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一路隋行TXT下载一路隋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路隋行全文阅读

作者:朱藤紫骢     一路隋行txt下载     一路隋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0章 重大疏漏

    根据谢讽的供述,与舒国公刘鲂合伙开设“江南岸”酒楼的广陵富张季龄的公子张仲坚就是指使他窃取杨丽华笔迹的人,并且谢讽还供出了张仲坚身负高武功,据此怀疑夜入王府行窃,杀害丁三儿的罪魁祸就是这个张仲坚本人。

    “你所说的这位广陵富家的公子张仲坚,他今年多大,相貌生得有何明显特征?”杨广由谢讽的供述,当即联想起了曾进入到屈突通视线当中的那位杀人疑凶——“江南岸”酒楼上的赤髯少年,蹙眉向谢讽追问道。

    “张仲坚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他天生得红赤须,倒是令人一见之下,印象深刻。”谢讽说出了憋在心底的秘密,人反倒变得坦然了许多。

    从躲在楼上偷听自己谈话,到埋伏于石屋院甜水路暗道出口处袭击自己,再到今夜潜入自己府中,杀害丁三儿,这位名叫张仲坚的赤髯少年身手虽堪与鱼俱罗媲美,但观其行事风格,决不像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而更像是一位替人跑腿卖力的角色。

    “张仲坚平时听舒公的话吗?”杨广毫不隐讳地向谢讽提到了自己对“江南岸”酒楼大东主——舒国公刘鲂的怀疑。

    “在下进入‘江南岸’当厨时间不长,舒公平时很少来酒楼,因此倒没听说张仲坚和舒公之间有过多的往来。不过,据酒楼中的伙计传言,舒公是受了张季龄的请托,特地关照其子张仲坚的,想来,张仲坚对舒国公的话多会听从的吧。”谢讽意存踯躅地答道。

    对舒国公刘鲂的怀疑,自在“江南岸”酒楼现了那位形踪诡异的赤髯少年张仲坚以后,杨广就不曾断过。然而,刘鲂非是寻常王公勋戚可比,乃是对父皇杨坚曾有过大功的亲近大臣,上回自己贸然跑去向父皇邀功,提及了对舒国公刘鲂的疑虑,结果反被杨坚臭骂了一顿,今天刘鲂合伙人的儿子潜入自已府中,打死了丁三儿,虽然旁人先会由此怀疑到刘鲂便是背后主使之人,可依然缺乏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目前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尽快将张仲坚抓拿归案,从他嘴里获知真正主使之人是谁,以及为何要一而再地窃取长姐笔迹。

    “张仲坚要你窃取公主笔迹,没有与你约定再次见面的时间吗?”杨广主意已定,接着向谢讽问道。

    “他确与在下约定,三日后,也就是明天,他会再来在下的住所取走公主的笔迹的。”

    既与谢讽明确约定了再次见面、取货的时间,却在此之前亲自出手,欲再次窃取长姐笔迹,其中只有一种可能:张仲坚对谢讽并不信任,或者说谢讽根本就不是他们一伙的,所以自他向谢讽提出窃取公主笔迹的要求后,一直放心不下,这两天躲在王府附近悄悄观察动静,结果昨天被他看到了谢讽被千牛军士们押解回住处,在这种情况下,张仲坚才趁自己和长姐进宫赴宴之时,欲亲自动手,窃取笔迹。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的吗?”或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杨广直到现在仍不愿相信谢讽会是领受了什么人的暗中差使,有意打入自己府中卧底的奸细,遂有意给了他一个替自己辩解明白的机会。

    “在下但求一死,以抵偿丁三儿哥的一条性命。”谢讽平静地注视着杨广,态度绝决地说道。

    丁三儿自谢讽进府以来,就没有给过他一天好脸色,而今谢讽却主动提出要以命偿命,来抵偿丁三儿之死给他造成的内心愧疚,杨广眼见谢讽语出真诚,毫无虚言矫饰之意,不禁愕然了。

    “只要你相助本王将张仲坚捉拿归案,立功赎罪,本王便可饶你不死,你可愿意?”杨广无奈之下,只得再次替谢讽找下一个开脱罪责的机会。

    “王爷不必为在下枉费心思了。”谢讽冲着杨广拱了拱手,歉然答道,“在下与张仲坚有同乡之谊,宁可他负我,我绝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的。”

    江左世家子弟,只知图虚名以全名节,全然不理会如此做是否值得。杨广在心中暗暗埋怨道。

    “如果今夜潜入本王府中,打死丁三儿的果然就是张仲坚的话,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见到他吗?”杨广难以抑制心中对谢讽深深的不满,冷冷地反问道。

    “所以,在下已是无用之人。王爷还是赐我去死吧。”自打昨日窃取绢帛被抓,谢讽自感颜面尽失,已起了求死之意,如今更是一心只求死。

    杨广刷地挺身站了起来,一句“那你就去死吧”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临到嘴边又强行忍住,没有说出口。呆立了片刻,仍不死心地问谢讽道:“你可知道张仲坚除了‘江南岸’酒楼,在长安城中可还有别的藏身之所?”

    “不知。”

    “石屋院这个地方,你听张仲坚说起过没有?”

    “没有。”

    随着杨广一道前来的鲜于罗在旁看不过去了,连忙俯下身子,好心劝谢讽道:“谢大厨,小的也曾听别人说起过你的家世,你就是不替自己着想,也得为令先祖安石公想想不是。难道你就忍心叫江南谢氏一族到你这儿断了香火?还不赶紧给王爷赔个不是,求王爷放你条活路。”

    鲜于罗年纪不大,却颇谙人情世故,他这番话正说中了谢讽的软肋。两行热泪从谢讽的眼眶中扑簌簌便淌落了下来......

    “本王心里清楚,你和张仲坚决不是一伙的,你再好好想想,往日与张仲坚在‘江南岸’酒楼相处之时,可曾听他说起过在长安还有什么亲戚朋友没有?”杨广十分满意地冲鲜于罗了头,趁热打铁提醒谢讽道。

    “好像有过那么一回,张仲坚多喝了两杯酒,当着在下的面儿提到过他在长安城中有一位相好的姐姐。别的我就不知道了。”谢讽终于肯开口配合了。

    相好的姐姐?张仲坚提到的会是花姑吗?一刹那间,杨广脑海里像响起了一颗炸雷,他陡地回想起,在审讯花姑的整个夜晚,花姑始终未曾提到过有张仲坚这个人。莫非这其中还另有蹊跷?

第191章 天牢

    杨广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这两天来,他满心以为自己颇具查案破案的天赋,几乎全凭着一步步的推理,就将潜伏于长安长达七八年之久的南陈间谍冼花儿缉拿归案。此刻由张仲坚于清查石屋院那晚出现在彼处,再细细回想起冼花儿被自己带人捉拿的前后经过,杨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两个明显的漏洞:其一,从冼花儿的供述当中,从来没有提到过张仲坚此人,像是冼花儿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存在似的;其二,据鱼俱罗带着自己探访石屋院那晚的情形看,自己和鱼俱罗分明是趁着石屋院众人都熟睡之后,才带着司马珞悄悄走甜水路暗道逃离石屋院,如果说出现在暗道当中的那群血蝙蝠就是冼花儿豢养于暗道当中,专为防止有寻欢客半夜不辞而别的话,那么埋伏于暗道出口处的张仲坚更像是临时被派到那里去的,也就是说,自己和鱼俱罗、司马珞等三人刚一离开石屋院,就有人现了,并且正是此人指派张仲坚暗伏于暗道出口处,动偷袭的。

    杨广越想越觉得自己在审讯冼花那晚,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冼花和关自在的身上,而忽略了另一个重要人物——张仲坚。

    “谢讽,本王确有心保下你一条性命,今后何去何从,就全在你自己了。要是再想起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尽可托这里看守的军士向我禀报。”杨广一念至此,不再迟疑,匆匆向谢讽交待了两句,便带着鲜于罗、张须陀出了小院,却没有回坊街对过的晋王府,而是径直朝着东北的坊外走去。

    “王爷,咱们这是要入宫去吗?王爷请稍候,小的去为王爷备驴。”鲜于罗忙不迭地请杨广稍迟些走,以便自己去备下坐骑。

    “不必了。”杨广脚步非但没停,反而加快了些,“张须陀、鲜于罗,你二人记着,今晚之事,日后非经本王允准,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张须陀和鲜于罗二人闻听此言,相互对视一眼,都不明白杨广深更半夜地这是要去哪里,只得答应一声是,默默地在后护持着杨广一路出了坊门,向长安城东走去。

    三个人一路上虽然碰到过两三拔巡夜的军士盘问,因张须陀身上带着千牛卫军士的腰牌,却也还算是顺利。

    及至走到一座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小院门前,杨广停下了脚步,吩咐张须陀道:“你去叫门,命这里值夜的堂官儿出来见我。”

    张须陀嫌天黑,瞧不清院门上挂着的匾额,正要掏出随身携带的火褶子亮,就听杨广在身后呵斥他道:“不许火,叫门便是。”

    “啪啪啪......”张须陀只好摸黑凑到院门前,抬起手,重重地敲起了门。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方听到院内有人没好气地问道:“是谁呀,半夜三更地跑来砸门,敢情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院门“吱”地一声拉开了一道缝隙。院内的人伸出半个脑袋向院外黑影里张望了张望,极不耐烦地问道:“外面黑影里站着的是何人哪,为何要半夜砸门?”

    “甭问那么多。”张须陀低低的声音答道,“回去禀报你家老爷,就说晋王殿下在门外候着,叫他赶紧出院迎接。”

    “晋王?”开门那人显然吃了一惊,口气立即变得温和了许多,“您请稍等,我去去就回。”

    三个人在院外又等了一刻钟的光景,才见到院门再一次打开了。两名军士模样的人在前挑着灯笼照着亮,后跟着一位身穿丝制长衫的中年人,一脚迈出院外,借着灯光向杨广等三人脸上打量了打量,像是认出了杨广,忙跑下台阶,拱手向杨广施礼道:“下官不知王爷光临,叫王爷在门外久等了,还望王爷恕罪。”

    “前两天本王拿到的南陈奸细冼花儿可是关押在你这里?”杨广也不跟来人客气,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回王爷,冼花儿昨日才奉旨移至此院内关押。”中年人略一迟疑,接着说道,“只不过,王爷您想必也知道,凡是关押在这座院子里的犯人,没有皇上的圣旨,任何人都不得探视的......”

    “本王不是来探视冼花儿的,而是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当面问她一问。你现在就把冼花儿提到院内刑堂来见本王,误了本王的差事,你可得仔细着些。”杨广明知这里是父皇杨坚秘密关押朝廷要犯的所谓“天牢”,不奉圣旨,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探视和提审这里关押的犯人,因此有意摆足了架子,语意含混地吩咐中年人道。

    负责看管“天牢”的是近卫中最得皇帝信赖的左右领军卫麾下的将佐和军士。由于今日是中秋佳节,原本轮到今晚在此值夜的左右领将军,皇后独孤伽罗的同父异母兄弟独孤佗临时偷了个懒,回自己府中和家人喝团圆酒去了,只留下手下的一名别将在此值宿。这名别将认得杨广,又听杨广说到自己奉差到此提审冼花儿,哪儿敢多问一句,忙将杨广等三人迎往院中刑堂落座,吩咐人立即去将冼花儿提来受审。

    冼花儿在睡梦中被军士叫醒,脖颈上被套上重枷带进刑堂时犹在迷迷糊糊之中,睁着一双惺松的睡眼盯视多时,才认出杨广来,不禁惨然一笑,问杨广道:“王爷深夜前来,可是要送我升天的?”

    杨广见冼花儿业已提到,遂命那位值宿的别将和一干手下的军士先退出刑堂,才笑着答道:“花姑,你想多了。本王今夜来此,是为了有几句话再问你一问。”

    “该说的,能说的,我都已向王爷和太子说过了。”冼花儿确认杨广并不是来秘密处决自己的,一颗心安稳了下来,不待杨广吩咐,便在杨广面前坐了下来,仰面朝天,长吁了口气,问道,“但不知王爷还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消息?”

第192章 再审冼花儿

    “关于石屋院被查当晚的情形,你再详细说说吧。”杨广提示冼花儿道。

    “呵呵,王爷是想问我是怎么瞧出王爷您并非什么胡人富商家的少东主的吗?”冼花儿揣摩杨广的来意,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自问自答地说道,“其实很明显,王爷那晚束着条十一环的铜角腰带,任是谁都能一眼瞧破王爷的身份。”

    “本王是要问你,什么时候现我等三人离开石屋院,又是从什么人那儿得到官军要清查石屋院的消息的?”杨广心中一凛,回想起随鱼俱罗探访石屋院的那晚,自己腰间果然束了条足以标识亲王身份的十一环腰带,无怪冼花儿从中瞧出了破绽来,于是直接向她提出了自己最为关切的问题。

    “我既然瞧出了王爷您的真实身份,自然对您在石屋院的一举一动格外上心,于是便暗地里关照手下的姑娘们对你二人的形踪多加留意,半夜里你们带着司马皇后一离开石屋院,我就得着了禀报。”冼花儿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么,又是谁赶在官军清查石屋院之前,向你通风报信儿的呢?”杨广听冼花儿仍没提到指使张仲坚于暗道出口处偷袭自己一行,紧盯着问道。

    “我也不知是什么人,扔了一枚石子,将我惊醒。我听到后院动静不对,本想从观音造像底座下的秘道逃走,又担心秘道被人现,自己跑不快,半道上被人追上,所以才躲到了床下的秘室之中,一直呆到第二天天明,趁官军们押着姑娘和客人们离开的空当,才溜到了我和胡六往常私会的小院藏身。”冼花儿努力回忆着当天晚上的情形,据实答道。

    “此话当真?”杨广两眼直视着冼花儿,身体前倾着逼问道。

    冼花儿用奇怪的眼神儿和杨广对视着,一时之间搞不明白,这位带人抓获自己的小王爷究竟想从自己嘴里得到些什么。

    “王爷信也罢,不信也罢,当晚的情形的确如此。”冼花儿自被缉拿之后,接连受到晋王杨广和太子杨勇的轮番审讯,自忖早已将自己做过的事,以及知道的秘密都全盘交待出来了,依她此时的想法,唯求能保全一条性命而已,因此对杨广今夜的再次讯问表现得甚是配合。

    “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当晚到石屋院寻欢作乐的客人当中,是否有一位长着赤红胡须的少年人?”杨广虽已初步判断出当晚指使张仲坚伏袭自己的另有其人,可仍不敢轻易相信冼花儿所说的一切,进一步提示她道。

    “没有。”这回,冼花儿连想都没想,就爽快地答道,“当晚光顾石屋院的客人当中,除了王爷您是头回来的生客之外,其他的都是熟客,我并不认识什么长着红头红胡子的少年人。”

    事情很明显,张仲坚酒醉之后无意间说出的那位和他相好的姐姐决不可能是冼花儿,而是另有其人。

    杨广想了想,又问冼花儿道:“石屋院中那些个你手下的姑娘们,你都是从哪儿找来的?”

    “长安城中多有逃难至此的各方百姓,其中自然少不了有为了一口饱饭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姑娘们,王爷,这还用问吗?”冼花儿张口打了个哈欠,似乎嫌杨广多此一问。

    “司马皇后和阿猫姑娘也是这样的人吗?除了她二人之外,可还有你奉了关自在之命,有意招揽来,准备将来送到江左去的皇室、世家子弟?”杨广加重了语气,质问道。

    “这个嘛,自然是有的。”冼花儿随口应道,“只是旁人原来的身份皆不如这两个尊贵而已。”

    “哦?你再想想,还有谁出身于官宦之家?”因张仲坚曾明确透露出他在长安城内还有位相好的姐姐,杨广自然将讯问的重放到了那些在石屋院中依靠出卖色相过活儿的姑娘们身上,竭力想从她们身上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嗯,譬如说桃子、胭脂、小玉......都自称她们是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可依我看,其中多一半不过是为了抬高自已的身价,而编造出来的假出身罢了。”冼花儿嘴角往下一撇,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虽然深夜造访天牢,从冼花儿嘴里证实了自己先前的判断:当晚在石屋院中除了冼花儿之外,必定还隐藏着一位暗中指使张仲坚偷袭自己等人的神秘人物,可直到如今,从冼花儿的嘴里,杨广还没有找寻出一丁儿和此人有关的线索,这令他甚是失望。

    “好吧,现在天太晚了,暂且就先到这里吧。”杨广颇有些无奈地站起身,向冼花儿叮嘱道,“要是你以后再想起什么有用的事情来,可以托人禀报给本王,本王会酌情在父皇面前替你示情,央求他老人家留下你一条性命的。”

    “王爷,还有一个人,她的身世倒和阿猫有几分相似,不知道你有没兴趣听听?”冼花儿从杨广话中看到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精神登时为之一振,随着杨广站起身,补充着问道。

    “你且说说看。”杨广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冼花儿吩咐道。

    “就是和鱼大爷相好的袖红姑娘。”冼花儿讨好地凑近杨广,说道,“其实她早就不是个姑娘了,照她自己说来,她曾是前朝益州总管王谦的一房小妾,王谦被剿灭之后,她侥幸逃回了长安,因找寻不到家人,别无它路可走,才入了石屋院,谎称自己还是位姑娘,指靠着卖笑讨份生活。一年多下来,这袖红在我手下也还算得位当红的姑娘,人瞅着她往日里的举止、做派,倒还像是位见过些世面的人。”

    “那位鱼大爷初到进入石屋院时,你是有意指使袖红去陪他的?”杨广头脑当中边回忆着那晚袖红的言行举止,边问冼花儿道。

    “和王爷一道的那位鱼大爷,真真的是位妙人儿。”一提到鱼俱罗,冼花儿就想捂着嘴儿偷乐,不料一只手刚抬起,因脖子上还套着副重伽,够不到嘴边,只得又放下,咧嘴笑道,“他才一来石屋院,就和袖红两个打得火热,好像今生今世再也分不开似的,哪儿用得着我来指使啊。”

第193章 竟然会是她?

    冼花儿说得很明白,鱼俱罗和袖红初次见面便相处得如胶似漆,并非出于她的指使,而纯属你情我愿,“王八对绿豆”,彼此对上了眼儿。

    杨广回想起鱼俱罗那晚在石屋院表现出的一副色迷迷的样子,不禁抿嘴儿一笑,心中暗想:这个半大老儿,人长得五大三粗的,却还能在石屋院中碰上一个和他一见钟情的美人儿,也算命中注定该走桃花运了。

    “这袖红姑娘眼神儿多半是不济吧,她竟然能瞧上鱼俱罗这么个糟老头子?”鲜于罗见杨广面露笑容,也凑趣儿对身旁的张须陀说道。

    鲜于罗纯属无心的一句话,在杨广听来,心中却不禁随之一动:要是袖红就是张仲坚所说的那位和他相好的姐姐的话,她倒是能在第一时间现鱼俱罗离开。

    一旦对袖红动了疑念,杨广顺着这一思路一路想下去,竟是越想越觉得袖红身上有重大的嫌疑:且不说她与鱼俱罗是否真的一见钟情,单单凭借着她攀附鱼俱罗,成功地规避了屈突通麾下军士对她的问讯这一,就说明此女颇负心计。如果当晚是她头一个现鱼俱罗离开,才指使躲在暗处的张仲坚埋伏于甜水路暗道出口处偷袭自己的话,至少在时间上能说得通。

    “外面天到什么时分了?”杨广受到这个意外收获的激励,转头问鲜于罗道。

    “王爷,现已是四更时分了。左卫长史李圆通将军此时只怕还在王府内等着王爷呢。”鲜于罗有意提醒杨广道。

    关于张仲坚潜入王府,一掌打死丁三儿的真相,目前还不宜向父皇禀报,只有待确定了袖红就是指使张仲坚袭击自己的神秘人物,并将其控制住之后,自己才能弥补之前重大疏忽造成的种种被动,也才可替谢讽洗脱罪责。

    杨广抱定这样的主意,告别冼花儿,出了天牢,立即传命张须陀赶往大庄严寺唤鱼俱罗到晋王府来见自己,同时严令张须陀在鱼俱罗走后,即将与他同居的袖红秘密抓捕,随时等候自己对她问讯。尔后,他便带着鲜于罗回自己府中来见李圆通。

    令杨广没有想到的是,当他一走进晋王府的正殿,迎面就看到谢讽双手被缚,正由两名千牛军士押着跪在殿中央,像是在接受李圆通的问讯。李渊则陪坐在一旁,时不时地冲着谢讽出一两声喝问。

    不用说,分明是李渊告诉了李圆通谢讽昨晚窃取长姐笔迹的事,使得李圆通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谢讽就是今晚潜入王府行窃,打死丁三儿之歹人的同伙。

    杨广心头掠过一丝不快,和李圆通相见已毕,端坐于殿内居中的位置,向着李圆通问道:“李将军方才在府中勘查现场,可有什么现没有啊?”

    李圆通今晚是奉了杨坚的旨意,前来问明晋王府生了什么事,好及时回宫向杨坚做出禀报的,不承想他在杨广府中勘查问行凶现场,正要离开王府回宫之时,却被李渊拦住,向他通报了昨晚谢讽因窃取杨丽华笔迹被抓的消息,令李圆通大感兴趣,当即便请李渊将谢讽押来,自己要亲自向他问话。

    此时见杨广一回府中,不问他是否从谢讽嘴里问出了什么线索没有,而单单问他是否在行凶现场有无新的现,李圆通眼珠一转,指着谢讽向杨广答道:“杀人凶手在王爷府中并没有留下更多的线索,不过此人昨晚于王爷府中行窃被抓,今夜又有人潜入王府,欲图不轨,很明显,如今只有撬开此人的嘴,叫他供出同伙来,方能顺藤摸瓜,将今夜杀人者及早缉拿归案。因此,末将打算等此人开口供出同伙,再回宫禀报皇上,王爷不会介意吧。”

    “李将军,本王现已初步查明,谢讽虽受人指使,却和今晚潜入本王府中行窃、杀人之凶徒并非是同党。”杨广决定暂且留下李圆通,待鱼俱罗和袖红那边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和他一道入宫向父皇杨坚禀报,因此据实说道,“此时已近五更时分,距露门开启的时辰尚有些光景,就请李将军在本王府中略做休息,待天亮后,本王陪李将军入宫向父皇禀报个中详情,如何?”

    杨广虽未明说,但话中透露出的意思已很明白:他不愿李圆通夜审谢讽。

    李圆通本是杨坚身边的给使出身,多年在杨坚身边当差侍奉,最是懂得规矩:对主子和少主子们的言行从来都是只看不问。加之平素和这位排行第二的皇子并无多少私交,联想到方才杨广于自己入府勘查现场之时,不知到哪里去了,在此期间究竟做过些什么,李圆通心中纵是极不情愿,但见杨广并没有向他通报的意思,也只得顺从主人的意愿,抱拳应道:“王爷既如此说,显然已掌握有末将未曾知晓的查案线索,恭敬不如从命,末将暂且告退,就在府中随时恭候王爷的佳音。”

    “表兄也跟着劳累了大半夜,早些回房安歇去吧。来人,将谢讽即刻押回原住处,严加看管,不得有失。”杨广不咸不淡地向李渊下达了逐客令。

    鱼俱罗得到张须陀的传信,于五更天将明未明之时赶到了晋王府来见杨广。他尚未得到朝廷的明诏令:在杨广手下查案的差使已结办结,随时听候下一步调遣,因此半夜被张须陀从被窝中叫醒,还误以为杨广要向他交待新的差使,急吼吼地便跑来见杨广。

    “这几天,你没和袖红住在一处?”杨广见鱼俱罗来得如此之快,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张口便冲他问道。

    鱼俱罗冷不丁被杨广问及他和袖红的私事,老脸不禁也是一红,老老实实地抱拳答道:“前天,袖红说八月十五她要去大兴向她姑妈请安问好,一早就出门走了,今天应该就回来了吧。老儿方才是在军营中被张须陀叫醒,急着来见王爷的。不知王爷有什么差使要吩咐老儿去做?”

    袖红跑了!杨广但觉头颅之中轰地响了一声,呆坐在殿内,半晌没说出话来。

第194章 棋先一着

    八月十六的早上,辰时未到,舒国公刘鲂便身着朝服来到了露门外,请把守露门的监门军将佐代他入宫通禀,他有要事求见皇上。

    昨夜阿丑(张仲坚)潜入晋王府行窃未曾得手,还当场掌毙了晋王府中的大厨丁三儿,在得到阿丑的回报后,刘鲂几乎是一夜未曾入睡,反复思忖,终于在天亮前做出了一个看似冒险却能暂保自己平安的决定:主动进宫面见杨坚请罪。

    站在露门外,抬头仰望着露门上自己曾经十分熟悉,尔今却是久违了的两座重檐门楼,刘鲂不禁思绪万千,感慨良多:曾几何时,他身为前朝宣帝驾前最为受宠的两位近臣之一,无数次地登上这两座门楼,代表天子,向露门外的王公、重臣们号施令;又有多少回,他陪伴着皇帝在露门内的长安宫中嬉戏玩耍,竞夜不出宫门......

    刘鲂在心底里不得不承认,自己和周宣帝宇文员是同一类人:都胸有大志,却安于享乐。如果说自己和被称为荒唐君主的宇文员还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就是宇文员可以为了贪图享乐而放弃名利,甚至不惜早早地就舍弃旁人看来至高无上的皇位,而他,刘鲂却很难做到。因此,从这个角度上说,刘鲂自问尚略逊宇文员一筹。

    然而,刘鲂也有明显强过宇文员的长处,那就是他善于洞察未来。

    宇文员对他有过知遇之恩,且两人秉性相投,论其实质可归为同一类人,但刘鲂也清醒地预料到,宇文员难成大事,早晚北周的天下将丧失在他的手中。

    正是由于相较朝中其他亲信大臣而言,刘鲂提早一步预料到了这一,他才能够及时地转投杨坚麾下,并且成为了头一个向杨坚建言,要其取代北周,开创大隋一朝的定鼎功臣。

    杨坚虽不同于宇文员,可刘鲂毕竟还是那个刘鲂,多年来,仅凭着偷机取巧、谄媚逢迎这一套本领足已使他在朝代更迭之世立于不败之地,恩宠加身,权势显赫,刘鲂当然不会为了杨坚而轻易改变自己贪图享乐的一惯做派,也因此成就了高颖,而将自己彻底逼到了整日无所事事的边缘地带。

    于是,在新朝创立之初,曾为隋高祖杨坚立下过定策之功的刘鲂成了名副其实的一个大闲人。及至真正被排除在长安宫之外,刘鲂才觉,赋闲在京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虽然有无数的富商大贾争着和他交朋友,做生意,但刘鲂心里明白,他们大多是冲着他头上仍顶着的那顶大隋舒国公的爵位来的,无非是借用自己在新朝皇帝跟前的那儿面子,为他们各自的营生寻求些便利罢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刘鲂就耐受不住寂寞了。在同梁士彦、宇文忻等前朝重臣的交往过程中,刘鲂灵敏的嗅觉再次挥出了作用,他意外地现,虽然杨坚做上了皇帝的宝座,可举朝上下,真心拥戴他的人并不多,反而这些前朝的老臣们言谈之中对被杨坚逼着禅位的那位小皇帝宇文阐称赏有加,都认为如假以时日,宇文阐定能成长为一位英明神武如其祖父周武帝宇文邕那样的明君。

    随着杨坚企图以诛除宇文氏一族的方式消除身边的隐患,身居朝堂之外的刘鲂瞧得更加清楚了:杨坚的高压手段在表面上似乎收到了较为明显的效果,实则在满朝文武大臣的心中,没有几个赞成他这么做的,反而因此增添了对宇文氏一族的同情。

    在这种情况下,曾因功高权重,受到杨坚猜嫉,被削去相州总管的职位,和刘鲂一样赋闲在家的盛国公梁士彦找上了他,欲广泛联合前朝旧臣,推翻刚刚建立不久的隋朝,恢复周室江山。刘鲂当时不但一口答应了,而且渐渐地成为了这个以他、梁士彦和英国公宇文忻为核心的小圈子的脑人物。

    同时,刘鲂也并不傻,他吸取之前的经验教训,决不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寄希望于几个失势的前朝旧臣身上。于是,在和梁士彦、宇文忻结成反隋复周同盟的同时,刘鲂通过广陵富张季龄,和南陈朝廷取得了联络,答应为南陈朝廷派至长安的眼线、斥候刺探隋朝的军情、政情提供便利。按照刘鲂的设想,一旦复周不成,他还可以逃往江左安身,至少不会做前朝的陪葬品。

    最近,杨坚借口要为宇文阐报仇,决定举兵南下攻陈,而北面的突厥和高句丽也蠢蠢欲动,趁着隋朝立足未稳之机,在北境兴风作浪,或勾结北齐残将攻陷临榆关,或并吞相邻的异族,想称雄辽东,杨坚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竟然将自己最亲信的兄弟,镇守关中、京畿重地的卫王杨爽派往了幽并等地。这样一来,率领一万府军,驻守华州的大将军乐朱绩便成为了举足轻重的人物。

    刘鲂急欲抓住这一有利时机,联合宣帝一朝的天大皇后朱满月,一举促成尔朱绩举兵反隋,如果能成功的话,到时一旦占据帝都长安,则复周大业有望矣。

    尔朱绩身为手握重兵、镇守关中的大将军,当然知道名不正则言不顺的道理,在同意起兵反隋复周的同时,也给刘鲂和朱满月出了道难题:要得到一道已死去的小皇帝宇文阐的亲笔遗诏,或者前朝皇太后杨丽华的亲笔书信,才可起兵反隋。

    无奈之下,刘鲂只得提前起用谢讽这棵他有意安插到杨广身边的暗桩来窃取杨丽华的笔迹。

    偏偏在此关键时刻,张仲坚给刘鲂捅了个不大不小的漏子,在按照他的指示,唆使谢讽窃取杨丽华手迹不成的情况下,张仲坚这个浑小子居然自做主张,亲自动手潜入晋王府行窃,结果被晋王府中的掌案大厨丁三儿撞到,张仲坚掌毙丁三儿,连夜逃回了舒国公府来向他禀报消息。

    刘鲂一听,就知道事情要糟:谢讽既受张仲坚胁迫,如今又在杨广手中,难保他不会招供出张仲坚。而张仲坚明面上的身份是自己合伙人的儿子,只要杨广头脑不太笨,很容易据此怀疑到自己头上......

    经过了一夜的反复权衡个中利弊,刘鲂决定抢在杨广前头入宫求见杨坚,主动向杨坚低头认罪,以期能够挽回当前对自己而言,极为不利的局面。

    “舒国公,皇上命您前往正阳宫见驾。”当值的左监门郎将薛世雄的声音打断了刘鲂的思绪。

    “哦,哦,有劳将军了。”刘鲂恍然省悟过来,冲着薛世雄道了声谢,抬脚迈进露门,径直朝着正阳宫走去。

第195章 嫁祸于人

    正阳宫是杨坚和皇后独孤伽罗日常起居的宫室,一般而言,若非特别亲近之臣下,杨坚决不会在正阳宫接见他的。刘鲂得到杨坚命自己前往正阳宫见驾的口谕,心里略感安慰:看来自己在杨坚心目当中还算得是一位亲近臣下。

    因昨夜天台开家宴,兼之杨丽华入宫与宴,向杨坚传递出了和父母尽释前嫌的明确信号,杨坚心里痛快,不免多喝了几杯酒,天光大亮,才刚刚起床,未及到武德殿听政,就听到有人来报,称舒国公刘鲂在露门外求见。

    杨坚闻讯,心中感到纳闷儿:自一年多前尉迟迥起兵叛乱,刘鲂因不肯临危受命,赶往前敌监军,受到自己的有意冷落之后,在印象中,他还从未这么早进宫来求见自己。

    由于前些日子,他授意苏威以违反朝廷禁酒令为借口,查封了刘鲂所开之“江南岸”酒楼,为了向刘鲂略表歉意,同时也为了显示出他对刘鲂仍心存感念,杨坚特意命人传唤刘鲂到正阳宫见驾。

    刘鲂既是为了请罪而来,表面文章自然要做足做够,进得正阳宫正殿,遂不待杨坚开口,疾趋向前,扑倒于杨坚脚下,嘶声叫道:“罪臣刘鲂今日特来向陛下请罪,求陛下重重治臣之罪。”

    杨坚未料到刘鲂才一见面,便闹这么一出来,忙吩咐随侍的宫人将刘鲂扶起,赐座,方向他问道:“叔介,这是为了何事啊?”

    刘鲂又要起身回话,被杨坚摆手制止住,才勉强坐着拱手答道:“罪臣违反朝廷禁令,私设酒楼,当街沽酒,实在是罪不可赦啊。”

    杨坚听罢,微微皱了皱眉头,心说:原来你今日早早地入宫求见,是为了“江南岸”被查封一事,向朕来讨要说法的啊。

    “叔介,要是你府中短缺什么,尽可向朕开口,朕一一赏赐给你就是,大可不必以国公之身份地位开设酒楼牟取些许蝇头小利嘛。”杨坚不以为然地应道。

    “单是私设酒楼,违禁沽酒也就罢了。”刘鲂说着,又不由分说,扑身跪倒,以头抵地道,“昨日臣意外地现,之前与臣合伙开设‘江南岸’酒楼之广陵富商张季龄之子张仲坚,极有可能是南陈派至长安的奸细。罪臣有容留敌国奸细之嫌,不敢在陛下面前就坐,求陛下早治臣的罪,罪臣方能心安。”

    “你且平身,慢慢说与朕听,你是怎么现这张仲坚是南陈派来的奸细的呢?”杨坚心头震惊,却不露声色地问刘鲂道。

    “昨夜因逢中秋佳节,罪臣与家人一起把酒赏月,多喝了几杯酒,回卧房安歇便迟了些,当罪臣返回卧房途经张仲坚宿房窗外时,就听到房内有人说话。当时已至三更时分,罪臣一时好奇,便停相脚步,顺道听了几句,不想这一听,可把罪臣给吓坏了。原来,这张仲坚正向一个不明身份的同伙抱怨说,没有人在晋王府周围配合他行动,以至他潜入晋王府行窃之时,被人现,一急之下,他出手伤了一人,急急忙忙地便逃了回来......”刘鲂按照之前早已打好的腹稿,滴泪横流地向杨坚述说着昨夜自己府中那骇人听闻的一幕,“陛下素知罪臣胆小怕事,当时听到这些视同谋逆的话,罪臣吓得魂不附体,没敢多做停留,忙返回自己的卧房,苦思应对之策。”

    “唔,你打算怎样?”杨坚两眼中陡地射出一道精光,直盯在刘鲂的脸上,沉声问道。

    “罪臣本打算呼唤家仆,将张仲坚并其同伙拿下交陛下问处,怎奈,罪臣因素知这张仲坚身负强武功,而罪臣家中只有七八名年轻力壮之家仆,唯恐捉他不着,反被他伤了罪臣家人,因此未敢轻举妄动。待捱到天亮,罪臣才慌忙入宫求见陛下,请陛下派禁军前往罪臣府中捉拿逆犯。”刘鲂回避着杨坚的目光,故作羞愧地答道。

    “元胃何在?”杨坚当即喝问一声。

    “末将在。”右卫将军元胃应声而入。

    “命你亲率一百千牛军士从赶往舒国公府邸,将南陈奸细张仲坚缉拿归案,不得有误。”杨坚简洁而明确地向元胃下达了指令。

    元胃抱拳答应一声,像一阵风似地去了。

    “叔介,你说,元胃此行,能将张仲坚捉拿归案吗?”杨坚望着元胃离去的背影,冷冷地问刘鲂道。

    刘鲂匍匐于地,浑身上下颤抖不止,过了移时,才沙哑着嗓音答道:“如果抓不到张仲坚,罪臣愿一死以恕已罪。”

    倘若刘鲂不是犹豫再三,才说出情愿一死来抵偿自己所犯下的罪过,杨坚或许对他说的这番话至多相信三分,可是以杨坚对刘鲂其人的多年了解,眼前这个惊魂未定,贪生怕死的刘鲂才像刘鲂自真心的反应。

    “好了,叔介,你既是无意间察知张仲坚夜入晋王府行窃,收留他在府中居住,便算不得是罪,更不至以死恕罪。且坐下说话吧。”杨坚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温言安抚刘鲂道。

    “罪臣贪图小利,以致险些中了奸人的圈套,这就是罪。但不知昨夜晋王府中被张仲坚打伤的是何人,如果是晋王殿下的话,那罪臣这罪可就大了啊。”刘鲂仍不肯起身就座,脸上带着两行热泪问杨坚道。

    “你放心,阿纵没事。”杨坚不得不耐着性子抚慰他道,“朕尚不明白,你怎么会想到和身处敌国的广陵富商张季龄合伙经商?”

    杨坚这一问,听似温和,仿佛两个老友闲话般随意,可在心怀鬼胎的刘鲂听来,却隐含杀机,凶险无比。他一儿也不敢大意,据实答道:“罪臣与张季龄结识,原本是在现任太子左庶子的卢贲府中,记得当时罪臣才赋闲在家,正思量着找门赚钱的营生补贴家用,卢贲便向罪臣引荐了张季龄,据他说,张季龄因有大量的丝绸生意要做,每年都需往返于关中、江左两地不下十几趟之多,正想在长安城中寻下一个既可营利,又能落脚的地儿来歇马驻足,罪臣因见张季龄身家万贯,且为人十分豪爽,一时贪图他的财货,便主动提出要和他合伙开设一家酒楼,一道营利。张季龄从卢贲口中得知了罪臣的身份、地位,也欲借助罪臣在朝中的薄望,为他日后在长安经营提供更多的便利,我二人便当下说下,五五入股,合伙开设了这座‘江南岸’酒楼。酒楼开张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张季龄就派了他的儿子张仲坚来长安,借口张仲坚在他家中常受其妻排挤,故差他离家来长安常驻酒楼,也好找个妥当的地方安置于他。罪臣只道是张季龄派儿子来照应着生意,也没多想,却不承想到他原是南陈的奸细。”

第196章 华州有变

    就在刘鲂棋先一着,在正阳宫面见杨坚,主动揭张仲坚是南陈朝廷派至长安的一名奸细的同时,杨广在获知袖红已提前逃匿的讯息后,失望之外,苦于手中无兵可派,只得决定与李圆通一道入宫向父皇杨坚禀明事情的原委。

    在目前难以捉拿袖红归案,查明她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为替谢讽开脱罪责,杨广决定将张仲坚的有关情况禀奏给杨坚,以求劝说父皇立即颁诏旨,在长安城中通缉捉拿张仲坚,为丁三儿报仇。

    杨广和李圆通赶到露门时,恰和奉旨到舒国公府捉拿张仲坚的元胃迎面遇个正着,便随着元胃一道径直来到正阳宫求见杨坚。

    杨坚才听刘鲂讲述罢他和有南陈眼线嫌疑的张季龄结识的过程,正满腹狐疑地思忖着要不要传卢贲进宫来回话,听到杨广、李圆通和元胃联袂在殿外候见的消息,眼前登时一亮,立即命人将三人带进殿来问话。

    “回禀陛下,末将率人赶到舒国公府时,已不见了张仲坚其人,在舒国公府中张仲坚宿房窗下草丛之中现有两名僮仆被人杀了,应系张仲坚所为。”元胃率先向杨坚回奏道。

    “啊,他真跑了!”跪在地上的刘鲂出一声惊叫,竟当场晕了过去。

    “快,传太医,将舒国公移至偏殿,好生照料。”做戏做到这个份儿上,纵然是向来多疑的杨坚也误以为刘鲂是担心自己受到张仲坚的牵连,当场吓晕了过去,忙命正阳宫的宦者、宫人将刘鲂抬到偏殿,传太医来替他诊治病情。

    从一迈进正阳宫的正殿,现殿内当中跪着的居然是舒国公刘鲂,杨广就不禁感到愕然:这个时候,刘鲂突然跑到宫里来干什么?

    及至听到元胃向杨坚回奏带人前往舒国公府中捉拿嫌犯张仲坚时,杨广才恍然大悟:原来刘鲂今早进宫来,是为了告张仲坚的。但旋即他头脑当中又产生了一个大大的疑问:刘鲂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在这个微妙的时候上赶着来向父皇告他合伙人的儿子——张仲坚呢?是他唯恐惹火上身,还是有意弃车保帅呢?

    “阿纵府中昨夜出了什么事?听说是有人意图行窃,还打伤了人,是这样吗?”杨坚冲着李圆通问道。

    李圆通望了杨广一眼,躬身答道:“回皇上,昨夜有歹人潜入晋王府中,伤了府中大厨丁三儿的性命,现已初步查明,此歹人和晋王府中新近来的一位当厨谢讽有关。”

    “丁三儿被人打死了?”杨坚腾地站了起来,盯着杨广问道。

    “禀父皇,的确如此。据谢讽供述,他是受了一位名叫张仲坚的歹人胁迫,欲窃取长姐笔迹,被当场擒获的。”

    “张仲坚?你说的是‘江南岸’酒楼的张仲坚?”

    “正是。”

    “原来是这样。”杨坚自言自语道,“事情竟会如此凑巧?昨夜里刚一出事,今儿早上他就进宫请罪来了......”

    杨广猜出父亲说的是舒国公刘鲂,显然,他也和自己一样,对刘鲂于这个时候入宫请罪表示出了疑惑。

    “皇上,是否要明诏令,通缉捉拿张仲坚?”元胃抱拳提醒杨坚道。

    “立即传苏威进宫,朕要当面向他下达诏旨。元胃,你到武德殿瞧瞧,今早有没有江陵新回的军报,报与朕知。”杨坚挥手命令道。

    “朕追赠丁三儿上仪同勋阶,阿纵,你要亲自为他送葬,听到了没有?”杨坚缓缓坐下,转向杨广和李圆通吩咐道,“圆通,将谢讽押往天牢,严加讯问,务求逼令他供出张仲坚的下落。”

    “父皇,谢讽确系受张仲坚胁迫,他和张仲坚并不是一伙的呀。”杨广牵挂谢讽的安危,不由得替他说情道。

    “他是不是张仲坚的同伙,只有将张仲坚缉拿归案后才知道。朕还想从他嘴里知道,他窃取丽华笔迹,究竟是做什么用的?”杨坚当场回绝了杨广,见儿子面有不虞之色,随即沉下脸,告戒他道,“你府中有叔德带领的一百名千牛军士进驻守护,还能叫张仲坚顺利地潜进,临走还伤了丁三儿的性命,这尚且是在长安,如果到了并州,再生这样的事,可怎了得?依朕说,你今日回府后,须对合府人等,尤其是府中护卫,要严加整饬,叔德所领千牛军士中有不称职者,也可以回了朕,及时裁汰更换。最近几天,你无事就不用入宫来了,记得朕昨日叮嘱你的话,好好在府中研习研习北境的军情、政情,方是大事。稍后,朕还会下一道恩旨给你的。如没有旁的事,你可以退下了。”

    杨广有心再为谢讽辩白几句,可偷眼觑了觑杨坚的脸色,没敢吱声,答应一声,退出了正阳宫。

    因自己和李圆通离开王府之时,犹未见到张须陀回府向他复命,杨广心中尚抱着一丝捉到袖红的希望,兼之刚领受了父亲的严旨,命他回府用心研习北境军情,故而杨广出了露门,便招呼鲜于罗牵过大青驴来,急欲骑驴回府。

    “王爷,王爷请留步。”

    杨广正要翻身骑上驴背,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转身看去,却见前几天曾向自己详细介绍过石屋院来历的鸿胪寺宗玄署丞王世充风尘仆仆地站在自己身后,满脸焦急地望着自己。

    “是你?你何时回的长安,这是要入宫面见父皇吗?”虽明知王世充多年以后会成为自己的一个大对头,但因感念他助自己迅抓获冼花儿的情谊,杨广对王世充并无嫌恶之心,此时见到他,反而有一种亲切感。

    “下官有要事想当面向皇上禀奏,能否请王爷带我入宫去见皇上?”王世充说得十分急迫,恨不得杨广立马就能带他入宫去见杨坚。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不是到同华等地巡视寺院道观去了吗,莫非这两处地方的寺院道观都遭人抢了不成?”杨广一时间想不出一个掌管佛道事务的小小署丞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求见皇帝,看了一眼鲜于罗,笑着问王世充道。

    “华州军坊有变。详细情况下官必须面见当今圣上才能一一道明,万望王爷即刻引我去见皇上。”王世充声音沙哑着说道。

第197章 乍闻反讯

    华州距离长安不过两三个时辰的路程,王世充口口声声说华州军坊有变,也就是向杨广明说了驻守华州的府军要生叛乱。杨广听了,再不敢等闲视之了,忙一手拉起王世充,边向露门内走,边不放心地问他道:“你说的消息确切吗?要是误报了军情,本王也难救你。”

    王世充很可能是急于返回长安向朝廷报信,一路从华州赶回,腿脚已没剩余多少力气,一面勉力跟着杨广向露门内走,一面气喘吁吁地答道:“原是下官亲眼所见,如若不实,下官情愿赔上身家性命。”

    把守露门的监门禁军见杨广去而复回,手上还拖着个不明身份的人,纷纷上前拦阻,被杨广厉声呵斥道:“本王有紧急军情要向父皇禀奏,凡挡我者,死。”

    他虽年仅十三岁,但起狠来,呲牙咧嘴地,形容也甚为可怖,军士们见了,也都被唬得让开了一条道。

    “晋王殿下,这里是禁宫。殿下就是有再紧急的军情,也须得遵从宫里的规矩,待末将先去向陛下通禀一声,方向放殿下入宫面君。”一个铁塔般的身影挡在了杨广身前,凛然说道。

    “薛世雄,你不懂得凡事都可从权的道理吗?要是迟报了军情,你能担得下吗?”由于今日入宫挨了杨坚一通训,又加上王世充所报军情确实紧急,杨广急不可耐地冲拦住自己去路的左监门郎将薛世雄叫嚷道。

    “来人哪,请王爷先到露门外稍候一时,末将这就去面见皇上替王爷通报。”薛世雄见杨广执意要直接闯进宫去,遂不再和他客气,大声向手下的军士命令道。

    众军士有将军做主,一拥而上,拉拉扯扯地将杨广和王世充二人拽回了露门外。

    杨广气得冲薛世雄跳脚大骂道:“薛世雄,小心将来有一天别叫你归到本王麾下,哼,到时要你的好看!”

    无论他怎么叫骂,薛世雄却连头也不回,径直进宫向杨坚通禀去了。

    过了约有大半柱香的光景,薛世雄返了回来,向杨广抱拳道:“王爷,皇上传您到武德殿见驾。”

    杨广木着脸,睬也不睬薛世雄,拉着王世充就往宫里走,却又被薛世雄给拦下了。

    “这位须到值房中留下姓名、职事,方可随同王爷一同入宫面君。”薛世雄一儿情面也不留,循规蹈矩地说道。

    杨广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言不,耐着性子等王世充随着军士到露门旁的值房内登记了姓名、官职,方带着他直奔武德殿而来。

    武德殿中,杨坚神情专注地听罢王世充的禀报,用难以置信的口吻重复着王世充的原话,问他道:“你是说,你奉上司之命,前去华州巡视寺观,夜宿于华州军坊之中,无意中听到军坊内两名将佐私语,说要八月十八率军杀进长安争功受赏,才怀疑华州府军生了叛乱,急着入宫来见朕禀明这一切,是吗?”

    王世充这还是打娘胎降生以来,头一回面对面地回答皇帝的问话,拚命地了头,却是激动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撮尔小吏,你可知谎报军情,视同谋逆吗?”同杨广一样,杨坚乍听王世充报称华州府军要造反的消息,也觉难以置信,陡然冲他大喝一声,厉声质问道,“仅凭着偷听到的两名军汉的一番醉话,你就敢妄言华州府军会反?尔等的幸进之心未免也太重些了吧。”

    这一问如同一记当头棒喝,跪在杨坚面前的王世充头脑登时清醒了许多,他意识到此时绝不容许自己有半的马虎和退缩,否则即将面临着诛灭三族的严厉处罚,情急之中,王世充整理衣冠,正色答道:“万岁,微臣所说并不一句虚言。两名争功的将佐当中,有一位是微臣的同乡,官居开府仪同三司,名唤史万岁。万岁如不信臣说的话,不妨命人前去华州唤史万岁进京见驾,如果史万岁敢独自前来的话,微臣甘愿万岁爷赐臣全家一死。”

    他这番话说得可谓是大义凛然,杨广在旁听了,也不禁暗暗替王世充捏了一把汗。

    “暂且寄下你的项上人头,待三日后华州府军如不见有任何动静,再来砍下不迟。来人,将王世充押往天牢,无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天牢探***问。”杨坚心中已对王世充的话有了几分相信,只是此事过于重大,仅凭王世充一面之辞,难以做出判断,于是便命人先将王世充带走羁押,好做进一步核实后再视情形而采取相应的对策。

    杨坚心里清楚,尚书左仆射高颖已于数日前赶赴江陵,督军进攻南陈,卫王杨爽又才被自己任做行军元帅,亲赴幽并抵御突厥来犯,关中、京畿一带屈指可数的统兵大将就数麾下有一万府军、驻守华州的大将军尔朱绩了。

    尔朱绩在杨坚入朝执政后,是满朝武将当中带头向杨坚表示效忠,并且在随后生的平息三总管叛乱的大战中立下了大功,一直深受杨坚信任,因此,才被赋予率军驻守华州,拱卫长安的重任。这样一个人,会起兵造反吗?

    杨坚目光阴郁地盯着杨广,在脑海之中将尔朱绩的出身、经历迅过了一遍,猛然之间,他回想起,尔朱绩原属北魏大将军尔朱荣一族,尔朱荣举兵叛魏被杀之后,尔朱绩的祖、父辈也受到尔朱荣的牵连,在北魏、西魏以及北周诸朝中皆不受重用,直到尔朱绩这一辈,似乎是攀附上了北周宣帝时天大皇后朱满月,才得以起家的。

    想起尔朱绩当初起家曾得到朱满月的大力扶持,杨坚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抬手擦拭了一下汗水,顺着这条思路继续想下去:倘若朱满月获知了宇文阐之死的真相,暗中带话给华州的尔朱绩,要他报答自己当年的扶助之恩,起兵造反,尔朱绩只怕难以拒绝吧。

    杨坚越想越觉心惊肉跳:眼下朝廷重兵皆陈于外,京畿重地,兵力十分空虚,更为重要的是,尔朱绩智勇过人,能与他匹敌的大将如贺若弼,韩擒虎,虞庆则等人如今都统兵在外,无法及时赶回长安来抵挡尔朱绩的叛军。尔朱绩只需一声令下,用不了两三天的功夫,长安城就将陷入兵临城下的困局,到时即便高颖、杨爽等人得到消息,恐怕为时也晚了。

第198章 独孤后智荐杨处道

    “阿纵,你去,请你母亲来。”杨坚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指向殿外,冲杨广吩咐道。

    杨广并不知道尔朱绩一旦率军反叛,对长安,对创立不久的隋朝意味着什么,此时听父亲并不传唤文武大臣来紧急商议平叛之策,反而只命自己去请母亲独孤伽罗前来,一时间颇有些迷惑不解,身子站在原处动也没动。

    “你没听到朕的话吗?还不快去正阳宫请你母亲前来。”杨坚大声向杨广吼道。

    杨广这才警醒过来,忙不迭地跑去正阳宫传请母亲。

    独孤伽罗正坐在正阳宫中,替长女杨丽华着愁:眼见得有人在打女儿的主意,将来一旦杨广出镇并州,她们孤儿寡母的住在晋王府中,可教她这个当娘的怎么放心得下?偏偏杨丽华之前已剪明志,誓不再嫁,说不得只好自己亲自出马,再劝她挪回宫中来住了。

    突然之间得到杨广来报,得知夫君请自己到武德殿相见,独孤伽罗很是吃了一惊:打从杨坚登极做了皇帝之后,每有重大事情需要做出决断之时,第一个总要和她商量,待二人所见略同后才正式下诏施行,而她也遵循着一个原则,尽管夫君每有大事,总会咨询她的意见,但她从不踏入杨坚日常处置朝中政务的武德殿一步。杨坚素来是知道她这个心意的,却为何今日打次子杨广来请自己到武德殿和他相见。

    “江陵那边出了什么事?”独孤伽罗先想到的就是与南陈的战事有了新的变化,沉声向杨广问道。

    待杨广向她禀明详情,得知王世充紧急返京报信,华州尔朱绩有可能谋反的讯息后,独孤伽罗倒是比夫君杨坚沉得住气,冷冷一笑,语带不屑地说道:“跳梁小丑,能成什么大事?”随后便要何柱儿头前带头,自己则在杨广的陪伴下,破例赶往武德殿来见杨坚。

    杨广半道上想起舒国公刘鲂还在正阳宫的偏殿,不知现在怎样,便趁机向何柱儿打听详情。

    “王爷,别提了。咱家瞧着,舒国公这回可真吓得不轻,人在偏殿苏醒过来之后,脸色煞白,嘴角直泛白沫,不停地叨叨着:‘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也不知他说的是谁。皇上见他这样,只好暂且命人将他送回了府,好生将养着,待神志清醒了,再与他相见、说话。”何柱儿有意和独孤后拉开一段距离,悄悄地向杨广说道。

    杨广原本还颇有些刘鲂今日入宫的动机是为了舍车保帅,借假意告张仲坚来洗脱自己,如今听何柱儿如此一说,心中的疑虑减消了不少。

    杨坚在武德殿中见爱妻到来,立马迎向独孤伽罗,拉起她的一只手,急切地说道:“阿纵想必已对你说了吧。眼下之计,别的都还好说,只是朕身边缺少一位能镇得住尔朱绩的大将,统兵守护长安,平息叛乱。”

    “反叛之旗帜尚未扯起,陛下,何来叛乱呀?”独孤伽罗冲杨坚恬然一笑,轻轻巧巧地答道,“再者,禁宫当中,现就有杨雄、元胃、李圆通等数员大将,可供陛下驱使,又何来无将之说呢?”

    “哎呀,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抻着朕了。”杨坚苦笑着说道,“皇后提到的这些人,于禁宫中守护朕和皇后还可,要命他们统军去和尔朱绩对阵,朕实无取胜的把握。不瞒皇后说,朕方才已接连派出了三路斥候,前往华州打探虚实,但当务之急,是要在长安城中物色到一位将才,以备不虞啊。”

    “既然这几位陛下不放心,臣妾听说尔朱绩麾下一万华州府军当中,倒有近一半军士是盛国公梁士彦带出来的老兵,陛下登极后,为防将士之间相互勾连,作乱,才将他们调拔到了尔朱绩麾下,如今盛国公梁士彦、英国公宇文忻等前朝名将皆在长安城中,陛下如托以重任,命他们率军平息华州叛乱,尔朱绩又怎会是他们的对手?”独孤伽罗像是成竹在胸,仍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们,唉,勇则勇矣,只怕是他们到了华州,不仅不会替朕平息叛乱,反而会伙同尔朱绩一道杀回长安吧。”杨坚重重叹了口气,像是回应独孤伽罗,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太师李穆威望素著,无奈年事已高,难以上马临敌喽,除他之外,还有谁可堪大任呢?”

    眼瞅着夫君急得像是只热锅上的蚂蚁,倒背着双手在殿中团团直转,独孤伽罗心肠一软,这才说道:“臣妾倒是想起一人来,就怕陛下不肯用他。”

    “你说,他是谁?”

    “清河郡公杨素杨处道。”独孤伽罗微笑着说出了杨素的名字。

    到了这时,杨广才确切地得知,清河郡公杨素于数日前入宫献图,主动请缨,北上迎战突厥,却仍是未获杨坚诏准。要知道,杨素实为隋唐交替之际,数一数二的当世大将,他既愿替大隋效力,父皇杨坚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愿重用他呢。

    “他?”杨坚脸上泛起了一丝尴尬,犹豫着应道,“杨处道虽有雄材大略,却一向恃才傲物,早些时日还曾向人夸说自己才出身于弘农杨氏,而朕这一宗并非弘农杨氏正宗,对朕颇存轻慢之心。如此胆大轻狂之士,朕岂能放心委以重任?”

    独孤伽罗深知个中原由,心说:你本就不是出身名门,人家杨素哪儿说错了你啦?脸上却带着笑劝杨坚道:“清河公秉性向来如此,陛下又不是不知。想当年他当街拦下前朝武帝的坐骑,说出那句‘我只恐富贵上门前来逼我,我独不去求富贵’的狂言,周武帝不也一笑了之,反而对他青眼相加了吗?莫非陛下自忖度量尚不及周武帝?”

    这就是杨坚每临大事,必要先与独孤伽罗求得意见一致,方可做出最终决断的真正原因了:除独孤伽罗一人之外,普天之下,谁还能用这样的口吻同他说话,真正推心置腹地替他着想呢?

    “哈哈,皇后之言甚是有理。来人哪,宣清河郡公杨素即刻入宫晋见。”杨坚转忧为喜,冲着殿外朗声吩咐道。

第199章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清河郡公杨素最近几天很是郁闷。他自谓文韬武略不在高颖之下,若论率军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本领还远在高颖之上,却自大隋朝建立以来,一直无法像高颖那样受到杨坚的重要,大半年来,杨坚除了交待给他一项协助高颖,参与制定《开皇律》的差使以外,他和梁士彦、宇文忻这些个前朝统军的大将一样,受到了皇帝的冷落。唯一强过他们的是,杨坚隔三差五地还会传唤他进宫旁听一些军国大事,顺道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其实杨素自己心里也清楚,他之所以会落到不上不下,不冷不热的地步,多半还是由于自己太过孤傲,目中无人的缘故,招了皇帝的忌,有意将自己置于闲散之地,只偶尔充做顾问,决不肯轻易委以重任。

    杨素自己虽然在家里很能呆得住,没事儿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内不知在琢磨些什么,可时间一长,眼瞅着苏威等人日渐飞黄腾达,杨素的夫人郑祁耶坐不住了。

    这位郑氏夫人出身荥阳郑氏,不仅家世显赫,而且心气儿也特别高。早年间,她嫁给杨素,不到三年的功夫,就因夫君为前朝立下了赫赫战功被封做了郡君,当时她年仅二十出头。然而,随着杨坚代周建隋,郑祁耶私心里认为,单凭着她和皇后独孤伽罗亲如姐妹的关系,怎么着也能当个国公夫人吧,却没想到,杨素在隋朝建朝以来,竟会沦落到赋闲在家,整日无所事事的地步,眼瞅着像苏威、虞庆则这些资望、才略皆不如杨素的人接连受到重用,要么爵封国公、职任显要,要么统率重兵、镇守边州,过不了两年,只怕他夫妻二人都要被这些人远远地甩在身后了。

    郑祁耶自不甘心一辈子只做个郡君,于是,她一面竭力撺掇夫君在杨坚面前努力争取出外掌军的机会,一面充分利用她和独孤伽罗的私人关系,多次亲赴正阳宫游说,欲为夫君求得一份能建功立业的差使,以使夫君能重振雄风,大展宏图,也使自己能不输于他人。

    杨素对郑祁耶一向是敬畏有加,兼之对夫人亲自出马为自己谋求差使的举动颇感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便趁突厥突然出兵攻占临榆关之机,怀揣着一张他研究、绘制出的方阵图入宫来见杨坚,以期杨坚能够采纳他的方阵图对付突厥,同时也能委任自己带兵北上,抵御突厥。

    可谁知道,杨坚仔仔细细将杨素呈上的方阵图看了多时,又当场征求了杨爽、杨勇等人的意见,随即欣然接受了杨素的建议,并将方阵图转赐与了杨爽,命他立即差人仿模多份,下各军,勤加操演,用以对付突厥铁骑,同时,却闭口不提任用杨素为将的事儿。

    杨素空怀着一腔为朝廷效命的热情,巴巴地跑来向皇帝敬献阵图,自己仍在受到杨坚的一番夸奖后,被打回了家。一气之下,任凭郑祁耶在他耳边如何聒噪、催促,杨素再也不肯主动踏入露门半步了。

    人虽在家闲着,可杨素的心思却一时一刻也没闲下来。自高颖奉旨南下江陵率军与南陈开战以来,杨素就千方百计地命家中仆从为他搜集来庞杂而众多的大江两岸两军对垒、兵力部署的信息和情报,他自己躲进书房不厌其烦地亲自动手梳理、分析,加以研究、揣摩,搞得郑祁耶虽对他乌龟不出头的做法心怀强烈不满,一时间也拿他奈何不得。

    今天,刚过罢中秋节,杨素像前几天一样,早早地起了床,梳洗更衣已毕,又一头扎进了书房,钻研起与南陈的战法来,郑祁耶先接到宫中来人,称皇帝急宣杨素入宫的消息,心中不禁暗喜,只道是自己前些日接连入宫关说独孤伽罗的功夫没有白费,终于盼到了皇帝起用夫君这一天,便亲自到书房来叫杨素。

    郑祁耶带着两名侍女走到书房门前,也不敲门,直接一把推开了房门,兴冲冲地走进了书房。

    书房内,杨素正光着膀子趴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在他身旁,散乱地摆放着些大小不一的船只模型。

    “处道,你这是在干嘛呢?快快起来,更换朝服,皇上急着召你入宫去。”郑祁耶带着几分诧异地望着地上摆得到处都是的船只模型,向夫君通禀道。

    杨素正蹶着屁股,在向最大的一只五层高的船只上粘拍竿,听到夫人的通禀,精神为之一振,忙转过头问道:“可是昭玄与南陈水战不利,皇上要命我率军出征?”

    “瞧把你美的。前来传旨的中使就在前头正厅里候着呢,你自己问他去。”郑祁耶也巴不得夫君一语中的,含笑带嗔地答道。

    杨素伸手扯过一件长衫,披在肩头,头也不回地就向前厅跑去,嘴里还向郑祁耶说道:“请夫人替我收拾好行装,说不得今日我就要动身南下了。”

    令杨素略感失望的是,到他府中传旨的中使也并不知道杨坚急宣他入宫是为了何事。没奈何,杨素只得更换朝服,连一名随从都没带,便急匆匆地跟随中使一道入宫来见杨坚。

    当杨素走进武德殿时,皇后独孤伽罗已回正阳宫去了,殿内只有杨坚、杨勇和杨广父子三人。太子杨勇也像是刚进宫不久,正抱拳冲着杨坚请求着:“儿臣身为储君,当此危难之时,自应奋勇当先,替父皇分忧,请父皇诏准儿臣亲率三千兵马,即刻赶往华州平叛吧。”

    杨素闻言,心下恍然:原来是华州出了事,如今杨爽既已离任北上,华州的尔朱绩所部对拱卫长安就显得举足轻重了,怪道是皇帝急吼吼地宣我入宫,莫非是要我统军前往华州镇压叛乱?

    他正胡思乱想着,就听杨坚并不理会杨勇,冲着他问道:“处道来了,朕欲有一事求教于你,如若有人来向朕禀报,华州尔朱绩部将有不利于朝廷的异动,朕该如何处之?”

    太子杨勇方才分明说的是平叛,而杨坚此时却只说尔朱绩部可能会有异动,杨素立马便听出了个中微妙的不同之处,未假思索,脱口即答道:“探明实情,后制人,可也。”

第200章 杨素单骑入华州(上)

    (今天三更,零第一更,二更,三更时间不变)在杨素入宫晋见之前,自己和皇后明明议定的是先制人:一面多命斥候前往华州探明军情,一面任将出征平叛,尔今杨素面对着自己的当面问询,虽也说出了需探明实情,但却要后制人,华州与长安近在咫尺,先制人犹恐不成,这后制人要怎么个制法呢?

    刹那间,杨坚头脑飞地思考着杨素提出的后制人的应对之策是否可行,却一时间仍感莫名所以,正欲开口再问时,却听杨素抱拳向自己说道:“如果臣所料不差,尔朱绩想必是受人蛊惑,欲举兵难。臣请陛下赋予臣便宜行事之权,命臣即刻前往华州,平息此一事件。”

    杨坚施即意识到杨素话中只用了事件一词,而没有像太子杨勇那样称之为叛乱,目光一闪,改口问道:“处道既知朕心,就用不着朕再详细说给你听了,你请命前往华州,需要多少人马啊?”

    “如臣所料不差,眼下事体未明,大军不可轻动,臣愿一人一骑赶赴华州,为陛下分忧。”杨素从容答道。

    “那,你要朕授予你怎样便宜行事的权力呢?”杨坚对杨素提出单枪匹马地前往华州虽觉诧异却并不觉得十分意外,略一沉吟,又向杨素问道。

    “斩将夺旗。”杨素异常简洁地说出四个字。

    “尔朱绩麾下有一万精锐府军,你一个人前往华州,纵使朕即授你斩将夺旗之权,你又如何能做到呢?”杨坚最是瞧不惯杨素这一副大言不惭的模样,沉声问道。

    “臣如做不到的话,陛下急召臣入宫,又有何用?”杨素只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父皇,此事非同小可,儿臣请求父皇立下诏命,调集驻防京畿各路兵马,由儿臣统领,对华州叛军形成合围之势,一旦清河公不能劝说尔朱绩改弦更张,便即对其所部展开征剿,以确保京畿重地无虞。”太子杨勇急不可奈地再次请缨道。

    “住口。”杨坚勃然大怒,厉声呵斥杨勇道,“你身为储君,遇事不查明探清,只知一味兴兵征讨,此等主张与儿戏有何不同?”

    他说到儿戏两字,有意盯了杨素一眼,似乎暗指杨素欲独自前往华州也有儿戏之嫌。

    “太子之言也并非全无道理,陛下试想,如臣只身前往华州,一旦乐朱绩果有反意,而臣又制他不住的话,他必会取臣的项上人头借以威摄三军,到时只要见华州城头上悬挂有臣的这颗人头,便可坐实其必反无疑,太子随后率军征讨,岂不是出师有名了吗?”杨素这话说得十分平淡从容,唯其如此,杨广站在一旁,听得不禁心下骇然,激凌凌连打了两个寒战,心说:这杨素也未免有些太过拚命了吧。

    杨坚却知杨素这话至少有一半是在向自己牢骚,暗怪自己不肯相信他,遂不再迟疑、犹豫,正色对杨素下令道:“朕即任尔为京畿东道黜置大使,准尔临机决断,便宜行事,命尔即刻赶赴华州,不得迟延。”

    杨素慨然抱拳应道:“臣杨素接旨。”旋即目光望向杨广,向杨坚提出请求道:“臣请陛下允准,臣在离京动身之前,想到晋王府中见一见公主殿下,烦请晋王殿下与臣同去。”

    自己从未向杨素提到过有人欲窃取杨丽华笔迹的事,杨素接到任命后,单只提出临行前要见杨丽华一面,莫非依杨素的判断,尔朱绩起兵造反和自己的长女还有牵涉?杨坚心中虽有些犹疑不定,但对杨素如此简单的唯一要求难以拒绝,当下便头默许了。

    杨广也没想到杨素在领受了单人独骑前往华州的差使后,并不急于回家与家人告别,反而要自己带着他到自己府中去见长姐一面儿。他得到杨坚的准许后,跟随杨素出了武德殿,即忍不住试探着问杨素道:“清河公,小王和长姐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杨素抬眼见武德殿已聚集了不少等候皇帝接见的大臣,遂只答道:“王爷莫急,待出了露门,我再说与王爷听不迟。”边说边微笑着和迎面遇上的大臣们一一抱拳打着招呼,互致问候,浑不似一位即将身赴险地,出生入死的钦差大员。

    好容易盼到了与杨素一道出了长安宫,各自翻身上了坐骑,并辔而行,杨广正要再开口问询究竟,就听杨素突然抢先向他问道:“听说王爷的田庄与华州地界儿接壤,不知确切否?”

    杨广因数月前府中闹粮食危机之时,查问过名下田庄的详细情况,依稀记得自己名下的田庄的确在长安城的东边,与华州相距不远,便冲着杨素了头。

    “臣过会儿到了王爷府上,见过公主,即要离开长安,赶赴华州,但有一事,想事先烦请王爷助臣一臂之力,不知王爷肯应允否?”杨素笑吟吟地望着杨广,问道,瞧他的神情,更像是大人在逗小孩儿取乐,而不像是在求自己帮忙。

    “清河公请讲,小王愿尽绵薄之力,助清河公马到功成。”由于已知道在真正的历史中,杨素乃是日后自己驾前头一号的重臣,杨广也未计较杨素说话的态度是否庄重,诚心诚意地答道。

    “臣离开长安后,请王爷立即命人前往田庄,指使庄户们于今夜三更天在田间地头燃数十堆篝火,最好在其中添放些牛粪、猪粪之类的东西,使烟雾冒得更浓重些,但此一事,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此事算不得难事。只是小王不明白,清河公要小王田庄上的庄户在田地里上数十堆篝火做什么?莫非是要布一座疑兵阵吗?”杨广好奇地问道。

    杨素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诧,盯着杨广,频频头道:“王爷天资聪慧,颇谙用兵之道嘛。个中详情,请恕臣此时尚不便向王爷禀明,王爷只需答应下此事,便算是帮臣一个大忙了。”

    听杨素如此说,杨广纵使心怀好奇,也不便再问下去了。两个人一同回到晋王府,杨素执意要单独求见杨丽华,杨广将他引到杨丽华居住小院的院门处,即止住脚步,放他一人进院去了。

    在杨广的心中,原以为杨素临行前只提出要面见杨丽华一人,定是有极为重要的事要和杨丽华商量,或者求助于杨丽华,却不料杨素在杨丽华房中只呆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抱拳向自己告辞道:“晋王殿下,臣这就前往华州去了,方才路上所托之事,还请王爷莫忘。”

    受好奇心的驱使,待杨素的背影一在视线中消失不见,杨广即三步并做两步地钻进了杨丽华的上房,急冲冲地问杨丽华道:“杨素来见长姐,是为了求长姐帮忙吗?”

    杨丽华才送走杨素,忽见杨广冒冒失失地一头撞将进来,劈头便问杨素求见自己是为了何事,不由得抬起手,轻轻擂了杨广一拳,嗔责道:“哪儿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用得着你这样慌张?杨处道不过是为了代其妻郑祁耶向我讨要一枝簪金花的步摇作样子,她好仿效着也做一枝来戴罢了。他素有惧内之癖,说不得我只得拿一枝给他喽。”

    “啊?”杨广搔头望着门外,心想:这个杨素倒底在玩儿什么花样呢?

第201章 杨素单骑入华州(中)

    天近日暮时分,华州城军坊议事厅内,柱国大将军尔朱绩召集麾下各营团的将佐会商过军情、防务,遂命人在议事厅里盛排下酒宴,款待诸将,此时,就见有把守坊门的军士来报,称上柱国、清河郡公杨素来访。

    尔朱绩乍闻此讯,心头一惊,暗想:我正打算在今晚的酒宴上当众宣布起兵反隋,杨素为何恰在此时赶来华州,莫非消息泄露了不成?

    因尔朱绩勋阶、爵位皆在杨素之下,他对杨素突然来到华州心中虽怀有疑虑,表面文章还是要做一做的,当即率领诸将佐亲自迎到了坊门之外。

    “哎呀,清河公,多日未见,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到议事厅说话。”尔朱绩满面笑容地边和坊门外的杨素打着招呼,边用眼角的余光审视着杨素。

    只见杨素身穿一袭灰色的道袍,单人独骑站在军坊门外,并不像是有公事在身的样子。

    “大将军,别来无恙否?”杨素将手中的缰绳交到把守坊门的军士手中,依照道家的礼仪向尔朱绩打了个稽,笑容可掬地问候道。

    “清河公,您这是?”尔朱绩手指着杨素身上的道袍,惊讶地问道。

    “居家无事,出城来逛逛,没想到就走到了华州,叨扰大将军了。”杨素神情自若地答道。

    “哦,哦,请,请。”尔朱绩向紧跟在身后的亲兵使了个眼色,忙侧身向军坊内让着杨素。

    杨素也不谦让,率先迈步走进了军坊,来到了议事厅阶前。这时,已有军士们来来往往向议事厅内端送着酒菜,杨素一见,不禁捻须冲尔朱绩笑道:“俗语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没想到杨某今日夜访华州军坊,正赶上尔朱大将军宴客,杨某的口福不浅哪。”

    “近来朝廷与南陈交战,北境也不甚安宁,末将身负拱卫京畿重任,不得不倍加小心,时刻提防着有歹人扰乱京畿。这不,诸将连日来巡视辖区各处,连八月十五中秋团圆夜都给耽误了,我寻思着趁今日诸将聚在一处会商军情的空儿,给他们补上这一顿酒,大家凑在一起乐上一乐。清河公既光临华州军坊,今晚的酒宴理该由您来主持。”尔朱绩豪爽地向杨素解释道,同时也试探着杨素的真正来意。

    “好。杨某平生最喜两样东西:美酒、佳人。既承尔朱大将军盛情相邀,杨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杨素一也没跟尔朱绩客气,依然是昂阔步,率先步入议事厅,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尔朱绩的帅位之上。

    这一来,尔朱绩麾下一部分不识得杨素为何许人也的将佐们可瞧不过去了,纷纷手按佩刀,冲杨素怒目而视。庭院内的气氛立时变得紧张起来了。

    尔朱绩却颇为了解杨素的为人、做派,知他平时洒脱不羁,不拘小节,且目中无人,恃才狂放,转身向身后诸将做了个稍安勿燥的手势,脸上挂着笑走进议事厅,十分自然地坐到了杨素下的座位上。

    华州诸将见身为主将的尔朱绩对杨素如此宽容、忍让,心中尽管不乐意,也不便难为杨素,也纷纷随着尔朱绩在议事厅依各人品秩落了座,只是人人脸上皆有不快之色。

    杨素将议事厅内诸将的举止、动静一一瞧在眼中,心中冷笑一声,故意装做是才现自己坐于主位似有不妥,当下也不起身,只伸手招呼尔朱绩道:“杨某一身道士打扮,独居于主位,令人观之不免可笑。来来来,尔朱大将军,你我并肩同坐。”

    议事厅内诸将被杨素这看似谦让,实则倨傲不逊的举止给激怒了,当下便有人想起身指责杨素,要他让出主位来。

    尔朱绩因心中有事,自在坊门外见到杨素的一刹那起,就一直在冷眼观察着杨素的一举一动,眼见得杨素先倨后恭,抬手招呼自己过去和他同坐,也不屑在这些小事上与他计较,遂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厅内诸将,示意他们不可轻举妄动,对杨素不敬,尔后缓缓起身,命随侍的军士在主位旁边并排安放好一张几案,自己冲着杨素哈哈一笑,道:“能和清河公并肩而坐,一同观赏华州月色,实乃末将的荣幸。清河公,末将先敬您一碗。”说着,顺手端起一碗酒,敬向杨素。

    杨素俨然如同全军主帅一般,伸手端起面前几案上的酒,向厅内诸将说道:“诸位将军请了,杨某先干为敬。”说罢,一仰脖儿,将满满一碗酒率先喝得一滴不留。

    眼瞅着杨素以客欺主,居然乘自己向他敬酒之机,不识好歹地摆起了全军主帅的谱,当众喝下了头碗酒(依隋时军中饮酒规矩,头碗酒只有统率三军的主将先喝),尔朱绩就是有再大的肚量,此时也有了几份不快。他干笑几声,喝下了第二碗酒,腾腾两步走至杨素身边,顺手解下佩刀,重重地放在面前的几案上,伸手端起第二碗酒,冲厅内诸将说道:“这碗酒,本将军代表尔等向清河公略表敬意,欢迎清河公到访华州军坊,来,干了。”说罢,再不谦让,率先喝干了碗中的酒。

    “杨某久离军营,对军中令式倒是有些生疏了,方才如有不敬之处,还望大将军海涵。”杨素故伎重施,再次向尔朱绩表达歉意道。

    尔朱绩本已暗令亲兵到华州城外打探,看杨素是率军而来,还是确是一人一骑而来,此时尚未见亲兵回报消息,只虚言支应杨素道:“清河公此话过谦了,想当初末将还是员偏将时,清河公已是统率上万人马的行军总管了,今夜由清河公来喝下这头碗酒,也是应当的。”

    “唉。”杨素听尔朱绩提到自己以往的经历,像是被戳中了心事,重重地打了个唉声,向尔朱绩抱怨道,“昔日统率上万人马又如何,今日还不落得个形单影只,闲来无事,欲夜登华山的地步。杨某如今已是废人一个,望尔朱大将军好自为之,莫学杨某就是。”说着,竟当众落下两滴泪来。

    尔朱绩正要开口劝抚他两句,陡地抬眼看到先前派出去的亲兵回来了。

第202章 杨素单骑入华州(下)

    尽管亲兵回报,没有在华州城外现有大队官军跟随杨素前来,尔朱绩仍觉放心不下,打走了亲兵,转身回到议事厅,双端起一碗酒,含笑问杨素道:“华州距长安有百里之遥,清河公身穿道袍,单人独骑夜晚至此,不怕尊夫人见怪吗?”

    厅内有多数将佐曾听说过杨素一向怕老婆,听到尔朱绩提到杨素的夫人郑祁耶,不禁都笑出声来,一心想听听杨素怎么回答。

    杨素像是经尔朱绩提醒,突然想到了自己是瞒着老婆来的华州(事实也确是如此),单手端着酒碗,呆了一呆,随即装出一副蛮不在乎的表情,抬手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对尔朱绩的问话避而不答,只冲着厅内诸将叫道:“今宵有酒今宵醉,莫问明朝是与非。来,喝酒,喝酒。”

    以尔朱绩为,厅内登时爆出一阵哄堂大笑。

    尔朱绩虽不再疑心杨素是受了朝廷的指派,前来华州削夺自己手中军权,抑或打探自己军中虚实的,可毕竟他已定下了今晚起事,举兵反隋,有杨素在场,令他不免感到左右为难:如果二话不说,命军士将杨素拖出杀了吧,又担心军中少数未参与自己叛乱阴谋的将士起疑心,提前暴露意图,如果任由杨素坐在议事厅中拖住诸将,又怕错过了起事的时辰,耽误了起兵谋反的大事。

    尔朱绩低头沉吟多时,终于想出了一个所谓的万全之策:如能将杨素当场灌醉,趁他醉得不省人事之际,自己向军中诸将宣布举兵反隋,岂不最为稳妥?

    想到这儿,他冲在座的几位心腹将佐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都去向杨素敬酒,及早将他灌醉,好做正事。几位心腹将佐会意,纷纷起身去向杨素敬酒致意,厅中其他将佐见了,也不肯落于人后,于是,大大小小几十位将佐将杨素一人团团围住,逐个地敬酒劝酒,尔朱绩见了,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谁也想不到,杨素居然会有这么大的酒量,待到几十位华州府军的将佐排着队一一向他敬过了酒,只见他面色只微微泛起红晕,竟是身不晃、手不颤,双手捧起一碗酒,单单对着尔朱绩唤道:“大将军,咱们还没喝过,来,干一碗。”

    眼瞅着此时已近三更时分了,杨素头脑仍然如此清楚,尔朱绩暗地里一跺脚:也罢,今夜活该你死在华州城内,就欲指使厅外的亲兵一哄而入,将杨素拖出去杀了。

    还未等他开口传唤亲兵入内来杀杨素,只见之前他派出城去打探消息的那名亲兵面带惊慌地跑进议事厅来,向尔朱绩亢声禀报道:“报告大将军,不,不好了。西边着火了。”

    尔朱绩一向胆子并不大,此次他之所以答应朱满月,同意起兵反隋,其中只有一小半是为了报答朱满月昔日对他的提携之恩,而多半是由于眼见隋朝南北两面受敌,京畿守备兵力空虚,想乘此机会为自己捞取更大的功名利禄,嬴得个反隋复周的中兴功臣的名号。为达此目的,他曾坚持要朱满月设法骗取前朝皇太后杨丽华的亲笔诏旨,以做为号令三军,起兵反隋的凭据。

    结果,朱满月没有得到杨丽华的亲笔诏旨,反而今天一大早,有手下军士向他禀报称,有一位朝廷派来巡视华州当地寺观的小官儿王世充突然不告而别,不见了踪影。尔朱绩得报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急命各营出动人马,在华州附近寻找王世充的下落,又派出亲兵,暗查军坊之中是否有人向王世充泄露了起兵反隋的消息。各路人马查至晌午时分,仅仅查到了有当地百姓报称,曾见过一位和王世充体貌相似之人,骑驴匆匆向长安的方向去了,随后亲兵来报,称统领左军的开府仪同三司史万岁和王世充是同乡,昨晚曾留王世充在他房中歇息。

    尔朱绩随即以召集会议为名,将史万岁诱至议事厅拿下,亲自讯问他,是否曾向王世充泄露过起兵反隋的消息,虽然史万岁一口咬定自己决没有泄露半个字给王世充,为以防万一,尔朱绩还是命人把史万岁羁押于自己的中军之中,同时决定提前起事,举兵反隋。

    今晚,先是杨素突然造访,继而深更半夜的,华州西边又燃起了大火,这怎么不令尔朱绩感到心慌意乱?

    “可曾现有大队的官军朝着华州的方向开来?”到了这时,尔朱绩也顾不得避人了,忙向来报信的亲兵问道。

    要知道,尔朱绩所率一万华州府军本就是不折不扣的朝廷官军,而此时身为官军主将的尔朱绩竟然当众向亲兵问出这样的话来,议事厅中立时便有几位未曾参与阴谋叛乱的将佐产生了警觉,手按佩刀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坐在尔朱绩身边的杨素猛然间将手中满满一碗酒泼向了尔朱绩,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从尔朱绩面前的几案上夺过他的佩刀,“呛啷”一声拔刀出鞘,众人只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红光迸溅处,大将军尔朱绩硕大的一颗人头已被杨素挥刀砍了下来。

    “众位将军。”杨素抬脚将尔朱绩无头的尸身踢至一旁,飞身纵至当中的几案上,向着厅内诸将大喝道,“尔朱绩企图率军谋逆,朝廷已三万大军,前来华州平叛。今夜,本黜置使奉旨已将尔朱绩当场斩杀,恶既诛,胁从概不论罪,请诸位将军约束所部各军,不得擅动,听候朝廷落。”

    面对着眼前霹雳闪电般的惊人变化,议事厅内诸将大多被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只有三四个尔朱绩的心腹将佐一见主将被杀,不约而同地拔刀向杨素冲了过来。

    杨素与高颖不同,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一员猛将,屈屈三四个身手平掌的将佐怎会是他的对手,两三个照面过后,也都在杨素刀下做了无名恶鬼。

    这时,议事厅内的大多数将佐都已清醒了过来,有人冲杨素大声质问道:“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朝廷并没有派中使来解除尔朱大将军的兵权,你杀了大将军,便视同谋逆作乱,我等岂容你活着走出军坊?”

    杨素单手持刀,从怀中掏出一枝簪金步摇来,高高地擎在手中,朗声向诸将说道:“众位将军请看,这是本使今日离京之前,前朝杨皇太后亲手交到我手上的,尔朱绩谋反,打的是复周的旗号,尔今有前朝皇太后日常所戴之证物在此,你们还要相信他的那一套鬼话吗?”

    这一来,大多数受到尔朱绩欺骗,误认为尔朱绩是奉有前朝皇帝及皇太后密诏,而参与到他阴谋当中的将佐们才知道自己上了尔朱绩的当,纷纷解下了佩刀,向杨素表示愿归顺朝廷,纵有个别的将佐仍蓄意不轨,但见眼前情形,分明大势已去,也只得随大溜加入到了归顺朝廷的行列当中。

    一场蓄谋多时的叛乱就这样平息了下来。

第203章 厨子没了

    华州军坊内剑拔驽张,长安禁宫中波诡云谲,但对于绝大多数的百姓来说,今年的八月十五过得和往年没什么不同:一直居高不下的米价因朝廷向南陈兴兵宣战,不但没有丝毫下跌的迹象,反而还有一路攀升之势,唯一有所改观的是,秋后,朝廷从关东粮食主产区征调了大批的粮食供应京畿,百姓们不至于手中拎着铜钱和布帛而买不到粮食了。

    华州尔朱绩的叛乱得力于王世充的告密和杨素的胆略,几乎在一天一夜之间就被平息了下去。因而,杨素和王世充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平息这场未来得及动的叛乱的两位大功臣,受到了朝廷的嘉奖和重用。只不过,有心之人会现,杨坚对杨素和王世充给予的赏赐还是有些许不易为外人所察觉的区别的:

    王世充由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掌管佛道等宗教事务的微末小吏,直接被擢升为了正五品的兵部员外郎,可谓是受到了真正的重用;而身居上柱国、清河郡公高位的杨素,虽然单人独骑平息了一场迫在眉睫的叛乱,却只被任命为了东都留守长史和洛州长史两个上佐的职事,看似位高权重,但要知道现任的东都留守元孝矩是太子杨勇的岳父,而现任的洛州总管更是才调外任不久的当今皇上杨坚的亲姐夫窦荣定,给这两位当席佐僚,对旁人而言,也许求之不得,但对志在出将入相的杨素来说,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两个理想的职事。

    即便是这两位受到封赏和嘉奖的平叛功臣,也远不能和年仅十三岁就被诏准开府建衙的二皇子,晋王杨广相提并论。

    杨广迅地查捕到了杀害会真和尚的真凶,南陈秘密谍报机关“雁巢”的重要成员——法名唤做如是,化名为花姑的冼花儿,八月十五刚过不久,长安宫中就传出了皇帝要为晋王出镇盛选府僚的消息,甚至还有消息灵通人士煞有介事地透露出杨坚有意将杨广出镇统辖的范围由并州扩大至整个关东。

    消息一旦传散开来,长安城中的王公贵宦、豪门世家子弟立即闻风而动,纷纷寻找门路,试图挤进晋王藩邸,谋求一份差使,以便为自己今后仕途上的飞黄腾达搭好桥,铺好路。

    府门外已闹得沸沸扬扬,可身为当事人的杨广几天来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由于自己立功心切,在初审冼花儿时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嫌犯——赤髯少年张仲坚,以至于想当然地误认为冼花儿就是潜伏于石屋院的“雁巢”要人物,而没有及时注意到在冼花儿和张仲坚之间,还隐藏有一个更为可怕的神秘人物,正是他(她),借助冼花儿做为自己的挡箭牌,躲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这个人,根据杨广目前的判断,很可能就是于鱼俱罗初入石屋院时,主动向他投怀送抱的青楼女子——袖红。

    苦于在冼花儿被抓之后,杨坚就解除了杨广牵总查案的差使,严令他在府中用心研究北境的形势,使得杨广手中失去了可供他驱使、调遣的人马,同时,杨广又因担心父皇会把彻查南陈间谍头子关自在的差使交给旁人,而不欲将自己连夜突审冼花儿得到的对袖红的怀疑过早向杨坚禀明,因此,连日来,他只得命张须陀埋伏于鱼俱罗和袖红同居的住所附近,一俟袖红回来,便立即将她拿获。

    然而,凭着直觉,自那日从鱼俱罗口中得知袖红借口探亲离开鱼俱罗后,杨广就意识到,袖红极有可能从鱼俱罗那儿获知了冼花儿被抓的消息,提前跑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仍坚持派张须陀去蹲守候,只不过是寄希望于万一罢了。

    袖红不知所踪,而杀害丁三儿的凶手张仲坚更是沓无音讯,加之李渊向李圆通透露了谢讽窃取杨丽华笔迹的劣迹,使得谢讽也被关进了天牢,吉凶未卜,这些事情叠加在一起,杨广怎会高兴起来?

    谢讽被自己招入府中当厨的短短一二十天时间里,虽然一老一新两位大厨同行相妒,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可一朝两人一死一关,杨广不无失落地觉,自己府中的厨子没了。

    就在杨素单骑入华州的第二天,杨广遵旨为丁三儿举行了隆重的葬仪,按照朝廷四品勋阶的规格安葬了丁三儿。

    丁三儿生前所烹制的饭菜虽没有几样能令杨广吃得入口的,可一旦他真的不在了,杨广还颇有些怀念起他那道不放盐的生炙羊腿来。

    对谢讽,就更不用说了,杨广急于捉到袖红,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想替谢讽证明,他确是受人胁迫,而非出于自愿,去做出行窃之事的。

    正是由于杨广事先通过上网搜索,得知谢讽终将成为自己的尚食值长,他才接连回绝了鱼赞举荐的新的府中掌案人选,执意要把掌案的位置留给谢讽来当。尽管他并非不清楚:谢讽才被关进羁押朝廷要犯的天牢之中,不晓得何时才会被放出来;并且,即便将来有一天,谢讽得到了宽恕,以他的出身和曾有过的劣迹,父皇母后是否会允准他在自己身边当厨。

    就在杨广郁郁寡欢,整日闷坐于家中,望着幽并等地的舆图呆之时,自十几天前送走染干就再也没登过晋王府的大门的长孙晟突然有一天来了。

    令杨广感到惊喜的是,长孙晟并不仅仅是为督促他学业而来,还给他带来了那匹“铁蹄龙”。

    “殿下,如今染干随同其父已离开长安,返回都斤山,这匹他当着皇上和满朝文武的面儿赠与殿下的坐骑,某也该把它交还给殿下了。”长孙晟请杨广随他到府门外,依依不舍地捋着“铁蹄龙”颈后如锦缎似的鬃毛,含笑将马的缰绳交到了杨广手中。

    “先生,前些时令您失望了。”因想起中秋夜比箭败在了杨秀手下,杨广边从长孙晟手中接过缰绳,边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殿下是否知道,突厥人一向视两样东西胜过自己的性命?”长孙晟并不以杨广比箭落败为耻,反而意味深长地教诲他道,“这两样东西,一样是弓箭,一样是战马,而在这两样东西中,尤以战马最为突厥人所看重,因为弓箭虽能射取猎物,杀伤敌人,而战马却如同突厥勇士的双腿,生死攸关之时,能保全主人的性命。殿下将来代皇上巡狩北境,以某观之,弯弓射雕于漠北草原尚在其次,唯当以保境安民为重,不知殿下以为然否?”

第204章 女厨子

    杨广急于出镇并州,一心只为了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听了长孙晟这番话,心下颇不以为然,却因和长孙晟多日未见,不便当面和他顶嘴,遂把“铁蹄龙“交给鲜于罗好生饲弄着,自己则请长孙晟重新回到正殿分宾主落座说话。

    长孙晟见杨广顾左右而言它,并不正面回应自己,已瞧出了他的心思,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抱拳说道:“殿下,今天某登门求见,除了将‘铁蹄龙’交还给殿下,实则是向殿下告辞来了。”

    “哦?但不知先生行将到哪里去啊?”杨广一面吩咐人备下酒饭,一面关切地问道。

    “自十几日前某奉旨送处罗喉父子离开长安后,就领受了一项新的差使:出陇右道迎接达头可汗使节晋京。这些日子不曾来王爷府上也正为此事。”长孙晟捻须答道,“不承想,昨日才送走了达头可汗使节,陛下又急召某入宫,要某明日即动身离京北上,出黄龙道,前往辽西,出使契丹、貘合诸部,事起仓猝,某于昨日领命之后,因牵挂与殿下已有多日未见,今日特地前来登门辞行。”

    杨广这些天全神贯注于查案拿人,对这些事闻所未闻,听了长孙晟简略地解释,略一思忖,困惑不解地问道:“先生,这几天我奉旨在府中遍览北境之舆图,达头可汗之领地在西北,而契丹、貘合诸部在东北,中间相差数千里,父皇何以会将两桩差事尽交给先生来办呢?”

    “实不相瞒。某昨日陛辞之前,陛下曾要某于离京前来见殿下一面,将某出使辽西的个中缘由向殿下略说一二。”长孙晟微微一笑,从容答道,“诚如殿下方才所说,达头可汗现为西突厥可汗,而契丹、貘合诸部则在东突厥领地以东,二者看似相距遥远,无甚瓜葛,实则不然。前些日陛下采纳某的建言,对突厥欲行离间之计,故有太仆卿元晖出使达头可汗,赐其狼头纛之事,据此次达头可汗遣使来长安透露出的意愿:目前,达头玷厥显然还不敢公然和其侄沙钵略决裂,单独与我大隋交好。偏偏此时,远在辽东的异邦高句丽又起了称霸之心,和东突厥沙钵略相勾连,役使契丹、貘合诸部向南越过长城,欲将幽燕等地变为他们新的牧场。陛下欲趁此机会,派某出使契丹、貘合诸部,力劝其部落酋长南迁内附我大隋,以摆脱高句丽和东突厥的双重役使,借此消弱沙钵略和高宝宁在辽西一带的实力,也为进一步劝说达头与我朝廷交好埋下伏笔。”

    单单是突厥和北齐残将高宝宁相互勾结,就一举攻陷了临榆关,如今又添了远在辽东的高句丽趁机兴风作浪,杨广也感到了北境事态正在向严峻的方向展,不禁紧皱起了双眉。

    “殿下,如今朝廷正与南陈交战,北境形势又倏忽生变,万岁既有意将北境之事托付于殿下,还望殿下能够用心体会圣意,对北境的山河地理,诸部族的详情勤加揣摩、研习,以便将来能为陛下分忧解难。某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在此多作逗留,殿下如果没有什么要吩咐的,某这就告辞了。”该说的话,长孙晟都已向杨广说过,遂不再耽搁,当即站起身,冲杨广抱拳告辞,就想转身离去。

    杨广见状,忙起身拦下长孙晟,言真意切地挽留他道:“小王一向多蒙先生教诲,今日又承先生前来告知了许多事情,无以为报,请先生稍待片刻,小王已命人备下了酒饭,权当今日为先生北上饯行了,请先生用过酒饭再走不迟。”一面说着,一面大声吩咐府中仆从端上酒饭。

    稍顷,却见萧萧在前,瑟瑟在后,他的两名贴身侍女竟亲自手捧托盘走进殿来。

    待两名侍女将托盘中的酒饭一样一样布列于杨广和长孙晟面前的几案上时,杨广一眼就望见其中有一样菜肴瞅着十分眼熟,俨然便是谢讽擅长烹制的“剔缕鸡”,当下脱口向两名侍女问道:“这道‘剔缕鸡’是何人所做?”

    瑟瑟听王爷果然问起了这道“剔缕鸡”,抿嘴一乐,转头望向身旁的萧萧,萧萧忙敛衽答道:“回王爷的话,这道‘剔缕鸡’是婢子所做,得自于谢讽所授。”

    杨广见萧萧答话时粉面通红,隐隐似有羞怯之意,若有所悟地了头,当下也没再多问,只端起一樽酒来,向长孙晟敬酒。

    长孙晟因有诸多公务尚需在离京前处置妥当,无心在晋王府中多做逗留,匆匆喝下了三樽酒,夹了一箸“剔缕鸡”丝在嘴里嚼着,笑着冲萧萧频频头称赏,随即又要起身告辞。

    “禀王爷,虞孝仁虞公子现在府门外求见。”恰在此时,把守府门的一名千牛军士前来向杨广禀报道。

    “孝仁今日倒是有口福,请他进来。”杨广见长孙晟执意要走,也不便再强行挽留,一边吩咐军士请虞孝仁进府来,一边站起身欲亲自送长孙晟出府。

    长孙晟竭力劝说得杨广留在了正殿,又叮嘱了他两句在用心研习北境态势的同时,莫要忘记每天勤练骑射之术的话,便独自转身离开了晋王府,扬长而去了。

    长孙晟前脚刚走,一脸笑容的虞孝仁便乐呵呵地走进了殿来。

    “孝全,今儿早起用过饭没?要是还没用过,就一起用些吧。”杨广笑着命虞孝仁坐在长孙晟方才的座位上,指着他面前几案上的酒饭说道。

    虞孝仁熟不拘礼,听杨广如此一说,虽然在来之前已吃过了饭,却也着实没跟杨广客气,也不用筷子,伸手拎起一块鸡腿肉放入口中,大嚼大咽起来,边吃边口齿含混不清地赞道:“今日有幸一大早就吃到谢大厨烹制的‘剔缕鸡’,真可谓是人生一大快事啊。王爷,我现在倒有些后悔了:前些天不该把谢讽推荐给王爷,要是将他留在我家,岂不是我天天都能吃上这样的美味?”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462/ 第一时间欣赏一路隋行最新章节! 作者:朱藤紫骢所写的《一路隋行》为转载作品,一路隋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路隋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路隋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路隋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路隋行介绍:
新书《隋风飞扬》已经发布,将为您继续讲述隋朝的故事,欢迎书友品读、指正。
一部波澜壮阔、波诡云谲的中古东亚皇朝争霸史:金戈铁马,并吞万里;诡道机心,杀人无形;塞北江南,风光同好;佳人梦寻,宛在水中央......
诗云:
三百年地分南北,九千里日月东西。
少年马上披重甲,老僧溪边浣袈裟。
饮马长城嗟蹉跎,戏蝶迷楼话旖旎。
大业贞观兴亡事,曲折是非任涂鸦。
本书书友群:534869286,欢迎各位书友加入。一路隋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路隋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路隋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