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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枝煮粥     大佬对我窥伺已久txt下载     大佬对我窥伺已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公主,请您怜惜奴才(3)

    “安云公主,奴婢求求您救救我们公主吧,求您了!”刚才哭诉的宫女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云苏,力道过大,云苏本来就大病方愈,差点被这一扑直接扑倒在地。

    听雨和听风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好云苏。

    女孩子小脸一片惨白,咳了两声,听雨出声训斥:“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伤害公主!”

    地上的少年抬眼看了看云苏,眸子里有些冷意,却又掺着几分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安云公主救救我们公主吧,我们公主身体不好,却又请不到太医,已经快要不行了!”那个宫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一边哭一边请求。

    “没关系,听雨。”云苏拦着后面有些恼怒的听风听雨,看向一旁的少女。

    “安云妹妹好。”少女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她一张脸苍白,身子瘦弱,略薄的冬装穿在她身上飘飘荡荡,唇色也是淡淡,可是一双眼睛楚楚可怜,让人不禁心疼。

    云苏这才想起上回她生病这位公主好像就没有来探望她,原来也是生病了?

    “怎么了?”云苏问道。

    “安云公主,我们元嘉公主自从生病以来,就请不到太医,又见不到皇上,今天听说这里办家宴,公主拖着病体想要来见皇上一面,可是却进不去……奴婢……奴婢求求公主,救救我们公主吧!”

    那宫女给自己磕了好几个头,一旁穿着太监服的少年也俯身,他声音低冽:“求安云公主救命。”

    云苏本来就是准备要帮那个女孩子的,可是敖宿这次这个小魔气居然跪在自己面前……为另一个女孩子求自己……

    她好不高兴啊。

    云苏抬了抬手:“听雨,你去找太医。听风,你去看看大殿旁边有没有房间,去收拾一间出来,记得弄暖和一点。”

    “公主,陛下之前怕您宴会期间不适,房间有备好的,太医也都在这里呢。”听雨说道。

    “那就先把元嘉公主带到我那里吧,看病要紧。”一阵冷风吹来,云苏忍不住又咳了两下,脸色白了两分。

    听雨连忙把伞给她挡严实了一点,然后对一旁的侍卫吩咐道:“还不快把两位公主扶进去。”

    侍卫连声应好。

    云苏伸手想要扶地上的少年起来,却没想旁边的元嘉公主踉跄了一下,少年一惊,连忙起来扶住了元嘉,看也没有看云苏。

    云苏愣了一下。

    她指尖缓缓收紧,低下了头。

    一旁的听雨看见了云苏的动作,虽然有些惊讶,但也知道云苏向来性子好的,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进入房间。

    这里是皇上精心打点过的,这里吃食被褥一应俱全,甚至还铺着地毯,踩上去柔软温暖。

    上好的银骨炭烧了好几大盆,是一点也没心疼。

    元嘉在里面的椅子上坐下,太医也很快就赶来了。

    众人都慌慌张张的,生怕是安云公主又出了什么事,在听说是元嘉生病的时候,都不禁顿时松了一口气。

    太医上前为元嘉把脉,云苏就坐在一边,她神情有些恹恹的,这次的小魔气让她心情很不好,简直不想说话。

    汤圆也看出她的异样了,赶忙说:“公主,你不要生气,殿下多喜欢您呀,您知道的,只是他现在才刚认识您,才会对您这样。”

    “我不生气。”女孩子漂亮的小脸皱了皱,“我只是有点难过。”

    江戾和安森博都对她太好啦,这次的小魔气实在让她不高兴。

    他说过只喜欢她,只偏爱她的呀。

    她精神不好,趴在小桌子发呆,没有看见太监少年正定定地望着她,痴痴愣愣,眼神蜷缱。

    元嘉喘过一口气,一抬头,就看见少年的目光,一时惊惧,她抿了抿唇,喊道:“周鼎。”

    少年却好似压根没听见,还在望着漂亮精致的少女,他神色专注,阴郁的脸色此时只剩下神往。

    ——他在看那个漂亮的姑娘。

    “周鼎!”元嘉又喊了一声。

    少年这才回头,发觉元嘉在喊他,他俯身:“公主,您有什么吩咐?”

    云苏听见,也回过头问候了一句:“姐姐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吗?”

    元嘉笑了笑:“没有的,谢妹妹关心。”

    她顿了顿,又说:“上回听说妹妹又受了凉生病,在床上躺了许久,可惜我当时也生病,所以没有前去探望,希望你不要生气。”

    云苏“嗯”了一声,她轻轻道:“没有关系的,谢谢姐姐关心。”

    元嘉垂了垂眸。

    ——她当然没关系,一群太医围着她转,父皇也偏爱她,她当然不会有什么关系。

    不像自己,生了病,白白地熬过来,连太医都请不到。

    云苏看向少年,他微微弯腰,身量已经很高了,身上的太监服已经很旧了,还打着补丁。

    干净的下颚弧线直挺,眼睫纤长,身上一股阴沉气。只是那双云苏最熟悉不过的双眸却看着另一个女孩子,他服侍的动作谨慎,扶着元嘉往里面走。

    云苏觉得自己吃醋了。

    是真的吃醋了!

    “周鼎,我的头好疼啊,你帮我揉一揉好不好?”元嘉抬头对少年说。

    少年说“好”,然后就伸出手,一点一点给元嘉揉着额角。

    两人双目相对,元嘉看周鼎笑了笑,那笑容又是温柔又是依赖,少年的神色似乎也柔和了一点。

    云苏手指绞紧手帕,眼神愣愣地发直,她鼻子一酸,委屈得竟然想哭。

    他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这样?

    他说过只偏爱她一个的,他说过只喜欢她一个人的……

    面前这个人的面容竟然叫她觉得熟悉又陌生,敖宿怎么可以去对别的女孩子?

    她一时情急难受,气血上涌,猛咳两声,这一下居然咳出血来。

    听雨惊叫一声,太医也全都望过来,一时间,房间里一片闹哄哄,人全部围到了云苏那边去。

    元嘉的身边只剩下之前那个宫女和周鼎,周鼎看着那个虚弱得不行的女孩子,她咳出血的那一瞬间他竟然心里一慌,忍不住想要奔到她身边去。

    他一时走神,给元嘉揉额头的手不自觉用了力。

    少女呼痛,他这才发觉自己又走神,连忙放松力道。

    “周鼎,你今天怎么回事了?”元嘉问道。

    周鼎默了一瞬,他说:“没事。”

    “本来说给我治病,自己却又一下子矫情起来了……”元嘉嘀咕了一声,撇过头。

    周鼎没有听见她的话,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全部飞到了那个安云公主的身上。

    她捂着心口,呜呜咽咽地哭了,好似难受极了,周鼎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搅和在了一起。

    小姑娘脸蛋精致,她肌肤白生生的透明,看起来脆弱易碎。

    周鼎想抱抱她。

    想,哄她。

公主,请您怜惜奴才(4)

    自从那天从大殿回来之后,云苏的精神就不好。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没有受冻,却吐了血,身子还一天比一天差了起来。

    皇帝急得是火烧火燎,太医说公主是有郁气在心,要把心情放松快了,这病自然也就好了。

    可皇帝实在不知道云苏心里到底什么心结,只看着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下去,食不下咽寝不安席,问她,她却又什么都不说。

    “那个元嘉公主其实根本没有生多大的病,听说回去后吃了两天药就好了。”听雨一边查看云苏一会儿要吃的药,一边对听风抱怨道,“可怜我们公主却不明不白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元嘉公主不受宠,现在想来那天求到大殿门口,不过是为了见皇上邀宠。”听风叹了口气。

    “皇上去见了她一回吧?”

    “对,就一回。因为她的原因连累我们公主,陛下越发厌弃她了。”

    “话说公主到底是什么心结啊,见了元嘉公主之后我就没见过咱们公主笑了。”

    两人叹气,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门口的周鼎。

    少年被拦在门外,头发和身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花,他略略弯腰,身形修长,手里捧着一只玉如意。

    那玉如意的水色实在算不上很好,少年的手冻得发白,侍卫不让他进去,他就一直在这里这么站着,一动不动。

    听雨看见他就想起元嘉公主,心里有些不是很爽快。

    她上前道:“公主身体不适,不宜见人,你回去吧。”

    一看就是元嘉惹了陛下生气,陛下不见,就来烦扰她们公主了。

    要道歉这诚意也忒不好,公主随便把玩的一只玉如意都比这上乘。既然没有贵重之物,绣只香囊荷包都好,至少表明心意,拿着这么一只玉如意过来岂不是贬低她们公主?

    周鼎开口道,声音淡淡:“我们公主听说安云公主生病,心有愧疚,特地叫我前来探望。”

    “不必,公主还在昏睡,也不想见你们。”听雨毫不客气。

    周鼎却继续说:“奴才就在这里等安云公主醒来。”

    听雨气结,正想赶周鼎走,里面却突然传来细细的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奶猫似的,又软又弱。

    “听雨,你让他进来吧。”

    云苏本来就没睡好,半梦半醒,恍恍惚惚好像听见周鼎的声音,一下就醒了。

    听雨“哼”了一声,很不情愿:“算了,既然公主这么说了,你就进去吧。”

    说完,她端着药进了门。

    周鼎也没想到云苏居然会亲自开口唤他进去。

    他跟在听雨后面,刚一进入这闺阁,一股淡淡的香就飘入他鼻腔。

    那香几分是药香,还有几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花香,淡淡的清雅,还有几分春意温暖。

    “你是叫周鼎吗?”

    就在他还在发呆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小姑娘软糯糯的声音。

    他抬头去看,只见孱弱的姑娘靠在床上一个很大的靠枕上,手里捧着药碗,水润润的杏眸看着他,温温软软。

    她似乎是不太舒服,动了一下,满头青丝落下来,寝衣没拢好,露出半边已经发育得颤颤的雪白。

    周鼎顿时呼吸一重,他连忙低头,双手举过头顶,奉上玉如意。

    “元嘉公主送来玉如意,给安云公主赔罪。”少年半跪在地上,他低着头,虽是一副屈辱的姿势,脊梁却是挺直,弧度冷硬刚强。

    云苏“嗯”了一声。

    “听雨,收下玉如意吧,你先出去,我有一点点话,想跟他说。”云苏对听雨弯眸笑,“你放心,我会喝药的。”

    听雨没有办法,接过周鼎手上的玉如意,她走出房间,把所有服侍的人全部带了出去。

    周鼎不知道云苏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叫别人都出去了。

    可是他莫名其妙日思夜想了好多天的人就在面前,她乖乖地喝药,很听话,周鼎便微微抬头偷看她。

    她身子好像又弱了。

    安云公主身体不好阖宫上下全都知道,可是上回在那里见她时,她脸色虽然也白,但好歹有精神气,可现在是真的白得没有一丝活气。

    是上回着凉了?

    她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周鼎心里千头万绪,他跪在这里,有些后悔那天出的主意了。

    元嘉不受宠,其实那天她的确不是生的什么要紧的病,主要就是想借此得见皇帝。

    “周鼎,药好苦啊。”上面的姑娘突然开口,她皱着眉抱怨。

    周鼎心里一震。

    ——她,在叫他的名字?

    在叫他?

    “你来喂我喝药,好不好呀?”云苏故意软着嗓子撒娇,房间里炭火烧得“噼啪”响,地上的少年抬起了头,他犹豫了一下,可是对上云苏那双眸子,顿了顿,他说:“好。”

    声音半哑,动作微僵。

    云苏把药递给他,穿着白色亵衣的小女孩子低着头半靠在他胸前,她的举止实在太过于亲密了,周鼎有些喘,那片心口酥酥麻麻。

    啊……

    真要死。

    “我有点使不上力。”要云苏脑袋拱在他怀里,两只小手环住少年腰身,“你给我靠一靠吧,可不可以?”

    周鼎一只手端着药碗,一只手本来想推开她,却又听见她带着隐隐哭腔哭了一句:“呜……我好难受啊……”

    他放弃了。

    那手摸到她冰凉的小脸,周鼎简直不能理解在这么暖和的屋子里她的手怎么能这么冷。

    她的身子是有多差?

    他轻轻勺了一调羹要,吹冷,喂到她嘴边。

    女孩子张开小小的嘴,喝了。

    “好苦。”她又撒娇。

    周鼎这个人自小冷心冷肺,除了救过他的元嘉,他从来没给过任何人好脸色。

    一身骨头又冷又硬,十二岁遭遇宫变,他逃亡到这里,受过的屈辱不尽其数,他从来都是咬着牙扛。

    哪怕对于元嘉,十三岁为她所救,他觉得自己好像爱慕了她,也从来没有过现在这个姑娘给他的感觉。

    她娇滴滴的,身子纤细瘦弱,搂在怀里小小一只,撒一撒娇,就让他心软,想疼爱,一颗心都化成水了。

    荷包里还有半袋子蜜饯,本来是给元嘉的。

    可是云苏撒娇,他就拿了出来,喂给了这个娇娇,她软嫩嫩的舌尖舔过指腹,痒意顺着手指直直地传到心里。

    他低头,看见她居然露出一个笑,他觉得他简直——要醉倒在这里了。

公主,请您怜惜奴才(5)

    女孩子在他怀里很乖地喝了药,他喝一口药,就张着小嘴要吃蜜饯,周鼎也由着她。

    临走的时候,云苏抓住他的衣角,喊他:“周鼎。”

    他回头看她。

    “公主还有什么吩咐?”他手握上那只攥着他衣角的手指,轻轻掰开,问。

    “你要不要来我身边服侍呀?”云苏说这话的时候满眼期待,她好看的水眸里光点细碎,漂亮得周鼎怔了一下。

    可是不行。

    “公主,奴才是服侍元嘉公主的。”他跪倒在地上,音色低低。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胸口莫名地慌了一下,不适感有些强烈,但他没在意,强行压制下来了。

    行了一礼后,他起身离开,刚抬头,看见云苏光亮熄灭的眼眸。

    周鼎咬了牙,转身告退。

    不对劲,实在是不对劲了。

    她……

    周鼎皱眉,往回走,走到元嘉住的华露殿门口的时候,他脑子里竟然只剩下——她会不会生他的气?

    心口发闷,那个尊贵貌美的姑娘刚才还蜷在他怀里的场景——荒唐。

    周鼎打开华露殿大门,身在这里,魂其实飞去了朝阳宫。

    刚走进去,元嘉就扑了过来:“周鼎,我的蜜饯呢?”

    她知道周鼎身边总是备着蜜饯的,因为自己喜欢吃甜,所以他每回有点俸禄就都用来给她买蜜饯了。

    周鼎默了一瞬:“公主,蜜饯没有了。”

    元嘉“啊”了一声:“可是昨天你的蜜饯还很多啊。”

    昨天刚发了俸禄,按理说周鼎肯定是拿俸禄换了蜜饯的,怎么会没有呢?

    荷包里其实还有半袋子蜜饯,安云公主只吃了一小半,她也是真爱娇的,一碗药吃了小半袋,但还剩下半袋,他……

    或许下回见了,再给她。

    “今天装蜜饯的袋子不小心丢了。”周鼎随口扯了个借口。

    他向来呵护元嘉,这是他第一回对她撒谎,也是第一回没有对她百依百顺。甚至还想着把她的东西给别人。

    元嘉也没有多想,只是问他:“对了,今天安云公主有没有为难你?”

    玉如意的确不好,但若是要让她亲手做什么东西,也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为了那个没见过几面的东西费那个心。

    “安云公主性子温和,没有为难奴才。”只是她举止似乎是有些亲密了,但当时屋里没有其他人,他在贴身服侍,说来其实也合情合理的。

    “那就好。”元嘉顿了顿,她又说,“周鼎……安云妹妹最是得宠,我想……”

    “我想把你送去给她服侍,这样我们能多一些往来,你说……你说行不行?”元嘉虽然心里很不想把周鼎送过去,但她也没有办法。

    她身边信得过的只有周鼎和一个她母妃留给她的宫女,可是安云身边已经有得力的宫女了,送宫女过去怕是很难亲近安云,那就只有在太监身上下手了。

    父皇疼她,觉得太监都笨手笨脚,所以安云身边全是一水儿的丫鬟,所以她才只能想着把周鼎送过去。

    周鼎看着元嘉。

    自己本来是吴国太子,十二岁那年,吴国宫变,他在暗卫的掩护下逃到楚国,后来才侥幸进了皇宫当了个低贱的太监,成了个下贱人。

    当年他年纪尚小,保护他的暗卫也被追杀得七零八落,他一个人在深宫中备受折磨,由于相貌上乘,还曾差点被有特殊癖好的老阉人下手。

    是元嘉救了他,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和她在一起,也一直就觉得她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

    周鼎没有说话。

    “周鼎,你别难过,我也不想与你分别,可是……可是……”元嘉说着,她低下头,眼眶里蓄起泪水,“我在这宫里,实在没有立足之地……”

    瘦弱的肩膀哭得一抖一抖,周鼎拍了拍她肩膀:“好。”

    只要是她想要,他就去做。

    少年一双眼眸冷寂寂,她仰着头含泪笑道:“谢谢你,周鼎。你想想办法,叫妹妹主动收下你,行不行?我知道你可以的。”

    周鼎想起那个姑娘今天半依在他怀里问的那句话,她问他——你要不要来我身边服侍呀。

    他心里顿时又发闷了,总觉得自己应该在那时候就要答应下来才对,而不是现在又去找她。

    她要是知道……

    不,不对,周鼎,你在紧张什么?

    哪怕她真的好叫你怜惜,真的好可怜可爱,你可以像今天一样安抚她,可是你喜欢的是元嘉,不是安云。

    “公主放心,周鼎会有办法的。”他低头说。

    元嘉露出笑:“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周鼎。”

    少年点了点头,把怀里那点蜜饯放好。

    ——明天,明天就去见她。

    华露宫里雪色亮眼,周鼎心里细细一点欢喜,只是这欢喜实在太过于微小,周鼎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只是想。

    她的身子这么不好,想必很少赏雪。一天到晚在屋子里这样躺着,免不了是无聊的。

    他捧起一堆雪,垂眼。

    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她会不会,还能露出像今天一样的那种笑容?

    小酒窝乖巧软乎,周鼎喜欢看她笑。

    他找来一块木板,不是很大,想把这冬日雪景做成雪雕给她看。

    手冻得通红,他却一刻也不曾停歇,因为他明天就想再见见她。

    不远处,元嘉看着这边,跟在她身边那个宫女问:“公主,周鼎这是在做什么?”

    “我叫他明天就想办法去到安云身边,好让我和我的好妹妹多一些往来。”元嘉笑道,“这样我才好得父皇的关注一些。”

    宫女若有所思:“所以他这是在想办法引起安云公主的注意?”

    元嘉“嗯”了一声:“不然呢。”

    “公主,周鼎对您可真忠心。”宫女感叹道,“这样的大冷天,这怕是要起冻疮了吧?”

    元嘉转过身,没搭理宫女的话。

    什么忠心不忠心的,这个低贱的太监是凭着自个儿样貌好些,就妄想她千金之躯。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没根的太监,她可是尊贵的公主,怎么轮得上他来肖想?

    去了安云那里也好,既对她有用,又不必想起他那叫人作呕的龌龊心思。

    她可是要嫁给权贵子弟的,没了周鼎,她日后也好放开手脚。她的美貌虽不足安云,但也不差的,攀上个权贵子弟,日子自然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艰苦了。

公主,请您怜惜奴才(6)

    周鼎一整夜都没合眼。

    他手已经没有知觉了,雪雕虽然不大,却实在很难,他昨晚点着小灯在雪地里做了一遍又一遍,满地都是废弃的成果。

    而现在,但那雪雕却总算是做好了,不至于太过丑陋不堪入眼

    天色微亮的时候,他站在雪雕前。

    那是一片缩小的雪景,虽说不丑陋了,但也其实说不上多好看,不精致也不生动,树木花草都歪歪扭扭,这样的东西,她大约可能也是瞧不上的。

    周鼎有些犹豫,他看着自己一整晚不眠不休的成果,却仍旧没有信心拿去送给她。

    她若是想要,必定有数不清比这好上一百倍一千倍的雪雕。

    思考了很久,周鼎还是决定要给她,哪怕她只是一笑而过也好,他喜欢她笑。

    木板再托起来有些重,周鼎小心地抓着木板边缘,一步一步往朝阳宫走。

    华露殿偏僻,离朝阳宫很远。

    周鼎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有一种满满涨涨的心情好似要破土而出,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想走快点,再快一点。

    今日的雪下得很大,宫道上寒风凌冽,迈动步子都觉得艰难。

    周鼎背过身,小心护着怀里的雪雕,生怕他这拙劣的技艺被风雪吹坏。

    周鼎浑身有点僵硬了,这身上的衣服也单薄了,他还坚持往前走。

    “哎!你怎么又来了?”突然,一道声音喊道。

    周鼎一抬头,就看见昨日不让他进门的那个宫女,正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似乎是她的贴身侍女。

    周鼎一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朝阳宫外,于是低头道:“我来见公主。”

    “这是什么?”听雨走近来看,“这是雪雕?”

    周鼎“嗯”了一声。

    “但是公主还没起,你回去吧。”听雨说,“还有啊,告诉你们元嘉公主,要是想得圣宠,别打我们公主的主意。若是我们公主因为她有什么闪失,她可担待不起!”

    听雨瞧着周鼎就心里有些愤愤的。

    上一回公主见了元嘉公主一回就郁结于心病倒了,昨日这太监来了一回,公主的病就又加重了。

    简直阴魂不散!

    但她看见周鼎冻红的手,又犹豫了一下:“算了,你进来取个暖吧,但是公主就别见了,你们元嘉公主争宠的手段真叫人不齿。”

    听雨让开路:“偏殿的下人房里有炭火,你呆一下就走吧,你们公主也真是,你手都冻肿了。”

    周鼎却垂眼,一下直挺挺跪到地上,他捧着雪雕的手举过头顶,额头磕在冰冷的雪地上。他说:“奴才求见安云公主。”

    “你!”听雨有点气急。

    就在这时候,听风过来了。

    她看见跪在地上的周鼎:“姐姐,昨天公主不是说他再来就放他进去吗?”

    “元嘉公主心术不正,我不想让他进去。”听雨满不情愿。

    周鼎僵硬的手指动了动。

    ——她说只要他来就让他进去?他这样看重自己吗?

    纠结了半天,听雨没办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周鼎进去了。

    “公主昨日没有睡好,今天刚起,你别进去太久,早点出来,让公主多休息休息。”听雨哼哼两声,叮嘱,“带着你的雪雕进去和公主说两句话就行,别呆太久。”

    周鼎没有说话。

    之前还说公主没有起。这样提防他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的确心术不正。

    再次走进温暖的内室,浅浅的香袅袅地围绕过来。

    安云公主的确是刚睡醒的模样,她蜷在床头,眼睛半阖着,精神似乎比昨天还要差了。

    “奴才周鼎,见过公主。”少年的声音低低响起,他的身体在这温暖的房间迅速回暖。

    “周鼎?”

    周鼎听出她的声音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云苏方才那一点点睡意顿时消散了,她睁眼一下就看见跪在下面的少年,他手上好像还有一个什么东西,盘子大小的。

    “你怎么过来了?”女孩子依旧是温软的模样,“你手上拿了什么呀?给我瞧瞧。”

    周鼎把雪雕奉到她床前,他看见她眼睛里一片光,细细的苍白手指小心翼翼点了点雪雕,凑过来:“这个好漂亮啊,这是哪里来的?”

    周鼎愣愣看着她的笑颜,房间里关着门窗,很昏暗,床前点着几根烛火,那火苗颤颤,他看见她眉眼弯弯,单纯漂亮。

    ——没想到,她会这么喜欢。

    她——真好看……

    周鼎耳廓微微红了一圈。

    但他还是淡淡道:“是我做的。”

    云苏手指轻轻扯住他袖口,也不在意上边的泥水和雪水,她问他:“是不是给我的呀?”

    周鼎一时间心脏怦然晃动,他低头,应了一声。

    耳朵发烫了。

    云苏笑得很开心:“谢谢你呀,周鼎,我好喜欢呀。”

    周鼎抿唇。

    太不对劲了,他,他又好想抱她。

    “听雨。”云苏喊了一声,声音不算大,但外头的宫女侍奉多年,耳力一向好,连忙就进来了。

    听雨问:“公主,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云苏摇了摇头。

    “你把这个雪雕拿下去,叫人放到冰库里小心保存起来。”云苏吩咐道。

    听雨呆了一下,马上又回神应下,上前接过周鼎手里的雪雕,然后说:“公主,你再休息一会儿吧,别坐着说话了。”

    潜台词叫周鼎别在这里待太久。

    “没关系。”云苏说,“我闷了好久,你别叫人进来,我就坐着,全当也是在休息就是。”

    “……是。”听雨语气不是很情愿,但这次没有再说什么,正在她准备要出去的时候,突然云苏又喊住她:“等一等!”

    云苏看着周鼎冻得通红发肿的手吸气:“你的手怎么成了这样?”

    周鼎有点不自在,想缩回去,却被云苏摁住。

    “听雨,你去拿治冻伤的药膏来。”云苏都要心疼死了,手冻成这样,要是不上药,那肯定不只是长冻疮这么简单,怕是这双手整个要烂掉了。

    听雨听了吩咐出去了,云苏垂着眸子,小心地替他呼了呼。

    小姑娘长睫浓密纤细,她神色专注认真。

    “是不是做冰雕弄成这样?”云苏声音有些闷。

    “……是。”周鼎呼吸热了几分。

    云苏再没有说什么,听雨很快拿来药膏,然后又很自觉地出去了。

    周鼎本来以为她是要把这药膏赐给他,却没想到这金尊玉贵的小公主居然打开药膏盖子,准备亲自替自己上药。

    “公主,这不合规矩……”周鼎声音哑了一点,他有点惊惶了。

    他现在不只是耳朵发烫了,他脸都在发烫。

    浑身过电似的酥麻,他咬唇。

    “别乱动。”云苏压好少年乱动的手。

    冰冰凉凉的药膏涂在手上,她指腹柔嫩细软,动作生疏却小心,好似在对待什么珍贵的东西。

    周鼎胸口呼吸起伏很大,他说不出话,心里之前那满满涨涨的情绪在溢出来。

    “公主,别……”他好不容易说出几个字。

    别这样,他整个人好像要炸开了啊。

    “周鼎。”云苏小脸蹭了蹭他的胸口,“我怜惜你呢。”

    他深呼吸,撇过头,快要控制不了自己了。

    她哪里是在怜惜他,她这是在欺负他。

    欺负得他居然觉得想哭,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想哭,总之是她让他想哭。

    可是这欺负又让他隐秘地觉得喜欢,舍不得推开她,他只知道,他似乎很想永远呆在这里。

    和她,呆在这里。

公主,请您怜惜奴才(7)

    云苏给周鼎上完药,又把自己被窝里的汤婆子给他。

    “你暖一暖,手都冻成这样了。”云苏把被子拉高了一点,她看着他,犹豫了一下,问:“……你,要不要把手放到被窝,暖和一下?”

    周鼎手里捧着手炉,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似乎是有些抗拒。

    可周鼎哪里是抗拒,他只是从未尝试这此时的慌张滋味,不知该怎么办罢了。

    云苏看他这样,浅浅叹了口气,她躺回软垫上,周鼎怀里一空,他心口便也顿时仿佛漏风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去?”云苏看着他,女孩子眼眸温柔似水,“元嘉想让我帮她什么呢?”

    云苏心里其实很不好受。

    他现在是别人的人,他对自己突然那么好,他又拿着这冰雕来找自己,不惜把手冻得通红,不就是因为元嘉需要吗?

    她心里一时空空荡荡,想明白了,她就觉得很难受。

    周鼎开口解释:“不是元嘉公主的意思。”

    他说:“是奴才想的,公主日日夜夜呆在房间里,所以才做了雪雕,让公主在房间里也能看看雪景。”

    这话是实话,虽然说元嘉让他想办法留下来,可是——雪雕,他是真心实意想要给她看的?

    “真的吗?”云苏抬头。

    周鼎低声“嗯”了一声:“真的。”

    想让她高兴,想看她笑。对她的感觉很特别,但不知道是什么。

    可周鼎知道自己好像有点被她牵着魂。

    女孩子听了他的话,好像真的好高兴,她一下就笑开了,她说:“周鼎,你真好。”

    少年心跳加速,一动不敢动。

    “奴才应该的……”他掐紧掌心。

    周鼎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被迷了魂,他又对上少女的眼眸,她苍白的小脸上这一双眸子让他心尖颤颤,他突然说:“我留下来陪你。”

    云苏“啊”了一声。

    小姑娘好像有点没反应过来。

    周鼎手心的汤婆子温度烫到他心底,他说:“我留下来,陪你。”

    云苏愣愣看了他一会儿,就在周鼎几乎惴惴不安的时候,女孩子却直接笑出声。

    “周鼎,你真好!”云苏一把扑进他怀里。

    少年胸膛宽阔,周鼎觉得自己胸口在生火,烈烈燃烧。

    他头一回尝到了手足无措的滋味。

    她在干什么?她怎么扑到自己怀里了?她和他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

    可是,话说回来——她的身子,真软……

    周鼎指尖小心又悄悄地搭在云苏纤细腰身的腰侧,动心的心绪隐秘。

    这样的情感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不知道是什么。

    可是很高兴。

    听雨正是在外头等得火急火燎地跺脚。

    那个太监怎么还没出来?这可是元嘉公主的人,公主怎么也不知道躲着点?

    只希望这次公主的病不要再恶化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这身子怕是要真废了。

    终于,里面传来云苏的声音喊道:“听风,听雨。”

    她心里一喜,连忙就拉着听风进去了。

    只见公主坐在床上,精神似乎看着好了不少。那奴才居然还坐在床边,公主拉着他的手。

    听雨心里一惊。

    “听雨,你去告诉父皇,我要把周鼎要到我这里来服侍。听风,你去准备周鼎的房间,记得要大一点,舒适一点。”云苏说道。

    “公主!”听雨大惊,“可是陛下说……”

    她话还没说完,云苏又剧烈咳了起来。

    她连忙过去拍了拍云苏的后背,叫她舒服些,又倒了一杯热茶。

    “你去跟父皇说,就说我想要,他会同意的。”云苏抿了一口茶,嗓子舒服了一点,说道。

    听雨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对了,听风。”云苏看着周鼎身上这身破烂的衣服,道,“还去领两件冬衣和太监服来。”

    她扯了扯少年袖口:“周鼎,您衣服很旧啦,我给你要新衣服,你好好的,别受冻,好不好?”

    周鼎心里动了动:“奴才都听公主的。”

    她怎么能对他这样的好。

    云苏朝他甜甜笑:“我今天起得早,你服侍我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周鼎答应了。

    听雨和听风退下去做事了,云苏也躺进被窝,她小脑袋依偎在周鼎腿边,乖乖闭上眼睛。

    周鼎怔怔地看着她眼下一圈青黑,手不自觉抚上她的脸。

    ——没有睡好吗?

    他心里很后悔,上回他的主意显然是害了她,小公主身子这么差,应当好好养着才是。

    云苏的确很久没有睡好了,本来身体就不舒服,周鼎的事更是让她心里难过,自然就休息不好。

    此时内室里没有别人,她轻轻抓住周鼎的手指,很快就睡着了。

    周鼎在她柔软手指缠上来的那一刻就僵住了。

    她在做什么?

    她……她……这样的亲密,是奴才和主子之间……该有的吗……

    周鼎不敢乱想。

    可是云苏睡在他手边,那股之前还淡淡的香已经越发地浓郁起来。

    周鼎忍不住靠近。

    ——好香。

    好像是——她身上的香。

    像春天似的温暖,周鼎有点痴迷,他缓缓低头。

    啊……

    鼻尖抵在她细嫩娇弱的脖颈,他喉结滑动,深呼吸。

    ——蠢蠢欲动。

    有股陌生的冲动涌上来,周鼎尝试过这个感觉,自长大后夜半睡着这情形也是经历过的,早晨起来要偷偷洗床单。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现在是为什么?

    就在他几乎要迷失的时候,房间的门帘突然被掀起。

    周鼎几乎是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他坐得笔直,手也一下就缩了回来。

    云苏已经睡熟了,没有发觉到手指攥着的那跟手指已经没有了,更没有发现周鼎的动作。

    听风轻手轻脚走过来,对周鼎说:“房间衣物已经都安排好了,先洗漱完了再来服侍公主吧。”

    云苏对这个太监的重视已经很明显了,甚至还有点……所以怕是多半要贴身侍奉的。可是周鼎身上这衣服不合身不说,还脏兮兮的,衣袖上满是泥泞,衣摆也湿了,实在说不上体面。

    周鼎连忙从床边退开,应了一声。

    他跟着听风往外走,出门的前一刻,他回头,云苏似乎动了动,把整张小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他心里有一种无法言状的温情。

    ——她真可爱。

公主,请您怜惜奴才(8)

    听风准备的房间是临时腾出来的,就在西大殿。

    这地方就是给宫里的娘娘住也是可以的,但朝阳宫只有公主一个人住,所以整个宫里除了正殿其他地方都是下人在住着,宽敞又舒适。

    尤其这西大殿还是挨着正殿的,方便又华丽。

    周鼎朝听风行了一礼:“谢姑娘。”

    听风看着少年,对方神色冷淡,分明是一个太监,脊梁却挺得笔直。

    “您在这里当差,日后就是周公公了。”听风对周鼎说道。

    少年垂眼:“姑娘言重了。”

    他才刚来,哪里担得起“公公”两个字,除非能近身侍奉。

    “不言重。”听风看着面目俊郎的少年,心里感叹也难怪公主喜欢呢。

    少女情窦初开,虽然有些惊世骇俗,但若是公主实在想,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近身侍奉肯定是少不了的。

    只是——

    “公公,我们公主这样重视您,不论怎样,我希望公公可以跟元嘉公主断干净。”听风真心劝诫道,“公主虽然平日里性子软,但有些事她心里是很倔强的。”

    周鼎心里一紧。

    听风也没有多说,把放在一边的新冬服递给周鼎:“公公试一试,公主怕是还要再睡一会儿,公公也可以先休息休息,需要服侍的时候我和听雨再来唤您。”

    听风也朝周鼎行了一礼,就退出去了。

    周鼎手里拿着沉甸甸的冬服,沉默了很久。

    要他跟元嘉断得干干净净?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元嘉。

    换作从前他可能压根不会放在心上,周鼎的心里只会是轻蔑。

    可是听风那一句“但有些事她心里是很倔强的”却让他有些心惶惶的。

    屋子里炭火已经点好了的,分明很暖和,周鼎却觉得自己心里在发冷。

    他不知道为什么,更不知道怎么办。

    他这一生还没有过得很长,但总之是不幸又死气沉沉的。元嘉是亮,但也是一抹僵住的光,可是……可是这个姑娘,她只是趴在自己手边安睡,就让他寂寂无声的生活掀起波浪。

    那波浪是隐秘的甜,他捉摸不透,想抓在手里,却又觉得抓不住。

    她是跳跃的微微烛火,一晃一晃,温柔又恬静。

    他抖开冬装,晨光透过窗纸,大殿内点着几根稀疏的烛火,周鼎抬眼,定定看着它,久久挪不开眼。

    ***

    云苏这一觉睡到中午,听雨很高兴,服侍云苏起床的时候说:“公主好久都没有像今日一样安安稳稳地睡得这样好了,气色也看起来好多了呢!”

    云苏露出笑,问听风:“周鼎呢?怎么没有看见他?”

    “奴婢看他衣服脏乱,精神也困倦得很,所以自作主张叫他去洗漱后休息了。”听风给云苏细细系上衣服的盘扣,“他就在西殿呢,公主若是想寻他,奴婢现在就叫他来。”

    云苏摇了摇头,女孩子头上珠钗的流苏叮当作响。

    “没关系,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就是了。”云苏道,“等他醒了,叫他过来到我这里来擦药。”

    女孩子神情一片真真切切,笑意盈满眼睛。

    听风应下:“是。”

    公主如此真心实意,只是不知道,那周鼎,到底有没有二心。

    云苏中午吃了一小碗甜粥,虽然少,但已经比平日里吃的多了不少了,她还特地嘱咐厨房给周鼎留了饭菜,他醒了就热一热给他呈上去,不要叫他饿着了才好。

    她又灌了两大碗药汁,苦得她小脸皱成一团。

    听风和听雨都劝她,说喝了药,再过几日,这病一点很快就好了。

    都说病人对自己的身子大都是知道的,云苏一听她们两个的话,就知道是在哄她。

    她闲来也无事,很久都没有这样下床来活动活动了,于是心情很好,所以坐下来练字。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写了不少,手腕有些酸了。

    抬头喊了一声:“听雨。”

    小姑娘把手伸出来,闭着眼睛,哼哼道:“我手腕好酸呀,你快帮我揉一揉。”

    可是今天听雨的动作却像是有些迟钝,过了好一会儿,炙热的指腹才终于搭上她的手腕。

    云苏一身皮肉都是娇嫩嫩的,周鼎舍不得用力,可是他到底指尖粗糙了些,少年在低着头认认真真替少女揉捏手腕,云苏察觉到了不对,一睁开眼,就抖了一下瞥见少年耳后薄红,忍不住笑。

    “周鼎?”她故作惊讶,“怎么是你呀?听雨呢?”

    周鼎默了默:“回公主,听雨姑娘有事,奴才服侍得不好,奴才去找听雨姑娘。”

    ——她不喜欢他吗?

    就在周鼎心里微微酸涩真的要退下的时候,却被云苏拉住了手。

    她生着病,力道是很轻的,可是周鼎却觉得那轻飘飘的力道让他动都动弹不得。

    “我逗你的呢,做什么这样呀?”云苏看着他笑,拉着他的手问,“周鼎,你识不识字?”

    周鼎好歹从前是一国太子,该学的字他当然大都已经学过了,只是如今六七年时光过去,大多字怕是几乎都要忘了。

    “奴才福薄,只学过一点点。”周鼎回答。

    云苏铺开宣纸,又抽出她方才写的诗。

    她字迹娟秀温婉,生病的缘故让她手腕使不上力,虽然字没有什么力度,但看起来是赏心悦目的。

    那是一段小诗。

    周鼎俯身去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周鼎心里一颤,少年心绪好似春潮,一鼓一鼓涌上来。

    他读过。

    生死聚散,我想和你说,要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起变老啊。

    “周鼎,我读给你听,好不好?”云苏低头,她读得很认真,声音轻软真挚:“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周鼎说不出话。

    她是什么意思呢?

    小公主身份尊贵,她白玉似的指尖衬着一片烛火光亮,那指尖轻轻柔柔缠过来,她好似不懂这诗句似的,好认真地问他:“周鼎,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周鼎已经大脑空旷,他点头。

    “我永远和你在一起。”他说,“我和你——一直到老。”

    云苏笑了。

    “周鼎你以后是我的人了,不论什么事都不要为难自己,我都怜惜你,好不好?”

    在这一刻,那颗少年心啊,春风吹过四野,春草疯狂生长,缠绕而肆意的春意和风,少女笑颜灼灼,他不见山荒四野,他只知道,她似乎……是春天。

公主,请您怜惜奴才(9)

    周鼎这一天好似在梦境。

    白日里她柔软藕臂缠在他腰身,抬头轻吻他嘴角的情景还仿佛在眼前。

    他情迷意乱,神往而无法自拔。

    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可是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他是不是……喜欢她了?

    可是她给他的情愫却与元嘉给他的情愫完全不一样,是喜欢吗?

    他在夜里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白日里那一个好轻好轻的吻让他辗转反侧。

    寂静的心还没有感受过这样强烈的悸动,他捂住胸口,轻微喘气。

    茫然又欢喜,十七年来第一次的感受。

    周鼎问自己。

    ——你欢喜吗?

    他当然欢喜,他甚至感到激动,想要再来一次。

    周鼎觉得自己厚颜无耻,卑鄙下流。

    明明喜欢的是元嘉,却无法控制自己去亲近安云。

    可她实在太可爱,太楚楚可怜,又太会叫人心神不宁了啊。

    自从见到她,周鼎的心就好像不属于周鼎了,被她牵动,被她掌控。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周鼎知道自己忘不了。

    她……想要来他的怀里了吗?少年不想承认,可是隐秘的欢悦藏不住了。

    手指上是她为他新涂上的膏药,温暖而散发着芳香。

    周鼎好喜欢,他一双手握在一起,放在鼻尖,努力地想回味那个姑娘捧住这双手时的柔情。

    周鼎不敢想她会真的爱他。

    毕竟他是个阉人,哪怕是个假阉人,可是他低贱卑微,这一辈子,都只可能是阉人了。

    而她,她其实,或许会有如意郎君,会和他人举案齐眉。

    少年冷硬的眉眼染上失落,他躺在这空荡荡的大殿里,望着黑酸酸的屋檐,周鼎想——他好想去她那里。

    也不想干什么,什么也不干,就只是呆在那里,就很好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云苏的病好得很快,太医说公主心情舒畅,小心调养,再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皇帝听到这个,心情立即就好了,阖宫上下赏了不少东西下去。

    元嘉也着急地想要和安云拉近关系,可是周鼎不敢再让两人见面,上一回公主就病了这么久,万一再发生什么,他简直不敢去想象。

    为了补偿她,他便将陛下赏赐下来的东西托人偷偷带去了了朝阳宫。

    年关将至,云苏的病终于大好了,女孩子的身体这回好得简直不像话,她能披上披风就在院子里玩雪了。

    周鼎完完全全地陷入了爱恋里,他一心一意都扑在了云苏身上。

    哄她喝药,给她买蜜饯,甚至开始学着下厨做汤圆。他怀着甜蜜的心情去做这一切,夜晚的时候他就会和她挨在一起,公主会教他识字。

    一天十二个时辰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连元嘉他都顾不上。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果真是个冷情冷肺的人,好歹是自己曾经的恩人,好歹是相伴了好几年的人,可他如今却恨不得不闻不问,只每月都送东西过去,见面都是不敢的。

    有时候半夜做梦,他梦见小姑娘不要他了,她扑入别人怀抱,去怜惜别人,周鼎眼泪打湿枕巾,惶惶不安了一整晚,第二日连衣衫也来不及整理好,就跑入她的房里,跪在床边求她怜惜。

    她那样尊贵的人,却总是顾不上自己,会哄他,会抱他,甚至……会低下头,用她柔软的唇来亲吻他。

    周鼎渴望她的怜惜,渴望她的一切。如果说开头几日他还放不下元嘉,可他现在却只恨不得尽快与她一刀两断。

    他就是这样不知脸皮厚,就是这样可耻卑鄙,周鼎承受不住如果没有云苏爱着的日子,光是想一想,他就要发疯。

    ——他是她的。

    他陷入这爱恋里,可怜他自己不知道,但的确是真真实实地爱了。

    新年前一天,陛下送来了几株正开得热烈火红的梅花树来了朝阳宫。

    几月前那次家宴云苏折了几朵梅花的,可惜她病生得很重,朝阳宫上上下下连续几天都是一团乱,那花也没人打理,很快就落了。

    皇帝知道那天云苏喜欢那梅花,最近她身子又好了,整日在外面玩耍,于是就把上回云苏看见的那几株梅花树移植过来了。

    冬日的寒风吹在脸上刮得跟刀子一般疼,周鼎给云苏打着伞,小心翼翼地给她遮住那风。

    小姑娘显然兴奋极了,工匠在院子里移植,她在旁边怎么劝也不肯走。

    那梅花火似的艳红,比之前开得还要热烈,好似在寒冬里燃烧,一股生机勃勃的活力。

    周鼎也喜欢这梅花,在这院子里,女孩子望着花的眸子晶亮,周鼎希望她能像这梅花一般生气蓬勃。

    听风和听雨又过来折了几支花,云苏亲自挑了瓶子放进去,她围着那两只瓶子修修剪剪了一整个下午,放了一瓶在自己房间,还有了一瓶则给周鼎。

    周鼎抱着这花,很珍惜地把它放在自己房里。

    他房间至今还是朴素得很,除了日常用品什么东西都没有,冷冷清清只有一盆炭火。

    周鼎帮她把披风取下来,,抖落上面的雪花。从屋外进入到屋内,气温差很大,云苏也等不及现在炭火旁缓一缓,就拉着他往内室走。

    云苏拿着这花在里头摆弄了好久,最终把它放在了床头的小几上。

    房间里贴了窗纸,窗户都关得死死的,听风和听雨云苏没有叫她们进来,室内只有一只刚点的小灯。

    梅花在这灯下显得有几分荼靡之势,但仍然轰轰烈烈地似焰火燃烧,云苏凑近闻了闻,她的唇色迷人,周鼎觉得那鲜艳和她的娇嫩香唇一个色。

    美得让他惊心动魄。

    “周鼎。”云苏突然开口喊他。

    少年回神,心下有些偷窥的懊恼,他回道:“公主,奴才在。”

    “今年新年家宴,你跟我一起去吧。”云苏回过头,对他盈盈地笑。

    周鼎顿时心里默了一下。

    “公主,奴才服侍时间不长,不适合与您同去。”他不自然地说,心里有点慌。

    ——家宴。

    新年家宴必定比上回规模更大,他不想去,是因为害怕碰见元嘉,她近来很显然对他已经不满,只是迫于他每月送去的银两和一些补助,所以才没有和他撕破脸皮。

    若是家宴碰到,会发生什么,周鼎不敢想象。

    “没关系的。”云苏拉住他的手,“听雨和听风都去,她们是做惯了的,都会打点好。”

    周鼎看着她。

    云苏环住他的腰,甜甜道:“我叫你去,又不是叫你帮我做事的。”温热的呼吸扑洒在他耳侧:“我叫你去,是想要跟你呆在一起的呀。”

    昏暗的内室里,周鼎身子僵住了。

    他耳畔缓缓染上薄红。

    “好。”

    “我陪你去。”

    他脑子顿时就昏昏涨涨了,元嘉被他忘到脑后,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那句——想跟你呆在一起。

公主,请您怜惜奴才(10)

    新年家宴这天来了。

    只是今年家宴临时变动,但由于今年镇远将军从边疆大捷回京,家宴就变成了官宴。

    云苏本来没打算去,她不喜欢官场虚伪那一套,她总觉得很累。

    可是听风和听雨却硬是把她拉起来了,两人很是兴奋,叽叽喳喳地说。

    “今年贺小将军回京了呢!公主,这可真是难得啊!”

    “是啊是啊,贺小将军回京,正好公主的病也好了,今年能见上一面呢。”

    “公主和贺小将军都多少年没见了?”

    “整整两年了。自从贺小将军两年前去了边疆,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

    “听说这回贺小将军回京还是挣了功名来的呢,今年边疆大捷,此次回京是封赏的呢!”

    “真的?!”

    听风和听雨两人兴致勃勃,云苏这才从记忆里拉出贺小将军这一号人物出来。

    贺小将军名叫贺霆,是贺家长子。他父亲是赫赫有名的一品镇远将军,母亲是诰命夫人,身世显赫,与云苏是青梅竹马,两人一同长大。

    熹贵妃与贺霆母亲是手帕交,十分交好。熹贵妃入宫后郁郁寡欢,皇帝就特许贺霆母亲常常入宫来陪伴熹贵妃。

    云苏出生后,贺霆母亲就会带着贺霆进宫,贺霆自小就很喜欢云苏。

    小姑娘生得漂亮极了,自小就是讨人欢喜的长相,软软糯糯,尤其身体不好,还格外惹人怜惜。

    贺霆每次进宫就来寻云苏玩。

    他会从宫外带很多小玩意儿给云苏,逗她开心,哄着她,还说这些都是聘礼,等他长大了,他就要娶云苏。

    小时候两人还私定终身,云苏答应他及笈之后就嫁给他,两只小手拉在一起,许诺了一生。

    云苏脑子顿时疼痛起来。

    贺家全家人两年前跟着贺将军上了前线,两年未曾回来,而过了今日除夕,明年,云苏就要及笄了。

    在云苏的记忆里,贺霆对她好像还真有几分情意,出发前,他骑着马,一路奔到皇宫,敲开朝阳宫的大门,大喊着要云苏等他回来娶她。

    真挚的心意感天动地,可是云苏看向一旁的周鼎。

    少年默默站在一旁,脸色阴郁,几分恍惚出神,失落得压根无法掩饰。

    听风和听雨还在说。

    “那今年贺夫人回不回来?”

    “好像也回来了。”

    “我是还听说贺小将军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去边疆了,日后就在京城了呢。”

    “真的?”

    “是啊。”

    云苏不跟她们搭话,只当做自己没听见。

    她朝周鼎伸出手:“周鼎。”

    少年握住她的手,一抬头,眼里居然浮现出水光。

    云苏愣住了。

    “公主……”他声音低低哑哑。

    听风和听雨对视一眼。

    云苏的头发也梳好了,她偏过头,起身对她们两人说:“你们先去准备一下宫宴要用的东西,这里有周鼎就行。”

    “公主,可是周鼎……”听雨想说什么,但是被听风拦住了。

    两人行了一礼,退下去。

    “你怎么啦?”云苏今日妆容发饰都格外精美娇俏,一是因为日子重大,二是因为她的身体最近实在是很不错,繁琐些的东西都可以尝试了。

    她往日冬天总是在床上躺着的,没办法参加家宴,总是父皇从宴会出来,到她的朝阳宫陪她过除夕。

    今年着实是难得的,所以听风听雨就都郑重了些。

    周鼎告诉自己不要嫉妒。

    她这样尊贵的身份,愿意同他这样的卑劣之人有一段情,已经是对他这奴才的抬举了,可不论她对他是怎样的好,她终究是要嫁人的,终究是要给别人当妻子的。

    比如说这位贺小将军。

    从听风和听雨的话中可以听出来,她与他一定是两小无猜,自从分别,两人相互思念已久。

    他算是什么?

    他不过是个奴才。

    还是个有二心的奴才。

    如果元嘉的事被她发现,她会不会从此就不要他了?就抛弃他了?

    他低下头。

    “公主,奴才还是不去了。”周鼎心里酸酸涩涩,难受得厉害。

    “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呀?”云苏叹了一口气,“我答应你,永远怜惜你,好不好?”

    周鼎那颗不断往深渊坠落的惴惴的心顿时像是落了地,他心里一颤:“真的?”真的永远怜惜他,永远像现在一般怜惜他吗?

    哪怕他做错了事,哪怕她生他气,也会怜惜他吗?

    那……现在呢?

    “公主……”周鼎在云苏腿边跪下,他捧住她的手,“那您,您现在就怜惜怜惜我,好不好。”

    怜惜他,好歹给他一些短暂的温存和幻想。

    少年初见那一身桀骜的脊梁弯了,他望着她,渴望她的怜惜,都快要哭了。

    云苏没有办法,亲了亲他。

    “永远都怜惜你。”

    周鼎“呜……”了一声。

    这样就够了,这样就足够了。

    周鼎不敢再奢求更多,这样的柔情对他来说就足够午夜梦回好几日的了。

    云苏看他这样,勾住他的手指:“周鼎,我给你绣个荷包呀,你要不要?”

    不要总是这样没有安全感,她是爱他的呀。

    云苏只爱他呢。

    周鼎怔怔看着她:“真的?”

    她竟然愿意绣荷包给他?

    这样的东西……这实在……

    荷包,在楚国是女子为了向心上人表明心意而赠啊。

    他……原来也是配得上“心上人”这三个字的?

    周鼎脸颊发烫,手指有点发抖:“奴才……奴才……”他真的配吗?

    云苏又亲了他一下。

    少女听见少年难耐地喘了一口气,脸上浮上浮上一种欲哭的笑意。

    “周鼎,你想不想要的呀?”

    她实在太坏了,她又在欺负他。

    云苏觉得这次这个小魔气实在太可爱啦。让她忍不住想要逗弄。

    周鼎抿唇,害羞却不敢说话。

    他一个奴才,实在没有胆子去收主子的贴身物件。

    可是……他又好想要。

    “你不说,那就算啦?”云苏作势转身要走,果不其然,下一秒,他被少年猛地一下搂住腰身。

    他轻轻地、轻轻地小心地与她十指相扣,然后有些不自然地说:“……要……”

    “要什么呀?”少年掌心粗粝,云苏与他温热相贴,问他。

    周鼎忍住羞耻。

    “要荷包。”其实哪里是荷包呢?是他此刻居然在异想天开,想要得到她完完整整的心。

    云苏“昂”了一声,周鼎鼓起勇气在她脸颊蹭了蹭。

    ——好香。

    又是那春日的香。

    两人紧紧相拥,周鼎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终于被填满。

    这一生,就停止在这一刻就好了。

    他也想永远,哪怕像是一场荒诞。

    ——轻袅罗衫拥入,徒惹郎君顾,终生不渡。

公主,请您怜惜奴才(11)

    周鼎跟着云苏去了官宴,保和殿今天也果然是分外的热闹。

    水榭今日是灯火通明,光影重重叠叠,水面结了冰,越发是显得斑斓漂亮,一片灯火荧荧数不清之效。

    转过九曲回廊,云苏望着已经开始的宴会大厅,丝竹声悠扬飘飘,悦耳至极。

    “公主,宴会好像已经开始了。”听雨说道。

    “无妨的。”云苏拨弄手里汤婆子上的流苏玩儿,“父皇不会怪罪我的。”

    父皇向来疼她,千错万错也不会是她的错。更何况由于她身子娇弱,从小到大迟到的宴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还在欣赏景色,远处夜空郎朗,黑暗静谧,虽不似近处景色绚丽迷人,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云苏瞧得入神,正怔怔地望着,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骤然把她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陌生却又熟悉的男子声音低低转入耳廓,他欢喜地喊她:“云妹妹!”

    云苏吓了一跳。

    一回头,一名俊郎少年激动得脸通红,又喊了她一声:“云妹妹。”

    周鼎定定地看着,心里漏风。

    听风把他往后拉,低声告诉他:“这位是贺小将军,不必担心。”

    周鼎浑身发冷。

    终究还是来了,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嘴唇都在发抖,遍体生寒。

    不论真的有多么美好,美人罗衫,终究不是属于他的。

    不是他的。

    “贺霆?”云苏挣扎两下,“你快放开我。”

    周鼎还在一旁呢,叫他看见,怕是又要多想。

    贺霆看着已经出落得越发精致漂亮的少女,还痴痴地喊:“云妹妹。”

    “贺小将军,请您放手。”云苏小声说。

    “你从前叫我贺哥哥的,你怎么不这样唤我了?怎么这样生分?”贺霆心里有些失落,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答应了要嫁给他的姑娘,居然与他这样生分了。

    两年前,他出征前,骑着马,他拼命一路冲进宫门,让她等他回来。

    回忆历历在目,只是姑娘似乎却忘记了。

    “你明年就要及笄了是不是,你还记不记得,我……”贺霆目光灼灼地望着云苏,那里头满是期许。

    云苏撇过头。

    少女声音甜软:“贺哥哥……对不起。”

    贺霆一愣。

    两人相顾无言,可意思确实已经很明了了,她……

    “年少不懂事,安云向你赔罪。”云苏福了一礼。

    贺霆心里失落得紧,他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结果。

    面前的美人眉目精致,方才在保和殿里,他就听见许多权贵弟子在讨论她了。

    安云公主温和美丽,倾国倾城,短短两年,她已经是真正叫人倾倒的少女了。

    云苏抬眼,贺霆说了一声:“抱歉。”

    周鼎看着两人,心里一股暴戾的气息几乎要压抑不住,翻腾着想要往外涌。

    贺霆勉强笑了笑:“云妹妹真的要跟我生疏到这个份上?好歹,还叫我一声贺哥哥,好吗?”

    云苏也有些犹豫。

    这个身份是汤圆捏造的,从前的事她没有参与,只是贺霆这个模样,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犹豫了很久,她终于还是喊道:“贺哥哥。”

    贺霆笑了。

    周鼎看着两人,公子身形高大,容我不凡,娇弱美丽的少女站在她面前,两人四目相对,周鼎觉得自己心里苦得好似生生灌下了一大碗酸水。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这一幕,可是眼睛却像是不受自己控制,死死盯着两人。

    云苏率先撇过了头,她后退了一步:“贺哥哥。”她顿了顿,好似是不太熟悉这个称呼,然后才又说:“时间不早了,父皇还在等着本宫。”

    贺霆也不为难她:“刚才陛下还提起云妹妹,快去吧。”

    云苏袅袅行了一礼,转过身往宴会地点走去。

    她身影愈行愈远,贺霆苦笑。

    从一个月前边疆大捷,上京传来消息,说是陛下有旨,召他们回京开始,他迫不及待了整整一个月,方才在宴会里,不少人来找他敬酒,他一面应付官场的繁琐,一面一刻不少地看着门口。

    想见她,已经很久了。

    她很久不来,贺霆又想起小姑娘向来厌恶这样在官场的尔虞我诈和虚假模样,于是就猜她一定是在外头徘徊。

    一一推拒了剩下同僚们的酒杯,他借口说心中郁闷,就出来了,只是想来寻她。

    看见那个姑娘的那一刻,她半张脸浸透在回廊的阑珊灯火里,长睫纤密,微微颤。

    贺霆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发颤。

    好久不见,真的好久不见。他压抑不住欣喜,上前就唐突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可是却一切都变得好像有点不一样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好似已经与他疏远了。

    周鼎跟着云苏往前走,他脑子里是浑浑噩噩,就在他低着头心死如灰的时候,突然,前边女孩子的手伸了过来。

    “周鼎。”云苏唤他。

    她歪了歪头,凑上前,不顾这里是不是会有人看见,她踮脚,吻在周鼎唇角。

    “别想那么多。”云苏说,“等回去,我给你做荷包,好不好?”

    周鼎一颗心酥酥麻麻,她的眼神实在太温柔了。

    她真好,真好。

    听雨哪怕知道这两人之间是有些什么事的,可是她实在万万没想到,公主居然——居然会纡尊降贵地去亲吻一个太监!

    这只是一个太监啊!

    就连听风也被惊到了。

    公主寂寞久了,第一回喜欢人,她其实是能理解的,所以她也不反对公主把周鼎留在身边,左不过一个玩意,对方身边如此低贱,她压根没想过两人真的会发生什么。

    这一幕实在太骇人了!

    刚才公主还拒绝了贺小将军,他们从前是多么要好,听风大约都没想过公主会嫁给除了贺小将军以外的其他人。

    公主刚才对贺小将军态度疏离,说话还那么客气,难不成是为了这个周鼎?

    为了这个太监?

    听风觉得云苏简直疯了,她忍不住开口:“……公,公主,您……”

    周鼎只听见这么几个字,就知道听风这是什么意思了。

    他垂眸,眼里有了一丝冷意。

    他把云苏一双手攥进掌心,占有的意却很明显。

    “听风,我知道我在干什么。”云苏道。

    听风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心里又是恼又是气,她一偏头,骤然对上周鼎的目光。

    冷意盎然。他眼尾上挑,有一股很浓烈的杀意。

    听风顿时不寒而栗。

公主,请您怜惜奴才(12)

    黑夜。

    朝阳宫一片寂静,云苏没在宴会里待多久,到底还是回来了。

    只有身着铁甲的侍卫在周围巡视,正殿和偏殿都有,且人数是别的宫里巡视的两倍还多。朝阳宫正殿的侍卫穿的还是软甲,没有铁甲摩挲是发出的当啷声,连脚步都是放轻了走的。

    正殿大门紧紧关闭,云苏在灯下点着烛火,一点一点缝荷包。

    她特地挑了深色的料子,耐脏的,一针一线地细细缝制。

    周鼎在旁边读书,云苏给他拿了不少书籍来了,有经史诗文,有权谋之数,也有治国理政的圣典。

    他这两日已经读了不少,只是此刻他在她身边,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姑娘说要给他缝荷包,就真的给他缝荷包了。

    灯下她侧影美得让人说不出话,周鼎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今天那位贺小将军带给他的慌乱之感终于平复了些。

    云苏绣得很认真,在绣花样的时候,她偏过头来问周鼎:“周鼎,你想要什么花样呀?”

    周鼎觉得什么花样都好,只要是公主绣的,他就喜欢,就觉得满足。

    “周鼎,你是想要花开并蒂,还是鸳鸯交颈呐?”云苏回头望着他,她全身都浸在温柔的灯光里,神色认真。

    云苏推过来两张图纸给周鼎看:“你瞧,这个是花开并蒂的,这个是鸳鸯交颈的,你喜欢哪个?”

    周鼎脸上发热,两个图案看上去都那么好,只是他看着那“花开并蒂”和“鸳鸯交颈”就觉得心里欢喜。

    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都好。”他……都想要。

    云苏把图样拿回来,嗔道:“就是叫你选嘛,都好,都好就选不出来啦。”

    周鼎放下书小心地凑过去:“奴才都喜欢,奴才……奴才看见这两个图样,就觉得,觉得心里欢欣不已。”

    云苏“哼”了一声:“花言巧语。”

    “没有。”周鼎认真地说,“没有。”

    云苏听见他这话,忍不住笑。

    “那我给你绣个双面的。”她说,“你瞧,我对你多好呀。”

    周鼎心里酥酥麻麻,他忍不住第一回主动伸出自己那双粗糙丑陋的手,把美人的脸捧在手心,轻轻的发着颤的吻落在云苏眉心:“公主真好。”

    云苏说:“那——我们荷包正面绣鸳鸯,后边绣并蒂莲。”

    周鼎点头。

    云苏仰头亲了他一下,就回过头,拿起针线开始绣花样了。

    刚绣出鸳鸯的大致轮廓,交颈的脖子正暧昧地缠绕在一起时,听风突然打帘子进来了。

    “公主,夜深了,该睡了。”听风对云苏道。

    保和殿那边传来了烟花声,隐隐约约的,云苏打开窗子,外头的冷风豁然吹进来,一片叫人惊艳的斑斓在夜空里炸开,把黑色的天幕瞬间点缀得如同白昼一般。

    “周鼎!好漂亮啊!”云苏兴奋得不行。

    周鼎连忙给她披上披风,她一脸盎然的笑意,周鼎觉得她比那夜空的烟火更美。

    “嗯,真漂亮。”他说道。

    “新的一年来啦。”云苏扯了扯披风,半张嫩生生的脸掩在毛绒绒的围边里,一双眼睛发亮。

    周鼎又“嗯”了一声。

    ——这是,他和她的第一年。

    周鼎想要和她在一起,一年,一年,又一年。

    听风神色难辨,她叹气。

    云苏很是兴奋地看完烟火后,又双手合十许了一个愿望。

    “周鼎,我许愿我们以后都在一起,好不好?”云苏拉着他的手问。

    周鼎心里一动。

    他也想,他也想的。

    他点头:“周鼎永远陪着你。”

    周鼎……可以从此属于你。

    少年心绪难平,他露出一个笑。

    他是在太过心潮汹涌,想要就此天长地久的念头压根收不住。

    那笑有些收不住,他低着头,甜蜜快要涌出来,他连眸子都是笑得弯弯的。

    听风这还是第一回见周鼎笑。

    平日里少年总是一脸阴郁戾气横生的模样,一张脸也是冷冰冰,这样的人,竟然也有这样笑的时候,她忍不住再次叹气。

    可是,不论他再怎样喜欢公主,公主又怎么可以真是就嫁给这样一个太监。

    不可以在一起,周鼎可以动情,但公主不可以。

    最后听风服侍云苏睡下,云苏叫周鼎先回去了,在浴室里的时候,身娇体软的美人趴在浴池边,她闭着眼睛,如玉的臂膀露在池外。

    听风一边给她淋浴,一边犹豫着开口:“……公主……”

    “嗯?”云苏尾音上挑,显然心情很好。

    “公主,恕奴婢直言,您和周鼎……”听风顿了顿,“公主若是实在喜欢,可以放在身边养着,不是什么大事的。但您怎么可以对周鼎真的动情呢?”

    还……还亲吻。

    云苏睁开眼,看着听风:“我是认真的。”

    “公主,可是……”听风话还没说完,就被云苏打断:“你不用多说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和周鼎两情相悦,为什么不可以。”

    云苏难得地竟然脸色阴沉下来,听风剩下劝导的话噎在嗓子眼里,不敢再说。

    算了。

    公主近日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她还是换个日子寻了再说好了。

    给云苏淋浴完,听风就退下了,到外间守夜。

    她突然想——

    或许。

    或许,如果公主不能回心转意,她能从周鼎身上下手啊。

    他本来是元嘉公主的人,突然跑来要到公主这里当差,本来就是一件很惹人疑惑的事。

    究竟是为什么想到要来公主这里呢?

    周鼎真的有跟元嘉公主断得干干净净吗?

    虽然说这些疑惑听风从前就有了,但她一直是没放在心上的,朝阳宫虽然差事不多,但她贴身侍奉公主,繁琐事务也够她忙的了。

    这些事仔细一想,她心里竟惊惧起来。

    万一,万一周鼎是奉了元嘉公主的命令来朝阳宫呢?

    那他会不会对公主不利?

    就算他现在看起来似乎很是对公主倾心,可是万事都是说不准的,就算周鼎不做什么,可难保元嘉公主通过周鼎使什么手段呢?

    听风细细思考这件事。

    ——周鼎,她还得好好去打探打探才好。

    绝不能让公主出一点岔子。

公主,请您怜惜奴才(13)

    元嘉除夕夜那天官宴没有成功参加,她坐在冷冷清清的华露殿,绞紧手里的手帕。

    她的贴身宫女在一旁抱怨:“周鼎自从进了朝阳宫,就一天比一天地疏远公主,简直忘恩负义!”

    元嘉咬着牙,心里很是不甘。

    不可能会这样啊。

    她是在一次意外救下了周鼎,与其说救不如说只是撞破了那件事。

    周鼎样貌生得好,他年纪尚小时就长得很是好看,眉宇间还总是一股桀骜的戾气,宫里变态兴趣扭曲的人多了去了,尤其是那些个在宫里熬了一辈子的老太监,喜欢征服年纪小又傲气的孩子,以折磨他们为乐。

    这种事元嘉也见得多了,她不受宠,在宫里人微言轻,所以这种事她也是从来不敢多管的。

    救下周鼎完全是意外,她宫里的份例又没有送过来,但是炭火没有了,实在没有办法,她只好亲自去敬事房要。

    那里的太监对着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把她赶了出去,说是想要份例,就去找管事公公。

    元嘉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人去找掌事的公公,一推开公公的房门,老太监当时手里正握着一条鞭子,周鼎则缩在墙角,全身上下血肉模糊,可眼神却像狼崽一样凶狠。

    老太监正在兴奋之时被打断,回过头来盯向元嘉。

    元嘉当时碰上这情况傻愣在原地,周鼎趁老太监一时不查,就直接窜了出去。

    还是身后的丫鬟拉了元嘉一把,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回神,脸都吓白了,转身就跑。

    再后来,周鼎就被调到她宫里了。

    听说好像是那个老太监故意把周鼎调来的,华露殿的差事向来是人人嫌弃的苦差事,由于周鼎机灵他再没找到机会下手,元嘉又好歹是公主,最后他想到这个两全的法子。

    周鼎跪在她面前的那一天,这个人骨子硬得跟铁石一般,他神色无波,语气却很坚定:“奴才周鼎,见过元嘉公主。”

    她把他扶了起来,后来她知道周鼎把她视为恩人,而像他这样冷峻性子的人,元嘉赌他对自己从此赴汤蹈火。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为了她宫里的份例,他能豁出命去敬事房偷,有时候被捉住,被打得鼻青脸肿也只是咬着牙把份例送过来,一言不发。

    元嘉不得宠,他就想尽办法帮她争宠。他不择手段,冷心冷肺,唯独对她上心细致。

    奴才是不会对主子上心到这个份上的,元嘉想,除了喜欢,那还能是什么呢?

    元嘉是万万没想过周鼎会像今天一样对她。

    华露殿现在的确是不缺衣少食了,朝阳宫的待遇还真是叫人眼红,区区一个奴才居然有这样多的份例。

    可是元嘉怎么满足,她想要的从来不只是守着一点紧巴巴的份例过日子。

    她想要父皇的宠爱,想要荣华富贵,想要这一生都像安云一样,被人捧在手心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好不容易有了转折点,可是周鼎居然在这个时候变了心。

    这怎么可能?!

    他就是脑子一根筋的人,她再了解他不过了,周鼎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可是他怎么会变心?

    元嘉气得脸色通红,那宫女突然对她说:“……公主,安云公主的美貌,动上京啊。”

    元嘉心里还是觉得不相信:“周鼎不是看美色的人。”

    “可是他也绝不是贪恋荣华富贵的人,若不是安云公主如此美貌,他怎么会背弃您?”宫女说。

    元嘉心里有些动摇了。

    她还是决定要挣扎一次,提笔给周鼎写了一封信,交给那宫女:“你把这信给周鼎,我要试探试探,他是不是真被安云迷了魂!”

    宫女应下了。

    周鼎收到信的时候是第二天,他看见这信就觉得心里不安,这样的信件若是被人发现他就完了。

    他回到房里,偷偷摸摸拆开。

    ——周鼎,明日午后御花园假山一叙。若不来,本宫自去朝阳宫寻。

    周鼎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句,他手指紧紧捏住信纸边缘,眼里竟带上一点杀意。

    他现在居然想杀了元嘉一了百了!

    他呼吸起伏剧烈,先把信纸丢到炭盆里烧了。

    火舌把信纸舔舐得一干二净,周鼎努力回想元嘉救自己那一天。

    她是恩人,周鼎,她是你喜欢……

    真的喜欢过吗?

    周鼎突然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那是真的喜欢元嘉吗?

    没有人教过他情和爱,他只知道过去元嘉就是他的唯一,他什么都能为他做。

    他也去偷偷看过话本,话本里说这就是喜欢一个姑娘。可是这不是,周鼎现在觉得不是。

    他觉得,比起元嘉,小公主每次怜惜他之时,那感受才简直让他青涩又不知所措,他惶惶不安,他想要靠近,靠近却又感觉胆怯。

    这跟话本里不一样,可是周鼎却在这感情里才找到了无法自拔的自己。

    他好似扑火的飞蛾,明知自己与她怎么会有好结果呢。以他卑微贱劣的身份,能呆在她身边都是荣幸。

    可他却还是完全失去理智,他什么都顾不上。

    话本里又说,发疯发癫才是欢喜啊。

    他对元嘉好,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理智,对公主,这种心绪都完全被她掌控才却真真实实是第一回。

    周鼎不知道哪个才是喜欢。

    可是有一件事他很清楚——元嘉比不上他的小公主一根手指。

    周鼎可以不要这条命,可是周鼎怎么可以没有那个姑娘。

    ——那个怜惜他,疼爱他,为他缝荷包,一心一意对他的尊贵姑娘。

    他要想办法,他得和元嘉,一了百了。

    其实这么多年了,周鼎这条贱命也早就还给元嘉了。虽然被她所救,可为了她,他也早就不知差点死了多少次了。

    周鼎从前是为了报恩而活,这么多年,也已经够了。

    周鼎现在是安云的,人和命都是安云的,是那个叫他好欢喜好欢喜的女孩子的。

    周鼎想到他,脸上就浮现出羞赧的笑来。

    是啊,安云就是最重要的,那他还纠结什么呢,他只想能与她永永远远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求了啊。

    床头那束鲜艳的梅花还在枝头热烈燃烧,周鼎伸手去触碰。

    那天在一片昏昏沉沉的光影里,女孩子亲手把这梅枝点缀在这里。周鼎记得她软嫩娇艳得如同这梅一般的双唇,这唇曾爱怜过他,叫他心尖猛颤,痴迷到不能自已啊。

    是他的公主……

    周鼎俯身,珍重地吻了吻那花瓣。

    是她……是,苏苏。

    周鼎脸上连同耳廓都忍不住羞红一片。

    ——苏苏啊。

    他偷偷地呼唤这个名字,这两个字好似有魔力一般,让他心安却又惊惶,让他舌尖发麻,身子酥软。

    不论怎么样,他不敢去赌,他不能承受——哪怕一点点失去她的痛苦。

公主,请您怜惜奴才(14)

    第二日温度骤降,上京落了大雪。

    听风一早起来就被冷得打哆嗦,她心里一沉,每回天气一变,公主的病就会开始无缘无故地反复。

    她连忙穿好衣服,就急匆匆往正殿赶去。

    昨夜是听雨守夜,打起帘子,风雪瞬间被隔在屋外,温暖的热浪扑面而来,听雨见她进来,心里也是有些担心:“妹妹,今天这雪下得也实在太大了些。”

    “不只是雪大,你没出去不知道,外头比之前还要冷了。这两日一定要小心着些,公主若是再生了病可怎么才好。”听风嘱咐说。

    她和听雨两个人,虽然听雨年纪比她大,但听风性子稳重沉着,听雨又比较跳脱,所以这些年过来反倒是她比较像姐姐了。

    听雨一掀开帘子,顿时半张脸都冻僵了,然后又连忙把头缩回来:“今日这也太冷了一些。”

    “所以要小心伺候着。”听风一边做手上的活儿一边问,“昨日公主几时睡的,睡得好吗,现在还在睡着?”

    “昨日公主为了做那劳什子荷包,熬到好晚呢,我怎么劝也劝不住。”听雨叹了一口气,“但夜里睡得倒是安稳的,我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但愿这回公主不要又病了才好。”

    听风点了点头,掀开内室的珠帘一角,正中间的金丝楠木床上,隐隐能瞧见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包,公主还是像往常一样,爱把身子蜷缩起来睡。

    虽说是不合礼数规矩的睡法,可是陛下宠爱,也不管她,只盼着她平平安安就好。

    “你先去洗漱,我来看着公主吧。”听风说。

    听雨点了点头,便打帘子出去了。

    听风进去换炭火,挨着炭火的桌子上,昨晚的针线娄还没来得及收。

    靛蓝色的荷包针脚细密,一瞧就是缝制之人用了心的,荷包上的鸳鸯交颈和花开并蒂绣得栩栩如生。

    公主对周鼎,是真上了心的啊。

    她叹了一口气,只是将荷包收了起来。

    盆里的炭火经过一整晚,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听风刚用火钳夹出炭火,就听见床上云苏似乎呜咽了一声。

    听风一听这声就直觉不好,过去一看,果然,云苏露在外面的半张小脸已经是一片通红了。

    伸手一探,小姑娘脸颊已经是滚烫滚烫的。

    “公主,公主?”听风喊了云苏两声,果然是喊不醒,心里暗道不好。

    从前公主就是这样,只要一降温身子就会出点问题。她掂量了一些被褥,这才想起前些日子天气暖和,公主又喊夜里热,于是只盖了一层。

    她连忙跑出去喊人去叫太医,整个朝阳宫都被惊动了,顿时上上下下都慌乱起来。

    一大早闹哄哄的,周鼎守在云苏床前,心里心疼得不行。

    太医来了,还是开的从前那些药方,云苏好歹是醒了,半阖着眸子靠在周鼎怀里。

    她自从来到这里就一日不停地喝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这药汁似乎是一天比一天苦了。

    她皱着眉,不论听风和听雨怎么劝都不肯喝。

    周鼎心里也急,女孩子被他搂在怀里,浑身上下都是滚烫的,她呼吸缓慢地吐息着,周鼎觉得这洒在他脖颈侧的热气都温度高得灼人。

    都发热发成这样了,周鼎心里实在是着急。

    “公主,奴才伺候您喝药,好不好?”周鼎小心地哄着她,药勺喂到她嘴边。

    云苏一双眼眸湿漉漉,她看着周鼎:“我不想喝药了。”

    每天三大碗,云苏实在是闻到这药味就想吐。

    “咱们就喝一点点,一点点好不好?”周鼎把蜜饯掏出来,“喝了药,奴才喂您吃蜜饯。”

    云苏看着他,还是不想喝。

    “你为什么会随身带蜜饯?”云苏随口扯借口,“你是不是给别人吃的,拿来糊弄我了?”

    周鼎一时噎住。

    “……没有。”周鼎说,“是给公主一个人的。”

    虽然说上一回给她的的确是原本预备给元嘉的,但上回剩下的那半袋子也早就吃不了了,他现在身上预备着的,都是给她一个人的。

    “奴才的都是公主的,好不好。”从今天起,都是你的,人和心都是你一个人的。

    周鼎好哄歹哄,云苏才总算是把那药皱着眉喝了。

    一顿折腾下来,几乎是将近午膳的时间,皇帝也赶过来了。

    云苏后来又吃了一点补气血的粥,然后就躺下睡了。

    听雨昨夜没睡,就也趁着这空档回去睡一睡,听风在里头侍奉,周鼎告了个假,便往御花园走去。

    午膳过后,雪是越下越大,远处高高低低的亭台楼阁此刻全部铺满了雪,雪色明亮耀眼。

    周鼎踩在雪地里,远远就瞧见元嘉带着一个宫女正站在御花园假山边。

    元嘉一看见他就朝他露出笑来:“周鼎!”

    元嘉似乎很高兴的模样,跑过来就想拉周鼎的手。

    少年不动声色往后退,元嘉的手顿时抓了一把寒冬的冷空气和飘下的雪花。

    元嘉指尖缓缓收紧,暗自咬了咬牙。

    ——周鼎居然躲开了!

    她第一回屈尊纡贵肯伸手扶他,可周鼎如今居然直接落了她的面子!

    只见周鼎却是只行了一个跪拜大礼,额头扣在雪地上,他冷冷说:“奴才周鼎,见过元嘉公主。”

    疏远,语气中还似乎含着一丝不耐。

    元嘉羞愤得脸色发白,她刚才对一个肮脏太监讨好还被对方落面子多少让她心生怨气。

    可她还是温柔又虚弱地笑:“周鼎如今竟然这样与元嘉这样生分,可是元嘉哪里做得不对?”

    周鼎目不斜视:“奴才不敢。”

    元嘉此时还忍着气,可她身旁的宫女的却沉不住了,出言训斥他道:“公主叫你去朝阳宫当差,你却背叛旧主,始终不肯出手帮助公主,听从公主的命令!”

    周鼎冷笑一声。

    的确是她叫他去朝阳宫的,她只轻飘飘地下了这个命令,然后就让他自己想办法进入朝阳宫,就是赌定他永远不会忤逆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如今想来,过去的周鼎几乎是愚蠢。

    周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他看向那宫女,勾着唇淡淡笑:“你算什么东西?”

公主,请您怜惜奴才(15)

    那宫女原本还盛气凌人,因为平日里周鼎向来沉默阴郁,不与人多争辩,从前还在华露殿,她说教他,他也从来不回嘴。

    今天……今天他居然……

    “你!”那宫女还想斥责什么,却被元嘉伸手拦住。

    她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如今看周鼎这状况,他似乎是真不打算帮她了。

    他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从前他对自己处处听从,所以也不与她身边的人争执,现在却是一点也不顾及她的颜面了。

    “周鼎,本宫今天也不想逼你什么的。”元嘉为难地说,“可是父皇仍旧是不肯多来瞧瞧我……”

    她低下头:“现在还有你能帮着本宫,可是万一……万一有一天,你也不肯帮本宫了,我实在是不知道给怎么办。”

    周鼎心里不为所动,甚至感到有些烦躁。

    “周鼎,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元嘉戚戚地看向他。

    周鼎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小姑娘还生着病,他心里实在是惦记,他现在只知道时间浪费了不少了,不只是她是不是醒了,是不是又更难受了。

    “周鼎,听说安云妹妹今天又病了,本宫实在放心不下,你带我去瞧瞧她,好不好。”元嘉终于说出了最后的目的。

    她每回一生病父皇就会去看他,她原本上午就去了朝阳宫,却被侍卫拦在门外,那个叫做“听雨”的宫女居然还对她出言不敬,直接把她赶了出去。

    周鼎心里顿时警惕起来。

    “奴才没有这个权利,公主恕罪。”她又想怎样,小姑娘病成这样,他怎么可能让她进去闹她?

    要说元嘉真的关心安云,他不信。

    元嘉指甲掐进掌心:“周鼎,我知道你现在是贴身侍奉的,你能的。”

    周鼎垂眼:“奴才不敢。”

    元嘉沉默了一阵:“周鼎,安云妹妹是不是还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去的朝阳宫?”

    周鼎心里顿时一凛。

    他定定看着元嘉,心里那股昨夜就出现过的杀意顿时凌冽起来。

    元嘉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

    “公主尽可以试试。”周鼎声音有点低。

    元嘉心里居然一惊,她听周鼎这个。

    “奴才与公主无缘,往后公主请自行保重。”周鼎转过身,刚走了一步,却又转回来。他黑酸酸的眼眸盯住元嘉:“公主,奴才不介意与您鱼死网破。”

    冷冽的寒风里,元嘉忍不住颤了一下。

    周鼎这回走进风雪,再也没有回头。

    元嘉这回是真实地感到周鼎的心完完全全不在自己这里了。

    怎么会这样,这么多年了,可他和安云才认得多久?他居然就肯这样死心塌地跟着她?

    凭什么?她可是救了他的人啊!

    元嘉气得一甩袖,心里不甘。

    不,她绝不放弃,她不能就这样放弃。

    那个病秧子算什么?不过就是生得好看了些,骨子里流着的还是下贱的血液呢。她就和她那个不要脸的母亲一样,都是见不得人的玩意儿,惯会勾人!

    现在看来,除非那个玩意儿去死,不然,她永远没有得到父皇青睐地机会。

    是啊,只要没有她,只要没有她,这一切问题不就都解决了?

    元嘉猛然发觉自己前十几年想尽办法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只要云苏死了,只要她不在了,那问题不就全部都迎刃而解了?

    她脸上露出一点阴狠的笑。

    “走了,我们回去。”元嘉也抬脚走了。

    宫女有点着急:“公主,可是周鼎他……”

    “先不说。”她倒是要看看,周鼎不是这么喜欢她吗,短短一两个月就不惜要跟她鱼死网破,要是安云死了呢?

    周鼎这样的人,是不是该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

    元嘉走得很快,后面的丫鬟不知道她怎么了,只好一路小跑跟着她回了华露殿。

    ***

    周鼎回去的时候,听风正好在找他。

    “陛下说要见你。”听风带着他往书房走,“你……”

    听风顿了顿:“陛下似乎发觉你与公主的事了。”

    周鼎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听风其实也有些急,这件事她也是实在没想到。今日公主突发急病,陛下放心不下公主,就把奏折全部拿来了朝阳宫批改。

    却不想,一下就发现了抽屉里的荷包。

    她被叫进去的时候,男人穿着金丝银线绣制的龙袍,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跪下行礼,皇帝就喝了一声:“你好大的胆子!”

    听风登时就吓得跪下了。

    公主与周鼎的事的确是她和听雨瞒着的,她们没有什么好说的。是一个洒扫的小宫女供出了周鼎,原因是因为她有一回瞧见了公主踮脚亲吻周鼎。

    书房里染着淡淡的女儿花香,周鼎跪在皇帝下首,头磕地,背挺得笔直:“奴才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着下边穿着太监服的少年,鸳鸯和并蒂莲的荷包就摆在自己手边,皇帝只觉得一阵气结。

    荷包这种东西,苏苏连他都没有送过,绣得这么精致,还是双面的,居然就这么给了一个太监。

    话说,之前苏苏特地寻他要的人,是不是就是这个太监?

    他沉声道:“抬起头来。”他倒是要瞧瞧究竟生得有多俊郎。

    地上的少年抬起头,在看见他脸的那一刻,皇帝惊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像?

    前几日吴国太子党的张老丞相秘密送了一张画像给他,用千金请求他帮忙寻找几年前逃亡藏到楚国的太子。

    张老丞相也是闻名各国的贤相,自己年轻时他曾出使楚国,两人有幸相识,算是多年老友了,于是一口便答应下来。

    只是这周鼎……竟然和那画像上人的眉眼几乎是一模一样!

    少年跪在下方,他垂着眼,天子容颜就在眼前,他却只是不卑不亢。他身子好似笔直的苍松,少年骨子里似乎有一股常人所没有的傲气,这不是在一个太监身上该出现的。

    他没有卑躬屈膝的神色,也没有谄媚殷勤的姿态,他瞧得很清楚,这少年眼睑敛住的眼神冷清平淡。

    倒是很多年没见过有人用这样的神情面对他了。

公主,请您怜惜奴才(16)

    皇帝也敛了敛心思,他看着周鼎问:“叫什么名字?”

    周鼎回答说:“奴才周鼎。”

    ——周鼎……

    吴国藏在楚国的那位太子,也就叫伏鼎。

    皇帝心里真有些怀疑了。

    自从几年前现任吴国国君杀父弑君登上王位后就暴露本性,他不仅不像从前一般的贤明,还开始荒淫无道、手段暴戾。

    他后宫大肆收揽民间美貌女子,还不理朝政,吴国上下民不聊生,以张老丞相为首的旧太子党就快速崛起了。

    吴国太子党四处寻找太子,若如果这太监真是吴国太子……

    皇帝心里也一时有些复杂,可这件事到底还是没有确定,眼下最着急的是这太监与苏苏的事。

    生得倒是也算俊,但在他心里到底还是配不上云苏的。

    他拿起荷包,本来想直接扔到周鼎面前,可是想起这是苏苏做的,又到底还是舍不得。

    他把朱笔“啪”地一声撂在桌上。

    “荒唐!”他大喝道。

    周鼎心里一颤,他再次俯身,头“砰”地一声磕在地板上:“陛下恕罪。”

    少年磕头声一声脆响,皇帝光听那声音就知道他磕得有多重。

    “奴才自知配不上安云公主,奴才什么也不求,奴才只求能陪在她身边。”周鼎额头抵在地上,一字一句说得很郑重,皇帝叹了口气。

    “公主金尊玉贵,不是你该肖想的。”皇帝说。

    “奴才明白。”周鼎闭上眼。

    这件事情他当然很清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只是想呆在她身边,他什么也不要啊。

    “奴才什么也不想求,奴才自知身份卑微,奴才只希望……能日日见着公主,奴才就觉得高兴。”

    周鼎声音略低,这话他说的声音不大,却在皇帝心里激起千层浪。

    ——只希望,能日日见着她……

    是啊,他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她的丈夫死了,他想着——能日日与她相见便也觉得高兴,可他爱她这么多年,直到她死,她也不肯说一句“我也欢喜你”。

    皇帝沉默了一下。

    “罢了。”他挥了挥手。

    原本他是真要赐死这个太监的,一国公主怎么能与一个太监在一起呢?

    可这太监……倒与他有几分想像。若他真是吴国太子,便是个太监也无妨,苏苏又实在欢喜,倒也成全了他们罢了。

    “你——真的喜欢朕的安云公主?”他问。

    周鼎在听见“喜欢”两个字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喜欢她吗?

    他天生性子冷淡反应慢,至今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可他此时又觉得,“喜欢”这两个字一说出口,他的心里想到的就是安云。

    喜欢她吗?

    周鼎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似乎已经爱上她了才对。

    “奴才爱她,陛下。”周鼎豁出一切,他说道。

    一个奴才说爱上了公主,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周鼎甚至已经做好了被赐死的准备,哪怕不被赐死,一顿板子怕也是少不了的。

    但周鼎没想到的是,陛下居然只是“嗯”了一声,也没有发火,他道:“下去吧。”

    周鼎心里一惊,皇帝此时已经拿起了桌上的奏折,看这情形,竟然是并不打算与他计较了。

    他谢了恩,刚走到门外,就听见听风的声音:“公主!公主,不行啊!您还生着病啊公主!”

    随着这声音,朝阳宫正殿里跑出来一名穿着白色亵衣的姑娘,她一头就埋进了周鼎的怀里。

    周鼎吃了一惊,连忙把她搂抱起来。

    她还生着病呢。本就身子差,小脸都苍白的,瘦瘦弱弱的身体轻飘飘地没有一点重量。

    “周鼎……周鼎……你有没有事,父皇,父皇他有没有……”云苏细细的手指抓着周鼎的衣角,急得都要哭了,“父皇有没有为难你?”

    周鼎把她抱进房里,云苏的手脚才那么一下下就冰凉起来,与额头上滚烫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云苏被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她还是这样定定地望着周鼎:“父皇有没有为难你啊……”

    “奴才没事。”周鼎把她的手拢在掌心,“奴才就是出了什么事,也不足惜的。”

    云苏靠到他怀里。

    “公主还在生病,怎么就能这么跑出去?”他抱着她的身子,又把炭火的盆子扯过来一些。

    “我担心你。”云苏知道这件事要是被父皇知道,若要罚她,父皇肯定是舍不得,可周鼎就不一定了,所以才这样急。

    “奴才怎样都好,可是公主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周鼎说,“奴才不在乎挨几板子,奴才也不在乎会不会丢了这条贱命,只要公主能怜惜奴才,奴才就觉得开心。”

    云苏嗔他:“你说什么傻话。”

    周鼎撩开她耳畔的碎发,亲了亲发丝一团乱的姑娘。

    他很清楚,他没有说傻话,是真心的。

    他身份下贱,心也不干净了,她这样好的姑娘能有一点点的喜欢他,哪怕是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他都觉得荣幸了。

    何况她是待他这样好。

    周鼎不配的。

    “以后再不许这样好不好?”周鼎问她,“方才连鞋也不穿就跑了出来,脚冷不冷?”

    “有一些冷。”云苏埋在周鼎怀里的小耳朵白嫩嫩的廓边透出粉嫩嫩的一圈。

    她似乎羞了。

    周鼎心里爱怜。

    这会儿倒是羞了,跑出去的时候却没想这样多羞人。

    “公主,请您永远怜惜我,好不好?”周鼎轻轻抚上她的脸,“不论我做了什么,你都怜惜我,好不好?”

    今日见了元嘉,他放下了狠话,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越发慌张起来。

    “公主,我们能不能……”能不能成婚啊……

    可是这话到了他嘴边,他却又还是说不出口。

    他不该这样妄想。

    陛下今天不与你计较,你就想要蹬鼻子上脸了吗周鼎?

    云苏还在看着他,周鼎脸上淡淡露出一点笑和哀求的神色,他声音有些低:“公主,我们能不能……亲一亲?”

    云苏脸红了,她仰起头,亲了他一下的嘴角。

    周鼎也低头吻她。

    两瓣唇轻轻贴在一起,云苏闭眼,两帘长睫颤。

    他慢慢地吻得好深,吻得好尽情,却又……真的好温柔啊。

    ------题外话------

    男主火葬场,嗯……快要到了哦

公主,请您怜惜奴才(17)

    听风不得不承认,周鼎虽说来路叫人怀疑,但他对公主似乎是真的好。

    真真是捧在心尖上了,如果说他真的与元嘉公主没有什么往来了,那公主将来真的要与他有个结果,似乎也不错。

    更何况,陛下似乎还已经默许了周鼎与公主在一起。

    而周鼎那边,自从那天御花园之后,元嘉似乎真的没有再来找过他。本来这应当是件叫人宽心的事,可周鼎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天比一天慌张起来。

    元嘉那样的性子,她渴望权利渴望地位,好不容易有这样好的一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应着道理来说,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就放弃了?

    周鼎原本想过元嘉会用什么手段来纠缠,会要怎么应对她,他甚至有想过,干脆将一切都坦白,去乞求她的原谅。

    可是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却依旧没有坦白的勇气。

    另一边,皇帝寻人偷偷画了周鼎的画像,送去了吴国。

    画像刚送去吴国,短短几日内,吴国那边就传来消息,国君突然暴病,旧太子在楚国寻到踪迹,吴国派使臣来到楚国迎接太子回宫。

    各国之间都是一片哗然,周鼎在听说这一消息的时候,就想起前两日,陛下在知道他与安云的事后分明龙颜大怒,就连听风都被训斥,却在见到他后出人意料地饶恕了他,之前还不明白,现在看来……

    周鼎隐隐觉得,陛下怕是已经猜到他的身份。说不定这次吴国的事里面他就插了一手。

    果然,消息刚传来的当日晚上,吴国使臣都还没有到,周鼎本来还在朝阳宫煮药,皇帝身边的贴身公公就偷偷来传他了。

    此刻夜已经很深了,周鼎刚吹了蜡烛在床上躺下,突然,门口就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周鼎竖起耳朵听,发觉外边巡逻侍卫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他心中有点警惕,手顺手就拿上了小桌上的刀,靠到门边。

    只听外头传来声音,尖细的嗓音低低压着:“奴才是陛下身边的办事公公,请开个门,陛下有事,请跟咱家走一趟吧。”

    周鼎拿刀挑开窗户纸一瞧,果然是皇帝身边常常跟着的那位公公,公主生病,陛下每每来探望,都是这位公公贴身随侍着。

    周鼎这才打开门,把刀藏到衣袖里。

    门“吱呀”一声开了,寂静的夜里这声音刺耳,周鼎看着那位公公,行了一礼:“不知公公为何深夜来找奴才?”

    “陛下有事,莫要多问,随咱家走一趟吧。”那公公甩了甩拂尘。

    从朝阳宫到养心殿一路都非常寂静,没有人来往,看来是早早清了路了。

    养心殿外也只有几盏宫灯孤零零地亮着,既没有侍卫也没有宫女往来。

    周鼎走进去,只见皇帝正坐在龙案前,除此之外,还有一名白发却气质威严的老者站在龙案前,不知在说什么。

    周鼎看着那老者,只看见背影,可他却觉得分外熟悉。

    周鼎走上去行礼:“奴才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皇帝哈哈笑道。

    张老丞相自看到周鼎画像后就大为惊喜,说是接到消息时正是正是半夜,在府中大笑,登时就认定了周鼎。

    这不,一大把年纪了,居然不顾舟车劳顿,等不及使臣团,就立即赶来了楚国。

    “张老先生,您看看。”皇帝的确是非常尊重这位老丞相,人才虽不能为他所用,但他也能交友相处。

    只见那位老人家一见到周鼎就忍不住眼泪都流下来,扯住周鼎的衣袖就大喊

    吴国张老丞相在看见周鼎的那一瞬间就立即跪了下来,大喊道:“殿下!”

    周鼎隐隐还记得这位张老丞相的面容,老丞相从前担任太子太傅,在周鼎十二岁之前所有的政史课程都是由他所授。

    周鼎自幼聪慧爱学,师徒俩关系亲密,张老丞相还多次曾在朝堂上说太子年幼却慧于常人,且勤勉不怠,将来必定是难得的明君。

    只可惜……宫变来得太突然,向来号称贤明的梁王突然就反了,周鼎在暗卫掩护下逃至楚国后就一直下落不明,直至今日。

    周鼎自然也是自从十二岁宫变他来到吴国,就再也没有机会与吴国那边联系,他已经整整几年未曾见过这位从前的太子太傅了。

    周鼎立即扶起几乎已经哭嚎着半跪到地上的老人家,喊了一声:“老师。”

    张老丞相听见这声老师越发情难自禁,哭得是泪流满面,狼狈不堪。

    过了好久,老丞相情绪才稳定下来,周鼎弯了弯腰,这才正式行了一礼,说道:“子基见过老师,多年未见,老师可还安好?”

    张老丞相哽咽着说:“老臣一切安好,一切安好。”

    少年一句“子基”,他真是悔恨得差点又要大哭起来。

    他细细打量已经多年未见的小太子。

    当年还是个带着稚气的孩子此时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少年,他虽然自十二岁以后就不曾接受太子课程的教诲,可他自年幼就聪明稳重,气质过人。此时站在这里,穿着一身奴才的衣服,可睥睨的神情却已经彰显他的不凡,那是属于真龙天子才会有的王者之气啊!

    天佑他吴国,殿下真龙天子,哪怕经历了这一番,做了这么多年的低贱人,却也没有磨烂他的那身属于帝王的骨头。

    只是周鼎穿着太监的衣服,可这太监……

    “老臣该死啊,殿下受了断根之苦,老臣多年寻不到殿下踪迹,导致殿下受苦良多,都是老臣的错!”昔日眼高于顶的太子如今沦落成这样,殿下这些年怎么过来的,断根之日他该多么痛苦啊?

    周鼎顿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师。”他不善言辞,只是实话实说,“子基未曾断根。”

    张老丞相顿时愣在原地,眼睛都亮了:“未曾断根?”

    这下就连上方的皇帝也傻了。

    “是。”周鼎点头承认,“当日子基身上银钱颇多,阴宫的公公受了贿赂,帮我瞒了下来。”

    皇帝简直不敢相信。

    未曾断根?

    那岂不是苏苏日日夜夜真的和一个真男人呆在一起?!

    ------题外话------

    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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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对我窥伺已久介绍:
魔界那位传闻天赋极佳,心狠手辣的小魔君渡劫失败后,魔气乱溢,入了下界。一时间天地动荡众魔众仙开始推举人去下界,抑制并收回魔气。
可是小魔君性冷孤僻,无父无母,更无爱慕亲近之人,此等重任,无人敢上。
就在这时,小魔君的住处有一密室意外曝光,众人发现里面竟然挂满了一名女子的画像。
天界的小公主云苏就这样被迫入了下界。
她还在下界发呆,小魔气就已经过来死死环住了她的腰。
柔软微凉的指腹扣着她的脸,小魔气卑微痴迷到发疯。
云苏信了,敖宿除了她还能爱谁呢?
“你爱不爱我?”
“爱……”
只爱你,为你刀山火海,炙热沸腾。大佬对我窥伺已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佬对我窥伺已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佬对我窥伺已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