢的,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心眼小,争这家产说出去人家也会觉得无伤大雅。若老爷否认,这城中多少人知道这事,他丢不起那人,除非他今后不打算在凤城走动,依我看,吵到最后多半是不闹,不分家了。”

    云不悔看向楼开阳和楼摇光,很显然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和三夫人是有区分的,三夫人觉得不分家,一家人和和乐乐在一起也算不错。可楼开阳和楼摇光是铁了心要分家。

    “舅母,若是这一次不吵了,大舅母说不分家,您也同意么?”

    “一家子本就好好的,分什么家,她要么就不要吵着分家,心眼太大,要么就分四分之一,退一步我是不会让。”三夫人说,这些年,楼开阳为了楼家奔波劳碌,管理楼家生意,做得有声有色,而楼少琪却好赌成性,光是输的钱就不知道多少,如今还要拿着她儿子赚来的钱去输掉,她很是心疼,自然是不愿意的。

    云不悔看向楼开阳,楼开阳微微点头,她说道,“三舅母,依我看,若是这一次能分家,那就分了吧。横竖是他们先闹起来的,分了也好,大表哥那性子,将来不知道要惹多少事,分了家也省了事,你就说二表哥劳心劳力为楼家赚钱,结果他却在一边散财,金山银山都不够输啊。他又有一帮狐朋狗友,将来铁定惹事,我们犯不着为这事揪心,索性就分了,哥哥和姐姐也省心省力。一个院子生活,终日吵闹也不是一个事,您说是吧?”

    “我心中是排斥分家的,自古家和万事兴,他们再过分,再不对,也是一家人,和和气气就过了,平时有点小心思也不算过分,都是各自打算。可若他们真要分家,成啊,拿四分之一的家产,可他们不乐意,偏要拿一半,天天那族规和你母亲说事,口气强横着呢。”

    云不悔淡淡一笑,楼摇光问,“不悔,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他们不是一直吵着说母亲当时只是戏言么?”云不悔笑意深深,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信给三夫人看,“您看看,这封信是母亲留给您的,当时她交道我手上,她说舅母很看重自己和楼家的缘分,当年便有心推脱不愿意接受这一半家产,这信要是交到你手上指不定也毁了。她便让我收着,若是将来闹起来,便拿出来给你,你和表哥也不会吃了亏,当年一事也有了凭证,这是母亲的字迹,舅舅不会认不出来。”

    三夫人慌忙接过,打开一看,片刻便已湿了眼眶,“秀玉……”

    她把信捂在胸口,泪流满面,秀玉自幼和她最亲,感情胜似姐妹,她能嫁给楼震天便是秀玉牵线,不然她只能远远爱慕的份儿没想到她过世十几年,仍帮着她。

    楼开阳也没料到云不悔会有这份遗书,他知道云不悔挑在这时候回来,定是有法子解决这件事,没想到却有这样一份遗书,有了这份遗书,谁也不敢质疑。

    这件事轻轻松松便能解决。

    “不悔,你有这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楼摇光惊叹,有了这份东西,她们就不怕大房和二房的人,不出半个月就能解决这件事。

    “我也想早点拿出来,只不过呢,东西早拿出来晚拿出来区分大了,若是刚闹分家的时候,这份东西拿出来,大舅母就肯定不愿意分家,她们大大吃了亏。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我赌他们面上过不去,哪怕他们真的脸皮厚,说不愿意分家,我们也可以说我们被激怒了,一定要分,咄咄逼人谁不会。”云不悔说道,她要的是这效果。

    楼摇光和楼开阳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这主意极好,云不悔的鬼点子最多,且最有效率,三夫人很惊讶地问,“你们几个是奔着一定要分家去的?”

    楼开阳说,“是的,母亲,我在城南买了一幢宅子,分了家后,我想搬出去住,您若是愿意可以跟着一起过去,若是不愿意,您就继续在楼家住,父亲不会亏待了您。”

    “开阳,这是为什么?你从没和我说起。”三夫人震惊无比,没想到楼开阳已准备得如此妥当,她还以为这事是大房闹起来的,如今看来……

    “母亲,将来我要娶媳妇,她胆子小,不适合住在楼家,所以搬出去最好,我也不愿意她住这里。”

    云不悔嘴里正含着一口茶,这咽也不是,喷也不是,在咽喉转了圈给咽下去,她和楼摇光以为楼开阳会随便掰一个理由敷衍过去,没想到他会说娶媳妇这一事,实在是太过惊悚。

    三夫人瞪圆了眼睛,问,“你有对象了?是哪家的姑娘,什么时候成亲?”

    楼开阳眸光如碎了一地的星光,刹那温柔,“她还小,再等两年,母亲总会认识的。”

    事情谈到这份上,似乎已成定局,三夫人也不便再阻拦,楼开阳要娶媳妇一事倒是让她最为上心,偷偷拉着云不悔和楼摇光问知不知道他有中意的女孩?

    楼摇光很茫然地摇头,云不悔心中闪过一道影子,却笑着摇头。若是真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人,三舅母定会十分失望,且反对,甚至不愿意楼开阳搬出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最重要的是把分家一事搞定,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婆媳问题,素来是儿子解决,她相信哥哥会处理得极好。

    云不悔坐到三夫人处话家常,到午膳时间便回雪梅居叫程慕白,他正无聊,看着她阁楼上的藏书,微微打着盹,云不悔从他手中抽出书卷,程慕白完全清醒。

    “啊,娘子……”

    云不悔笑说道,“累了吧,真是胡闹。”

    午后的阳光里,她的脸如最新嫩的莲藕,再晕开一点点胭脂,美得令人怦然心动,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光晕中,妩媚风情只为他展现。

    程慕白突然生出一种天荒地老的感觉,他的手拂过空气,牵住她的手,缠缠绕绕便十指紧握,微微把她扣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

    突如其来的煽情让云不悔有些懵懂,却享受他这样难得的深情,深爱之人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美好的。

    “不悔,我喜欢你。”

    “我知道啊。”云不悔笑说道,她一直都知道程慕白喜欢她,比喜欢多出许多,所以她和他在一起最是开心,舒服,每一天都充满了快活和期待。

    两情相悦是世间最美好的事,你付出了感情,又收获了对等的感情,心心相印。哪怕日后会有伤痛别离,哪怕日后会有误会种种,哪怕不能保证一生一世,此刻的他们都付出了厚重的感情。这一刻,他们可以骄傲地对上苍说,他们没有后悔这一刻,他们享受这一刻的时光。他们是骄傲的,他们的快活的,这是世间只有彼此能给的幸福。

    她心中的花朵宛若都开放了,风一吹便嗅到甜美的花香。她不知道程慕白为何突然说喜欢,不管是为何,她的心花朵朵开,已要飞起来。

    ……

    这一趟回楼家,云不悔最是开心,眉开眼笑一直到离开,她心中喜欢,对楼震天等人可以装出来的热情和违和感也忍耐,不觉得心烦,也仿佛一只快乐的小鸟,只想和他一起飞回他们的家。

    他们回王府时,正是下午,府中的女眷又在打牌,云不悔和程慕白经过碧月长廊便停下来,两人相伴过来打招呼,刚说上两句,程慕白便咳不停,咳声越来越重。王妃心疼不已,云不悔也借故告退,扶着程慕白回皓月居。

    李侧妃睨了王妃一眼,担忧说,“世子近日身子好了许多,少闻咳声,怎么今日又严重了,是不是出去吹了风,世子妃也太不小心。”

    近日王爷对王妃的宠爱是令人眼红,几乎日日都宿在东苑,且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些新奇玩意儿,逗着王妃开心,又常带王妃出去游湖,听戏,几位侧妃嫉妒得眼红,李侧妃便不想让她好过。

    王妃是淡定稳重的人,优雅地打出一张牌后,笑说道,“慕白身子反复是常有的,咳嗽也正常,不悔照顾他,比我这当母亲的更细心仔细。”

    楼嫣然一听,这王妃话中维护之意甚是明显,云不悔刚进府时和王妃处得不好,貌合神离,如今婆媳感情却如母女一般,令人羡慕。反观她,当初和云侧妃感情如母女,经过杜鹃一事,却是日渐生分疏远,不似以前那般亲密。

    她看了一眼云侧妃,心中暗忖,这几日王妃得宠,她婆婆心情不佳,对她态度也差,她做得再好也会被挑出毛病,这事她心上也不痛快。

    各种落差让楼嫣然心情烦闷,这婚后的日子过得不如意,是不是自己太过贪心?又或者是哪儿真做的不好。

    她的不明白。

    ……

    有了云不悔提供的那张遗书,楼家的事情不出一个月就有了结果,大夫人见有了铁证,这会儿赖不掉,便胡搅蛮缠不愿意分家。这世上的事总不能好事都你一家占着,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这么好的事情。楼开阳说这一次闹得他心里不痛苦,一定要分家,他把楼家生意场上的几位老朋友请过来,都是楼家的旧交,当面为这事要一个说法。

    楼震天又气又恨,骂楼开阳混蛋不孝,楼开阳却无动于衷,最终迫于各方压力,楼开阳成功地分走楼家一半家产,他在城中另有置业,分了家后便和楼摇光搬出去住,此刻便宣告一个结束。

    这事云不悔意料之中,并无什么惊喜,分了家后,楼开阳的手脚就会更开放,将来这商家天下,迟早是他的,不出五年,定是天下第一富。

    程慕白笑问,“不悔,你可如愿了?”

    云不悔淡淡一笑,自信悠然,“自然,我想做的事情,从不失手。”

184

    又是一年除夕到。

    云不悔最讨厌的日子就是除夕,除夕前几日她办年货就心中不舒坦,往年她在楼家,除夕和她关系不大,她也不喜欢办什么年货,楼开阳和楼摇光知道她的心结,商行里要分派的礼物,送给生意伙伴的礼品都是他们一手包办,云不悔并不喜欢忙碌,她便自欺欺人躲在雪梅居,捂住耳朵,不听爆竹声,嫁妆除夕还没到。

    如今在王府不一样,她主内,府中各种琐事都需要她打点,几乎一半的侍女家丁要回家过年,她和玉致去奴仆市场挑选一批临时工伺候。又要办置年货,采购的事虽给了云侧妃和李侧妃,可过年和往常不同,云不悔要亲自监督去办,这是她在王府过的第一个除夕,不懂往年规格,又要请教王妃。除了办置年货,还要给府上的人添置新衣新鞋等……一堆的麻烦事,除夕这几日王妃身子还略有不适,云不悔上下操办,心情又不佳,脸上没半分笑意。众人私下猜测是不是世子妃太累,否则总是带笑的她怎么会阴着脸。

    除夕这一日中午,傍晚要祭祀,云不悔却疏忽了,金银纸和香烛买得不够,库房里的存货应付不上,王妃忍不住说了她几句,这府上的祭祀最是重要,初一十五祠堂的香都烧着,除夕这天要用许多金银纸和香烛,云不悔就按照以往的规格买,自是疏忽。王妃话说得也不重,可云不悔心情不佳,这话听着就刺耳许多,当下便不悦,几乎拂袖而去,幸亏是冰月拉着她,最后云不悔让荆南快点出府去买。除夕这日还有商铺不关门,尚且买的找,若是买不着她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程慕白也知道这事,当下快玩笑说,你不知道除夕要祭祖的么?这和往常哪能一样。云不悔当下就沉了脸,冷硬地回,“是啊,我不知道除夕要祭祖,我讨厌除夕,我从来不过除夕,可以了吗?”

    她说罢,沉了脸回内室,程慕白错愕,这是他们成亲以来云不悔第一次给他脸色看,且挺可怕的。白皙的小脸风雨欲来,似是带了一种煞气,令人不敢靠近。

    他并不生气,只是不解,不悔是心思灵巧的人,怎么可以听不出他是开玩笑?她这几日怎么了?

    这几日云不悔心情十分不佳,骂过冰月五六次,要换了以往冰月是顶嘴的,最近冰月被骂就无耻地摇着尾巴认错,不管谁错她一概说自己错,灵溪、灵心和荆南都不太敢和她说话,云不悔就像是一只全身绷紧的琴弦,一触就要断裂。

    云不悔给程慕白下脸子,灵溪、灵心和冰月都在,冰月怕程慕白生气慌忙说,“世子,小姐最近火气比较大,您多担待一点,多担待一点哈……”

    冰月抹汗,小姐啊,你有气往我身上撒就是了,干嘛往别人身上撒啊,这世子要是不高兴,这年可怎么过呢?

    灵溪说,“世子妃是怎么了?王妃刚刚也说了世子妃几句,她好像也要发火似的,冰月给拉住了。”

    程慕白十分惊讶,这不似是云不悔在风格,她是受了多少气也能往心里咽下去的隐忍之人,脾气总是控制得好,从不失控,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冰月,世子妃怎么了?”程慕白问,冰月为难,这是云不悔的隐痛,她不敢私下和程慕白说,“世子爷,您还是亲自问小姐吧。”

    冰月说吧,一溜烟儿跑出去,不敢再留,这世子爷不是省油的灯,再留一定被套出话来,所以冰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灵溪和灵心也出去。

    冰月在院子里,灵溪和灵心过来,问她云不悔的事,冰月三缄其口,灵溪担心地说,“世子妃心情这么不好,今晚祭祖要一起用膳,别把人全骂了。”

    冰月说,“这倒不会,其实我刚刚若没拉住小姐,她也不会真的顶撞王妃,她心里有气,回来不往我撒,往世子身上撒我还觉得高兴呢,虽然有点小失落……”

    灵溪和灵心不明白,为什么云不悔骂程慕白,冰月会觉得开心。

    冰月却笑而不语。

    云不悔在书房整理书籍,皓月居就一个书房,云不悔的书也很多,她嫁过来后,程慕白便让人往书房多放了两个书架,他的书房大,两人合用并不成问题。她是很少整理书籍的,两人看书后,通常是程慕白整理的,她有心思才会整理一下,这书架灵溪和灵心刚整理过,她又来忙活。

    她抱着一堆书正要放到书架上,程慕白接过来,轻笑说,“放错位置了,娘子……”

    那一声娘子拉得很长,有少许撒娇的味道,程慕白把书放到另外一边的架子上,云不悔蹙眉,不悦说,“别管我。”

    程慕白握住她的肩膀,云不悔阴着脸,低着头,没看他的眼睛,程慕白说,“不悔,心里不痛快,可以和我说一说,说出来就没事了。”

    云不悔冷笑,如果事情说出来就没事,这么多年,她就不会这么痛苦。

    “你这几日很反常,我看着也难受,是不是有过不愉快的经历?”程慕白温柔问,云不悔抬头,冷冷地看着他,那目光如染了冰,还有少许锋利,“难受?小白,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谁都不能感受谁的难受。”

    程慕白一笑,包容她的尖锐和小脾气,“是,我知道不可以,可我至少能分担一些,不是吗?”

    云不悔别开脸,程慕白拥着她,轻轻地抚着她的肩膀,“不悔,你啊,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不好,你总是把心事压在心里,不相信任何人,不愿意和任何人说出你的不开心,你的不快乐。你这样,你身边的人也不会开心,知道吗?你如今和我发发脾气,那倒没事,我是你丈夫,我会包容你,可若一会儿在祠堂谁说什么让你不痛快,你要是发作,场面多难看,我看着也心疼,知不知道?”

185

    云不悔心中烦闷,冰冷说,“您若怕我得罪人,场面难看,一会儿祭祖我就不必去,您和父王说我身体不适要静养,晚膳也不去了,免得惹人不高兴。”

    “越说越没谱了。”程慕白说着,牵着她到一旁坐下,云不悔别扭挣扎几下,程慕白涌进了她,除夕的风冷冷地吹进来,她的脸颊莹白如藕,美丽的眼眸流转着冰冷又倔强的光芒。程慕白又是心疼,又是怜惜,温柔地缠着她的手,轻轻地摩擦,她的手秋天就开始冰冷,到了冬天更是冷得吓人。云不悔垂眸看着他的手,大手覆盖着柔柔的小手,他的掌心很暖和,仿佛一团火覆在一团冰上,似乎要软化她心中的冰雪。

    程慕白叹息,无奈随着寒风钻进她的耳朵,云不悔羞愧无比,她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却发泄在他身上,她不开心便拉着旁人不开心,她是疯了么?“不悔,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也没有恶意,不要误解我的话,知道吗?你若真的不开心,不想出去,我不逼你,一会儿我和父王说你身体不适,祭祖后我就回来陪你,好吗?”

    他的声音温柔怜惜,唯恐伤了她,云不悔更是羞愧,他越是温柔,越是显出她的任性蛮横,云不悔涨红了脸,想要道歉,程慕白却把食指横在她的唇间。

    屋外风雪漫天,梅的香气从窗口钻进来,她的世界流转着空气的冷香和他的温柔包容,如温泉包裹着她冰冷的身子,覆盖上心脏上那一层厚厚的冰,渐渐融化,云不悔鼻尖酸涩,红了眼睛。

    “小白……”她咬着唇,委屈渐浓,程慕白轻轻拍着她的背脊,他知道她的悲伤,虽然她没有提及。从认识到今天,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她,在他眼里,云不悔是骄傲的,聪颖的,沉稳的,睿智的,坚强的……从未和软弱联系在一起。今天才知道,他的妻子心中深藏着悲伤,他从未知晓。

    她如枝头的梅花,迎着风雪怒放,却从未凋零。

    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他会慢慢抚平她的伤口,让她全心全意信任他,把身心彻底交给他。

    这颗七窍玲珑的心,并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去拿,也非那么容易就能夺得。

    “别伤心了,好吗?”他笑问请问,轻轻地抚着她的脸,“你笑起来很好看,比外面枝头开的梅花更好看,所以别绷着脸。”

    云不悔失笑,伸手抱住他,用脸磨蹭着他的脖颈,似乎寻求熟悉的温暖,浅浅的凉划过脖颈,又被她的呼吸覆盖,感觉非常奇异,悸动。

    眼泪从她眸中一滴滴地落,落在他的貂皮披风上,云不悔心想,她对除夕的恐惧会不会因为有他的陪伴而减少?他不知道,她已习惯了排斥除夕,漠视除夕,讨厌除夕……这个日子是她的噩梦,一旦勾起她的伤心事便夜夜噩梦缠绕,她很害怕这种感觉。

    无人诉说,无人分担,只能一人受着,疼着,想念着。

    程慕白问,“愿意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吗?”

    云不悔身子僵硬,似是水在结冰,程慕白心疼,暗恼自己多嘴,下意识地改口,“是为夫多嘴了,我不问便是,别怕,有我陪着你呢。”

    程慕白坚定地说,“以后,我要陪着你过每一个除夕。”

    云不悔在他怀里点头,更加抱紧了他,不敢松开,仿佛一松开,他便消失不见,程慕白拥着她,呼吸清浅,室内暖炉升腾袅袅白烟,温暖如春。冷梅的香和室内的暖香交织出一片温暖,她倏然有一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除夕生出的魔在她心里慢慢地消失,云不悔心底在烦躁也慢慢平复。

    “除夕是我娘的忌日。”云不悔说,眸中有泪,程慕白一惊,云不悔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苦痛不已,她又苦有笑,“除夕那天,母亲打扮得很漂亮,穿着最漂亮的嫁衣,我永远记得,她是那么的美丽,就像凤城最美丽的牡丹花。我问她,娘,为什么穿得这么漂亮,像是新娘子。娘说,今天过年啊,过年就要穿得漂亮。她蹲下来说,不悔,你真漂亮,和娘一样漂亮,可是红颜薄命,娘希望你长丑一点,难看一点,或许就能幸福。她说,不悔,你千万不要像娘一样,你一定要幸福,只要你幸福了,爹和娘就幸福了。她说,不悔,你要听三舅母的话,好好地长大,以后嫁到王府,王爷不会亏待我的女儿。她说,不悔,对不起,娘太累,不能看着你长大了,娘要去找你爹了。我当时太小,不明白为什么娘和我说这些话,她一直微笑着,没有流泪。我以为娘很开心,因为她笑得那么好看,只有不开心的人才会哭。她让我去江边给她摘几支梅花,她说想看了。我就出去摘梅花,等我回去的时候,娘已经死了……”

    云不悔说起这些事时,头很痛,这些尘封的记忆埋在心中太久,她从不提及,于她而言太过痛苦,所以不能想都不敢想。如今重复这些事,往事似乎要撕裂了她,云不悔浑身颤抖,程慕白紧紧拥着她,后悔问她这些事,年幼的不悔目睹娘亲死在面前,该是多大的打击。

    “不悔,别说了,都过去了。”

    云不悔摇着头,眼泪破碎在脸上,“过不去,永远都过不去,这件事在我心里永远过不去,你以为我娘只是因为思念我爹自杀的吗?不,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是云家唯一的血脉,爹是战将,娘知道每次出征都是一次折磨,她都有心里准备,接受爹永远不会回来的心理准备。她是因为……”

    她突然停住声音,眼眸中勇气的恨和怨慢慢地隐藏起来,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压下去,压下去,慢慢地归于平静……她笑了起来,手指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我也好累,没到除夕,我也好累……”

    “我知道,我知道……”程慕白拥抱着她,温柔地在她背上拍着,他什么都不能做,她说得对,世上没有感同身受的说法,他无法同样感受到她心里的悲伤和绝望。他只是心疼她,很心疼她,却不能感受她的痛苦。她知道云不悔的话没有说完,她仍瞒着他一些事情。

    可这不重要,真的不重要,她已经愿意和他说起陈年旧事,已愿意和他分担她生命中最悲伤的事情,他已觉得很开心满足,并无什么再想知道了。

    他甚至后悔问这件事,问这件事,仿佛把她心上的伤痕再一次血淋漓地砍伤,非常残忍,程慕白抹去她的眼泪,唇角微微勾起,这傻丫头……

    “不哭了,累了,就歇一会儿吧。”程慕白说着,抱着她去内室,把她放到床上,云不悔不愿意睡,只愿意抱着他,程慕白脱了鞋袜,抱着她,给予最深沉的拥抱。

    他知道她这阵子为何如此心思重重,原来是因为母亲的死。

    本就心烦,她本就不愿意过除夕,可府上每一处都告诉她,她在过除夕,她还要办置年货,还要处理除夕每一件事情,她如何不烦。

    而祭祀,除夕是她母亲的忌日,她出嫁了,甚至无法再给母亲上一束香,今天办不足金银纸和香烛被人说,自是挑起她的难受,积压的怒火便爆发了。

    幸好,她是向自己撒气。

    成亲以来,她总是微笑着,从未和他红过脸,再恩爱的夫妻也会小吵小闹,可云不悔从不曾,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能微笑面对。他曾经认为,云不悔是没脾气的人,她可以冷静地算计着每一个人,永远保持这样胸有成竹的笑容。

    他是希望她露出一些小性子的,也希望她能有一些小缺点,小脾气让他包容,这样才会觉得她真实。人在最亲的人面前是最放肆无礼,最肆无忌惮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他想看到这样的云不悔。

    “对不起,我不该迁怒于你。”云不悔从不掩饰自己的错误,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毫无道理和程慕白发脾气,程慕白却一点都不在意。

    “傻丫头,别说什么对不起,我是你丈夫,你心里有气,你不往我身上发,你往谁身上发?我是你最亲的人,你可以在我面前展现自己任何一面,知道吗?”程慕白说道,云不悔抿唇,最亲的人么?她从没有这个概念,在她心里最亲的人是三舅母、楼开阳和摇光,冰月等人。

    程慕白说起,云不悔才恍然惊悟,他的确是她最亲的人。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他不是她最亲的人,谁又是她最亲的人?

    她苦笑,或许自己心中早就意识到,却不曾承认,否则怎么解释今日的失控,她在陌生人面前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怒火爆发,除非她神志不清。

    程慕白,小白……最亲的人。

    嗯,最亲就最亲吧,以后她也是他最亲的人。

    “我心里舒坦多了。”云不悔说道,“一会儿绝不给你丢脸。”

    “舒坦就好,以后心里不开心要和我说,别一个人闷着。”

    “和你说我就开心了吗?”

    “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随便你发泄,一直到你舒坦,这成么?”程慕白笑说道,温柔地哄着她,他的小妻子也是需要人哄的。

    “就你这破身板,还打不还手呢,我怕母亲剥了我的皮。”

    程慕白也笑了,缠着她的手指头玩,他说道,“不悔,我今天很开心,成亲这么久一来,今天最开心。”

    云不悔不解,他怎么就开心了?她骂他让他很开心?

    程慕白笑说,“感觉你离我又近了一步,我知道你喜欢我,也感觉得出来,可总感觉自己走不进你的心里,一点都走不进去,好像有什么东西阻隔着一样,看不到你的真心……”

    “小白……”云不悔慌忙要解释,程慕白点住她的唇,不让她慌忙解释,他说,“这是真的,这种感觉其实糟糕透了,明明知道你喜欢我,我却感觉不到你的心,好像喜欢只是一种很表面的东西,你看到了,却碰触不到。可今天,我是真的感觉到了,你愿意在我面前发怒,愿意在我面前失控,这让我感觉自己已碰触到你的心,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云不悔不明白,很想反问一句,你在我面前何尝不是这样,也总是如此温文尔雅,云淡风轻,她是不是也可以说感觉不到呢?可她没有反驳,因为她感觉得到他的心,处处呵护,处处宠爱,这伪装不了。

    她不明白,为何她就给程慕白这种感觉了。

    可不明白也算了,如今程慕白说他感觉到了,那她明不明白似乎也不打紧。或许是她防心太重,给他这种感觉吧。

    以后,她会对他更好,再好的……

    程慕白笑拥着她,横竖两人都睡不着,他便哄着她说话,说她心里的话,哄着她谈天,没一会儿荆南回来了。云不悔让灵溪把东西送到祠堂,顺便问足不足,灵溪回来说足够了,云不悔便安心了。

    楼家今天也会祭祖,母亲有人上香,她也知足了。

    半碗的时候,程慕白和云不悔去王妃屋里,玉致和玉妩已来了,几人一起相伴着去祠堂,西苑南苑和北苑的人都到了,全站在祠堂外。

    王爷领着众人祭祀。王爷前,身后跟着程佑天,程慕白和程穆东,第三排是王妃和几位侧妃,再往后是云不悔,楼嫣然和玉致等人,这顺序站得很有规律。

    王府的祖上便是皇室,都是直系亲属,有先皇和惠贵妃,再往上还有皇室的祖辈,祭祀的时候,诸人都十分恭敬,有礼,深怕亵渎了皇室。

    较之一般的祭祀,更是小心翼翼。

    跪拜时,女眷是没有资格跪拜的,只有王妃和程佑天、程慕白和程穆东有资格跪拜,女眷们便随着他们一起上香,烧金银纸也是程佑天和程慕白和程穆东一起烧的,女眷也不能碰。

    仪式按照宫廷仪式办的,十分肃穆。

    云不悔不太理解这样的方式,可入乡随俗,每户人家祭祀规矩都不同,凤城这边女孩是可以跪拜祖先的,也可以给祖先烧纸的,皇家的风俗和常人可以不太一样。

    足足半个时辰,没人说话,玉致性子活泼,也不敢在祠堂说话,王府是有规律,祭祀的时候女孩是不能说话的。云不悔心想,这规矩真是多,而且繁杂。

    祭祀后,门口有柠檬水净手,众人依次净手,这才算完了。

    王爷带着众人去大厅用膳。

    程慕白见云不悔这一路上心情都很平静,面带微笑,紧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王妃刚问过最近云不悔是否心情不好,程慕白从灵溪处知道云不悔差点得罪母亲,忙为她解释。王妃知道是楼秀玉的忌日,也谅解云不悔,下午云不悔情绪不好,差点顶撞她,她是看在眼里,但也不怪云不悔。

    是人总有情绪的时候,她有脾气的时候,云不悔都受着,小辈儿有脾气的时候,大人也该多包容。

    程慕白见皆大欢喜,最是开心。

    用膳时,一贯的热闹,程佑天和程穆东酒量最好,今天又高兴,连敬王爷好几杯酒,程慕白不能喝酒,便以茶代替陪他们热闹。一家人和乐融融,云不悔的心情也带着几许轻快,她过去一味地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是错误的,其实多出来走一走,感染过年的气氛,感染家人们的喜悦,她的悲痛心情也会缓解许多。

    最起码,她可以和母亲说,她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玉致和玉容、玉媚、玉妩要表演节目,王爷准许,王妃和几位侧妃也兴致勃勃期待,几姐妹早就在一起排了一支舞,打算除夕的时候跳给家人助兴。玉致和玉媚歌喉最为婉转,玉妩和玉容舞蹈出挑,玉致和玉媚一边唱歌一边伴舞,玉妩和玉容领舞,歌舞结合,几人又是百里挑一的美女,这美色又加分,诸人看得连连拍掌鼓励。

    几姐妹闹后,这宴席也差不多,个人便回苑中守岁。

    守岁是一种习俗。

    云不悔一贯都是守岁的,往年是一个人守岁,今年多了一个人陪着她一起,心情是不一样的。

    除夕夜下着小雪,纷纷扬扬,风倒不大,更显得寒峭,皓月居内升了三个暖炉,云不悔怕冷,在暖塌上披着厚厚的披风和程慕白一起守岁。

    程慕白说,“你先睡一会儿,等子时我叫你。”

    云不悔摇摇头,守岁当然要从头到尾,睡觉就没诚意,可她着实是困,便想出去走一走,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艳丽,她想出去玩雪摘梅,程慕白不允许。她体寒,秋天便裹着披风,手脚冰冷,这冬日更是受不住,他怎能同意她去受冻,这窗户都关得严实,深怕冻着她。

    “咱们就一起出去玩一会儿,就一炷香的时间。”

    “不成。”

    “梅花开得很漂亮呢。”云不悔惋惜说道,“除夕的梅花啊……”

    程慕白心一动,吻了吻她的额头,微笑说,“你等等,我出去一会儿,不要出来,知道吗?”

    云不悔还来不及说什么,程慕白已出去了,她不禁想,就光限制别人了,也不想自己的身子骨,比她还虚呢,更不适合出去走动。

    说起来,最近他没怎么咳嗽呢?

    冰月端着一壶茶进来,“小姐,你还要守岁,喝茶暖暖胃,别冻着。”

    “知道了,我没这么娇弱。”

    冰月微笑退下,片刻,程慕白掀开帘子进来,手中捧着花瓶,瓶中插着几支梅花,她正喝茶,不禁一愣。只见程慕白披着一件白色大氅,面如冠玉,眉目带笑,目光纯净深邃,她仿佛要醉在他的目光深渊中。红梅衬出他的眉目更是秀致,那颜色如盛放在他眼眸里,她已然迷醉。

    她怔怔地看着他走来,把花瓶放在矮桌上,烛光在他脸上摇曳出温暖的轮廓,她一时看得呆了。

    “看什么呢?”程慕白莞尔。

    “你真好看。”云不悔甚至无法用美妙的言语来形容他,所以说了好看。这是人最基本的感官,程慕白从小被人赞誉,对这样的赞美早就见惯不怪,可还免不了耳根一红,更神奇地回了句,“娘子也好看。”

    云不悔羞涩地低了头,程慕白倏地感觉这话说得太没诚意,太过白痴,可不悔受用就好。

    她站起来,拂去他肩膀上的落雪,“怎么出去剪梅了?”

    “喜欢吗?”他指着桌上的寒梅问,云不悔顺着视线看过去,那几支寒梅开得十分好,红中带着盈盈一点白,开得甚是灿烂,她情不自禁点头。

    程慕白拉着她坐下来,“你不是喜欢梅花么?这天儿太冷,你坐在这赏梅就好,我们一起赏梅,一起守岁。”

    她想说,这几支梅花哪儿外面开得好,开得灿烂。可转念一看,这几支梅花又哪儿逊色于外面的梅花呢?一样是凌寒独自开放,一样如此美丽。

    最重要是那人的心意。

    云不悔眉目都是含情的笑,伸出手来,“给我一个红包压岁。”

    “你都多大了,还要红包压岁?”

    “那当然要,你真小气,去年除夕还有人给我一个大大的红包,人家还是陌生人,你是我丈夫都舍不得给啊。”

186

    “那当然要,你真小气,去年除夕还有人给我一个大大的红包,人家还是陌生人,你是我丈夫都舍不得给啊。”

    除夕的烛光一点一滴地聚在他的眼眸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冒出头来,冲破了心脏那一层薄薄的膜,张牙舞爪地散在他眸中。云不悔被他看得脸色一热,神色越发娇嗔,含情带娇,如一朵夜露中的牡丹。俗话皆云,灯下看美人,更胜平素三分,程慕白心想,此话说得真有道理,灯下的云不悔,真美。

    “小白,你怎么了?”她红着脸问,抵不住他灼热的眼神。

    程慕白伸手牵过她,云不悔已坐到他腿上,他圈着她,戏谑说,“我记得去年除夕,我在溏心楼遇到一名带着面纱的女子,她问我要红包,我给了她一万红包。这女子很特别,分明是合家欢乐的日子,她却眸带忧伤,好似全世界都抛弃了她,我看着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当时便想,她若是问我要多少,倾家荡产我也给她,只为博她一笑。她不胜酒力,喝得烂醉,有人来接她,我询问她的芳名,掌柜告知,她是楼家三小姐楼嫣然。哎,说起来啊,我和大嫂真是有缘分呢,她这还没过门,我就给她一万红包,这后来下聘的时候我就想啊,不如咱就没送这么多了,我都给人家那么多聘礼了。”

    他越说越乐,笑声爽朗,云不悔则听得惊喜震惊,只得怔怔地看着他,竟是他,竟是他,她做梦都没想到,那晚的人会是程慕白。她依稀记得那晚的男子,身材修长,虽带着面具,却是一身霸气,丝毫没有程慕白身上的文秀之气。

    原来,冥冥之中,上苍就为她牵好了红线,而她却浑然不知,竟还站在他面前,彼此算计着婚姻。她紧紧地揪着他的袖子,颤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大的红包?”

    她和他素不相识,只是偶然相遇,她只想要一个安慰,他却给她一个惊喜,仿佛这么多年除夕的孤独都被这红包冲散,让她觉得除夕真是一个好日子。

    情深缘深,早就结下。

    程慕白一怔,温柔地顺着她的发丝,为何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那一晚的云不悔目光太过脆弱,如最可怜的小白兔,需要人的鼓励和安慰,她仿佛要被寒风吹散,他想给她一丝温暖。

    或许同是除夕夜伤心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太多的理由,如今也迷惑了,他偶尔想起那个除夕夜的女子,都有一种再次结识的冲动。

    他没有告诉云不悔的是,他原本打算等陪着母亲在如愿寺许愿后下山,便亲自登门拜访,结识楼嫣然。他对她幼年便有极好的印象,她是他梦中的情人。沉稳,聪明,美丽,才貌双全,符合任何一名女子对妻子的要求,他想他所需要的伴侣便是如此,从幼年到青年的梦中情怀,也该如愿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在如愿寺,遇上他的命运。

    云不悔。

    那盈盈带笑的女子笑容如枝头的寒梅,给他冷冽的香甜享受,她的眼睛如一块瑰宝,沉静中带着三分神秘,竟让他怦然心动,赛过他对梦中情人的期待,赛过他自幼对楼嫣然的执着。他从没结识过这样的女子,聪颖通透,离经叛道,竟为了逃离程佑天,竟要嫁给程佑天的弟弟。彻底断了他的想念,这样的勇敢的女子吸引他的目光,他心中那模糊的影子渐渐的被云不悔所取代,几乎是冲动之下,如她所愿。

    是的,冲动。

    程慕白从不打一场没把握的仗,云不悔是他唯一的例外,他对她倾心算计,他对她又充满期待,这种矛盾刺激着他不断地认识她,不断的去读懂她。

    “不悔,如果你重新遇到那天晚上给你红包的男子,你想和我说什么?”程慕白突然问,伸手拭去云不悔的泪,这傻丫头又哭了。

    云不悔目光清润,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她捧着程慕白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知道重新遇到他,我会说什么,可如果我再遇到去年除夕的自己,我会和她说,不悔,抓住他,勇敢地告诉他,你要当他的妻子,你叫云不悔,若他喜欢,请她拿着聘礼到楼家来娶你。”

    程慕白顿了顿,惊喜散在眼里,紧紧地拥着他的妻子,云不悔似乎觉得尤为不够,又添了一句,“不拿聘礼也没关系,我倒贴都可以。”

    他扑哧一声笑了,云不悔啊,云不悔,你真是一个可人儿,谁能得你的心,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并非善男信女,却有一颗赤子的心,她有玲珑的心思,有圆滑的处事手段,可她却有一颗干净的心。

    别人伤害她一分,她还一分,别人对她好一分,她还十分,这样的性子,这样的柔软,让他知道,自己捧着一块瑰宝,一辈子都要呵护着,别伤了这颗玲珑的心。

    这是他的妻子啊。

    他心中涌起一股骄傲,男人有一名漂亮的妻子,总是十分自豪的,可他的骄傲并非她的美丽,而是她的全部,由内而外,哪怕是微笑也让他觉得自豪。

    他总忍不住向全世界宣布,瞧,这就是我的妻子。

    “那红包还在吗?”

    “在啊。”云不悔说道,眉目都是笑,“我收在最妥帖的地方,我还想着若是能遇上他,我要还给他。没想到……”

    没想到是她丈夫给她的。

    他唏嘘着伸手,“重新遇上了,是不是该还了?”

    “我不!”云不悔扬起下巴,“这是丈夫给妻子的见面礼,没收回去的道理。”

    程慕白一笑,宠爱地揉了揉她的头,你真是怎么说都有理啊。云不悔想起一事,这样的气氛下,她是不该问的,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小白,你一直以为那天的人是表姐,你是不是对表姐……”

    “吃味儿了?”

    “对!”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丝毫不隐藏自己的酸味,竹林的事让她耿耿于怀,理智告诉她,她要信任程慕白,可她总是会冒出一点点怀疑,那晚究竟怎么一回事。

    若是程慕白对楼嫣然有情,那便说得过去,再加上楼嫣然写信告诉他,如愿寺弹琴的人是她,程慕白总会更有想法,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下聘要娶的女子是楼嫣然,而非她呢?

    这样的念头让她心里很不舒坦。

    “不悔,从你出现后,我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和你斗智,琢磨你的心思都嫌不够,岂能再装下旁人。”程慕白笑说道。

    云不悔忐忑不安,“真的?”

    “真的!”

    她轻轻一笑,骤然听到爆竹和烟花的声音,程慕白拿过一件貂皮大氅让云不悔披着,两人一起出来,子时到了。各院都放了爆竹,王妃院子那边放起烟火,绚烂美丽。荆南和冰月拖着爆竹挂在院子里的梅树上,正玩闹着,争着要点爆竹,荆南要点,冰月也要点,两人争不过便要拳脚见功夫。

    云不悔哭笑不得,程慕白也莞尔,最终是两人一起点了爆竹,爆竹声声送来新年,漫天烟花绚烂,云不悔牵着他的手,暗自许愿,她每年都要和程慕白一起听这样的爆竹声,赏这盛世的烟花。

    正如程慕白所说,他要陪她过今后每一个除夕。

    她仰着脸,走廊外的小雪飘进来,有几片雪花落在脸上,程慕白拂去,柔声问她冷不冷,云不悔摇头,她看着天上不断盛放的烟花,忍不住说,“小白,这是十几年来,我过得最快乐的除夕。”

    程慕白无声拥紧了她,于他而言,何尝不是。

    冰月和荆南在雪中奔跑玩闹,灵溪和灵心也加入阵营,天很冷,可人的心是快活的,气氛是热闹的,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日子,可以随便玩闹。

    她大笑着,程慕白心情也舒畅。

    “小白,你说过,今后要陪我过每一个除夕,可要说话算话。”云不悔说道,她怕承诺,也怕天长地久,更怕幸福,她什么都不信,可她愿意相信程慕白。

    “自然,我不仅要陪你过今后每一个除夕,除了我,还有我们的子女,一直到我们白发苍苍,好不好?”程慕白哄着她,纵容她微妙而欢乐的情绪。

    云不悔重重点头。

    他们一定都要说话算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许多人都渴望这样的誓言,又害怕这样的誓言,怕自己中途毁诺。

    其实,只要两人有心,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天荒地老。

187

    今年的雪下得极大,天气超乎寻常的冷,若找往年,除夕后雪便慢慢停了,然而,今年除夕后,大雪连绵,严严实实覆盖整个凤城,南国冰封,万里雪飘。

    凤城是南国第二座大城,是一座繁华又热闹的城,距京城几百公里,陆路有十余天之久,整个地界沿着一条赤水运河繁华似锦。往年风雪再大,流动的赤水运河从不曾结冰,今年运河有一半是结冰的。京城到凤城这条线是最繁华,沿岸航线最多,油水最多。如今这条航线几乎全部停航,习惯走水路运输的商人们叫苦连天。

    云瑶商行旗下的航运生意整整两个月损失惨重,白银如水流,云瑶航运停航一日,光是因停航无法按时发出的货物赔偿便是一笔巨额数目。云不悔是一名嗅觉敏锐的生意人,云瑶航运刚开启不久,生意惨淡,万事开头难,这条运河自开启一来便有官家和民家航运联合独霸,刚开启的航运无法生存,她琢磨来琢磨去,提出合理赔偿的概念。

    凡是在云瑶商行发出的货物,若无法按时把货物运到目的地,商行愿意赔偿货物总价值的十分之一。当时的航运在民办和官办的手中独占着,连成一线,店大欺主,经常有货物无法按时运输的问题,有一些新鲜的货物无法运至,商家损失惨重,寻赔无门,云不悔便是看中这一条,舍弃一些小利,争取生存。

    她是最重承诺,最重信誉的人,这一条概念一提出来,虽遭到无数质疑,却慢慢有了一批忠实的客源。凤城和京城这条线当年她就开了两条航线,这两条航线在几十条航线中显得十分的微不足道,她的船只,水手,各种硬件全无一点能赢过别人的地方,就一条诚信,她一路走到黑,合理赔偿,言出必行。渐渐的,这条航线上的生意人便把目光落在云瑶航运上,他们发现,咦,原来女人做生意也是讲信用的。当年航线道上层层相护,他们受欺负太久,自然就免不了选择云瑶,渐渐的建立起云瑶航运的名声。生意是原来越大,渐渐的独霸一方,云不悔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

    云瑶航运如此突出,几乎是横行出世,自然会别的航运不满。就像一个江湖,老大横行多年,手下小弟众多,个个又是听话的人。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名小混混要取他而代之。他们怎么会如愿,当年官家承办的航运和最大的民办航运合作,且抽取大头,民是干不过官的。云不悔的麻烦不断,最后是她请赵王出面,主动和朝廷合作,赵王强行拿了这个项目,分出云瑶商行盈利的二分之一。去年在云不悔巧智下成了三比二分成。这算彻底平息她的烦恼。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取舍,空手套白狼的事情要看和谁做,对方是朝廷,她只能妥协,可经营权在她手上,她自己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给了她很大的自主空间,所以云不悔也乐意。

    今年是最特殊的一年,天灾。

    是的,天灾,从京城到凤城这一带风雪连天,覆盖厚厚一层,不管天气多严寒,从不结冰的赤水运河竟然有一段结冰,造成航运瘫痪。

    云不悔损失真的很惨重。

    云瑶航运的生意都是排期的,因为有赔偿这一项,云不悔便定下合约,都是起早一个月把货物囤积到仓库,排期发货,避免损失。

    排期两个月,也就是说,她的仓库永远有两个月要运输的货物。

    云不悔不是神,她只是一名精明厉害的生意人,她不知道从不结冰的赤水运河会结冰,她更预料不到情况会越来越严重,等有人报告船只无法通航时,云不悔便意识到今年是云瑶最艰难的一年。

    她不敢再接货物,为了避免损失,云不悔便排期最后的货物提前往前送,用陆路送,如果按照排期的时间来送,这两个月的货物都要赔偿,光是赔偿的数额就会赔死云不悔,她只能从后往前提,争取把损失降到最低。有一些是老熟客,她让云瑶商行高层主管一一致歉,有一些是老熟客,也知道是自然条件的原因,不愿意为难,损失的金额能够商谈。饶是如此,光是赔偿就让云不悔很吃不消。

    问题是十二月中旬开始出现的,云不悔过年的时候便不担忧,赤水运河哪怕结了冰,等除夕过后天气转暖,冰雪便会融化,可出乎意料的是,除夕后天气日渐严寒,丝毫回暖的现象都没有。

    她渐渐的有了危机感。

    一天将近十万的赔偿金额,金山银山也赔不起,云不悔做生意从没有出现过这么严重的失误,连续半个月赔偿白银将近八百万两,这是一笔巨大的数额,超过云不悔的负荷。

    她是富可敌国,可她是生意人,现金流几乎都在流转,基本上提不出这么多白银赔偿,日渐一日严峻的情况压在云不悔透不过气来。她还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为了避免赵王和她的关系曝光,她让开阳放出她病重不治的消息,楼开阳便真放放出她病重的消息。没说不治,可航运谁都知道云瑶夫人重病,再加上云瑶商行日渐一日的艰难,手下的人都觉得这商行的末日要到了。

    云瑶夫人要倒了,商行也要倒了。

    人心是最要紧的东西,不管是做什么,那些货物寄存在云瑶商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便更闹得厉害,凤城是云瑶商行的总部,日日都有人在闹,争取要赔偿金,云不悔已赔不起了。

    她的现金已赔光了,几乎快一千万两白银,等同于国库几年的税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几乎全部赔光。

    府中的事情她忙得晕头转向,商行的生意也透出十分压力,云不悔正月内消瘦得厉害。她不怕生意垮了,可这么多年的心血,她不能白费了。

    楼开阳和楼摇光也是十分着急,几人常在一起讨论对策,可在天在面前,人力是微薄,云不悔无计可施,饶是人面很广的楼开阳也无计可施。

    他们庆幸的是,云瑶商行的生意都是分开经营,很少挂钩,云不悔和楼摇光负责航运,楼开阳负责药铺,丝绸,酒楼……云航垮了,没影响到楼开阳,只是他把生意上所有能动的现金都调光了。

    如今赔偿已差不多了,云不悔没有往后接生意,能接的也是一些老熟客,知道云不悔今年遇到难处,愿意把钱先垫上来,迟一点没关系,她良好的人脉能给予的帮助是杯水车薪,如今云不悔遇到的难处就是没钱。

    她手上几乎没有多少银子了,可航运上下这么多日每天都要吃饭,工资都要发放,船只要保养,处处都要钱,没钱基本寸步难行。

    楼开阳能调来的钱都调来的,除了高利贷,云不悔能选择的路很少。

    楼开阳想转让店铺来添这一块空缺,云瑶航运不能垮,这天灾再厉害,你也不能一年到晚都结冰不通行吧。在云不悔的管理下,云瑶航运有最尖端的技术人员,有最完善的设备,有最先进的船只,连护航人员都是最好的,云瑶商行是一个最坚固的架子,她基础打得好,最多再撑一个月,她的困境也就没了。

    可一天几十万的花销,她已经支付不起。

    云不悔说,“这是我的错。”

    她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这不是天灾的错,是决策性的错误,当初就不该提出十分之一的赔偿金,我们做的是大额航运,一笔生意就几百万,我们自己担保十分之一太吃力,他们又没有给任何的保险金额,凭什么给他们保证。当初我太心急,急着争取客户,急着开阔航线,我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给自己埋线这么大的隐患。赤水河有一半在北国,也有过两次结冰的先例,我怎么就没想到。当初为了拉拢客源提出十分之一的保险额,为什么我过后没有取消?我太粗心大意,这是我决策上出了问题,这和天灾无关。”

    她疲倦地闭上眼睛,楼开阳想安慰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的确如此,因为当初他就建议云不悔取消这十分之一的保险额,因为云瑶已站稳了脚跟。

    云瑶有最好的护航队伍,最好的船只,从不延误过货物的运输,真的,几年来从不延误过,所以云不悔便忽略了这个隐患,造成今年溃于千里的局面。

    做生意的就是如此,你永远不会一帆风顺,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和挫折,可云不悔反省过反省,懊悔归懊悔,该怎么解决问题她还是要想。

    她从不想放弃,不到最后一步,她绝不放弃云瑶航运。

    过去花钱如流水,一天一百万挥金如土都没感觉到什么,如今一天三十万的支撑,总归也就需要三百多万两她却拿不出来,这种落差真是很戏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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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花钱如流水,一天一百万挥金如土都没感觉到什么,如今一天三十万的支撑,总归也就需要三百多万两她却拿不出来,这种落差真是很戏剧性。

    可她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她知道问题出现在哪儿,等度过这个难关,她会慢慢改正自己的错误。

    楼摇光说,“不悔,实在不行,放弃吧。”

    “不!”云不悔斩钉截铁地说,眼睛里如碎了无数的星光,明亮得几乎锐利,“我决不放弃,这是我一生的心血。”

    楼开阳对摇光摇摇头,她是说服不了云不悔的,说放弃,真的很可惜,楼摇光何尝想放弃,云瑶是她和云不悔当初一步一步建立起来的,她怎么舍得放弃。

    楼开阳想,云不悔是最坚强的,不管面对什么,她都是能接受,厄运也好,运气也好,她都能一一接受,她是讨人喜欢的女孩,她积极,阳光,聪敏,锐利,却又不咄咄逼人,她给人带来的全是正面的东西。她如北国的白杨树,骨子里有一股坚韧,决不放弃的坚韧。

    她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哪怕是最危险的情况,她也能一笑置之,从容面对,轻易解决。

    哪怕到了如此困境,他依然如此相信着她。

    云不悔会用自己的生命告诉别人,我是云不悔,我从不放弃,只要是我的东西,我到死都能咬住,别人休想从我手上抢走我的东西。

    如今如云瑶航运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了。

    逼得云不悔透不过气来的,最大的压力除了钱,就是他们。如今她到处借钱已借不到了,因为她的竞争对手已连成一脉,等着她垮,他们斩断她所有的后路,就等着云瑶商行崩毁。

    “不悔,找赵王吧。”楼摇光说,“他一定会帮你。”

    “不!”云不悔摇头,她眯着目光,眼睛如钻石射出锋利的光芒,这样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我和他的关系已经不清不楚,我不能找他。当初我提议让他拿下朝廷航运这个项目,为何他同意,他需要钱,他要钱做什么?招兵买马,我当初是谁?我只想建立自己的天地,我不管赵王有什么目的,哪怕我心知肚明。可如今回头一想,你不觉得害怕吗?我背后的人就是他,这三年来,我在给他提供金山银山让他招兵买马,是我提供的啊,他的银子百分之八十是我提供的啊。我如今恨不得和他断干干净净的,我怎么可能再和他有瓜葛。”

    是啊,被人揭发,你不害怕吗?她一名皇室的媳妇这三年来给外姓王爷提供银子造反,想想心骨都是凉飕飕的。

    这些问题楼开阳也早就想到,所以他并不支持找赵王,“高利贷吧。”

    “你们都让我想一想。”云不悔说,高利贷是最后一个法子,她逼于无奈才会找地下钱庄,这是一个无底洞,没有十成的把握她不去去找。如今凤城三家航运的人估计把每一个地下钱庄都打点好了,因为她就这么一个选择了,她进去一定是出不来的,缓不过气来的啊。

    钱,钱,钱,云不悔是最不缺钱的人,如今却为了银子发愁,她去哪儿弄这么大一笔银子?

    溏心楼回去的时候,云不悔忧心忡忡,十五元宵刚过,年的气息慢慢淡了,院子里的梅花开得真艳丽,天气严寒,也就梅花开得最美。

    云不悔站在小河边,静静地看着梅林。

    真的很美。

    她一直觉得梅花是最适合自己的花,在严寒的冬天冷霜盛放,一声的骄傲血骨。可如今,她这朵花要折在严冬里,可梅花却开得那般艳丽。

    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她没梅花这份傲骨啊。

    经不起风霜。

    王妃在菊青的搀扶下姗姗而来,她也是过来赏梅的,没想到遇上云不悔,云不悔行礼,王妃蹙眉说,“今天又出去了么?”

    从初五开始,云不悔天天都出门,航运的事情她坐不住啊,有一些大客户她要亲自上门拜访,争取能缓一口气,不要那么多赔偿金,商行谣言四起,说云瑶夫人要死了,安抚人心这事情,她比楼摇光更在行,所以她到商行坐镇,安抚人心。

    王妃不喜云不悔时常出门,身为王府的世子妃是不能常常抛头露面的,且她出门就带冰月,也不知道去哪儿,王妃和程慕白提过几次,程慕白说她是出门为他抓药,王妃细细观察几次发现程慕白配合云不悔说谎,这让她不悦。

    云不悔察觉到王妃的心情,低低应了声,“是!”

    王妃说,“你有什么大事,这样风雪天日日出门,慕白身子骨冬日素来不好,你也不在家陪着,早出晚归,这成什么样子?”

    “是,不悔知错了。”云不悔低头顺眉做恭谦状,她知道自己没有尽到当妻子的责任,可这阵子于她而言,天都要塌了,她已什么都顾不上。

    再说,程慕白身子骨好着呢,没怎么咳嗽,她自也没忧心。

    她是最锋利的人,也是最乖巧的人,王妃叹息,终究也没舍得太过责备,“这天冷了,你身子骨也不好,又畏寒,别在雪地待着,快回屋暖暖身子吧。”

    云不悔一笑,“是!”

    王妃待她是好的,虽心有不满,但也是轻声责备,云不悔知道自己最近是惹她不开心,过年绷着脸也就罢了,还日日出门,连丈夫都不顾,这要是换了别的婆婆,怕是要行家法,王妃忍了许久,这才责备一声,又关心她的身体,她是开心的,也是感激的。

    她回到皓月居,程慕白在书房看书,他最近常看书,天气太冷,人都是懒洋洋的,不爱出门,整天窝在书房看书解闷,她日日出门,程慕白也不管她,总是贴心让她多加一件衣服,足够保暖他便放她出门。

    她一回来,便进了内室,灵溪帮她脱去披风,拂去披风上的雪,冰月端来热茶,又拿过暖手炉去热,云不悔到暖炉前烤火。这天气真的太冷,她的皮肤都冷得要裂开。

    灵心从院子外端来滚烫的水,端到室内也就温了,云不悔沾着温水润了润脸,又喝了热茶,这才觉得舒服了点,胸脯钻进的冷空气总算便暖和了。

    “好冷!”云不悔搓手取暖,灵溪说,“今天最冷,世子都念叨一天了,说不知道您冷不冷,都想让我们到溏心楼给您送衣服去。”

    云不悔心一暖,“世子呢?”

    “在书房看书呢。”灵溪说着,刚这么说着,程慕白便进来了,灵溪把位置让给他,云不悔抬头一笑,略带几分歉意,最近她太忙,顾不上他,她真觉得抱歉。

    灵溪无声退出内室,云不悔牵着他坐到身边,伸手拥抱着他,或许因为心有愧疚,她的动作便更多了几分柔软和怜惜,她的本意是想要表达自己的关怀和她的歉疚。

    然而,她却感受到莫名的安心。

    他的怀中有一股药香的暖暖气息,她喜欢这种味道,这味道让她心灵宁静。

    程慕白抱紧了她,云不悔的叹息散在冰冷的空气中,这是她丈夫的怀抱,不管外头风霜再大,不管她遇上什么挫折,只要他抱着她,她便有了力量和信心。

    这是一种无法通过语言来描述的鼓励和自信,她说不出来,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她垮了,程佑天不可靠,他们一家以后靠谁,她想要他们幸福,想要他们快乐,所以她不能垮。

    钱并非万能,可没钱,她就支撑不起这个家,这是必要条件。

    “最近你总是心事重重,怎么了?”程慕白笑问,云不悔摇摇头,她说道,“我没事,就是天气太冷,心情不太好,想小白,你真是好暖和。”

    他的怀抱真的好暖和,她一身风雪进门,却被他的怀抱暖和了。

    程慕白轻笑,“今天是怎么了?往常可不会说这些话。”

    云不悔娇嗔地看着他,“我就撒撒娇,你也不允啊。”

    “允啊,怎会不允呢,来,哥哥抱一个,想怎么撒娇就怎么撒娇。”程慕白很大方地展开怀抱,逗得云不悔娇笑连连,两人笑闹成一团,扫去云不悔心底最后一分阴霾。

    她再不开心,她在程慕白面前也是开心的,她不想把自己的挫折带来程慕白面前来。

    程慕白深深地看着她,为她暖手,“今天又去溏心楼了?”

    “是啊,和姐姐聊天了。”

    “楼摇光也是一名奇女子啊,楼家的生意她处理那么好,人脉又那么广,咦,对了,你没听她说最近凤城内的大事吗?”程慕白笑问。

    云不悔心中一突,最近凤城的大事除了云瑶商行,还能有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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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摇光也是一名奇女子啊,楼家的生意她处理那么好,人脉又那么广,咦,对了,你没听她说最近凤城内的大事吗?”程慕白笑问。

    云不悔心中一突,最近凤城的大事除了云瑶商行,还能有什么大事?

    云瑶商行总部在凤城,有几日银子着紧赶不出,一些好事之徒便煽动她的客户来闹,连续好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云瑶商行发生这么大一件事,谁都嗅到微妙的硝烟味。

    “姐姐说了一些云瑶商行的事情,我的马车经过云瑶商行,看见许多人在外面闹事呢。”云不悔盈盈一笑,目光纯净又明亮,她笑问程慕白,“世子也听说此事?”

    程慕白深深地睨着她,试图在她脸上看出一分不安和尴尬,然则没有,她很坦然,程慕白点头,“这么大的事,凤城的孩子都知道,我也听说了一些。”

    云不悔想起这场大雪,心中忐忑,闷闷不安,窗外暴风雪呼呼作响,寒风如最狂烈的旋风似要把一切都摧毁,暴雪覆盖了一地严冰,这是一场人间灾难。从不结冰的赤水运河也挡不住这样的残酷的天灾,她发现人力是很渺小的,在这样的天灾面前,只能妥协,只能退步,只能无语以对,乞求上苍。

    她一直以为人力是最强大的力量,人的命运,一世的悲欢离合,成功荣辱都和自己的努力息息相关,如今才发现,有些努力在自然面前不堪一击。

    程慕白伸手抚着她的脸,刚从外面回来,她的肌肤还残留着冰天雪地的冷,又冷又滑腻,这样的触觉很舒服,却让他有些心怜。

    这样的柔情蜜意让她全身心放松,她喜欢他看她的眼神,专注又宠溺,仿佛她是一块瑰宝,是他这辈子最珍惜的人,在这样的目光中,她浑身的疲倦烟消云散。只觉得有一股温泉包容着自己,融化她周围的寒冰,给予她最直接,最猛烈的温暖,令她不忍远离。

    她握着他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掌心,真暖和啊。

    程慕白另外一只手揉了揉她的长发,云不悔叹息一声,她说,“最近我疏忽了你,真是对不起。”

    “傻丫头,你在说什么?”程慕白失笑。

    云不悔闭着眼睛感受掌心的温暖,咬着嘴唇,脸颊嘟嘟着,十分可爱,她咕哝着说,“我刚从外面回来,遇上母亲,她说我是不合格的妻子,竟然日日往外跑,都没顾得上你。我不是有意的,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好好补偿你。”

    我的夫君,等我缓一口气,我会日日陪着你,十倍地填补这段时间对你的亏欠,请你再给我半个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心疼在他的眼睛里一闪而逝,程慕白心口酸涩,“楼摇光和云瑶夫人关系极好,这阵子想必很心焦,你多陪陪她也是应该的,我能有什么事,母亲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云不悔抬头,诚恳地看着程慕白,“我可不是告状哦,你别误会,我是觉得母亲说得很多,若是换了别人家跌的婆婆早就用家法呢,她是心疼你,也顾着王府的名声,我没有生气。”

    “我说了你在告状吗?”程慕白莞尔反问,婆媳自古便是大问题,可云不悔从不曾在他面前说过王妃一句坏话,哪怕过去王妃待她不好,她也从不曾说过一句。

    程慕白想,这样的媳妇是不是很贴心?

    “我真的恨啊,这天气什么时候能转暖啊。”云不悔听着窗外的暴风雪声,忍不住感慨,如果跪着求天有用,她会很虔诚地跪下来求上苍仁慈一点,不要再下雪。

    程慕白睨着她,说道,“就算天气转暖,结了冰的河也不会立刻融化。”

    云不悔想,的确如此。

    所以她心急如焚,恨不得用东西炸开结冰的河。

    只有十公里的冰面而已。

    程慕白突然说一句,“我很佩服云瑶夫人。”

    他的声音有着笑意和钦佩,云不悔心头隐隐一动,一簇火苗在她眼睛里闪出,几乎是烧红她的脸颊,她是哪样纯真又期待地看着程慕白,“为什么?”

    程慕白握紧她的手,感慨说,“一个女人在三年期间撑起这么大一个航运,整理得井井有条,多让人钦佩,三年前,赤水运河航运的控制权尚在朝廷手里,民办的航运占不了多少便宜,如今控制权虽也在朝廷手中,经营权却落在民办航运手中,特别是也云瑶航运,几乎快要垄断全国航运,旁人无法分一杯羹。从一个小小的船队到如今的规模才花了几年的功夫,可见此女的经商手腕之强悍,不是一般人能匹敌。她一个小姑娘在一群豺狼中打交道,能全身而退,却风生水起,上下玩得转,她是个天生的商人。”

    云不悔心头一动,她抓住程慕白话里最重要的一条信息,上下玩得转。的确,她的确如此,这下自然是指她的属下,她的版图,她的控制和她的竞争对手。而上是指朝廷,程慕白暗指云瑶夫人暗中和朝廷的人有来往,且借着朝廷的人护航,财力和权力一起玩转,才有今天的昌盛。

    他全说对了。

    云瑶能有今天的局面,赵王居功至伟,是他帮她扫清一切障碍,让云瑶从一颗树苗迅速长成参天大树,无人可撼。许多人都没有看出其中的奥妙,可程慕白一言说中。

    她突然忐忑起来,心中的荡漾慢慢的被警戒所取代。

    她有一种错觉,此刻目光灼灼的程慕白在说的人是她,她有一种被人看穿的错觉,更有一种被程慕白责备的错觉,程慕白是嫡亲的皇室血脉。

    皇上虽在盛年,可膝下太子病弱,几个孩子被流放偏远,程慕白有可能是下一任皇帝,他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说的,他在钦佩云瑶夫人的同时,也在怀疑她。

    心脏狂跳,几乎要脱出胸膛,聪明人说话,一点即通,她如芒刺背,在他面前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可她只能故作不懂,只能佯装出很惊讶的样子,笑着说,“如今她都要垮了,你还钦佩么?”

    “不会垮。”程慕白笃定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云瑶这么坚固的架子是垮不掉的。”

    “你对她这么有信心?”云不悔几乎执着地问他,心头灼热地烧着,似乎烧着滚烫的热血,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么?如果是这样,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失望的,是不是?

    程慕白点头,“当年云瑶航运利用这个无偿赔偿来拉拢客人我便知道,总有一天会出事,可在出事之前,她会聚集一定的财力和解决危机的心智和能力。这三年来,云瑶日渐一日壮大,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她,这一次是墙倒众人推,可她的影响力还在,我深信,她一定能度过这一次危机。只是和天赛跑而已,我相信,她能跑得过天。”

    云不悔咬着唇,微微闭着眼睛,她害怕让他看见她眼眸中的湿润,真是多谢他对她的信心,在她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让她心生希望,让她知道,她最亲密的人一直都对她有期待。

    虽在怀疑她,也在仰慕她,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仿佛她和他对什么事情有可共鸣,让她有一瞬间想要呐喊出,我就是云瑶夫人的渴望。

    她想告诉他,请你相信我,请你一直对我有期待,请你一直在注视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希望。

    “傻丫头,怎么哭了?”程慕白柔声问,云不悔吃了一惊,猛然睁大眼睛,一阵茫然,原来她哭了吗?这阵子受着再大的压力,她也不曾软弱过,也不曾哭泣过,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哭了?

    程慕白恨不得捧上他所有的一切能让她开心,笑颜如花,他恨不得吻去她所有的眼里,为她承担所有的压力,帮她解决所有的难题。

    她如今很缺钱吧。

    他富可敌国的小妻子,如今正为了几百万发愁,她凑来凑去,凑不出几百万,他知道,她迟早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她一定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区区几百万而已,虽是一笔大数目,可对于拥有过几千万白银的人而言,区区几百万两银子不过是小菜一碟,她是不会被这道小菜噎死。

    云不悔擦了眼泪,倏然有一丝疑窦突兀地闪到云不悔的脑海里,为什么程慕白对这些形势如此了解,他几乎足不出户,可对目前的形势却一眼洞察。

    这是为什么?

    电光火石间,她寻不出理由。

    “小白,你很关心这件事么?”

    “倒也不是,只是我有一个朋友,他愿意帮助云瑶夫人,可要她亲自去谈。可你也知道这云瑶夫人长的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他也没门路联络,所以啊,我觉得可惜,要是他能帮她,她一定能度过眼前的困境。”

    云不悔先是惊喜,然后慢慢掩饰自己的惊喜,就想一头饿极的狼,迫不及待地想要吃到嘴的肉,却意外地发现这块肉好像有毒,她不该如此心急。

    这阵子,为了借钱,四处碰壁,许多人都不愿意借钱给他,哪怕是过去最信任的商户,所有人都好像被人买通了,不愿意借钱给她。

    她是心急如焚。

    突然听到有人愿意借钱,她怎么能眼冒绿光。

    “是谁?”

    “黑鹰。”程慕白轻声说出一个名字,云不悔迅速变了脸色。

    “你说谁?”

    “黑鹰!”他沉声说,浅笑地看着他素来淡定从容的小妻子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黑鹰,北方霸主,赤水河以北几乎无人不晓,此人是以狡猾奸诈而闻名赤水河的。凤城在赤水河南北界限上,几乎贯穿南北,南来北往的人多,听的事也多,黑鹰这么赫赫有名的神人,云不悔自是有耳闻。

    北方的矿产,金矿,银矿、铁矿、盐矿……几乎是有关于开采的生意,黑鹰堡一手垄断,那是肥得流水的矿业,南国有四郡,凤城从地域上来说是横跨南北郡,很难分辨究竟是南郡,还是北郡,这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城池,最后朝廷大笔一划把凤城归于自治,免得南北郡争夺。

    每个郡落都有自己的郡王,都能拥有自己的军队,像是矿产这样的生意一半是归于朝廷所有,民间只有开采的权力,没有独占的权力。特别是北郡,那是一个矿产最多的地方,其数量是东南两郡的几倍之多。北郡王是一名昏庸的主,可哪怕是昏庸也知道,这是一笔多么宝贵的财富。可几年前,北郡出过一次挟持事件,北郡和东郡素来不对盘,纠纷不断。那一次因为士兵过界问题,两郡郡王谈判,东郡王把人给绑了,要求北郡王世子拿六座金矿交换。

    黑鹰和北郡王世子有几分交情,那是个狡猾的主,他和北郡王世子说,与其把这六座金矿送给死对头,不如给他,他会平安把北郡王带回来。

    北郡王世子是孝子,自是答应,于是黑鹰第二天就把人带回来,轻而易举就拿下北郡六座金矿。云不悔当年才十岁,楼开阳把这事当成趣闻说给云不悔听。楼开阳当年戏言,这一眼就能看出是黑鹰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要北郡王手里的矿产,结果世子稀里糊涂就把矿产给了他,北郡王回来以后气得跳脚,黑鹰却扬长而去,这矿产已到手了。

    后来,开采矿产后,黑鹰捧上真金白银给北郡王,请他笑纳,都说北郡王是个昏庸的主,好色贪财,这一看满箱子金子,两眼发光,什么事都忘记了。黑鹰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又忽悠了几座铁矿……

    就这样,一来一样,此人拿下北郡一半的矿产开采权,那是多么彪悍的财富,据说当年黑鹰曾指着苍天呐喊,北郡王,您真是好人呐。

    北郡王竟就吃这一套,于是再忽悠之下,黑鹰堡便有了自己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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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开采矿产后,黑鹰捧上真金白银给北郡王,请他笑纳,都说北郡王是个昏庸的主,好色贪财,这一看满箱子金子,两眼发光,什么事都忘记了。黑鹰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又忽悠了几座铁矿……

    就这样,一来一样,此人拿下北郡一半的矿产开采权,那是多么彪悍的财富,据说当年黑鹰曾指着苍天呐喊,北郡王,您真是好人呐。

    北郡王竟就吃这一套,于是再忽悠之下,黑鹰堡便有了自己的军队……

    郡地上有自家军队是一件要命的事情,南国体制是可以拥有私人军队的,可人数不得超过五百人,黑鹰堡却拥有一支五千余人的小型军队。这支军队是黑鹰一手训练起来,用他的话来说是给黑鹰堡产业护航的,充当保镖用的,让那些对黑鹰堡有企图的人被震死在军队中。

    这北郡王和黑鹰一来一往几年中,在银子的基础上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再加上北郡私兵有十万,他对黑鹰堡这五千军队便睁一眼闭一眼。于是这支军队便横扫整个大西北,骁勇强悍,保护着黑鹰堡的事业,其彪悍程度让西北各个山头的强盗都不敢对黑鹰堡出手,只能避而远之。

    如此可想,黑鹰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彪悍。

    他就凭着一张嘴,忽悠了北郡王,得到北郡王的信任,用别人的银子轻易地建立起自己的强悍王国,时至如今,北郡王对他更是言听计从,不敢违抗。

    他已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养虎为患,庆幸的是,他的昏庸和无能让黑鹰都懒得对他动手,且北郡王心底也不坏,心中没那么多弯曲勾勾,他儿子和黑鹰又有几分交情,所以啊,傻人有傻福,大家相安无事便过了这么多年。南北地界上的军事人才都有一个普遍的认知。

    整个北郡的真正帝王,是黑鹰堡的黑鹰,并非北郡王。

    提起此人,云不悔首先便想到他那彪悍的传奇,当然,你必须承认,靠一张嘴打出来的天下,且坚不可摧,那就是一种传奇。

    虽说她也是一张嘴打出来的天下,可这几年,为了航运,她是操碎了心,唯恐一个不小心就砸了所有。黑鹰却是大手一挥,彪悍地诠释了什么叫枭雄的人生,所有人都对他服服帖帖,整个北郡和南北地界上的人对他都只能用仰望的姿态。

    云不悔之所以惊讶是因为,程慕白和黑鹰那基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是皇室公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一是西北枭雄,奸诈狡猾,豪迈粗狂。她就没能将这两人联系在一起,当然,她不认识黑鹰,对他的认真也就停留在传奇中,人言亦云似乎会有几分失真,可大体错不远。

    “怎么如此惊讶,为夫就不能认识他么?”程慕白失笑,抚着云不悔的脸颊,云不悔诚恳地点头,她就没能把程慕白和黑鹰之间什么联系。

    虽说程慕白不见得是什么纯良小白兔,可她想来想去都没能把他和豺狼联系在一起,云不悔对程慕白的认识一直是很聪明,很厉害的男人,他的狡猾在她面前隐藏得极好,所以她完全被程慕白的假象所迷惑,她和大多数人对程慕白的观感几乎一直,温文尔雅。

    他这种男人和西北边陲上生长的男人是没任何交集的吧。

    “你和他是什么样的朋友?”

    “君子之交淡如水,不算特别要好。”程慕白微笑说道,“我只是偶然听他说起云瑶夫人,他说他想认识这个女人,想要和她合作,他知道云瑶商行最近的困窘,这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如今整个凤城的商行负责人都有一种默契,要整垮云瑶商行,打碎这一年来的商行垄断。只有黑鹰,能给予云瑶夫人帮助。”

    云不悔自是知道程慕白说得是实话,她也知道,有黑鹰的帮助,简直如虎添翼,这点困境她很快就成撑过去,可关键是,与虎谋皮,你要付出什么?

    那是一只生长的荒漠沙地的猛虎,你要从他嘴里夺得食物,怕是要一身伤。

    那名传奇的男人……

    云不悔努力想起有关他的传说,脑海中渐渐地勾勒出一张菱角冷硬,五官如雕塑般坚硬的男人,那如鹰一般的目光露出抢夺天下的凶狠和征服。

    她要和这样的人合作,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她又要付出什么?

    她有些戚戚焉,可如何能和他合作,就避免去地下钱庄,形势不由人,她在黑鹰和地下钱庄之间,选择了前者,或许,她可以赌一把。

    多狠的男人她没见过,顶多就是赵王这样的,她还不至于怯了。

    “他在凤城么?”

    程慕白颔首,微微一笑说,“最近他人在凤城。”

    云不悔压下心中的诡异之感,微笑问,“小白,你能给我一个地址么?我告诉姐姐,毕竟是姐姐的朋友,我帮忙也是应该的。”

    程慕白回答很利落干脆,隐隐带了一种期待,“好啊!”

    ……

    冰月把地址送出给楼摇光,并把黑鹰的事情说了一遍,传达了云不悔的意思,也传达了黑鹰的意思,云不悔让楼摇光去接触他。

    楼摇光是一名强悍的女子,精明利落,果断聪颖,她手段谈判玩不过云不悔,可面对这样的枭雄,云不悔觉得楼摇光比她应该有经验,且楼摇光对黑鹰有一种英雄式的崇拜,所以让她出面最好。

    云不悔静静地在皓月居等消息,天气太冷,她便不出门,偶尔去王妃屋里坐坐,或是去玉妩处陪玉妩解闷,程慕白偶尔出门,荆南随同,云不悔是千叮咛,万叮嘱,深怕这猛烈的暴风雪把她的心上人吞没。

    两日后,楼摇光哭丧着脸找云不悔,她几乎是等不及云不悔去找她,她自己登门拜访,程慕白和荆南出门,云不悔也随意多,把颓废的楼摇光带到书房。

    灵溪和灵心退出去后,楼摇光咬牙切齿,又无限担忧地说,“不悔,他要见你。”

    “什么?”没头没尾,饶是聪明如云不悔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正寻思着楼摇光能不能摆平黑鹰,所以心思便往这儿放,可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谁都不知道云瑶夫人其实是两个人,楼摇光也是云瑶夫人,她出面处理的事情不少,黑鹰没那么神通广大知道云瑶夫人是两人的秘密。

    楼摇光更是挫败了,“黑鹰说,他知道云瑶夫人还有另外一人,让你去和他谈。”

    “他怎么知道是有我?”

    “我怎么知道?”楼摇光特郁闷,她是有英雄情结的人,但凡是英雄都能得到楼摇光的青睐,黑鹰是多么彪悍的一个人,自是很得楼摇光的心。

    她以为这一次能天雷勾地火,说不定还能发展出什么火花来呢,想她楼摇光年方二八,青春无敌,美貌无双,才情无双,搁在那儿都是一个奇女子,性格样貌身段家世无可挑剔,再加上外人对云瑶夫人的推崇,她觉得她和黑鹰撞出火花的概率实在是高。

    谁知道黑鹰甩了她冷面,要见另外一位云瑶夫人。

    于是,楼摇光冒着绿光看着云不悔,看得云不悔心底发悚,忙说道,“姐姐,别这么盯着我呀,我很无辜的。”

    楼摇光那目光就像是她睡了她丈夫似的,绿幽幽的光啊,看得云不悔都觉得自己特不好意思,特不应该,她甚至都没弄懂自己不应该什么,特不好意思什么。

    楼摇光摊在一旁,云不悔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笑问,“瞧你这么上心,人怎么样?”

    “我都见到人,隔着一帘子说话,切,活脱脱的半遮琵琶半遮脸,装神秘,我都觉得亏了,人都没见着就回来,更别说谈生意了。你说,他是不是真心要帮我们?”楼摇光花痴归花痴,人是很理智的,白去一趟,人都没碰到,她多少觉得有点诡异,这黑鹰似乎也太过神通广大。

    这世上知道云瑶夫人其实是两个人的人屈着手指能数出来。

    云不悔也觉得此事怪异,可她又说不上来,楼摇光说,“不然你就见他吧,不悔,我有一种感觉,他就是冲着你来的。”

    “可他根本不认识我。”云不悔凝眉,秀致的眉轻轻隆起,带着几分愁绪,这事真的怪异,她说不上来哪儿奇怪,就觉得处处都透出一种算计的气息。

    “我觉得他一定认识你,不然怎么会就冲你来,这要是真心帮忙,他找我谈生意不是也一样么?”

    云不悔明白此道理,楼摇光说,“哥哥问你,你是什么意思,要见吗?”

    “见!”云不悔铿锵有力地回答,目光冷硬而坚韧,“既然他这么想见我,我就会一会他,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要什么!”

    ……

    云不悔没有多余的时间和黑鹰耗着,她随着楼摇光一起出门,当天拜访黑鹰。

    那是城南一处小院,门外种着两颗高大的松树,雪白覆盖青翠的颜色,青白交错,垂下冰锥子,足以看见室外低温,小院子里种了十几颗梅树,梅花开得正热闹,绚烂之极。云不悔目光扫过梅林,挑了挑目光,青石地板连着一条鹅卵小径,一直蜿蜒到中庭,穿过中庭便是花厅。

    她一路走来,小院都没什么人,似乎很空。

    人到花厅才看见两名侍女模样的少女,模样生得伶俐,娇媚可人,穿着紫色的大氅,恭敬地捧上茶水,云不悔怕冷,却细心地察觉到花厅多放了两个暖炉,室温高,人身上暖洋洋的。

    她坐了一会儿,喝了两杯茶,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过来,带出黑鹰的命令,他只要见一个人,楼摇光有几分担心,云不悔摇摇头,她便和冰月一起留在花厅。云不悔随着中年男子去暖阁,花厅连着暖阁,也不过是十米之圆,暖阁建在梅花林后面,从暖阁的花窗可以看到外面绚烂的美景。

    中年男子退出去,云不悔闻到一股重要的味道,诧异地看到一旁的炉子上似乎熬着什么,她有些奇怪,熬东西不在厨房在暖阁,似乎不合常理。暖阁外面有一张桌子,几张椅子,重重雕花的屏风后纱帘飘飘,隐约看见一名男子横躺在暖阁上,姿态狂放。

    纱帘飘飘,她看不到他的样貌,却清楚地感受到那人身上狂放的气息,如丛林中最有攻击性的狼。

    云不悔带着一副白色的面纱,冬天冷,她穿得多,本就盖得严严实实,这面纱裹了两层,既能挡了样貌,又能挡寒风,她倒是觉得很方便。她嫁人了,身份又特殊,早年谈生意都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如今更是越发不能让外人知道她是谁。

    云不悔寻思着怎么和他打招呼,桌上有一壶暖茶,她慢里斯条坐下,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地饮,这是她最喜欢的雪芽,香味扑鼻,只觉得清新宜人。

    男人仿佛一座雕像,狂放横躺在暖塌上,云不悔只感觉到一簇炙热危险的目光,却看不到他的眼睛,这种感觉很糟糕,宛若她是行走的猎物,而猎人森林后面,盯紧了她。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便把猎物一举成擒。

    她是狩猎的人,一直都是。

    一直狩猎的人若被当成猎物,这感觉是很糟糕,云不悔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压了压心中的不舒服之感,企图和他拼气场,气场这东西,从十岁开始她就没输过。

    可帘子那一端的男人似乎比她更有耐心,更有气场,愣是半个时辰一句话都没说,云不悔的茶水慢慢转凉,已有几分苦涩……

    她闭了闭眼睛,再一次睁开,从容镇定地站起来,行了一礼,“你想见我,不会是想和我一直这么相对无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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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闭了闭眼睛,再一次睁开,从容镇定地站起来,行了一礼,“你想见我,不会是想和我一直这么相对无言吧?”

    室内暖香缓缓,云不悔静静地站在帘子外,她试图透过帘子看清里面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却一直看不清,这让她有些许心焦。云不悔是谈判高手,她也在谈判桌上秒杀过对手,可这一切的基础是他们要在谈判桌上,而非隔着一个帘子说话,看不到人的表情,看不到他的眼睛,她就琢磨不出他的心思。

    琢磨不出心思,她就能难击垮对手,得到她想要的。

    所谓谈判的优势,她全然失去。

    她很被动,这感觉她很不喜欢,因为云不悔是一直掌握主动的人。这样摸不着对手实力的感觉她是第一次遇见,所以云不悔越发小心翼翼,唯恐哪句话不顺,把对手给惹急了。

    然而,她又深深明白一个道理,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如果还绕弯子,特别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谈判,若是如此,定是自取其辱,所以她很直接。

    她总算看见帘子内那个模糊的身影动了,他似乎起身喝茶,她听到杯盏相触的清亮声音。

    风灌进来,添了几分凉气,云不悔微微拧着眉。

    “你就是云瑶夫人?”他的声音低哑沉着,透出几分磁性,十分好听,带着几分质感,沉着,霸气,又有几分大气,她说不出一个感觉,光凭一个人的声音去判定这个人,那也是无知的。

    云不悔浅笑说,“你坚持要见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她的笑带着冷,如刀锋层层划过纱帘,直逼黑鹰门面,他哈哈大笑,朗朗笑声震得帘子飞扬,粗狂的豪情气息透过帘子主仆云不悔。

    他笑什么?

    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她也不知道。

    “云瑶夫人,我的确不知道你是谁,可我知道,楼摇光并非云瑶夫人,或许说,我上一次见到的人,并非楼摇光。”他沉声说道,云不悔一惊,上次见到的人,他什么时候见过她。

    云瑶商行的事情都是楼摇光出面负责的多,云不悔是背后决策的人,她下命令,摇光执行,除了和赵王交涉,变化太多,她怕摇光有破绽,所以才会事事过问,且去见赵王。平日里商行的事情都是摇光一人在处理,所以很少有人见过云瑶夫人。黑鹰突然说见过她,云不悔是十分惊讶的,她努力回想自己出现的每一个场合,良好的记忆力回忆每一个可疑的人,却找不出破绽来。

    是谁?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来是和你谈云瑶航运最近的生意,若是你有兴趣,可以开始了吗?”云不悔果断地转开了话题,从进门第一句话开始,她就被黑鹰绕着走,她的心思都围绕不开他。

    这是很危险的情况。

    如果在谈判桌上,你一味地绕着你的敌人,绕不开,那你注定会输。

    隔着帘子,他的姿态依然狂放,整个人慵懒地摊在暖塌上,似乎没有谈这件事的真诚意愿,若是换了平常,云不悔甩袖就走,可如今,她却耐着性子。

    她需要黑鹰……的钱。

    “你说!”良久,他吐出两个字,云不悔舒了一口气,话题总算回到这个点子上,云不悔来的路上一直在想着如何给黑鹰最好的答复,她说,“我想和你借五百万白银,为期一年,一年后的今天,连本带利我还你六百万银子,你意下如何?”

    这利息是极高的,已是20%,可她没办法,若是不给出这样的利息,谁愿意把钱借给你,且这么大的一笔数目,没有足够的利润,他是不会借出。

    “这似乎是很诱人的条件。”黑鹰沉吟着,低沉的笑声从帘子里透出来,“夫人,怎么办呢,我并不缺这一百万两。”

    这一声夫人叫得那叫一个柔肠百结,温柔缠绵,在他低沉又有质感的声音里,这两个字如穿透她的身体般,带来一种羞耻的愤怒。

    她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来,他在占她口头上的便宜,他竟然和她调情?

    云不悔压下心中的不悦,心想着,这黑鹰果然如传言说得一样桀骜不驯,狂妄放肆,不顾世俗礼教,令人十分不悦,摇光乐意被他调戏,他不要,偏要她来,真不知道他想什么。

    “看来阁下并无合作之意。”云不悔不卑不亢,不怒不愤,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今天便是云瑶打扰了,告辞!”

    云不悔转身便要走,黑鹰唤住了她,讥诮的话语从帘子内飘出来,“夫人,你的耐性就如此之差么?一言不合转身就走,似乎不是你的作风啊。”

    云不悔反击,“我以为你有诚意合作,我来了。可如今听阁下言下之意,并无诚意合作,既然如此,我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回去多想一想,怎么筹借这笔钱。”

    “你想几天之内借到五百万银子,除非你去银矿抢。”他的声音更见讥讽,云不悔笑说道,“我一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所以,多谢阁下提醒。”

    黑鹰第二次唤住她,又是一声柔肠百结的称呼,“夫人,为……咳咳……买卖不成仁义在,别这么绝情,咱们喝一杯,别说边聊如何?”

    “我和你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云不悔蹙眉。

    黑鹰说,“此话差矣,我觉得我和夫人是知音,酒逢知己千杯少,岂会无话可说。”

    云不悔冷冷回,“抱歉,话不投机半句多。”

    黑鹰叹息,“夫人如此冷硬,这生意可怎么谈下去呢?”

    云不悔目光一辆,微微眯起眼睛,“你究竟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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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朗笑声从帘子内溢出来,扬起一股霸气,云不悔听着心口微微震动,似乎有一种豪情壮志也随着他的笑声伴随着一起在胸口震荡。这样的笑声很容易让她有一种金戈铁马,指点江山的感觉,这男人的笑声仿佛有无数的自信和豪迈,亦又无数的沉稳和冷静,仿佛君王巡视领土。

    她微微眯起眼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今她连对手要什么,她都全然不知道,这一场仗是她打过有史以来最难的一次。

    对手太深不可测,信息完全不对称,云不悔纵横商场几年,第一次有人为砧板,我为鱼肉的感觉,这样的无力和挫败感令人心口憋了一口气,闷闷的疼,且带起一丝紧张。

    她已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压迫的力量,仿佛她第一次面对赵王时,黑鹰和赵王一样,是气质外露的男人,那种凌厉的霸气完全气势在外,锋利强劲,令人不敢鄙视。

    幸亏隔着一张帘子,彼此看不清样貌,否则,她定会更紧张,更不知所措,如今能勉强维持的,只是她一贯的经验所积累的理智。

    这是她不能失去的东西。

    黑鹰从暖塌上起身,隔着帘子,云不悔眯起眼睛,第一眼判断,此男人很高,身高和她家小白差不多,身形比小白壮,室内暖和,他似乎怕冷,也裹着一件厚厚的黑色大氅。他要出来么?云不悔判断着,便见黑鹰一步一步逼近她,帘子重重,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和轮廓。她看不清人的样貌,听这声音,看着模糊的身材,她脑海里更勾勒出一张典型的,生长在西北边陲上的豪迈男人英武形象。

    他应该有一双很深邃,很锐利的眼睛。云不悔猜测,但凡是厉害的人,总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漂亮又危险。

    “夫人,你可知道我想要什么?”隔着帘子,他刻意压低的声音藏着一丝笑意,刚刚金戈铁马,嚣张放肆,可一转眼便有一种温柔大气。云不悔不知道该如何把这样不同的形容词用在一个男人身上,可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她更相信自己敏锐的判断。

    她冷冷一笑,压下心底涌起的怪异之感,她很想纠正他的称呼,这夫人夫人的,听着就像小白在喊她娘子,娘子,云不悔想到程慕白,唇角的线条微微软化,声音也放晴了。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如果真心想要合作,只要能帮我度过这次危机,你要什么,我给得起的,我就给。”云不悔沉声说,诚如黑鹰所言,他不缺钱,那他缺什么?

    女人?他也不缺女人,这样狂放的男人,又是西北霸主,多是女人迫不及待地扑上去为他暖床,他应该结识过各种各样的女人,所以女色也不为,那他为什么?

    云不悔暗忖,一个男人,不为财,不为色,为了什么?又是什么她能给的。

    百思不解,她索性放弃脑海里精密的算计和思考,静静等着他开口,黑鹰笑了一声,“我要什么,夫人便给什么?”

    “我给得起,自然给,若是你要我的命,我自然不愿意。”云不悔风轻云淡地说,试图找回谈判的优势,她是断不能让人给欺瞒了去。

    这样的话题引导算在她的算计之内。

    “哈哈哈……”黑鹰大笑三声,锐利的气势撕开重重帘子,如一只敏捷的猎豹从帘子内扑出来,云不悔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便见眼前帘子扬起,一道修长的人影迎面而立。

    云不悔诧异地看着眼前戴着面具的男人,黑色暗纹貂毛大氅,裹着修长的身材,领口有一圈黑色的皮草保暖,她的视线往上,意外地发现他戴着一副银色的面具,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长发紧束,少许刘海洒落在面具之外,放荡不羁,那一身凌厉霸气的气势强劲地散发出来,这样的男人令人不敢对视。

    “你……”云不悔震撼了,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貌,这打扮,他是十分熟悉。

    此人给她印象之深,怕是她自己都没想到,那飘雪的除夕,一万两白银的红包,除夕夜的酒,她的醉话,她的脆弱,他的温柔,他的呵护……去年除夕那一夜鲜明地在脑海里重放,她一时怔住。

    是他!

    不是,不是他,那天晚上的人是程慕白,是她的小白。

    对了,这副面具,那天晚上的小白带着古金色的面具,他却带着银色的面具,这面具并不相似,那天晚上小白给他的感觉也是很凌厉霸气,却远不如这男人身上的咄咄逼人,锋利外露。

    黑鹰朗朗而笑,笑意令人觉得很舒坦,不知是不是观感逆转的原因,她竟不再觉得反感,但也没有什么好感,只是一丝危险逼近眉峰,云不悔更是谨慎了。

    他究竟是谁?他真的是黑鹰?为什么要帮她?一连窜的问题在她脑海里浮起来,又被她重重地压下去。

    黑鹰朗朗而笑,“夫人似乎很惊讶。贺”

    “是的,我很惊讶,我的丈夫,也曾带着这样一副面具出现在我面前。”云不悔说道,两人站在内室,风轻轻也地灌进来,吹起他身后的帘子,给云不悔一种妖魅狂放的感觉,她不喜欢气势如此逼人的男人,相对而言,她更喜欢温润如玉的男子,可这男人身上的粗狂,并不令人反感。

    黑鹰目光锐利地凝在云不悔身上,似笑非笑地抿着唇,显得高深莫测,云不悔突然一笑,“你和宣王世子程慕白是兄弟么?”

    他略微有些惊讶,他在猜测云不悔下一步要做什么,他以为她会质问,是不是一开始就有目的的接近她,是不是一开始就认识她。

    他看着眼前的她,她是怕冷的人,穿得极多,却并不臃肿,一身雪白的貂皮披风裹着她娇弱的身子,手放在暖手套中,他看不见修长纤白的手。她裹着两层白纱,只露出一双盈盈水眸,仿佛隔着一层水光,里面晴天潋滟,阳光万里。她的精明和算计都掩藏在这样一双无害的眼眸后。

    小巧玲珑的女孩,在他这样的男人面前,不卑不亢,从容不迫。

    他素来喜欢她的从容不迫,总是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这世上似乎没什么能让她失去理智,她总是冷静得可怕,饶是如此,她那精密的大脑仍是也不断地琢磨着他。

    黑鹰大笑,目光专注,去年他说过,萍水相逢,不问来历,没想到,一年后,又在这样寒冷的天里,他和她又相遇了,这一回,没了脆弱,没了暧昧,没了温暖,只有谈判。

    你素来不曾让我失望过。

    “在下一介草莽,怎可和世子相提并论,夫人这话说得,着实令人费解。然而,我的确和他有交情,整个凤城之你,我能称得上熟识的人,只有他。”黑鹰微笑说道,言谈之间,掩饰不去的狂妄。

    “我的朋友的妹妹,正是宣王世子妃,她说,你想帮我。”云不悔直言不讳,并不隐瞒,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却一直察觉不出来。

    仿佛心中有一层膜,没人捅破,有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反而变得模糊起来。

    黑鹰大赞,他喜爱这样的她,挥手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坐!”

    云不悔看他一眼,从容坐下,他说坐,那就坐下,若有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既来之则安之,了不起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坐下来,黑鹰坐在她对面,两人都以一种谨慎的姿态在审视对方,似乎想要剥开彼此的心看看到底在盘算什么,云不悔心中的突兀之感更是厉害。

    不知为何,她想起她和程慕白去年除夕的那一夜,萍水相逢的人,他们并无戒备,又是最贴心,最合适的倾诉对象,彼此都不认识,心中也无所谓的羞耻,在那样的雪夜,那样的温暖下,脆弱无处可藏,尽数展露在他面前。他是最好的听众,又给予最痛快,最贴心的安慰。

    她和他在那样的夜里生出些许暧昧,她微醉,却记得所有的细节,她记得曾在他怀里,想要脱他的面具,可他却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看。

    云不悔脸上一热,她庆幸自己带了面纱,他瞧不见她脸上的红,不然此刻,她如何谈判,如何在他面前挺直背脊。

    “我想,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是不是?”云不悔问。

    黑鹰笑得干脆,也不隐瞒,“是!”

    云不悔微笑,“你想接近我,究竟是为何?或许我应该这么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这是她重复问这个问题。

    “你!”黑鹰斩钉截铁地答,目光沉稳地落在她脸上,那是一种坚决得近乎执着的肯定,“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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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黑鹰斩钉截铁地答,目光沉稳地落在她脸上,那是一种坚决得近乎执着的肯定,“我要你!”

    云不悔目瞪口呆,竟被这句话震得三魂如去了六魄,她错愕地凝着黑鹰银色的面具,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一个洞来,等她真正反应过来他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心焦,愤怒,羞辱和讽刺等负面情绪一一涌上来,如石头堵住了呼吸通道,她有几分呼吸不顺畅,急得脸色发了红,双眸闪烁着一团炙热的火焰,那是怒火。

    “恕我愚钝,不知阁下究竟是什么意思,所谓要我是什么意思?”云不悔沉声问,她眉梢如刀,眸中坚韧锋利逼人,那是一种无法亵渎的圣洁和坚持,不容任何人玷污。

    黑鹰轻笑,她看似娇弱,却顽强傲骨如梅,寒风过,暴雪飘,她依然不卑不亢,刚烈地盛放在枝头,她是一名不容别人小觑的女人,他也一直不敢小觑了她。

    云不悔音色讥诮,“阁下是想我陪你过一夜,或许一个月,或是说一辈子,怎么个要法,劳烦说清楚。”

    黑鹰笑声放肆,屋内药香暖暖,她的鼻息之间净是熟悉的味道,这缓冲了她心中的愤怒,却无法释怀他这种轻佻和傲慢的态度。

    “夫人能接受的又是哪一种?”

    云不悔唇角扬起,布满寒霜,目光凌厉如最耀眼的宝石折射出的光芒,近似于锋利,“我哪一种都不接受,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已有丈夫,我爱我的丈夫,所以你的要求,我全部拒绝。”

    黑鹰眸中如散了光,盈盈绕绕,竟不见怒色,有着她无法理解的骄傲和喜悦,似乎她说了什么取悦他,他负手而立,姿态傲慢,居高临下如君王巡视领土,那种姿态令人忍不住的折服。云不悔不可否认,他是很有魅力的男人,哪怕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她也知道,这是很有魅力的男人。

    男人吸引女人目光的,往往并非漂亮的外表,他是否带着面具和女人的审美并无关系。从进门第一句话开始,黑鹰便是傲慢无礼,放肆不羁的,他不顾世俗,他轻狂深沉。同时,他又带着帝王的霸气,举手投足间透出不容置喙的坚定,这是一名常处于发号施令位置的男人。他身上有一般男人所没有的决绝,智慧。

    哪怕是他提出如此肮脏无耻的要求,哪怕他此刻趁人之危,她也没觉得此人人品底下,是一名下流无耻的男人,有些人做了什么,心中想什么,这和他的品质有时候往往无关,她更看中一个人的品质。

    所以,她没有拂袖而去,尚站在这里凝视他,她想要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黑鹰翘着腿,这个男人随便一个姿势都让人觉得轻狂放肆,却又不讨厌,他似笑非笑地睨着云不悔,饶有兴致地问,“若是拒绝我的要求,云瑶商行也许就垮了。”

    云不悔挺直背脊,微笑说,“您言重了,云瑶商行是我一手建立起来,是我几年的心血,我不会断送了它。是的,如今赤水运河结冰,航运陷入困境,商行负债重,没有资金周转,这都是问题。这也是我今天为何来见你的原因,我觉得您能帮助我,所以我来了。可显然,您并非诚心要合作,既然如此,我也从没有强人所难的喜好,我们不合作便是,就是辛苦一点罢了,我总会凑出这笔钱,大不了我去地下钱庄,大不了,我变卖商铺,东墙补西墙,凑出这笔钱,并非很困难。”

    黑鹰抿唇,点头,似乎很赞同云不悔所说,可他却说,“夫人说得极容易,却没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黑鹰站起来,微微弯了腰,他的视线和云不悔平行,对视着她的目光,她在他漆黑的眼眸中看到她的影子,镇定的眼神,镇定的姿态。

    他笑说道,“若是你能借到这笔钱,今天就不会来找我。且最严重的一个问题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对云瑶商行很感兴趣。”

    “你说什么?”云不悔微微变了脸色,十分难看,一时无法理解黑鹰言下之意,黑鹰已站直了身子,指尖在她的长发上拂过,笑意暧昧,“真是美人,哪怕带着面纱,我也看得出来,夫人国色天香,一代佳人。”

    她受了惊,被他目光中的深情和炙热灼烫了胸膛,匆忙退后,她脑海有瞬间的空白,又是一种羞怒浮上心头,云不悔几乎要甩他耳光。可良好的家教让她停了手,只是愤怒地看着他。

    愤怒中有意思戒备,她听出来,他在说什么了,黑鹰在说,他要抢占她的地盘,他要抢占云瑶商行,天啊,这是云不悔从商以来第一次觉得害怕。

    是的,害怕,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失去云瑶,这是她的命根子。

    为什么,他会对云瑶感兴趣,他是北方霸主,又有北郡王在背后撑腰,要财有财,要权有权,为什么要死磕云瑶商行,她十分费解。

    云不悔很明白目前的形势,她没有足够的实力能对抗黑鹰,如今云瑶商行本身就是风雨飘摇,随时都有可能随着赤水运河的冰雪融化而溃散。

    她这几年的心血有可能都打水漂,她什么都不敢保证。

    如今没人发起攻击,就竞争对手,她已觉得吃不消,若是黑鹰强行介入,云瑶商行势必成为历史,真的就成为历史了。

    不行!

    绝对不行!她不能失去云瑶商行,她一定要做些什么阻止黑鹰,阻止他吞噬云瑶商行,阻止她吞噬她的产业,吞噬她的心血。

    可她要做什么,才能阻止他呢?

    他要她,可她是不能从了他,云不悔目光变化不定,黑鹰自是看出端倪,他慢里斯条地等着,他就等着云不悔妥协,他有点期待,又有点烦闷,若是云不悔真为了云瑶商行妥协,或许他便要失望了,所以他期待着一个结果,可他的目光却露出期待她同意的讯息。

    这是一名恶魔男人,云不悔暗忖着,她一直试图着怎么形容他,如今总算想到一个形容词,恶魔男人,的确,他太趁人之危了,威逼利诱这手段全都用上。

    黑鹰说,“夫人如此聪明,应该知道我话中有什么意思,可有想好了,几百万,再加上一个云瑶航运,换夫人一人,我还觉得我亏了呢。”

    “你……”云不悔怒不可遏,既然觉得亏了,为何要做这样的蚀本买卖。

    她也觉得亏了,这女人不管是多美貌,多有才,多稀罕,哪怕是天下第一美女,她也不值得这价钱,黑鹰说亏了,的确有他的道理。由此可说,黑鹰当她只是一名要征服的女人,她对他的意义最大便是如此,若是为了这样出卖自己,她更觉得自己亏了呢。

    “你可想好了,如果你拒绝我,就等同于把自己送上死路。”黑鹰说,他语速慢条斯理,似乎在等着什么,他给足够的时间让她去思考。“一个你,换你的商行平安,顺利,我有大把的钱能帮你度过难关,哪怕再送你几家商铺也是小意思。”

    他准确地表达出一个讯息,老大有的是钱。

    云不悔想说,她真的没感觉他这傲慢的态度多无耻,她无法把这个人和无耻下作联系在一起,可她又很想骂一声无耻下流,一个大男人逼迫女人算什么本事。

    “夫人,你可别瞪着我啊,我相信,当初夫人逼着别人倾家荡产的时候也是三十六计尽出,什么办法都想尽了,是不是啊。”她真的很美丽,哪怕是愤怒,也是美丽的,那双水眸中折射出的锋利让他很兴奋,他能想象到,这面纱之下,她的容颜是多么的夺目逼人。

    他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目的,他不怕别人说他无耻,也不怕云不悔说他趁人之危,的确,他是趁人之危,可他想要知道,这个女人会不会如他期待的,会不会让他失望。

    “你的生意和航运完全没关系,术业有专攻,哪怕是生意,也有自己擅长的,不擅长的。你的产业在北郡,是矿产,是马场,你要一个航运做什么?你说过,你有的是钱,你不稀罕钱,男人到你这份上,是什么都不指望了,名声地位有了,财富也有了,你还缺什么,为何要一个云瑶航运?你哪怕是要了,也是钱多烧的,你迟早也得断送,你又何必大费周章?”

    黑鹰哈哈大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摸着下巴,从骨子里透出几分北国粗狂男人的几分痞气出来……这模样令人她觉得危险。

195

    黑鹰哈哈大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摸着下巴,从骨子里透出几分北国粗狂男人的几分痞气出来,“夫人冰雪聪明,怎会到这地方也没看明白,我想要的人是你,而非云瑶航运。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看不懂吗?这还需要我明说,夫人啊夫人,你是真的猜不透我的心思么?你说的对,我的产业和航运没什么关系,我可能也管理不好一个航运,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云瑶航运是你最在乎的东西啊。打蛇打七寸,没打到要害怎么行呢。我真正在意的是得到你,这云瑶航运得到手又垮了,那又怎么了?我就是钱多了烧着玩儿,可对你而言,这就不同的,是吧?”

    他笑得十分恶毒,哪怕看不见他的脸,她都能想象到他笑容的恶毒,真是一针见血的男人,他戳中她的心,他踩着她的要害之处,云瑶是她对在意的东西,他又是钱多烧着玩,毁了云瑶轻而易举,他不在意。

    “如果有一天,有人踩在你头上,要夺了你的产业,也是这样告诉你,他钱多了烧,你作何感想,黑鹰,我尊重你,可似乎你却肆意践踏了别人的尊严,这样很有意思么?”云不悔厉声指责,她终于怒了,撕碎了她完美的面具,这个男人一步一步把她逼到极限,逼到她必须反击的悬崖边缘。

    若她再不反击,有可能她就要覆没,她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窗外暴风雪的声音越发急了,寒风呼啸,她似乎闻到梅花的香气,这满园的梅花,给她足够的自信和安定,人在自己喜欢的事物面前,心境总能变得很平和,云不悔也是如此。

    她是怒了,可她在自控能力超出她的意识,她不会让自己的自控崩盘。

    “是啊,没意思,可那又怎么样呢,夫人,谁让我对你如此痴迷,千方百计博得美人一笑,就为了你一个回眸,我便心满意足了。”黑鹰感慨的,口气充满了深情,任由是谁听见了,都会觉得他很深情。

    是的,很深情,她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

    真的被他耍糊涂了。

    云不悔咬牙切齿,“这是你做过最下流的事情吧。”

    “那不算,我做过最下流的事情多了,这不算最下流的。”黑鹰狂放地笑着,“夫人你也太小看我了,就这点程度的下流,算什么啊。”

    云不悔气结,她真的没遇上过如此难缠的人,你辱骂他,他不痛不痒,你说他下流,他也不生气,甚至把他的脸皮摘下来放在地上狠狠地踩两下,摊手无赖地笑着,瞧,我就是这么下流,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若是一名纯无赖,她有的是办法对付,若是一名霸主,她也有办法对付,可若一个男人把流氓和帝王的气质相结合在一起,她就觉得有点棘手了。

    云不悔压下心中的不悦,略有不解地问,“你富可敌国,家财万贯,你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才情好的,样貌的好的,这天下的女人随你挑,凭你的财富和魅力,相信一个女人爱上你并非难事,可为什么你要为难我,为什么偏要为难我,我是一名成亲的女人,我是一名残花败柳,你就不怕别人说你穿破鞋吗?”

    “住口!”他骤然喝道,云不悔被吓了一跳,这黑鹰不管她说什么都是不痛不痒的,似乎什么事情都那他没办法,她都想撕碎他的面具看他是不是真的在笑。

    他就没动怒过,从她和他面对面起,两人交锋,却没有硝烟。

    这是第一次,她感受到他的愤怒,可她不明白,这男人他在愤怒什么,有什么值得他愤怒。

    黑鹰扣着云不悔的肩膀,手指渐渐用了力,云不悔的肩膀疼得有些要碎裂的感觉,她却面不改色地忍受着,黑鹰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许这样贬低自己,不许这样说自己。”

    她有些被吓了,她骂他,他无动于衷,可她自嘲自己是残花败柳,破鞋他就怒了?这叫什么回事,她彻底给晕了,这叫什么事啊。

    饶是云不悔聪明一生也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她无法理解的愤怒。

    可愤怒,也就是十几秒钟的事情,他压下了,眼里又涌出温柔的笑,手指上的力气慢慢地撤了,黑鹰情真意切地说,“你是我见过最好之外的女人,是最最好的,是我无法想象的。”

    云不悔如触电般退开,若是别的男人敢这么和她说,她让冰月立刻废了他,胆子肥了,连她也敢调戏,如果是程慕白这样和她说,她会快乐上一整年,她会永远记住他此刻的眼神,他此刻的目光,她宁愿时间在这一刻定格,永远停留在他表白的幸福中。

    可若这男人是黑鹰,她只觉得毛骨悚然,背后发凉,一阵阵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一圈圈地绕上来,令人害怕,似乎她在水中,水底下的藤蔓缠上来,绕着她,要把她拖下水去。

    黑鹰哈哈大笑,冲散了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他自言自语说,“夫人可真是纯真啊。”

    云不悔怒,他笑得更恣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也在他的掌握之中,云不悔闭了闭眼睛,这是她最难打的一场仗,比那一场和赵王的仗更难打。

    她看出来,黑鹰是铁了心要她,且他对她,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点点意思。

    云不悔纳闷了,她就没印象自己见过他,为什么他就莫名其妙的对她有兴趣了呢。

    “夫人可想好了?”他咄咄相逼,云不悔冷冷地眯起眼睛,所有的慌乱在他的注视中烟消云散,梅花的香气让她更镇定自信,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云不悔说,“我很需要你的帮助,我没有你的帮助,可能我保不住我的云瑶商行,可有一句话你说错了,你说云瑶商行是我最在意的东西,我不能没有她。你错了,最重要的东西,并非云瑶商行,而是我的丈夫,我的家。”

    这口子一打开,话也就容易多了,想起程慕白,云不悔目光淬了一层温柔,他能从她的目光中感受到她对丈夫的深爱和不悔,正如她的名字。

    云不悔说,“我可以失去云瑶航运,没了云瑶航运,我大不了再来一次,总会有成功的一天,可我不能没有我的丈夫,若是失去他,我的下半辈子就如行尸走肉,将无法完整,我甚至不能想象没了他的日子,我该怎么办?你刚一说云瑶是我最在意的东西,我心中呐喊着,不是,不是,不是最重要的,可我一时又想不起来,若是云瑶航运不是我最重要的东西,那什么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弄不懂。”

    “如今,我明白了,是我的丈夫,他才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不可失去。”

    从五岁开始,她便没了家,她一直都不快乐,她渴望一个温暖的家,也从未把楼家当成自己真正的归属,她嫁给程慕白,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自己想要摆脱程佑天。

    可她嫁了。

    她很幸运,她爱上程慕白,这桩本来充满算计的婚姻因为相爱,算计变得微不足道,她甚至愿意放弃整个云瑶换取程慕白一个人,她这么多年的心血可以付之东流,她除了惋惜,没别的情绪。没了云瑶,她会东山再起,天无绝人之路。可若是今天,她同意和黑鹰的交易,她将永远失去程慕白。

    若是失去程慕白,她有云瑶又有何用,她费尽心思又有何用,谁给她一个寂寞的拥抱,谁给她一个温暖亲吻,她累的时候,谁给她依靠,她想哭的时候,谁给她擦眼泪。

    程慕白是她这辈子遇见最好的一个男人,虽然她至今无法完全了解他,虽然她觉得他深不可测,身上有很多秘密,可她不在乎,因为她也有,她只在乎程慕白爱她的那份心,若是这份心思是真的,她愿意拿出她所有的一切去交换,可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产葬送这段感情。

    她不允许任何人,玷污了他们这段感情。

    更不允许自己出卖了灵魂,背叛程慕白,光是想象,她便觉得可耻。

    她勇敢地看着黑鹰的眼睛,这个男人有一双令人不敢鄙视的眼睛,她看着也觉得害怕,恐惧,可她不会再觉得,这样的眼睛对她会有什么样的攻击性。

    她无所谓了。

    她知道,她和黑鹰的合作宣告破裂,他们是不可能一起合作了。

    她心中如此想,目光却和他对视,他的眼睛里仿佛隔了一层水雾,水雾朦胧,看得不甚清楚,她似乎看到惊喜,又似乎看到幸福……

    可这样的情绪,怎么会出现在一个被她拒绝的男人身上。

198

    翌日中午,云不悔醒来得晚,或许是知道云瑶航运没救了,她也不似平日那么忧心忡忡,冰月心想,她是放弃了。没人知道云不悔心想什么,她看起来很平静,并不似前几日那般心焦,迷茫和恐惧,她似乎已接受了云瑶航运要江山易主的事实,冰月想她究竟怎么想,可她不敢问。

    云不悔醒来后,一直在赏梅花。

    程慕白在睡懒觉,窗口全开,她裹着一件雪白的大氅,神色安宁,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沉静中带着几分笑意,温柔又柔软,如浸泡在暖水中的梅花。暖炉上点着沉水香,室内有着冷香,夹着本来的冷梅的香气,异常好闻,冰月和灵溪、灵心不敢打扰她,只是远远地看着。

    她看梅似乎看痴了。

    灵心去小厨房看了一会儿药,天气冷总要熬一些补气的药膳给程慕白和云不悔补补身子,她见门就拍着大氅抖落大氅上的雪花,一边拍着一边抱怨这鬼天气。真的太冷,冷得刺骨,寒风扑面有一种要刮开血肉的感觉。

    “小点声,别吵着世子。”灵溪轻声说道,冰月无精打采地坐在一旁,她心里全是云瑶航运的事情,自从云不悔说云瑶没救后,她一直心焦恐惧,怕云不悔失望,怕云不悔失落,也怕自己失望,难过。

    她们在那么的小的时候就试图和豺狼做交易,自己这一身柔软的骨头被锻炼得尖锐,硬朗,她们对云瑶的珍惜,超乎常人,真的很珍惜,很珍惜。

    “冰月,你怎么不去劝世子妃回内室,她坐在窗边都一个多时辰,天气这么冷,别冻着了。”灵心说道,不满地看向冰月,冰月看向云不悔的方向,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能劝云不悔吗?

    若是能劝云不悔的话,她还会坐在这里吗?她知道云不悔在想什么,可能是在哀悼云瑶,哀悼这么多天来她们为之付出的心血。

    这是一种无法言诉的悲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所珍惜的一切被夺走。

    小姐,她说不在乎,其实,她是很在意的吧。

    黑鹰到底和她提了什么要求,她却无法忍受而拒绝,以她的性格,不管多严苛的条件,她都会同意的。

    灵溪和灵心见冰月无动于衷,她们更是不好劝了,倒是程慕白醒来的时候,云不悔关了窗,掩去屋外的严寒,只余下一室的冷香。

    冰月很想劝云不悔,若实在没法子,把实情和世子说一遍吧,说不定世子有钱,能给她几百两,他们都成亲了,世子的便是她的。可云不悔却知道皓月居的账面多少,绝对无法满足她的需求。

    云不悔也曾考虑到和程佑天借,可楼摇光探索过一次,程佑天不借,这太简单了,他和赤水航运的老板是好兄弟,他们在一起算计着怎么吞并了云瑶航运,自是不会借钱给她。

    她去找程佑天,也是碰壁,索性就不去了。

    程家商行。

    程家商行在主事者是王爷和程佑天,如今天气冷,王爷在府中不出门,大多事情都是程佑天决定,云瑶航运这么大的事情,他自然也关注,从云瑶有危机的第一天开始,他就等着一个机会。

    他等着更加壮大程家商行,他对航运本就很有兴趣,当年程家商行成绩斐然,拥有一笔很大的流动资金,他对航运也很有兴趣,很想开始搞航运。那时候凤城就一个赤水航运独大,他和赤水航运的少爷又是好朋友,摸到许多门路,只可惜,王爷不愿意涉足航运,风险太大,且资金投入也太大,王爷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于是程佑天就打消了涉足航运的打算。

    如今,云瑶出现危机,凤城内能资助云瑶的商行,程家商行算一家。赤水航运的少东家早就和他打过招呼,不要他出面资助云瑶,因为云不悔最近到处借钱,几乎有过生意往来的商家都借钱,借到的数目不大。程佑天分析了云瑶所有的营运情况和资金流动,判断云瑶撑不过正月就要宣布瓦解。

    他和赤水航运的少东家陈家宁一起拦截能资助她的商行和钱庄,截断云不悔的后路。

    他和王爷仔细琢磨过,程家商行完全可以吞并云瑶商行的一半,所以他和陈家宁一起打算拿下云瑶航运,程家商行和赤水航运联合一起吞并云瑶。光靠赤水航运一家也无法吞并,程佑天和陈家宁是一拍即合,所以他们一直等着云瑶撑不下去。

    风雪天,地面积雪后,陈家宁到程家商行来找程佑天。

    两人到书房,关起了门,陈家宁说,“我听到一个消息,黑鹰对云瑶航运也很有兴趣,你听说过没有?”

    陈家宁是一名斯文的青年,眉目灵活,清秀俊朗,是个很符合凤城男子特点的青年,一身文气,眼眸中透出精明锐利来,他是这一次拦截云瑶航运最大幕后推手。

    “黑鹰,名震西北的黑鹰?”

    “是,就是他。”陈家宁说,一拍书桌,“我听到消息,昨日云瑶夫人带了人去见黑鹰,两人谈不拢,所以目前情况不知,我有一个兄弟听到消息,他说黑鹰想要吞并云瑶,你怎么看?”

    程佑天眯起眼眸,锐利的目光如刀锋一样射出来,他不免握紧了拳头,“他是西北的霸主,怎么把触角伸到南方来?况且,他的行业和航运全无关系,他也没理由要吞并云瑶。矿业才是他的根本,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家大业大还打我们的主意。”

    “你别忘了,黑鹰的矿业触角早就伸到凤城,凤城准确来说属于北方,还算是他的领土,他要征服也无不可,只是……若是有他竞争,云瑶这块肥肉,我们是吞不下。”陈家宁忧心忡忡,精明的眼睛有了几分算计,他说,“不如我们去找他谈,他是西北边陲长大的男人,做的都是矿业、马场的生意,若是吞并云瑶,一时半会也不能熟悉运营,若是有我们帮忙,这情况就不太一样,云瑶是天下最大的航运,三家分食,算起来也是一块肥肉,你说呢?”

    程佑天蹙眉,商场的事情说不准,本以为这是凤城内的战斗,可没想到对云瑶感兴趣的人如此之多,黑鹰也要插一脚,他们凭实力是拼不过黑鹰,只能靠着他们是凤城人,赤水航运又有系统的管理方案,熟悉航运的运营,否则,他们也没有优势。程佑天抿唇,“我们就不能说服他退出吗?”

    陈家宁说,“黑鹰此人,听过他的名号的人多了去,可有几人能和他见过面,说过话,你说云瑶夫人亲自去见他,这生意还谈不拢,可见他拿下的云瑶航运的决心多大,他们如何说服他退出,如今就希望他和云瑶夫人谈崩了,我们能有可趁之机,若是要他完全放弃,这不可能。”

    程佑天眯起眼睛,“不可能么?官是官,民是民,民不和官斗,凭他再横,他也只是西北横行的霸主,这儿可不是他说了算。”

    陈家宁不安问看向程佑天,相交多年,他知道程佑天心里想什么。

    这也是他的目的。

    生意人总是彼此诸多算计,算来算去,都为自己的利益。

    陈家宁何尝不想黑鹰退出这一次的竞争,他没有优势,唯独程佑天有,他是皇亲国戚,能给他提供更多的便利,让他在西北更加横行无阻。

    陈家宁掩去眼眸中的算计,沉声说,“这件事就靠你了。”

    程佑天说,“我没门路,你有人能联系到黑鹰吗?”

    陈家宁点头,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陈家宁联系到黑鹰时,他不见程佑天,且丢下一句话,他对合作没兴趣,他习惯一人独大,这事把程佑天给气得七窍生烟,脸色铁青。

    陈家宁也甚为不解,为什么黑鹰不想和程佑天合作,程佑天是宣王长子,谁都知道,宣王虽退出朝廷纷争,可仍有深远影响,是皇帝是同胞弟弟。

    商场最怕你在明,我在暗,如今程佑天在明,黑鹰在暗,不知道黑鹰在哪儿,也不知道他在算计什么,这笔交易从一开始就不平衡,他拒绝了,程佑天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他,总不能去北郡的黑鹰堡。

    那不是找死么?

    王府,皓月居。

    午膳是在皓月居用的,云不悔正打算午膳后去商行走一圈,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可午膳期间,楼摇光匆匆来访,云不悔把楼摇光迎到书房。她见楼摇光神色不对,心中一打突,心想着莫非是黑鹰已动手了么?若不然,姐姐怎么神色焦急,刚一关上书房的门,楼摇光便拿出一张银票给她。

    巨额银票,白银七百两,无利息。

    “这是哪儿来的钱?”云不悔十分惊讶,她们如今借不到这么大笔的数额,“谁给你的钱。”

    “黑鹰,指名给你的。”楼摇光沉声说道,脸色藏不住的惊喜,也藏不住的惊讶,她清楚地记得云不悔出来的时候是说,云瑶航运算完了,黑鹰拒绝合作,可才一天工夫,黑鹰却奉上七八两白银,借期一年,无利息,这简直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云瑶航运如今的困境是没有现金流,有了现金撑过冰冻期,航运就能正常营业,一月利润就有几百两,无需担心不能还钱。

    “不悔,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云不悔也懵了,不知道黑鹰在葫芦里卖什么药,她自己也茫然,楼摇光问她,昨日她和黑鹰谈什么条件,她没答应,云不悔见四下无人便和她实话实说了,楼摇光吃了一惊,指着云不悔问,“你的意思是说,黑鹰看上你了?”

    “应该是。”

    “天啊,这倒是一笔横财。”楼摇光说,“奇怪了,你和他什么时候见过面,他怎么就对你一见钟情了,还大费周章过来见你。”

    “我也很纳闷,真的,姐姐,我知道的和你一样多,我自己也很茫然。”云不悔诚实回答,微微叹息,“他这笔钱算什么意思?”

    “你管他算什么意思,既然他说了一年后还他七百两,我们就用这钱救急,一年后还他就是。”楼摇光说,目前形势严峻,多方压迫,再缓两天真的缓不过劲来,“我听黑鹰的传闻,他也不是一个强迫女人的男人,你拒绝了他,说不定他觉得你很有骨气,他为之佩服,愿意帮助你呢。”

    云不悔蹙眉,对这个说法不太赞同,楼摇光轻笑说,“其实,男人也可以平常心欣赏女人,并非一定要上穷黄泉下碧落,并非一定要占有,你说是不是?”

    云不悔心中有疙瘩,那是她拒绝过的男人,若是用了他的钱,就像拿人手短似的,她心理上有压力,可楼摇光分析得也有道理,如今她还管的上什么压力吗?云瑶航运的危机迫在眉睫,有什么事情能解决了航运的事情再说,她不知道黑鹰在打什么算盘,可最坏也不过如此了,情况还能恶化吗?

    人一旦走到不能再糟糕的情况,索性就破罐子摔碎了。

    ……

    楼摇光来了半个时辰就走了,只来得及和程慕白简单地打过招呼,没多停留,程慕白什么都没问,只是含笑看着她,他笑意柔情似水,宠溺呵护,她看着都觉得心里开了花。没了压力,她一下子便轻松了,不再愁眉紧锁,如果江山和美人都能掌握在手,何必要放弃江山或者美人呢。

    “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云不悔点头,浅笑说道,“嗯,很好的事情,很好,很好的事情,我很开心。”

    “你的眉心已经紧锁了十几天,是时候松开了。”程慕白温柔地凝着她,她能开心,这一切都值得的,何况原本就是举手之劳。

    一句真心话,换七百两,他都觉得便宜了。

    他愿意捧上他所有的身家,换云不悔那一句,今生唯一的不可失去。

    有了这七百两,航运的危机一下子便解除了,商场显然一阵不小的风波,云瑶在危机四伏,面临破产的困境前,是谁给了她一把钱,让她能解决所有的危机。

    凤城内的商家几乎都拒绝伸出援手,程佑天和陈家宁这一类的奸商更是不解和不甘,分明就看到一块肥肉要到嘴了,却不翼而飞,他们怎么能不气。

    云不悔是个聪明之极的女人,她放出消息,是黑鹰援助七百两,她并许下承诺,年底归还这笔钱的同时,奉上航运一整年盈利的30%,此举更是哗然,雪中送炭原本就该涌泉相报。那些拒绝伸出援手的商家是悔青了肠子,云瑶一年盈利的30%啊,比本金都高了。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云不悔有这举动,一来是让商场的人知道,云瑶夫人和黑鹰关系密切,阻断了旁人的明道暗枪,她以一种高姿态告诉你,我背后的人是黑鹰,你们有本事就继续相迫,看是能横得过谁,拼财力,云不悔谅他们也没胆子,这就省去云瑶航运许多麻烦,扫清背后的黑手。二来,她要借此立威,她想让商场的人知道,我云瑶夫人是有恩报恩的人,你给我一分,我还你十分。

    且这一次撑得住危机,又平息了客户的愤怒,解决他们的损失,云瑶商行的信誉更是牢不可破,赤水航运的大客户都纷纷找上云瑶,生意嘛,信誉最重要。

    程慕白听到商场上的传言,只是一笑而过,他的小妻子真是物尽其用,聪明绝顶啊,竟然能利用黑鹰堡造势,她和黑鹰堡的关系如此微妙,竟也敢抬出来,她就不怕他拆台吗?

    可她真是聪明,她也说的很对,云瑶背后,就是黑鹰给撑腰。

    相较于云不悔的春风得意,最近程佑天便是阴雨连绵,他和王爷提出了很具体的吞并云瑶的方案,可却没用得上,王爷虽没说什么,程佑天却觉得这一切都丢人至极。云瑶航运一翻身,他就再无可能控制,他想趁着冰雪还未融化,再一次让云瑶雪上加霜,可王爷阻止了。

    王爷说,“北郡这几年和朝廷矛盾日益加深,动荡不安,北郡王昏庸,整个北郡几乎都在黑鹰手下,他的军队骁勇善战,他的商业布满全国,我们没必要和他直接对上,皇亲国戚怎么了?这是凭实力说话的地方,你若真想要拿下云瑶,那就拼过黑鹰再说,否则,有他一天,你动不了云瑶航运。”

    “父王……”

    “别说,此事到此为止,你别不知轻重,这几年朝廷动荡,朝政被佞臣把持,皇上怕我们一家遭到横祸,所以让我们回凤城安居乐业,不让我们插手朝廷的事情。可你要知道,哪怕不插手朝廷的事情,我们姓程,是皇家子孙,若是皇室有难,我们义不容辞,或许有一天,我们有用得着黑鹰的地方,所以,别得罪他,因小失大。”王爷不愧是王爷,曾经权倾天下,民望颇深,又在朝廷打滚十几年,对形势只有自己的判断。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是断然不会得罪黑鹰。

    程佑天只能按捺自己的不甘,听王爷的吩咐,放弃对云瑶航运的吞并。陈家宁的算计也成了空,诸人郁闷不已,几日后,冰雪融化,航运全程通线,云瑶航运再一次站了起来,这一次风雨飘摇后,云瑶航运更令人瞩目,信誉更上一层楼,云不悔没有取消10%的赔偿率。

    这件事她和程慕白研究过,那是一个暖和的下午,积雪没有融化,午后却有阳光,冬日难得出一次大太阳,云不悔和程慕白在赏梅的时候问他这件事,她想听程慕白的意见。

    程慕白没有起疑,也没有问她为何感兴趣,他说,“如今云瑶航运信誉十分好,不宜立刻取消这10%的赔偿率,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事先和客户收取一笔费用担保,若是出现亏损,我赔,若是没有亏损,这笔钱就算我的。”

    “那具体多少合适?”

    “这就看你的想法,你可以想一想,该如何做最合适,这是一个模糊的概念,避免云瑶航运再一次出现这样的危机,你要知道,这里面门道多了,云瑶是生意人,应该从利益这个角度思考这个问题,专门研究这个费用问题,尽量到双方都能接受的程度。”程慕白的声音温柔细腻,却是一针见血。

    云不悔彻底明白了。

    她和楼摇光、楼开阳提出来的时候,楼开阳也有这样的想法,且早就有这样的想法,这能最好规避风险,云不悔便把这个项目交给楼开阳来做。

    他手下有很多很精明的账房先生,这笔账他们会算得很和合理,也很明细。

    云瑶航运的事情算是完满解决了,度过这一次危机,云不悔整个人似乎都成长了,她变得更成熟,更稳重,她也习惯了和程慕白讨论上商场的事情,她发现,她的小白总能给他提出很好的点子,总是一针见血,很容易就判断形势,让她知道怎么做得最好。

    这让云不悔觉得很开心,程慕白偶然也会问她商场上的事情,交流心得,她惊讶地发现,程慕白很多观点,都是站在西北环境下提出的观点。

    每一个生意人所处的环境便决定了她的思考模式,云不悔长在凤城,又在凤城发家,她的思维模式便是凤城生意人的思维模式,这是有地域性的思考,因为他们的视角不同,所看到的问题也不同。

    云不悔很惊讶,程慕白长在京城,来凤城也就几年功夫,怎么观点和她相差如此之多,倒是很像……那带着银子面具的人影模糊地闪过心中,快得她几乎走抓不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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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牌王妃介绍:
【出版上市】阴差阳错,他错娶了她,新婚之夜,他说,这辈子他可以给她无尽的宠,却给不了她爱情。她风轻云淡回,她可以给他妻子所能给的一切,也给不了他爱情。他分明是一只狡诈的狐狸,却装成纯洁的白兔,看她周旋王府内外。
云不悔:此情应是长相久,君若无心我便休。程慕白:万里河山再美,不及你的笑靥,这浩浩江山留给他人负责,我的余生,只想对你负责。程佑天:上辈子,我一定欠了你,今生来还债。楼嫣然:我永远也抢不走不属于我的东西,生生世世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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