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小狐狸没有等到她的钟馗
青槡以为这就是柳霜月。
她正要上前,却见“柳霜月”已经转过了身。
继续着她昨晚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一幕。
“柳霜月!”
青槡快步走过去,又喊了一声。
柳霜月毫无反应。
周围的一切都真实的像是正在发生,甚至连时间的流速都如同现实世界一样,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清晰无比。
不行,她不能被困在幻境里。
柳霜月没有在这里,她只是把所有上了这座桥的人,都拉进了幻境里。
她想干什么?
青槡还没有想明白,突然间刚刚的初遇,就换成了另外一个场景。
是昨晚她没有看到的。
是在那个庵堂里。
京城也有专门收留犯错女眷的庵堂,这个青槡是知道的,因为前朝的时候好像出过事故,后来被一个宗室孀居的女眷接管,没有私房钱的女眷在那里生活的虽然清苦些,但是也算是个去处,日子过得也算平静。
戚晚曾经去那里帮忙义诊,跟她们待过一段时间,除了那些不甘心的自寻烦恼的,大部分想开了的女子,在庵堂里反而过得不错,世道对女子而言本身就艰难,远离纷争之后能有个安身之所,也算好事。
可这里的庵堂,跟她记忆里的庵堂明显不一样。
狭小破旧潮湿,位置也相对隐蔽,周遭都没什么人家。
院子里守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院子角落的暗处还守着几个身形高大凶悍的护院,跟防贼一样盯着庵堂里的女眷。
青槡看到一个又一个年纪身份都不同的男人频繁的进出这个隐蔽的小院,她看到守着院子的老妈妈接了男人们递过来的钱,带着他们去后院,给钱多的,可以挑个漂亮的,给钱少的,只能找那些年老色衰的,还有一些人有特殊爱好,就几个人一起,乱七八糟的搞成一团。
柳霜月做梦也没有想到,她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地方。
她拼了命的想跑,想逃,她用尽了各种办法,想给家里送信,可是这里被监控的严严实实,别说是信,就连只麻雀都飞不出去。
第一次,她拼了死的挣扎,被狠狠地打了一顿,打的奄奄一息。
在这里,没人在乎她是什么知府千金,甚至一起待在这里的女子,看她的眼神都是麻木和嫉妒的。
嫉妒她年轻貌美,只要老实听话,就能少受些罪。
柳霜月想死,可是她惦记着陈霜序会回来找她,所以她忍痛煎熬着,等了一天又一天。
她甚至不敢让身上的伤快些好。
她每天都在想象着能有人来救她,可是等她伤好了,仍旧没人来。
这一次,她被绑住手脚,送上了一个年纪比她父亲还大的中年男人的床。
那人肥头大耳,面目狰狞。
柳霜月咬舌咬的满嘴血,在生与死之间不知道挣扎了多少遍。
最后那种想要再见陈霜序一面的信念,还是支撑着撑了下来。
往后一次又一次,她已经记不清每天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哪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怀了身孕,仍旧在饱受着折磨。
她唯一轻松的日子,大概是被折磨到小产之后,血流不止,才短暂的安稳了一段时间。
她命大,活了下来。
她看到有人就这么死掉了,被老妈妈嫌弃的喊护院把尸体扔去了乱葬岗。
这样暗门子收钱少,老妈妈舍不得浪费一个铜板来给她们买药,所以一切都是听天由命,能活下来就活下来,活不下来的就把尸体扔了。
崇阳城这么大,日子过不下去的寡妇,犯了错被送进来的女眷,没有几个能出去的。
就算有那么几个侥幸熬到了家人来接走,也没人会把她们在这里的经历说出去。
说出去,她们更活不下去。
这是个魔窟。
柳霜月在这里熬了一年又一年。
熬到她一个花季少女,短短三年就彻底油尽灯枯。
她大概是知道自己熬不下去了,她换上了自己包袱里唯一完好的衣服,那是她跟陈霜序初遇那天穿的,还有那个钟馗面具,她一直很小心很小心的藏着。
她抱着面具,在院子里跳了一支舞。
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
庵堂里疯掉的人很多,通常都是若影响到了别人,就被打一顿。
柳霜月开始整夜整夜的跳舞。
慢慢的大家以为她是真的疯了。
柳霜月在找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在七夕节的前一晚,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同住的两个姑娘,那天晚上去找了守院子的护院,柳霜月每天夜里跳舞,导致护院也觉得她是真疯了,离开一时半刻也没什么,因为之前柳霜月从没跑过。
就在他们搂着姑娘去放松的那一刻钟,柳霜月跑了。
庵堂里兵荒马乱。
可诡异的是,明明就那么会儿功夫,他们跑出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柳霜月的身影。
直到柳霜月抱着面具跳了河。
庵堂的人才松了口气,死了总比出去找人强。
可那天晚上,死了的柳霜月,却出现在了庵堂里。
庵堂里莫名其妙着了火。
所有人,连带着那晚来寻欢作乐的客人,一个都没活。
青槡在火中,看见了一张张挣扎的脸。
有痛苦,有恐惧,有不甘,还有解脱。
是的。
对于那些还渴望活着,却饱受折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人来说,死在这场火里,更像是一种解脱。
她们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了疼。
青槡不禁恍惚。
她自诩已经见过人间百态,她曾经跟随师父到处义诊,见过许多苦难,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她见过的那些苦难,只是冰山一角。
她好像明白柳霜月为何能够成为厉鬼。
又为何能够堕魔。
她的怨和恨,不止是她一个人的怨和恨,还有那些或许曾经真的犯了错,或许只是跟柳霜月一样只是无辜被连累的女子,她们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除了死,甚至找不到一丝出路。
青槡看见柳霜月站在火中,戴着那只小狐狸面具。
怀中抱着一个钟馗面具。
她唇角上扬,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小狐狸,最后也没有等到她的钟馗。
第61章 你不是人
窒息。
那种窒息,是青槡从未如此深刻的感受到过的情绪。
那种在大火中挣扎,明明该痛苦到窒息,却又仿佛看见解脱而微笑的压抑,足以超越一切烈火。
青槡想大口呼吸来缓解这种压抑的窒息感。
可却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样,慢慢的挤压掉了最后一丝空气。
转身间,青槡又回到那座桥上。
周围仍旧是美好到璀璨的热闹喧嚣,烟火灿烂。
并肩站在桥上看烟火的背影,都透着愉悦。
从最好的相遇,到最惨烈的结局。
两个画面不断地交织着,像是要将人的情绪给撕扯到极致。
柳霜月短暂的一生里,最灿烂到最黑暗,在外人看来可能只是短短几年。
但是在她所承受的那些折磨之中,她已经等过了一生一世。
柳霜月不在这里!
青槡猛的清醒过来,她还是站在桥上,她的脚边,是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人,这些人的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黑气,还有源源不断像是被牵引着来桥上的人。
不在这里,却召唤着恶念最深的人不断地过来幻境送死。
那她会去哪里?
柳霜月会去哪里?
那个庵堂已经在那天夜里,已经被化成厉鬼的她彻底焚毁。
柳霜月大概也是吞噬了那里的灵魂,才拥有的厉鬼的能量。
那除了庵堂,在崇阳城里,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柳府!
她被折磨至死,柳家人都没有去找过她,或许找过,但是也许听到她过的还行也就放弃了,完全没有了解过她在庵堂的遭遇,所以始终都没有人去救她。
在她一日又一日的等待中,她大概每时每刻都在盼着能有人对她伸出手,将她从黑暗中拉出来。
可是始终都没有。
所以她恨所有人。
最恨的,也一定是抛弃了她的家人。
青槡回忆着早上看过的路线,快速的朝着柳知府的府上跑去。
一路上都是被恶念侵蚀的人,清醒着的人越来越少。
“哇——”
突然间,青槡听到一声清亮的啼哭。
她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男人站在楼上,高举着一个还不满周岁的婴儿,面具狰狞的想要将孩子摔下去。
旁边已经神情呆滞的女人,像是被啼哭惊醒,恍惚的从地上爬起来,想要伸手去抢孩子,可是男人已经松了手。
女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恶念再次将她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青槡手中快速伸出一条藤蔓,将快要掉在地上的孩子卷了起来,她目光快速的在周围扫了一圈,瞧见路边小商贩落下的竹筐,她赶紧将孩子塞到竹筐里,找了个空掉的商铺,把人给塞了进去,关上了门。
然后继续往柳府跑去。
果然如她所想,到了柳府门外,已经是遍地尸体。
府中全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哀嚎声。
青槡一路跑到后院。
以柳知府为首,柳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被黑雾给勒住了脖子,跪在地上面目狰狞而痛苦。
但是不同于大街上那些被恶念侵蚀疯掉的人,柳府的人是清醒的。
“青槡!”
柳应钟艰难的喊了一声,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急的额头青筋凸起,用尽全身力气冲她喊,“快走!”
青槡没动,而是看向了他身后。
正厅的门口。
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姑娘。
她脸上戴着小狐狸面具,一身浅黄色的漂亮裙子,白嫩嫩的手指抛着一个钟馗面具。
看不见她的脸,但是青槡能看到她此时悠然的姿态。
她眼睛笑吟吟的冲着青槡看过来,似乎是微微愣怔了一下,她伸手将面具摘下来,露出一张秀丽温婉的面孔,她冲着青槡勾唇一笑,
“这位姑娘看着好生面熟呢!”
“好似,有些像故人。”
“可是什么故人啊,我有点记不清了。”
“青槡,倒是个很特别的名字。”
“柳霜月,你想做什么?”青槡问她。
柳霜月挑了挑眉,“柳霜月,你知道我的名字?你问我想做什么……你去过我的执念幻境了?有意思,竟然有人能从我的执念幻境里毫发无伤的走出来,……”
“唔……让我看看,这世间竟然会有人不受情绪的影响,除非……”
“你不是人。”
“也不对,就算不是人,也逃不过,所以到底为什么呢?”
柳霜月似乎很好奇,“不如这样,我们交换一下,你先告诉我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再来告诉你,我想做什么,好不好?”
青槡面无表情的拒绝她,“不好。”
“那就没办法了,那你就跟他们一起……死吧!”柳霜月脸色陡然一变,一道黑烟化成利剑,冲着青槡次过来。
青槡站着没动。
“快躲开!”柳应钟崩溃大喊。
“阿月,你别这样,她跟这些事没关系,是我们对不起你,跟她没关系,她跟陈兄也没关系,你放她走!”
柳霜月无动于衷。
青槡站着没动。
那道黑剑从青槡身体里穿过。
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柳霜月神情终于晃动了一下,她惊讶的看着青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影响?”
她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这世间有什么人能够克魔气?
“我现在还愿意跟你好好说话,是因为我进了幻境,看到了你的过往,走到今天,不是你的错。”青槡看着柳霜月,她没办法指责柳霜月。
哪怕柳霜月此时疯了一样在崇阳城里大开杀戒伤害无辜。
可对于曾经的柳霜月来说,她又何尝不无辜?
但竟然没有一个人怜悯她。
青槡又看向柳应钟,“早上忘记告诉你,陈家人并没有去过京城,一次都没有。”
“怎么可能?”柳应钟脸都皱成了一团,“若陈兄没有发达,他向来信守承诺,为何没有回来过?”
“没有回来,也可能是回不来了。”青槡这句话,是看着柳霜月说的。
果然,柳霜月瞬间变了脸色,
“你是说,陈霜序死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死,陈家人去了哪里,这才是我来崇阳城真正的目的。”
“但现在看来,知道真相的人只有一个。”青槡说,
“戚明悦。”
第62章 你快醒过来!
陈家父母和陈霜序上京城之后,一去不回。
在崇阳城这些人的眼中,听到的版本大概是,陈家去京城之后发达了,陈霜序也另寻豪门贵女,抛弃了曾经许诺过的柳霜月。
但这个事情,只要去京城一打听就知道,陈家人压根没有去过京城。
或许去过,但现在,一定是不在京城了。
至于去了哪里,大概就只有戚明悦知道了。
当初戚晚打听到的是,陈家在戚明悦被接回京城之后,就搬家了。
那时戚晚也没有多想,因为一切都没有定论,她也焦头烂额,她当时也以为,陈家大概是什么经营了一两家铺子的小商铺,因为戚明悦宣传的可怜,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吃了很多苦,戚晚虽然不觉得一个自幼心疾的人若是真的吃了那么多苦还能活的好好的,但是若是陈家真的家境不好,那戚明悦多半也是真的过得不太好。
起码应该是比不上在京城的戚晚的。
那时戚晚也是愧疚的,她一个健康的人去怀疑一个病人,她也会觉得自己卑劣。
但现在看的话,戚明悦可真的是没有一句实话。
陈家养她恐怕不比国公府差多少,甚至更宝贵更精细,至少,她从没受过什么委屈是真的。
就这样,她还能堂而皇之的到处哭自己被虐待,当真是不要脸。
而柳霜月听到戚明悦的名字之后,也像是恍惚了一下,
“戚明悦?真是个陌生的名字。”
“我记得的那人,应该是叫陈明悦。”
“哈哈哈哈——”
柳霜月突然间怪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但是笑着笑着,她身上的气场再一次发生了变化,整个人从刚刚的玩味儿,像是一瞬间转化成了那个吃人的厉鬼,双目都变成了赤红色,指甲也变成了艳丽的红、
她像是被仇恨吞噬,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的冲着青槡攻击了过来。
“小心啊——”柳应钟着急的喊道。
青槡飞快的躲闪开,眼看在柳霜月的无差别攻击下,直接被她拍死了一个人,她只能用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勾着柳霜月离开了院子。
离开院子之后,青槡才飞快的以自己的树叶为符咒结印,将失去的柳霜月给控制住。
她灵力有限,若是寻常符咒,以她现在的力量,恐怕连柳霜月半刻钟都困不住。
但是不凑巧的是她的树叶至阳至烈,专克阴邪。
光是这些树叶打到柳霜月身上,就够她受的了。
从前父王总爱悄咪咪的捡她掉落的树叶,美其名曰拿去镇宅驱邪,比贴符咒管用多了,寻常小鬼都不敢靠近的。
“柳霜月!你快清醒过来,不然我可不保证,我会不会一个不小心,直接把你打到灰飞烟灭!”青槡控制着树叶将柳霜月困住,试图喊醒她。
可柳霜月非但没有清醒,还开始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青槡看到,漫天黑色雾气冲着她涌过来,雾气中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情绪,狂躁的,愤怒的,痛苦的,恶念翻涌而成的情绪,像是滚滚涌动的洪水,遮天蔽日一般,从天空倒灌而下。
第63章 夫君,我手疼
糟糕!
青槡眼看着那汹涌而来的恶念,要是没有猜错的话,柳霜月不止是要吞噬掉全城百姓情绪里滋生的恶念,还想要吞噬掉他们的魂魄。
青槡没有任何斗法的经验,只是会几个简单的符咒而已。
要是现在的柳霜月,她还能对付,可一旦等柳霜月以全城为祭,增强力量的时候,她那点靠着自身克邪物的属性就失去优势了,她不可能打得过柳霜月!
戚明悦到底是对柳霜月做了什么,能把她刺激成这样?
青槡现在也没有功夫多想,而是要面临一个选择,她除非现在直接把柳霜月给打到灰飞烟灭,否则一旦错失良机,她非但阻止不了柳霜月,还可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青槡想要给柳霜月一个机会,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全城百姓就这么去送死!
可柳霜月现在根本没办法清醒过来!
怎么办?
青槡眼睁睁的看着漫天的黑色浓郁的几乎快要成为实质,看到汹涌的能量快速的凝聚,不断地倒灌进柳霜月的身体。
柳霜月的身体也在慢慢的发生变化。
她跟那棵生长了几百年柳树彻底融合,只是堕魔之后,原本嫩绿的柳叶,此时也化成了浓浓的黑色,漆黑如墨的柳枝从柳霜月的身体里蔓延出来,宛如一支支利刃,张牙舞爪的摧毁着周围的一切。
青槡的符咒,彻底失去了效用。
青槡后退一步,眼看着柳霜月已经彻底失去理智没办法清醒了,再这么下去,她可就没办法对付她了。她咬咬牙,二选其一,她也只能全力以赴了!
青槡手指快速结印,漫天红叶在她身体周围散开,像是结成了一张网,下一秒,树叶冲着柳霜月的方向飞去。
柳霜月大概是感受到了危机,冲着她身体涌进来的能量在她身前短暂的缓冲,然后被她凝聚全力的一推,冲着青槡撞了上来。
青槡咬紧牙关,没有管自己,而是操控着树叶如同天网一般冲着柳霜月扑去。
而与此同时,那股浓郁的黑色能量也到了青槡的跟前。
青槡眼睛里耳朵里,仿佛被灌上了无数的悲愤和哀鸣,人类极致痛苦愤怒和充满恶意的情绪,宛如一把利剑,刺向了她的眉心。
若是普通人,可能在碰触到那股力量之前,就已经疯掉了。
青槡无法共情,所以可以不受影响。
但是她身体是真实的,被这么怼着脑门抽一下,她估计要疼死。
青槡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但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来。
青槡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落在了自己身前。
她悄悄掀开了一点眼皮。
果然看到连雪印熟悉的充满了力量的背影,结结实实的挡在了她的身前。
青槡微微愣住。
下一瞬,她看见连雪印抬起的手,挡住了那股原本要扑向她的黑色能量。
然后他手指大概是动了一下,也大概是没动,只是眨眼的功夫,那股几乎能够将人给吞噬的能量,瞬间溃散,消失。
青槡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接下来只见连雪印掌心一翻,扑向柳霜月的红叶瞬间就把柳霜月给困住,树叶穿过柳霜月的身体,柳霜月如同破布片一样飞起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变回原来的样子,狠狠吐了一口血。
而盘旋在半空之中那汹涌的能量,在连雪印抬眸看去的瞬间,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
竟然在青槡肉眼可见的视线里,“嘭”的一下子就散了。
青槡赶忙挪开两步,只来得及看见连雪印那琉璃色的眸子里,他的右眼,闪过一抹墨色的暗涌。
飞快消逝。
原本已经变成暗色的天空,在那遮天蔽日的黑雾散去之后,露出了傍晚的天空。
像是经历了一场微雨,虽然仍旧有些阴沉,却已经明亮了起来。
青槡转头看向地上的柳霜月。
柳霜月像是终于回了神,茫然又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连雪印。
似乎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连雪印指尖捏着一片红叶。
是青槡的树叶。
青槡正好奇这树叶是哪儿来,就见这树叶化成了一道利刃,冲着柳霜月打了过去。
她的树叶克阴邪,现在柳霜月已经被打残了,这一树叶下去,估计直接就把她干废了。
青槡急忙闪身过去,截住了这片树叶。
树叶划过她的手掌,留下了一抹血痕。
连雪印微微蹙眉。
走过去抬起她的手,“为何?”
“什么?”青槡没太明白他问什么。
连雪印看了柳霜月一眼,说,
“出了西凉地界,寡人不会多管闲事,但是寡人一日为君,便不允许任何东西祸乱百姓,她死有余辜。”
青槡眨眨眼。
原来是问她为什么要留柳霜月一命啊!
那当然是想让柳霜月去找戚明悦算账啊,撕开戚明悦那张虚伪的脸!
但她不能说。
谎话临时也不好编。
情急之下,青槡赶紧抬起冒了一颗血珠的手,凑到他跟前,
“夫君,我手疼。”
第64章 你没有心
鲜红的血珠在她白嫩的掌心格外明显。
虽然这伤口再晚上那么一刻钟,可能就已经愈合了。
但是连雪印本就因为她受伤有些不快,听她说疼,立即便将视线落回到她掌心,微微欠身,抬起她的手,温柔的舔去了那粒血珠,捏走被她劫走的那片树叶,在掌心化作灵力,轻轻的覆盖在了她的伤口上。
不过瞬息功夫,她掌心的血痕便消失无踪。
青槡眼睛亮起来。
治愈术!
灵力可以治疗内伤,但是无法直接作用在外伤上,治愈术这种高级术法,即便是青槡这种天生的木系灵力,都要很强的灵力做支撑才能使用。
娘亲给她的手册上有提到这种术法,但是她现在灵力低微,连门槛都够不到呢。
但是连雪印竟然能够这样轻松的使用!
他果然不简单!
青槡目光灼灼的望着连雪印,只差把快教我三个字给写在脸上了。
连雪印松开她的手,转身将一道金色符印打进柳霜月的身体,柳霜月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道符印就当给你个教训,四灵洲这片地界,容不下邪魔歪道。”
留下这句话,连雪印看了青槡一眼,转身走了。
青槡看懂了他的眼神,让她自己处置。
她悄悄松了口气,不然连雪印真的一巴掌把柳霜月拍死了,她也没办法。
她冲着柳霜月看去,只见柳霜月一脸死灰,瘫坐在地上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槡,你没事吧?”
控制解除,柳应钟第一时间冲了出来,紧张的跑到了青槡跟前。
见到跌坐在地的柳霜月,他又急忙蹲下身,冲着柳霜月伸出手,“阿月,你还好吗?”
柳霜月抬头,“啪”的一巴掌狠狠甩在了柳应钟的脸上。
柳应钟直接被她一巴掌打的嘴角出血,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他捂住脸,弱弱的看向眼神冷漠的柳霜月,懦懦的开口,“阿月,对不起,……”
“滚——”
柳霜月爬起来,又在他身上踹了一脚,然后不甘心的瞪了青槡一眼,转身要走。
“站住!”青槡叫住她。
柳霜月冷哼一声:“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更不是那位皇帝陛下的对手,他在我体内打了符印,一旦我对你做什么,立即就会被他给直接捏死。”
“所以你现在还想怎样,你直说吧!”
“刚刚可是我救了你。”青槡说。
“你救了我?”柳霜月转头,冷冷的看着青槡:“若不是你捣乱,早在那位陛下插手之前,我就把柳府上下所有人都弄死了!我宁可你没有救我,我也能拉着他们一起陪葬!”
现在她虚弱的不堪一击,伤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好。
她倒是还能弄死柳家人,但是鬼知道眼前这个怪物还会不会插手,她大仇未报,她还不想现在就灰飞烟灭!
“且不论你以全城为祭,本就死有余辜,就单单是现在,还有崇阳城里这几年死在你手里的人,都不计其数,柳霜月,你当真以为我刚才放你一马,你就真的无辜了吗?”青槡可不惯着她,她也不是非得用柳霜月来对付戚明悦,柳霜月已经成魔,早就没有了人性,留她毫无意义。
她不过是觉得她也是可怜人,不该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这世界上有谁是无辜的?不就是弱肉强食,我今天输给你,是我时运不济。”柳霜月恢复了理智,也知道现在跟青槡硬刚没有意义。
她现在的命都捏在那位陛下手中,估计只要眼前这个女人一句话,她立刻就得灰飞烟灭。
她可没这么蠢。
“说吧,要我做什么,你才肯放过我?或者说,你来找我,究竟有何目的?”柳霜月看着青槡问道。
听她这么说,柳应钟急忙跟青槡求情:“青槡,贵妃娘娘,我不知道阿月她都做了什么,只是能不能,让我代她受过,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就算是现在去死也可以,能不能,放她一马?”
柳应钟后悔的事情很多,但是最后悔的,莫过于因为自己科举的事情消沉颓废,逃避,而忽略了妹妹,害她落得如此下场。
他当然知道妹妹现在已经不是人了,甚至可能犯下了滔天大错。
他不求青槡能放过妹妹,只求能代她受过,来弥补自己身为兄长,却没能尽到的责任。
“有你什么事儿?滚!”柳霜月冲着柳应钟喝道。
她生前这些家人没有一个人在意过她的处境,现在她都死了,还需要他们假惺惺的做什么?
有什么意义!
青槡也觉得柳应钟碍事的很,指指远处的门,“你离远点,不然我现在就灭了她,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那种!”
柳应钟瞪大了眼睛。
青槡给了他一个“滚”的眼神。
柳应钟只能一步三回头,委委屈屈的走了。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柳霜月就一脸不耐烦的说,“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问你,你跟陈霜序的婚事被毁,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在你的执念幻境中看到过,但是现场一片混乱,我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跟戚明悦有什么关系?”
在京城的时候,她就听到徐曼锦对戚明悦说,戚明悦一定是做过这样的事情,还成功了,所以才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不可能出错。
听起来很荒谬。
但是柳霜月的事情看起来,简直跟徐曼锦如出一辙。
只是不同的是,柳霜月的家人碍于权势,把柳霜月送进了庵堂。
而徐曼锦抓住机会,直接将了戚明悦一军,反而让戚明悦有点下不来台。
她想知道,当初,戚明悦做了什么,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简直匪夷所思。
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呵,有什么关系?还能有什么关系,我落到那样的下场,哪一步不是拜陈……戚明悦所赐!”柳霜月往前一步,距离青槡很近很近,目光冷冷的盯着青槡,
“我日日夜夜,都恨不能将她扒皮拆骨!挫骨扬灰!”
青槡被她眼里的恨意惊住。
下一瞬,柳霜月出其不意的一掌打在了青槡的心口。
“果然,你没有心。”
第65章 我要戚晚那颗心
青槡勾唇轻笑了一声,站着没动。
早在柳霜月朝着她走过来的时候,她就看出来,她想试探她。
要是不满足她一下,恐怕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所以她也就配合的站着没动,任由她试探了。
“那你不妨猜一猜,我的心在哪儿?”青槡指尖在自己的心口点了点,然后转了个弯,邪气的指向柳霜月的心口。
柳霜月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脸色微变。
“这世间无心还能活着的,只有草木成妖,你是树妖?”
柳霜月一个厉鬼,之所以能够变成现在这样,还多亏了那棵活了几百年,已经生出了一丝妖气的柳树,但那只是一个懵懂的意识,距离修炼成妖还需要不知道几百几千年。
但因为柳树是阴木,又依靠她这个厉鬼汲取了足够的阴气,方能突破限制,以堕魔的方式成了妖。
草木无心无情,柳树妖自然也是,所以最终还是她的魂魄占了上风,吞噬掉了柳树妖。
也因此,她才能变成现在这样。
青槡明显不是她这种阴木成妖。
柳霜月脸色大变,她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她吞噬掉了柳树妖,对这种草木修炼而成的妖还是有概念的,阳木比阴木更难成妖,若是灵木,就更不是一个等量的了。
青槡的树叶她十分陌生,绝不是普通的阳木。
莫非,她的本体是灵木?
那样的话,别说她不是对手了,甚至可以说青槡这种存在,天生就克她的。
她到底是有多倒霉?
好不容易觉醒有了复仇的机会,仇还没报,先遇到了克星。
青槡眼见着柳霜月脸色几次变幻,好心提醒:“我的耐心有限哦,你若是这样犹犹豫豫的,那我还是快些送你去死吧!”
“一年前,戚明悦让庵堂的老妈妈告诉我,陈大哥已经功成名就,娶得了高门贵女,我这样残破的废人,只会是他永远也不可能想起和提起的污点。”柳霜月眼底尽是恨意,“我那时身体已经破败不堪,油尽灯枯,我信了她的话。”
因为信了,所以心底最后一丝希冀也被彻底打破。
“四年前,我跟陈大哥定亲那天,是戚明悦挽着我的手,跟我说她哥哥有礼物要亲自给我,带我去了那个房间,给我倒了一杯茶,同布条蒙上了我的眼睛,我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她说那是给我的惊喜。”
“我天真又雀跃的等着那人推门而入,走到我跟前。”
“然后我脸红心跳,甚至闻见了跟他身上很像的气息。”
“但那时但凡我认真想想,就知道那不可能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那样的端方君子,礼义规矩刻进了骨子里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在定亲宴上私自相会的事情,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药效发作,我被人按在榻上,扒了衣服。”
柳霜月冷笑着说:“后面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门就被推开,我眼睛上的布条被扯下时,我先看见的不是欺辱我的那个人的脸,而是急匆匆赶来,关心我的,我原本的未来夫君,我放在心尖上的人的脸,我看见他明显错愕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想要为我挡去他身后跟进来的人,可惜都迟了。”
“我那么狼狈的样子被他亲眼目睹,我那时所有的挣扎都变成了笑话。”
“我想说是戚明悦害的我,可是谁信呢?谁会信呢?”柳霜月问她:“你说,这像不像是个笑话?哪怕是暗恋着陈大哥的人对我下手,我都还能为自己辩解,是对方嫉妒要害我。可亲手把我推进深渊的,是最最无辜的戚明悦,她天生体弱,一个走路都要人扶着的人,我说她害我,谁信?”
“更何况,我嫁陈大哥并非是高攀,她就算在意哥哥,她有什么理由对付我?”
“这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想不明白是不是?我也想不明白,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思,一定要毁了我,一定要那么彻底的毁了我,她得有多恨我抢走她哥哥,才会用这样的手段,毁了我的清白毁了我的名声还嫌不够,还要在得势之后,断了我哥哥的前程,逼着我父亲把我送进庵堂,生生把我折磨到疯,都仍觉不够。”
柳霜月突然间凄然大笑,问青槡,“你说,你来告诉我,为什么?”
青槡惊愕。
饶是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也没想过就是这么直白的陷害。
戚明悦就是笃定不可能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
甚至让柳霜月都无法辩解,她说出任何有关戚明悦的话,都只会是污蔑,因为没有理由。
她堂堂知府千金嫁给商人之子,她并非高攀,同样的,陈霜序少年英才,家财万贯,以才学和财力迎娶官家女,也不算太高攀,两人虽算不得绝对的门当户对,也是十分登对的。
连陈家父母都十分满意这桩亲事,戚明悦身为妹妹,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确实匪夷所思。
柳霜月生生吃了个哑巴亏。
若只是这样,她也顶多是没了名声,往后婚嫁困难些,最惨不过是去庄子上度过余生。
但偏偏戚明悦还不罢休,一定要用最惨烈的方式,让柳霜月受尽折辱而死。
这得是怎样的深仇大恨?
青槡恍惚想起戚晚,也是一样,她以为最多不过是被休弃,然后身无分文的离开京城,可没想到的是,戚明悦躺在床上,喝了几碗药,就把她逼上了绝路。
现在想想,也一样匪夷所思。
戚晚好在算是抢了她的身份地位,抢了她的心上人,柳霜月抢了她什么?
哥哥?
笑话不是吗?
青槡摇摇头,“既然这样,那不如亲自去问她吧。”
柳霜月看着青槡,
“我不信你。”
“那看在你这么坦诚的份儿上,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青槡往前两步,贴到柳霜月的耳边轻声说,“你知道戚晚是怎么死的吗?跟戚明悦互换了身份的戚晚,身体健康,有一颗健康的心脏,于是他们逼着她,把心脏换给了戚明悦。”
“我们合作,你找戚明悦报仇,我呢,要戚晚那颗心。”
第66章 双标
柳霜月猛地后退几步,惊疑不定的打量着青槡的脸。
心里猜测着青槡是不是跟她一样,有些什么特别的际遇。
可惜了不知道是她道行太浅还是怎样,她丝毫看不出青槡任何异样。
甚至感受不到青槡身上的妖气。
若不是亲自看过她出手,又亲自试探过她没有心脏,柳霜月根本无法相信青槡不是个普通人。
她并不想跟任何人联手。
她平等的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因为所有人都背叛了她,哪怕是现在口口声声要替她受过的哥哥,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也没有给她一丝一毫的帮助。
所以她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
但现在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的命捏在陛下手里,她也不敢在西凉甚至是四灵洲的地界上吞噬怨气增强自己的修为,那等于是去送死。
可是离开四灵洲,她也不甘心。
她还没看到戚明悦那个小贱人得到报应,她怎么可能离开?
所以与其接下来要躲躲藏藏,还不如跟这个女人合作。
柳霜月迟疑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我答应你,但是在我报仇之前,你要尽量保护我的安全。”
“保护你?”青槡挑眉,“若你还像今天这样大开杀戒,我会第一个先杀了你。”
她好好的做人,她可不想跟着柳霜月一起遭天谴。
话说……
青槡突然间想起来连雪印传说中的那些暴行。
他身为帝王,每次出征都是血流千里。
莫非他就是造的杀孽太多了,所以才遭了天谴,注定要英年早逝?
要不然的话,他那么神神秘秘的,满城的怨气好像都在他手里过不了一招,他别说是屠城了,他怕是能把整个四灵洲都给屠了。
青槡想到这儿,忍不住抠抠手指。
看来人类本质上还是双标的。
她父王也是个独断专行的政治家。
连雪印更甚。
但是她希望父王长命百岁。
也想让连雪印活的更久一点。
青槡叹了口气,抠抠索索的从自己的宝贝中摸出一片金色的树叶。
树叶一抖,化成一件深紫色的兜帽斗篷。
她将斗篷肉疼的递给柳霜月,“这件斗篷能够遮去你身上的邪气,你穿上它,别脱下来,就不会被那些爱管闲事的和尚道士给捉去了。”
“我也不是魔医,治不了你身上的伤,你自己想别的办法吧。”
柳霜月有些诧异,青槡这种没有心的人,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同情心。
所以让她保护她,也就是单纯的作为交易的附加条件,她答不答应的,她也没辙。
她还真没想到,青槡虽然没答应,但是还是给了她防身的办法。
真是奇怪。
她伸手把斗篷接过来,套在了身上,斗篷将她整个人裹在一片暗紫色中,给她原本清丽的脸染上了一层神秘和冷艳。
她身上的魔气也瞬间被隔绝的干干净净,让她看上去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青槡别开眼,不是她小气,实在是她的宝贝也不多,都是她娘留给她防身用的,但是四灵洲九成九都是凡人,总共没几个修士,她根本没什么危险。
所以她自己还什么都没用上过呢,就先给出去了。
青槡撇撇嘴,转身朝着内院走了过去。
她得去看看季献宁还活着没有,刚刚好像没见到他。
柳霜月看了看她的背影,跟了上去。
青槡一走进内院,等了不知道多久的柳应钟就跳了出来,“青槡,你……”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看见了青槡身后跟过来的柳霜月,此时的柳霜月看上去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就是脸色冷了点,跟记忆里娇俏的妹妹判若两人。
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阿月……”柳应钟期期艾艾的看着她。
柳霜月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季献宁还活着吗?”青槡一边走,一边问柳应钟。
“糟糕,刚刚太混乱,把他给忘记了,他应该是在房间里吧?”柳应钟也不太确定。
青槡白了他一眼,“带路。”
柳应钟满腹的疑问此时也只能先憋回去,在前面给青槡带路。
刚刚发生过混乱的内院此时也是一片狼藉,柳家其他人都紧张忧心的聚在一起,气氛死气沉沉的。
看见柳应钟进来,众人的眼睛一亮,下一瞬,看见柳霜月,又齐齐缩成了鹌鹑。
只有柳知府站了起来,盯着柳霜月看了片刻,轻闭了下眼睛,说道,“阿月,千错万错,是爹的错,去年得知你的遭遇时,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我得遭报应,这是我应得的。”
“你动手吧。”
是他一念之差,害了女儿。
他发妻早逝,他也不止一个女儿,为了家族,为了全家人的性命未来,要牺牲掉一个女儿,他也并没有犹豫过。
把女儿送进庵堂之后,他也并没有特别关心过,只偶尔吩咐夫人送些东西过去。
但凡他亲自关心一下她的境况,知道她在庵堂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她继续留在那里。
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错了就是错了,无论往后他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她受过的苦。
所以不管是报应,还是她亲自动手,都是他应得的。
他的继夫人黄氏见他这样,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抬头看柳霜月一眼。
柳霜月对于他说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她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期待,都早在那日复一日的折磨里彻底消耗尽了。
什么亲情爱情友情,什么情都没有任何价值。
她走到柳知府跟前,一脚踩到他的腿骨上,只听见咔嚓一声,柳知府摔在了地上。
柳霜月脚尖在他左腿上用力碾了碾,将他的膝盖骨给碾了个粉碎,
“父亲这条腿留着想必是没用,还是废了吧。”
但凡他亲自去看过她一次,哪怕一次,她也不会这么恨他。
柳知府疼的脸色苍白额头都渗出了冷汗,却是死死的咬着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废了柳知府一条腿之后,柳霜月又走向黄夫人。
黄夫人吓得瘫倒在地上,双手合十想求情,但是对着柳霜月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她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是她害的柳霜月,但是柳霜月那几年在庵堂,却是她故意不叫人去探望,甚至阳奉阴违的根本没给她送过什么东西,最多送几件旧衣服就打发了,每次回来告诉柳知府柳霜月在庵堂过得很好,实际上连一次都没叫人进去看过她。
柳霜月看着她恐惧的样子,冷笑一声。
手落在她的眼睛前,一道暗光划过,黄夫人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既然这双眼见不得我好,那便毁了吧。”
第67章 你别生气
柳霜月无视她的惨叫,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手。
重新走回到青槡身后站好。
柳应钟呆呆的看看柳霜月,又看看青槡,甚至忘记了要去扶父亲起来。
也忘记了要给青槡带路。
青槡拧眉,瞥他一眼,“愣着做什么?走啊。”
“哦哦,”柳应钟呆呆的应了声,带着青槡超旁边的厢房走去。
他把季献宁安置在了他住的地方的厢房,下午接了青槡叫人送来的方子,他让人抓了药之后刚熬好了药,还没拿去给季献宁喝,就出了事。
推开厢房的门,室内一片寂静。
“季献宁?”柳应钟没看到人,赶紧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
柳应钟冲进了内室,内室却空无一人。
“遭了,季兄他不见了。”柳应钟从内室出来,焦急的说道。
“不见了?”青槡也顾不上合不合适,推开他进了内室,床榻上一片混乱,被子上还有斑驳的血迹,床榻旁边的架子也被推倒。
显然是有挣扎过的痕迹。
季献宁被人给劫走了?
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人浑水摸鱼,那除非是一直在暗中跟着季献宁的人。
果然,从季献宁离开京城开始,他就被人给盯上了。
什么救了山匪,去了山寨当军师,都是设计好的。
“现在,现在怎么办?”柳应钟怎么也没想到,都出现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变故,还能有人趁乱把季献宁给带走。
他顿时懊悔不已,早知道就多找点人看着季献宁了。
他是以为府里足够安全,季献宁又半死不活的,肯定跑不掉。
哪成想还有这一出?
“算了,对方早有准备,我们防备的再多也没用,先派人去找吧,现在城里应该正乱着,叫人立刻去守住城门,别让他们轻易混出城。”
如果是一直暗中跟着季献宁的,八成是戚明悦的人,现在出了事,对方应该会第一时间先把季献宁带走,估计此时还没来得及通知戚明悦。
带着季献宁这么个病秧子,应该走不远,就怕对方会觉得季献宁这颗棋子废了,直接下杀手。
青槡本想帮那对老夫妇一把,让他们父子团聚,结果没成想还是出了岔子。
“我去找。”柳霜月突然开了口。
青槡看了她一眼,顿了顿,点了点头,“行,那就交给你了,不管找不找得到,三天后,城门口汇合,出发去陵州。”
连瑾辰去了陵州,她不信戚明悦坐得住。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戚明悦此时应该已经从京城出发了。
之所以再等三日,是等金铃的消息传过来,就能确定戚明悦的动向了。
她做了这么多,要是还勾不起戚明悦行动,那可真就枉费她一番苦心了。
她要杀了戚明悦容易,但是要引出戚明悦背后的人,就得费些功夫了,希望戚明悦别让她失望才好。
从柳府离开,外面还在混乱中,但是大部分人都已经恢复了正常,有官兵在维持秩序,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恢复中。
青槡回到住的地方时,天已经黑了。
她现在满腹的疑问想去找连雪印问个清楚,谁知进了房间之后,他竟然不在房间。
不会又在沐浴吧?
青槡揣手揣脚的推开了浴房的门。
她刚踩进去一只脚,一只手就在她肩上拍了拍。
青槡吓得一个踉跄,差点趴在地上,被连雪印眼疾手快的勾住了腰。
她抓住连雪印的胳膊,站稳了身体,转头瞪他:“夫君去哪里了?怎么神出鬼没的?”
“隔壁书房。”连雪印略有些疑惑,“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青槡噎住,她总不能说,她鬼鬼祟祟是以为他在沐浴吧?
青槡仰头看着他那张普普通通的脸,虽然最近这些天都看习惯了,但是这会儿莫名就觉得有点碍眼,便伸长了胳膊去摸他的侧脸,“陛下,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要不把面具摘了?”
“有什么区别?”连雪印不解。
青槡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当然有区别了,这个面具皮肤不好。”
哪有连雪印的脸那么完美无瑕?
她看美人她心情好不行吗?
再说了,看一眼少一眼,他一个早晚要死的人,干嘛这么在意自己容貌?
连雪印对她这堪称无理取闹的理由有些不理解,但是还是抬手抹去了脸上的伪装,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青槡眼底露出一抹惊艳。
果然,连雪印这张脸,无论什么时候看,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让人心情很好。
“陛下,”趁着心情好,他又这么好说话,青槡开始顺杆爬,“你今天用的那个治愈术,能不能教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修习过灵力吗?”
他今天那一手,明显灵力比她要强的多。
这种情况下,她的树叶对他来说,究竟能有什么用?
父王说她的树叶最好使的用处是辟邪,难不成,他要她的树叶,也是辟邪?
青槡感觉连雪印身上好像到处都是秘密。
神神秘秘的。
让她不自觉的想要探究,探究的更多一点点。
然而,对着她好奇的眼神,连雪印就回了她两个字,“不曾。”
“不曾什么?”青槡拦住他的胳膊,脱口问道。
然后才反应过来,连雪印说的是不曾修习过灵力。
真是的,多说几个字能怎样嘛?
“骗子,讨厌死了。”青槡嘀咕了一声。
她又不瞎,他若是没有修习过灵力,还能天生就会用那些术法不成?
不想教就不想教嘛,还说谎!
青槡不高兴的甩开他的胳膊,转身就要走。
连雪印伸手拉住了她,“我教你。”
青槡翘起唇角,这还差不多。
非得让她生个气才同意,男人真是,喜欢口是心非。
她故意装作还没消气的模样,转过身,语气淡淡的说,“陛下不是没学过吗?该不会是想随便糊弄糊弄我吧?”
“没有,”连雪印有点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他实在是没什么跟小姑娘相处的经验,当初在栖月观的时候,戚晚就喜欢捉弄她,到了现在,她还是这么个促狭的性子。
他软了声音,轻声说,
“你别生气。”
第68章 谈个恋爱?
青槡很意外。
他早知道连雪印对她似乎是有些纵容。
但她真的不曾想,他不光是纵容,甚至是有些过分好脾气了。
这要是她出去跟人说,西凉陛下连雪印是个好脾气的人,估计别人会以为她得了什么失心疯。
若不是眼前这个人,确实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人,那个连雪印,甚至他在别人面前,也依然是他本来的样子,她真的会以为他是不是被什么人给借尸还魂了。
就只对她特殊?
青槡脸颊有些热,她忍不住再次冒起那个念头,陛下该不会真的是喜欢她吧?
那他们算起来也没认识多久啊,难不成……
青槡手指勾住连雪印的袖子,小声问,“陛下,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连雪印正有些无措要怎么哄她,就冷不丁的听她问了这句话。
她双眼清亮,还透着丝丝的得意和惊喜。
像是对她提出的这个猜测十分愉悦。
唯独没有半分情意。
也不会有半分情意。
这个世界上,大抵没有比你明知道你眼前的人永远不可能真的对你生出情意,你还仍旧克制不住的对她心动,更虐心的事了。
连雪印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陛下,是不是嘛?”青槡又大胆的试探了一步。
从前连雪印说对她好只是因为夫妻名分,因为跟父王的交易和承诺。
但是他不光会纵容着她,会无条件的帮她,会愿意千里迢迢陪她跑来崇州,还会在她故意生气的时候轻声哄她。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不是喜欢他一个出了名的暴君能做到如此?
“我不会对谁一见钟情,”连雪印到底还是不想骗她,轻声说,“但是会慢慢动心。”
他并未对戚晚一见钟情,也不曾动心。
但是没能救下戚晚,是他这几年里,最大的遗憾。
找回青槡,是想要为那个遗憾弥补一二。
可她对着他满心欢喜的模样,她种种灵动的模样,吻在他唇上的感觉,让孤寂又荒芜的他,像是喝了一口甜水,忍不住还想再喝一口。
再喝一口就动了心。
没什么征兆,却又很自然的动了心。
于是她所有模样都变得很可爱,夸他时很可爱,说喜欢他时很可爱,连故意生气的模样都很可爱。
青槡听到他的答案,开始还有些许的不满意。
她难道还不能让他一见钟情?
但莫名的,慢慢动心四个字,又如同温泉一样让她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愉悦和舒畅。
嗯,慢慢动心。
他说他对她,慢慢动心呢。
动心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青槡抓住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可唇角也刚刚够得到他的下巴。
“陛下,你低个头。”她提醒他。
连雪印微微往下低了低头。
青槡吻上了他的唇。
吻起来时脸会发烫,跟他的唇一样,慢慢发烫。
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青槡想弄清楚,于是忍不住回味,试探,直到连雪印忍不住将她拉开了些,
“嗯?”
“陛下,不如,我们试着谈个恋爱?”
第69章 真是好远的路
她眼睛亮晶晶的。
眼底满是愉悦的跃跃欲试。
连雪印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她大概是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只是短暂的觉得他让她开心满意了,便提出这么个想法,就像是遇见了什么好玩的游戏,迫不及待的想要尝试一下。
仅仅只是尝试一下。
他却舍不得拒绝她。
他时间有限,连在她身边的日子都有限,这样有限的时间,他能给她的,大概只有满足她的要求,让她开心一点。
但是现在这对她来说可能很有趣,将来有一天她找回她的心,找回她所有情感的时候,大概这种有趣的尝试,就是徒增烦恼。
连雪印将她拉开,想了想说道,
“我虽然不曾谈过感情,但想必,感情也不是用来尝试的。”
“若有一天你能喜欢我,那时我们再去谈这段感情,如何?”
青槡撇嘴,一点儿也不如何。
她倒是想喜欢他,可她的喜欢太肤浅。
喜欢他长得好看,喜欢他对她的纵容和宠爱,仅此而已。
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情如何,连开心都是浮在脸上的欢喜。
她如今所有的感受都只能依托去曾经戚晚的记忆,可戚晚曾经对连雪印那点动心和喜欢,到最后已经消磨的半点都不剩了,她现在连想象和描绘,都描绘不出心动的样子。
青槡第一次感觉有些烦躁。
这种空荡荡的感觉,真的让她有些难以克制的烦躁。
似乎是看出她的不爽,连雪印急忙转移了话题,“不是要学治愈术吗?我教你。”
青槡果然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一边跟着连雪印练习治愈术的符咒,一边分心八卦的问,“陛下,你到底是怎么会这些的啊?你之前说你身体有疾,时日无多,那是不是其实你并不是要死了,而是要悄悄的离开四灵洲?你要去山那边吗?也是,沧渊云极那么大,窝在小小的四灵洲,是有些无聊的,不如你带我一起去?我娘说等我有能力离开了,就让我去找她,可是路好远,我不是很想去……”
算上四灵洲,沧渊云极共有十三个大洲。
对于沧渊云极而言,四灵洲只是个小小的角落。
对于曾经的戚晚而言,玉京城就已经是她全部的天地了,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大概就是栖月观附近的山和村庄,师父也跟她说过,他们所在的这片土地很大,大到她无法想象。
那时她十分向往,向往有一天能走出玉京,走出西凉。
可戚晚终其一生也没有走出去。
青槡倒是走了很远的路,从东秦的京城一路来到西凉的玉京,又跟着连雪印跑来了崇州,还可能去更多的地方。
真是好远的路。
她好像也没那么爱赶路了。
可能是因为她变成了树吧,哪有哪棵树爱走路的?
“不是,不是离开四灵洲,是……”连雪印下意识的张口跟她解释,但是话说到一半,又没办法往下说下去。
他不是离开四灵洲。
是离开沧渊云极。
第70章 全都在欺负她
戚明悦又一次在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的坐起身。
捂住心口,急促又艰难的呼吸着。
“夫人,您没事吧?”丫鬟听见动静,站在帐外小心翼翼的问着。
“水……”戚明悦张口,声音异常的沙哑。
吓得丫鬟急忙去桌子上倒了杯水,顾不上试探温度,就匆匆跑到了床边,递了过去。
戚明悦伸手将水接过来,递到唇边猛喝了一口。
冷水冰的她胃里一凉,又因为喝的太猛,呛的她咳嗽起来。
“夫人,……”丫鬟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看着戚明悦。
“跪下!”戚明悦气的把手里的杯子砸到了丫鬟的脸上,忍住喉咙里的痒意,喝道:“这么冷的水,你也敢端给我,王爷不在府上,连你也敢欺负我了,是吗?”
戚明悦气的心绪欺负,手指紧紧的揪住了被子。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夫人恕罪,……”丫鬟顾不上被砸了一身的水,急忙后退两步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求饶。
戚明悦冷眼看着她。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竟然会有人在半夜里,给她递一杯冷水。
她自幼身体不好,日日夜夜都有人守着护着,不管是房间里还是小厨房里,永远都温着刚刚好的热水,跟她饿了的时候随时能吃的小食。
在戚国公府这几年,她的待遇虽然比不上在陈家时所有人都围着她一个人转那么舒适自在,但郑夫人心疼她,她稍微不舒服郑夫人就满是负罪感,只要她明里暗里的暗示一下,她能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可来辰王府这十多天,管家给她安排的,只是普通有名分的妾室的待遇。
连房里伺候的丫鬟,都笨手笨脚,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这种落差已经让她很不舒服了。
现在竟然还有人敢这么对她!
戚明悦看着丫鬟的眼神彻底冷下来,她松开揪着被子的手,朝着丫鬟伸了过去。
就在指尖快要伸到丫鬟的脸前时,她顿了下,又将手缩了回去。
这种日子,她一天都受不了了!
“去收拾东西,让管家安排马车,天一亮,就去梵云寺。”戚明悦冷声吩咐道。
“夫人……”丫鬟惶恐的抬头,想跟她说府里有规定,想出府需要先跟管家报备,最近王爷不在府上,恐怕不好随意走动。
但是触及到戚明悦的眼神,她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统统咽了回去。
小声应了一句,“是、”
然后急忙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了,抱着离开了房间。
跟她同住的另一个丫鬟见到她这副模样,关心的问,“怎么了?是不是夫人心情不好,惩罚你了?”
“夫人被噩梦惊醒,嗓子都哑了,我一时情急,没注意到屋子里的水都凉透了,她一生气就把杯子砸在了我身上,我刚刚真的吓死了。”小丫鬟心有余悸的说。
另一个丫鬟叹了口气,“早先夫人没进府的时候,还以为这府上未来的女主人,真的如同传说中那样温柔善良好脾气,没成想这才进府几天,就原形毕露了。幸亏没真的让她成了王妃,不然这府里的怕是没个安宁的时候了。”
“夫人让我收拾东西,说一早就要去梵云寺,你先替我当个值,我换身衣服去找管家说说情,若不让她去,这几日她怕是又要发火,若只是罚跪什么就也罢了,就怕她身体不好气出个好歹,到时候我们都得跟着陪葬。王爷从前那么在意她,将来如何还不好说呢,我们现在还是先顺着她一点吧,别把她得罪死了,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小丫鬟低声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敢再说什么了。
小丫鬟一大早的托了许多人情,才终于让管家答应安排了一辆马车给他们出行。
戚明悦在丫鬟的搀扶下看见那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马车,当场就黑了脸。
可还不等她发作,小丫鬟就急忙跪了下来,“夫人恕罪,府里的马车昨日已经被安排了出去,管家临时也抽不出来,只能先匀了您这么一辆,府上用车,都要提前安排……”
戚明悦气的手抖。
可是在王府门外,她若这个时候把丫鬟打骂一顿,不要一刻钟,这件事就能在府里传遍了。
很好,故意的。
都是故意欺负她。
堂堂辰王府,竟然还没有专门给她备用的马车。
就是她没有,连瑾辰还没有吗?
不过是这些人仗着连瑾辰不在,不给她用罢了。
全都在欺负她。
这么些天,戚国公府没人来看过她,甚至没人来给她送过东西,她就这么到了辰王府,连嫁妆都没有。
简直是笑话。
她当陈明悦的时候就不知道缺钱是什么,现在她堂堂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他们竟然连嫁妆都没有给她。
是在逼着她知难而退,自己回去吗?
是不敢声张她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进了辰王府,让她主动放弃,从此以后跟连瑾辰划清界限吗?
是觉得她一定要进辰王府,丢了戚国公府的人,是吗?
那她偏要让他们都看着,都等着,她是怎么成为连瑾辰的正妃,成为这西凉国的皇后的!
青槡不过一个贵妃,就让他们一个个如此忌惮,好啊,早晚有一天,她当年怎么让戚晚去死的,她就要让青槡怎么去死!
所有爬到她头上去的,都要死!
就像柳霜月那个贱人一样,想当她的大嫂,想抢走她的东西,门儿都没有,想都不要想。
戚明悦收回落在那小丫鬟身上的视线,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了,走吧。”
丫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妥协了,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放松,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爬上了马车。
一路上,戚明悦都没有说一句话。
上了山之后,她跟往常一样,将丫鬟留在外面,自己去了厢房。
长离大师依然坐在炕上敲着木鱼。
闭上的眼睛慈眉善目。
似乎是听见了动静,他眉骨都没动一下,只张口问,
“又有什么事?”
十分不耐烦的语气,跟他的神情半点都不搭。
戚明悦看着他,说道,
“傀儡蛊,练了四年,还没有成功吗?”
第71章 代号晚秋
傀儡蛊。
这三个字,让闭目养神却语气不耐的长离大师“豁”的睁开了眼睛。
他手上还敲着木鱼,转着佛珠,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戚明悦。
戚明悦被他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但还是挺直了脊背,只是稍稍别开了一点目光,不太敢真的跟他对视。
长离大师这双眼睛,有邪性。
当初,她是亲眼看着,这双眼睛是怎么蛊惑了那个人。
她不自觉的有些紧张。
紧张到她狠狠的用指甲掐了掐掌心,才稍稍平复了些。
“好了,”长离大师再次闭上眼。
戚明悦狠狠松了口气,身体像是从水里捞过一样,差点瘫软在地上。
“我现在能不能把他带走?我有急用,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派去崇州杀柳应钟的人一直没有消息,我怀疑陛下跟青槡很有可能已经去了崇州。”戚明悦急声道。
“阿弥陀佛,”长离大师停下敲木鱼,双手合十,“你的俗事,跟贫僧无关。”
戚明悦变了脸色。
她咬牙道:“可要不是我,你们什么也做不成,你们答应过我,这几年,可以帮我做任何事情!若不然,我们就鱼死网破,我若是死了,我让你们也讨不着好!”
戚明悦声音有些微微的发虚。
她何尝不知道她也是在与虎谋皮,可是有的路一旦踏上了,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她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她必须要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威胁的话对贫僧没有用,你也没那个资格。”长离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只不咸不淡的应了她一句。
戚明悦揪紧了袖口。
“晚秋。”长离念了两个字。
一个身着一身黑衣,身姿修长挺拔,戴着黑色面具,遮住了整张脸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了室内。
戚明悦目光触到那人的身影,心跳停了一瞬。
眼眶蓦地红了。
她咬住唇,强忍住那种要冲破喉咙的哽咽,才让自己没发出声响。
“代号晚秋,以贫僧的命蛊控制,目前为止,最完美的傀儡蛊。”长离睁开眼睛。
戚明悦注意到,这个代号为“晚秋”的傀儡,也在长离睁开眼睛的同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同长离几乎如出一辙。
只是这人的眼睛比长离更深邃。
墨是浓墨,绿也是墨绿。
不是长离那种入目的妖异。
“这一对是替身蛊,可以帮你暂时蒙蔽他,记住了,不要让人碰到他,替身蛊一旦死掉,贫僧就会立即将他收回,届时你遭的反噬,请恕贫僧无能为力。”长离将一个盒子丢给她。
戚明悦接住盒子,手都在抖。
“他……没可能恢复了,是吗?”戚明悦缠着声音问。
“阿弥陀佛,”长离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毒寡妇的心肝,就别操心那么多了。”
戚明悦被他噎的脸色涨红,将盒子打开,然后狠心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
血珠刚冒出来,盒子里的蛊虫就闻着味儿顺着血线钻进了她的皮肤里。
片刻之后,那只似乎是在她皮肤里喝饱了的蛊虫顺着伤口爬出来,俨然变得晶莹如玉。
戚明悦走到晚秋跟前,抬起他的手指,狠了狠心,到底还是在他掌心也划了一道。
眼泪瞬间滚落下来。
喝过她血的蛊虫顺着他掌心的伤口钻进去,只眨眼的功夫,他掌心的伤口就快速愈合,恢复如初。
戚明悦握着那只手,不想放。
那只手明明还有温度,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再也不可能有温度了。
“你可以走了,短时间里,贫僧并不想再看见你。”长离说,“贫僧生怕最讨厌贪心之人,阿弥陀佛,请恕贫僧直言,你早晚要死在你的贪心上。”
“死?”戚明悦冷笑,“我才不会死,我只会看着别人去死。”
说完,她松开晚秋的手,转身走出了厢房。
到了院子里,她感觉到心脉中多了一丝牵引,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晚秋就在她身边,在她身后的某一个角落之中。
“夫人,你,你没事吧?”小丫鬟看见戚明悦出来,先被她哭红的眼睛吓了一跳。
“没事,下山吧。”戚明悦说道。
“是,您慢走。”小丫鬟看出来戚明悦情绪不太高,也不敢再说什么,小心翼翼的跟着她。
等到了山下,有一段不算宽敞的小路,时常没什么人。
“停一下,”戚明悦说。
丫鬟忙喊车夫停车。
马车停下来,小丫鬟扶着戚明悦下了车。
车夫恭敬的站在一旁。
“晚秋。”戚明悦喊了一声。
晚秋出现在戚明悦的身边。
“夫人,他……”小丫鬟惊了一声。
下一秒,戚明悦突然拔下头发上的簪子,用力扎进了小丫鬟的脖子里,血喷出来,溅到了她的脸上。
“晚秋,吃饭了。”戚明悦将血糊糊的小丫鬟推给晚秋。
晚秋掌心按在小丫鬟喷血的伤口上,不过片刻的功夫,小丫鬟就被吸干了血。
破布片一样倒在地上。
“啊,啊——”车夫已经吓得失禁,瘫软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了。
“又老又丑,想必血都是馊的,晚秋,杀了他。”戚明悦吩咐道。
一道暗芒划过,车夫立时被划断了脖子,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
戚明悦走到晚秋身边,从怀中掏出帕子,抬起他的手,仔仔细细的帮他擦干净了手,然后抬起那只手,擦过自己的脸,哭着说,
“我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这样的,我只是想要一副健康的身体,想要一颗健康的心脏。”
“我不在意我是陈明悦还是戚明悦,我统统都不在意的,我只是想跟别人一样,可以跑跑跳跳,可以大声的笑大声的哭,我可以追着你跑,我可以爬到那棵桃花树上摘下那只风筝……”
“我只是想要那样,那样活着。”
“你明白吗?你明白的对不对,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明白我的心情,只有你明白的……”
戚明悦眼泪越流越凶,眼泪划过她的脸颊,冲淡了脸颊上的血痕。
远处传来马蹄声。
戚明悦松开晚秋的手。
轻闭了下眼睛,然后身体一软,倒在了马车旁边。
第72章 大王的怀抱更温暖
…
如青槡所料,三天后,金铃的消息准时从京城送过来。
也果然如她所想,戚明悦已经坐不住了。
金铃来信时,戚明悦已经离开了京城。
从青槡离开京城以后,戚明悦去了两次梵云寺,一次是连瑾辰离开京城之后,戚明悦去了一次,另外一次就是金铃来信的几天前,据说,戚明悦在山下遭遇了匪徒袭击。
她轻车简出,只带了一个丫鬟一个车夫。
回去的路上,那个丫鬟跟那个车夫都横死当场,血流了一地,戚明悦受了好大的惊吓,昏死在马车旁。
被路过的恪王救了回去。
原本狠心将戚明悦送去辰王府后不闻不问的戚国公府的人听说之后,立即便备了大礼去恪王府,将戚明悦给接了回去。
戚明悦受了惊,狠狠病了一回,戚国公府连请了三位太医,才保住戚明悦的命。
恰逢戚国公接到命令,需要带兵押送灾银前去陵州支援灾情,便经不住戚明悦哭求,把人带上一起去往陵州了。
陵州的灾情已经刻不容缓,青槡偷偷看到连雪印收到的密奏,陵州大旱,官府怕上边降罪,隐瞒不报,直到田地旱灾加蝗灾,颗粒无收,不仅流民遍地,还已经开始有流民举旗造反,眼看兜不住了,才把这件事报上去。
连雪印借着南巡的名义,让宁王去赈灾,后来又加上了连瑾辰,原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事情,谁知道他们到了陵州才知道,灾情比报上去的要严重的多。
他们带去的灾银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连百姓都安抚不住,甚至有灾民眼见施粥无望,竟然直接上去抢赈灾的钱粮了。
灾民不是敌军,钱粮不足,宁王束手无策,连瑾辰更是束手束脚,连带着两个钦差大臣,都是头一次办这么兵荒马乱的差事,尤其是,他们心知连雪印就在附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袭击,吓得一个个胆战心惊,兢兢业业老老实实的把灾情如何如实都汇报给了连雪印。
并且已经向京城求援,让戚国公亲自押送钱粮南下,争取早日解决灾情。
眼看连雪印并没有开始动身去陵州的意思,青槡一接到金铃的消息,就立即去找了他。
不然她都觉得自己现在有点祸国妖妃的潜质了,不然连雪印堂堂一国之君,放着隔壁灾情不顾,陪着她在这里调查什么儿女情长的,简直……离谱。
父王要是知道她这么兢兢业业的,估计眼珠子都能掉下来。
她当初说要当什么祸国妖妃祸乱西凉江山,让父王好早日一统天下,那纯粹是忽悠他的,别说她自己一个字儿不信,父王更不可能相信她。
她能到西凉和亲,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连雪印跟父王的交易。
不过她仍然很好奇,父王那么小气的一个人,连雪印到底许诺他什么了?他那么大方的把他宝贝女儿都送给他了?
“在想什么?”
大概是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本在看书的连雪印放下了书,轻声问了一句。
只有他们两人在屋里,连雪印并没有戴那张看起来格外普通的面具,青槡一抬眼就看见了那张叫她脸红的惊世美颜,立马快都几步,爬上竹榻坐在了他身边,冲他笑笑,“没想什么,就是刚刚收到了金铃的消息,唔,这边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没有别的事情了,陛下,我们是不是该早点出发去陵州了?”
连雪印看了她一眼,也没问她办的什么事,只轻点了下头,“也好,那就明日出发吧。”
青槡:“……”
他怎么就一点都不好奇她收到了什么消息,又什么事情办完了呢?
害她想了半天怎么糊弄他的借口,一个都用不上。
青槡伸了个懒腰,从善如流的把脑袋枕在了他的腿上,把玩着他腰间用作配饰的墨玉环佩,透过环佩的孔,去看连雪印的眼睛,连雪印的瞳色很浅,像是浅浅的金色,跟大老虎很像。
从前青槡没有仔细观察过,现在倒是越看越觉得像。
“陛下,能不能让人把大王送过来,我想他了。”青槡扯了扯他的袖子。
连雪印一僵,轻咳一声,“想他做什么?”
“他抱着睡觉很舒服啊,柔柔软软的,暖烘烘的,感觉像是睡在了一团棉花里。”青槡想念着他的大老虎,明明他的毛发并不柔软,但是在她身边时,总会放下所有戒备,乖顺的连毛发都好像从钢针变成了棉絮,好好揉。
连雪印指尖捏住她的下巴,低下头靠近她,似乎是在较真一样,问她,
“我呢?”
“嗯?”
青槡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连雪印将她轻轻拢在了怀中,默默与她对视。
青槡轻眨了下眼睛。
感觉到他怀中微微泛着的暖意,突然间明白过来,惊讶的问,“陛下,你吃大王的醋吗?”
“没有。”连雪印否认的非常快。
青槡扒住他的脖子起身,直接坐进了他怀中,往他怀里拱了拱,耳朵还贴在他胸口听了听他咚咚的心跳,眼睛亮晶晶的问,“真的没有吗?”
连雪印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了脸。
“陛下都不肯抱着我睡,我怎么比较嘛?”青槡手指在连雪印胸口挠了挠。
被连雪印眼疾手快的捉住了她乱动的手。
青槡看他反应,顿时又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更是想起来当初在栖月观的时候,他天天跟个木头人一样,她缕缕捉弄他不成,有一回,偷偷捉了只小奶狗,趁他不注意,放进了他的被窝里。
又担心他一生气直接把狗给炖了,于是只能跟着偷偷躲在他房中。
他回来睡觉时掀开被子,那小奶狗好死不死的拉了他一被子。
她当时躲在柜子里,急的额头都冒了汗,心想这回玩大发了,他保准要把狗给顿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他非但没有动那只小奶狗,还跟小奶狗大眼瞪小眼的对峙了足足一个时辰。
她躲在柜子里,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
青槡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她现在都马上要担着妖妃的名声了,那没点妖妃的行动,不合适吧?
“夫君,”青槡勾住他的腰带,仰头问,
“不如今晚一起睡?”
第73章 你利用我
连雪印差点落荒而逃。
他突然开始质疑自己把她留在身边,究竟是不是个合适的决定。
从前有戚晚的身份框着她的时候,她要维持千金贵女的形象,要顾及戚国公府的颜面,行事还是十分收敛的。
现在青槡的这个身份,让她就像是被解开了封印一样,加上没有了心,所有情感都变得薄弱,就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想到了就去做,半点儿不克制。
让他克制的好辛苦。
连雪印在心里暗暗自嘲了一下,没成想有这么一天,他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也会跟个普通人一样,在男女之事上变得慌乱无措。
“砰、砰。”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青槡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转头朝着门口喊了一声,
“谁啊?”
柳霜月的声音响起,“是我。”
青槡倾身把窗户推开,顺着窗台朝外伸出脑袋,“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柳霜月拧眉,朝着窗口看过来。
只见青槡大咧咧的坐在那位暴君的怀中,一脸她很扫兴的表情看着她。
柳霜月愣住。
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就慌忙垂下头,收回了视线。
那位的容颜,让她分外心悸。
不敢多看一眼,好像再多看一眼,就会被直接扬成灰。
连雪印只是淡淡的扫了柳霜月一眼,然后轻轻拍了拍青槡的肩膀,掐着她的腰将她从怀中放到了地上。
自己也跟着起身,转身若无其事一般走了。
青槡冲着他的背影歪了下脑袋,奇怪,怎么感觉好像陛下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难不成,他是真的不想跟她发生点什么?
不然怎么每一次她主动暗示,他都想跑?
从前好歹还给个理由,现在怎么连个理由也不说了?
男人都是这么敷衍的吗?
青槡一手按着窗台,直接从窗台翻了出去,走向了西厢的临时小书房。
柳霜月跟了进去。
“人找到了吗?”进了书房,青槡问道。
“没有,柳……柳应钟叫人封了城门,这几日都在严查进出城的人,我也把城里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倒是找到几处季……季献宁留下的痕迹,但是他们一直在换地方,我只能确定他还活着,不确定他有没有出城。”
柳霜月对找人的业务不是很熟悉,她从前只是个待在后宅的闺阁女子,虽然自告奋勇,但是最终也没什么收获。
她不免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都没好落在青槡身上。
青槡倒是打量了她一眼。
大概是这几天,柳霜月已经习惯了现在的身份,所以看上去比起之前的满身戾气,显得收敛了许多。
她不知从哪里搞了一个黑紫色花纹的面罩,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沉的眼睛。
青槡本来也没指望她能找到人,能确定季献宁还活着已经算是好消息了,她不是在意季献宁的生死,是可惜了那对老夫妇一番爱子之情。
倘若季献宁还惦记在京城的父母,还想要见到他们,想必他自己会想办法活下去的。
“找不到就看他的造化吧。”
青槡对柳霜月说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刚刚收到的消息,戚明悦已经出发去了陵州,明日一早,我们也去陵州。陵州正在动乱,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都不能给陛下添乱,不过,戚明悦是人是鬼,你倒是可以好好的试探试探。”
“你说什么?”柳霜月吃了一惊。
她原本还想着或许要等很久才能见到戚明悦,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
“别激动的太早,”青槡打破她立即就想把戚明悦给弄死的希冀,“戚明悦背后,有须弥山神僧的影子,季献宁的母亲,季夫人,被血魔虫咬过,这件事跟戚明悦脱不了关系。”
“你想弄死她,没那么容易,我建议你在见到她之前,先冷静冷静,别到时候,先把自己搭进去。”
柳霜月沉默,半晌,她抬头看着青槡,“你利用我。”
“哈哈哈~”
青槡笑着点点头,“对啊,不然呢?你若是没用,我留着你这个大魔头做什么呀?实不相瞒,我就是想知道,戚明悦背后到底是什么人,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
“我对自己人很好的,你若是能帮我钓出来戚明悦背后的大鱼,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所以,想开点儿,别计较那么多。”
柳霜月脸色难看。
但偏偏她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她满腔都是仇恨,恨不得拉着这个世界跟她一起沉沦,崇阳城才哪儿到哪儿,她想让整个四灵洲,整个沧渊云极都沦为炼狱。
可她这腔仇恨还没来得及实现第一步,就碰上了克星。
青槡这个天生克阴邪的灵木就不说了,更可怕的是那位陛下。
不知道什么来头,强到她看一眼,都觉得惶恐颤栗的地步。
报复不了整个世界,那她起码得把仇报了。
柳霜月现在就是那个不得不被牵扯着鼻子走的傀儡、
“我知道了。”柳霜月冷着声音回道。
“这就对了嘛,开心点儿。”青槡弯唇,张口想跟她讨论讨论自己的感情问题,瞥见柳霜月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突然意识到好似有那么点不合时宜。
哎,真是寂寞,连个能说话的小姐妹都没有。
又是想念她的大老虎的一天。
好歹让她问问,陛下到底想不想跟她一起睡嘛?
别别扭扭的。
陵州的灾情远比连瑾辰想象中要严重的太多了。
陵州一共有一座府城,十二个县城,以及大大小小几十个乡镇,跟几百个村子。
全部受灾。
因着府城的官员各种欺上瞒下,导致旱情持续了三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已经引发了暴乱,才被人捅出去,不得不上报。
他们到了陵州府之后,第一时间就先将陵州府的官员都给下了大狱,然后开始统计灾情。
结果这一统计,才发现问题究竟有多严重。
他们按照常规的治灾规格带过来的钱粮,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原本计划可以撑上半个月,事实上是不足三天,就消耗一空了。
连瑾辰心力交瘁。
这几日都没有合过眼。
所以听到戚国公带的钱粮到了的时候,他久违的露出了喜色,亲自带了人去迎接。
“辰哥哥。”戚明悦从马车上下来,扑进了连瑾辰怀中。
第74章 患难见真情
“你怎么来了?”
连瑾辰下意识的把戚明悦拉开,眉心都拧成了一团。
他甚至赶紧往戚明悦身后看了一眼,看见戚国公之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为了赈灾的事情,这些天他都没睡过一个整觉,尤其是这几日,说是焦头烂额都不为过,赈灾的钱粮拖一天,陵州的局势就乱一天,还不知道多少人要死在这里。
他打过仗,见过血淋淋的战场,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灾情之下,那些无辜百姓的惨状。
他生怕中间出点什么岔子,到时候他万死难辞其咎。
原本来陵州的路上,他跟宁王两个人,暗中还有些许相互较劲的心思,可到了陵州之后,面对陵州如今的情形,他们别说较劲了,齐心协力都生怕没把事情办好,到时候收不了场。
宁王比他还惨,钱粮不够,他日夜带着户部的官员想办法记账筹措钱粮,吃住都是在府衙里。
这种时候,他别说什么儿女情长了,他连自己都没工夫收拾。
“辰哥哥,”戚明悦看着连瑾辰的态度,红了眼眶。
“咳,”跟过来的戚国公戚衡看见连瑾辰的脸色,也有些尴尬,他也知道此时把明悦带过来不合时宜,但是之前在京城出了那么多事,他不在京城,让明悦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夫人还为此病了一场,家中乱成了一团。这种情形下,明悦又经历了一场凶险,他怎么也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
只能将她一并带过来了。
人家说患难见真情,他想着或许经历了这一遭,也能缓和下两人的关系。
毕竟从前那么深的感情,遇到一点误会,不至于闹到现在这地步。
戚国公府倒不是丢不起这个脸,而是他也担心这样下去,明悦的身体撑不住。
他已经亏欠了另一个孩子,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明悦出什么意外。
“户部筹措的钱粮都都已经安全送了过来,第二批户部还在想办法,先解燃眉之急是紧要的。”戚国公先把正事跟连瑾辰交待了,然后才低了声音,带着些歉意的跟连瑾辰说,
“殿下,明悦身体不好,舟车劳顿,也是因为担心你,整个人瘦了好几圈,还险些在京中出了意外,多亏遇见恪王才得救。”
“爹爹,我没事的,我只是担心辰哥哥,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戚明悦委屈的看着连瑾辰,却好似倔强的忍着眼泪,看上去可怜极了。
连瑾辰脸色微沉。
京中的消息,连瑾辰只看了有关此次赈灾的,至于府上出了什么事,他都还没来得及看。
更不知道戚明悦出了什么事。
但不管怎样,这个时候,他也确实顾不上戚明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看了眼马车,喊了跟着戚明悦过来的丫鬟,“把……把她先扶进马车。”
“辰哥哥,……”戚明悦抓住他的手。
“先进去。”连瑾辰没办法,软了声音。
戚明悦见他态度软和,终于笑了一下,乖巧的跟着丫鬟回了马车。
连瑾辰这才跟戚国公说道:“陛下已经接到了陵州的消息,估计这几日就会过来,陵州现在一片混乱,这次的事情办不好,本王很难交差,所以还请国公见谅,劳烦您回京之时,还是先将明悦带回去吧。本王既已经让她入府,往后无论如何也不会亏待了她,这是本王答应过的事情,从来也没有变过。”
戚国公皱眉,虽然他承认连瑾辰所说有理,可现在戚明悦没名没分的在他府上算怎么回事?
当初他可是答应了要娶明悦做正妃的。
现在答应了让侧妃进门不说,还不提明悦的名分之事。
若此时是在京城,他怎么也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可眼下,也实在不是聊这种事情的时候。
陛下交代的差事,不容差错,否则不管是他还是连瑾辰,都没法交代。
事情都有轻重缓急,他再不舒服,也只能先忍下来。
“交接完之后,我就要启程回京了,这几日,总能让明悦留下来吧?”戚国公看着连瑾辰。
连瑾辰脸色难看,但还是点了点头:“陵州现在很乱,本王也没有能力看顾,这几日,也得劳烦国公了。”
戚国公险些骂人。
连瑾辰这明摆着就是告诉他,他带着戚明悦过来就是添麻烦的。
他现在反正是没空,所以他就不管了。
简直是岂有此理!
可偏偏这事儿他不占理,也不好这个时候跟连瑾辰掰扯,只能“哼”了一声,“老臣知道了。”
连瑾辰也没工夫安抚他,直接指挥自己带过来的卫兵护送押送过来的钱粮下船,还要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这里虽然是州府的码头,但是整个陵州都快要乱了,根本防不住有没有人打这笔钱粮的主意。
所以他连一刻都不敢放松。
偏偏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刚刚把押送的钱粮从船上卸下来,还没开始动身,就有人冲着船只扔过来几只带着浓烟的火把。
天干物燥,船立即就着了火。
这突然的变故,就连戚国公都惊了一下。
他急忙指挥人去救火,却被连瑾辰拦住,“国公,眼下不是管船只的时候,你先带着明悦进城再说,这笔钱粮至关重要,绝不能出意外。”
现在根本不知道暗中有多少人,而从码头到府城还有十几里路,中途都不知道还有多少流民守着。
丝毫耽误不得。
戚国公没想到陵州的情况都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也终于意识到他让明悦跟过来这个举动着实离谱。
他紧皱的眉心还未来得及放开,就看见水里钻出来一颗颗人头,不知道是潜伏了多久。
眼看火把没有用,一行人提着刀就上了岸。
冲着钱粮冲了过来。
粗粗看去,少说有百十号人。
这么大的动静,连瑾辰他们丝毫都没有察觉,不知道对方暗中潜藏了多久。
“兄弟们,冲啊——”一群如同野狼一般,丝毫不惧死的人提刀就冲着守卫钱粮的卫兵砍去。
一行人眨眼就陷入了混战。
“呜嗡——”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嘹亮的唢呐声。
一艘大船,缓缓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