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建国眼含笑意。孟建国打趣:
“你要过来,我就跳井里!”显然,他将“我”比作孟建共。
老“孟”家都疼爱幺儿,这有目共睹。孟建国开腔,没有人认为话过了头。
对峙中,吕梅仙已抱起了“独儿子”。一口烟喷出。她厌恶地扫视孟建和一眼。似乎在告诫他收敛。回过头来,眼睛又落在天井中。吕梅仙:
“你看看她一眼的白眼仁,像谁?”
孟建国:“嘻、嘻……!”笑出。
只说:“不早就定位——白骨精?!”
话语刚出口,孟建民、贾杰刚提了鱼篓出了巷道。仿佛就像魔术师变动的阴阳脸,孟浩然居然转身就能从那张小干脸上咧出笑意。孟浩然:
“钓到么?”
孟建民:“钓到两斤左右。”
贾杰刚:“今天收获不小。”
孟建民解下竹篓。孟浩然就接过手放进天井边。黑眼打量孟建共。孟浩然:
“还不过来刮鱼!”眼睛随眼瞥将贾杰敏捎带。
贾杰敏进屋找锑盆。孟建共一双白扯眼观察。孟浩然:
“可是你还要给老子软鼓着,喊不动?”
孟建中从天井边屋檐下走去。孟建国嘻嘻。孟建国:
“她是怕过来了,我爹又收拾她。”
孟建中钻进天井边南屋。告诉贾杰敏可以使用的盆子。孟浩然依然站立在灶台前。堂屋的南屋门口左右两个草墩基本成为孟浩然的专座。孟浩然迈出步伐。孟建共试着从井口边沿走出。孟浩然居高临下似乎没有动作。孟建共尝试向前移动半步。孟浩然眼角的余光便知她的心思。孟建共再次向前半步。孟浩然猛然举起左臂。孟建共仿佛惊兔一般溜回井后。贾杰敏放下锑盆。孟建共一脚踢响锑盆摇晃空旋。
堂屋里。烟雾重重。吕梅仙伸长颈项。吕梅仙:
“你若是今天踢裂了祖公的锑盆,老子要你——死!”
惊慌失措。孟建共忙低头打量锑盆。飞快一眼压低。飞快一眼又高仰斜瞥孟浩然。孟浩然举起一只高扬的手臂忽然从衣领伸进后背发出冷笑。悠散依靠屋门坐下。天井没有追兵。两只惶恐的小鹿不知所措。
孟建和忙端预备的饭菜。孟建共这才开始打井水。贾杰敏倒出大半盆白花花的小鲫鱼。
二人的确是饿了。一碗接一碗没有说话的时间。
孟建国打量白花花的米饭。孟建国:
“小表姐是没有看到桌子上没有杂粮,尚若看到又要提出疑问了。”
又一口烟雾喷出。吕梅仙:
“她有啥好疑问的?她如果也能为家里改善伙食,老子也顿顿为她预备好白米饭。”
贾杰敏回绝孟建国。贾杰敏:
“不敢。请你别把自己的疑问以我代劳。”
锑盆。除了鲫鱼外还有许多田螺。贾杰刚吩咐把田螺分隔出来,待吐污后再清洗。贾杰敏尚未享用过田螺。贾杰敏:
“哥,这田螺怎么个吃法?”
贾杰刚一副饿极了的样子继续吃饭。
抽出拇指。孟浩然:
“‘吃法’?没有‘吃法’难不成你张开嘴吃进去的就不是肉了?”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眼含讽刺。吕梅仙:
“难不成你又要问问那‘白骨精’,可是要倒进河里去喂河神?”
贾杰刚与孟建民不解。
贾杰刚:“谁是‘白骨精’?”
孟建民:“怎么又出来‘喂河神’的说词?”
又说:“人都还填不饱肚子,哪来的‘喂河神’?谁说的?”
再次抽出发白的拇指,尖尖的下颚偏向天井。孟浩然:
“喏,天井里蹲着那个!”
孟建国接过话将之前发生之事道出。堂屋里,大家说笑间,孟建共的称呼忽然改换成了“白骨精”。
在“孟”家延伸的文化中,“白骨精”就是邪恶的代表。因了大家说着,又一眼眼向天井中鄙视讥讽嘲笑而去。
贾杰刚吃罢饭来了精神气头。贾杰刚只问,小表姐是“白骨精”,那你们说,杰敏又该是什么?
打击人是可以捎带的。在“孟”家人的精神世界里,即便是亲人,只要你成为了“落水狗”,不再上去踏上一只脚,似乎就不能表明立场。贾杰刚耳濡目染似乎也学到了这个。
贾杰敏忙回击过去。贾杰敏:
“那你也不问问,你该又是什么?”
堂屋里是人也不听她的话语,七嘴八舌又一次起哄起来。孟建中坐在天井小屋,声音却传出来。孟建中:
“你们说她是什么?还不吃包谷饭,那不就是‘拱’嘴的猪?”
孟建人忽然打开门出来。“翁”着声音。孟建人:
“吵死了,想休息一会儿都睡不着。”
孟建和笑道:
“小表妹,你要告诉你大表哥,猪都是胖的,没有你这样就连老天爷见了也要流眼泪的‘瘦’猪。”
一句话出口,顿时,堂屋里更是笑翻。
孟建国笑着接过话说:
“小表姐,你要问,我是什么,那你们还不得就是什么。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孟建国为贾杰敏开脱。吕梅仙斜瞥一眼。孟建国意识到站错了阵营。心里即刻寻思适合气氛的话语。稍动脑子。孟建国:
“你们刚才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明,我小表姐像什么?”
孟浩然黑沉着眼睛。孟浩然:
“她像什么,”说着话,又将拇指放进了嘴巴里。于是乎只要伸进去,他的心里就感觉坚实并有了主意。指甲压在嘴唇。孟浩然:
“她就像那傻愣媳妇。”
贾杰敏对于夫妻认识一直是一种“剥离”的状态。贾杰敏:
“只要我自己不是‘傻愣’本人就好了。”
孟浩然放下拇指,眼中却包含着极度讽刺意味的笑意。这种笑意只微微地张显出来那么几分。一般人如果遇到憋着的搞笑,张口要显露夸张大笑。孟浩然属于那种能憋屈任何隐秘的沉稳脸。他完全能把持住他的表情。于似乎他刚取来“定海神针”返回到花果山上。孟浩然又一鄙夷瞥过,转脸向着吕梅仙。孟浩然:
“他妈,你讲给她听。到底傻愣‘管’着他媳妇,还是他媳妇‘管’着傻愣。”说完,又将拇指含进了口中,露出知道世间万物隐秘的高深姿态。
白花花的鲫鱼是桥梁,大家的说笑是调节器。吕梅仙心情好转。
在平常的日子里,吕梅仙心情好时也会坐堂屋里讲述一些民间故事,当然,只要儿女们乐意倾听。然而,当故事讲述完结后,即便是她还没来得急突显重点,孟浩然就会接过对应故事指出他认为儿女们与故事中人物的对号入座。久而久之,孩子们都明白了,只要讲述故事,接踵而来的就是贬义的讥讽打击,便没有人再愿意听了。现在要对号在贾杰敏身上,他们一个个是眼露讽刺意味的笑意。各怀心思。
吕梅仙一口烟雾吐出,又歇息了几秒,似乎在考虑讲故事的意图。贾杰敏却有些迫不及待。她很想知道,这个没有揭开的故事隐藏着的现实意义。又再次催促。再次烟雾缭绕。吕梅仙讲开:
“话说,山区有一户农户,农户有个儿子因脑子有毛病便说不上媳妇。三十一过,好不容易邻居介绍这才将旁村的小花娶进了门。小花一见傻愣那留着口水的样子便不依。农户二老便商议,不行带她进趟城赶趟集见见世面,再弄点好吃的、待她可还不依?这般那般一番老汉便带着小花进了城。小花一番惊叹不用细说。”吕梅仙说着,又低头去抽烟筒。
孟建国听下文心切,忙催;后来呢?
孟建和瞥眼。孟建和:
“后来你又不是没有听过。”
孟建国说,是替小表姐询问的。
吕梅仙继续翻响水声。孟浩然接过故事说:
“这老汉平日里哪啥得吃肉?只因要留小花,屠夫又殷切,这才舍下了老本买了一条肉。老汉接过半斤用草绳拴住的肉又想了想,老汉张口问:‘这肉该如何烧味道才鲜美?’屠夫说:‘大爷,不会弄不打紧。我这就开下方子与你,您老回家照着做保管受用。’于是,又是生姜又是大蒜的便开与他,下方又著有程序。”孟浩然说到这里,一阵喘息而咳。孟建国忙过去依偎着“抹”脖子,以便那口气顺过来。
吕梅仙吸了几口烟筒,又接过丈夫的话说:
“老汉带着儿媳回到半路,忽然小急,便各自进了茅房。见别人小便,自己也有些急,小花便将肉放在了墙头上。她刚蹲下,突见一只硕鼠将那肉拖了而去。小花顺手捡起一块石子砸去,但那硕鼠瞬间还是没了踪影。小花一想,也不着急,慢腾腾这才出了茅房。老汉见小花手里没了肉便询问。小花倒也爽快:
‘被老鼠拖去了!’
老汉:‘什么,被老鼠拖去了?那你为什么不去追?’
小花答:‘我刚蹲下去,怎么追?’
老汉一着急,双手一拍膝盖蹲了下去。
小花:‘怕什么,爹?菜谱还在我这儿呢,没有菜谱,看它怎么吃?!’”
孟建民正拔进到嘴里的一口饭突地就笑喷出来。接着,堂屋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贾杰敏的确是有些“轴”。她蹲天井里清理着鱼思考,这傻愣媳妇到底与自己有啥关系?
大约一个小时,鱼弄好了。汪文玉、汪文洁忽然走进了堂屋。招呼过后便来到天井帮她俩清洗田螺。
贾杰敏询问二人啥时候到来的。
汪文玉说来了好几天了,却老不见你。
贾杰敏简单说明。
孟建共笑道:“不见杰敏,你们不是找了杰刚玩耍么?”
田螺清洗起来可比鲫鱼快捷。不时,田螺端至灶台。吕梅仙再命二人清洗刚收拾起来的碗筷。孟建共只说手指都泡白了。吕梅仙:
“你抓嘴可会将手指抓白了?”
眼神从吕梅仙脸上扫视落到贾杰敏脸庞。孟建共莫名。孟建共:
“抓嘴又不含手指,怎么可能发白?”
贾杰敏:“就是!倒是二姨夫嘴里的拇指发白。”
顿时,堂屋里哄堂大笑。孟浩然黑沉脸继续含住“定海神针”。
贾杰敏忽然意识到发言过失,便急忙端起盆再次踏进天井。
贾杰刚命令孟建共点火炸鱼。吕梅仙只说一会儿她来弄。贾杰刚让
孟建和舀来了老酱。只说先弄田螺。孟浩然笑出:
“田螺放在过去,都是喂猪的下品。”
吕梅仙笑道:“也是孩子们捎带回来了,一路辛苦的,若换了我,早就倒下水沟里去了。”
又说:“又小又耗时,还不够塞牙缝,且吃着泥沙。”
孟建民也说,杰刚开始捞时便告诉他不要捞,却捞了起来便随了他。
贾杰刚明确,经过吐换水后不会有泥沙。可是,吕梅仙似乎还是不认可。贾杰刚明确如果家里不要便烧好上街变卖。
吕梅仙褒奖唯有贾杰刚有经济头脑。
贾杰刚首次便展露出烧菜的天赋。油炒红黄豆酱,再配姜蒜,一番酱爆,尚未出锅香味儿已在屋中扩散。田螺出了锅,粒粒红润粒粒油亮,特别是一股夹裹姜蒜爆香的气味儿冲鼻而来,几个孩子嗓子眼里都强咽着不由自主涌上的唾液。
贾杰刚拨了部分留在家里,便叫着贾杰敏、孟建和、汪文玉、汪文洁出了门。孟建共也想跟随,却被吕梅仙叫住。又吩咐一会儿帮助添加柴火炸鱼。
穿过河堤,一行人进入桥头街面。贾杰刚端着盛满田螺的大碗为中心,一双双向往的眼睛都落在那土碗上。孟建和先开口提要求,要贾杰刚每人分一个品尝。
贾杰刚及其不情愿。只说,是想等开张卖出去大家再来品尝。可是,汪文玉、汪文洁干瞪眼打量。大家几乎同时都在下咽唾液。贾杰刚观察还是让大家撑开手掌心,每人分一粒。汪文洁尚未品尝出味儿便吞咽下去。贾杰刚忍住没有动口。贾杰刚:
“香不香?”
大家异口同声:“又辣又香!”
听到声音旁边的小朋友围观过来。
汪文洁:“杰刚哥哥,我还想再吃一个?”
贾杰刚也不理会,贾杰刚对着围观的孩子们叫唤开来:
“两分钱三个,一分钱一个,想吃的来买喽?!”
顿时,围观的七八个孩子有的掏衣袋买来,有的忙跑回家要钱。吃过的“嘘、嘘……”扇风。直称好吃。又引来了又一次购买。
贾杰敏、汪文玉、汪文洁三人也夹杂在人群里叫唤着:
“我还想吃一个,给我一个?”
“给我一个?”
一只只白色的手掌伸出。贾杰刚的筷子再次分拨进去。
贾杰刚:“好不好吃?”
大家都抢着回答:“好吃!太……太,好吃了!”
贾杰刚:“那明天我再去抓,还来这里卖。”
众小孩都高兴得拍手跳跃。
汪文洁眼中更是流露出对贾杰刚的佩服。
贾杰敏寻思孟浩然夫妻脸色。贾杰敏:
“可是,哥,我们明天要回去了,快要开学了?”
贾杰刚:“要回去你先回去,我等到报名那天再回去不迟。”
贾杰敏询问二人。
汪文玉、汪文洁即刻站到贾杰刚一列支持。
李晓阳是孟建中在氮肥厂的工友。孟建中、孟建华去氮肥厂做工时,贾杰刚也会跟去玩。这样一来二去,贾杰刚认识了李晓阳。
贾杰刚、贾杰敏返回靖城。李晓阳没有到过靖城,便自告奋勇地要送他俩前往。
贾中华经过一段时间的中药治疗,腰也挺直了些。这天又钓来鱼酱烧。但见侄儿的工友送回了儿女,贾中华显得挺高兴。贾中华与李晓阳谈论家常。
贾中华:“小李,你多大年纪便去打小工?”
李晓阳:“我十六岁。”
贾中华:“这么小就去打小工,氮肥厂苦吗?”
李晓阳:“还行吧!”
又说:“贾叔叔,倒是您该管管你家贾杰刚了。”
贾中华忽听李晓阳这么说便马上紧张起来。贾中华:
“他怎么了?”
李晓阳:“那天的厂子里,我带他去后山玩,您说他见一块包谷地便上前一脚一棵包谷踩倒,一下子便踩到了十几棵。弄得旁边的老大爷开口破骂。”
贾中华听李晓阳这么一说,顿时眼睛发红,眉毛倒立。抓起一股刹车软管便抽打在贾杰刚脚腿子上。
贾杰刚一边跳着一边手抹小腿流泪哭辩:
“分明就踩到了七八棵!”
李晓阳:“是十几棵。”
吕玉仙在一旁刷洗着衣服没有啃声,忽见丈夫抓起软管抽打儿子,忙放下衣物起身相隔。吕玉仙对贾杰敏喊道:
“你哑了么,见你爸爸抽打你哥哥是不是特高兴?他到底踏到的是七八棵还是十几棵?”
贾杰敏:“我又不在,我怎么知道?”
吕玉仙:“你死去哪里了?”
贾杰敏:“我去了外婆家。”
吕玉仙口“喷”贾杰敏,却伸手去抢贾中华手中的软管。贾中华背后。吕玉仙落了空。
贾中华:“不论是七八棵还是十来棵你都不应该,长这么大你不知道你吃进的是粮食么?”
又对妻子说:“别抢!他这么大个人了不教育他便废了。他爷爷在世时就说要严加管教!”说着一软管又抽打在贾杰刚小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