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风吹不折,风骨不折
“罪臣……”
黄业成哭嚎起来:“罪臣冤枉,罪臣冤枉啊……”
“你胡说!我给开粮店的王老爷搬过粮食,我亲眼看见你们交易的,为了保守秘密,你还叫人把所有搬货的人都杀了,我们几个人躲得快,才逃过一劫!若非你入狱,我们现在还躲着不敢见人呢!”有个青年喊了起来。
冲着宁王和青槡扬声道,“草民能作证,草民说的句句属实!”
“黄主事,你贪污官粮之罪,已经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连瑾辰一扬手,他身后的下属立即将有关他的罪证一一列出。
他们来陵州这么些天,可不是什么都没做的,大牢里的官员不知道审过了几轮,连瑾辰在别的事情上或许做的不够完善,但他带过兵,又在刑部这些地方待过,审人是最拿手的。
大牢之中关押的这些官员,大部分罪证都已经搜罗完毕。
之所以迟迟无法全部给他们定罪,就是因为有关宋知府宋宜年的诸多指控矛盾重重,尚有很多疑点没有查清。
整个陵州最大的官就是宋宜年,他的罪证没有定下,也不好先给其他人定罪。
黄业成看着那些证据,终于不嚎了,大概是也知道此刻的挣扎没有用了,他不免有些心如死灰。
可是,让他就这么认罪,他还是不死心。
“我,我是,我是受宋知府的指使!是他,是他指使我这么做的!他身为主官不好明着贪,就暗示我们这些下属去贪!我,我都是被逼的啊!”黄业成突然将矛头指向了宋宜年。
宋宜年垂着头,一言不发。
青槡问道:“宋知府,你可接受黄主事对你的指控?”
宋宜年沉默不语,直到宋檀溪挤到前面,冲着宋宜年喊道:“父亲,你说啊,陛下还有贵妃娘娘,两位殿下都在这里,你从前最在意的陵州百姓,也都在你面前,无论你是真的放弃了他们,还是有苦衷,你说啊!你看看你眼前这些百姓,他们都在看着你,你忘了你从前怎么教导我们的吗?你若有勇气做那这些事,又何必怕说出来,就算是要以死谢罪,也该清清白白!你跟我们说过,宋家虽出身乡野,犹如乡间蔓草,但蔓草之于天地,犹如百姓之于天地,虽弱小,但风吹不折,风骨不折!”
风吹不折,风骨不折。
宋宜年蓦地抬头,空洞的眼睛里,倒映着万万千千百姓的身影。
仿佛一个个小小的黑点,终于在他的瞳孔里聚起了光。
他动了动那张干涩的唇,自从下狱至今,他始终沉默。
但是此时,他却撑着早已沙哑到粗粝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
“罪臣,不接受黄主事指控。”
“罪臣,从未指使过任何一个人,贪污过一分钱粮,天地可证,人心可证。”
黄主事颓然瘫倒在地。
“黄主事,本宫问你最后一次,你可认罪!”青槡扬声质问道。
“罪臣……认罪。”
黄主事再不敢狡辩挣扎。
“好。”
青槡抬起手中鬼头大刀,扬刀挥下今日第一刀。
“陵州主事黄业成,贪污官粮,死罪!”
第136章 跪下
人头落地,血溅刑场。
青槡握刀的手微不可察的轻颤了下。
她并不习惯用这样的大刀。
她张牙舞爪,但实际上,她手里的刀,从来都是小巧灵便的刮骨刀,治病救人用的。
可如今,她砍过了山匪。
还砍过了贪官污吏。
青槡握紧了手里的刀,微微定神。
她面向再次噤声的百姓,仰头望天,“今日青槡以陵州贪官污吏之血为祭,祈求上苍,怜悯陵州百姓,求上苍降雨!”
她立在刑台之上,一身素色便裙,早已不知何时被血污泥污给弄脏,发丝也因为不曾整理而略显凌乱。手握着的鬼头大刀还在往下滴血。
烈日当空,将她整个人都拢在光中。
谁都不曾想到,这样的时刻,她竟然在以这样的方式求雨。
陵州大旱以来,不止是上边的官员,整个陵州城的百姓,都恨不得一日三炷香的虔诚祈祷,祈求上苍怜悯,给陵州一场救命的甘霖。
但这还是第一次,他们第一次见到有人以吸食民脂民膏的贪官为祭,来求上苍落下这场雨。
陵州百姓们一个接着一个,齐齐跪了下去。
俯首在地,泪流满面。
“晚,晚儿……”没了视线遮挡的戚国公失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被身侧的人拉住,他才猛然清醒。
震惊的望着刑台上的女子。
原来这位陛下宠爱的贵妃,出身高贵的东秦摄政王之女青槡,竟然长这个样子。
长得跟他的晚儿那么像!
他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到现在才发现!
戚国公心中像是揣着擂鼓,砰砰砰的震个不停。
震得他心脏发麻,连大脑都像是被一锤锤击过,震的他四肢百骸,震的他每一寸血脉都仿佛快要裂开了。
晚儿啊。
那个他打小稀罕的不行的小女儿,他出门最爱跟人炫耀,也从来都以她为荣的女儿。
整个玉京,谁不羡慕他们家有那么一个漂亮聪明,明艳大方的女儿。
为什么后来就什么都变了呢?
他怎么就失心疯了一样,把她逼到了那步田地呢?
逼到她跳了云光台。
他却没有勇气去看一眼。
他害怕,他害怕承认自己这双满是鲜血的手,也会颤抖。
戚国公看着站在那里的青槡,蓦地湿了眼眶。
他看到了跟晚儿长得很像,比晚儿更耀眼的女子。
但是他的晚儿已经回不来了啊。
戚国公膝盖一弯,跟随着无数百姓跪了下去。
他此时也不知道,自己跪的是台上此时为民请命的青槡,还是自己曾经欠下的,那一声道歉。
青槡自然没有注意到戚国公,她的目光落在人群中,操心的是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的长鸣道长。
该死的,怎么还不出来?
青槡暗暗咬牙,示意宁王接着往下宣判。
宁王站出来,这时,远处突然间传来惊天的地动声。
连累的地面都随之震了震。
好似地龙翻身一样。
广场上跪了一地的百姓顿时惊慌起来,莫非是他们求雨不成,惹了天怒?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开始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青槡如有所感,微微眯眼,一把将地上的宋云听给揪了起来。
第137章 天罗地网
她也不管什么宣布宣判了,拎起刀架在宋云听脖子上就喊,
“宋知府,你不认罪是吧?”
“你不认罪,本宫就先砍了你儿子!再砍了你全家!”
她这一骚操作,顿时惊懵了所有人。
不光是宁王他们被她给震到了,就连此时因为远处的地动惊恐不已的百姓们都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台上。
刚刚还被他们奉若神女临时,恨不能三拜九叩的贵妃娘娘,现在是在干嘛?
她怎么会用这种方式来威胁宋知府?
难不成不用等审判了?
这合适吗?
青槡瞥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成功拉了过来,飞快的给宋檀溪使了个眼色。
宋檀溪“嗷”的一嗓子就哭出了声,连滚带爬的扑了过来,
“娘娘,娘娘饶命啊——”
“娘娘,听儿他还是个孩子啊,求娘娘网开一面,求娘娘放过他吧,他什么都不知道,娘娘要杀就先杀我吧——”
“娘娘,奴婢求您了,奴婢这辈子,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给您做牛做马,求您饶了听儿一命吧!”
“娘娘呜呜——”
她哭的嗓音都劈了叉,凄厉无比。
青槡大概是被她给烦到了,抓着宋云听走到刑台的边缘,把他往宋檀溪身边猛地推了过去,
“别哭了!烦死了!既然你愿意先死,本宫就成全你!”
“你自己滚上来,本宫现在就剁了你!”
这粗糙简陋的画风跟刚刚完全判若两人。
简直比一出戏剧还叫人摸不着头脑。
于是再也没人关注什么地龙翻不翻身了,都想看看这位突然发疯的贵妃娘娘是想要干什么。
就在青槡把宋云听推下去的那一刻,一道黑影快的如同残影般,嗖的抓住了宋云听。
与此同时,突然间响起了百姓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原来不知何时,地面上突然涌出了无数黑压压的蚂蚁,以及不知名字的黑色小毒虫,毒虫咬上身的那种痛苦,立即引发了场中的混乱。
黑影则趁机卷起宋云听就要跑。
可惜,他一步都还没有跑出去,一条黑色蔓藤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接着是两条三条无数条,宛如密密麻麻的蛛网一般,直接就堵死了他所有的路,将他牢牢的给套了进去。
然后一道黑烟犹如鬼魅般铺向地面,不过眨眼的功夫,地面那些蚂蚁毒虫,就被黑烟给吞噬了个干干净净,仿佛刚刚冒出来的那一地毒虫,就只是个错觉。
除了那几个倒霉被咬到了的百姓,其他人都懵懵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柳霜月抬手收回那道黑烟,拢入掌心,舒坦的吐了口气。
转头扬眉看向青槡,手一扬,将被五花大绑的黑影给抛到了青槡的脚下。
青槡一脚踩上那道黑影,“还想跑吗?长鸣道长!”
黑影不动了,青槡弯身扒掉了他脸上的黑色面巾,露出一个中年男子精瘦狠厉的脸庞。
一脸的阴毒相。
不愧是个搞歪门邪道的。
长鸣道长做梦都没有想到,今儿个这个天罗地网,不是什么给陵州百姓讨公道的,而是为了抓他的!
第138章 长鸣道长
长鸣道长在陵州城浑水摸鱼的躲了这么长时间,还从未遇到过对手!
甚至不曾引起任何注意!
这女人,这什么劳什子的贵妃是个什么来头!
整个四灵洲,除了西凉皇帝那个天生的煞神,跟东秦摄政王那个背后有女人的,到底谁还能有手段对付他??
莫非,师兄已经追过来了?
不对,师兄若要抓他,岂会用这种手段?
长鸣道长一时间惊疑不定,忍无可忍的冲着青槡喝道:“你是何方妖孽!胆敢对贫道无礼!”
青槡手里的鬼头大刀“啪”的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别废话!说,陵州城的土地灵气,是不是你抽走的?原本整个陵州的灾害不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要不是你捣乱,早就下雨了!”
百姓们听不懂什么土地灵气,但是他们听懂了一句话。
那就是,要不是这个臭道士捣乱,陵州城早就下雨了!
这下可彻底捅了马蜂窝,再加上刚刚那冒出来的蚂蚁毒虫,一瞬间让百姓们的怒气升到了巅峰。
他们越愤怒,这种冲天的怒气对柳霜月的刺激就越大,柳霜月简直要忍不住了,她烦躁的抓起一根藤条,就冲着长鸣道长抽了上去。
她的藤条沾染了魔气,抽一下都能要了长鸣道长半条命,长鸣道长毫无防备,“啊”的惨叫出声。
柳霜月听着他嗷嗷的惨叫,心气儿总算顺了几分。
青槡猜到缘由,扫了她一眼,示意她适可而止。
柳霜月这才收了手。
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长鸣道长彻底懵了,不光眼前这女人不正常,抽他的那个女人更不正常,他一个研究了半辈子邪道的人,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邪气。
他完全想不通自己到底惹上了哪方神通!
“说不说?”青槡踢了踢他。
“我说,我说,”长鸣道长这种搞歪门邪道出身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骨气三观,这么一顿鞭子下去,他立马什么都说了:“是我,是我,陵州城的土地灵气是我抽的,我就是听说此地大旱,想来招摇撞骗,结果碰上那小子天生蛊体,我受不了诱惑,只要炼了他,我就拥有这世间蛊术最强的杀器了,届时我们整个蛊族,都要奉我为尊,我也就不用再嫉妒师兄了。”
“可那个宋知府是个老顽固,一点都不知道变通,我原本就想趁着天灾屠几个村子,做个人祭大阵来养蛊,反正也没人知道,谁知我刚提出来,那宋知府就要杀了我。见从他身上下手没用,我干脆给他下了蛊,控制了他,让他变得偏执疯狂,可都这样了,他还不想放过我,我只能拿他儿子的命来威胁他了。”
“他总算放弃了杀我,但是却还是派人一天天的盯着我,我眼看做阵没希望了,只能另辟捷径,直接抽了陵州城的土地灵气。陵州城一乱,他也就自顾不暇了,我只需要控制着他不把陵州大旱的事情泄漏出去,整个陵州城,就必定能为我所用。”
第139章 是个和尚
“就,就这些了。”
“仙女,仙子,你大发慈悲,我抽灵气是为了炼蛊,我没害人啊!”
长鸣道长完全不顾形象的求饶,
“你放了我,只要你肯放了我,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一条狗,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还能把你把那小子给炼成这世间最大的杀器。”
“你相信我,真的,只要有了他,一人便可抵万军。”
青槡从前讨厌蛊虫这种东西,所以了解的不多。
她只知道蛊虫阴邪,但从来不知道,蛊虫还能有这么多作用?
她看了一眼震惊到变色的宋知府,不禁有点同情。
怪不得不管是宋檀溪还是宋夫人,都说宋知府性情大变,跟从前判若两人。
敢情真有人捣鬼?
不过,这蛊虫,有这么神奇吗?
青槡弯下身,从自己藏宝贝的地方摸出一根银丝,缠住了长鸣道长的脖子。
银丝刚碰上皮肤,长鸣道长就感觉到了不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你,你到底是谁?”
他虽然不知青槡手里这根银丝是什么,可这绝非凡品,这个女人,她,她不是四灵洲的凡人!
“我是谁,就轮不到你操心了,现在,我只要动一动手指,神仙都救不了你,这根丝,叫缠魂,我不光能捏爆你的小命,还能让你魂飞魄散,所以甭管你有没有阴招,最好掂量掂量,要不要使出来!”青槡笑眯眯的说道。
长鸣道长只感觉凉意从脖子上瞬间蹿遍了全身。
他还没有修炼到元神能逃跑的地步,就连他们道家的移魂术,他都半吊子,比师兄差了十万八千里。
现在这女人竟然连这点都防到了,他这撞的何止是天罗地网,他是直接撞进了地狱吧!
“说,你给宋知府下的蛊,是什么蛊,有什么作用,怎么解?”青槡压低了声音。
这些内容不适合被普通百姓听到太多,以免引起混乱。
“就,就是普通的迷心蛊,迷心蛊的作用很单一,就是在一件事情蛊惑一个人,暗示他,我就是蛊惑宋知府,让他不要把陵州大旱的事情上报朝廷,就,就这样而已……心智越强越坚定的人,越不容易被蛊惑,即便被蛊惑,蛊惑的时间也很短,一旦受刺激,很快就能反应过来。”
“但,但就是性情会在短时间内变化,直到蛊虫彻底失去作用。”
“我们,我们须弥山梵业宗的蛊脉是蓝溪洲的蛊宗那边传过来的,吸了灵气的,普通凡人绝对没办法抵抗,我虽比不上我师兄的蛊术,但也在我们这支蛊脉里排的上号,蛊惑区区一个官员轻而易举。我师兄的蛊更强,一个迷心蛊就能蛊惑很多人,蛊心咒不破,就能让被蛊惑的人跟得了失心疯一样认定一件事。”
好像生怕青槡听不明白,手抖直接割了他的脖子,长鸣道长简直是绞尽脑汁了。
青槡脑海中闪过什么,但是很快,她没来得及抓住。
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师兄是谁?”
“长离,他叫长离,是个和尚。”
第140章 只要我没有道德,你就不能绑架我
和尚?
“你是个道士,你师兄是和尚?你们师门这么不讲究的吗?”饶是这吐槽不合时宜,青槡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怀疑这臭道士在诓她。
“我们师门,我们师门包容性很强的,我喜欢道家能长生不老,就做了道士,我师兄精通佛法,所以就出家当了和尚。论及蛊术,我确实不及他良多。所以才会嫉妒他,一直想超越他,结果却弄巧成拙还被师父赶出了宗门……”
长鸣道长哭的真情实感:“仙子,我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真的能帮你做任何事,你饶我一命,求求你大发慈悲……”
青槡俨然是半点都不为所动。
长鸣道长也没想到青槡这么一个看上去跟小妖精似的漂亮小姑娘,心竟然这么硬。
油盐不进的。
他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突然灵机一动,说道:“你,你是不是想救那个小子!宋云听,那个天生蛊体,我可以救他,我这里有我刚刚培育出来的最强蛊王,只要让他吞噬掉蛊王,他就会成为这世间最强的蛊,你信我,只要你饶我一命,我可以帮你的,只有我能办的,真的……”
他试图让青槡看到他的利用价值,也试图拿宋云听来打动青槡。
但青槡只是冲着他微微一笑:“不感兴趣。”
长鸣道长愣住了、
“仙子,仙子你听我说,你抓我没用的,我没想怎样,真的,我也就是抽点灵气,就算我不抽,这陵州大旱,谁也阻止不了,这真的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啊,我也没害人啊,真的,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吧!!”
长鸣道长是真的不明白,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本来应该是最好哄的年纪,怎么就这么铁石心肠呢。
“你就算不在意贫道这条贱命,那那个小子呢?他才十二岁,没有我,他一定会死的,你不放过我,就是要他去死,你怎么这么狠心,他若是死了,就是你造成的……”长鸣道长感觉到脖子越来越收紧,声音都开始抖了。
他努力的想要唤醒一丝丝青槡的道德良知。
希望他能为了宋云听那个孩子,放他一马。
“啊,”青槡突然凑近了些,眼睛灼灼的盯着长鸣道长,“我告诉你一件事,只要我没有道德,你就不能绑架我。”
长鸣道长瞪大眼睛:“????”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连心都没有,你还指望我有良心啊?那个小孩死不死的,关我什么事?”青槡压低了声音,勾起了唇角。
他们两个在刑台最中间的位置,距离旁人都有些距离,所以旁人并不知道两人都说了什么。
只感觉到长鸣道长似乎越来越惊恐。
“你,你,你……”长鸣道长彻底结巴了,他以为自己这个在宗门被人人喊打的邪道都够黑心的了,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连个小姑娘都糊弄不了。
“我听说你们宗门对换心之术颇有心得,我呢,也羡慕你们这些有心的人,我有个愿望,就是集齐各种颜色的心脏,挨个尝试一下,你能帮我实现吗?”
第141章 离树远点,远点
长鸣道长一口血喷了出来。
还集齐各种颜色的心,她是什么怪物啊她!
长鸣道长自负是来自仙山,最看不上这些凡人了,但是他今天真的是长见识了,这女的该不会是传说中吃人心的狐狸精苏妲己吧?
真他娘的邪门儿啊!
他惊的嘴唇都哆嗦了。
青槡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不说吗?你要是能帮忙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什么换心之术简直天方夜谭。”长鸣道长都快疯了,但他还是有着浓浓的求生欲:“但是我师兄肯定知道,我隐约记得听人提起过师兄在钻研这方面的东西,真的,我可以带你去找我师兄……”
“那就不劳烦了,既然你这么没用的话……”
青槡站起来,手中银丝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
她再次面向百姓,清晰的说道:“此妖道,借求雨之名,毒害宋知府,致使宋知府精神错乱,做出危害了陵州百姓之事,简直罪不可恕。”
“所以,今日第二刀,就是斩妖道,诛奸邪!”
青槡话音落,手指轻轻一动,长鸣道长那颗人头,就从脖子上滚了下去。
长鸣道长怒瞪着双眼,胸口都还在微微起伏着,似乎完全不敢信,自己竟然就这么死了。
青槡指尖的银丝飞快的探入长鸣道长的身体,然后揪出了一只通体碧色,只有小拇指一半大小的虫子,隔着银丝缠绕,青槡都能感受到这只蛊身上浓烈到快要溢出来的灵气。
果然,他抽走的那些土地灵气,都喂了这么个小东西了。
简直暴殄天物。
青槡飞快的用一片树叶将那只小虫子给包裹了起来,抖着起满了鸡皮疙瘩的手,颤巍巍的将包裹着小虫子的树叶丢到了宋檀溪的怀里。
宋檀溪明白过来,这就是那只能救宋云听命的蛊王。
但是,这该怎么用?
她小心翼翼的用手将那一小团树叶包裹住,下意识的看向青槡,青槡别开眼,显然是一眼都不想看。
虫子什么的,离树远点,远点。
宋檀溪无措的收回目光,视线又落在那团红彤彤的树叶上。
这,这怎么办?
一旁柳霜月看不下去,好心提醒了一句,“你把他手心割个口子,蛊虫会自己爬进去,结果如何,就看他造化了。”
柳霜月虽然也对蛊虫不了解,但是以前知道陈霜序喜欢研究医术,她就投其所好的捡了些偏门的杂书看,蛊虫嗜血,有口子就能进。
宋檀溪不疑有他,生怕耽搁下午宋云听就没救了,急忙划破了宋云听的掌心,担心蛊虫爬不进去,她还狠心的划的重了些,疼的昏迷的宋云听都闷哼出了声。
谁知,不光是蛊虫爬进去了,还卷着青槡那片树叶也爬了进去。
然后只一瞬间,宋云听掌心血淋淋的伤口就被抚平了,好似完全没有受过伤一般。
宋檀溪整个人都惊了。
然后更让她吃惊的是宋云听的身体,宋云听原本是个面色苍白的小孩,此刻,皮肤已经变成了红色。
第142章 审判宋知府
宋檀溪匆忙的用宽大的袖口遮住了宋云听的脸。
以防被人看出异样。
“斩妖道,诛奸邪!”
百姓们震天的喊声还在继续。
远处,巷子口,戚明悦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她实在是不明白,青槡怎么这么好命!
这都能让她逃过一劫!!
还有那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今日出门前倒霉的来了月事,在府中耽搁了些时间,到这里时,就只看见青槡已经动手解决了那个什么妖道。
还引得这些百姓跟疯了一样欢呼!
简直岂有此理!
戚明悦手指抓在墙上,几乎要把墙上的土坯给抠下来了。
偏偏此时小腹传来的一阵阵酸痛,让她越发的气不顺,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她下意识要伸手去抓晚秋,但晚秋却冷漠的站在距离她有段距离的地方,静静的看着远处高高的刑台。
戚明悦一愣。
明明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空洞洞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心里扑通通的跳个不停。
这时,刑台那边,审判官员的仪式继续进行。
犯错严重的,已经被直接砍了。
稍微轻一些,或者罪不至死的,也都被拉到了一边。
最后,只剩下了宋知府一个人。
全场的百姓看着跪在刑台上那个面容沧桑,瘦到只剩一把骨头,头发花白的老人,都忍不住噤声了。
在旱灾之前,宋知府一直是百姓心目中最敬仰的人。
他们都知道,这是个好官。
所以宋知府在任期间,陵州这块不算富饶的土地,百姓们的生活过得也还不错,甚至有冤申冤,都敢上公堂。因为他们知道,宋知府能给他们主持公道。
有这么一位青天大老爷在,是让他们很安心的一件事。
可在旱灾之后,这个一向爱民如子,秉公执法的宋知府,却一再的打碎了他们所有的幻想。
即便他还在不停的为他们奔波劳累,一个中年人,生生把自己熬成了头发花白的老人。
苍老了十岁不止。
百姓们也不是不念他的情,可他害得他们都要活不下去了,朝廷半点赈灾粮都看不见,甚至连外出逃荒都会被拦截。
那种看不见希望,暗无天日的日子,已经磨灭了他们对宋知府所有的期待。
不自觉的就把他当成了跟那些大贪官一样,觉得他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怕陛下降罪,才会这样。
所以面对宋檀溪要跑出来替父喊冤的时候,他们是那么的愤怒。
愤怒的恨不得宋家人都去下地狱。
可今日,他们亲眼看着刑场上一个个做过恶的官员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是他们亲自审判了这些罪大恶极的贪官。
只剩下了宋知府。
他们竟一时无法开口了。
“方才斩妖道时,我已经告诉过你们,宋知府是被这妖道下毒迷了神智,才会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但错误已经铸成,他的一切功过,都交给你们自己来判断!”
“宋知府该不该死,该不该罚,也由你们来决定!”
第143章 没有抵过天命
自古功过难评。
宋知府宋宜年,入朝为官将近二十余年。
从意气风发到如今垂垂暮已。
他的半生时间,都用在了如何去做一个好官上。
也始终在为了自己最初的理想而奔波。
只是偏偏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用这样一种近乎荒谬的方式,让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几乎折去了他半生的努力和功劳。
青槡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宋知府,只能说他是真的倒霉,倒霉到被一个不讲武德的阴险小人给盯上了。
为何整个沧渊云极,四灵洲跟另外十二座大洲泾渭分明,就是因为四灵洲的凡人居多,以超越凡人之力来对付凡人,就是不讲道义,不讲武德。
反正她是干不出这种事情。
她那么恨不得戚明悦跟连瑾辰去死,都没有趁着自己现在的本事去一刀解决了他们。
宋知府就是被连累的。
可错误却已经铸成,无法挽回了。
如今陵州府这满城惨象,遍野尸骨,还有如今站在这儿的,一个个瘦骨嶙峋的无辜百姓,他们又何罪之有呢?
青槡朝着从开始静默不语,到开始议论纷纷的百姓,没有出声干扰。
她看了眼宋檀溪,宋檀溪的注意力还放在宋云听的身上,不知道是认命了还是怎样,她没有再试图求情,甚至没有再同宋知府交流什么。
不知是过了多久,也许半刻钟,也许一刻钟,并不算太长的时间。
先是几个,后是几十个几百个,再后来是更多的百姓接二连三的跪了下来。
最后齐声求道:“请娘娘饶过宋知府一命吧!”
青槡意外的看向他们。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声音有些细碎,
“宋知府这么多年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既非他本意,那也罪不至死!”
“宋知府是个好人啊!”
“宋知府是被奸人所害,我们不能光拿着旱灾一事来判断,即便是这几年,他也散尽家财,不断地在试图挽救我们,他虽酿成了大错,但不也不该死啊!”
“还是饶他一命吧,他并未贪污,天灾不可挡,他也尽力了……”
于是他们再次肯定的求道:“请娘娘饶过宋知府一命吧!”
跪在刑台上的宋宜年,看着台下那些跪地给他求情的百姓,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几乎整个人匍匐在地,瘦弱的身躯不停的颤抖。
今日刑台上审判的,主要是陵州城的官员,那些官员的家属们也被带了过来,不过都在刑台的后边跪着。
一个虚弱的老太太死死的抓着旁边儿媳妇的手,哭道,“儿媳啊,老婆子这下死也能瞑目了!”
宋母抓着老太太的手,红了眼眶。
她没有看错人,只是没有抵过天命。
这一生,也算值了。
“既然你们都为宋知府求情,愿意饶他一命,那本宫今日,就以陛下的名义,赦免宋知府死罪!”青槡扬声道。
然后上前挑断了锁着宋知府的枷锁。
枷锁解开,宋知府双手抱拳,面向台下所有的百姓,郑重的躬身一拜。
第144章 臣此生,无悔矣
“臣宋宜年,夷光二年进士。得陛下隆恩,授官至今二十余载。”
宋宜年老泪纵横,再次深深下拜,
“从陵州长隆县县令,到陵州府知府,臣任职陵州,为父母官,亦二十余载。”
“二十多年来,臣谨记陛下恩德,使臣得以出仕,报效朝廷,报效陵州百姓。臣亦谨记初心,忠明君,护万民,一日不敢忘。”
“然天不待我,使陵州遭此大难。”
“臣一念之差,方酿成今日之大祸。”
“臣纵有苦衷,亦罪不可恕。”
“苍天在上,臣宋宜年,以此残命为祭,求上苍怜悯百姓,宽恕臣之罪过。”
“臣此生,无悔矣。”
话音落,在众人还在愣神中时,宋宜年那枯瘦的身躯,不知从何爆发出的能量,竟一头撞上刑台的石柱上,刹那间便血溅当场。
连青槡刚刚解开宋知府的枷锁之后,走到宁王身边跟他商量接下来的事情,完全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宋宜年就已然断了气。
撞柱身亡。
不知道攒了多大的力量,下了多大的决心。
“宋大人,宋大人!”
百姓们反应过来时,已经忍不住哭出了声。
宋檀溪抱着弟弟,也已经泪流满面。
她靠着刑台最近,她大概是最早察觉了宋知府心思的人,可她什么都没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作此决定。
他半生苦读,半生为官。
读书一开始是为了改变命运,到后来入朝为官,为的是这份责任跟身为读书人的理想。
然老天爷却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宋知府当真没错吗?
他自然是有错的。
三年前陵州大旱,他上报朝廷没得到结果,他也生出了一念之差。
生出了侥幸想着再等等,就算真的出了岔子,也来得及弥补。
结果迎来了这等惨烈的结局。
一朝清醒过来,于他而言,最难的不是面对自己犯了错,犯过了什么错,又为什么犯了这样的错。
而是他一生的理想崩塌,他无颜面对那些至此还愿意为他求情,饶他一命的百姓,更无颜面对自己。
所以才会选择以这样的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青槡看着宋知府的尸身,弯身行了一礼。
宁王也随之带着跟来的官员们齐齐躬身给宋知府行了大礼,
“宋知府高义。”
青槡看着底下痛哭的百姓们,屈膝跪地,双手伏地下拜,
“望苍天垂怜陵州百姓,得降甘霖。”
宁王等一众官员也随之伏地下拜。
午时已过,但天空烈日当空。
青槡伏在地上,有点紧张。
陛下说求雨就行,那她这姿势到底行不行?
……
陵州城远郊荒野。
连雪印站在空旷的原野上,地面上是一块块皲裂的土地,和早已枯死的杂草。
他仰头看向天空,琉璃金色的瞳孔,与照来的光像是融为了一色。
忽然间,天空像是被他的目光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个手执青伞的高大影子,从虚空中走来。
他立在半空,垂眸与连雪印对视,
“时雨见过君上。”
“君上,您醒来的早了些。”
第145章 天道规则
天地像是静止了。
连雪印的目光也好似如同天地,如同时光一般静止。
无波无澜。
“陵州大旱三年,请司雨使降雨。”
连雪印淡声道。
时雨眉心轻蹙,微变了脸色,“君上,您既已醒来,便该知晓,天命已定,即便您身为神君,插手凡人命数,也要付出代价。”
他实在是不理解,以君上如今的处境,为何要管这种闲事?
“开始吧。”连雪印并不想多言。
时雨惊疑不定的看着他,迟迟未动。
“本座说,开始。”连雪印看向他,重复了一遍。
时雨被他的目光刺的微眯了眼睛,抛出了手中青伞。
“若君上执意如此,小仙自当为君上行此方便,但……”时雨到底还是没忍住:“但天罚一旦降临,若引起帝君注意,……您好自为之。”
连雪印淡淡出声,“多谢。”
话音落,黑紫色的惊雷以劈天之势落下,直直的劈在了连雪印身上。
连雪印站着没动,脸色也未有分毫的改变。
时雨看不下去,张口想说什么,但对着连雪印那好似全然不在意的模样,他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别过了目光,迫使自己不去看。
上古蛮荒之后,天地最终分为人,神,魔三界。
沧渊云极便是人类的领地。
上古神树扶桑树断裂之后,连接三界空间的通道随之消失,三界从此各自运转。
由天道掌管沧渊云极。
天道偏爱凡人,所以并没有断绝凡人通天的路,若凡人能通过天道规则的考验,打破天道的桎梏,便可以飞升成仙,亦或者抛弃规则,堕落成魔。
可也因此,沧渊云极的一切,都要在天道规则之下行事,如若打破,就要接受天罚。
无人能幸免。
神也不能。
此间的王朝兴衰更迭,也是规则的一种,就如同此时的陵州大旱,作为掀起王朝末年战乱的起始,这场雨,一旦打破了这个规则,那打破规则的人,就要承受相应的惩罚。
他不懂为何君上明知如此,还要插手。
不惜为此承受五十道天雷之刑。
如同他这等小仙,三道天雷可能都扛不过,就会灰飞烟灭。
可见这个刑罚到底有多重。
时雨数次欲言又止,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五十道天雷劈向那个男人。
不知为何,他好似又想起数万年前,君上被罚入轮回之前,八十一道天雷劈下去,他愣是一句都不曾为自己辩解。
如今,就为了这小小陵州,时间规则里的过眼云烟,他站在那里,一道道天雷加身,也仍是连个理由都没有。
无论多少年过去,他还是那个人,一点都没变。
伴随着天雷一道道落下,黑云压过了整个陵州境内,大雨倾泻而下。
时雨都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直到最后一道天雷落下,立在那里始终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男子微微抬头,冲他说道,“你可以走了。”
时雨没忍住,落到了地面上,
“君上,……”
“保重。”连雪印开口。
时雨微愣,终究还是冲他微微拱手,抬手收回青伞,转身离去。
等到时雨消失,连雪印才终于弯身,单膝跪地,
呕出一口黑血。
第146章 找我夫君!
青槡跪下求雨时,还在嘀咕。
不是她不相信连雪印,而是她压根儿没有以为这个求雨是真的求雨。
形式嘛,就跟之前安抚民心是一个道理。
要让百姓们看到他们的诚意。
毕竟鬼都不知道老天爷什么时候能下雨。
所以她才会想到先用地下水来缓解陵州城干旱。
她让柳霜月去吭哧吭哧挖了一个晚上的井,可不是挖着玩儿的。
她都已经想好了求雨之后的对策。
先安抚大家,雨已经求了,老天爷肯定会听到的,让他们先等一等,她会给他们找能出水的水井,等整个陵州城内能用的出水点都挖的差不多了,基本上旱情也能缓解了。
然后她让柳应钟出去运的大批的粮食,也差不多该到了。
这样的话,有救济粮接应,再加上朝廷的赈灾粮,就算真的青黄不接,免了陵州城税收,运气好也能扛到降雨。
或者实在不行就分批迁移,有了缓冲,安抚了百姓的情绪,再进行官方的迁移就会顺利很多,也不会造成大规模的叛乱了。
她刚刚去跟宁王商量的就是这个事,让宁王好给她打配合。
可她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她正想着陛下让她求雨的事情,就听见了犹如劈天之势的雷声。
好似要把整个天空都撕开一样。
然后便是滚滚黑云压境,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青槡傻了。
真傻了。
跪了一地的百姓们也傻了。
就跟做梦一样。
三年了。
陵州大旱三年,他们日日做梦都梦到在下雨,以至于后来连做梦都梦不到下雨了。
可见究竟是有多绝望。
所以此时此刻,豆大的雨打在身上,明明是疼的。
他们却跟没有感觉一样,目瞪口呆,仿佛灵魂出窍了。
后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啊!”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淹没在阵阵雷声中。
青槡忍不住起身,去看那些仰头欢呼的百姓。
有笑的,有崩溃大哭的,有跟陌生人抱作一团,还有发了疯一样群魔乱舞的。
比那日在崇阳城,她看到全城被柳霜月的怨气笼罩,那些被激发了怨气失控的百姓们还要疯狂。
疯狂又生动。
她仿佛第一次看到,如此鲜活的人间。
青槡愣了好半晌,才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宋夫人不知何时爬到了刑台上,抱住了宋知府的尸体,一边笑一边哭,“夫君,你看看,你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吧?下雨了,下雨了,陵州下雨了,你可以安息了,你往后可以睡个好觉,你不必再自责,不必再夜夜难昧熬白了头发……”
“夫君,你安息,安息吧。”
青槡听着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落入耳中,忍不住朝着人群看去。
她站的高,看的远,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雨水糊了视线,她找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有找到连雪印的身影。
陛下他去哪儿了呢?
青槡嘀咕着,跳下刑台,往人群边缘跑去。
有人见了喊她,“娘娘,您找谁呢?”
“找我夫君。”
第147章 怎会不动心?
找我夫君。
看见青槡急匆匆离开,追过来的连瑾辰听见这句话,驻了足。
他看着青槡跑开的方向,由着雨水糊了视线。
他本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来。
但是跟上来以后,他又突然间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是心不由己。
从前他以为他不自觉的注意青槡,只是因为青槡长得像戚晚,他讨厌青槡的性格,讨厌青槡的无法无天毫无顾忌游戏人间,可他又总是轻而易举的被她吸引。
她的张扬恣意,她的一颦一笑,她明明坏的像个偷心的狐狸,让人恨的牙痒痒,却又像颗熠熠闪烁的宝石,璀璨夺目的叫人挪不开眼。
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被她吸引。
是被青槡吸引。
不是因为她像谁,而是她站在那里,就在向所有人宣告,她就是她,她是她自己。
他阴暗的揣测陛下是不是因为戚晚对青槡另眼相待,不过是嫉妒她对陛下那般亲昵信任,他却忘记了,她这般耀眼的女子,陛下也是人,陛下也有凡心,更何况他们日夜相对,如此宠爱,怎会不动心?
就像他此时砰砰乱起的心跳,按不住,压不灭。
连瑾辰失魂落魄的望着青槡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轻轻闭上了眼。
不知道憋了多久的雨水拍打在脸上生疼生疼,却不及此时,他一阵阵抽痛的心。
远处,戚明悦刚刚找了个屋檐躲下来,抬眼就看见了这一幕。
隔着雨幕,她都能够想象得出连瑾辰此时失落的表情。
她浑身发抖,不知道是恨的还是气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青槡会有那样的好运气,都这样了,也能让她这么扳回一城。
甚至老天爷都这么给面子,简直不可理喻。
陵州大旱三年,求雨无数次,都没有落过一滴雨,偏偏她往那里装模作样的求一求,老天爷就真给她下了雨。
离谱。
离谱至极。
她气的恨不得骂一骂老天爷不开眼,可还没有来得及骂老天,就先看见了追着青槡跑的连瑾辰。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
她才是国公府真正的千金,她才是他真正的未婚妻,她流落民间,还有心疾,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她只是想拿回属于她的东西而已。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她到底有什么地方比不过戚晚?
一个低贱的商户女,占了她的身份,占了她的位置,她只不过是给了她一点教训而已、
她为什么这么阴魂不散?
都死了这么多年,还敢来抢她的东西?
若不是那张脸,怎么会勾起连瑾辰的心思?
“晚秋,去,现在去,划花她的脸,我一刻钟都等不了,现在就划花她的脸,我再也不想看见那张脸,再……”她愤怒的话还未说完,蓦地住了嘴。
雨幕中,她看见一个人朝着她走过来。
是那天下船时,那个装扮很奇怪的女人。
整张脸都藏在暗紫色的兜帽里,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一双叫人看了忍不住心惊的眼睛。
方才她只远远看到她跟在青槡附近,难不成是青槡的暗卫?
戚明悦惊疑不定,更不理解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朝着她这边走过来,她确认那不是她的错觉,那个女人是真的看到了她,并且在朝着她走过来。
雨好像越下越大,那个女子却走的不紧不慢。
漫天的雨明明砸了下来,却仿佛落不到她身上,她身上暗紫色的兜帽却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形。
这不太对。
戚明悦下意识的心慌,“晚秋,我们走。”
可话音落,她转身,却不见晚秋的身影。
他去哪儿了?
戚明悦惊慌的转身,却发现她竟然已经不在陵州城里了。
雨也停了。
她站在一条街上,一条很熟悉的街上。
天黑了。
河岸两旁亮起了灯。
这是……
第148章 天作之合
这是崇阳城。
戚明悦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陈家是崇州首富,不光在老家宛城有宅子,在府城崇阳城也有一座大宅院。
她小时候在宛城尚且觉得没什么,后来见过崇阳城的繁华,就不喜欢宛城那种小地方,所以在她十二岁那年,全家就搬到了崇阳城居住。
可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喜欢崇阳城。
在宛城,所有人都捧着她。
就连县令家的千金,在她面前都要矮上一头,在她面前只敢说好话奉承她。
但到了宛城之后,虽说那些商户和小官家的千金依然会捧着她,可那些有些底蕴的世家女,还有知府千金,对她就很有些淡淡,仿佛她们在她面前高人一等似的。
这让她很不舒服。
她厌恶她们自诩清高的模样,尤其讨厌柳霜月。
每次随母亲出门做客,就能听到她们夸奖柳霜月,说柳家嫡女德容言功俱佳,堪为宗妇,即便柳霜月幼年丧母,求亲的人也几乎踏破了门槛,皆因她本人实在品貌出众,温婉大方。
柳家在西凉算不得什么大世家,在朝中也没多少人脉,但在崇州,也算是流传了百年的世家。
因此那些夫人对柳霜月十分满意,甚至有人提起要给柳霜月说一门京中的亲事。
这在崇阳城那种地方,实在是叫人嫉恨的很。
更叫她恨的是,那些夫人见着她,明着夸她怎么温柔乖巧,背地里却一个个说她病秧子,只能当个祖宗养着。
恨的她想撕烂她们所有人的嘴。
最恨的,还是那个每次都被夸成花儿一样的柳霜月。
所以没有见到柳霜月之前,她就讨厌这个人,讨厌到恨不得这个人立刻消失。
熟悉的街道,挑起了戚明悦那些并不美好的回忆,她眉心轻蹙,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刚刚还在陵州城里,怎么一转眼,会看到记忆里崇阳城的街道……
还有那个神秘的女人,她是谁?
想法还未落定,她人已经站在了七夕桥上。
七夕桥,听说柳霜月就是从这里跳了河。
柳霜月……
戚明悦蓦地瞪大了眼睛。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桥上的两个人。
戴着钟馗面具跟狐狸面具的人,面具落下来,露出两张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的脸。
那是柳霜月跟陈霜序的脸。
剧烈的刺痛仿佛一瞬间将戚明悦的心给扎的千疮百孔,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最恨,最恨后来,娘亲微笑着说哥哥给她找了个嫂嫂,是这崇阳城最优秀的女子,也只有这样优秀的女子,配得上他们家芝兰玉树的儿子,当得起陈家未来主母。
娘亲竟然要去替哥哥给柳霜月提亲。
这简直荒谬!
她面上笑着,说着夸柳霜月的话,然后转身去问哥哥这是不是真的,得到哥哥肯定的回答时,她只想让柳霜月去死。
她讨厌的人,怎么可以进陈家的门?
果然平日里他们说爱她护她全都是假的,是吗?
她恨极了。
偏偏到宴会的时候,她还能听见那些平日里的小姐妹打趣,说柳霜月跟陈公子相遇在七夕桥。
真是天作之合。
第149章 柳霜月是谁?
好像没有人不满意这门亲事。
就算是那些想嫁给陈霜序的小姑娘们,对于即将跟陈霜序定亲的人是柳霜月,她们也都只是嘀咕几句,感慨自己为何不是柳霜月,若像她那般就好了。
戚明悦不明白。
不明白柳霜月有什么好?
有什么好值得人人称赞,值得哥哥都为她倾倒!
她受不了这种落差。
她不能接受她们夸赞羡慕的是另一个人。
她不能接受明明该将目光都放在她身上的父母和哥哥,提起柳霜月时满是赞赏和欢喜。
还说什么若哥哥不早些高中,便是他们陈家高攀了。
话里话外都是对柳霜月的重视。
甚至都不曾定亲,母亲便不止一次以她的名义给柳霜月送东西,还美其名曰是小姐妹之间相互走动。
小姐妹?走动?
谁要跟柳霜月走动!
她才没有什么小姐妹!
戚明悦每每想起,都恨的双目赤红。
而眼前这一幕,更是刺的她眼睛生疼。
“柳霜月!柳霜月你这个贱人,你给我滚出来!”
“是不是你搞的鬼!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滚出来——”
戚明悦终于绷不住,发了疯似的喊叫着,偏偏柳霜月像是掐死了她的软肋一样,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眼前上演她最憎恶的那一幕。
“啊——”
戚明悦抱住头,疯狂的尖叫着。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不,我已经把你杀了,我已经把你杀了,你不要装神弄鬼,你出来,你出来啊——”
“你想嫁到陈家,你做梦,你做梦!”
“你这辈子也得不到他,你死也得不到——”
“贱人,贱人——”
她疯了一样的去打眼前的幻影,可是怎么都打不散,怎么都无法把这一幕给扯断。
直到她被人紧紧攥住手腕,疼痛让她眼前传来阵阵眩晕。
她双目无神,茫然的拍打着双手,嘴里还在喊着:“你不要装神弄鬼,你出来——”
“明悦!戚明悦!你在做什么,醒一醒!”连瑾辰紧紧攥着戚明悦的手腕,厉声喝道。
不远处已经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人类天性八卦,下雨的狂欢再激动,突然有人临街发疯,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连瑾辰看着跟疯了一样的戚明悦,一时惊疑不定,纵使他跟戚明悦之间有诸多误会,可他做梦也没想过会看到她这副模样,跟个着了魔的疯子一样,脸上的表情都带着要把人给挫骨扬灰的狠辣阴毒。
跟平日里那个娇弱的楚楚可怜的女子,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戚明悦!”连瑾辰本来可以把她打晕带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些迷茫,迷茫自己现在拉着的人,到底是谁。
许是手腕传来的疼痛,也许是连瑾辰凌厉的声音,终于让戚明悦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
她眼里慢慢生出焦距,汇聚成连瑾辰那张冷肃的脸。
她愣住,瞬间变得可怜无措。
犹如变脸一般。
连瑾辰眉心几乎拧成了死结,他有些探究的,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柳霜月是谁?你为何那么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