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取悦了她
青槡空荡荡的胸腔里,仿佛又震动了一下。
那感觉只是一瞬。
很快便消失了。
快的她以为只是她的错觉。
青槡抱紧了连雪印的胳膊,虽然此时烈日当头,但天气并不热,可青槡还是感觉脸颊好似有些发烫。
不管怎样,他的这句话,还是取悦了她。
“我被陛下记住的话,也会心生欢喜的。”青槡很快回应道。
她的喜悦浮在眼睛里,浮在脸上,任由任何人看了,都会感受到她是真的开心。
连雪印也不由一笑,或许这样也好。
他总是沉溺在自己的感觉里,总觉得她没有心,无法体会一切,便觉得她永远不会懂感情是什么。
可感情又何须去懂呢?
此时此刻,她是开心快乐的,已经超越一切,超越他想要给予她的全部了。
侍卫避开人群,很快就将宋檀溪送回府衙。
百姓们都震动在能够得见天颜,而陛下也从未抛弃过他们,所以等连雪印跟青槡离开之后,他们都自发的去排队领粥米了,似乎全然忘记了宋檀溪出现过的事情。
连瑾辰也赶紧让人重新维持秩序,以免因为人多发生什么踩踏事件。
戚明悦眼看着青槡这么轻易的就将一场危机化解,还带走了那个女人,很想要揭穿她的真面目,但是她先给宋檀溪求情在先,却没能帮上忙,反而让青槡捡了便宜。
她实在是没法再跟连瑾辰说什么了。
只能佯装身体不适,先离开了。
青槡回到府衙,看到宋檀溪那狼狈至极的模样,尤其是身上那气味儿,实在是一言难尽。
她弯下身握了她的脉搏,发现她实在是身体亏空的厉害,也不知道是怎么爆发出那样的能量,还想要以一己之力,在那种情况下指望有人能听她诉冤的。
青槡摇摇头,从自己的存货中摸出一颗固本培元的药给她塞进了嘴里,又喊了人过来:“去给她收拾收拾再带过来见我。”
得知了青槡身边那男人的身份,原本已经绝望的宋檀溪,又生出了些许希冀,于是也不再挣扎,配合来帮忙的仆妇,先去梳洗了一下。
等她梳洗完出来,被仆妇带着去见青槡时,刚巧碰到了回府的戚明悦。
戚明悦本来没在意跟在仆妇身边低着头的女人,还以为是什么下人,直到两人擦身而过时,她瞥见了宋檀溪脸上的伤,她蓦地转过身,喊住她们,“等一下。”
“宋姑娘,是吗?”戚明悦柔声问道。
宋檀溪当然记得戚明悦,记得那时她似乎想替她求情,只是没有成功。
她不知道戚明悦叫住她做什么,屈身冲她行了一礼,“见过贵人。”
跟在辰王身边的,应该是辰王的家眷,宋檀溪曾经也是知府千金,但是宋家如今已经是阶下囚,甭管戚明悦是什么身份,都不是她能直视的。
所以行礼之后,她依旧垂着头,没敢动。
“我是辰王府的人,我今日见宋姑娘委实可怜,却没能帮上忙,深感内疚。不知道宋姑娘有何冤屈,能否同我说说?等殿下回来,我也好转达他。”
第106章 狐假虎威
戚明悦声音轻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又有她为宋檀溪求情在先,宋檀溪自然对她没有任何的防备。
但偏偏,她的冤屈,却没办法对戚明悦说出来。
她有些为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僵硬着站在那里,垂着头不说话。
看上去宛如犯错了一样。
戚明悦眉心轻蹙,这人怎么回事?
她好心帮她,她怎么又一言不发了?
莫不是,她说的那些冤屈,根本就是胡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宋知府一家求情吗?
真是不知所谓。
戚明悦有些不高兴。
但是她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温温柔柔的说:“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还是不方便告诉我,若是……”
她正说着,突然被一道清凌凌的声音打断。
“戚夫人好大的威风呀!这府中的婢女,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客人在这里耀武扬威了?”青槡手里捏着一把丝质的扇子,摇摇曳曳的走了过来。
那模样,像极了话本子里常说的恶毒女配。
让戚明悦看见她就呼吸不畅。
“贵妃娘娘误会了,我只是碰巧遇见宋姑娘,觉得她可怜,所以就关心了两句。”戚明悦委委屈屈的像是只备受欺凌的小白花,“有贵妃娘娘在,何人敢耀武扬威呢?”
要论耀武扬威,谁比得上青槡?
她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狐假虎威。
青槡这个小狐狸精,不就是仗着陛下对她青眼有加,一天天到处兴风作浪,耀武扬威吗?
戚明悦在心里恨不得把青槡给骂死,表面上还要一副委屈的模样。
可她这真不是装的,她就是被青槡给气的。
她就没见过比青槡还能作妖的人。
青槡就跟能读懂她的心事一样,半点都不辜负她作妖的本事,等着戚明悦茶言茶语的说完,青槡就眉毛一挑,“哦?你说什么?你觉得她可怜?”
青槡扇子点在宋檀溪身上,“她可怜在哪里?她父亲罪大恶极,她身为家眷不思反省,她有什么可怜的?本宫让她做这府里的婢女都是让她恕罪了,莫非你觉得她做的是对的?”
青槡一副震惊的模样看着她:“还是说,戚国公实际上犯了什么通敌叛国的大罪,你戚家满门都心知肚明呢?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啊,你跟本宫走,去找陛下把这事儿说清楚,说不清楚,今个儿谁也别想走,本宫倒是要看看,你戚家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祸心!”
戚明悦一口气涌上心头,差点没两眼一翻晕过去。
她是做梦都梦不出青槡这空口说白话的强盗逻辑!
她强忍着疼的突突的额头,咬唇勉强说道:“贵妃娘娘真是说笑,戚家向来对陛下忠心耿耿,还请贵妃娘娘慎言。”
“最好是这样。”青槡哼了一声,转头冲着那仆妇和宋檀溪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干活去!闲的你们!”
仆妇赶紧拉走了恍恍惚惚的宋檀溪。
青槡也摇着扇子走了。
戚明悦再也撑不住,呕出了一口血。
青槡回到暂住的院子,就见宋檀溪拘谨的跪在客厅里,
“民女,民女见过陛下,见过,贵妃娘娘。”
第107章 摆烂的陛下
连雪印看向青槡。
他大概是不耐烦理会这些琐事,见青槡进了门,便起了身。
“你来问她吧。”连雪印说了一句,走了。
青槡:“……”
为什么她觉得,陛下这个皇帝,当的是越来越摆烂了?
她要搞小动作的时候是得瞒着他,不被他看穿,但这次她可是光明正大的啊,她没什么私心的啊,所以这是陛下的事情好吗?
结果他现在就这么丢给她不管了,是几个意思?
青槡越发觉得奇怪。
陛下这副模样,简直就像是预知了自己的死期,知道命运无法改变之后,彻底摆烂,皇帝也不好好当了,虽然看的出来很喜欢她,但感情也不想跟她谈。
就……
青槡不知道怎的,有点莫名的火大。
她脚步略有些重的走到了主位坐下,“啪”的一下把手里的扇子拍在了桌子上。
吓了宋檀溪一跳,原本就有些拘谨的她,此时更拘谨了。
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了。
青槡目光扫见她轻颤的肩膀,才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是让她误会了。
“你起来说话吧。”青槡说道。
宋檀溪有些战战兢兢的,不知道是最近这段日子的经历,还是被青槡给吓得,犹犹豫豫的没敢动。
“我让你起来。”青槡皱眉,又重复了一遍。
宋檀溪这才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
青槡指指椅子,“坐吧。”
宋檀溪有些不确定,但她似乎感知到青槡不喜欢被忤逆,便走过去坐了下来,却仍旧不敢去看青槡。
青槡看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再加上她那破败的身体,也不知道是这些日子都受了什么罪,能撑到现在估计也是一口气吊着了。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吃了你的。”青槡难得放轻了声音,“刚刚在外面,是因为我讨厌那个人,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父亲的罪,尚未有定论,但失职之罪他跑不掉。”
“所以我也只能告诉你,无论他有什么冤屈,想脱罪,几乎不可能。”
“但你要是不想他背负着贪官污吏的罪名,遭受万人唾骂而死,你就想想你应该怎么说。”
青槡不会因为觉得宋檀溪很惨,就可怜她。
这个世界上,需要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青槡这番直白的话,让宋檀溪微微白了脸色,忍不住咬住了唇,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也或许是因为青槡如此直白,她知道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是可以直接上达天听的机会,她若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我……我没有证据,证明我父亲无罪。”宋檀溪一张口的话,就透着虚。
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茫然,但眼神又透着坚定:“但我……我相信我父亲,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我只是觉得不对劲,欺上瞒下,残害百姓,这种事他不可能做。”
“所以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不是你父亲做的,只是以你的角度,觉得这不是他会做的事情?”青槡挑眉,“宋小姐,你不觉得,你这番话,很荒谬吗?”
第108章 宋家发家史
宋檀溪顿时羞愧万分,急忙跪了下来。
匆匆道歉,“对不起,我,我……”
她脸憋的通红,却好似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辩解。
“不用跪着,起来慢慢说,我想,你这么拼命的想要替你父亲辩解,应该不是为了想陪他一起死。”青槡淡声道。
“我……”宋檀溪湿了眼眶,她没想到青槡这样还会给她机会。
她慢慢爬起来,重新坐回去,收拾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我父亲,他出生在一个很贫苦的农家,但因为天赋好,被村子里的老秀才看上,教他读书写字。”
“我的祖父祖母,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家人,他们知道读书有用,但是他们什么都负担不起,每年收上的粮食,交完税,还不够全家温饱的,他们有一对龙凤胎的幼子,就是因为有次冬日里染了风寒,没钱看病夭折的。”
“他们知道我父亲读书的天赋好之后,也想要倾全家之力培养他,可那个年月,即便是拼了全家之力,也培养不起他。”
“为了让我父亲能读书,我二叔出去给人当学徒,然后走南闯北当起了货郎。”
“我父亲也拼命的抓住一切机会努力的读书识字,蹉跎到二十岁都没能成亲,但他终于考中了秀才。在陛下多番改革之下,家中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我二叔当货郎,也赚到了一些钱,开始做小买卖。”
“后面几年,我父亲终于有了读书的机会,一路高中,我二叔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我们宋家,在我父亲考中进士,得以授官的时候,才终于得以改换门庭。”
“我父亲纯孝,一开始上任,便带着祖父祖母。我祖父祖母没什么见识,但他们对我父亲来说,就像是本心一样,看着他们,他做官才不会迷失。所以我父亲为官将近二十载,从未做过任何贪赃枉法之事,他的俸禄,都不够他用来接济百姓的。我们家的所有花销,一方面是靠我母亲的嫁妆经营,一方面是靠我二叔接济。”
“我二叔后来四处跑商,又有我父亲做靠山,生意做的很大,他也曾经试图想花钱给我父亲疏通关系,看能不能去京城做官,但被我父亲给拒绝了,我父亲说,他自知自己的能力有多少,能在地方上做些实事,就不枉费他当年那么辛苦读书了。”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直到旱灾之前,我出嫁之前,我所看到和了解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你别误会,我虽是闺阁女子,常年待在后宅,但我父亲不曾纳妾,我弟弟至今尚未成年,父亲极其宠爱我,常常跟我说在外面遇到的事情,所以我不是对他毫无了解下的判断。”
“我知道我喊冤有些片面,但我所说的话,句句是真,字字属实,我父亲过往履历,一查便知。”
宋檀溪生怕青槡不信,紧张的看着她。
青槡若有所思。
这宋家的发家史,跟她听过的那些寒门子弟,大同小异。
就这宋知府的表现而言,他还是个人品不错的人。
也是个有头脑的人。
第109章 阵前祭旗
撇开人品不提了。
但凡宋知府是个聪明人,他就应该知道,灾情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容许他欺上瞒下的。
这样做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路一条。
还要连累全家。
除非他被人捏住了什么把柄,或者他真的贪了,贪的数额巨大,怕一旦暴露,他被牵连进去,那就更是没有活路了。
但这说不通。
他总不能堵老天什么时候下雨。
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兜不住。
这么想的话,确实有蹊跷。
青槡若有所思的问宋檀溪:“那在这几年,就是灾情这几年,你父亲有没有什么改变,或者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宋檀溪被青槡给问住了,“我夫君这几年在备考,我长居家中,加上这几年灾情严重,每次回娘家,父亲都是焦头烂额,母亲也是唉声叹气,我实在没注意到有什么问题……”
宋檀溪努力的回想着,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有个道士。”
“道士?”青槡瞬间被勾起了兴致。
“对,干旱之后,头一年还好些,后面越来越严重,百姓们求雨的法子就开始多了起来,父亲身为府城主官,理应带头求雨。因此我听夫君说,基本上每个月的初一,父亲都会到各地求雨。因为一直没有效果,二叔就请来了一个道士,说是什么云游的仙人,本事极大。”
“二叔对他很是信服,好像是叫什么长鸣道长。但可惜的是,即便是这位仙长,也并未求来一滴雨,反而那之后,灾情也越来越严重,严重到没多久,连我们那样的人家,用水都要俭省,吃食也减了大半。”
“父亲跟二叔关系向来好,两人从小到大几乎从未红过脸。”
“但好像因为求雨的事情,两人大吵了一架,那段时日,我听弟弟说,家中情况很是糟糕。”
“我一个出嫁女,本不该管那么多,但娘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很着急,但夫君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开始拘着不让我出门了。一直到此事爆发,整个陵州府的官员全部入狱,我夫家也当即给了我一纸休书,跟我撇清了关系。这些时日,我无家可归,只能四处流浪,才打听到说我父亲是怎样怎样的一个人。”宋檀溪红着眼睛摇头,“可明明不是这样的,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呢,我想见他一面都不能,我求了很多人,都没人愿意听我说一句……”
“你的怀疑确实不无道理,但这也只是你一面之词,你根本没有任何你父亲不曾贪赃枉法的证据,换成任何官员,在这种时刻,都不可能听你片面之词。”青槡毫不留情的说出了现实,“甚至,为了安抚百姓,如同阵前祭旗一样,不调查此案,直接杀了你父亲,都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说到底,连瑾辰手段还是不够强硬。
或许他不是不敢,而是忌讳太多,加上这次一起赈灾的还有个宁王,也让他束手束脚,不敢妄动。
才留了宋知府的命到现在。
第110章 把他送出去吧
宋檀溪被吓到,瞬间变得脸色煞白。
她哆嗦着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鲁莽。
她的这些所做作为,非但不能替父亲伸冤,还会加速父亲的死亡。
宋檀溪再次绝望了,她那双眼睛,彻底失去了光彩。
青槡有点同情她的遭遇,到了这个时候,显然宋檀溪也没有说谎的必要,若她所说都是真的,那起码她确实挺惨的,信仰崇拜的父亲连带着家人全部入了狱等候宣判,她自己也被夫君休弃,从一个知府千金沦落到乞丐都不如,撑着一口气想替父亲伸冤,却求救无门。
挺惨的。
但也算她幸运。
因为这件事,确实有蹊跷。
陛下说过,旱灾是天灾。
但有人从中浑水摸鱼。
那个长鸣道长来了之后,求雨没求到一滴,反而灾情更重了,那指不定,长鸣道长,就是她要揪出来的那条鱼。
青槡站起来,对着像是彻底丧失了生气的宋檀溪说:“你起来,跟我去见你父亲,若他当真另有隐情的话,或许能免他一死,就算不能,也能保下你的家人。”
“真,真的吗?”宋檀溪看见青槡站了起来,也急忙跟着站了起来,只是此时,她已经彻底不敢再报希望能救父亲了。
若真能如青槡所说,可以保下她的家人的话,那应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好说,辰王他们来了也不是一天了,若真有隐情,你父亲早就说了,他不说,其他人也会说。但至今没人开口,这说明什么,你自己掂量吧。”青槡可是个实事求是的人。
她的目的是揪出趁机捣乱的那条鱼,至于宋知府犯了什么罪,跟她可没多大关系。
审判他的应该是这陵州城遭难的百姓,跟西凉的律法。
宋檀溪的神情再次灰败下来,不过能跟家人见一面,她也知足了。
于是便小心翼翼的跟在青槡身后,一路去了牢房。
牢房的味道极其的难闻,散发着一种叫人作呕的恶臭。
青槡还没靠近,就差点吐出来,她急忙摸出一片树叶贴在了自己的鼻子上,又念了个咒语,将树叶给隐形掉。
闻着这味儿进去,她非得吐出来不可。
再转头看精神紧张的宋檀溪,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她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两人进了牢房,看守的狱卒本来要拦青槡,结果青槡刚一摸出腰牌,他们就全跪了下来,并且主动提出要帮青槡把犯人给提出来。
“不用,我先去看看,你们跟上,我让你们提谁你们再提。”青槡说道。
狱卒赶紧跟了上去。
从牢房里走了一圈,才到了关押宋家人的地方。宋知府跟宋家其他人没在一个牢房,加上男女分开,所以青槡她们先看见了宋家的女眷。
几个官员的女眷都关在一处,宋檀溪的弟弟因为未成年,也跟她们关在一起。
这群从前光鲜亮丽的贵妇小姐公子们,此时比起外面的难民,也没好到哪儿去。
“娘,娘,你怎么了?”宋檀溪见到母亲,先扑了过去。
宋母麻木的眼神顿了一下,像是有火苗轻轻跳动了下,然后又熄灭,干裂的嘴唇艰涩的开口,
“溪儿,溪儿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是不是裴家人对你做了什么?”
“娘,我没事,我没事,你怎么样了?”宋檀溪抓住牢房的门,凑过去想抓住母亲的手。
宋母颓靡的摇摇头,将怀中抱着的人往外推了推,“溪儿,你弟弟不行了,你,你替娘,把他,把他送出去吧。”
不是救,是送。
送的是尸身。
第111章 没有一棵树不讨厌虫子
宋母是知道,宋家已经没有希望了。
最好的结果,无外乎宋知府等一众官员被斩首,其他家眷被流放。
这已经是西凉当今陛下不喜欢连坐的结果了。
放在前朝,可能就是满门抄斩,还要连累亲族。
但眼下的环境,谁都不能保证,他们还能撑到流放。
大牢里环境脏乱,如今陵州城大旱之年,水粮药材都紧张,在他们入狱之前,日子已经不好过了,更何况是如今。
单单是这几日,牢里已经死了好几个人。
宋家老太太到现在吊着一口气不肯咽,就是不相信自己儿子能成为贪官污吏,一定要撑到宣判那一天。
她的儿子前两日就发了高热,没有药材,求救无门,如今,剩的这一口气,也没得救了。
她跟夫君老来得子,孩子养的精细,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
她不认命不行。
如今能见女儿一面,她已经知足了。
女儿能来见她,已是不易,她无法奢求能把儿子救出去,代价太大,她不能把这代价加诸到女儿身上,如今这境况,女儿能活着都已是不易了。
所以她只求女儿能把儿子的尸身带出去,哪怕无法好好安葬,起码别这么死在牢里,被人随便拖出去丢掉。
宋母的泪早就哭干了,所以她也掉不出一滴泪,同宋檀溪说完之后,便恳求狱卒:“恳请大人体谅妾身一番爱子之心,容许小女将我家小儿尸身带出去安葬。”
说完,她便错开宋檀溪,冲着狱卒磕了个头。
没多久之前,她还是高高在上的知府夫人,如今,这般坦然的给狱卒下跪求情,只是希望能把儿子的尸身体面的送出牢房。
宋檀溪这一生都没见过母亲这样,她咬住唇,眼泪哗哗的流。
长姐如母,她比幼弟宋云听大了七岁,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
她无法想象今年才十二岁的幼弟,如今,如今……
狱卒没成想遇见这一幕,有些为难的看向了青槡,想请示她。
却听青槡先一步开了口,“把他拉出来。”
狱卒得令,当即打开了牢房的门,将宋云听给拉了出来。
少年还未长成,满脸的稚嫩,脸上也白白净净的,想来是母亲照顾的好。
只是脸色虚白,看上去几乎已经没有了生气。
“听儿,听儿,”宋檀溪转身扑过来,双手颤抖的想要去碰他,又害怕的不敢落下手。
青槡先她一步将手按在了宋云听脖子的动脉上。
片刻后,又拉起了他的手腕。
然后皱了眉。
不对,很不对,这不是正常的发热死。
有人在他身体里放了东西。
青槡对巫蛊之术有听说,但是了解的不多,她讨厌虫子,不光这辈子讨厌,上辈子也很讨厌,所以她拒绝了学这门功课。
没有一棵树不讨厌虫子的。
宋云听现在的状态,类似于假死,但他心脉尚在,又死不了。
“他这些日子,包括入狱之前,都接触过什么人?他之前有没有发过类似的高热?”青槡问宋母。
第112章 又是求雨
宋母脸上闪过迷茫。
他们入狱之后就被关着,除了这里的人跟狱卒,还能有什么人?
不过她还是想了想,认真回了青槡的问题:“入狱之后,除了狱中人,没有接触过旁人。听儿年幼,从前身体还好,这两年不知为何,时常会发高热,几乎每隔一两个月,都要发一次,大夫说是受了惊吓,伤了底子。但妾身问过听儿,他自己也不知自己受过什么惊吓,最早……就是在开坛求雨的时候,他好奇心重去看过。”
“所以……”宋母神情痛苦:“所以兴许,是听儿体薄,沾上了什么,又或者,是上天惩罚我们吧。”
百姓信鬼神,宋母也不例外,孩子莫名其妙受惊伤了底子。
这不是沾了脏东西,便是老天爷看不过眼,惩罚他们吧。
陵州大旱三年,饿殍遍野,她眼睁睁的看着从前一心为民的夫君,不知道犯了什么轴,硬是将事情走到了如今这地步。
说不是报应,谁信呢?
又是求雨。
这要说是没关系,鬼都不信。
青槡想起宋檀溪说的长鸣道长,问道:“我听说,有个什么长鸣道长,你知道他的来历吗?还有,他都做了什么,跟你们家有什么关系,但凡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要遗漏。”
宋母不明所以,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她。
“娘,这位是……”宋檀溪想跟母亲解释青槡的身份,但是又不确定是不是能说,刚张了口,又住了嘴,看向了青槡。
青槡说道:“你儿子看着是不行了,但是我可以封住他的心脉,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救他。你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让那人救你儿子。”
“你……”宋母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随即反应过来,猛地给青槡磕了几个头:“我说,我说,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说。”
峰回路转,原本以为已经必死的儿子突然有了希望。
此时别说是让宋母交待了,就算让她立刻去死,她也毫不犹豫。
“那就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有关长鸣道长,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青槡也没回避牢里的其他人:“你们也是,只要知道的,告诉我,只要属实,我就算不能放了你们,也会让你们好过一些。”
其他人原本都死气沉沉,听见青槡的话,眼睛也都跟着亮了起来,开始绞尽脑汁的想有关长鸣道长的事情。
“我,我先说,”其中一个微胖的妇人出了声,她看着精明利落,但此时却显得有些忐忑,她把怀中的女儿搂紧了些。
宋檀溪小声跟青槡解释,“这是我二婶。”
青槡点头,看向那位妇人。
妇人得了允许,急忙说道:“我夫君是在北方行商的时候,遇见的那位长鸣道长,据说当时这位道长受了很重的伤,我夫君心善,便救了他。后来他们的商队在林中遇到毒障,有人被一种奇怪的虫子咬伤以后就疯了,是长鸣道长救了他们,还带着商队走出了毒障。”
第113章 三月不朝
“从此我夫君便将长鸣道长视为仙人。”
“据我夫君有一次喝多了跟我说,长鸣道长是从那座无人去过的须弥山来的,是真正的仙者。他之所以会来四灵洲,是遭奸人所害,他要想回去,就得积累功德,提升修为。我事后问夫君那道长有没有什么仙丹之类的,夫君说有,说道长给他们吃过,吃完之后浑身轻松,不吃饭也不会觉得饿。”
“我还问我夫君能不能跟道长讨些来,夫君当即拒绝了我,说不能如此不尊重道长。后来因为求雨的事情,夫君跟大伯起了冲突,大伯觉得道长骗了他,夫君觉得大伯是疯魔了,求雨之事本就是……本就是虚无缥缈的,如何能怪罪道长?还说此事一开始便不该瞒下来,也不知道大伯中了什么邪,还悄悄去求道长,能不能给大伯驱驱邪。”
说到这儿,妇人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宋母的脸色,声音也小了下来,“后来这事儿想必是没成,夫君日日唉声叹气,四处走动关系想筹措钱粮来帮忙,但是行商虽赚钱,堵灾情的窟窿却是堵不上的,陵州城越来越乱,夫君想安排公婆跟我们先行离开,他自己留下,可还没有准备好,就……”
后面她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了。
但后面也自不必说,是他们全家老小一起下了大狱。
“那长鸣道长后来去了哪里?”青槡问。
妇人摇摇头,“驱邪那事儿也是我听下人私底下说的,那以后就再没见过长鸣道长了。”
“剩下的,妾身来说吧。”宋母倒是没在意妯娌说了什么,很坦荡的开了口:“三年前大旱初年,夫君四处奔走,此事本该及时上报朝廷,但夫君的奏折却石沉大海,夫君心中着急,着人在京中打听,得知京中出了一件大事,陛下三个月未曾临朝。上面的人惶恐不安,生怕灾情之事引起陛下震怒,便压下了折子,让我夫君想想办法,召集商户募捐,先缓缓,顶多不过一年半载,若真的旱情没有缓解,再上报也不迟,夫君尽心尽力,又一向清廉,陛下不会怪罪。”
“夫君听信了此事,便想着拖一拖,就这么过了一年左右,眼看老天还是没有下雨的意思,百姓地里的庄稼都欠收到不能果腹了,我就劝夫君不能等了,当立即上报,请求朝廷支援。”
“夫君也写好了奏折。可不知为何,一夕之间,他整个人性情大变,开始变得偏执易怒。”
“虽然他依然四处为了百姓奔走,不辞辛苦筹措钱粮,想尽办法求雨,劳累的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但却开始阻止百姓外逃,将此事死死捂在了陵州城。底下的官员一看如此,就趁机想发难财,整个陵州,开始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二弟带着长鸣道长来了之后,夫君也将其视为救命稻草,但是没用,听儿还为此受累,夫君跟二弟关系那样亲密,也为此红了脸,大吵一架,但长鸣道长提出,他虽求不来雨,却能为听儿调理身体。”
第114章 不会真是替身吧?
“为了听儿,夫君只能忍下不快,将长鸣道长安置在了城中一个偏院里。此事,除了我跟夫君之外,没有其他人知晓,二弟也只当长鸣道长是生气离开了陵州。”
“长鸣道长时不时会叫人送些药丸来给听儿吃,听儿吃过之后,身体确实好了很多,大夫也说他的身体在好转,只是养身是长久之事,不能急于一时。”
“就这样一直到大概三个月之前,长鸣道长的药没有再送来,大夫说,听儿的身体一大半靠那药撑着,若断了药,怕是难好。我没办法只得去找长鸣道长,但是他却已经人去楼空。”
“之后,便是陵州城的事情彻底爆发,钦差来了陵州,我们全家入狱,听儿的身体反反复复,头开始还能勉强撑着,前两日高热之后,我已经叫不醒他了。”
宋母闭上了眼睛。
所以她才以为,儿子没有救了。
这是他们宋家的报应。
她怨不了任何人,夫君与她结发二十多年,一心一意,从未做过让她不舒服的事情。
陵州旱灾一事,夫君举动有异,害得全家落得如此下场。
她却没办法怪罪他。
“娘……”宋檀溪恍惚的喊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
她拼了命的替父亲喊冤,却不想,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
而她都不知道,听儿的身体已经变得那么糟糕了。
青槡也有些恍惚。
她忍不住问:“你所说,京中出了事,陛下三月不朝,是何时?”
“中秋之后吧,那年一个夏天陵州都没有下雨,秋收欠收,有些穷困的地方,当年都快熬不过去了。为了救灾,夫君那整个冬天,都没有着过家,鞋子都磨破了好几双。”宋母神情痛苦。
她的夫君,明明不该是后来那样的,她是真的不知道为何一夕之间,他就变了。
变得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更不知道该如何评判。
青槡愣住。
戚晚死在三年前的中秋。
中秋之后,陛下三月不朝。
此事,她从未听过。
陛下说他对戚晚无意,那此事,为何这么巧?
他是在骗她,还是当真把她当成了戚晚的替身?
虽说,戚晚也是她的一部分,可此事要是这么想起来,她要是真的被当了替身,那她也要不高兴了。
明明陛下喜欢的是她,是现在的青槡。
青槡有些烦躁,更烦躁的是,她万万不曾想到,三年前,陵州旱灾的事情,竟然能这么扯上关系。虽然跟她没什么关系,可是不是倘若没有戚晚那件事,没有陛下三月不朝,宋知府就不会铤而走险,也就不会造成今天这副局面?
如今前因后果连起来,很确定,长鸣道长就是那个浑水摸鱼的人。
而宋云听,想必是长鸣道长对他动了什么手脚。
至于宋知府,他是受胁迫,还是另有原因,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青槡吩咐狱卒:“背上他,把他送到我的院子里去。”
然后对着宋檀溪说:“你跟着照顾。”
宋檀溪急忙给了母亲一个安抚的眼神,跟上了青槡。
青槡让人带着宋云听往回走,好巧不巧,竟然又撞见了戚明悦。
戚明悦换了身衣服,看模样是要出门。
这也不知道谁安排的住处,离得近,走哪儿都能碰上。
青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晦气。
她现在有事,懒得搭理戚明悦,所以扫了她一眼,就直接走了。
戚明悦也完全不想看见青槡,每次见到她,她都得绷紧全部的神经,因为不知道青槡又要发什么疯。
所以她下意识的低头准备行礼,却见青槡没理她直接走了。
戚明悦蹙眉,忽的,她闻见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她转头看去,看见青槡身后跟着的侍卫,背上背了一个少年。
第115章 晒太阳的猫
青槡一行人走的很快。
还不等戚明悦辨别出什么,就已经走远了。
戚明悦心中有些烦乱。
真是晦气。
她在原地平复了下心中的烦躁,才继续往外走。
青槡回到院子,让人将宋云听安置在了偏房。
然后对着宋檀溪说:“你知道他的衣服放在哪里吧?去给他找身衣服换上,我喊人过来给他梳洗一下,这副模样,不好见人。”
宋云听在牢里待了这么久,宋母照顾的再精细,此时除了那张脸白净,其他地方也十分狼狈。
她可不好意思这么拉着连雪印过来。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陵州的灾情还能跟三年前戚晚的事情扯上关系,还有,陛下明明说,只是欠了戚晚一份因果,那他是怎么还的?
戚晚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在意这个,可此时此刻,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完全没了从前的斩钉截铁。
宋檀溪听了青槡的话,赶紧去准备了,青槡吩咐完下人之后,也离开了偏房,自己先去收拾了一下,才去书房找连雪印。
连雪印一如往常,坐在窗口保持着一个姿势,望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这副样子,诡异的跟当初在栖月观的时候的模样重叠。
好像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明明他就在那里,却好像跟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关联。
就跟一只爱晒太阳的猫一样。
青槡赶紧晃晃脑袋,把这离谱的念头从脑子里晃出去。
然后悄悄走上前,还没来得及出声,连雪印就转过了头,询问的目光看向她,“怎么了?”
青槡:“……”
“我大概问清楚了,陵州城的事情的确有古怪,那个宋知府本身也有问题,浑水摸鱼的,是个据说从须弥山下来的道长,受了重伤。我猜,他抽走陵州城土地的灵气,就是为了疗伤,但他三个月前消失了,不知道是走掉了,还是藏在暗处。”青槡大概说了下刚刚得到的消息,然后说,
“倒是宋知府家的幼子,十分有问题。”
“我怀疑是那个长鸣道长对他动了什么手脚,有可能是巫蛊之术,但我对这个不了解,所以看不出什么东西。”
青槡上前拉住他的袖子,“陛下,你见多识广,对这个有了解吗?”
连雪印点头:“略知一二,但不知解法。”
“啊,那看来还得……”青槡差点脱口而出,那看来还得让师父出马了,但话到嘴边及时止住了。
她斟酌了下用词,小声说,“那看来还得回京请元禾道长看看了。”
连雪印好似没发现她的异常,轻轻的“嗯”了一声。
宋云听那边估计没那么快收拾好,青槡就也不着急着过去,直接在连雪印对面坐了下来,试探着说:“我听说,宋知府三年前,是写了折子进京的,但是陛下三月未朝,于是那折子就被下边的人给打了回去,也不知道谁那么胆大包天?”
“此事辰王和宁王会负责查清楚。”连雪印回道。
青槡当然不是想问这个,她问道,
“那陛下,为何三个月都不上朝?”
第116章 她开始长心了?
连雪印看了她一眼。
显然是他也没想到,青槡会问他这个问题。
为何当时三月不朝?
因为那三个月,他并不在京中。
戚晚死的太突然,突然到他知道时,只余下了一具摔的面目全非的尸身。
魂魄尽数消散。
这本身便不太对。
戚晚死了,但她又没死。
戚晚的那颗心,也有问题,绝非凡物。
他当时便意识到,这背后,应当不止是什么为了戚家的真千金心疾换心那么简单,牵扯到须弥山,或者说,牵扯到沧渊云极十三个大洲中某一个势力,甚至不止如此。
所以他没有阻止连瑾辰拿走那颗心脏,也没有阻止连瑾辰烧掉戚晚的尸身。
只是在连瑾辰打算将戚晚安葬时,他派人取走了戚晚的骨灰。
那之后,他便离京去寻找戚晚的魂魄。
戚晚的骨灰,是唯一能够跟她的魂魄关联的东西,他循着指引,找到了东秦,见到了青槡。
让他意外的是,戚晚的魂魄并非是找了另外一具身体死而复生,而是戚晚的魂魄本身就是残缺的,同样,青槡的魂魄也是残缺的,但这两个魂魄,却出自同源。
换句话说,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一半是戚晚,一半是青槡。
现在魂魄归位,才是真正的戚晚,也是真正的青槡。
但是魂魄分开已久,想要融合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所以在确定了她没事,并且早晚会回到西凉,回到玉京的时候,他便离开了。
这就是他那三个月不朝的真正原因。
只是此事无人知晓,也无人知道他离开过宫中。
但这些,连雪印不知该如何告诉青槡,现在告诉她,似乎还不太合适。
他想了想,说道,“我出去办事了。”
果然,青槡立即追问,“出去办事?你出去办什么事了?你……”
你该不会真的因为戚晚死了,伤心的跑出去躲了三个月吧?
青槡十分古怪的看着连雪印,这话她实在问不出口。
因为这万一是真的,那她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呢?
她现在这算不算是在吃自己醋?
连雪印适时站了起来,说:“不是要去看看宋知府的幼子吗?”
青槡:“……”
果然有古怪。
他这分明就是不想告诉她,又不想找个借口骗她,所以故意扯开话题,好让她识趣点别问了。
如此贴心。
但青槡就是莫名的有点不痛快。
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还会有这样的小情绪。
难不成,她开始长心了?
青槡被自己这古怪的想法给吓了一跳,手悄悄往胸口贴了贴,空空如也。
母亲留给她的古籍里有提到过,草木无心,但不绝对,根据品种不同,草木成精,修成人形的时候,有机会长出心脏。过了万年的灵木,也会有机会长出心脏。还有一种是,得遇真情,为爱悸动,用心爱之人的血浇灌,也会长出心脏。
青槡这种半妖,天生人形,但若天生没有长出心脏,那她想长出来,就除非是过个上万甚至几万年,又或者,得遇真爱。
亦可得真心。
第117章 抱大腿
但真心难得。
娘亲贴心的在古籍下方特意为她标注,别做梦。
青槡沮丧的想,长心这种事,她可真是想多了。
与其在这儿做梦,还不如赶紧找到线索,揪出戚明悦背后的人,把自己的心讨回来。
那个长鸣道长来自须弥山,也许能从他身上挖出点什么。
不过……
青槡突然想起一件事,她问连雪印:“须弥山里住的不是和尚吗?怎么还有道士?那位长鸣道长,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连雪印偏头,“谁告诉你,须弥山里住着和尚?”
“啊?”青槡一愣,这才想起来,确实没人告诉他,父王只跟她说,须弥山是个分界。
并没说过须弥山里住着什么样的人。
她以为须弥山住着和尚,当然是因为,连瑾辰就是请了所谓的须弥山神僧,才搞了换心之术。
她生怕连雪印多想,立马警惕的说,“我好像是听我父王说过,见过那里的和尚。”
“须弥一词,来自佛语,在佛教意喻为世界的中心,是诸山之王。”连雪印同她解释道:“西北那座山,本名并非为须弥山,是那些人为了渲染自己是仙人,是神僧,与四灵洲的凡人不同,故意将其名改为了须弥山,传来传去,众人对那里越发敬仰,也不知须弥山来历,便真把那里当做了须弥山。”
“其实不过是几方势力盘踞,装腔造势罢了,你生为灵木,但须弥山至今不敢打你的主意,并非是他们不想,而是你娘应该是跟他们打过招呼,一旦你有何不测,像你娘那种万年灵木的大妖,以及她背后的势力,瞬间便能将须弥山夷为平地。四灵洲于沧渊云极而言,本就是边缘灵气薄弱之地,须弥山地处边缘地带,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惯爱用一些歪门邪道来提升修为。”
连雪印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是青槡罕见的听出了他话中的不屑。
看来,他是真的看不上那种破地方。
她……大为震撼。
整个四灵洲都奉为神山,以为里边住着神僧仙人的地方,原来……就是个假把式啊!
不过转念一想,对于整个沧渊云极来说,须弥山确实是假把式,但是对比四灵洲几乎百分百的凡人而言,那确实已经是另一个层面了。
至于歪门邪道……
那看来,他们要戚晚的心,也是为了见不得人的目的了。
她还是得变强才行,不然的话,她就得翻洋过海去抱她娘亲的大腿了。
陛下的大腿也可以,就是不知道时间够不够。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厢房门口。
青槡走进去,房间已经只剩下了宋家姐弟二人。
见到青槡进来,宋檀溪眼底满是惊喜,但瞥见跟进来的连雪印,她立即低下了头,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一声都不敢吭了。
青槡想叫她起来,看她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只能暂时算了。
她拉拉连雪印,“你快看看,他身上是不是那什么邪术?”
连雪印走过去,抬起宋云听的手腕,手指按在了他的脉搏上,
“天生蛊体。”
第118章 天生蛊体
“嗯?”
又是个新词。
青槡问道:“什么是天生蛊体?”
“最适合培养蛊王的身体。”连雪印放下宋云听的手腕,先说了句,“他死不了。”
青槡松了口气,她瞥了宋檀溪一眼,见宋檀溪已经紧张的双手攥成了拳头,显然也是大喜过望。
不管怎么说,活着才能想办法。
“巫蛊之术,分为巫术和蛊术。巫术多是一些古老的禁术,蛊术则是养蛊。寻常蛊虫进入人体,多为控制和伤害,像是一些毒蛊,只要稍微碰触,就会死,也最多只能同时下一两种蛊,对下蛊的人而言,没有什么价值。只有天生蛊体,可以同时承受多种毒蛊,并且让他们在体内博弈厮杀,最后杀死所有的蛊,自己成为最大的那只蛊。”
“这世界上最好的蛊王,不是蛊虫,是人蛊。”
“天生蛊体百年难遇,一旦炼成蛊王,就是最大的杀器,超越傀儡命蛊的存在。”
青槡好奇:“傀儡命蛊又是什么?”
“傀儡命蛊不需要天生蛊体,但需要意志力极强的人,用身体硬生生扛过蛊虫的吞噬并最终活下来,练就刀枪不入之体,丧失原主人的意识,与命蛊的主人命运相连。昨晚遇到的傀儡,有可能就是傀儡命蛊。傀儡术是巫术,所以尚不能确定是哪一种。”连雪印回道。
青槡瞪大眼睛,她万万没想到,她从前最讨厌的巫蛊之术,现在一下子就遇见了俩。
这陵州城,果真有“蛊”怪啊!
青槡咽了口唾沫,想到蛊虫的样子又有点犯恶心,她小心翼翼的指指宋云听,“那他现在……”
“还没成,但看情况,是只差最后一步了。明日你带上他,可以钓鱼了。”连雪印淡声道。
青槡想问的就是这个。
若宋云听这么有用。
那那位长鸣道长就不可能舍弃宋云听。
她只要拿住宋云听这枚鱼饵,就一定能把那条鱼给钓出来。
只不过,青槡还是问了一句:“那他,还有救吗?”
“他的身体已经被培养到了最佳状态,就等最后的那只蛊王了,打败了蛊王,他就是新的蛊王。所以除非吞掉蛊王,否则,他就算现在醒过来,也活不了多久了。”连雪印说道。
“啊?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青槡看了一眼焦急的宋檀溪,问出了她的心声。
“有,封住他的灵海,吞噬掉蛊王之后,他还能保持清醒,到时候就能反客为主,但这样的人形兵器,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大杀器,留着无用,还会被无数人抢夺。”
连雪印说完,对她道:“你自己考虑。”
青槡愣住。
连雪印是让她自己考虑,要不要留着宋云听。
宋云听现在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被多方追杀,并且,拥有强大的力量,对于一个还没有性格成熟的少年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尚不可知。
若他黑化,他随时可以成为毁灭无数性命的武器。
救他一命,比柳霜月那个大魔头还要危险。
第119章 机会
可真是会给她出难题啊。
她这出门的姿势是不太对吗?
怎么别人遇见的不是什么隐世高手就是行侠仗义的大侠,轮到她,遇见的不是大魔头就是大杀器?
青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大概是她的迟疑,让宋檀溪彻底意识到,幼弟可能没有救了。
对于旁人而言,宋云听若活下来,势必会成为危害极大的武器,但是对于宋檀溪而言,那是她骨肉至亲的亲人,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幼弟,是个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
一夕之间,陵州城的变故,家中的变故,走到今日,她实在是没办法看着幼弟就这么死去。
可她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救他。
“娘娘,贵妃娘娘,”宋檀溪跪着爬到青槡的脚边,伏在地上求道:“求娘娘救救听儿,给他,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那么小,他还没来得及长大,还没有来得及选择……”
她自幼受母亲教导,知道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知道什么叫不可强人所难。
她可以豁出去一切救家人,却不能旁人与她感同身受。
更不能厚颜无耻的求青槡一定要救听儿。
“听儿是个善良的孩子,若他知道自己成为什么样的存在,他应当会有自己的选择,若他当真变成一个危害,任凭您处置,都是他应得的,无论什么样的人,都应当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我没有什么能报答您的,我的这条命也是您救的,我没有别的本事,但是可以给您做奴婢,余生绝无二心,求您,求您给听儿一次机会。”
宋檀溪说出这话时,紧张的声音都在战栗。
对方是贵妃,根本不缺什么奴婢,她这报答,实在是拿不出手。
可如今她确实什么也没有了,只有这条命了。
青槡原本正在想事情,被她给打断,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你有句话倒是说的对,无论什么样的人,都应当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做奴婢就不用了,即便你不求,我也会给他一次机会的。”
虽说她也不想管闲事,尤其是这么麻烦的事情。
但是谁叫陵州城的事情,拐弯抹角的跟戚晚有些关系呢?
以前连雪印跟她说因果,她虽然不在意,可始终记得这事儿,她虽然是个小树妖,但也算半个修仙人吧,因果之事,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不然她总觉得有些别扭。
所以她刚刚也就是怀疑了一下人生,救人还是会救的。
听到她的回答,宋檀溪感激的直给青槡磕头:“多谢主子,多谢主子恩典。”
青槡:“??”
她没答应要她这个奴婢啊,她代入角色这么快?
“你起来吧,别跪着了。”青槡不喜欢这些虚礼,况且宋檀溪又没什么错,让人一直跪着,她也没那个癖好。
“谢主子。”宋檀溪听话的爬了起来,期待的看着她,好似已经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新目标。
青槡:“……”
不过她看起来确实是比金铃那个吃货靠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