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一路隋行TXT下载一路隋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路隋行全文阅读

作者:朱藤紫骢     一路隋行txt下载     一路隋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5章 离而复聚

    酣畅淋漓一夜过去,次日天光微亮之时,杨广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

    “公子,老爷吩咐,请您到议事厅一见。”睡意朦胧间,杨广依稀辩识出,门外说话的仍是昨日送饭来的少年家仆。

    安若溪也醒了,忙起身服侍杨广更衣、洗漱。杨广看她下地时身上穿得单薄,顺手扯过一件袍服披在了她肩头。

    “王爷,这么早杨将军就唤到议事厅相见,我想,多半是虞公子他们从华州赶到了。”安若溪边将那件锦袍帮杨广穿上,边对他说道。

    “趁着天色还早,待我走后,你再到床上睡会儿,不着急起床。”经过了昨晚,对杨广来说,他和安若溪之间的关系已产生了实质性的改变,遂体贴地向她说道。

    少年家仆在门外接着杨广,两人相跟着穿廊过院,来到了位于另一座院落的议事厅。一走进议事厅的院门,杨广迎面就看到自己府中的那位老花匠江陀子正独自一人蹲坐在院中,不时地回过头向厅内瞥上两眼。

    “江陀子,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杨广在经历了深山迷路、误入贼窝这种种事情之后,再次与江陀子相见,显得十分高兴,疾步向前,冲他打招呼道。

    “王......”江陀子抬头见是杨广,腾地便站起了身,只说了一个王字,旋即现杨广身后还跟着个少年家仆,遂生生将未曾说出口的一个爷字给咽了回去,讪笑着答道,“老夫随虞公子他们也是刚到不久。他们几个正在厅内陪着这里的老爷说话呢。”

    少年家仆听到眼前这个粗衣短褐的老仆人在他家公子面前竟自称为老夫,不由得诧异地望了江陀子一眼,一时间闹不明白他和杨广倒底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不进去,一个人闷坐在院子里?”杨广脚下未停,边向厅内走去,边问江陀子道。

    “我,我这不是......”江陀子用手指指自己身上那件粗布短褐,面显尴尬地答着。

    “快,随我进厅来见过杨将军。”杨广因江陀子早年间与自己的父母有过一段因缘际会,心中并不把他当做寻常的下人对待,冲他一挥手,吩咐他跟随自己进议事厅来见杨尚希。

    江陀子欣喜地答应了一声,伸手擦了擦眼角,弓着背疾步跟随杨广走进了议事厅。

    议事厅内,虞孝仁、李浑、张须陀等人都在,只侍立在厅内恭听杨尚希向他们几个问话。

    杨广打眼一瞧,已猜知虞孝仁等人是按照自己与他们事先约定的,对外谎称是李浑府中的护从家仆,因此在杨尚希面前只能站着回话。

    “你们家公子到了,还不过去和他主仆相见。”杨尚希面朝外居中坐着,先看到杨广带着江陀子从门外进来,遂向虞孝仁等人提醒道。

    虞孝仁和李浑两个身为晋王府骠骑营的统军将佐,三天前与杨广在华州郊外走失,和张须陀,以及后来赶上来的江陀子一道在山林间寻找了大半日的光景,也没能找到杨广和安若溪,两个人心里都开始着慌起来。

    要知道,擅自离开驿站,决定微服私行绕道东都赶往并州,虽是杨广的主意,可虞孝仁、李浑负有扈从之责,如今离开长安尚不过一天的光景,就把晋王给丢了,一旦杨广有个马高蹬短,不要说他们两个,包括他们的父亲在内,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心慌则乱,杨广不在眼前,虞、李两人便是这四人当中的主心骨,当时两人只忙于尽快找到杨广,带着张须陀、江陀子在莽莽山林间耽搁了大半日,直到日暮时分,才经由江陀子提醒,想起赶回华州城搬请官军出城搜山,寻找走散的杨广和安若溪二人。

    可是,在赶往华州的路上,围绕着进城后该如何向当地驻守的官军说明情况,央得他们答应出兵进山寻人,虞孝仁和李浑之间又生了激烈的争执。

    虞孝仁主张,向华州城内的官军将领据实禀报,说明自己等人是护送晋王出镇,不慎与晋王走失的,请求官军派出大队人马,连夜搜山、寻人,以免生意外。他认为,只有说明实情,才能引起华州驻军的高度重视,也才可能说服他们及时出动大批人马,出城寻找杨广。

    李浑当即提出了反对。他的理由也很充分:晋王和安若溪共乘一骑,不过是追逐二鹰争食,一时误入了深山之中,未见得会遇到多大的危险。倘若如虞孝仁所说,急吼吼地跑到华州城中向当地的官军说破实情,固然更有把握引起华州官军的高度重视,但一旦事后被杨广得知他们泄露了微服私行的消息,恐怕他和虞孝仁两个会当其冲,受到杨广严厉的责罚,说不定还会赶他们出骠骑营,真要是那样的话,他和虞孝仁有何面目回长安见人?

    同时,李浑也并不认为,向华州官军诈称是自己误入深山,华州官军就不会派人出城寻人,他有足够的自信相信,单凭自己当朝太师十公子的身份,也必能劝说华州官军出动大批人马,连夜进山寻人。

    “李兄,咱们不妨做个约定,暂且先按你说的,进城试上一试,要是华州官军不肯派出大队人马出城寻找王爷的话,我是一定要向他们说明实情的。”虞孝仁既担心丢了杨广会给自己一家带来灭门之灾,又恐李浑方才所说会变成事实,受到杨广的责罚,半道上就被赶回长安,丢了颜面,反复权衡利弊得失,于进入华州城之前向李浑摊了底牌。

    事情后来的展虽然如李浑预料的那样,华州官军在听说当朝太师家的十公子李浑不慎误入深山,与随行护从走失的消息,一刻也没耽搁,立马派出整整一营三百号人马随同虞孝仁、李浑等几人出城进山寻人。然而,天不作美,虞孝仁、李浑带着一营官军刚刚赶至山外,天空中就落下了漫天大雪,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已将进山的路全部掩盖住了。

第266章 关东

    多亏了带队出城寻人的这位官军都督当初曾在李穆手下当过兵,听说老上司家的公子进山走失了,自告奋勇地要求亲自带队进山救人,眼见着天上下起了雪,这位带队的都督倒也没有下令收兵回城,而是亲率手下军士,踏雪进山搜寻了将近一个时辰,终因雪越下越大,被迫撤到了山外。

    虞孝仁一见大雪封山,请来的救兵也没能进山寻找到杨广,当时急得就要向那位带队的都督说明实情,强令他率人返回山中继续找人,被李浑拚命拦下,才没能如愿。

    李浑抬头望着漫天飞雪,心中虽也凉了半截,但尚抱有一丝希望:杨广和安若溪骑着“铁蹄龙”,纵使在山中过上一夜,也不至于没有出山的脚力;杨广还有“黑将军”这样的猛禽相伴,即便在山中遇到猛兽袭击,有“黑将军”在空中相助,也该不会有性命之忧。目下与其冒雪连夜进山,倒不如待至明日天亮雪停之时再进山寻人更稳妥些。

    因此,在李浑的竭力坚持下,当晚,出城寻人的官军便收兵回城了。

    待至次日天明,雪果真停了。李浑大喜过望,忙不迭地跑去军坊,恳求城中主将增派人手,继续进山寻人。城中主将顾及李穆的情面,爽快地增派了一营人马随同李浑等人进山继续寻找杨广和安若溪,但不幸的是,在虞孝仁、李浑等人带领两营官军二次进山寻人不久,就生了大雪崩,夹道峙立的两座山峰滚落无数的巨石、雪块,刹那间将西面唯一一条进山的小路堵得死死的......

    万般无奈之下,虞孝仁、李浑只能带领着两营官军绕道进山寻人,连续不断地在山野间搜寻了两天,却仍没寻找到杨广和安若溪两人的踪影。

    正当他们带领着精疲力竭的两营官军垂头丧气地返回华州,准备依虞孝仁所说,向城中主将据实说明情况,恳请他尽出城中官军,第三次进山寻人时,从潼关却传来了消息,率领宗团骠骑镇守潼关的上开府杨尚希派麾下将佐传请护从太师府中十公子李浑前往并州的一干人等即刻赶赴潼关,与李家公子相见。

    虞孝仁、李浑得信后,喜极而泣,当下也不顾不得洗漱休整,连夜即随同那名宗团骠骑营的将佐从华州动身,急急忙忙地赶来潼关见杨广。

    杨尚希见虞孝仁、李浑二人气度不凡,张须陀手筋暴露,显然身负武功,这才确信了杨广即是太师李穆的十公子李浑,立即命家仆将杨广请来议事厅与众人相见。

    虞孝仁、李浑等人和杨广离而复聚,自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说、要问。杨广当着杨尚希的面儿,不便说得过多过细,只捡紧要之处简略向随行众人述说了一遍自己和安若溪两人此番在深山中的遭际,众人听了,都唏嘘感叹不已,纷纷围拢过来,向杨广道惊道乏。

    杨尚希一旦确认了杨广就是当朝太师李穆的十公子李浑,一改昨日的做派,于当天晌午在议事厅盛排酒宴,一来为杨广等人压惊洗尘,二来也趁便替他们饯行,以使他们及早赶赴东都。

    酒宴之上,杨尚希手捧酒樽,呵呵笑着对杨广说道:“不瞒公子,昨日在这厅内初见公子身边只带着小娘子一人,在下还误以为,公子是瞒着太师跑出长安来的咧,今日待见了虞、李等人,才省悟过来,原是在下误解了公子,在潼关有关照不周之处,还望公子不要介意。”

    杨广明知昨日杨尚希有意安排自己和安若溪同居一室,实则心存试探之意,当下也不便说破,只浑若无事地扯开话题,问杨尚希道:“将军打算真如昨日所说,择日放赵才等人返回山寨吗?”

    “据察,赵才统领的这座山寨自一年多前扎下营寨之后,除了下山打劫过几家鲜卑豪族外,并无其它恶行,且他们打劫过的几家鲜卑豪族,在本地民间口碑一向都不是很好,所以,认真论说起来,赵才这伙山贼倒还有几分侠义之心。”杨尚希力劝杨广喝下一樽酒,不紧不慢地说道,“若不是他率领山寨加入了十八罗汉联寨杀胡的诡秘行动中,我昨日说不定当场便会放了他。”

    “既然如此,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将军能够承全。”杨广有心将赵才收留在身边,借机向他详细打听那位神秘的座师——菩萨更多的情况,在座中抱拳向杨尚希说道,“此次在下奉父命前往并州,除办些家事之外,家父还要我投到晋王麾下,为朝廷效命。我观那赵才,颇有些身手,如将军允准,我想带他一同前往并州,建功沙场,抵御突厥,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杨尚希没有想到杨广一介贵宦公子,居然要带赵才这么一个山贼头领同行,沉吟移时,方捻须摇头道:“眼下关于十八罗汉联寨杀胡这件事,还有诸多不明朗之处,赵才涉事多深,尚待继续核查,一二十天内,恐怕还放他不得,要叫公子失望了。”

    在下陪坐的虞孝仁听说杨广要带上山贼头领同行,更是竭力反对。

    杨广眼见自己的请求遭到众人的一致反对,只得改口向杨尚希道:“如若将来有一天,将军查明这赵才并无与朝廷作对之心,他又情愿的话,不妨代在下转告于他,随时都可以来并州找我。”

    杨尚希听了杨广这话,眉棱间又是霍地一跳:数月前他返回长安朝贺杨坚代周登极之时,曾在临光殿上远远地见过杨广一面,前些天又听说了杨广奉旨离京前往并州出镇的消息,拿杨广的话和这些事两相一对比,心中陡地泛起了一阵疑惑,因旋即想到晋王离京就藩,决不至微服私行,身边仅带着这几个护从,遂又打消了心头的疑惑,头,答应了杨广的请求。

    酒足饭饱之后,杨尚希为表示对杨广的歉意,亲自将杨广一行六人送出了潼关东门,杨广见他对自己如此亲近、关照,于心中也就暗暗抵消了先前对他的种种反感,和杨尚希在道中抱拳而别,率领众人向东走去。

    出了潼关,便已属关东地界儿,沿途景色多与关中不同,瞧在杨广眼中,最大的区别在于,关中如今已进入了寒冬季节,山间、道旁的树上尽皆变得光秃秃的,不着一根黄叶,而潼关以东的道旁树上,居然还挂着满树的绿叶,迎面吹来的风也不像关中那么刺骨,些许还透着股暖意。

第267章 公子变鹰童

    由于南北战事吃紧,关中一带马匹奇缺,杨尚希见杨广一行六人,只有五匹坐骑,便送了一匹青驴给安若溪当做坐骑。

    虞孝仁、李浑二人因知杨广和安若溪并非寻常的主仆关系,故而出了潼关一上路,即有意无意地和他二人前后拉开了一段距离,远远地护从在二人身后。

    杨广自从昨晚和安若溪有了男女之事,下意识里感觉自己已成了真正的男人,而不再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了,肩头架鹰,跨下纵马,与安若溪并排走在透着暖意的关东大道上,心中好不愉悦。

    一行堪堪走出了十多里路,远远地望见前面出现了一座村镇,江陀子突然骑着他那头灰驴赶了上来,凑近杨广,压低声音说道:“王爷请借一步说话。”

    杨广不明白江陀子有什么事要对自己说,遂示意安若溪先行一步,自己策马和江陀子来到道边停住,向他问道:“出了什么事?”

    江陀子在驴背上向杨广先施一礼,答道:“王爷,老夫自幼生长于河北,曾多次随家人来往于关东各州郡府县,素知关东、河北一带民风刁顽强悍,不比关中人淳朴厚道,王爷这一路取道东都赶赴并州,还有近千里的路要走,倘若公然以当朝太师府中十公子的面目示人,老夫唯恐会有歹人打王爷您的主意。因此,老夫冒昧进言,请王爷和虞、李两位公子中不拘哪一位换个身份,但以仆从的身份随行,以免给王爷带来更多的麻烦。”

    杨广起意微服私行,原本就是追求新奇、有趣,不想受人过多约束,此时听江陀子拦下他,向他建言,要他乔装成仆从,随行前往东都,低头想了想,认为江陀子确是替他着想,也觉乔装成他人的仆从新奇、好玩儿,当下便招呼虞孝仁、李浑二人过来,要江陀子当着他们的面儿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虞孝仁自打跟随杨广溜出驿站,就曾经设想过要杨广扮做李浑的随从,这样才更利于保护他的安全,只是因为刚走出没多远,就在华州城外迭遭变故,尚未及向杨广正式提出,此时听到江陀子也有此建言,立马随声附和道:“王爷既要微服私行,不妨做得彻底一些,就扮做李兄家的鹰童,随侍在李兄身边左右,这样方更稳妥些。”

    杨广对外假借的本就是李浑的身份,听虞孝仁如此一说,当即指着李浑吩咐道:“你就还做回你自己,我扮做你府中随侍的仆从,这一路上无人也还罢了,如当着他人的面儿,你只管吩咐我办差,做事,无需有所顾忌。”

    李浑见杨广已开口答应了,也无话可说,当下几人就在道边商定,自今而后,只有李浑一人以本来面目示人,杨广扮做李浑身边专门饲弄猎鹰的鹰童,虞孝仁、张须陀俱扮做李浑的贴身护从,江陀子则充做李府的老仆,安若溪光着头顶,充做李府侍女多有不便,由杨广做主,索性女扮男装,和虞孝仁、张须陀二人扮做一样的身份。各人的角色重新划分已毕,当下便改做杨广骑着“铁蹄龙”和安若溪紧随李浑在前,虞孝仁、张须陀策马随行警戒、护从,江陀子一人垫后的队形,继续向东进。

    一路上无话,待走至第三天的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到了东都洛阳。

    杨广勒住“铁蹄龙”的缰绳,驻足遥望东都洛阳城,感觉与长安相比,东都洛阳无论从所处地理位置,还是城池规制,似乎都略胜一筹。他坐在马背上,认真回想了回想,单就如今自己所在的隋朝而言,远有东汉、西晋,近有北魏等几个朝代在洛阳建都,即便是目下的隋朝,洛阳也被认为是占据天下之中的位置,被册为东都,地位仅次于帝都长安。

    “洛阳城中来往人等众多、庞杂,丝毫不逊色于长安,待进了洛阳后,请王爷暂且受些委屈,一切听从在下的吩咐行事。”李浑回身见杨广驻马不前,遥望东都,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不住拔转马头,来到他身前,低声提醒他道。

    “哦,这个自然。”杨广恍然省悟过来,随口应道。

    东都洛阳东、北、南三面建有八座城门,唯独西面没有城门。据说是近一百年前,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后改名为元宏)迁都洛阳,大力推行汉化政策,为向天下百姓显示他誓率鲜卑部族融入华夏的决心,在修建洛阳城时,单单留下了通往关陇、西疆的城西没开建城门。

    杨广跟随李浑取道南门进了城,放眼望去,但见虽已是日暮时分,洛阳城内却是熙熙攘攘,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士庶人等来往穿梭于各个里巷坊弄之间,并不像长安,一近傍晚时分,街头巷尾再难见到一个人影。

    尤其令杨广感到惊讶的是,洛阳城中居然还能见到在长安时不常见到的为数众多的黑人。从穿越前曾看过的历史知识的杂志上,杨广了解到,隋唐时代长安、洛阳等大的都城中的这些黑人大多来自南亚、东南亚,极少数来自遥远的北非等地,他们有一个统一的称谓:“昆仑奴。”顾名思义,这些黑人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是被当做奴隶对待的。

    由于一行人进城时已是傍晚时分,进入洛阳后的当务之急便是要寻找到一间落脚的客栈过夜。按照李浑的身份,本来可以到洛阳城中官家开设的驿站落脚休息,但既是要陪同杨广微服私行,住驿站极易暴露几个人的真实身份,是万万使不得的。于是,便要自称对洛阳最为熟悉的江陀子在前引路,几个人下了马,前后相跟着,沿着洛阳城中最宽阔的一条南北大道——定鼎大街自南向北,边走边寻找适合落脚的客栈。

    “哟,这位公子肩上还架着只猎鹰,模样也生得如此俊俏,有没有兴趣要小妹陪公子一夜啊?”杨广牵马架鹰,正跟随在李浑身后走着,突然身后飘过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冲他问道,紧接着,杨广明显感觉到,一个柔软温热的身躯贴了过来。

    “去去去,你认错人了。”虞孝仁见有洛阳街头的卖笑女主动贴上了杨广,忙疾步向前,大声哟喝着将那卖笑女从杨广身边赶走了。

    杨广察觉出方才是洛阳街头的倡妓在向自己拉生意,脸面一阵燥热,心想:东都与长安果然气象大为不同,单只这街头的卖笑女,到长安,过不了一晚上,就会被巡夜的禁军一个不落地都关进大牢去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着,忽听头前走着的江陀子回头冲自己这边请示道:“公子,今晚就在此处落脚,怎样?”

第268章 独一处

    杨广听到江陀子说话,抬头看去,只见定鼎大街西边的一条街巷中距街口不远,高挑着一副蓝底的店招,上写有三个鲜红的大字:独一处。

    “公子,十年前我跟着家父到东都来做营生,这家店就已经有了,今晚咱们暂且在这家店中歇息一晚,要是公子觉得不满意,明日再另寻它处,如何?”江陀子嘴里像是在冲着身后的李浑说话,可一双眼睛却盯向李浑身后的杨广,分明在征询他的主意。

    “独一处,嗯,这个名字取得倒挺别致。只不知这家店与别家客栈相比,独在哪里?”李浑也不敢擅自做主,回身瞅着杨广,自言自语道。

    杨广也被这家店取的名字深深吸引住了,冲江、李二人微微头示意。

    “几位大爷,这是才从外地进的洛阳城吧?小店刚好还空有四间上房,正适合几位大爷落脚安歇,快随小的进店来吧。”几个人在街口才一驻足商量,从街口的暗影中就跑出来一位手脚麻利的店伙计,热情地招呼杨广等人进店歇息。

    “我来问你,你这家店因何起了这么个名字?”李浑由于是此行明面上的主家公子,自感肩头的责任比旁人重大,抬手拦住店伙计伸出要牵马缰的手,盯着他问道。

    “方才这位老爷说得对,小店在洛阳城中已开了二十来年,不瞒几位爷说,即连当今圣上四年前离京做总管,路过洛阳时,还在小店品尝过小店特制的黄河鲤鱼呢。”店伙计满脸含笑地说着,又要伸手来牵李浑手中的缰绳。

    杨广牵着“铁蹄龙”,跟在李浑身后,听到这店伙计居然当众吹嘘说自己的父皇也曾到过他家店中吃过黄河鲤鱼,不由得大感兴趣,一时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未待李浑话,就率先牵马朝店门走去。

    杨广一迈步向“独一处”走去,李浑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随着他一同把马交给店伙计,相跟着进了“独一处”的院子。

    这是一座两进的院落,前面一进院子供来往客人吃饭、住宿,后面一进院子是店主人和伙计们的宿处,客人们骑乘的坐骑也交由店伙计牵到后面一进院子用精料喂养,待到客人离店启程时,一并结清帐目。

    眼见得店伙计一下子牵了四匹马、两头驴进店来,店主人心知这回来了贵客,忙亲自起身迎了出来,十分殷勤地向为的李浑问道:“大爷们进得城来,还没用过饭吧?快快这边请,要不要尝尝本店特制的黄河大鲤鱼?”

    李浑等人跟着店主人进了院子东面的一座二屋小楼,见楼里堂间摆设有七八张桌案,方知这是供客人用饭的地方。

    “方才进店之前,听店伙计说,店里不空有四间上房?四间,我们都要了。”李浑豪爽地向店主人说道,“不单是黄河鲤鱼,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来就是,还怕我等短了你的饭钱不成?”

    “当今圣上当真到过你这家店?”杨广见店主人答应一声,转身要走,连忙冲他问道。

    店主人听李浑口气如此大,心中暗喜,只道是今晚接了单大生意,本欲亲自去督促厨下为李浑等人精心准备一桌丰盛的酒菜,听到杨广向他打听当今皇上是否曾到过他这家店,不由得面现得意之色,停下脚步,嘿嘿冲杨广笑道:“不敢欺瞒这位小爷,大约四年前吧,也是这个季节,当今万岁爷受朝中奸臣排挤,离京前往徐州任总管,路过洛阳时确曾光顾过小店,在店内品尝了小店特制的黄河鲤鱼,万岁爷当时是赞不绝口咧。只可惜,当爷小老儿有眼无珠,不识得真龙天子,没有开口求万岁留下个字据,当做凭证,如今倒像是小老儿吹牛似的。”

    “既是皇上到过的店家,确也当得起这‘独一处’的名号。”杨广听店主人说得头头是道,信以为真,脱口赞道。

    待店主人退下之后,江陀子瞅瞅四下无人,方凑至杨广身边,笑着醒他道:“王爷千万莫信店主人这话,这都是他们招睐客人惯用的伎俩。”

    李浑在旁听见这话,不待杨广开口,先问江陀子道:“何以见得呢?”

    江陀子微微一笑,答道:“先前老夫说及关东、河北之人不如关中人厚道、淳朴,今晚单从这店主人和店伙计的一番言辞之间便可见端倪。王爷,公子试想,如若当今万岁四年前当真光顾过这间小店,依这店主人招睐顾客的手段,这间店又怎会是现在这等规模,恐怕早就起了三层高楼,扩建起五进院落了吧。这不过是关东、河北一带店家惯用的揽客伎俩,王爷、公子一向少出外走动,且又是初次听他说起,因此才被他哄着。”

    杨广脸上立马流露出不快的神情,恨恨地说道:“开店做营生,竟然敢拿父皇做幌子,骗人来住他家的店,难道就不怕官府治他们的欺君之罪吗?”

    江陀子见杨广真生了气,忙好言解劝他道:“王爷初次来东都,对这儿的风俗人情尚不够了解,不单是他这一家店,只怕今晚无论您走进洛阳城中的哪家店,都会听到店主人向您讲说起一个令人心羡不已的故事呢。再者,方才在街口老夫不是说过嘛,这家店据老夫所知,至少已开设了十年以上,也算得是洛阳城中有名的老店了。今晚咱们暂且在此将就一夜,明日要是您不满意,早早地离开此店就是,大可不必太过和这些商家较真的。”

    李浑也在旁劝道:“江老爷子说得是,这店主人既然敢吹得出口,想必有他与众不同之处,否则也不会起了这么个店招来欺客,咱们索性就留在这儿,先尝尝他店中的黄河鲤鱼滋味如何,尔后再做计较。”

    杨广本因店伙计向他提及父皇杨坚当年曾光顾这家店,才答应住在此店的,却未曾料想不经意间刚一进入洛阳城,便上了这么个大当,依着他的脾气,原想抬腿就走,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此刻扮做的是李浑身边的鹰童,倘若自己率先要走,难免会叫这店里的上下人等瞧出了破绽,反为不美,同时,他刚才在街头也着实被洛阳城中的站街女给吓怕了,唯恐此时出去再碰到几个,纠缠住他,遂强自按捺下心头的不快,坐着没动。

第269章 陡起纷争

    一行人在堂中坐了不多时,只见店主人带着两名伙计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先是招呼着伙计们在桌案上布下四凉一热五道菜肴,继而拎着卷帛册向上端坐的李浑问道:“公子,这几道菜您几位先用着,呆会儿还有小店独传秘制的糖醋鲤鱼孝敬几位。您看是不是先留下个邸底,以备官府核查?”

    李浑一行六人,见店家不多不少,刚好为他们准备了六道菜肴,心中暗笑东都人日子过得仔细,待听到店主人向他提出要先办住店的手续,望了杨广一眼,向坐在身旁的虞孝仁递了个眼色。

    虞孝仁会意,遂向店主人要过帛册和笔墨,在帛册上据实写下了李浑的姓名、籍贯以及随行人数。

    店主人从虞孝仁手中接过帛册,闪眼瞧了一眼,眉开眼笑地冲李浑逢迎道:“原来公子是从长安来的,真是贵足踏宝地,令小店蓬壁生辉啊!但不知公子是官身,还是......”

    当两位店伙计向桌案上一道道布着菜时,坐于下的杨广鼻子当中忽然嗅到了一股清幽的香气,如兰似麝,他敏感地朝同桌而坐的安若溪身上看了一眼,却惊讶地现,安若溪是坐在堂内下风的位置,论理来说,她身上的体香是决不会逆风吹入自己鼻腔当中的啊。于是,他紧接着向桌案上望去。

    桌案当中,摆放着一只足足有面盆大小的黑陶碗,盛着满满一碗汤菜,杨广只能看清浮在汤面上的有大块煮熟的羊肉、白萝卜、豆腐等几样食材,隐在汤面下的不知还有哪些,围绕着这一巨碗汤菜,是四道下酒的凉菜:香菜拌木耳、红油耳丝、咸卤牛干皮和凉拌水芹菜,黑红黄绿四色分明,围放在一碗乳白色的浓汤周围,倒也相得益彰,勾人食欲。

    只是,杨广却没从这一桌的菜肴当中寻找到那清香气味的来源,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向了刚布罢菜,退至店主人身旁站立的两位店伙计身上。

    这一看不打紧,杨广一眼便瞧出,两位店伙计当中身形稍矮的一位是女扮男装:细观此人的眉眼相貌,依稀与此时同是女扮男装的安若溪竟有两分相似之处,年纪比安若溪略小两三岁,与自己年纪相仿,若论形容姿色,似乎还略胜安若溪一分。

    杨广登时明白了:方才此人靠近自己身边布菜时,是她身上天然带的体香被自己嗅到了。

    此人若果真是位女子,凭她的姿色,倘以本来面目示人,岂不是这家店绝无仅有的一块揽客招牌,为何反要女扮男装,只做些寻常店伙计都需做的粗使营生呢?

    杨广盯视着这个店伙计,正在心存不解之时,只见先前引自己一行进店的那位店伙计呆着一张脸匆匆走了进来,伏在店主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店主人面显尴尬,冲着李浑作了个揖,赔笑致歉道:“公子,多有对不住之处,方才伙计来报,说是原本空着的四间上房已被人占去了两间,今晚能否请这几位爷挪到后院暂且将就一晚?”说着,目光落在了杨广和安若溪身上。大约他以为,虞孝仁和江陀子一左一右紧挨李浑坐着,应是随行几人当中身份、地位仅次于李浑之人,而张须陀天生得一副关公模样,腰悬利刃,自当是随行的护从,只有杨广和安若溪两人,一人肩头架鹰,一人光着头顶,不像是有身份之人,故而想请李浑答应,要杨广和安若溪挪到后院去住。

    这一来,虞孝仁头一个不答应了,腾地站了起来,质问店主人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家公子明明一进店就向你订下了仅余的四间上房,为何你要将其中的两间让与他人来住?莫非是怕我们付不起你的房钱?”

    店主人见虞孝仁动了怒,慌得连连摆手道:“大爷说的哪里话来,小老儿在洛阳城中开下这座‘独一处’已非三两年的光景,从来没有生过店大欺客的事情,只是......”

    李浑看店主人急得面红耳赤,脸上颇有为难之色,遂摆手劝下虞孝仁,沉声向他问道:“只是什么,还请店家说明,否则即便今晚不住在你这家店中,在下也决不强咽下这口窝囊气。”

    店主人其实是从李浑等一行六人主仆不分桌,同桌而食中误以为李浑必是位好相与的主儿,因此才抖胆提出了非份的要求,此时见李浑也把脸沉了下来,情知自己方才过于莽撞了些,索性据实相告道:“不瞒公子说,就在公子您几位进店来坐于堂中之时,东都留守长史杨老爷府中差人来小店订下了两间上房,据订房的差人说,今晚杨老爷要留宿于小店,小老儿迫不得已,才......”

    他不向杨广等人提及强订房间的是东都留守长史还则罢了,杨广本不愿一进洛阳城中就招惹是非,然而此时听店主人说到与自己一行抢订客房的是东都留守长史杨素,一时间反倒来了兴致,暗暗冲李浑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示意他断不可将两间上房轻易让给杨素。

    李浑得了杨广明确的指令,腰杆登时挺了起来,用手着店主人的鼻子责问道:“堂堂的东都留守长史,为何不在自己府中歇息,今晚要留宿在你这店中?再者,你打出杨素的旗号,就以为能唬得本公子让出两间上房给杨素吗?孝仁,告诉店家,本公子是什么来历。”

    陪坐在李浑身旁的江陀子起身想要劝止虞孝仁说出李浑的真实身份,却和杨广的目光相接,见他沉着脸冲自己摇了摇头,心中一动,又坐了下来。

    “嘿嘿,店家,杨素只不过是东都留守元孝矩身边的一名佐吏而已,你可知我家公子是什么人吗?”虞孝仁冷笑一声,向店主人反问道。

    店主人先前曾问及李浑是否官身,此时听虞孝仁如此说话,心中暗道不妙,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强撑着,静待他说出李浑的身份。

    “我家老爷乃文武群臣之,当朝太师。东都留守元孝矩想当初也只是我家老爷跟前的一名司马而已,你说,还要不要我家公子让出这两间上房来呢?”虞孝仁故作淡然地向店主人说道。

第270章 黄河鲤鱼

    (调整更新时间,更1,二更8,求订阅)“请问小哥,您家老爷尊讳可是唤做李穆?”

    杨广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回头一瞧,原来正是那位被自己认做是女扮男装的店伙计悄悄在问自己,遂了头。

    “小老儿不知是太师府上李公子光临小店,请公子恕罪。”店主人显然没想到李浑来头如此之大,慌得又是鞠躬,又是赔礼,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请问店家,杨长史好端端的不在他的长史府安歇,为何要在你这店里预订下两间上房来呢?”杨广见店主人面现难色,不禁好奇地向他问道。

    “这......这位小哥原是不知,只因杨长史自到东都上任以来,最爱吃的就是本店所烹之黄河鲤鱼这一味菜肴,时常关照小店的生意......”店主人吭吭哧哧地含混解释道。

    杨素喜爱吃他店中的黄河鲤鱼,似乎也用不着到他店里来住啊?杨广听店主人含糊其辞,所答并非所问,正要开口再问,却听店主人红着脸赔笑冲居中而坐的李浑让道:“公子且请用饭,四间上房就还留给公子和几位小爷儿吧,杨长史处待小老儿另行设法安置。”边说,边抬眼觑着李浑的脸色,见他面有缓和之色,方扭过头,冲着两名店伙计高声吩咐道:“去瞧瞧,‘糖醋鲤鱼’做得了吗?赶紧给李公子端上来,再去拿两坛上好的‘杜康酿烧’来,叫李公子和几位爷解解乏。”

    那女扮男装的小伙计待店主人话音刚落,盯了李浑一眼,抢先掉头赶去后厨端菜去了。

    “店家,我随公子在长安时曾多听人说起,这位杨长史,清河公实乃当今之名士,但不知你这店中的‘黄河鲤鱼’有何特别之处,竟能引得清河公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品尝呢?”杨广有意绕着弯儿向店主人打探道。

    也许是杨广这一问正问到了店主人的得意之处,他朝李浑等人一拱手,答道:“公子方才随伙计进店之时,看到了小店门外悬挂着的店招‘独一处’了吧。不瞒公子您说,小店的高祖三十年前开设此店时,原取名唤做‘独一味’,本是间只供酒食,不管住宿的酒肆,后来多有外地来的客商慕名而来品尝小店精心烹制的这道‘糖醋鲤鱼’,为方便这些客商,才将小店扩建成了现在的规模。因此,公子在洛阳城内想要品尝到正宗的黄河鲤鱼,不是小老儿当面吹嘘,小店乃是头一个好去处。至于小店所烹这道‘糖醋鲤鱼’滋味儿究竟如何,待公子和几位小爷一尝便知,自不用小老儿自夸自擂。”

    杨广心中恼这店主人终不肯说出杨素因何要于今晚到他店中住宿的实情,没好气地催促他道:“你也无需在此多费唇舌,赶紧催着你店中伙计将鱼端上来,我家公子一尝便知端的。”

    “是是是,公子和几位爷先尝尝这‘杜康酿烧’如何,小老儿去去就来。”店主人指使着店伙计为李浑等人倒上酒,满面带笑地劝道。

    江陀子陪坐在李浑身旁,见杨广未曾顾及眼下自己所扮演的鹰童角色,一再向店主人问,担心他话说得过多,会引致店主人对他身份的怀疑,见此情形,忙含笑冲店主人挥了挥手,说道:“有劳店家了。我家公子今儿赶了一天的路,想用罢饭早早地歇下了,还请店家去催着些后厨,紧着些上了那道‘糖醋鲤鱼’来。”

    安若溪也在桌下暗暗扯了一下杨广的衣襟,提醒他注意自己眼下的身份。

    杨广尽管一心想打听出杨素今夜到这“独一处”店中歇宿的实情,但见江陀子和安若溪如此,也只得强忍住心头的疑问,没再多问什么。

    店主人转身这一去,却是足足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也没见回来,李浑确实感到有些肚饥了,遂端起酒碗,目视杨广,说道:“来来来,咱们先饮下这碗酒,边吃边等就是。”

    李浑是这一行明面上的主家公子,且有店伙计在场照料着,他一开口说话,包括杨广在内的众人自是没有不遵命行事的道理,于是当下几人便推杯换盏地吃喝了起来。

    “王爷,杨处道应该认得您吧?”酒过三巡,趁店伙计去柜台后搬酒之时,江陀子凑近杨广,压低声音提醒他道。

    杨广先前听店主人说到杨素今晚会到他家店中留宿之时,压根儿未曾想到自己目下是微服私行,所以才示意李浑亮出了真实身份,不肯将那两间已订下的上房让出给杨素,待到此时经江陀子一语醒,才恍然意识到如自己在这堂中坐得时间过长,呆会儿杨素到了,万一要到这堂中用饭,难免会认出自己来,反倒不妥,于是感激地冲江陀子了头,大声向在旁照料众人吃喝的店伙计催促道:“你这店里上道菜也恁慢些了吧,快去后厨催上一催,尽早把鱼上了来,好叫我家公子吃罢回房安歇。”

    店伙计明知店主人方才是借到后厨催鱼之机,设法去为杨素腾挪房间去了,此时见又是杨广这名身份最卑微的鹰童开口催促自己,并不急于离开,一边答应着,一边赔笑向他解说道:“小哥有所不知,本店所烹这道‘糖醋鲤鱼’所用系黄河当中三门峡下游河流转缓处野生红鲤,活杀活炸活烧,自与别家做法多有不同,所费时间也难免会长些,小哥切莫心急,待这道菜做得端上后,公子、小哥一尝便知,实乃诸位在洛阳城中难得吃到的美味佳肴。”

    经店主人和这位店伙计主仆二人一再地渲染、夸说,包括李浑、杨广在内的一行人都不由得对这道经久未曾露面的“糖醋鲤鱼”大感兴趣,虞孝仁、张须陀二人更是眼巴巴地望着堂口,盼望着女扮男装的店伙计能早些端鱼现身。

    “鱼来喽。”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喊堂声,那名女扮男装的店伙计双手捧着个椭圆型的大鱼盘,疾步走进了堂内。

    待这店伙计将双手捧着的鱼盘摆放在桌案当中,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盘中那条长近两尺,瞧份量应不下十几斤重的红尾红腮的大鲤鱼身上,只见盘中鱼肉金黄,浇汁红亮,鱼香四溢,能将如此体形硕大的一条整鱼烧制成这样,掌厨之人的烹饪技艺确属不俗。

    李浑头一个忍不住提箸向盘中鱼身上夹去。

第271章 红拂出世

    其时,那位女扮男装的店伙计将手中捧着的鱼盘摆放到众人围坐的桌案当中,身子尚未离开桌面,见众人之中为的李浑头一个提箸向盘中伸了过去,嘴角不禁泛起一了丝诡异的笑容,不待围坐桌边的众人反应过来,陡然出手,“刷”地一声,竟从鱼尾处抽出一柄寒光夺目的剃骨尖刀,朝着李浑分心便刺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坐在下的杨广但觉眼前两道白光一闪,耳畔只听得“呛啷”一声,就见当众行刺李浑的那名店伙计撒手扔刀,被震得在原地站立不住,接连倒退数步,转身拔腿就要跑。

    “无耻小人,往哪里走。”张须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刀格开了刺客刺向李浑的当心一刀,旋即垫步跃向堂口,堵住了刺客的去路。

    那刺客行刺不成,反被张须陀挡住了去路,尖叫一声,一头扑向张须陀,欲跟他以命相搏,无奈力气太小,待扑到张须陀近前时,被他轻轻巧巧地一把揪住了后脖领,随手朝地下一掼,踏步向前,用手中明晃晃的钢刀抵住了刺客的咽喉,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行刺我家公子?”

    刺客年纪虽小,胆子却一也不小,眼见得堂中自己的那名同伴已被自己方才的举动吓得瘫倒在地,只把头一昂,用满含仇恨的目光盯向惊魂未定的李浑,沉默不语。

    安若溪起身离座,来到刺管跟前,俯下身,轻声问道:“妹妹,我家公子头一回来你这店中落脚,你不会是认错人了,误将我家公子认成是你的仇家了吧?若真是这样,只需好生说明原委,我家公子有好生之德,不一定非将你拿去报官的。”

    杨广原只道自己一人瞧破了这刺客是女扮男装,如今听安若溪张口就唤她做妹妹,不禁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注视着地上趴伏的刺客,想听听她怎样为自己辩解。

    “我姐姐就是死在了他家老妖婆的手里,我要替姐姐报仇,杀光李家的人!”那刺客被安若溪一语道破实为女儿身,既惊又愧,当下再也绷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用手指着李浑,嘶声叫嚷道。

    “你姐姐?妹妹,能告诉我,你姐姐名叫什么,与我家公子家中究竟有何仇怨吗?”安若溪见刺客肯开口说话,回身冲李浑、杨广等人使了个眼色,李浑顾及她身份特殊,和杨广关系非同一般,努力按捺住胸膛的怒火,没有上前来一刀斩杀了她。

    “我叫冯小惜,有个亲生姐姐名唤冯小怜......”那刺客仿佛想起了自己和姐姐悲惨的身世,埋着头,抽抽嗒嗒地应道。

    冯小怜?这个名字似乎曾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杨广站的位置距离刺客最近,对她的话听得也最清,当听到刺客说出她姐姐名叫冯小怜时,心头一怔,却想不确切冯小怜究是何人。

    “你是我家三嫂的亲妹妹?!”李浑大惊失色,双眼死死盯住那刺客,问道。

    “事到如今,我已落在尔等手中,谁要跟你李家攀扯亲戚?你最好现在就一刀劈了我,否则日后我必杀光你李氏一门,为我姐姐报仇雪恨!”刺客咬着牙,冲李浑叫道。

    李浑方才听刺客报出她姐妹的姓名,得知刺客的姐姐就是昔日北齐后主宫中最为得宠的冯淑妃冯小怜,因他此番生母新丧,府中大娘暗中作梗,以至耽搁了亲娘的丧期,造成了终生遗憾,心底里不免对不堪大娘虐待,自寻短见的三嫂冯小怜怀有一份同情和内疚,却不料眼前这名刺客冯小惜竟不分青红皂白地誓言要杀光他李氏满门,登时气得抽刀骂道:“冯小怜就是个红颜祸水,你是她的妹妹,也定非良善之辈。我现在便遂了你的愿,送你上路去吧。”边骂边挥刀向前,欲一刀将冯小惜劈于刀下。

    “刀下留人,公子,刀下留人哪!”李浑挥刀将落未落之时,只听堂外有人沙哑着嗓子叫道,接紧着就见店主人跟头把式地闯进堂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冯小惜身边,不住地向李浑告饶道。

    “还有你这老儿!”李浑定睛看去,见来的是店主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刀尖着他,恨恨地骂道,“我瞧你这家店就是间黑店,竟敢容留这贱婢在此害人,今晚我索性连你一并宰了,方解我胸口这口恶气。”

    “公子莫恼,公子莫恼啊。现有东都留守处杨长史不时即将光临小店,公子即便要重惩小老儿和小惜,也须报官不是?万望公子刀下留老儿舅甥一条活路吧。”店主人不停地叩央求道。

    杨广听店主人说出他和这女扮男装的冯小惜原是娘舅和外甥女的关系,暗自了头。他既获知了刺客冯小惜原是李浑三哥李询一年前娶过门的北齐后主宠妃冯小怜,便也了解了冯小惜为何要向李浑行刺,更重要的是,他听店主人说到杨素很快就要来到店中,便想瞧瞧杨素来了,会怎样处置此事,顺带着也欲察探一番杨素倒底为何要深更半夜地住到这家店来,于是,便向李浑身后站着的虞孝仁摇摇头,使了个眼色。

    “公子且消消气儿,既然店家说东都官府里的老爷很快要来,公子不如将这刺客交由当里官府处置,才更加妥贴些。”虞孝仁会意,忙上前从李浑手中夺下刀,将他劝回桌旁坐了下来。

    “你,也是女儿身?”趴伏于地的刺客冯小惜突然抬起头,冷不丁地问了安若溪一句。

    安若溪才一怔,尚没想好要怎样答话,江陀子已从身后走过来,伸手将店主人扶了起来,劝责他道:“老夫原系定州人氏,不曾想今晚在此能与淑妃娘娘的两位至亲邂逅,殊感荣幸。然则你既是这位姑娘的长辈,万不该任由她不明情由,便行刺我家公子。现如今大错已然铸成,只好将你二人一并交官府从严落了。你可心甘情愿?”

第272章 偷腥的猫儿(上)

    店主人此时已完全没有了李浑等一行人刚进店时的精明劲儿,像变了个人似的,双眼噙着泪,央求江陀子道:“这位老爷,瞧在您原是齐地之人的情份上,能否跟李公子说说情,我家老姐姐临死之前,将她唯一的女儿小惜托付给了小老儿照管,万没想到这妮子竟然会做出行刺伤人的举动,好在她年幼力气小,并不曾伤得李公子半分。求李公子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吧,小老儿情愿代她到官受罚。”

    江陀子面现为难之色,回头望了余怒未消的李浑一眼,压低声音对店主人说道:“店家,你这是有儿为难老夫了。要我说,东都留守府的杨长史既是你这店中的老客,呆会儿老夫说服公子将你二人统交由杨长史处落,你不妨到时再去求杨长史从轻落你这甥女吧。”

    哪知店主人听了这话,唬得脸色大变,连连摇头摆手道:“万万不可,只怕我舅甥二人到了杨长史手中,连个囫囵尸都落不下了啊。”

    杨广坐在一旁,对二人的答问听得清清楚楚,见此情形,禁不住开口问那店主人道:“这是为何啊?冯小惜虽欲行刺我家公子,然店家你却并没犯下死罪,清河公因何要处死你二人呢?”

    店主人听他称呼杨素为清河公,眼前一亮,旋即看清是李浑一行人中肩头架鹰的鹰童在说话时,目光又变得黯淡了下来,似有难言之隐,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尴尬神情,犹豫着该不该把自己知道的实情说与江陀子、杨广二人听。

    “姓李的,我一人做事一人承当,只要你答应不将我舅舅交给官府处置,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当店主人和江陀子悄悄交谈之际,一直趴伏在地下的冯小惜突然高昂起头,声色俱厉地冲李浑叫道。

    李浑嘿然冷笑一声:“那你就死给我瞧瞧吧。”

    冯小惜伸手捡起掉落在身前的那把剔骨尖刀,举刀就向自己颈间抹去,唬得跪在她身旁的店主人忙一把抱住了她,劈手就去夺她手中的刀,嘴里绝望地大叫道:“小惜呀,你这一死,舅舅可怎么向你死去的亲娘交待哪。”

    冯小惜求死不成,伏在舅舅肩头,失声痛哭起来。

    正在她二人抱头痛哭之时,就听堂外有人冲这边高声叫道:“店主人在吗?我家杨老爷到了。”

    堂内众人听得此话,精神登时为之一振,而店主人和冯小惜却吓得噤住了悲声,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你去,请清河公来堂内相见、说话。”李浑看了一眼杨广,向身边的虞孝仁吩咐道。

    杨广不欲杨素当场认出自己,听说他来了店中,忙冲张须陀招手示意,要他站到自己身前来,用身子挡住自己,同时又扭转身形,面朝里坐着,这才静待虞孝仁出堂去将杨素引进堂来。

    李浑、杨广等人哪里知道,杨素今晚上要到“独一处”住宿,实则是为了苦中作乐,私会美人儿而来。

    原来,杨素应杨广府中侍女萧萧之请,向杨坚建言,欲利用谢讽出身江左世家的身份行怀柔离间之计,拉拢人心,挑拨江左世家与南陈朝廷的关系,故而在谢讽获释抵达东都之日起,便在东都洛水畔仿效前朝故事,每日盛排酒宴,广招关东、江左各地名士,以文会友,与谢讽诗酒往还,凸显他对江左世家子弟颇为看重,借以邀买人心,半个多月下来,虽然尚未收到明显的成效,然大隋朝廷敬重江左才俊之士的名声却已传至了江淮、关东各地。

    不承想天有不测风云,正当杨素携谢讽在洛水畔曲水流觞,大行风雅之事的同时,由于先前王韶等人曾向皇帝杨坚建言,要朝廷提防突厥出重兵自西疆来犯,朝廷急调洛州总管窦荣定任关陇道行军元帅,在关东、中原等地征召十万丁壮入伍戍边。

    消息传来,关东、中原等地民声鼎沸,绝大多数百姓人家都不愿送自己的兄弟、子嗣参军入伍,于是接连生了上百起为躲避朝廷强征兵役,成村成墟的丁壮逃亡事件,尤其是东都洛阳辖下的州县内,甚至还屡屡出现了不惜自残身体,也不愿应征入伍的事件。

    东都留守元孝矩因为女儿身为太子妃的缘故,才被赋予坐镇东都,接应各方的重任,眼瞅着朝廷蓦兵到西疆戍边的诏令已下了多日,而他辖下才征召了不足百人入伍,担心朝廷一旦怪罪下来,他吃罪不起,于是紧急召回整日在洛水畔与一干所谓的名士诗酒唱和,悠哉游哉的长史杨素,严命他在十天之内于东都留守管辖的地界征召齐一万五千丁壮,随窦荣定到西疆戍边。

    杨素仓猝领命,反复思忖,认为就目下面临的形势而言,要想在十天内征召起上万人的一支队伍,除了采用高压的手段,威逼着辖下百姓送子从军之外,实在别无它法可寻,于是便在征得元孝矩同意后,在洛阳城中心的位置命人星夜施工,搭建起了一座高约十几丈的“杀人磨坊”,向城内城外百姓申明,凡是犯有重罪之人(自然先包括违背朝廷诏令,逃避兵役)须在磨坊下被当众处死。

    为使自己殚精竭虑研制出的这座体形庞大的杀人利器充分挥出它应有的威慑作用,杨素还下令,特意从死囚牢中提出二十名重犯,充做试机之用。

    待至“杀人磨坊”正式在洛阳城内启用那日,官府驱赶了不下万名百姓前来观摩行刑。

    由于杨素原是在自己设计的巨型战舰的基础上设计建造的这座“杀人磨坊”,因事仓猝,未来得及考虑周全,故而这座用来唬人的杀人机器难免有这样那样的设计建造缺憾,譬如它顶端是六蓬借风力运转的巨帆,就未曾考虑到风力不足时抑或风力过大时如何自行调节风力,以达到均匀运转的效果;而它用来斩轧罪犯级的一排铡刀也因无法做到受力均匀,难免会出现轻重不一,位置偏差的现象。

    然而这种种的缺憾却起到了杨素不曾想到的巨大威慑作用,第一批被押解来当众斩的这二十名重犯在这座“杀人磨坊”下死状之惨烈,简直到了令人一见之下,几乎终生难忘的地步:有的铡刀偏离了它本该落下的位置,将犯人齐肩铡为了两段,这还是最幸运的,最不幸的是,铡刀铡入了犯人的身体,却因风力不足,来来回回在犯人身体内铡个不止,那种滋味儿,简直比凌迟还要难受上几分。

第273章 偷腥的猫儿(下)

    自那日当众行刑之后,虽然洛阳下辖的各州县再没有出现过成群丁壮逃亡之事,在“杀人磨坊”试机后的短短三天内,杨素就征召了四五千人入伍,然而却也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东都洛阳仅次于帝都长安,是那时各方人等汇聚之处,“杀人磨坊”一经启用,其设计者和缔造者杨素之前在人们心目中风流倜傥、文雅爱士的形象就一落千丈,俨然变成了一位人见人怕的辣手血屠。

    特别令杨素感到委屈的是,自己明明是受到东都留守元孝矩的亲自授意,出于替他分忧解难的初衷,别无它法可寻的情况下,才想出了借“杀人磨坊”来威吓百姓送子入伍的办法来的,可如今连元孝矩也公然站出来,指责自己不该把煌煌的一座都城变成了惨绝人寰的屠宰场,令城内城外的士宦百姓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杨素一气之下,当即向元孝矩提出,要亲率一营兵马,将这座刚刚搭建成的“杀人磨坊”给拆了,以彻底消除洛阳城内的恐怖气氛,然而元孝矩却始终不肯头允准。

    这不分明就是要把自己当做是受他任意摆布的一条狗嘛:既要替他完成朝廷下达的征兵任务,又要在人前人后背负起难以忍受的骂名。杨素对元孝矩心中恨到了极,却不敢当着他的面儿表现出来,只得假装顺从地向他表示,自己就算是被东都洛阳的百姓们骂死,也定会如期完成朝廷下达的征兵任务,助留守老爷平安度过这一道难关的。

    从留守府议事厅一出来,杨素便暗暗打定了主意:自今日起,自己只埋头干活出力,再不向元孝矩进献一言一计了。

    接下来四五天,杨素都是四更即起,直到二更时分,尚在洛阳街头督促手下差人征召丁壮入伍,眼看着十日限期将至,一万五千名丁壮也堪堪募齐,杨素心头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便寻思着今晚要与到洛阳上任后觅到的相好锦娘共度良宵,舒坦舒坦。

    因自己府中多有夫人郑祁耶明着暗着布下的眼线,一天到晚地紧盯着自己,杨素无奈之下,便命亲信手下到“独一处”订下了两间上房,欲于今晚巡夜后顺道来“独一处”私晤锦娘,共享鱼水之欢。

    情有凑巧,偏偏在杨素忙里偷闲,想到“独一处”偷个腥儿的这一晚,李浑、杨广等一行也阴差阳错地被“独一处”派在街口招揽客人的店伙计引进了店,并且还遇到冯小惜要为姐姐冯小怜报仇,行刺李浑的事。

    在李浑等一行人当中,除了杨广一人之外,杨素并不识得其它诸人,因此当虞孝仁堵在他进店的路上,向他报出李浑的名号,邀他到院东小楼堂内接手审断案情之时,杨素对这位突然出现在店内的太师府十公子心中尚存几分疑惑:倘若真是太师李穆的公子到了东都,为何不去官设的驿站中落脚歇息,而要住在这“独一处”中呢?

    因店主人在得知李浑真实身份后,并没有向杨素禀明原由,而是自己悄悄设法腾挪出了另两间上房供杨素和锦娘留宿,杨素此时尚不知道在自己进店之前,这里就曾经生出一场争房事件,待见到虞孝仁后,遂皱眉向随行的护从悄悄叮嘱了一声:“叫她好生在房中等着我,我去去就来。”便跟在虞孝仁身后向院东走来。

    杨素论官位虽远在自己父亲李穆之下,但也是堂堂的上柱国、清河郡公,东都、洛州两府的长史上佐,李浑自不敢怠慢,不待杨素走进堂来,即率江陀子等人迎了出来,见了杨素,未曾说话,一躬到地,抱拳说道:“羽林郎李浑见过清河公。清河公请随在下进堂叙话。”

    杨素此时尚不知李浑邀自己到这饮酒吃饭的小楼来倒底为了何事,张着眼上下打量了李浑两眼,抱拳还礼道:“太师别来无恙,公子什么时候到的洛阳,为何会到此店落脚?”

    “只因在下奉父命取道东都,赶赴并州处置一些家事,不欲叨扰驿站公廨,因此暂在此店住上一晚,明日一早就出城北上了。”李浑忙含笑向杨素解释道。

    “唔,太师家风,真令处道不胜钦敬啊。”杨素虽不尽信李浑说的是实情,但也不好一见面就和他多做计较,一面与他寒喧着,一面率先走进堂来。

    杨素一只脚才迈进门槛,迎面便看到店主人和冯小惜二人跪伏在地下,相拥而泣,在二人身旁不远处,张须陀手按佩刀,赤面挺立,身后隐约还有一人肩架猎鹰,背对自己坐着。

    “公子,这是......”杨素是见惯大世面的人,看到堂内情形,心中虽觉意外,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惊讶,用手指定地上跪伏的两人,回身问李浑道。

    “清河公请见谅。在下初到东都,便在此店中撞上了歹人欲行刺在下之事,刚好清河公到此,故想将此二人交由清河公落。”李浑抱拳向杨素解说道。

    杨素官居东都留守长史一职,论理缉凶查案之事不该由他来过问,但因他是洛阳当地仅次于留守元孝矩的上佐大吏,既遇到有人向他报官求助,他自是不能一走了之,不闻不问。

    只因今晚事起突然,眼见“独一处”的店主又被李浑指认和刺客是一伙的,杨素更是难以推却,遂回身命随行的护从把守好堂口,不得放闲杂人等入内,这才指着江陀子、安若溪等人问李浑道:“这几位都是公子的同行之人吗?刺客行刺公子之时,他们可曾亲眼目睹?”

    “不错。就在清河公进店来的半个多时辰前,此人借端鱼布菜之机,自鱼腹中抽出一柄尖刀,欲行刺在下,幸亏在下随行护从及时出手,将她制服,在下才侥幸躲过一劫。据这位店家称,刺客原和他是甥舅至亲,故而也在当场。”李浑下意识地望了面朝里坐着的杨广一眼,据实答道。

    “来人,先把店家押到堂外,好生看管着。”李浑话音方落,杨素就冲堂外朗声吩咐道。

    待随行的护从遵命把店主人押解出堂,他这才俯下身,仔细端详了冯小惜两眼,冲她喝问道:“你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儿家,因何要乔装成店伙计的模样?又为何要行刺李公子,快快从实招来。”

第274章 东都气象

    舅舅被杨素命人带出了堂外,冯小惜反倒冷静了下来,据实向杨素叙说了一遍她和李家之间的仇怨,杨素听罢,心中不由得暗吃了一惊:

    没想到眼前这个年纪不过十一二岁,且是女扮男装的小小店伙计居然会是大名鼎鼎的北齐冯淑妃的同胞妹妹。冯小怜虽然生前名声不好,向有红颜祸水之称,甚至在不少北齐旧地百姓心目中,曾经将她视作导致北齐灭国的罪魁祸,然而她嫁入李门后不久就被姑婆生生地逼死,却使得人们对她寄予了更多的同情。目下,朝廷南北同时用兵,亟需在关东、河北等北齐旧地征召大量丁壮入伍,已在民间引了强烈的抵触情绪,最近更有身份不明之人在暗中鼓动,阻挠朝廷招募充足的兵源。倘若在这个时候,自己因冯小惜向李浑寻仇行刺,将她送至“杀人磨坊”斩,会不会给别有用心之人以口实呢?

    杨素心里打着盘算,转过身问李浑道:“公子,你打算如何处置她呢?”

    李浑想都没想,抱拳答道:“既然她是在清河公治下向在下行刺,一切但凭清河公处置。”

    案情很简单,已无需再问,且受害一方的李浑当场表明态度,愿将刺客冯小惜交由官府落。杨素了头,略一沉吟,朗声向堂外吩咐道:“来人,交行刺李公子的凶徒绑了,即刻押回府中。”

    他心里明白,今晚是无法留在此处和锦娘共度良宵了,遂当即向李浑告辞,带人押解着冯小惜舅甥二人出了“独一处”,径直打道回府去了。

    杨素从进店到离开,前后统共只在“独一处”店中呆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即迅离去,倒使得一心想观看杨素当场断案的杨广感到很失望。

    待杨素走后,杨广招手唤过一名店伙计,悄悄向他问道:“杨长史今夜在你这店中订的是哪两间上房?”

    店伙计由于店里出了恁大的变化,早已慌得乱了阵脚,哪儿还能想到要替杨素保守秘密,于是便将杨素来店中私晤锦娘的事吞吞吐吐地告诉了杨广,临了说道:“那个女的早在几位爷进店后不久就到了,只是方才杨长史连上房的门都没进就走了,小的也不知她现在哪间房中。”

    杨广意外地获知了杨素刚到东都居官不久,就在洛阳城中有了个相好的讯息,心中暗乐:怪不得这位当今的大名士要深更半夜地潜入邸店旅舍之中来偷腥,原是在防备着家里那只母老虎呀。

    杨素带走了冯小惜和店主人,李浑和虞孝仁、江陀子等人商议后决定,为避免带来更多的麻烦,今晚暂在“独一处”歇息一晚,明日天一亮就离店动身,另往它处寻个合适的住处落脚。

    一行六人当中李浑因是明面上的主家公子,单独住了一间上房,杨广和安若溪虽然经过了潼关那晚,已有了夫妻之实,但碍于有众人在场,也不好提出要同居一室,便由安若溪一人住了一间,杨广则由张须陀贴身守护,和他共居一室。

    一夜无话,次日五更方过,一行人便早早地起身收拾停当,与店伙计结清了帐目,牵马架鹰,离开了“独一处”,继续顺着定鼎大街一路向北,浏览起东都洛阳城中的景象来了。

    远远地,杨广就望见在北面两街交汇处高高矗立着一座形状古怪的建筑。因这座建筑表面自上而下都被苫布严实地包裹着,使人瞧不出它究竟是做什么用的。越走越近,杨广这才注意到,这座古怪建筑的四周有不下二十名手持刀枪的军士在严密把守,有早起的洛阳城中百姓经过此处,都不由自主地会远远绕开此处,匆匆而过。

    长安虽是帝都,可杨广也从未见城内有过这样一座奇怪的建筑。于是,便拦下一名路人,向他打听起来。

    “小哥,你们是才进洛阳来的吧?这是个造孽的物件,千万不可靠近它,否则……”那路人话说了一半,突然瞅见有把守那座建筑的军士在朝自己怒目而视,慌忙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里,神色张皇地走了。

    “你们可知道,此楼建造在东都街心,到底是做何用途吗?”杨广心中越感到纳闷儿起来,向同行的几人问道。

    “或许是座刚刚建好的钟鼓楼吧。”虞孝仁头一个答道。

    “什么钟鼓楼?这是座专门用来杀人的磨坊。”一名老者与杨广一行擦肩而过,听到虞孝仁这话,忍不住低声冲几人说道。

    “敢问老伯,堂堂东都,为何要在街心搭建这么一座杀人的磨坊呢?”杨广惊诧地向老者打听道。

    那老者同先前那名路人一样,只沉着脸冲杨广摇了摇头,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多半是东都城内治安状况令人担忧,当地官府才会在街心处搭建一座杀人磨坊,用以震摄奸党凶徒的。”李浑猜测着说道。

    “公子,咱们还是绕道而行,免得招惹是非吧。”因昨晚一进东都,便在落脚的客店遇到了冯小惜行刺李浑的意外,江陀子生怕今早出门不久再招惹来是非,有意提醒李浑道。

    李浑和虞孝仁、张须陀都是晋王骠骑营中人,三人护送杨广绕道东都,微服私行,先须保证的便是杨广的人身安全,因此一听江陀子这话,三人不约而同地表示了赞同,当下有意避开从那座“杀人磨坊”前经过,而是折向东北一路走了下去。

    一行人在洛阳城内信马由缰,逛了有一两个时辰,杨广现,和长安相比,洛阳有几处明显不同的地方:

    在洛阳街头行走,提鼻嗅不到长安城中那股子无时不在的腐臭气息,空气格外地清新自然,决不像长安那样,各座坊墙之外都挖有排放污水污物的明沟,搞得整座城池从早到晚都笼罩在一股臭气当中。

    一条洛水穿城而过,两边河岸上栽满了柳树,即便是在十月初冬季节,岸边的柳树光秃秃的,然而密咂咂低垂下的柳条倒映在河中,也颇为几分灵动气息。

    特别引起杨广关注的是,洛阳城里的商户、店铺并不像长安那样,都集中于东、西两个市场当中,而是沿街开设,随处可见,街道两旁也不见建有高高的坊墙,住户人家出了家门,抬脚便可来到大街之上。

    凡此种种,使得初到东都的杨广一见之下就喜爱上了这座据说位于“天地之中”的繁华、开放的都市。

第275章 后有追兵

    “王爷,据老夫所知,这座洛阳城今日尚是座修建了一半的都城。”江陀子走在杨广身旁,见他沉缅于观赏沿途的景色,主动向他解说道,“前朝宣帝虽是位行事颇有几分荒唐的君皇,眼光却不差,他相中了洛阳较长安更地近关东、河北人丁兴旺、物产丰富的地界,且东连江左,南通江陵,具有长安难以比拟的地利、人文之便,早在他柄国之初,便开始广征天下能工巧匠,大肆扩建东都,可惜宣帝有始无终,前后当朝才短短的两年时间,因此,如今的洛阳城扩建了一半就草草地停工了。”

    北周宣帝宇文员即是杨广的姐夫,杨丽华的夫君,杨广在长安时,原只知道他是位荒淫无道的昏君,却没想到宇文员还有如此眼光,在他继位之初,就命人开始着手扩建东都洛阳。由此可以想知,宇文员内心也必怀有一颗统一天下的雄心壮志,并非像先前了解的那样,只会做什么并立五后,服食丹药求长生的荒唐事。

    按照杨广和随行诸人事先的打算,东都洛阳是此次微服私行的一个重,自然不能仅在此逗留一夜就着急着赶路。于是,一行人自五更天亮离开“独一处”,悠哉游哉地在洛阳城内闲逛了半日之后,先仍必须解决住宿问题。

    因昨晚在“独一处”遭逢意外,因此,除杨广一人仍力主另寻一家客店落脚外,同行其他五人无一例外地都主张亮明李浑的身份,到官设的驿站安歇。

    正在一行六人在洛阳街头为到哪儿住宿争执不下之时,突然望见从他们来时的方向起了一阵尘烟,尘烟当中只听有人高声叫道:“闪开,都闪开。”

    其时天已近晌午时分,洛阳街头人头攒动,十分热闹,骤然听到这一连串的呼喝之声,街头行人不知生了什么事,吓得纷纷腾身避让,大呼小叫,一时间乱作了一团。

    待到尘烟渐近,张须陀眼力最尖,一眼认出了尘烟飞扬之中为一骑马背上骑坐之人,忙转身将杨广死死地护在身后,压低声音急吼吼地冲他说道:“王爷,是段达将军率人追来了。”

    杨广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尚在出神愣之机,就见张须陀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挟在腋下,就近窜进了临街的一家店铺,紧接着李浑、虞孝仁、江陀子、安若溪等人撂下手中的缰绳,也跑进了这家店铺来避让追兵。六个人登时将一间小小的店铺塞得满满当当的。

    店里的老板却误以为今天讨了个好彩头,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位主顾,忙满脸堆笑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拱手向几人问道:“请问诸位,是要搭建灵棚呢,还是要购置孝服?”

    原来,张须陀情急之下,慌不择店,竟挟持着杨广一头扎进了一间专做死人生意的丧葬店。

    “店家,这个你拿着,且到门外替我们望着风,暂借你这宝地,我们几个有要事商议。”江陀子从怀中摸出一串铜钱,塞到店老板手里,赔着笑央求他道。

    店老板满腹孤疑地打量了几人两眼,掂了掂手中那串铜钱的份量,才极不情愿地向江陀子说了声:“最多一刻钟的光景,甭耽误了我做生意。”便一步一晃地走出了店面。

    “鲜于罗这个没用的东西,这才过了几天时间,就被段达他们瞧破了行藏?”丧葬店的老板一走出店面,杨广即脱口责骂起了鲜于罗。

    “王爷,事已至此,再埋怨鲜于罗又有何益?”安若溪见杨广盛怒之下,李浑、虞孝仁两人皆面面相觑,不出一声,开口劝杨广道,“您不妨想想,假使换做是您,一旦现主子不见了,会如何去做。”

    “段达不会带了整个骠骑营三百人马,都绕道东都一路追赶过来了吧?”杨广此时也就只能听进安若溪的劝了,强自压下心头的怒火,不无忧虑地向她问道。

    “依我推断,段将军必是这两天才现王爷不见了,经向鲜于罗逼问,才获知了王爷带着我们几个微服私行,绕道东都,赶赴并州的。”安若溪眼望着门外渐渐远去的尘烟,思忖着说道,“他身负护送王爷出镇并州的重任,既然没有选择立马返回长安,向朝廷禀告消息,自然也不会率领整个骠骑营的全部人马改道来追赶王爷,多半是带领着数十名精骑一路追了上来。江老夫子,您说呢?”

    江陀子了头,冲杨广说道:“事情的缘由、经过大概和安姑娘所说相差不多。于今之际,依老夫之见,咱们倒不如和段将军合兵一处,一道从东都北上,前往并州,这样也许更安全、稳妥些,但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虞孝仁、李浑听了江陀子这话,纷纷头附和道:“江老爷子此话说得十分在理,王爷,您这一路该见的都已见到了,不如就和段将军在东都汇合,一道赶赴并州吧。”他二人因位居晋王骠骑营之列,从长安到洛阳,只不过才走了一小半的路,就接连生了与杨广在华州郊外失散,刚入洛阳就遇到有人向李浑行刺的事,唯恐以后再碰到什么意外,故而竭力赞同江陀子的主张,劝杨广就此放弃继续微服私行的念头,主动和段达汇合一处,一道前往并州就藩。

    “你们要是愿意,就自己去找段达吧。若溪,张须陀,咱们仨一道走。”杨广一时间找不出理出反驳江陀子及虞孝仁、李浑等人,便赌气似地径直冲未曾赞同过要去和段达汇合的安若溪、张须陀两个命令道,边说边拔腿就要出店。

    “两位将军,江老夫子,王爷既有此心志,况且又有段将军率数十精骑在后护从,你们莫嫌小女子多事,依我说,倒不如就这么继续走下去,方显得做起事来有始有终。”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安若溪居然一反故态,站到了杨广一边。

第276章 孟津渡口

    杨广得到了安若溪的支持,更加凭添了几分底气,叉腰站在店门前,回过头冲虞孝仁、李浑二人责问道:“当初我和你二人计议此事时,你两个都是赞同的,为何刚到了东都就变了卦?这三四百里的路尚是如此,待到了并州,倘若本王要你二人护持着前往沙钵略可汗所居都斤一游,你们还不知要吓成什么样呢?既是这样,又何必非得随本王前往并州去受累吃苦,大可留在长安继续做你们的公子、少爷就是。”

    虞孝仁、李浑两个自从和杨广相识结交以来,还从没听他说过这么重的话,当下又愧又怕,大冷的天竟然唬出了满头大汗,纷纷向杨广抱拳、鞠躬,表示愿听从杨广的钧命,继续护从他微服私行,前往并州。

    眨眼之间,主张在东都城内和段达率领的追兵会合一处,一道赶赴并州的就只剩下了江陀子一人。

    江陀子毕竟比虞孝仁、李浑两个多吃了几十年的干饭,一见势头不对,遂也不再坚持要去和段达所部会合一处的主张,只皱眉提醒杨广道:“既然追兵这么快就追到了东都,咱们即使不欲和他们会合一处,也须及时改弦更张,另择路径,继续北上了。要老夫说,今日便不能再留在城中了,须得及早出城才是。”

    江陀子虽仅是个王府的花匠,但一行六人当中,安若溪虽看重的却是他的意见。这倒并不是因为先前在长安晋王府时,江陀子帮她培育出了家乡特有的琼花,令她在陌生的长城中得到了一丝慰藉,更主要的是由于安若溪深知,江陀子实乃一怀才不遇之人,虽有幸早年和杨坚结识,却始终因出身商贾贱门,和仕宦一途无缘,只能将满脑子的聪明才智都寄与栽花育草这些琐事上面。

    尔今听江陀子如此一说,安若溪头一个响应、补充道:“不但今日便须离开东都,而且咱们要另换一副装束赶路,才能避免使段将军打探出咱们的去向。”

    自打护从杨广溜出长乐驿站,一直很少说话的张须陀此时也开口说道:“段将军一心认定咱们会从洛阳径直北上,渡过大河,前往并州,倒不如咱们给他来个调头向西,出了洛阳城,再折向西行,待另择渡口渡河之后,继续向前,不走潞州,改走原先要走的汾州向北,赶赴并州,怎样?”

    在杨广的印象里,张须陀一向以身手矫健,办差认真,为人刻板著称,此时听他嘴里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脱口赞道:“想不到你这憨头小子居然能想出这么一条虚虚实实的妙计来,本王原先倒是小瞧了你。”

    当下杨广决定,兼采众人建言,由虞孝仁出面,拿了两吊钱央使那丧葬店的老板就近给他们每个人购置下了一身粗布短褐换上,将脱下的衣衫一件不留,都赠与了那店老板。

    那店老板拿了虞孝仁两吊钱,只用了不到一吊就淘换了六身粗布短褐回来交与众人,此时又平空得了六身崭新的袍服,自是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满心以为自己交了狗屎运,撞上了散财童子。

    杨广等人乔装改扮之后,这才出了店面,飞身上马,连饭都顾不得在东都再吃上一顿,即策马扬鞭,风驰电掣般出了洛阳的北门,拔转马头,折向西飞奔而去。

    一出了洛阳城,众人就不约而同地现,洛阳城里城外,简直恍如天上地下,有着十分巨大的反差:洛阳城内,直至日暮时分,街头巷尾仍随处可见大拔大拔的行人来回走动,而出了洛阳城,走不出五六里地,但见荒山野岭,阡陌交错,放眼四望,却再难见到一个人影,只不时地能看到,天边有成群南行的大雁飞过。

    一行人出了洛阳北门,打马向西,不停歇地跑出有三十多里路,眼前出现了一条大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张须陀率先策马来到河边,沿着河岸来回巡视了一番,调头回来向杨广报告道:“禀王爷,西边三四里远的地方像是有座渡口。”

    这一路之上,杨广等人从未见过一个人影,听到张须陀回来报说距此不远处有座渡口,精神登时一振,忙顺着张须陀手指的方向望去。

    但见夕阳映照下,西边河岸有袅袅的烟雾升起,显然有人在河岸边火取暖。

    “走,过去瞧瞧。”杨广一马当先,奔着烟雾升起的地方就冲了出去。虞孝仁、李浑两个唯恐杨广有失,也急忙纵马紧随其后。

    片刻之后,杨广来到了烟雾升起的地方,这才现,在一座小小渡口的河岸之上,正有一位船夫背朝着自己守着堆篝火烤鱼吃。微风一吹,阵阵烤鱼的香气扑面而来,杨广的肚子不由自主地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声。今儿打一早离开“独一处”客店后,他们只顾着出城躲避段达等人的追赶,粒米尚未曾沾牙。

    河岸边竖着一块木制的牌子,上面写着四个鲜红的大字:孟津渡口。

    杨广一行纵马而来,自不免出些响动,然而那位守着篝火烤鱼的船夫却像是压根儿没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专心致志地来回拔弄着火架上的烤鱼,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完全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杨广翻身下了马,牵着“铁蹄龙”走到船夫身后,轻声问道:“请问,从这里能渡到河对岸去吗?”

    船夫没理睬他,仍摇晃着脑袋,哼着小曲儿,拔弄着架上的烤鱼,嘴里喃喃自语道:“这么大的一条鱼,今儿怕是吃不完了。”

    杨广目光移向那鱼,见那鱼连头至尾足有三尺来长,比起昨晚在“独一处”冯小惜暗藏有尖刀的那条鱼尚大着不少,红腮红尾,身子虽已架在火上烤得泛起了焦黄,可一头一尾颜色却丁儿不变。

    “老伯,既然你一个人吃不了如此大的一条鱼,不如就由我们几个帮着你一起吃罢。”杨广见那烤鱼的船夫须花白,上了几岁年纪,客气又不失顽皮地同他玩笑道。

    这回,船夫似乎听到了身后有动静,转回头,一眼望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五六位身着粗布短褐、手牵战马的陌生人,着实吓了一跳,忙站起身,倒退几步,十分警惕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了,为何连声招呼都不打?”

第277章 一匹马抵六个人

    船夫回过头,杨广才看清,这是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古铜色的脸庞堆满了皱纹,十月初冬的季节,他上身只穿着件粗布坎肩,光着两条粗壮有力的臂膀,却仿佛一也没觉着冷。

    虞孝仁站在杨广身旁,听老船夫说话恁大的声,便猜想他多半是耳背,方才没听到杨广向他打招呼、问候,忙迈步向前,走到老船夫身边,扯着嗓子大声说道:“老人家,我们几个都是远道而来,今儿还没吃上饭,你能不能将架子上烤的这条鱼分些给我们吃?”

    “啊,你们要过河啊,不行,不行,今天已错过了时辰,明天吧。”老船夫果然有些耳聋,误以为虞孝仁是要他渡几人过河,摇着头,大声说道。

    虞孝仁本想先解决了饥饱问题,再央烦这老船夫渡他们过河,此时听船夫误打误撞地说他们已错过了今天渡河的时辰,当下不由得起了急,回身用手指着西边天际高悬着的太阳,向老船夫争辩道:“你看看,这日头还老高的呢,为何今日就不能渡我们过河了呢?你放心,船资我们一个不落,都会照付给你的。”

    老船夫这回倒听清楚了,先是朝河的方向努了努嘴,继而指了指杨广等人牵着的马匹,大声说道:“过午之后,这里的浪就大了,纵使我能渡你们几个过河去,这几匹马是无论如何渡不过去的。你们要是肯将这几匹马留下,咱们现在就走。”说着,顺手抄起身旁地下撂着的一双船桨,做出一副要渡几人过河的架势。

    要知道,杨广身为皇子,贵为亲王,在长安时如不承突厥王子染干赠马,平日里也只有一头大青驴当做坐骑。在战乱大争之世,一匹战马的价钱足够一户五口之家安安稳稳地过上个十年八年的好日子了。正因如此,虞孝仁听到老船夫要他们把坐骑尽数留下,只肯渡人过河,难免动了气,不甚客气地回敬他道:“连一条鱼都舍不得分给我们吃,好家伙,这一开口就要我们把马留下,你这老儿,光身一人守在这渡口,敢情不是为渡客载人的,倒像是拦路劫道的吧。”

    老船夫耳朵虽不好使,但虞孝仁这几句话他却听得格外清楚,当下便将手中的双桨朝地下一扔,气哼哼地朝虞孝仁一伸手,说道:“我没说你们几个像劫道的盗匪,你反倒来说我?想吃鱼也行,拿钱来买。”

    江陀子站在一边,听了多时,这时才走上来,拱手朝老船夫施了一礼,笑眯眯地说道:“老哥哥,他们几个年轻,莫要见怪。我们几个确有十分要紧的事,今日便要渡过河去,请老哥哥一定设法成全。至于船资嘛,一匹马索性就抵一人的船资,你瞧怎样?”

    老船夫瞪着一双牛眼打量了江陀子两眼,见他论年岁比自己小不到十岁,在杨广一行人中居长,且从穿着打扮上一儿也瞧不出他在这帮人中的地位、身份如何,只听清了他要拿一匹马抵一个人的船资,当下把脑袋晃得跟个拔浪鼓似的,用手着江陀子骑的那头灰驴,反问他道:“你估摸估摸,就说这头驴,论份量能抵得上你几个?我方才不是说了嘛,今天已错过了渡河的最佳时辰,要想渡马,你们还是早早地寻个地儿住上一晚,明天再渡河去吧。”

    “那好,老哥哥,烦你为我等指一二,这附近可有供人落脚住宿之处。”江陀子心里盘算着,段达等人恐怕不会想到他们出了洛阳北门会调头向西,即便在河这边歇上一晚料也无妨,便改口问那老船夫道。

    “嘿嘿,那不就是?”老船夫用手一指河边,笑着说道,“一人一晚一吊的宿钱,要是喂马,另算帐目。”

    江陀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河边除了水中泊有两条渡客用的小船外,什么也没有,又听老船夫开口便讨要如此高昂的宿钱,他即便是见多识广,此时心中难免也有了几份不快,绷着脸冷冷地应道:“我们只惯于在6地上住宿,住不得船上。就请老哥哥你开出价来,我等如欲今日连人带马渡到河对岸去,共需渡资几何?”

    “依我说,在这个时辰,渡一匹马过河,至少也得抵上你们所有人的渡资,那两头驴份量轻些,就抵四个人的吧,渡一人按半吊钱算,六个人是三吊,四匹马抵二十四人,是十二吊,二头驴抵八个人,是四吊,这样算下来,你们只需付给我十九吊钱就可以了。”老船夫煞有介事地板着手指头计算着渡资。

    张须陀强忍着一口气,听到这时,禁不住凑近杨广,压低声音说道:“王爷,我瞧着这老儿不像是个好人,咱们索性从他手中夺下船来,自己划船渡到对岸去吧。”

    杨广也觉老船夫像是在有意刁难自己等一行人,回头悄悄地问张须陀道:“在这大河之中,你可使得小船?”

    张须陀晃了晃臂膀,想当然地答道:“无非是有把子力气就行,有什么使不得的。”

    老船夫虽没听到张须陀和杨广之间的问答,然见自己开出价钱后,江陀子面有不虞,兀自沉吟不语,误以为他嫌自己开出的价钱过高,便回身指着喘急的河水解说道:“不是我夸口,你们一旦错过了我这孟津渡口,再想在方圆百里的范围内另找到一个能将你们连人带马渡过河的船夫,要比登天还难。你要嫌贵,明天早儿来,连人带马我只收你们八吊钱即可。”

    按当时的物价水平计算,一吊钱几乎要抵上一个丁壮男子两个月的口粮之费了,眼前这个穷得连棉衣都穿不起的老船夫居然大言不惭地声称,即使是明日再渡河,至少也得花费八吊钱的渡资。

    杨广着实被这老船夫气得动了肝火,冲张须陀使了个眼色,张须陀伸手就要抽刀,从老船夫手中强抢下两条小船,自己划船夫过河。不想还未将刀抽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安若溪已开口向老船夫转而打听道:“老人家,我们这一路走来,为何单单在此遇到了你一个人呢?出了东都才不远,难道附近方圆几十里就没另住有人家吗?”

    杨广听安若溪向老船夫问起的也正是自己急欲得知的事情,忙用眼神制止住张须陀,侧耳倾听起来。

第278章 供佛钱

    在杨广一行人当中,安若溪站在最靠后的位置,老船夫先前并没注意到她。此时,待她走向前,一开口说话,老船夫耳力虽不济,眼力却有过人之处,一眼便瞧出安若溪是一女流之辈,因见她头顶青丝尽落,俨然像是一位出家修行的僧尼,反而对她变得格外客气起来,双手合什,冲安若溪施了一个佛家的见面礼,方叹息着答道:“贵人有所不知,洛阳城外方圆几百里范围内,所有丁壮尽受朝廷征召,跟随窦大将军赶赴西疆戍边去了,剩下的老少妇孺,为求父子兄弟平安归来,都受了菩萨的戒,进山修行去了,除了老儿一人之外,只怕贵人再想在附近找出一户人家也难啦。”

    老船夫因见安若溪光着脑袋,却又和同行诸人一样的穿着打扮,一时间难以确认她是一位出家修行的僧尼,便称呼她做贵人。

    又是位菩萨!杨广倏地一惊。

    只见安若溪从怀中摸出样东西,伸手递到老船夫手中,柔声劝他道:“老人家,我瞧着你决非使诈勒索人钱财之人,定是家中遇到了什么难事,急等着用钱,才会如此。这吊钱你先拿着应急,要是不够,只需说出个数目来,我们几个凑上一凑,也能解了你的燃眉之急,又何苦一大把年纪的人,守在渡口忍冻受苦呢?”

    安若溪肯如此拿钱来接济老船夫,倒并不完全是想用与江陀子、虞孝仁、张须陀等人不同的另一种办法来说服、感化他,以达到使他答应今天就渡自己一行过河去的目的。她自因旧主宇文般若的缘故,被逐出晋王府,以杨丽华佛门替身的名义进入万善尼寺修行以来,短短数月间,于佛法精义领悟颇深,今天在孟津渡口遇到这位老船夫,自然先想到的就是要替他去除心头的烦恼,消去他身上的暴戾之气,因此,才会拿出自己在寺中多日来的积蓄来帮他解决家中遇到的难题。

    老船夫耳朵虽不太好使,但对安若溪方才的一番话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望着安若溪手中捧着的一吊钱,登时眼含热泪,竟“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安若溪身前,纳头便拜,嘴里虔诚地称颂道:“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若不是为了我那六个苦命的孩儿,我又怎会舍下这张老脸不顾,独守在此,讹人钱财呢。求菩萨开恩,在佛祖跟前替老儿一家多进美言,保佑老家全家还有平安团圆的一天吧。”

    安若溪方才见老船夫对待自己,要比对待同行的其他人要客气、坦诚得多,起初还误以为是因老船夫信佛的缘故,将自己认做了出家的僧尼,待到听罢老船夫的这番叨念,才知道其中另有别的缘故,忙俯身双手扶起老船夫,委婉地向他打探道:“不瞒老人家说,我的确在寺中修行过几天,但从没听说有出家人收人钱财,才替人消灾的事情生,老人家该不会是受了奸人的哄骗了吧。”

    老船夫先是听到安若溪确实曾在寺庙当中出家修行过,心里一喜,随后又听她说到,真正的出家人是不会收人钱财,才替人消灾的,便连连冲她摆手道:“菩萨千万慎言哪。老儿我已在佛前许下宏愿,要再塑佛祖金身,以换得我那六个孩儿能免于血光之灾,早日平安归来呀。老儿我今年六十有三,还盼望着孩儿们能多给我生几个孙儿呢。”

    杨广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追问道:“你一再提到的这位菩萨,可是要鼓动你们搞什么十八罗汉联寨杀胡的那位吗?”

    除他和安若溪之外,其他诸人都没听说过有菩萨暗中鼓动百姓搞什么十八罗汉杀胡这回事,见杨广冲上前,冷不丁地向老船夫问起此事,皆感到摸不着头脑,浑不知杨广想问的倒底是什么。

    只有被杨广问及的那位老船夫,在听到杨广的问话之后,显出一脸迷茫的表情,喃喃嘟囔道:“不是说好的三十六揭缔腊月初八齐聚长安,为佛祖成道庆贺吗?怎么变成了十八罗汉联合杀胡了呢?”

    我勒个去,十八罗汉还嫌少,居然又冒出了三十揭缔来!杨广禁不住惊叹道。

    “老人家,你知道什么叫做罗汉,什么叫做揭缔吗?”安若溪声色不动地问老船夫道。

    “反正这些天神都是菩萨的徒弟,领了菩萨的法旨,到人间救苦救难的。”

    “就算真是这样,我再问你,鼓动你腊月初八到长安庆贺佛祖修行成道的那位菩萨是哪一位菩萨?”

    老船夫急得直冲安若溪摆手摇头道:“活菩萨你搞错了,老儿我没有到长安为佛祖庆贺的资格,须得是三十六位揭缔本人才有此资格。”

    杨广听了此话,心中一动,暗道:这老船夫分明曾见过其中一两位所谓的揭缔,不然怎么会说出揭缔是人不是神的话来。侧耳继续听下去,只听老船夫伸双手比划了两下,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也说不上来菩萨叫个什么名儿,只见过他手里拎着根金光闪闪的铁棒,哦,对了,棒头上还有个铁疙瘩,据菩萨说,他是佛祖跟前的护法,擅长降妖除怪......”

    老船夫竟然曾见到过菩萨本人!杨广喜出望外,忙冲他大声问道:“老人家,你见过的这位菩萨是男是女,多大年纪,相貌怎样?”

    老船夫连睬都不睬他一声,兀自冲着安若溪叩头膜拜道:“活菩萨,你一定认得菩萨,求你看在老儿对佛祖一片诚心的份上,削减些供佛钱吧。老儿情愿在这冰天雪地里每天下河捉一条大鲤鱼来孝敬菩萨啊。”

    杨广在一旁,鼻子都要被气歪了:听这老船夫的一番言语,他分明连佛家僧众吃素不沾荤腥最起码的一都不了解,竟然就受人诓骗到要靠使诈讹人来凑齐供佛钱的地步,从来只听说过菩萨教人改恶从善,今天还是头一次听说有教人弃善从恶的菩萨。

第279章 同一尊菩萨,同一盘棋?(上)

    “韦驮天尊菩萨。”安若溪冲杨广使了个眼色,抬高声音继续问老船夫道,“老人家,但不知那菩萨要你交多少供佛钱才肯保佑你那六个儿子平安回家呢?这钱你存够了吗?”

    老船夫苦着脸,摇了摇头,答道:“菩萨只说能出钱布施再塑金身者,人人皆可全家团聚,凡布施十吊以上者,可保一生平安。老儿思虑着我家人口多,怎么着也得布施个十吊钱吧。活菩萨你是不知,连半个多月来我一人守着这座小小的渡口,统共才存下了不到半吊钱,离十吊的数还远着呢。”

    安若溪听他这么说,方知这老船夫并不是什么人的钱都要讹上一笔,否则也不会半个月才存下不到半吊钱,想到这儿,不禁回身打量了同行的杨广等人几眼,见他们身着寻常百姓惯穿的粗布短褐,手中牵着高头大马,虞孝仁、李浑、张须陀三人腰间佩戴着刀剑,单瞧模样,多半不像是善良之辈,这才恍然省悟道方才老船夫为何要狮子大开口,向自己一行六人索要如此高昂的渡资了。

    “老人家,我们几个都是规规矩矩的行商贩马之人,这几匹马原是要贩到河北一带,卖与官家的。”安若溪双手扶起老船夫,温言向他解说道,“我们赚几个辛苦钱也不容易,不瞒您说,要拿出十几吊钱来渡河也确实是为难我们了。您看这样行不行,今日天色已晚,就烦您为我等另寻下个住处,歇息一夜,明天待水流平缓时再劳您将我等渡过河去,我们凑上一凑,好歹也能凑上个七八吊钱,权且当做渡资了。”

    有先前那一吊钱白白送与了自己,老船夫一心认定安若溪也是位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对她的话哪敢违拗,连连头道:“日后两位菩萨如见了面,还请活菩萨替老儿求求情,让我那小儿子早些回家陪他的老爹吧。我这就领你们去村子里歇息。”

    包括江陀子这样的老练人出面都没能劝说得下老船夫,反倒是身为女流之辈,年纪尚轻的安若溪一出马,一切便迎刃而解,杨广不由得回想起了几天前在深山误入贼窝时,似乎名列第八位罗汉的匪赵才也对安若溪格外客气,心中一闪念,当下并没表现出来,而是与李浑等人跟着老船夫离开孟津渡口,来到了两三里外的一座小村落里暂且落脚。

    果如老船夫所言,这村子里除了被朝廷征召戍边的丁壮男子,即连老少妇孺也尽被所谓的三十六揭缔招了去,虔诚地礼佛去了。

    几个人牵着坐骑跟随老船夫从村子东头走到西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老船夫将杨广、安若溪一行带到村西头的一座土地庙前,停下脚步,回身对安若溪说道:“乡亲们都不在家,老儿不能领着你们破门而入,只好委屈活菩萨今晚在这座小庙里将就一晚了。这条鱼就算是老儿孝敬活菩萨的一心意吧,请活菩萨一定要收下。”

    从老船夫的这番话里,杨广更加确定了,老船夫并非无良之人,他既不愿白白收下安若溪一吊钱,又不肯将自己一行安顿在村民空置的家中,和先前在渡口勒索钱财的表现前后叛若两人。

    将老船夫前后截然不同的两种表现于心中暗自一对比,杨广不禁感叹道:佛家教化世人的力量真是无法估量啊!

    不知怎地,他见老船夫对安若溪如此地虔敬、坦诚,忽然联想起了近半年前当自己刚刚穿越回隋朝时,父皇母后暗中指使人毒死了前朝末帝宇文阐,又借佛门高僧会真大师之口,将杀害宇文阐的凶手认定为来自南陈的妖孽,以达到嫁祸于人,激起前朝旧臣对南陈切齿痛恨的目的。

    而此次自己离京微服私行,不出十天的功夫就接连在关中、关东遇到了极为类似的两桩怪事:有人假借菩萨的名义,于民间串连煽动,一个以挑起汉人对胡人的仇恨为目的,一个则以保佑从军丁壮平安无事为名,行敛财之实,不知这两桩怪事都隐藏有什么样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样想着,杨广随同行诸人一道进了土地庙,几个人分吃了老船夫送上的那条烤鱼,喂足了驴马和“黑将军”,虞孝仁、李浑、张须陀三个头沉,就地躺下后不多大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江陀子人老觉少,见杨广和安若溪两人进得庙来,俱是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便主动凑到两人近前,问道:“王爷是不是觉得今天在孟津渡口遇到的这位老船夫行事有些古怪?”

    杨广冲他头,转身向不远处坐着的安若溪望去,见她也是面带忧色,遂问她道:“若溪,你可是从老船夫的身上联想起了什么,不妨当着江老夫子的面儿说出来,看看咱们是不是想到了一处去?”

    “王爷,”安若溪盯了江陀子一眼,略一迟疑,答道,“我怎么觉得陪王爷一路走来,遇上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人,稀奇古怪的事,至于怎么个稀奇古怪,我还没想得太明白。”

    杨广被她一连用了三个稀奇古怪来形容一路上遇到的人和事给逗乐了,知她不肯直言说出心中的疑惑,多半是由于江陀子在场的缘故,便率先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不解之处:“我方才一直在想,这关内、关东的两尊菩萨会不会是同一尊菩萨?菩萨于民间广收罗汉、揭缔徒众,究竟意欲何为?若溪,你说的稀奇古怪之人,稀奇古怪之事,是不是想说的也是这些。”

    安若溪见杨广当着江陀子的面儿,毫不隐讳,将自己两人于山中迷路,误入贼窝,后来在潼关宗团骠骑主将杨尚希那里得知了有一位菩萨在暗中串连,欲搞什么十八罗汉联寨杀胡的事情也都说了出来,当下心中不再有顾忌,头,答道:“的确如此。王爷,您还记不记得,那日咱们在逃出‘杀胡寨’的山路上,赵才一见了我,就唤我做‘小师太’,咱们被他们强留在山寨的那天,赵才见了我似乎比见了王爷您还要恭敬几分。”

    “正是,正是。若溪,咱俩果然想到了一处。”杨广见安若溪也从今日老船夫礼敬她的反应当中联想到了赵才对她也礼让三分的事来,登时激动起来,两眼放出兴奋的光芒,一迭声地附和道。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462/ 第一时间欣赏一路隋行最新章节! 作者:朱藤紫骢所写的《一路隋行》为转载作品,一路隋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路隋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路隋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路隋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路隋行介绍:
新书《隋风飞扬》已经发布,将为您继续讲述隋朝的故事,欢迎书友品读、指正。
一部波澜壮阔、波诡云谲的中古东亚皇朝争霸史:金戈铁马,并吞万里;诡道机心,杀人无形;塞北江南,风光同好;佳人梦寻,宛在水中央......
诗云:
三百年地分南北,九千里日月东西。
少年马上披重甲,老僧溪边浣袈裟。
饮马长城嗟蹉跎,戏蝶迷楼话旖旎。
大业贞观兴亡事,曲折是非任涂鸦。
本书书友群:534869286,欢迎各位书友加入。一路隋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路隋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路隋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