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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藤紫骢     一路隋行txt下载     一路隋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0章 同一尊菩萨,同一盘棋?(下)

    江陀子虽不清楚在潼关与杨广、安若溪会合之前的两三天时间里,他们都遇到了什么事,但见他俩话说得如此投机,也不由得抿嘴一笑,起身抱了一把干柴来添放于几个当中的火堆上,眼瞅着火势变旺,屋内暖和了起来,方插言说道:

    “老夫虽从未入佛门修行过一天,然老夫年幼时,东周、北齐皇帝皆崇信佛教,连带着关东、河北一带,即使是黄口小儿也能对佛家经典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日前老夫听老船夫曾向安姑娘说起,说什么菩萨要在腊月初八召集三十六揭缔入长安庆贺佛祖成道之日,老夫当时就觉得纳闷儿:佛祖修行成道本应在天竺蛮邦,要召集信众庆贺佛祖成道,也须到万里之外的天竺国才是,为何要入关中,进长安呢?此为其一;

    其二,据老夫所知,关东与关中颇有不同,天地之中有东都洛阳,龙门寺、白马寺俱是佛家名寺,寺中大德高僧不乏其人,更有少室山下的少林寺,本系禅宗祖庭,而河北一带则有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香火之盛,冠于天下,这菩萨为何要舍近求远,唆使信众齐聚长安,庆贺佛祖修行成道呢?

    其三,老船夫信奉的这位菩萨名义上是在广招信众,为佛祖再塑金身,光大佛门,实则有敛财之嫌,我观老船夫之言行,决非无理取闹,拦路勒索之人,为了尽早积攒下所谓的供佛钱,不惜违背良心,开口向咱们敲诈财货。

    由此,老夫断定,这位菩萨决非真正的佛门高僧,而是别有用心之人假冒的。至于他究竟要干什么,依老夫推断,多半将不利于朝廷。因此,望王爷多加留意。”

    江陀子一番话说罢,安若溪头一个暗中松了口气:看来江陀子想得和杨广、自己都是同一件事。

    “我俩在未出潼关前,也曾听说过一位菩萨......”听了江陀子一番推断,杨广决定把十八罗汉联寨杀胡的事告诉他,请他帮自己分析分析,这关内关东的两位菩萨有没有可能是同一尊菩萨。

    “胡人侵入中原、占据华夏之地,算起来距今已有二百多年了。”江陀子听罢杨广的叙述,捻须沉思道,“仅据老夫所知,北齐朝廷一向轻汉重胡,即便是齐地那些声名显赫的汉人世家豪族,在鲜卑等胡族面前也要矮上一头,更甭说像老夫这样的小户百姓之家了。而西周、北周两个朝代却颇为不同,关中之地浸染胡风已久,汉胡不分渐成习惯,倘若以鼓动汉人杀胡灭胡为名,这位菩萨为何不择关东、河北之地而为之,而偏偏要冒更大的风险,于汉胡交融的关中之地行事呢?所以,仅从此一,老夫料想,关中招揽罗汉杀胡的这尊菩萨即便和老船夫所说的这尊菩萨不是同一个人假冒,他们所下的多半也是同一盘棋。”

    “江老夫子,你可真称得上诸葛再世啊!”安若溪由衷地赞叹道。

    不选择在素有重胡轻汉之风的北齐旧地串连汉人杀胡,反倒要冒更大的风险在关中京畿附近搞什么十八罗汉联寨杀胡,当今之世,除了一向以汉人正宗自居的南陈外,谁还会如此不合常理地行事呢?

    经江陀子提醒,杨广头脑当中豁然开朗,刹那间,赵才飞寻伤鸟和张仲坚飞石伤人如出一门的暗器手法又一次闪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杨广顺着这一思路再深想下去,连他自己也大吃了一惊:如依江陀子所说,关中、关东两尊菩萨下的是同一盘棋的话,那么会不会这两尊菩萨礼敬的也是同一尊佛呢?这一切会不会那个高深莫测的南陈谍报机关——雁巢有什么关联呢?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离开长安之后,还要和雁巢、关自在打交道!

    猜想归猜想,由于雁巢的存在尚属朝廷极少数才知道的核心机密,纵使此时面对的是安若溪和江陀子两个自己都颇为信赖之人,杨广也未敢轻易向他俩透露出有关雁巢和关自在的一星半讯息。

    抬头望见“黑将军”也蜷缩着身子,睡着了,杨广没再多说什么,只附和着安若溪称赞了几句江陀子分析地在理,就推说自己困了,合衣就地躺下,闭上双眼,独自一人想起了心事。

    自己这回奉旨离京北上,原为的是以皇子身份出镇北境,防备突厥大举来犯,却没想到,出得关来,还没渡过黄河,就接连察知了南陈于暗中搞的种种阴谋,要不要当即写道奏章,把自己沿途听到、看到的这一切向父皇杨坚详细禀明,提醒他严加防备呢?

    “不行!”他翻了个身,睁眼看看,见安若溪和江陀子也都合衣而卧,渐渐睡着了,转念又想到,“那样一来,自己擅做主张,甩开骠骑营,绕道东都,微服私行的事不也暴露了吗?父皇母后震怒之下,说不准就会立马召自己重返长安,从今尔后再不准离京出镇了。”

    他心中有事,躺在地上,越想头脑越清醒,直到屋外天色渐亮,仍未睡着。

    苦思冥想了几乎一整夜,也没能想出一个既能及时向朝廷禀报讯息,又使自己免受责罚的万全之策,杨广正在心烦意乱之时,就听到庙门外传来老船夫洪亮的声音:“活菩萨,时辰不早了,该起床渡河去了。”

    一想到老船夫不择手段地要为自己那六个被强征入伍戍边的儿子积攒供佛钱,杨广眼前一亮:自己怎么没想起他来呢?

    刹那间,离开长安后在长乐驿中,自己的大哥杨勇差人半夜送安若溪回自己身边的事又浮现在了杨广脑海之中。

    大哥身为太子,早在父皇受禅登极之初就奉旨佐理朝政,于姑父窦荣定调赴外任后,更是一手执掌禁军,他既然敢冒着被母亲斥责的风险送安若溪回自己身边,那么自己为何不能将有人假借佛家名义,于关中、关东两地民间暗中串连、煽动,欲图不轨的种种见闻写信告知大哥,要他设法加强防备呢?

第281章 武帝灭佛是正解吗?

    (明天起,更时间改为早8)杨广反复思量,越想越觉得写信向太子杨勇报信,是目前自己所能做的最佳选择。于是,当即起身,唤老船夫进庙,烦他在村子里帮自己找来笔墨,从身上摸出一块白绢巾帕,盘腿跪坐在地上,刷刷给大哥写下了一封书信,提醒大哥及早采取措施,谨防有人以佛家名议,在关中、关东民间煽动任乱。

    待书信写好后,他回身打量随行的几人,单将虞孝仁叫到了一旁,向他交待下回京送信的差使,虞孝仁虽不舍得半道离开杨广身边,也知此事事关重大,一刻也耽搁不得,当下领命,顾不上吃饭,就独自一人急匆匆地怀揣书信,打马离开了村落,一路向西疾驰而去。

    因为安若溪的缘故,老船夫次日再见到杨广等人,态度变得客气了许多,不但帮杨广从村子里读书人家中找来了笔墨,而且还主动替杨广一行准备下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坚持要众人在庙里吃过饭再带他们去渡河。

    杨广过意不去,摸摸身上,除了那部随他一起穿越来的没电的手机外,就是段达送给自己的那柄短刀了,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可送给老船夫充做渡资,便伸手向李浑要过一块随身佩挂的玉佩交到老船夫手中。

    老船夫一心指望着安若溪这尊活菩萨能在佛祖面前替他全家多多美言,以保佑他全家早日团圆,并没想要收他们的船资,待把李浑那块玉佩接在手中一摸挲,但觉温润滑腻,低头看时,却是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虽有些动心,却仍坚持着把玉佩交还给杨广,声明自己但求活菩萨保佑自己全家早日团圆,情愿一文钱不收,白渡杨广一行连人带马过河去。

    安若溪因不忍心要老船夫白忙活一场,走上前,从杨广手中要回那块玉佩,再次塞到了他手中,诚恳地劝抚他道:“老人家,这块玉佩也值十几吊钱了,你暂且收下。你既有诚立礼佛之心,我想佛祖会保佑你们全家团圆的。”

    对老船夫来说,此时安若溪说话比谁的话都灵光,他将玉佩紧紧地握在掌中,趴倒在地,就要向安若溪叩头道谢,被安若溪急忙扶住了。

    “老人家,你偌大的年纪,我一介女流之辈,可承受不起你这一拜。要拜你便到庙里去拜真佛,可千万别被假菩萨给骗了啊。”

    老船夫听到这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怕自己说错了话,不是得罪了眼前这位活菩萨,就是开罪了先前要他交纳供佛钱的那位菩萨,只默默回身牵起安若溪骑坐的那头青驴,带领杨广一行向孟津渡口走去。

    老船夫独自一人划桨,在大河两岸足足来回往返了六七趟,直至天过晌午时分,才总算把杨广一行五人五骑都送到了大河北岸。

    昨天还曾嚷嚷着要从老船夫手中夺下小船,自已划船渡河的张须陀望着累得满头大汗的老船夫,也不由得暗自感叹道:那块玉佩送给他充做渡资,花得一也不冤枉。

    一行人在大河北岸与老船夫抱拳而别,各自翻身上了马,径直向西北方向走了下去。

    由于昨晚在土地庙中听了江陀子对关东等地有人于民间鼓动三十六揭缔腊月初八齐聚长安庆贺佛祖修行成道一事的详细分析,杨广对这件事格外关注,因此一路行来,但凡吃饭打尖时,总不忘记有意向当地百姓打听可曾听说过有这回事。

    一连五六天下来,令杨广心惊不已的是,虽然如老船夫所说,关东、中原一带的丁壮男子大多被朝廷征召去了西疆,沿途人烟稀薄,且遇到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可每当杨广向他们探问起三十六揭缔来,这些当地的百姓无不表示出极大的敬畏和顺从。显然,在他们心目中,都把三十六揭缔以及那位招揽起三十六揭缔的手持铁杵的菩萨当成了能帮他们实现全家团圆梦想的精神寄托。

    与之前未出潼关时从杨尚希嘴里听说的那位菩萨有所不同,关东这位自称是韦驮天尊的菩萨没有直接串连各地的百姓结伙结党,灭杀胡人,却比关中的那位菩萨活动范围更广,直到杨广一行从东都赶到五百里外的汾州时,仍能从当地百姓口中得到有关三十六揭缔的讯息。

    倘若关中、关东是同一尊菩萨,那么这个人的号召、煽动力也恁强了些;如果关中、关东不是同一尊菩萨,那么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会不会是一样的呢。

    十天后,策马进入汾州城时,杨广犹在惊叹于这件事。

    因杨广等人是在东都无意当中现了身后有段达率人追赶,才临时决定改变既定的路线,折向西北,从关东直接赶往骠骑营大队人马必经的汾州,依江陀子的估算,他们到达汾州时,骠骑营大队人马应该已过汾州,继续向并州方向前进了。

    也就是说,他们这几个人这么一折腾,既落在了骠骑营大队人马身后,同时也不如从洛阳直接北上,走潞州赶往并州的段达等人走得快。

    好在距离杨广于出长安次日悄悄溜出长乐驿前,在托鲜于罗转交给段达、鱼俱罗的书信中,与他们约定在并州郊外的灵石会合的日期还有将近十天的功夫,依目前的脚程计算,他们还不至于误了与骠骑营在灵石会合的日子。杨广等人便在汾州城中稍事休整,补充了一应所需,才从汾州出,前往二百里外的灵石与骠骑营会合。

    出了汾州城继续北上,杨广现这里与汾州以南迥然不同,不但路上的行人明显增多了,而且汾州以北的百姓大多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三十六揭缔,十八罗汉这些个人和事。

    哦,原来菩萨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关中和关东的中原一带啊。

    同时,江陀子和安若溪也察觉了这一现象,不过,据江陀子说,这很有可能是前朝武帝攻灭北齐后力主灭佛带来的结果,汾州以北作为北齐原先统治的核心地带,灭佛力度最大,现如今当地的老百姓都已经没人笃信佛教,菩萨又怎能大显神通呢?

第282章 佛在长安寺中?

    尽管杨广和安若溪都觉得江陀子所说不无道理,然两人私下交谈,仍然认为这可能并不是汾州以北民间再不见有人以佛家名义煽动生事的主要原因。

    “王爷,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了残师姐为何会了解关中一带‘杀胡寨’的那么多事,再和咱们在出关前后听说的这两尊菩萨联系在一起,或许你当初的判断是对的,极有可能此事的根源仍出在长安城中不知哪座寺庙当中。”

    听安若溪再次主动提到了自杀身亡的前朝皇后朱满月(了残),杨广好奇地反问她道:“依你说,了残会不会是受人胁迫,无奈之下才寻的短见呢?”

    安若溪摇了摇头:“我先前告诉王爷的,都是实情。了残师姐自缢前的那几天,我从早到晚都在寺里的藏经阁抄写经书,很少和她见面,直到她死后,我才担心她是为人所害,被迫寻了短见,故而派坠儿回府禀报了娘娘和王爷。”

    “想当初我曾有心要你充做我在万善尼寺中的内应,协助彻查可能潜藏于寺中的奸细,你在寺外的小树林里指我回过头去,细查石屋院,结果果然有了极大的收获。”经过潼关那个缠绵悱恻的夜晚,杨广已经视安若溪为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了,因此除有意回避提及“雁巢”和关自在外,对其它查案的事都不再向她隐瞒,边和她并辔而行,边轻声向她解说道,“可如今,你为何又怀疑在长安的某座寺庙当中,可能潜藏有暗中作乱的奸人了呢?是因为咱们遇到的这两位菩萨吗?”

    安若溪凝眉想了想,肯定地答道:“主要还是因为了残师姐的死,让我一直怀有疑心。再加上咱们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更加使我确信,王爷当初的判断很有可能是对的。”

    杨广当初怀疑万善尼寺之中潜藏有南陈的奸细,主要是根据夜查石屋院时现的那条通往寺外小树林中的秘道得出的推断,并无其它更多的凭证,此时听安若溪如此作答,不禁用惊诧的目光撩了她一眼,问道:“何以见得呢?”

    “在潼关听杨将军提及菩萨串连各处‘杀胡寨’,联寨杀胡时,我尚没产生过这样的想法。直到在孟津渡口遇到那位公然勒索咱们钱物的老船夫,从他嘴里听说了三十六揭缔腊月初八要齐聚长安的事,我才突然警觉,倘若这位菩萨在长安城某座寺庙当中没有内应,如何会劝人赶赴长安为佛祖成道庆贺?如果了残师姐生前和某座‘杀胡寨’之间说曾经有过往来的话,那么她会不会也参与到了其中呢?由此两,我才怀疑真正始作俑者可能就藏身于长安的某座佛家寺庙之中。”

    杨广在马背上了头,对安若溪的分析推断表示认可,然而紧接着,他的脑海之中又有了一个新的疑问。

    “若溪,那么你说,此人会不会就潜藏在你曾经修行过的万善尼寺中呢?还有,万善尼寺因安置有上百名前朝的嫔妃命妇,住持心严师太不是一向都是直接听命于母后的吗,大哥为何会在母后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强令你还了俗,送你回我身边来的呢?”

    安若溪忽然冲杨广笑了笑,半是撒娇半是玩笑地反问道:“怎么,我回到王爷身边,王爷不高兴吗?”

    “哦,不。”杨广忙摇了摇头,认真地解释道,“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天,现在回想起来,我心中颇有几分不解:大哥怎么能瞒着母后,悄悄地将你接出寺来,送到了我的身边?”

    安若溪暗自叹息一声,心说:你为何不问问自己,你这位大哥如此做,用意究竟何在?

    然而,这话凭自己的身份是万万无法向杨广说出口的,安若溪只好针对杨广问及的事情回答道:“王爷莫忘了,太子是储君,并且佐掌朝政,在长安朝中有什么事情是他办不得的呢。”

    “那心严师太难道就不怕替大哥承担罪责,母后一旦得知了此事......”杨广话说至一半,才陡然想起,自己收留安若溪在身边,带她一道出镇并州,不是一样要冒着被母后获知实情后责罚的风险吗,于是支吾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王爷,看来你对万善尼寺中的情形是真的不了解。寺中住持心严师太虽是直接听命于皇后娘娘,然因她这住持的位置论理应由心意师太来做方能服众,她得位不正,便在寺中有意伙同听命于太子的知客心仪师太对心意师太百般压制。时间一长,她自然和太子也有了联络,心严师太之所以肯答应太子,强令婢女还俗,多半事先已得到了太子的许诺,保证她不会因为此事受到皇后娘娘责罚,所以才会如此行事的。”安若溪见杨广仍不明白其中的关键所在,索性将自己这几个月在寺中了解到的情况一股脑地都告诉了杨广。

    杨广听罢,大张着嘴,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他决想不到,在出家人修行的寺院中,也会有这样勾心斗角的事情生。

    “若溪,自今尔后,我再不许你以婢女自称。”因事涉母后和大哥之间的权利相争,杨广不欲多谈及此事,待回过神来,遂一本正经地对安若溪说道。

    “婢女就是婢女,王爷不准我以婢女自称,那我该怎样自称呢?”安若溪似是脱口而出,又像是有意冲杨广反问道。

    “这个嘛,待到了并州,再过上一段时日,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的。”杨广紧绷着双唇,回答得很是肯定。

    安若溪脸一红,推说自己要找江陀子了解一下河北一带的风土民情,急匆匆地催动坐骑,竟先走了。

    望着安若溪离去的背影,杨广仔细回想着她方才跟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恍惚察觉出安若溪好像还有话藏在心底,没有告诉自己。

    莫非她也推断出了,关中、关东的两尊菩萨是同受南陈朝廷这尊佛指使,深入民间煽动作乱的?她一再在自己面前提到了残的死,难道其中另有什么不能向自己明说的玄机?大哥收到了自己的那封书信后,不知将如何行事?

    心中存着这许多的困惑和疑问,杨广暗暗下定决心:即使自己身在千里之外的并州,也要设法挖出潜藏于长安城内的南陈暗桩,擒获“雁巢”的真正脑——关自在。

第283章 王爷丢了

    从舆图上看,灵石堡不过是并州左下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圆而已,但鱼俱罗率领着晋王骠骑营的大队人马在灵石堡住了一连七天,实地勘察过灵石堡周边的地形之后,他现,灵石堡实为并州附近一处军事位置十分紧要的地方。

    并州城北面不出二十里即是杨坚开隋后命人新筑起的一道长城,而灵石堡由于在北齐时期就建有一座十分牢固的堡坞,为节省人力物力,赶在突厥大举来犯前修筑起并州北面的整道防线,因此数月前征大量嵇胡重筑长城的行军总管韩僧寿决定,新筑长城修到灵石,但以原来既有的那座堡坞作为烽火报警的烽火台,不再另建烽火台。

    这样一来,因堡坞原本修建于地势低平地带,长城修筑到灵石地界,只能蜿蜒而下,联结起那座堡坞,从而形成了一段独有的低矮长城,给灵石的防御守备带来了隐患。

    按韩僧寿的设想,只须在获知突厥人大举来犯之前,单调一营精锐的弓弩手驻扎进堡坞,便可弥补地形地势上的不足,抵挡住突厥铁骑的进攻。他的这个设想虽然不能说不可行,然而韩僧寿本人却在并州一带的长城修筑完工不久,被紧急调往了关陇一带,改受窦荣定的节制。新任的河北道行军元帅,杨广的六叔卫王杨爽受命之初,又正值突厥沙钵略可汗联合北齐残将,率军盘踞于营州的高宝宁突然出兵,攻陷了幽州重镇临榆关,杨爽急于集结幽并各处人马,从突厥人手中夺回临榆关,便将驻守于灵石堡坞之中的一营弓弩手尽数调往了临榆关前线。

    鱼俱罗带领晋王骠骑营的大队人马赶到灵石堡时,灵石堡坞内已无一兵一卒驻防了。

    自杨广悄悄溜出长乐驿,和虞孝仁、李浑微服私行,绕道东都以来,被杨广勒令假冒自己的鲜于罗使出了浑身解数,堪堪到段达、鱼俱罗两人率领骠骑营自长乐驿动身出的第二天傍晚,还是被鱼俱罗头一个瞧出了破绽,识破了真相。

    当鲜于罗哆哆嗦嗦地双手捧上杨广留下的那封书信时,年纪稍轻的段达肺都要气炸了,抽出佩刀就要砍了鲜于罗,被守在一旁的鱼俱罗伸手给拦住了。

    “将军且请息怒,事已至此,倒不如先拆开这封书信,看看晋王殿下留了什么话给咱们,再做计较。”鱼俱罗素知鲜于罗乃是最受杨广宠信的贴身护从,要是段达一怒之下挥刀劈了他,日后杨广怪罪下来,说不得自己也要跟着吃瓜落。

    段达强忍着胸头的怒火,打开书信看了两眼,便把书信掷给了鱼俱罗,气哼哼地吼道:“你看看吧。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里不知要生多少大事呢,万一王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谁也难活成!”

    鱼俱罗头脑倒是比段达要冷静得多,看罢杨广留下的书信,转身问鲜于罗道:“王爷要微服私行,前往并州,事先是否跟你打过招呼?还有王爷身边两位侍女,她们知道此事吗?”

    鲜于罗一个劲地晃着脑袋,带着哭腔儿答道:“鱼将军,小的纵有三个脑袋,也不敢放王爷离开大队人马,微服私行啊,连萧萧、瑟瑟两个,小的也敢做保,她俩年纪虽小,但行事一向稳重,如果事先获知此事,决不会轻易放王爷走的。”

    “全军立即动身返回,向东追赶王爷。”李彻不在,段达身为骠骑营统领,自感责任重大,不待鱼俱罗再问什么,当即便要率领骠骑营全部人马,调回头去追杨广回来。

    “将军万万不可。”鱼俱罗喝退鲜于罗,再次拦住了段达。

    鱼俱罗官位、品秩虽不及段达,但论年纪,以及在宫中当差的资历,都远非段达这个后生小子能与其比拟的,听他再三地开口阻拦自己去追杨广回来,段达纵使心中颇为不快,也只能卖鱼俱罗个面子,沉声向他问道:“鱼将军为何要一再地阻挠于我?你可知,丢失了晋王殿下,一旦皇上娘娘得知此事,咱们须承担什么样的罪责吗?”

    “末将正是顾及到了将军及全营将士的身家性命,才劝将军切不可贸然行事的。”鱼俱罗显得甚是冷静,不疾不徐地答道,“将军试想,只要咱们一拔营起寨,调头向东去追王爷,先不说王爷早在两天前在长乐驿时已悄悄离开了,三两天的功夫咱们能不能追赶得上,过不了一天的光景,长安宫中的皇上和娘娘就会得到禀报,获知王爷微服私行、脱离骠骑营大队人马的讯息,到时王爷会不会受到责罚且不说,你我二人......”

    段达把手一抬:“不用说了,依你之见,目下该当如何?”

    鱼俱罗眨巴两下眼睛,压低声音对段达说道:“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要确保王爷能平安顺利地赶到灵石与咱们会合。只要王爷这一路上平安无事,即便皇上、娘娘事后得知了实情,也不会重责咱们的。所以,请将军下令,鱼某愿亲率二十精骑,星夜兼程,追赶上王爷,并护从王爷按期赶到灵石,与将军率领的大队人马会合。这样一来,可护得王爷周全,也能避免因动静过大使得皇上、娘娘获知此事,严责你我。”

    段达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突然面露笑容,向鱼俱罗说道:“鱼将军,你一把年纪的人了,怎好要你率精骑去追王爷,不如这样,你留下来,带着大队人马继续按原定路线赶往灵石,由我亲率二十精骑折回头去追王爷,如何?”

    表面上听,段达像是在和鱼俱罗商量,实则已然下达了军令。要知道,鱼俱罗资历虽深,但加入晋王骠骑营前不过是一名八品的禁军别将,因受杨广保举,才破格晋升为大都督,而段达却是以正五品的车骑将军的官秩协助李彻执掌骠骑营的,两人的身份和地位差了一大块。因此,听段达如此一说,鱼俱罗明知段达想和自己争功,有意借此机会接近杨广,却也无话可说,只得服从他的命令,就这样,段达率领二十精骑连夜拐回头去追杨广等一行,而把整座骠骑营都交给了鱼俱罗带领,于七天前赶到了灵石。

第284章 灵石遭遇战(上)

    鱼俱罗率领骠骑营抵达灵石堡的次日,就现了此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虽在并州府晋阳西南方向,但毗邻长城,且地势平缓,极为适合突厥铁骑长途奔袭。特别令鱼俱罗感到不解的是,灵石那座被当做烽火台使用的堡坞中居然没见到一个驻守军士的影子。

    于是,鱼俱罗当即下令,派出三十名弓弩手进驻堡坞,随时监视长城以外的动静,而自己则带领着大队人马驻扎到了距堡坞一里外的灵石堡镇上,尔后即派出多名斥候,向南打探杨广一行的动向。

    一连七天过去了,斥候纷纷来报称,从灵石到潞州,自始至终没见有杨广一行的踪影。

    鱼俱罗得报后,掐指估算了一下日子,离杨广书信中约定和大队人马会合的日子仅剩下两天了,不但杨广一行没有任何消息,而且段达和自己也失去了联络,倘若两天后再见不到杨广和段达的踪影,自己该不该进晋阳城中把实情向张威、王韶两位行台仆射及骠骑营统将李彻禀明呢?

    当晚,正当鱼俱罗心急如焚,举棋不定之时,突然得到驻守堡坞的军士来报,灵石长城以外现有大批的突厥骑兵来袭。

    鱼俱罗得报,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道:“灵石距晋阳城咫尺之遥,自七天前率领骠骑营抵达灵石之后,没听说晋阳附近有大的战事,这是从哪儿冒出的大批突厥骑兵,会夜晚偷袭灵石堡坞呢?”

    “传命全营列队备战。”鱼俱罗心中生疑,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当即下达了全营集结迎敌的军令。

    苍茫夜色中,鱼俱罗手提排云大刀,骑马率领晋王骠骑营近三百名军士急忙赶往堡坞增援,却已然来晚了一步。

    就在军士回营向鱼俱罗报告敌情的不足一刻钟时间里,突厥铁骑已突破了灵石堡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了灵石堡镇中,其先头部队正和鱼俱罗率领的骠骑营将士在半道遇了个正着。

    鱼俱罗抬眼见冲在最前头的几名突厥骑兵手中挥舞着寒光四射的马刀,一路呐喊着直朝自己冲了过来,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率领的这一营将士放在眼中,不由得大怒,手中一扯马的缰绳,挺刀从队列之中冲出,迎着突厥骑兵就杀了过来。

    灵石堡坞内虽没留下一兵一卒驻防,然晋阳城内有上万府兵守城,这支突厥铁兵人数约在四百人骑上下,原是为抢掠灵石堡镇而来,自然想战决,趁着晋阳城内大批的隋军赶来增援之前,冲进镇中,抢了东西就撤退,因此压根儿也没想着要和鱼俱罗列兵布阵,对垒较量一番,一经攻破了堡坞,即齐声呐喊着径直朝镇上冲杀了过来。

    可是,也怪他们命不好,今晚在灵石镇外遇到了大隋猛将鱼俱罗。

    暗夜当中,但见鱼俱罗双掌间刀光闪耀,刹那间就将四五名迎面冲来的突厥骑兵劈落了马下。随后而至的突厥骑兵见对方来势不善,只得纷纷勒住胯下战马,在鱼俱罗面前列开了阵势。

    鱼俱罗身后是火光一片,军士手中打着的火把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反观突厥这边,却是黑压压一片,只借着自己身后的火光,依稀能看出对面的突厥骑兵人人身裹兽皮,肩披长,手持弯刀,形容狰狞,相貌可怖。

    突厥队伍当中窜出一匹战马,马上之人挥动马刀,操着不甚流利的汉话向鱼俱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从哪里来的?好生回话,不然,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鱼俱罗仰面大笑道:“你奶奶的,被老子砍下几颗狗头,才想起问你老子是谁来了?无需废话,尽管放马过来就是,老子倒要看看,你们当中有哪一个能在老子这口排云刀下闯将过去。”

    对方像是突厥骑兵队中专一负责通译之人,听了鱼俱罗这番话,再不搭话,拔转马头,回到本方队列当中,向带队的头领禀报了一通,又策马来到鱼俱罗近前,用马刀着鱼俱罗,傲慢地说道:“老子,我家王子方才说了,今晚只要你肯主动下马受死,我家王子便可饶了你身后这队军士......”

    他话音未落,从鱼俱罗身后冷不防窜出一匹战马,马上之人手持一杆马槊,冲着突厥通译便刺了过来。突厥通译见势不妙,忙举刀来挡马槊,哪知这一刺是虚,但见来人陡然变刺为扫,挥动马槊拦腰将那突厥通译便扫落了马下,两腿一伸,一命呜呼了。

    鱼俱罗待看清从自己身后冲上来,一槊扫死通译的正是骠骑营中三营的管带裴虔通时,正欲开口喝令他退下,却见突厥骑兵队中万箭齐,无数的羽箭朝着自己和裴虔通便射了过来。

    “小心突厥人放箭。”鱼俱罗大吼一声,挥动手中排云大刀,一边格挡着迎面射来的箭支,一边挡在了裴虔通马前。

    箭雨当中,突厥铁骑齐摧战马,呼喝着奔着鱼俱罗便冲杀过来。

    其中,有十几骑将鱼俱罗和裴虔通团团围在当中,而其他的大队人马竟绕过鱼俱罗,径直向他身后的骠骑营队伍中冲了过去。

    “全体将士听令,列成方阵,将突厥人挡在镇外。”缠斗鱼俱罗的十几名突厥骑兵异常骠悍,显然是突厥部族当中数一数二的勇士,不仅精擅马上格击之术,而且相互配合地十分默契,三两个抵挡不住鱼俱罗手中的那口排云刀,便有同伴在旁施放冷箭,分散鱼俱罗、裴虔通二人的注意边,使他俩无法全力应战。鱼俱罗眼瞅着大队的突厥铁骑从自己身边冲过,扑向了身后的骠骑营队伍,情急之下遂大声下达了列阵迎敌的命令。

    这支骠骑营队伍成立之初,李彻就严命段达和鱼俱罗两位佐领每日带队操演杨素设计的方阵阵法,为的就是在并州与号称无敌的突厥铁骑遇上时,能以此阵法阻遏住突厥铁骑的进攻。不料,鱼俱罗在灵石堡等了七天,没等到杨广,却等来了突厥铁骑,这座步、车、骑混编的方阵阵法能否成功地拦阻住突厥铁骑,就看今晚的了。

第285章 灵石遭遇战(下)

    骠骑营将士听到鱼俱罗结阵阻敌的命令,当即便有一队弓弩手从队列当中跨步向前,齐刷刷地在突厥骑兵马前蹲卧成一排,张弓搭箭,对准迎面冲来的突厥骑兵就是一通齐射,不待对方冲至弓弩手身前,自这队弓弩手身后,便有车军驾着七八辆战车上前护住了弓弩手,战车上旋即有军士在车前抛下鹿角、撒下铁蒺藜等障碍物,迫使突厥铁骑的冲锋不得不缓了下来。

    突厥大队人马才缓得一缓,从方阵当中又射出一通冷箭,立时便有几名突厥骑兵中箭,翻身栽落到了马下。趁着对方攻势被迫停滞下来的片刻功夫,骠骑营队伍当中车军驱车变换队形,结成了一座四四方方的方阵,将突厥铁骑冲往灵石堡镇上的道路完全堵死了。

    鱼俱罗掩护着裴虔通,与十几名突厥铁骑缠斗了几个回合之后,在马上回头望见身后不远处方阵已然布成,并成功地阻住了突厥大队骑兵向镇内的攻势,不由得精神大振,挥动排云刀,左劈右砍,两三个回合间已将半数纠缠自己两人的突厥铁骑斩落马下,旋即冲裴虔通打声招呼,调转马头,奔着方阵内便冲了过去。

    要知道,方阵虽已结成,但阵中若无统军将领居中指挥调度,便如同一同死阵,只能起到阻挡对方进攻的作用,而无法瞅准时机,给来犯之敌以致命的反击。也正是因为鱼俱罗深谙此阵法个中精义,眼见着身后的将士虽已成功地结成了方阵,而营中除自己和裴虔通外,并无一人能担当指挥军士变换阵势,反击敌军的重任,故而才如此心急地要返回阵中,指挥阵中将士适时对突厥铁骑展开反击,彻底逼退他们。

    鱼俱罗左劈右砍,杀开一条血路,和裴虔通两人一前一后,眼看着就要在突厥骑兵队列当中撕开一条缺口,穿行而过,返回方阵当中了,就在这时,从二人身后“嗖”地一声射来了一支长箭,不偏不倚,正射中裴虔通胯下的那匹战马,那马吃痛不住,向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把马背上的裴虔通生生摔了下来。

    裴虔通不愧是身负武功之人,虽然意外落马,反应却十分敏捷,身子刚一落地,就使了一招“鲤鱼打挺”,挺身跃起。可是,未等他跃起站稳,突厥队伍中霹雳闪电般冲出一骑,马上之人不容裴虔通有任何还手之机,从马背上一伸手,拎起裴虔通,挟至腋下,掉头就走。

    鱼俱罗听到身后声响不对,勒住马缰,回头观瞧,正看到一条彪形大汉从突厥队伍中冲出,生擒活捉了落马的裴虔通,欲返回已方队列当中。

    鱼俱罗催马便追了过去,挥动掌中排云大刀,要一刀劈了那突厥大汉,从他手下解救回裴虔通。哪知,他掌中排云大刀尚未举起,耳边就听弓弦响动之声,一支长箭再次从对面的突厥队伍中射出,直飞向他的面门。

    鱼俱罗暗叫声不好,忙挥刀来格挡长箭,却不料第一支长箭才被他挡落在地,紧接着又是三支长箭如连珠般分上中下三路向自己射了过来。

    鱼俱罗慌忙挥刀格箭,磕飞了射向他胯下战马的两支,却没来得及挡住射向他心窝的那一支,急切间鱼俱罗眼见挥刀磕飞这支长箭已然来不及了,忙尽力在马上一偏身,这支长箭没有射中他的心窝,却一箭钉进了他的左肩里,疼得鱼俱罗在马背上晃了两晃,险些没一头栽落马下。

    骠骑营方阵当中,早有军士在阵中望见已方的两位将军,一位被对方生生地掳走,另一位肩头也中了对方一箭,便有十几名步军手持盾牌、短刀从阵中冲杀出来,掩护着鱼俱罗仓皇退入了阵中。

    鱼俱罗自出道以来,一向罕遇敌手,纵使是自幼得世外高人真传,武功绝的赤髯少年张仲坚,和他交起手来,也难免落于下风,可今晚在灵石堡却躲不过突厥人射来的一箭,没能及时救回裴虔通。

    他在十几名步军的拚死掩护下,退到了阵中,心中犹觉窝火,抬手“噌”地一声竟生生拔出了射入肩头的那支长箭,放在眼前细细观瞧。旁边的军士看到自己营中的主将如此骠悍,皆不由得咂舌称奇。

    这支长箭较寻常隋军所用的箭支长了约有一尺有余,箭头也比一般的箭头宽约近一指,精钢制成的箭头泛着微微的蓝光,异常锋利。

    靠近身旁军士手中打着的火把,鱼俱罗十分真切地看到:这支射伤自己的长箭箭头上刻着一颗张着血盆大口的狼头。

    鱼俱罗自幼生长于北境,素知突厥人一向以狼族自居,自认为狼的后裔,这支长箭箭头上清晰地刻有一颗儿狼头,显然射箭之人在突厥部族当中应是地位显赫之人,回想起不久前被裴虔通一槊扫死的那名突厥通译曾提到过一位突厥王子,鱼俱罗倏地感到一惊:莫非今晚自己在灵石遭遇到了突厥主力部队?这位射伤自己的突厥王子箭术竟如此高,居然也擅使连珠箭法?

    鱼俱罗只顾盯着手中这支镌有狼头呆呆地出神,浑然忘记了自己肩头汩汩流出的鲜血。有军士瞅不过去,忙找来棉布为鱼俱罗包扎住了伤口。

    自己虽回到了阵中,然而裴虔通却落入了突厥人手中,鱼俱罗强忍住肩头的伤痛,急于从突厥人手中抢回裴虔通,当下便传命全营将士,阵形不变,催动战车,缓慢地向突厥骑兵队伍进逼了过去。

    这支突厥骑兵带队的头领自谓箭法在整个突厥部族当中数一数二,今日接连射出四支“天狼箭”,却只射杀了对方一马,射伤了一人,当下心中也暗自惊奇:据报,隋朝新任河北道元帅杨爽已率重兵挥师东进,集结于临榆关下,晋阳城附近应该不会留有如此骁勇的将领带后驻守,今晚自己亲率五百精骑,前来洗掠与晋阳近在咫尺的灵石堡,本意是想引杨爽回兵来救晋阳,如按往日兵力强弱论,自己今晚带来的这五百突厥铁骑至少能抵得上隋朝三千军队,却不料尔今被一支不足三百人的队伍阻挡在灵石堡镇外,前进不得。

    想到这儿,他犹不肯满足于擒获了对方一员将领,将手中长剑向前一指,手下的五百突厥铁骑立马列队朝着鱼俱罗率领的方阵迎了上来。

第286章 守强攻弱

    杨素设计出方阵阵法,原就是针对突厥号称天下无敌的铁骑。

    按他原本的设想,当隋军受突厥铁骑的突袭之时,由三百名车、步、弓、骑混编的军士结成方阵,以八到十辆战车当做阵墙,既能避免隋军中人数最多的步军直接受到突厥铁骑的扫荡,又能有效缓解突厥铁骑进攻的节奏。这些战车车厢系用榆、柳等硬木精工打造而成,四面皆包有约半寸厚的铁皮,即使是如虎豹之类的猛兽,也难以撞破战车布成的阵墙,突入阵中,更不用说突厥人胯下的战马了。

    在方阵阵法当中,车军负责驾驶战车布成阵墙,并在阵墙外撒布障碍物,使敌方骑兵难以靠近、攻破阵墙;弓弩手分做两拔,藏身于战车之后,交替射弓弩,射杀阵外的敌军;步军多持长柄兵器,负责抵挡靠近阵墙的敌方骑兵。三个军种的军士相互配合,便能确保在兵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一两天内,方阵很难被敌方的骑兵攻破。

    待到敌军战力削弱之际,方阵当中埋伏的少量轻装骑兵则可冲出方阵,对敌军展开反击,和步军配合,转守为攻,一举击退敌军。

    杨素满指望依靠自己殚精竭虑设计出的方阵和战法,能够博得杨坚的青睐,起用自己为将,亲率三军与突厥铁骑一战。可哪知,杨坚对方阵的兴趣要远胜于对杨素本人的兴趣,阵图不但照单收下,当面狠狠地夸赞了杨素一番,而且命人描摹数百份,下北境军中,立为大隋军队基本战法,但对杨素本人,却赞而不用,若不是之后不久华州事急,独孤后临危荐杨素,还不知这位大隋朝数一数二的文武大才要到何时才能施展抱负呢。

    闲话少说,鱼俱罗因裴虔通被捉,欲催动方阵,向这支突厥铁骑展开进攻。但是他一旦真正下达了全军前进的命令,才现,方阵阵法设计的初衷在守不在攻,**辆体形庞大的战车要保持方阵阵型向前进逼,动作不仅极为迟缓,根本对来如风、去如雨的突厥铁骑造不成任何威胁,而且整个阵型向前移动的同时,还妨碍了阵中的步军和弓弩手相互配合,远近互补,进攻敌军。

    事有凑巧的是,今晚带队夜袭灵石堡的突厥头领并不满足于活捉了一个裴虔通,而是想要一举全歼晋王骠骑营,抢掠灵石镇,同时向手下下达了全军进攻的命令,所以,才使得鱼俱罗指挥的这座方阵和突厥铁骑之间展开了一场攻守大战。

    当时,突厥铁骑纵横漠北,号称天下无敌,并非无嵇之谈。按一人一骑论之,其标准装备包括:人马各一套兽皮软甲,将战马和马背上的骑士包裹得分外严实;一柄长弓、两袋共六十支羽箭,以便骑士能最大限度地射杀远距离的敌军;长短各一把兵器,长兵器以长柄马槊为主,短兵器以突厥弯刀为主,能够根据遇到的敌军不同,分别选择不同的兵器对敌;同时,每位突厥骑士身上还备有足够其十天所用的饮水和干粮,即使在得不到有效补给的情况下,也能驰骋数百里,展开长途奔袭。

    早在杨坚在前朝入朝执政之时,就曾想打造一支装备能和突厥铁骑相抗衡的精锐骑兵部队,无奈中原大地上百年硝烟战乱不断,国力极为羸弱,以至举当时北周全国之力居然凑不齐一万匹战马,组建自己的重装骑兵。

    带队夜袭灵石堡的突厥头领一声令下,五百突厥铁骑分三面向鱼俱罗统带的方阵起了猛冲。除有零星突厥骑兵被阵中射出的弓弩射中,人仰马翻之外,须臾之间,大队的突厥铁骑都突破了箭阵组成的第一道防线,冲至了方阵近前。

    “全队就地停下,步军向前,御敌于阵外。”鱼俱罗在阵中见敌军攻势凶猛,已进逼到了阵前,急忙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百十名手持长枪、钩连枪的步军代替弓弩手,布列到了阵墙四周,与此同时,整座缓慢向前挪动着的方阵也停了下来。

    突厥骑军一个疾冲下,大队人马就冲至了方阵近前,纷纷抡动手中的长柄马槊,砸向列成方阵阵墙的一辆辆隋军战车,想要直接将战车砸毁,使隋军藏无可藏。

    然而,就在他们急于砸毁战车,突破阵墙,冲进阵中,全歼隋军的同时,一杆杆长枪从阵中突然刺了出来,直刺向突厥骑兵胯下的战马。由于没想到阵中的隋朝军队还留有这么一手,不少突厥人骑坐的战马纷纷中枪扑倒,眨眼间数十名突厥骑兵就被负伤的战马撂翻在地,有的直接被阵中的隋军用长枪刺穿身体,死于非命,有的则被后来冲上来的已方战马踩踏负伤,一时间惨嚎之声不绝于耳。

    带队的突厥头领在后面不远处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陡地把手中长剑一举,用突厥话下达了第二道命令:“向阵中投掷火把,烧死他们。”

    这支突厥铁骑选择在夜间越过长城,抢掠灵石堡,本就忌讳燃火把照亮,引起晋阳城中的隋军注意,此时听到头领下达了投掷火把,烧死敌军的命令,才纷纷摸出随身携带的引火之物,刹时间燃了上百束火把,奋力向方阵之中掷去。

    方阵之中的鱼俱罗显然没料到突厥人会采用向阵中投掷火把的办法逼自己就范,眼见得被突厥骑兵投掷到阵中的火把瞬间引燃了两辆战车,且阵中的火势越来越大,麾下的将士也有身上着了火的,出阵阵惊叫,鱼俱罗这回真红了眼,也不顾自己肩上还带有箭伤,双手把排云刀朝空中一举,大吼了一声:“阵形散开,骑兵列队,随我冲出阵去,灭了这群突厥人。”

    充做杨广近卫的这支三百人组成的骠骑营中,骑兵统共只有五十人骑,段达调头追赶杨广一行又带走了二十骑,因此现在阵中的隋军骑兵总数不过三十人骑,而阵外的突厥铁骑数量多过隋军十倍不止。

    即使是这样,听得主将下达了进攻命令,阵中的这三十名隋军骑兵没有一个有半儿迟疑,各催战马,手举马刀,齐声呐喊着跟随鱼俱罗冲出了方阵,直扑向阵外的突厥铁骑。

第287章 惨胜

    鱼俱罗素有万夫不挡之勇,此时又因见突厥人使出了卑鄙的手段,欲用向方阵中投掷火把的方法强逼隋军阵型大乱,不攻自破,激起了他胸中真火,竟不顾敌我双方骑兵数量极为悬殊,亲率三十人骑,冲出了方阵,直扑敌方头领。

    包围在方阵四周的突厥铁骑猛然见敌方阵中冲出一支骑兵,疯似地径直杀向已方头领所驻马的位置,当即纷纷纵马紧追了上来,不多时已将鱼俱罗和三十名隋军骑兵团团围在了当中,槊砍刀劈,欲将鱼俱罗等人立时剁为肉泥。

    鱼俱罗舞动掌中这口排云大刀,左劈右挡,前砍后撩,虽然接连砍翻了十几名突厥骑兵,却终因寡不敌众,眼睁睁地看着随自己冲出阵来的隋军骑兵一个个死在了突厥人手中的马槊、弯刀之下,眨眼间已所剩无几,不由得心底一凉,暗自叹道:想不到我今晚会命丧此处。

    不行,就是死,老子也得拉个垫背的陪我一道去死。鱼俱罗双眼一瞪,挥刀砍翻了两名拦住他去路的突厥骑兵,纵马冲出了包围圈,挺刀扑向立马于阵外的突厥头领。

    突厥骑兵一见鱼俱罗杀红了眼,不顾一切地扑向已方头领,也都拚了命。有七八名突厥骑兵奋不顾身地从马背上跃起,拚死命抱住了鱼俱罗,合力将他拖下了战马。

    也就是鱼俱罗,要换做寻常的隋军将领,被突厥人如此玩命儿地拖下了战马,多半是九死一生,凶多吉少了。

    可是,鱼俱罗偌大的身躯虽然冷不防被几名突厥骑兵合力拖下了战马,急切间却没有自乱阵脚,借着对方数人往下一坠之力,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死死将拖自己下马的几名突厥骑兵压在了身下。

    可怜这几名突厥骑兵,为救自己的头领,被足有二百多斤重的鱼俱罗压得骨断筋折,当时就断了气。

    饶是如此,鱼俱罗一旦被拖下了马,要想再次冲破对方的包围圈,直扑对方的主将,可就比登天还难了。蜂拥而至的突厥骑兵在鱼俱罗周围组成了数道包围圈,严丝合缝地将他独自一人围在了当中。

    鱼俱罗一经落地,即十分迅捷地翻身从平地跃起,顺手抄起了自己那杆排云大刀,横抡着在自己身前身后扫了一圈儿,迫得周围的突厥骑兵纷纷后退,一时间没有人敢留然敢靠近他。

    即便如此,可鱼俱罗心里也清楚,这回再想突破重围,可就难了。

    眼瞅着自己改用火攻的办法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驻马于阵外的那位突厥头领脸上不禁泛起了得意的笑容。随即,他见鱼俱罗孤注一掷,竟然率领阵中仅有的二三十名骑兵破阵而出,奔着自己所站的方向疾驰而来,并且在只剩下鱼俱罗一人的情况下仍坚持与自己手下的数百骑兵挺刀对峙,心下不免感叹:隋朝军队中竟也有如此不畏一死的将领。

    由于在镇外已与鱼俱罗统领的隋军相持多时,突厥头领唯恐晋阳城中的大批隋军随时都有可能赶来增援,因此不欲在此耽搁过多的时间,随即向层层围住鱼俱罗的手下下达了从斩杀鱼俱罗,全军撤退的命令。

    突厥骑兵得到头领格杀勿论的军令,一拥而上,就要以众欺寡,将包围圈中的鱼俱罗乱刃分尸。

    在千钧一的生死关头,策马立于包围圈最外一层的数十名突厥骑兵只觉胯下的战马突然莫名其妙地变得躁动起来,旋而,一股焦糊气味窜入了这些突厥骑兵的鼻腔之中。

    他们扭回头一看,惊得嘶声吼叫起来:“马尾巴怎么着了?”

    当他们现自已胯下骑坐的战马被人烧着了尾巴时,已经为时过晚了,一匹匹被燃尾巴的战马像了疯似的四下横冲直撞,霎时间就将数百名突厥骑兵组成的层层包围圈冲了个稀里哗啦,溃不成军。

    鱼俱罗本已抱着杀一个是一个的必死想法,一心准备着多拉几个突厥骑兵和自己结伴上路,此时突然见突厥阵中起了躁乱,忙趁势舞开掌中大刀,就近砍翻了一名突厥骑兵,夺下他胯下的战马,翻身上了马,挥动大刀,掉头向已方的队伍中冲杀过去。

    那位突厥头领不意陡生变故,手下自乱了阵脚,使得已成案上之肉的鱼俱罗活脱脱地突围而出,退回了隋军队伍当中,气恼之余,已知今晚势难达成目的,喝令三军制服受惊的几十匹战马,匆匆撤出了灵石堡。

    鱼俱罗死里逃生,退回到隋军队伍当中,缓过一口气来,这才现,方才出阵那一通拚命厮杀,自己带去的三十名隋军骑兵已全部阵亡,连他自己身上也添了好几处伤口。

    “鱼将军,我这一招以毒攻毒,火烧马尾巴的计策如何?”

    鱼俱罗正在神伤之时,突听马前有人向自己问道,他低头一看,原来是鲜于罗带着二三十名手持火把的军士正笑吟吟地立于马前,望着自己。

    “方才是你,救了我?”这时,鱼俱罗才算彻底明白过来,是鲜于罗率领一干军士,趁突厥骑兵全力合围自己之际,烧着了突厥骑兵的马尾巴,才使自己逃得了一条性命。

    鲜于罗虽然对兵法一道不甚了了,可贴身护从杨广经年,脑子里的鬼子却不少。当突厥人改用火攻,燃了当做阵墙之时,他就躲在一旁,暗中寻思如何破解突厥骑兵强大的攻势。待到眼见鱼俱罗孤注一掷地率领阵中全体骑兵冲杀出去,反被十倍于已方的敌军层层包围起来时,眼望突厥骑兵胯下那一匹匹战马,鲜于罗脑中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于是,他便亲率二三十名步军,分散潜行,悄悄溜到了最外一层包围圈的那数十名突厥骑兵马后,起火把,烧着了数十匹战马的马尾巴,使得突厥阵脚大乱,成功地救出了鱼俱罗。

    “侥幸,侥幸啊。”

    鱼俱罗强打起精神,集合所余人马,清双方伤亡情况,现突厥此次趁夜来袭,前前后后被自己率部斩杀的统共不到四十人骑,而自己这方,不但身为三队管带的裴虔通被突厥人掳走,三十名骑兵全部阵亡,即连步、车、弓其他三个军种也多有伤亡,统查下来,灵石堡外和突厥铁骑这一场遭遇战打下来,即便结成了方阵对敌,骠骑营伤亡的人数也几乎达到了对方的三倍之多。

    所以,当次日晌午,杨广一行抵达灵石堡时,等候在此,与他们会合的只剩下了不足一百五十人。

    与突厥仅此一战,号称精锐的晋王骠骑营就几乎折损了一半人马。

第288章 霸城

    隋唐时期提起并州,通常有两层含义:

    其一,并州和关中地区的雍州、关东的豫州、梁州等地并列为华夏十三州,其治府在晋阳。

    其二,单指并州城,也称晋阳城。

    自西晋末年,五胡乱华,经历了三百多年的战乱后,西汉武帝一朝开拓下的华夏疆域大大缩水,并州逐渐成为了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南下侵扰的重镇,军事、政治地位都得到了显著提高。

    在杨广奉旨以河北道行台尚书令的身份出镇并州以前的半个多世纪里,并州城更是一度作为北齐开国皇帝高欢、高洋父子长年驻跸,遥领朝政的别都,被冠以了一个听起来霸气十足的别称:霸城。

    待至北周武帝宇文邕亲率十万大军,以弱胜强,一举攻灭了宿敌北齐,俘获并诛杀了北齐后主高纬、高恒父子不久,北周朝廷内部又爆了内乱,以相州总管尉迟迥为的三总管先后起兵反对杨坚,声噪一时。当时,时任并州总管的李穆的政治倾向如何,将直接影响着北朝朝局的走向。正是由于李穆坚定地站在了杨坚一边,才使得杨坚很快稳定了关东,继而任用韦孝宽、高颖等人兵剿灭了叛乱,稳固了他的政治地位。

    因此,在杨坚代周开隋之后,不仅将李穆封为三公之的太师,恩荫李氏满门上下一百多口,而且立即将自己的次子,晋王杨广封做并州总管,急欲牢牢地把这座北境重镇掌握在自家人手中。

    单从地理位置而言,并州城(晋阳)和东北方向的幽州相类似,地近北方游牧民族盘踞的辽阔草原,幽州以北不远有秦始皇时期就有的军事要塞临榆关,并州城以北约三十里处则建有扼长城要冲的雁门关,而且并州城地接东西,襟带九原,东、北、西三面环山,汾河自北向南穿城而过,地理位置较偏于东北一隅的幽州又胜过三分。无怪乎高洋要称并州城为霸城,在其取代东周建立北齐政权后,尽管建都邺城,但纵观北齐六世皇帝,对并州的重视程度一儿也不亚于帝都邺城。

    即如北周武帝宇文邕起对北齐的灭国大战之初,北齐后主高纬还在晋阳宫附近和他最为宠爱的淑妃冯小怜狩猎,及至接到军报称,北周大军已挥师东进,连破数座城池,高纬仍因冯小怜向他撒娇称自己尚未捕得猎物,而不惜冒着灭国的风险继续留在晋阳宫陪她狩猎取乐。

    当杨广在灵石堡和鱼俱罗带领的一百多名骠骑营将士会合,强忍胸中的愤懑和讶异,详细问明骠骑营昨夜和突厥铁骑一场血战的前后经过,命人就地草草掩埋了阵亡将士的尸骨,这才怀着沉痛的心情与鱼俱罗等人一道从灵石出,赶往并州城。

    与此同时,并州城内的河北道行台两位仆射张威和王韶今日一早也得到守城军士禀报,称昨夜位于并州城西南不远处的灵石堡似乎生过两军交战。

    由于杨爽上任后为尽快从突厥人手中夺回临榆关,几乎带走了驻守并州的所有精锐部队和统军将领,仅剩的唯一一位河北道行台兵部尚书李雄此时正统率三千人马驻守于雁门关,张、王两位仆射虽历任州刺史,却无亲统三军,临阵对敌的经验,因经,在获知灵石堡昨夜曾生过激战的讯息后,出于谨慎考虑,并没有派出人马增援灵石,而是亲自登上了并州城楼,加强了并州城的警戒。

    张威比王韶年纪要小上几岁,眼神也比王韶要强些,当他站在并州城雄伟的城楼上,一眼望见由远及近走来的这支人马打的是晋王骠骑营的旗号,不由得既惊又喜,连忙会同王韶两人下了城楼,大开城门,亲自出城,将杨广一行迎进了并州城。

    杨广初进这座北境重镇,第一眼的印象就是这里的城大,人少、兵多。

    并州城内,两横两纵建有四条大街,因分别通往联结着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分别叫做东门大街、西门大街、南门大街和北门大街,无论哪一条大街比起东都洛阳城中的定鼎大街来,都毫不逊色,由此可见并州城的形制规模在当归丝毫不亚于东都洛阳,甚至还有过之。

    而杨广在张威、王韶等人的引导、陪同下,自并州城的南门入城,自南而北几乎穿城而过,最终抵达暂时设在城北宫城内的河北道行台署衙这一路上,在宽敞的并州街道上,看到的行人、百姓尚不及初入东都时的十分之一。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东都的街头巷尾,几乎见不到有手持兵器肃然而立的军士,而自己自走进并州南门,到抵达行台署衙这一路,沿途则密布着全副戎装的军士。联想到昨夜在灵石堡与突厥一战过后即折损近一半的晋王骠骑营,杨广立马感觉到了这座霸城内多年沉淀着的一股浓浓的杀气。

    由于从并州城南门到行台署衙的一路之上,张威、王韶经向鱼俱罗探问,方得知了昨夜在灵石堡与趁夜偷袭的突厥铁骑一场恶战的原来是担任晋王贴身护从的骠骑营三百将士,因此,一俟将杨广让进行台署衙的议事厅坐下,二人就不约而同地面向杨广跪下请罪,请求杨广重治二人没有及时兵增援灵石堡,从而导致晋王骠骑营重大伤亡之罪。

    “两位仆射快快请起,关于此事本王已听鱼将军详细禀明,与两位仆射无涉。”杨广初临藩地,不欲对父皇指派给自己的两位副手过于苛责,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向张、王两位仆射问道,“怎么不见卫王和齐安郡公?”

    张威与王韶对视一眼,拱手答道:“王爷有所不知,卫王殿下带领李广达等数十员统军将领目下正在幽州驻防......”

    杨广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略带意外地问道:“早在本王离京前,突厥人不就已经主动撤出临榆关了吗?六叔为何还要亲统大军在幽州驻扎?”

第289章 此仇焉能不报

    张威拱手答道:“禀王爷,下官和王仆射等一班行台吏员抵达并州后,曾与卫王殿下会议北境军情。卫王殿下以为,沙钵略虽已从临榆关撤兵,然自北齐灭国后就率残兵盘踞在营州之高宝宁一部尚在蠢蠢欲动,时刻准备卷土重来,恢复高氏旧日江山。因此,卫王殿下决定,趁突厥五可汗大军尚未集结来犯之时,集中幽并等地官军所有精锐,东出临榆关一举剿灭高宝宁所部,以期达到削去沙钵略臂膊,同时震摄辽东高句丽、契丹诸部的效果。王爷也知道,圣上既赋卫王专悃之权,下官等唯有遵命全力配合而已。卫王现亲率八万精锐之士及八路行军总管,正驻扎在幽州城内,静待有利时机,随时出关与高宝宁部决一死战,即连李广达,也被卫王征调去,做了他的行军长史。”

    杨广听罢,紧绷着嘴了头,冷不丁地向张威问了句:“本王急欲率军北上,与突厥人一战,以报灵石之仇,但不知眼下并州城内尚有多少守军?”

    议事厅内诸人骤然听到这话,皆吃了一惊,以张威、王韶两位行台仆射为,纷纷迈步向前,朝杨广施礼劝阻道:“王爷暂且息怒,万万不可草率行事啊。”

    杨广目视侍立在自己身旁,满脸通红的鱼俱罗,冷冷地质问他道:“鱼俱罗,你就不想为昨夜战死于灵石堡的骠骑营将士报仇雪恨吗?”

    杨广自抵达灵石堡,鱼俱罗所率骠骑营残存人马会合后,到进入并州城后,始终阴沉着脸一言未,鱼俱罗心怀忐忑,原就担心杨广到达并州城后,会重治自己战事不利之罪,此时听到杨广向自己问,当即挺身向前,抱拳躬身答道:“但请王爷下令,鱼俱罗情愿只身匹马即刻出城,誓擒胡酋献于阶下,如若不能,甘受军法处置。”

    方才自己主动向杨广请罪,还见他和颜悦色地说到灵石堡之战与自己等人无关,才一转眼间就见他变换了另一副口吻,咬牙切齿地要为战死于灵石堡的骠骑营将士报仇,张威、王韶既感措手不及,又深知不能任由杨广负气胡来,两人对视一眼,仍由分掌兵部的左仆射张威先开口劝道:“并州距幽州虽不甚远,但也有四五百里的路程,昨夜突厥人偷袭灵石堡,其兵力多寡、统军将领以及其真正用意,目下尚不得而知,且并州城内,包括驻守雁门关李子雄麾下,合计兵力不过一万两三千人马,如贸然出城邀战,一旦和沙钵略麾下主力大军遭遇,后果将不堪设想,下官敬请王爷千万三思而行啊。”

    王韶听张威话里话外仍旧是一副恳求杨广不可轻举妄动的口气,不由得大是不满,索性搬出杨坚的话,半是教训半是劝止地说道:“下官等受任离京之初,圣上曾有明谕,要殿下到达并州后,凡征战之事须由卫王统掌、决断,一应行台庶务,则统由下官等负责打理,尔今卫王亲率大军远在幽州,并州城内只有守城之兵,无有领军出征之将,王爷定要率军北击突厥的话,也务必要征得卫王同意后方可。在卫王出征军令传下之前,请恕下官等不能将并州城内一兵一卒交给王爷。”

    王韶与张威身份多有不同,除了是行台右仆射之外,还兼任晋王府长史,可谓是杨广藩邸众僚属之,因此,他开口说起话来,决不像张威那样绵软无力,一张口,就搬出了杨坚的圣谕来压迫杨广就范。

    杨广在灵石堡亲眼目睹了麾下这支刚组建不久的贴身近卫部队历经与突厥铁骑一战之后,死伤的惨状,心里早就憋足了一口气,要在抵达并州,搬得援兵后,亲率一支兵马北上与突厥人一决高下,为堂堂晋王骠骑营挽回颜面。先前听说自己唯一敬畏的六叔杨爽竟然不在并州,他还心中窃喜,只道六叔不在身边,自己正可传命张威等人将城中兵马尽交由自己率领,北上向突厥起进攻,哪曾想又是这个令他头痛不已的王韶居然一颜面都不给自己留,当着一班行台僚属的面儿,就直言回绝了自己的命令。

    杨广气得接连张了几回嘴,想要痛加训斥王韶毫无尊卑上下之礼数,可话到嘴边,念及父皇杨坚在允准放自己出镇并州之时,确曾交待有王韶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又只得强忍下这口气。

    既不便对王韶公然作,就只能冲鱼俱罗泄胸中的怒气了,杨广“啪”地一拍面前桌案,大声问鱼俱罗道:“鱼俱罗,你真要在本王面前立下军令状,只身出城,生擒胡酋,将功赎罪吗?”

    鱼俱罗自随军当差以来,还从未吃过昨晚上在灵石堡那样的大亏,之前还有些因受杨广所激,羞忿难当,一时冲动,主动请缨的心态,此时猛然听杨广说出将功赎罪的话来,心中更是不由得既怕又恨。

    怕的是,自己年过四旬,好容易攀上杨广这棵大树,有了飞黄腾达的苗头,没想到头一回率领人马随杨广外出,还未到达并州,就在灵石堡一战中丢失了近一半的兵马,听杨广话外之音,显然颇有责怪自己统兵不力的意思在其中。

    恨的是,昨晚率军偷袭灵石堡的那位突厥头领过于心狠手辣,竟能想出要火烧方阵的主意,迫使自己急切间犯下了致命错误,主动带人冲出方阵,以至损兵折将,反胜为败,白白折损了骠骑营近一半的人马,给自己,也给杨广带来了莫大的耻辱。

    “王爷,待段将军一抵达并州,末将即愿只身出城,生擒胡酋来献。”当此生死荣辱关头,鱼俱罗犹没忘了顺便提到自己的顶头上司段达,早在灵石堡与杨广一行会合之际,鱼俱罗就没见有段达的身影,在从灵石堡赶往并州城的一路上,因忌惮于杨广一直阴着张脸,策马默默走在最前列,他未敢主动向杨广问及段达,这时便顺便提了起来。

    “用不着那么久。金才,今日起,就由你暂统骠骑营各队。鱼俱罗,你现在就要以动身了。”杨广瞪了立于阶下的张威、王韶一眼,紧咬着牙关吩咐鱼俱罗道。

第290章 无兵可招,无粮可筹

    鱼俱罗本想借在杨广面前提到段达,来提醒杨广,莫忘了离京之后,他还有过一段微服私行的把柄握在自己和段达两人手中,想以此求杨广至少能免于治自己率军与突厥交战失利之罪,谁知杨广打心底里根本就没想到微服私行是什么把柄,竟然不但连他的军权都给剥夺了,而且明令他今天就出城去戴罪立功。

    “末将,遵命。”鱼俱罗艰难地吐出四个字,转身大步走出议事厅,在院门外翻身上马,提着自己那杆排云大刀,径直出了并州北门,出城去找昨夜率军偷袭灵石堡的那位突厥头领去了。

    杨广一怒之下,打了鱼俱罗单人独骑出城将功赎罪,心中仍余怒未消,可遍观议事厅内诸人,再无一位可供自己出气之人,只得悻悻地对张威道:“本王身上有些乏了,今日就先说到这里吧。”

    张威略带怯意地望了杨广一眼,小心翼翼地陪笑说道:“下官等已为王爷在城内择定了下处,这就引王爷到下处安歇。”

    他见杨广头无话,遂回身屏退厅内诸人,和王韶两人亲自引着杨广出了议事厅,来到与河北道行台衙署仅一街之隔的一所大宅院门前停下了脚步。

    “王爷,这里是齐朝时晋阳宫所在,经下官等商议,就请王爷暂在此处驻马安歇吧。随行人等已先入内安顿下了。”张威知趣地在晋阳宫门前停了下来,并没有陪杨广进宫去的意思。

    “有劳两位仆射了。”

    杨广心不在焉地冲张、王两人抱了抱拳,抬脚就要进晋阳宫歇息,却不料跟在张威身后的王韶又开了腔。

    “张仆射就请先走一步,在下身为晋王长史,有几句话还要向王爷提说。”

    杨广紧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率先走进了晋阳宫。

    晋阳宫大门内,安若溪已换了一身王府侍女的装束,用一方藕色的巾帕裹在头上,遮住了头顶,正和萧萧、瑟瑟二人侍立在道旁,迎候杨广回宫安歇,见杨广身后还跟着王韶,都误认为他二人还要在宫中商谈公务,遂将他们引往了晋阳宫的正殿落座说话。

    “不知王仆射还有何见教?”杨广一走进正殿,就有意打了个呵欠,回身向王韶问道。

    王韶却对杨广的举动视若未见,随口向安若溪等人吩咐一声:“尔等先退下吧。”

    即便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府掾鱼赞,也不敢轻易地当着自己的面开口屏退侍女,杨广见王韶如此作大,心中更添了一丝不快,勉强走到居中的上座坐下,眼瞅着安若溪并两名侍女都退出了正殿,只用冷冷的眼神盯着王韶,静等着听他究竟有什么要紧的话对自己言说。

    “王爷一路鞍马劳顿,下官这些话本不应今日便向王爷提起,但方才在衙署内见王爷才至并州,就急于率军北上邀战突厥,下官唯恐有负圣上所托,坏了王爷的大事,因此,才不得不如此行事,如有冒昧,还望王爷宽恕。”王韶总算还顾及到杨广的颜面,冲杨广一揖到地,从容致歉道。

    “王仆射身兼王府长史,与其他行台僚属又有不同,今后在本王面前,倒无需太过客套。”杨广心里的气儿略感顺畅了些,一边跟王韶虚言寒喧着,一边请他在下坐下说话。

    “方才引王爷和下官到正殿来的那位侍女,倘若下官没看错的话,应当是位才还俗不久的出家之人吧。”王韶坐下后并不急于切入正题,反而开口向杨广打听起了安若溪。

    “唔,王长史有什么要叮嘱本王的,但请直说就是。”杨广有意回避向王韶说起安若溪的姓名、来历,伸了个懒腰,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王韶在杨广这儿碰了个软钉子,颇有些不甘心地抿了抿嘴,这才转向杨广问道:“王爷初到并州就藩,可知目下河北最缺的是什么吗?”

    杨广紧锁双眉,摇了摇头。

    “一是兵,二是粮。”王韶目光灼灼地盯着杨广,一字一句地说道。

    “父皇赏赐给本王的那座‘开皇五铢铸钱炉’,不是交由张建平带来并州了吗?本王离京之前,母后又赏赐下八百万钱,充做河北道征兵之用,大约不久也可运抵并州了吧?”杨广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有了足够的军晌,何悉没有当兵之人,又怎会筹集不到足够的粮草呢。

    王韶不以为然地一笑,说道:“这正是下官急欲提醒王爷务需留意的关键所在。一座铸钱炉,再加上八百万钱,若按寻常推算,理应能供给十数万,甚至二十万大军日常之用,但依目前河北诸州郡的情形而言,只怕是有钱也无处可花啊。在行台,下官分掌度支,在王爷抵达并州前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行台库中已先后调拔出近二十万钱,却才募得了仅可供三千人马一月所用的粮草;卫王北上统军之前,幽并等地原就驻扎十万府军,而到目前为止,新征招入伍的兵员尚不过千。照此展下去,下官担心,一旦突厥五可汗四十万铁骑南下来犯,河北危矣。”

    杨广乍闻王韶此言,惊得立马从座中一跃而起,两眼紧盯着王韶,语调急促地问道:“何以会至此呢?”

    王韶忙随着杨广站起身,正色拱手劝道:“王爷稍安勿躁,且请落座,听下官一件一件细细道来。”

    “王长史,先前在长安时,我曾听长孙先生向我说起过,关东、河北向为人丁兴旺之地,粮草丰茂之所,为何会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形呢?”杨广一惊之后,不禁困惑地冲王韶问道。

    “王爷所说不差。数年前前朝武帝亲率大军,攻灭北齐,尽收齐地三百八十九万户人丁,关东、河北一带人口之盛,的确是关中难以与之相比的。即如今日而言,经粗略估算,单单河北道行台治下十九座州郡之内,人户总计也应不在三百万户以下,如按每三户抽一丁计,也应能征召起百万之众。然则实情却远非如此。究其原委,其实就在于前朝攻灭北齐后,只重占,未重化,以至旧齐之地人心背离,无人愿替朝廷出力效命。而要化民,又决非一年半载可成之功,难就难在此处了。”

第291章 国同俗异

    杨广听了王韶这话,颇不以为然,当即反驳他道:“王长史此言差矣。自古从来都是吃粮当兵,河北道治下既有上百万户人家,只要朝廷肯出粮晌,何愁征召不来足够的兵源呢?”

    王韶淡淡一笑,拱手道:“王爷可曾听说过‘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这句话。下官之所以被圣上选中,充任殿下的府僚,多半是因下官原系出身于并州王氏的缘故。关东、河北一带,与关中颇为不同,先就是这里世家豪族林立,在民间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我方才说到的河北道治下户口百万,只是据实而言,单就各州郡人丁帐薄上记载的数目,可能不足此数的十之一二。概因绝大多数小户人家,为逃避兵役、租调,不惜舍家为奴,甘当世家豪族的奴仆,附庸,更有私下买通村正里长,男变做女,壮化身为老,不受征召的,凡此种种,岂是王爷在关中时见得到的?”

    杨广并非从未听说过关东重门第、世家,可如王韶所说,州郡帐薄上所记载人丁数目与实有人口数量相差如此巨大,还是头一次听说。当下半信半疑地问王韶道:“依王长史之言,这些世家豪族的势力未免也恁大了些吧,但不知他们一家名下通常有多少小民百姓寄身为奴?”

    “仅就下官所知,单是范阳卢氏,赵郡李氏这两家,其名下寄身为奴者就有十万之众,下官出身的并州王氏名下有奴、佃总数也在七、八万口。”

    “那岂不是以一家一姓之实力,就足以组建起一支上万人的军队了吗?如此说来,朝廷只须收拢住这些世家豪族,不就可以征召到足够的军卒了吗?”杨广惊诧于关东、河北世家拥有如此强大实力的同时,也禁不住想当然地说道。

    “王爷把这件事看得过于简单了些。”果然,王韶敛起笑容,异常郑重地答道,“依汉魏以来四五百年前通常的说法,只有三世以上为宦者才能称为一州一郡的世家门第,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这些国姓世家,世代传承已历百年以上,门第之内,祖制族规森严,又岂是一朝一代一道诏命能轻易收拢得住的。这也只是其一。

    若说其二,之所以现下难以在关东、河北一带征召到足够的兵源,则不仅和这些汉人世家豪族有关,还与东魏、北齐的兵制有着很大的关系。与前朝及我大隋颇有不同,东魏、北齐两代实行的府兵制更像是所谓的族兵、坊兵制,这两朝的所有军队并不直接效命力朝廷,而是效忠于统军的将领,即便是北齐一朝充任禁军的六坊军,也都是先效命于六坊的统军将领,而由统军将领再效忠于皇帝的。由此,凡府军所需日常糗粮,概由统军将领私家供给,从而将卒之间形成了牢不可分的人身依附关系。这也是当今圣上登极不久,就颁下明诏,令府军人皆改回旧姓,不必再随将姓的主要原因。但因关东、河北一带家兵、坊兵制历时已久,可谓是根深蒂固,要想以朝廷的名义在这些地方征召丁壮入伍当兵,确实不是一件易事。”

    杨广虽然听不大懂,但也能从王韶的话中听出,朝廷之所以在河北道治下各州郡征召不到足够的兵源,组建新军,抵御突厥入侵,大抵和当地的世家豪族,以及东魏、北齐两代数十年间推行的兵制有着直接的关系,只是他更加不明白的是,王韶为何要急吼吼地在他抵达并州的头一天,就向他说起这些。

    从杨广略带迷离的眼神当中,王韶似乎察觉出了什么,立马将话题扯了回来:“昨夜灵石堡一战,晋王骠骑营折损近半,王爷急欲寻胡寇报仇雪恨的心情可谓是人同此心,下官也能深切地体会得到。方才下官之所以要跟王爷讲说起行台治下面临的最大两道难题,就是为了提醒王爷,眼下正值朝廷多方用兵的危急关头,千万不可图一时之快,置朝廷大局于不顾,转守为攻,贸然出城邀战突厥,以至酿成大祸呀。”

    “照你这么说,一日招募不到足够的兵源,咱们便须缩在这城中一味地被动挨打了?”听王韶提到灵石堡一战,杨广忍不住脱口而出,质问道。

    “王爷,下官位居府僚之,不得不提醒王爷,圣上命王爷出镇并州,要之责是要力保疆土不失,而不是寻机与突厥开战的。”王韶毫不避讳地直言相告道,“在王爷抵达并州前,下官和张仆射等行台同僚本就不赞同卫王集重兵于临榆关,主动进袭营州,原还一心指望着待王爷到达并州时,能够力劝他罢兵休战,但以稳守关隘为重,不承想王爷初入并州,即完全不顾敌我兵力之多寡,急欲为死伤的骠骑营将士报仇。下官受圣上重托,不得不对王爷稍加匡正,以免王爷误入歧途,犯下大错。”

    “灵石堡位于并州城以南,与并州近在咫尺,难道突厥人打上门来了,你还要本王甘心情愿地挨打不成?”杨广忍无可忍,拍案而起道。

    “恳请王爷立时写下一份书信,命人紧急送往临榆关卫王中军,促请卫王急调两万兵马赶回并州,以保并州无虞。”王韶头也不抬,以近乎命令的口令向杨广说道。

    “你,你......”杨广气得浑身颤抖,用手指着王韶,恨不得将他一刀砍了,方解冲天之怒气。

    “昨夜偷袭灵石堡的突厥人马,不能排除系沙钵略率统主力部队的可能,单凭并州城中这万余人马,一旦突厥人展开大规模的进攻,很难确保并州城不失,为守土大局计,但请王爷立即传书卫王,回兵增援藏并州吧。”王韶说着,做势就要给杨广跪下。

    “你用不着向本王施如此大礼。这封信我写就是。”头脑稍微冷静下来,杨广一想到真如王韶所说,自己刚到并州不久,就丢失了如此重要的一座城池给突厥人,岂不是会大大辜负父皇对自己的一番殷切期望,因此强压下胸口喷薄欲出的怒火,挥手拦住王韶,极不情愿地向他妥协了。

第292章 亡国之宫不可住

    守着杨广,看着他写下了那封向杨爽搬兵求援的书信,王韶脸上才现出一丝笑意。

    从杨广手中接过书信,王韶想起了被杨广喝令出城,去寻突厥人报仇的鱼俱罗,又劝杨广道:“王爷还是趁早差人寻回那位鱼将军吧,下官瞧着他身上带有不止一处刀箭伤,就这么单人独骑的出城去寻突厥人报仇,难免凶多吉少......”

    杨广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听不进去了,摆摆手道:“他要没有这儿能耐,也着实做不得本王骠骠营之统领了。王长史,承你方才告知了本王许多行台治下面临的实情,望你和张仆射能及早思谋出相应对策,一一加以排解,辅助本王守御好北境,不负父皇重托。”

    “只要王爷平安无恙地驻守并州一日,便如同天子亲临一般,下官相信,假以时日,多加劝导,终将有一日,关东、河北一带的世家、百姓会和朝廷站到一边的。”王韶话中有话地说完这句话,即向杨广告辞,手中拿着杨广写下的书信,差人去向杨爽报信求援去了。

    “啊呸。”看着王韶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杨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烦闷,冲着王韶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安若溪带着萧萧、瑟瑟两名侍女悄无声息地走进殿来,一眼望见杨广脸色潮红地站在殿中,忍不住关切地问道:“王爷可是议事议得过久,身上感到不适,要不要传郎中来瞧瞧?”

    萧萧、瑟瑟两人因安若溪重返杨广身边,自忖身份,都不敢再向先前时那样与杨广公然亲近,瑟瑟略微迟疑了一下,才乍着胆子给杨广捧上一碗茶水。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刚才被这老儿呛了几句,心中有些不快罢了。”杨广从瑟瑟手中接过茶碗,喝了一大口茶水,怏怏地说道。

    “王爷可还是在为昨晚上那一战气恼?”安若溪走近杨广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方才放下心来,试探着问道。

    “萧萧、瑟瑟,你两个昨晚不也和鱼俱罗所率的骠骑营在一处,可曾看清那支突厥铁骑,为带队之人是何身份?”杨广对自己的近卫初次与突厥人接战,就蒙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仍耿耿于怀,偏过头冲着两名侍女问道。

    “回王爷,我二人当时皆留在营帐之中,未曾靠近两军交战之地,所以......”萧萧带着几分歉意答道。

    “突厥人撤退以后,我问过鲜于罗,好像听他提过一句,说统军偷袭灵石堡的是位突厥王子。”瑟瑟忙补充道。

    “哦,是位突厥王子?”杨广眼前登时一亮,当即吩咐萧萧、瑟瑟道,“去把鲜于罗传来,我要当面问他。”

    萧萧、瑟瑟领命转身刚要走,却被安若溪开口给拦住了。

    “王爷今日初到并州,连夜问事未免过于操劳了些,不如待明日一早再传鲜于罗来问话吧。”

    经她这一说,杨广抬头看看殿外,这才觉殿外已是漆黑一片,不知不觉已至日暮时分了,精气神一懈,顿觉浑身上下软软的,再也提不起一丝气力来,遂冲安若溪了头。

    “你两个去准备些饭菜来,端至王爷寝殿去。王爷,我扶着你回寝殿先躺一躺,缓上一缓吧。”安若溪俨然恢复了先前在晋王府时的做派,回身向萧萧、瑟瑟两人吩咐道。

    萧萧、瑟瑟自从杨广悄悄溜出长乐驿,微服私行以来,一直在为杨广的安危牵肠挂肚,今天日间与杨广一行会合于灵石堡,又因见杨广气恼骠骑营惨败于突厥铁骑手下,不敢主动向前跟他嘘寒问暖,及至后来认出了杨广随行几人当中,竟然有光着头的安若溪,两个人更是感到莫名的惊诧,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又不敢问,此时听到安若溪吩咐两人为杨广准备饭菜,两人都知道安若溪和杨广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答应一声,转身先走了。

    “若溪,你只管在前面引着路就行,我还没有乏到要人扶着才能走路的地步。”杨广轻轻推开安若溪的手,迈步向殿外走去。

    走出正殿,接连穿过三进院落,才来到了寝殿座落的院内,杨广放眼四顾,不禁感叹道:“这晋阳宫比起长安的晋王府,可要大得多了。”

    安若溪引着杨广走进灯火通明的寝殿,屏退等候在殿内侍奉的几名侍女,服侍杨广在床上躺下,这才对他说道:“今晚也就罢了。我劝王爷明日一早就离开此宫,在并州城里另寻下住处吧。”

    杨广刚刚躺下,听安若溪一开口就劝自己明日搬离晋阳宫,不由得以手支颐,在床上半坐起来,问安若溪道:“这是为什么呢?莫非我住不得此宫。先前在长安时,曾听虞孝仁无意中说起过一回,他父亲虞庆则率军镇守并州时就住在这座晋阳宫中,他都住得,为何我就住不得呢?”

    “别人的事不是我这么个婢女该过问的。”安若溪一边递给杨广一把拧得半干的手巾,要他擦去脸上的灰尘,一边随口答道,“我只知道数年前,北齐后主高纬和他那位宠爱的淑妃冯小怜就是住在此,被前朝武帝给灭了国。王爷愿意住在他二人曾住过的宫里吗?”

    五百多年前,王莽篡汉失败,光武帝刘秀不也住进了王莽住过的未央宫吗,仅仅因为北齐后主和冯小怜在此宫中住过,安若溪就劝自己趁早挪往它处去住,不也太过牵强些了吗?

    杨广扑哧一笑,正想打趣安若溪两句,劝她不要过于迷信,又听安若溪接着说道:“王爷在长安时不过是一位寻常的亲王,但一到这并州城中,便是不折不扣、坐镇一方的藩王了,凡事还是小心些的好,莫要授人以把柄。”

    杨广闻言心中一动,暗自感到有些纳闷儿:他清楚地记得,安若溪被遣出晋王府前的那个夜晚,她来寝殿第一次向自己提到了夺宗之事,尔今短短数月过去,她为何态度大变,连一座前朝君皇遗留下的行宫都劝自己不要住了呢?

第293章 另一位突厥王子

    虽然还不十分了解安若溪劝自己趁早搬离晋阳宫的真正用意,经她这么一提醒,杨广也觉得自己身边只带着寥寥数人住在偌大的一座宫苑之内,未免过于奢侈了些。

    回想起先前自己一时兴起,决定改变做派,在晋王府中大肆更换府中陈设,为府中执役人等添置新衣,以至短短数天内便几乎花光了府库中所有的钱帛,闹到要去东宫向太子杨勇借粮度日的地步,事后虽然没有受到父皇母后的严厉责罚,但之后自己每每进宫,看到父皇杨坚身上还穿着一件洗了又洗的袍服时,杨广都身不由已地感到一阵面红耳热,深深为自己过往的大手大脚而抱愧不已,暗下决心,自今以后,再不刻意改变历史而任性胡来了。

    “好吧,明日一早咱们就挪出晋阳宫去。日前我瞧着行台衙署院落也十分轩敞,咱们索性就搬到那里去住,你觉得怎样?”杨广不待安若溪再多说什么,爽快地答应了。

    “住到行台衙署去?王爷英明。”安若溪惊喜地看了杨广一眼,手捧着一盆用过的热水,翩然出殿去了。

    次日一早,杨广便命人带话给张威,说自己要挪到行台衙署去住。张威误以为杨广不愿住在亡国之君住过的宫苑之中,也没有多劝,遂命人在行台衙署为杨广等人收拾出一进干净整洁的院落,供杨广驻镇并州时居住。

    鲜于罗并没能给杨广带来他想要的信息,只说自己那晚隐约听到过突厥队中的通译曾称呼他们的头脑为王子,至于那王子的姓名、长相,则通通没看得清楚。

    倒是王韶派去临榆关送信的斥候,在十天后给杨广带来了份意外的惊喜:奉了杨爽之命,随他一同赶回并州城来见杨广的居然是长孙晟。

    早在自己获准离京出镇并州前,长孙晟就奉旨出使契丹、奚等东北诸部离开了长安,杨广万万没想到,时隔两个多月之后,他们师徒两人竟会重逢于并州城内。

    因此,杨广一见跟在斥候身后,走进议事厅来的是长孙晟本人,立马激动地迎上前去,抱拳冲长孙晟施了一礼,向他问候道:“长安一别,已有两月未曾聆听先生教诲,先生此番出使东北诸部,一切还都顺利吧?”

    长孙晟由于事先已得知了杨广抵达并州的消息,表现出的倒没有杨广这般激动,忙伸双手拦住杨广,躬身还了一礼,欣喜地答道:“禀王爷,某此次出使,一切还算顺利,契丹、奚等部族已纷纷表示,愿内附我大隋朝廷。如今有王爷代天子坐镇并州,河北道庶几更可确保无虞了。”

    两人在议事厅内分宾主落座,杨广问道:“先生出使东北诸部,怎会迁延至今日尚没有返回长安向父皇复命?”

    长孙晟在座中抱拳答道:“某奉旨抵达契丹部酋牙帐不久,突厥人就偷袭、占据了临榆关,切断了某的归路,待至后来,突厥人主动撤出临榆关,某才得以返回关内。其时正值卫王殿下亲统大军,兵临关下,某便暂时留在了卫王中军,以充谘议、参赞。今日到此来见王爷,一为的是顺道返回长安复命,二也给王爷带来了一封卫王的亲笔复信。”

    说到这儿,长孙晟伸手从怀中摸出个锦囊,交到杨广手中。

    杨广从锦囊中掏出杨爽写给自己的复信,从头至尾浏览了一遍,见六叔在信里除了回应自己先前的求援,已命李彻亲率五千兵马增援并州,加强杨广身边的警备外,就是叮嘱自己在并州要多听行台两位仆射及一干台僚的主张和建言,遇事要多问、多听,慎断之类长辈教导晚辈的话,只在信的末尾提到一句:倘若杨广想了解突厥人的最新动向,尽管问长孙晟就是。

    “先生,六叔在信中要我向您了解突厥各部的最新动向,不知先生何以教我?”杨广向长孙晟扬了扬杨爽那封回信,以受业弟子的口吻问长孙晟道。

    “嗯,只因某离开契丹牙帐时,彼部酋长亲口向我允诺,为表示归附我大隋的诚心,契丹愿充当朝廷在关外的耳目,随时向我传报关于突厥和高句丽的最新动向。所以卫王在信中才会有此一说。王爷,我此次来并州前,契丹酋长刚派人送来了一份关于突厥各可汗动向的最新消息,据称,沙钵略可汗摄图现已率大军西行,不知意欲何为。摄图率军西进前,留下其弟处罗喉率本部人马驻守白道州,随时准备南下,侵扰并州一带。不过据某对突厥各部的了解,处罗喉长期依附于其兄长摄图,其麾下的兵马总计当不过一万人骑,当不致对并州构成大的威胁。这也是卫王在得知此讯后,没有立即改变部署,率主力回援并州的主要原因。”

    听到突厥大可汗摄图已统突厥主力西进,单留下处罗喉牵制河北一带隋军的消息,杨广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莫非十天前率军偷袭灵石堡的竟会是自己的那位师兄染干?

    “某想提醒王爷格外留意的是,经详细询问契丹派来的使节得知,摄图在留下处罗喉驻守白道州,正面对阵我军的同时,也将其子雍虞闾留了下来,名义上协助处罗喉,实则据我分析,很可能是监视处罗喉。关于雍虞闾其人,我被摄图滞留于突厥牙帐期间,虽从未与其谋面,但屡屡听突厥人提到他的名字,称他为摄图之后,突厥部族中第一勇士,力大绝伦,箭法群,年仅十七岁就被摄图委以方面重任,率军驻扎于突厥北境,与北面的宿敌铁勒部对阵。处罗喉虽然性情温和,不喜征伐,但有雍虞闾在,王爷也须小心提防,他会随时率军来侵扰并州的。”

    “雍虞闾......”杨广听了长孙晟的介绍,暗暗将这个名字反复在心里念叨了多次,心中揣测:大约十天前率军偷袭灵石堡,重挫骠骑营的就是这位突厥王子了。

第294章 迷路太行陉

    议事厅内,长孙晟正在向杨广等人详细介绍着突厥人的最新动态,突见有军士来报,说南城门外来了一二十骑人马,为一人自称是晋王骠骑营统领,姓段名达,要把守城门的军士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城。

    其时,王韶,张衡等人已分赴河北道治下各州催办粮草,游说当地世家豪族去了,只有行台左仆射张威一人陪在杨广身边。张威听罢军士禀报,心中感到奇怪:晋王明明和麾下的骠骑营已抵达并州十多天了,今天怎么又冒出个骠骑营的统领来?一边寻思着,张威率先问道:“来人可出示有凭据,证明他确是王爷身边的将佐?”

    军士摇了摇头,答道:“回仆射的话,这一行人马看身上的穿着,倒像是一伙拦路打劫的匪类,正因如此,城门上的兄弟们才不敢擅做主张,放他们进城。”

    张威还要再问,就听杨广说道:“放他们进城来吧。叫段达直接到议事厅来见我回话。”

    长孙晟坐在一旁,已听出了其中必有杨广不欲为旁人知道的隐情,忙站起向杨广提出告辞。

    “先生,你我师徒二人久别重逢,请先生先至馆驿歇息一时,今日晚间,我亲自设宴为先生接风洗尘。张仆射,就烦请你陪长孙先生一同到馆驿,先行安顿下来吧。”杨广的确不欲他微服私行的事被旁人听到,当下站起身,稍带着把张威也支使开了。

    长孙晟论官品不过是位正五品的车骑将军,杨广却命自己一个堂堂的行台左仆射亲送他至馆驿安歇,张威心中虽有不满,但因与杨广共事时间不长,不好当面违了他的令,只得勉强起身,引着长孙晟去了。

    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就听议事厅外传来一个熟悉的报名求见声:“末将段达求见晋王殿下。”

    “进来吧。”杨广这些天颇为自己一行能成功摆脱段达的一路追赶,赶在他头里这么多天抵达并州感到自鸣得意,今日终于在并州城中等到了这位骠骑营的统将,遂有意装做什么也不知道,淡淡地向厅外吩咐道。

    及至段达奉命走进议事厅,杨广闪眼朝他身上观瞧,差儿没当场笑出声来:只见这位官居正四品的青年禁军将领身上破烂溜丢地只披着两片破麻袋,光着头没戴帽子,脸上青一道、紫一道满是淤伤,令人乍一见,多半会误认做是一个当街乞讨的落魄之人。

    “你,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提鼻闻到从段达身上散出的阵阵臭气,杨广强忍着心头的嫌恶,掩鼻问道。

    “王爷哪。”段达看到议事厅内居中而坐的果真就是杨广本人,不由得悲喜交加,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声,翻身扑倒在地,一时间竟哽咽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杨广没想到他见到自己,反应竟如此剧烈,连忙吩咐一旁侍立的军士先带段达下去,梳洗打扮,换过一套干净的袍服再回来见自己说话。

    “王爷,你可叫末将想得好苦啊。”段达奋力甩开前来扶他下去更衣梳洗的军士,跪着向前紧爬了两步,抬头直愣愣地盯着杨广,像是极不舍得他再从自己眼前消失。

    “且慢,尔等先退下吧。不得本王传唤,不得进厅。”杨广眼见得段达举止反常,与离京前大不相同,心知有异,忙屏退军士,单留下段达一人在议事厅内,低低的声音问道,“你怎会来得如此迟缓,一路之上可是出了什么意外?且坐在一旁,慢慢道来。”

    段达一双眼睛仍盯在杨广身上,舍不得挪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却不敢依杨广的吩咐,躬身站在杨广面前,饱含委屈地向杨广讲述起了他自东都赶往并州这一路上的遭遇。

    原来,那日杨广一行人无意在洛阳街头看到的正是段达和他率领的二十名精骑。段达身为护送杨广至并州出镇的骠骑营头号统军将领,自然懂得如不能及时追赶上微服私行的杨广,一旦他半路上有什么闪失的话,无论对他本人,还是对骠骑营上上下下三百名将士而言,后果都不堪设想。因此,他亲率二十精骑,一路疾驰飞奔着,仅用了两天一夜,就追赶至了东都洛阳。

    然而,一进东都,段达就傻了眼,面对着一座偌大繁华的洛阳城,仅凭他率领的这二十名骑兵,要想在城中现杨广一行的踪迹,简直如同大海里捞针一样艰难。

    于是,在带领着二十名精骑围着东都洛阳兜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之后,段达无奈,只得带着二十名骑兵在洛阳城找了家客栈先住了下来。按他的推算,杨广之所以会绕道东都赶赴并州,大抵是心羡洛阳城的繁华,不会只穿城而过,多半会在城中多留上两天,好好逛一逛洛阳城,再继续北上的。因此,他便打定主意,要守在洛阳城中,堵住杨广一行。

    若不是杨广一行无意间在街头现了身后有追兵赶到,慌忙改变行程,当天就出城西行,绕回原路北上渡河的话,段达的计划很可能不会落空。但是,当段达带着手下人在洛阳城中一连住了三天,每天早出晚归,几乎寻遍了洛阳城内的每条大街小巷,上百家客栈、酒楼,也没能找到杨广等人。

    终于,段达反复纠结后做出了改变,立即出城,将堵住杨广一行的地向北推至了河北道治下的潞州。

    段达于第四天早晨率领二十名精骑出了洛阳的北门,一路北行,渡过大河,面前出现了两条通往潞州城的道路:一条是平坦的官道,但路程较长;另一条是则需穿山而过,走古时的运兵栈道——太行陉,路程相较官道而言要短几乎三分之一。两相权衡之后,段达决定,兵分两路:由随行的一名伙长带领十名骑兵赴官道继续向北追赶,他自己则率领其它十名骑兵取道太行陉,走山路赶往潞州城。他确信,在这两条道路当中,杨广一行必走其一。

    然而,待他带领着十名骑兵走进莽莽太行山脉之中,未及找寻到那条古栈道太行陉,就在山间迷失了方向,并且越走越迷,以至在深山密林中一连晕头转向地走了六七天,也没能找到向北出山的路。

    就在段达等人迷路于太行陉旁的深山老林,每天靠着射几只山鸡野兔来裹腹度日的危难关头,却突然在山间遇到了一位不期而至的中年汉子,带他们取道太行陉走出了深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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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
三百年地分南北,九千里日月东西。
少年马上披重甲,老僧溪边浣袈裟。
饮马长城嗟蹉跎,戏蝶迷楼话旖旎。
大业贞观兴亡事,曲折是非任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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