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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藤紫骢     一路隋行txt下载     一路隋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51章 国失柱石

    直至天将傍晚,杨广一觉醒来,睁开双眼第一句话就是问近卫鲜于罗道:“摄图到白道州了吗?”

    “回王爷,摄图没来,安国公窟合真倒是已经在前面的议事厅等候多时了。”

    杨广腾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蹬上鞋就往房外冲去。

    议事厅内,燕荣正陪着突厥特勤、被隋帝杨坚册封为安国公的窟合真说着话。窟合真一眼望见杨广脚步匆匆地闯进厅来,忙起身冲杨广施礼道:“见过晋王殿下。窟合真奉命赶到,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摄图因何未到?”杨广存了挑衅的心思,劈头便质问窟合真道。

    窟合真脸色一沉,旋即恢复了常色,恭敬地答道:“大可汗与可贺敦已率军赶赴独洛水去了,殿下差人来传召之时,唯有某在紫紫河镇主事,所以如此。”

    “哼,这么说,昨日本王接到的军报果然属实,摄图真的要把他的大可汗牙帐北迁至独洛水了吗?”杨广嘿然冷笑着问道。

    窟合真听此一问,才明白杨广紧急传召大可汗赶来白道州的真正缘由,从容答道:“王爷容禀,我突厥汗国的大可汗牙帐并非上邦的帝都长安,实系随时变动之地,大可汗牙帐安扎在哪里,哪里就如同上邦的帝都,我国称之为汗庭。因此,大可汗欲将其牙帐北迁至独洛水畔,以俟时对铁勒阿拔所部展开反攻,于我国而言,原是件极平常之事。事前未曾向王爷通禀,也正是因此。”

    “安国公此言差矣。”杨广断然驳斥窟合真道,“两年前沙钵略部族受到来自铁勒阿拔部和西突厥阿波可汗两路兵马夹攻,向我大隋求援之时,曾与本王立约,将大可汗牙帐从都斤山南迁至紫河镇,以便于两国间往来。尔今,你方未曾向朝廷禀明,即擅自将牙帐北迁,莫非视当日与本王所立之约定为儿戏吗?”

    窟合真的态度也转而变得强硬了起来,昂然答道:“请晋王殿下留意,我大可汗虽已向大隋皇帝称臣,但你我仍分属两国。我方才已向王爷禀明了,大可汗牙帐并非上邦帝都可比,系一可随时因势变化之地,且牙帐北迁属于我国内务,本就无需通禀王爷。何来毁约一说!”

    “好,好,好。”杨广紧咬牙关,连说了三声好,转而向燕荣下令道,“即命全军整装待命,准备出发!”

    这一来大出窟合真的意料之外,他万没想到杨广说翻脸就翻脸,听他这语气,分明是要召集兵马挥师北上的意思,鉴于已方和隋军军力相差悬殊,急忙赔笑改口劝道:“王爷且请息怒,有什么误会不能解说开的,非要兵戈相见不成?”

    “嘿嘿,安国公何来此言哪?”杨广怒极而笑道,“一月前就在白道州城中,摄图亲口请求本王发兵助其反攻铁勒阿拔所部,既然方才安国公说,摄图与宇文般若已着手准备反攻铁勒,将牙帐北迁至独洛水去了,本王岂能爽约,现在正是要调集人马北上,助你家大可汗反攻铁勒去呢。”

    窟合真明知杨广现在调集兵马北上,实为向其兴师问罪而来,决非如他所说,是发兵助其反攻铁勒,却一时之间难以找出充足的理由来劝止杨广,急得满面通红,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

    正在这时,从议事厅外跑进一名军士,冲燕荣抱拳禀道:“禀将军,门外现有河北道行台度支、刑部两部尚书张衡要求见晋王殿下。”

    “建平来了,快请他进来。”杨广率先向那军士吩咐道。

    稍顷,果然见张衡由裴虔通陪同着走进议事厅来。

    张衡抬头看到摄图驾前的第一重臣窟合真也在厅内,显得有些意外,向杨广施过礼,又朝窟合真作了一揖,问候道:“特勤别来无恙乎?”

    窟合真之前与张衡见过两次面,彼此都听说过对方的大名,却不甚熟络,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冲张衡还了一礼,向他恳求道:“张尚书来得正好,晋王殿下正要率军北上,请张尚书劝劝王爷吧。”

    张衡惊讶地望了杨广一眼,见他并没有否认此事,遂转而问窟合真道:“据某所知,一月前沙钵略可汗曾当面请求我家晋王发兵助其反攻铁勒阿拔所部,如今为何特勤反倒要劝阻我家王爷不要发兵了呢?”

    窟合真原指望张衡能站在自己一边,帮着自已劝说杨广,此时听他说话的意思,分明和杨广持同一主张,登时急得跺脚道:“只因我大可汗将其牙帐北迁至独洛水畔,事先未向晋王通禀,以至闹出了这场误会。张尚书,未经大可汗答应,任何一支兵马擅自进入我突厥境内,都会被视作是入侵哪,请张尚书务必要劝说王爷,先告知我家大可汗一声,再率军北上,以免引发你我双方的误会吧。”

    张衡听窟合真已委婉地认了错,才从容转向杨广,郑重地说道:“禀王爷,下官此来,是受王仆射、齐安公所托,有要事当面禀明王爷。可否请王爷借一步说话。”

    杨广起初见张衡与裴虔通一同走进议事厅,还以为张衡是段达命裴虔通请来的救兵,共同劝阻自己来的,此时见他话说得十分郑重,不像是有意支开旁人来劝止自己发兵讨伐突厥,便吩咐燕荣暂带窟合真到别处休息,屏去厅内诸人,冷冷地问张衡道:“说吧,本王离开并州左右不过两天的光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要劳烦你赶来并州向本王禀报?”

    张衡从杨广对自己如此冷淡的态度中已猜到了他必是不愿听自己再劝他不要发兵,一言不发地从怀中摸出份驿报,双手捧向了杨广。

    杨广不明其意,盯了张衡一眼,从他手中接过驿报,展开观瞧。

    驿报上,头一行映入杨广眼帘的大字竟然写的是:为雍州牧、卫王爽薨逝事诏告天下......

    “六叔他,薨了?”杨广就觉脑袋里“轰”了一声,眼前一黑,差点儿瘫倒在地,难以置信地问张衡道。

    “非止卫王,还有当朝太师李穆,也于不久前在长安府中薨逝了。昨日王爷率骠骑营才离开并州,李金才就赶到并州报丧来了。国失柱石,朝局难免动荡。所以,还望王爷在此当口须谨言慎行啊。”张衡趁机劝道。

第552章 宗主国的威严

    早在数月前,杨广还在长安时,就曾奉旨前去探视过卫王杨爽和太师李穆的病情,从替二人诊治病势的太医口中得知两人皆已病入膏肓,故而对张衡专程赶来白道州报知他两人已然薨逝的消息虽感突然和悲痛,却并不怎么觉得意外。

    “建平,你既说李浑已回并州,为何不带他一同来白道州见我?”杨广对张衡也劝自己不要发兵征讨突厥感到很是不满,遂向他提出质疑道。

    其实按张衡的本意,确想带李浑一道来白道州见杨广的,只是王韶担心杨广尚未从低落、悲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乍一见到重孝在身的李浑,会重新勾起他的伤心事,所以才拦下了李浑。

    虽则如此,张衡并无意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向杨广多做分辩,开诚布公地劝杨广道:“下官深知王爷急欲发兵征讨突厥的真正情结所在。且不说沙钵略已向朝廷派了其侄染干做为人质,表明了愿效忠皇上的态度,王爷此时单凭他将牙帐北迁就要兴师问罪,率军讨伐于他,未免出师无名,更重要的是,王爷即便率军讨伐成功,一举灭了东突厥,于王爷心中的症结又有何益呢?”

    张衡的话戳中了杨广心底的柔软之处,他颓然坐倒,神情沮丧地叫道:“我一日不能手刃宇文般若,胸中这口恶气便一日不得发泄。”

    由于尚不知安若溪是宇文般若安插在杨广身边的眼线,自然也不明白杨广因何会对宇文般若产生如此深的怨恨,但张衡却明白,自己方才的那番话已打动了杨广,于是,便继续劝说他道:“卫王和太师相继薨逝,王爷身为受皇上重托,出镇北境的藩王,首要之责,便是确保边境安宁,帮助皇上稳定朝局,切不可操切行事,轻启战端。为此,王仆射、齐安公、下官以及行台众僚属俱都恳请王爷从速返回并州,率领众僚属在并州为卫王和太师举哀。”

    古人最重视礼仪。依隋礼,像杨爽这样的皇族长辈去世,皇帝没有传诏杨广回朝凭吊的话,他也须率领众僚属在藩地举哀、悼念,以尽孝道。张衡以此为理由劝杨广罢兵息战,是杨广不能轻易拒绝的。

    沉默了移时,杨广抬起头,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视着张衡,缓缓说道:“在白道州,我一样可以为六叔和太师举哀。摄图和宇文般若一日不回紫河镇,我便一日不回并州。”

    张衡敏锐地从杨广这番话中听出了他已不再坚持立马率军征讨突厥,便附和他道:“无论是在河北道治下哪一座州府,王爷只要依礼举哀,便不算违制。建平不才,情愿跟随王爷在白道州一道为卫王和太师举哀。”

    “传窟合真进来回话吧。”杨广点了点头,对张衡不再强劝自己返回并州表示满意,抬高了声调向厅外吩咐道。

    燕荣引着窟合真回到了议事厅。

    “本王可以不追究尔等擅自将牙帐北迁的责任。”杨广依然用上司对下属讲话的口气对窟合真吩咐道,“但是,你须得立即劝说摄图夫妻二人从速返回紫河镇,自今往后,非经本王允准,不得将大可汗牙帐移往任何地方。”

    窟合真梗着脖子,正欲开口争辩,张衡疾步走上前来,提醒他道:“殿下方才已答应暂不发兵征讨,只要特勤能劝得大可汗和可贺敦及早返回,一切事情都可会商解决。须知,大可汗既已向我朝天子俯首称臣,像牙帐北迁这样的大事不通禀一声就擅自做主,恐怕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我不过是大可汗的一名臣下,能不能劝说大可汗和可贺敦返回,并无十成把握,只能勉力为之。”窟合真见张衡不住地向自己使眼色,极不情愿地答道。

    “燕荣,传本王的军令,自今日起,出动两万兵马,于白道州城以北二十里处每日举行操演,不得有误。”杨广大声下达军令道。

    “末将遵令。”燕荣朗声应道,转身走出议事厅安排操演去了。

    “张衡,即命你代本王修书一封,立即差人返回并州交与李彻将军,命他从关内调集五万大军赶赴白道州,参加操演。”不等窟合真反应过来,杨广迅速下达了第二道军令。

    一见杨广要动真格的了,窟合真不免有些心怯起来:他知道,此次摄图之所以连声招呼都不打,擅自将大可汗牙帐北迁,原是可贺敦宇文般若出的主意,其用意无非是想借向隋朝派出人质的机会,向部族百姓显示一下大可汗并不甘心只做隋朝附庸的决心,聚拢人心,同时,也可逐渐摆脱隋朝对东突厥的控制罢了,并无多大的实际意义。倘若因此激怒了杨广,重启两国间的战事,对摄图部族,无疑将面临灭顶之灾。他不能不慎重应对此事。

    “十天。我请求晋王殿下给我十天时间,定能劝说大可汗返回紫河镇,怎样?”窟合真被逼无奈,终于向杨广低头服了软。

    “摄图既向我大隋称臣,便须做好他的附庸国主,今后再敢妄动,休怪本王不客气了。”杨广说罢,挺身站起,拂袖而去,把个窟合真愣是撇在了议事厅,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下不来台。

    张衡见窟合真颜面上真的过不去,遂走近他,温言安抚道:“晋王的话固然说得重了些,但是都符合情理。烦请特勤代为通禀大可汗,宗主国有宗主国的威严,自然也会承担宗主国应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如将来有一天大可汗要对铁勒阿拔部发起反攻,我家晋王一定会履行承诺,发兵相助的。”

    事已至此,窟合真除了唯唯诺诺,别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八天后,沙钵略可汗摄图带着可贺敦宇文般若乖乖地回到了紫河镇,并派出使臣赶来白道州进献了许多礼物给杨广,以表达他们的歉意。同时,跟随杨广留在白道州为杨爽和李穆举哀的张衡也得到密报,称摄图和宇文般若虽然遵从杨广的意愿如期返回了紫河镇,但突厥王子雍虞闾却统领着三万突厥主力铁骑留在了独洛水畔。

    张衡顾念大局,悄悄按下了此事,未向杨广禀明,并于三日后劝说杨广返回了并州城。

第553章 冲动过后

    在白道州威压突厥大可汗摄图放弃了将其牙帐北迁的计划,顺从自己的意志返回了紫河镇,杨广心里总算痛快了许多。

    安若溪之死给他心里造成的莫大伤害也随着这一事件的圆满解决而日渐淡去。

    自穿越以来,杨广还是头一回面对生离死别这样的人生大事。而安若溪做为他穿越回隋朝遇到的第一位亲密无间的恋人、妻子,她的死,又给了杨广更大的打击,以至于只有借助这种近似极端的方式给他意念中的仇敌以狠狠的报复才能使他心中郁结多日的悲痛和愤怒得到发泄和排解。

    一番冲动过后,由安若溪的死联想到六叔杨爽的死,杨广竟从中领悟出了一个道理:人生苦短,死亡随时都要有可能降临到自己的头上,要么及时行乐,要么砥砺奋进,方不枉来这世间走上一回。(当然,对他来说,是不枉穿越这么一回)

    从连日来的悲痛中逐渐解脱出来,恢复了往常的理智和冷静之后,杨广还不时地在心里暗暗琢磨过安若溪这个人:无疑,安若溪对他的这份情感是发自真心的,并且,她似乎也不赞同宇文般若借助突厥人的力量来复辟宇文氏一族皇权的做法,可是,她又在自己亲率骠骑营出关奔袭元尼那山,捉拿宇文阅的关键时候不惜牺牲自己来成全宇文般若的复辟计划,当时,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显然,安若溪不甘心,也并不情愿做一名卧底,她明明已经能够摆脱宇文般若的控制,陪伴在自己身边平安、顺利地生活下去,却为何要在自己才怀疑到她的头上,开口对她加以试探之时,就坦然向自己承认了一切,尔后选择了自尽身亡这条绝路呢?以自己对安若溪的了解,她决非是胆小怕事之辈,而恰恰相反,凭她的头脑和智慧,完全可以找出成百上千种方法打消自己心中对她产生的疑念,继续在自己身边潜伏下去的。

    最终,杨广还是从安若溪出家时曾经用过的法名:了音二字上自以为找到了这一切疑问的答案:安若溪是用死亡这种方式了结了自己在尘世间的种种恩怨,而她留给这世间的最后声音正是从她腹内呱呱坠地的婴儿发生的最纯法,也是最响亮的声音。

    寒来暑往,不知不觉间已进入到了开皇六年的春天。王妃萧厄于安若溪辞世的第二年春天,带着不满周岁的婴儿杨简,来到了并州祭拜他的生母。

    早在萧厄获知安若溪死讯不久,她就向婆婆独孤伽罗提出,要回到并州杨广身边,陪伴他共同度过这段悲痛欲绝的难捱时光。独孤伽罗虽心疼儿子,当场答应了萧厄的请求,回头却因想到萧厄离京前往并州陪伴杨广,定会带上孙儿杨昭、杨简同往,要这么小的两个孙儿离开自己身边,做为奶奶的独孤伽罗实在放心不下,于是便同萧厄商量,要她等到来年夫暖花开之时再去并州和杨广相聚。

    萧厄也因想到北地寒冷,担心两个孩子年纪太小,耐受不得北地风寒,便点头答应了。

    好不容易盼到来年春天,萧厄旧事重提,又向独孤伽罗提出要携儿北上,与夫君团聚。独孤伽罗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命萧厄将亲生儿子杨昭带来正阳宫由她这个奶奶亲手抚养,单单只允许萧厄带了安若溪的儿子杨简前往并州。

    纵使萧厄聪明过人,也猜料不到婆婆之所以如此,皆因她心中仍存了嫡庶之分的念头,舍不得放嫡亲的孙儿到北地受苦,只肯要萧厄带走实际上是庶出的杨简。

    萧厄是位心胸豁达的女子,反倒觉得如此一来,正可成全了杨简去并州祭拜他的生母安若溪,便爽快地带着杨简一个孩儿上路了。

    萧厄带着杨简抵达并州,由杨广、杨丽华姐弟俩亲自陪同,来到大兴国寺后安若溪坟前,由侍女赤芍抱着小杨简,恭恭敬敬给他的生母磕了三个头,算是和母亲正式告了别。

    “大半年不见,王爷形容清减了许多,今后有简儿陪在身边,和若溪是一样的。还请王爷保重身子,平日多进些饭食才行。”祭拜过安若溪,回到晋阳宫寝殿,萧厄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可口的小菜,返回寝殿时一眼看到杨广正抱着杨简哄他睡觉,遂开口劝杨广道。

    杨广不到十六岁就做了父亲,今年还不满十九岁,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怀里抱着次子杨简,仿佛抱着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小弟弟一样,感到无比的新奇好玩儿,明明是在哄杨简睡觉,他却忍不住左手拍拍儿子的屁股,右手刮刮儿子的脸颊,逗得小杨简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哪儿还有半点的睡意。

    “他不是王爷手里的玩具,可也是位堂堂的王爷呢。”萧厄见杨广只顾着逗弄儿子,对自己刚才的话置若罔闻,遂一边吩咐人将自己做得的几样小菜在殿内几案上布好,一边走过来伸手从杨广怀中要过小杨简,搂在怀里,同杨广玩笑道。

    “母后对简儿还算包容,没拦着父皇封他为王。”杨广从侍女手中接过蘸湿的巾帕擦拭着双手,微笑着对萧厄说道,“你瞧瞧简儿,养得白白胖胖的,我还要好好谢谢你呢。”

    他一回头,瞧见几案上布好的饭菜,却突然眉头一皱,想说什么又忍住没说,只吩咐赤芍从萧厄手中接过儿子,唤萧厄过来陪他吃饭。

    “王爷先别忙着谢我,我还有件事要求王爷呢。”萧厄笑着走到几案前挨着杨广坐下,说道。

    “王妃请讲。不知是什么样的事要求到我头上啊?”杨广拿起筷子,夹了片春笋放在嘴里嚼着,问道。

    “还不是萧禹那小子,仿年还不到十五,就整天缠着我说要到父皇身边当侍卫。我一个做儿媳的,且为了自家兄弟的事,如何向父皇张的了口,所以想请王爷改日同父皇说说,成全了这小子的一番心愿。”

    “萧禹?他一个被风一吹都站不稳的文弱小子,怎么也起了做侍卫的心?”杨广因回想起当初还是萧禹一手促成了他和萧厄的美事,不禁菀尔一笑,半开玩笑地问道。

第554章 长安追星族

    “王爷,你不知道,自你离京的这大半年来,不仅是萧禹,所有和他年纪相仿的朝中勋戚子弟泾渭分明地分做了两派:一派以汉王为首,包括萧禹在内,争着抢着要拜李靖为师,效仿他查凶访奸,替皇上办差分忧;另一派则以清河郡公杨素之子杨玄感和蒲山公李宽之子李密为首,尊奉彭国公之子刘居士为大哥,在长安城里结成了什么玄衣社,要行侠仗义,锄暴安良呢。”萧厄亲手为杨广盛了一碗梗米饭放在他面前,笑着答道。

    “李靖?他现在怎么样了?”不是萧厄当面提起,杨广连日来忙得头昏脑胀的,险些将这位自己一心要收他到麾下的“军神”给忘了,紧盯着萧厄问道。

    “我也是因为萧禹缠着我欲到父皇跟前做侍卫,派人暗中打听了一番,才知道的,李靖据说是在朝廷查破刘鲂等三人叛乱一案中出了大力,事后父皇不但赦免了其父的罪过,而且破例擢拔他入宫做了内殿值长。”萧厄挨着杨广坐下,边劝夫君吃菜边答道。

    “李靖加入了禁军,做了父皇身边的内殿值长?”杨广惊讶地望着萧厄,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为李靖感到高兴,还是感觉到一丝失落。

    “是呀。据说李靖曾只身在半道上拦回了欲亲自赶往蒲州唆使其旧部发动叛乱的盛国公梁士彦,后来还跟随元胃将军到领军府夺了英国公宇文忻的兵权,父皇对他格外青睐,这才破例允准他以稚年入宫做了内殿值长,跟随元胃在临德殿担任父皇的贴身近卫的。在他释褐不久,从歧州返回长安的汉王因其身边的近卫梁默调赴外任,曾不止一次地向父皇提出,要李靖代替梁默,充任他的近卫,父皇都不置可否,不放李靖离开临德殿呢。父皇越是舍不得放李靖离开他身边,宫内、京内对李靖在查破刘鲂等三人叛乱一案中的种种表现传得就越玄乎,就他是智勇双全,单凭一人之力就力降了梁士彦和宇文忻两员前朝宿将,实为不世出的少年英杰,萧禹等一帮小子们于是也跟着起哄,执意要效仿李靖,也争抢着入宫做侍卫,好跟李靖多亲切亲切,甚至要拜他为师。王爷,你说可笑不可笑?”

    杨广论年纪,不过比李靖大着四五岁,听萧厄俨然将李靖夸说成了一位长安城中众勋戚子弟心目中的偶像、明星,心中自然不服,伸筷子夹了一大块肉放进嘴里大口地嚼着,对萧厄说道:“李靖有什么了不起的,比起想当年我在长安时主持查破会真大师横死一案来,差得远了。萧禹既想入宫当差,赶明儿我在写给父皇的奏章里帮他说些好话,成全了他的心愿也就是了。只是,你须得向他说明,与其拜李靖为师,倒不如跟着我这个姐夫,兴许还能超过李靖,立下更大的功劳来。”

    萧厄听杨广说话的语气,分明对李靖产生了妒意,抿嘴一笑,也不回话,只默默地陪着杨广吃起饭来。

    “王妃,阿谅是什么时候返回的长安,我怎么没听说去岁父皇到歧州避暑呢?”杨广见萧厄没接自己的话茬,只得转而向她问道。

    萧厄停住筷子,凝眉想了想,答道:“父皇去岁为何未到歧州避暑,这件事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约略记得汉王大约是去岁秋凉时返回的长安,时逢李靖入宫当差不久。”

    大哥杨勇虽因奉旨主持审讯刘鲂不力,被父皇再次发落出京,去了东都洛阳,可毕竟也曾被召回长安过,而自己的五弟汉王杨谅更是如萧厄所说,自去年秋凉回京后就一直居住于大兴宫中,没有离开过父母身边,照此,当初因高德上书一事被父皇不分青红皂白发落离京的三兄弟中,只有自己一人未被父皇想起,召回过长安了。杨广一念既起,心中不免感到一丝失落。

    萧厄深知安若溪自尽身亡一事对杨广的打击甚大,此时眼见他向自己询问罢杨谅回京的日期便闷声不再言语,皱眉思忖了片刻,试探着问道:“王爷要是身上觉得困乏了,呆会儿吃过饭,妾身给王爷行了两针来解解乏,如何?”

    “啊,王妃还是到侧殿歇息去吧,这寝殿里凉。”杨广因顾虑安若溪死后,自己曾将她的遗体安置在这座寝殿里长达近一个月的时间,担心萧厄知道了,会忌讳此事,故而劝萧厄到别的殿中休息,不必在寝殿陪自己。

    萧厄早就从萧萧、瑟瑟两名侍女的嘴里打探得知了杨广曾于安若溪自尽死后将她的遗体挪到这座寝殿安放的实情,今听杨广劝自己到侧殿去休息,遂笑着谢绝道:“妾身此来并州,专为陪伴王爷而来,岂有不和王爷同居于一殿的道理。王爷请放心,我和若溪虽相处时日不长,但却情同姐妹,决不会因她死后曾在此殿中停驻过而心生嫌恶的。且妾身自幼曾蒙世外高僧点化,身负辟邪之气,寻常鬼怪是近不得身的,王爷无需为我担心。”

    萧厄虽然对自己声称她不忌讳此事,然而杨广心中却觉得过意不去,改变主意,要陪萧厄到侧殿歇晌,不想却被萧厄给劝住了。

    “王爷要欲将此殿永久空置,今后再也不踏入此殿一步了吗?”萧厄神色平静地问杨广道,“如此一来,王爷每每经过此殿时,难免会想到若溪妹妹曾在此殿之中,胸中郁结的块垒便始终难以尽消。倒不如妾身自今日起便陪着王爷仍居住在这座寝殿内,饮食起居一同过往,假以时日,说不准反倒更有利王爷化解心中的哀思。”

    “你真的不怕吗?”杨广用充满感激的目光凝视着妻子,问道。

    “我方才不是已向王爷明说了嘛,我有辟邪之功,不怕什么鬼怪缠身的。再者,有王爷陪着我,更没什么好怕的了。绿萝,去拿我的金针来。”萧厄轻松地报之一笑,转向殿外吩咐道。

第555章 有亲来投

    萧厄的贴身侍女绿萝应声而入,手里不仅捧着萧厄的金针匣子,匣子上还放着一个锦囊,走到萧厄身前,轻声提醒萧厄道:“王妃,这是您要婢子暂且保管的物件,婢子一并给您带来了。”

    萧厄经绿萝提醒,才恍然想起一件事来,吩咐绿萝将自己的金针匣子先放在几案上,收拾了几案上剩下的饭菜退下,单将那个锦囊拿了起来,向杨广致歉道:“方才只顾着说话,一时倒给忘了。这个锦囊是我离京来并州前,王爷留在长安府中的那名近卫张须陀托人带进宫来,说是请我带来并州交到王爷手上的。”

    这是自安若溪自尽身亡后的数月以来,张须陀托人给自己带来的第一封书信,杨广急忙从萧厄手中接过锦囊,也顾不得请萧厄替他行针解乏,就立在原地未动,拆开锦囊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与先前的那封书信截然不同,张须陀的这第二封来信当中满篇都是在向杨广禀报关于他受命暗查心意师太的进展情况。

    出于保密的考虑,杨广拆开锦囊才看了几眼,便抬头对萧厄说道:“王妃还是暂且到侧殿休息吧。”

    这一回,萧厄没有拒绝,而是嫣然一笑,点点头,劝杨广道:“那妾身就先去瞧瞧简儿,王爷也莫要太过劳乏,还须顾及着自己的身子,量力而行才是。”一面说着,一面转身缓缓走出了寝殿。

    待萧厄离开寝殿后,杨广才凝神屏气地仔细观看起张须陀的第二封书信来。

    令杨广感到喜出望外的是,张须陀在第二封书信中向杨广报告了他在最近数月以来暗中监视心意师太过程中的两项重大发现:

    其一,张须陀经过长期对心意师太的暗中发现,终于发现了心意师太一直不肯轻易离开万善尼寺的真正原因:万善尼寺的明经堂附近很可能埋有心意师太至亲至爱之人的尸身或者遗骨,每逢朔望之日的深夜子时,张须陀潜伏暗处,总能窥探到心意师太独自一人来到明经堂外,在堂前香炉中燃起三柱香,默默地冲天祷告一番后方肯回房休息,数月来无论风霜雨雪,从未间断过一天。更加引起人注意的是,张须陀之后曾密查过和心意师太有过亲密关系的所有人的埋身之所:包括她的父母以及夫君——前朝明帝,结果却一无所获。唯一没有查到的是,在传言中可能和心意师太多年前有过男女私情的前朝权臣宇文护,在其被前朝武帝诛杀后,尸身不知葬到了何处。

    张须陀在信中虽未明说,可言处之意却一目了然:他怀疑宇文护死后,尸身被其生前相好心意师太悄悄地埋葬在了万善尼寺的明经堂附近,正是由于心意师太对宇文护爱意未泯,所以才推三阻四地执意不肯离开万善尼寺,以便能守着心爱之人,方便随时祭拜。

    阅信至此,杨广联想起了五年前清查石屋院那晚发现的那条通往万善尼寺的秘道,暗自想到:倘若张须陀所料属实,那么这条以便于其母前往寺中礼佛为名义修建的秘道,很可能是宇文护于前朝明帝死后,身为明帝宠妃的心意师太遁入空门,入万善尼寺出家后,为便于他和心意二人相互往来,继续保持秘密交往而专门修建的。只是尚不清楚,身为“雁巢”中人的洗花儿和袖红两人是否也在利用这条秘道和万善尼寺中的同伙、上司(首先怀疑的对象仍是心意)保持联系?

    张须陀在监视心意师太过程中的第二个发现相比第一个发现显得有些偶然,却引起了杨广更大的关注:就在前不久,心意师太的同胞兄弟顾生从江左到长安投奔他的姐姐来了。

    杨广去岁还朝时就听王世充详细介绍过心意师太的出身、来历,当时正是在听王世充介绍了心意师太出身于江左四大姓之一的顾氏一族之后,才引起了杨广对她的最初关注。此时见张须陀在信中写到心意师太的同胞兄弟于多年以后忽然从江左南陈国中来到隋都长安投奔心意来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意外的收获。至少,从这一件事中可以想见,心意师太这么多年来很有可能和江左保持着某种联系。

    不过,令杨广多多少少感到一丝失望的是,张须陀仅仅是在信中向他报告了这一消息,并未据此做出任何建议性的判断,譬如,怀疑顾生是南陈朝廷派来同心意师太取得联络的细作之类。

    倒是由心意师太将不远千里投奔自己的同胞兄弟安置的去处,使得张须陀无意当中对另一个人产生了怀疑,也引起了杨广的高度关注。

    据张须陀在信中说,心意师太在顾生到寺中投奔她的第二天,就把顾生托付给了万善尼寺的知客执事——心仪师太,请她为顾生在长安城中寻下个糊口度日的活路。

    心仪师太在寺中担任知客执事,与来寺中进香礼佛的各路香客最是熟络不过,在长安城中的人脉颇广,按常理来说,她如果愿意帮师姐这个忙,可说是举手之劳,不用费什么事就能办成的一件事。

    可是,偏偏这位心仪师太在受了心意师太的托请后,对谁都没张这张口,只利用自己在寺中的职权将顾生安排了个香烛流通处的差事,专一负责在山门外向进寺降香礼佛的信众们发放香供火烛,借此在寺中混一口饱饭。

    起初,张须陀对心仪师太做出此安派还未太过留意,只是因顾生毕竟来自江左南陈之地,且是心意师太的同胞兄弟,所以在继续暗中监视心意的同时,偶尔也会对顾生稍加留意,捎带着看看他平日里和什么人有暗中往来没有。

    谁知,顾生被心仪安排到万善尼寺外的香烛流通处当差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捅了个大篓子出来,也使得躲在暗中监视心意的张须陀无意间得以发现了心仪师太的一个大秘密。

第556章 尼姑也拿回扣

    万善尼寺虽在大兴新都兴建完工后被留在了长安老城,未迁建至新都,却因这座尼寺是长安新旧两座城池中规模最大的一座尼寺,寺中的香火丝毫未受影响,仍是一如继往地旺盛。

    寺中香火既旺,每天所需的香供数量也就十分地惊人,花费自然不小。好在平日里到万善尼寺降香礼佛的香客们大多是长安城中的达官贵人,对寺中的捐助颇丰,加之因寺内安置有数百位的前朝宫嫔命妇,朝廷为安定满朝文武的人心(多是前朝旧臣)也有数目不菲的一笔贴补给寺中,所以两下加起来,足够寺中每天无偿供应大量的香供给香客们。

    也不知顾生家本在江左就是以经商为生,还是他真的落魄到了一穷二白,急于发财的地步,顾生在被心仪师太安排到寺外香烛流通处当差后没几天,就瞄上了卖香供给寺中的这一营生,趁着空闲时到大兴新都的西讪转了一圈,竟说动了一名胡商,同意赊给他一批香供供应寺中。

    当顾生喜滋滋地以为自己真的很快便找到了一条发财致富的路径,将这批香供运回万善尼寺外的香烛流通处,准备大发一笔横财之时,却遭遇到了原有供货商的激烈阻挠和反对。

    原有供货商手下的几名伙计非但将香烛流通处的大门把得死死的,坚决不让顾生将他从西市运来的这批香供存放进香烛流通处,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叫嚷着威胁顾生说,他再不把这批香供乖乖地从哪儿来运回哪儿去,他们便要放一把火把这些香供都给烧了,叫顾生落得个血本无归。

    顾生年轻气盛,又仗着自己的姐姐是寺中明经堂值事,身份地位仅次于住持,忍不下这口恶气,当场与这帮伙计们动起手争执起来。

    双方争执的结果,顾生人单势孤,自然没有占得半点便宜,被原有供货商手下的几名伙计三拳两脚就给打倒在地,难以起身了。

    “你们给我等着,打明天起你们的东主便再做不成这万善尼寺的生意了。”顾生浑身上下挨了无数的拳脚,口头上却不肯服软,带着哭腔冲那几名伙计嘶吼道。

    “哼,做你的大头美梦去吧,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向万善尼寺供应香供的原是谁家的营生,就敢说这样的大话?”其中一名领头的伙计上前狠狠踢了顾生一脚,一边挥手招呼几个同伴打过了人扬长而去,一边回头冲着顾生骂道,“哥几个不是瞧在心意师太的情面上,今儿就要了你的这条狗命,你信不信?”

    那几个凶神恶煞似的伙计走了之后,顾生真就不服气,强挣着从地上爬起身,径直来找姐姐告状。

    心意师太听了兄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后,非但没有半句的好言安慰,反倒把顾生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命他今后再不得生非份之想,只管老老实实地做好他份内之事,在心仪师太手下混一口饱饭即可。

    躲在暗处监视心意的张须陀见心意对挨了别人欺负的同胞兄弟态度如此异于常人,不禁起了疑心,于是命人去摸了摸这位向万善尼寺供应香供的商户的底细,想搞清楚此人倒底是何来历,以至于像心意师太这样的寺内执事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没过两天,派去的王府护卫来向张须陀回报,这位万善尼寺的香格供供应商名叫庞勋,店铺开设在大兴新都的东市内,经查访得知,庞勋独家向万善尼寺供应香供已有长达八年的时间了。

    别的倒还罢了,张须陀听说庞勋一家向万善尼寺供应了八年的香供,不由得对他感了兴趣,亲自到东西两市经营香供的铺面一打听,结果却吃了一惊:原来,这位庞勋还是当今皇上的故交,前左卫将军庞晃的远房堂兄弟,并且据东西两市经营香供的商户向他反映,包括长安老城里的大庄严寺和新城里的兴善寺在内,各座寺院通常都会在每年过完年后根据各个商户的报价高低调整向寺**应香供的商户,唯独只有万善尼寺一家,八年当中从未更换过香供供应商。

    若换做旁人,在打探得知了庞勋是庞晃的远亲后,会理所当然地猜测到庞勋多半是沾了庞晃的光,才得以垄断向万善尼寺供应香供的生意长达八年之久,自然也就不会再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了。

    可张须陀却是个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主,在寻访过东西两市的商户后犹不肯罢手,非得亲手查证到庞勋垄断这桩生意的真正内幕,坐实了是庞勋利用庞晃在朝中的权势才争揽下这桩生意方肯罢休。

    不查则已,一查之下,事情的真相和张须陀事前的猜测大相径庭:早在当今皇帝杨坚的另一位故交好友——郢国公王谊案发被赐死之前,这位庞晃将军就受到了一桩结党营私案的牵连,被朝廷罢了官,近几年来一直在府中闭门不出,哪儿还有半点权势可供其远亲庞勋依仗?

    这一意外的发现大大激发起了张须陀要将这件事清查到底的兴致和决心,于是,他开始派人每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监视庞勋开在东市的店面和他的住宅,想要发现他和万善尼寺中的哪位当家僧尼有秘密过往。

    不出十天,张须陀的坚持就得到了回报:万善尼寺的知客执事心仪师太曾独自造访过庞勋的宅邸,并在庞宅中滞留了足足两个多时辰才离开。并且,心仪师太在离开庞宅时肩头还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接到报告的当晚,张须陀就亲自前往万善尼寺,悄悄潜进了心仪师太居住的净室,从房内的箱柜中翻出了她从庞宅中背回的那个包袱,偷偷打开一看,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包袱里装的竟是金灿灿的十锭大金!

    心仪师太身为万善尼寺的三位当家僧尼之一,居然从庞勋手里私拿好处,徇私舞弊,从中渔利。这一惊人的发现虽然和清查心意师太一事并无直接的关联,但张须陀回想起心意师太那天训斥顾生所说的那些话,分明感觉到心意师太知道此事的端底,不禁又多了一层迷惑:心意为何明知心仪贪污徇私,而不加理会呢?莫非她也有份?

第557章 高连升归来

    张须陀的信只写到他对心意产生的这一新的怀疑,并向杨广表示他将彻查此事,争取尽快给杨广一个满意的答复。

    杨广反复将张须陀的这封来信看了两遍,才把信放下,心头抑制不住地产生了一股冲动:功夫不负有心人,案情在几乎陷于停滞之后终于在张须陀不懈的努力下有了新的重大进展。事情发展的势头越来越表明,万善尼寺中一定还隐藏有更多的秘密,等待他进一步挖掘和查究。

    心仪身为大哥杨勇安插在寺中的眼线,放着好好的差使不做,为何还要见财起意,利用手中职权和庞勋相互勾结,大肆贪污敛财呢?

    她一个出家的僧尼,要恁么多的金银财货,究竟有何用处呢?

    张须陀怀疑的不无道理,从心意当面训斥挨了庞勋手下痛打的同胞兄弟顾生这一件事上,确实令人生疑:心意,甚至包括住持心严在内,都极有可能对心仪的贪污行为有所查知,并且不排除三人互相串通,共同贪污分赃的可能,她们这样做的动机和目的何在呢?

    眼下,自己身在并州,大哥杨勇被父皇发落到了东都洛阳,长安城中再无一位熟悉关自在一案始末的王公、大臣,倘若万善尼寺的这三位当家僧尼中不论哪一位与“雁巢”、关自在有关,一旦错过了眼前这个查案的大好时机,只怕又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揭露出关自在的真正面目,将南陈安插在长安城中的眼线、细作一网打尽喽。

    不行,我得给父皇上章,要求返回长安主持继续清查关自在一案去!

    杨广心念既生,又在心中将河北道眼下面临的形势做了一番估量,确定自己离开,不至于影响大局稳定后,才抬脚欲赶往晋阳宫正殿,亲笔草拟给父皇杨坚的奏章,要求他允准自己返京查案,以了却宿愿。

    “这么长一段时间,王爷敢情连眼都没合上一会儿吧?”王妃萧厄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寝殿,嗔责地冲杨广说道,“金针匣子还在这里,莫不如妾身给王爷行上两针,解解乏再到前面处置公务吧。”

    杨广拗不过萧厄的一番好意,又想到可趁萧厄替自己行针解乏的空儿打打腹稿,将要求回京查案的理由写得充分一些,便微笑着点头答应了。

    杨广面朝下趴伏在床上,萧厄为他脱去上身的衣衫,手捻金针,为他行针解乏。才行了三四针的样子,杨广但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惬意,不由自主地犯起困来,眼看着昏昏然就要入睡。正在此时,寝殿殿口处传来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声音,像是在问殿口处值守的侍女:“王爷在殿内吗?可否烦请姑娘代为通禀一声,我要紧要的事求见王爷。”

    杨广强忍着一阵阵泛起的困意,用力晃了晃脑袋,抬高嗓门冲殿外问道:“殿外说话的人可是孝仁?有什么要求见本王哪?”

    此时,虞孝仁已从在殿外值守的侍女绿萝口中知道了王妃萧厄也在殿内,不便径自进殿回话,遂也大声答道:“王爷,高连升从高句丽回来了,说有要紧的事当面向王爷禀报,王爷见他不见?”

    “王妃替我拔去身上的针吧,我现在就要赶到正殿接见高连升。”杨广听说高连升回到了并州,精神一振,忙向萧厄说明原委道。

    萧厄本想劝杨广待自己将十几根金针行完,帮他解过了乏之后才赶往正殿见人处置公务,但见杨广不管不顾地已从床上翻坐了起来,立时就要动身,只得替他尽数拔去身上的金针,柔声叮嘱了他几句要他晚上早些回宫来歇息,别太劳累之类的话,放他离开了寝殿。

    “没听高连升说起高句丽国中发生了什么大的变故吧?”杨广走出寝殿,见了虞孝仁,劈头就向他问道。

    虞孝仁先是摇了摇头,继而凑到杨广跟前,嘻笑着禀报道:“我见高连升这次返回并州来,从辽东带了不少的货物,其中好像还有一只十分罕见的‘玉爪’,多半是带来想献给王爷的。嘿嘿。”

    一提起“玉爪”,杨广下意识地回想起了那只于安若溪死后不久被自己一剑斩了送还给宇文般若的那只“玉爪”,面色陡地一沉,也不搭话,埋头径直向晋阳宫正殿走去。

    虞孝仁想拍杨广的马屁,没想到却拍到了马蹄上,眼见着杨广似有不快,吓得倒抽了口凉气,再不敢多说一句话,紧跟在杨广身后向正殿的方向走去。

    杨广走进正殿居中坐定,从虞孝仁口中得知高连升尚在晋阳宫大门外等候,便吩咐虞孝仁前去带他入宫晋见的同时,顺便差人传请王韶、李彻和张衡三人进宫相见。

    足足过了一刻钟的光景,才见高连升怀里抱着个三尺长的锦匣,满面红光地跟着虞孝仁走进殿来。

    “小民高连升参见晋王殿下。”高连升进得殿来,忙把怀中抱着的锦匣就地放下,撩衣就要向杨广下拜施礼。

    “高老板身为高句丽一国王叔,在本王面前无需行如此大礼,起来坐下说话吧。”

    高连升向杨广鞠躬表示过感谢后,却不肯坐下,俯身拿起身边的锦匣,双手举过头顶,笑着说道:“这锦匣中装的是一对千年山参,已长成了人形,十分的难得。数月前小老儿受本邦国王相召,走得仓猝,这次返回并州,特携来此物进献给王爷,略表歉意。还望王爷笑纳。”

    杨广听得高连升此次返回并州,向自己进献的礼物并非是虞孝仁料想的海东青当中的极品——玉爪,而是一对千年老山参,不由得瞟了陪站在一旁的虞孝仁一眼,微笑着答道:“多承高老板一番美意,本王却之不恭,就先收下了,待过些日子高老板离开并州之时,本王会命人备下些回赠之物,也请高老板切莫推辞才是。高老板此次故国之行,不知一切可还圆满否?”

第558章 以事换利

    杨广话虽问得委婉,高连升却也听出了杨广想问的是自已的侄子——高句丽王高汤的身体状况,忙拱手答道:“承王爷垂询,小老儿此番重返故国,可说是有惊无险,一切都还顺利。故国国王数月前确实身染重病,急召我回国,本想托付身后之事,却没想到巧遇到了一位世外的神仙,赠我王以起死回生之丹药数枚,我王服此丹药后不过数日,就症候尽消,恢复了康健。”

    “哦?这世上竟有这样的神仙,真是可喜可贺之事啊!”杨广本不信世上有真的神仙,但见高连升说得一本正经,只得顺着他的心意向他道贺道。

    “不瞒王爷。我临回并州之前,曾诚心邀请这位活神仙与我一同前来晋见王爷的。”高连升趁势向杨广讨好道。

    “那,这位神仙来了吗?本王倒还真的想一睹活神仙的风彩呢!”杨广就坡下驴地笑着问道。

    高连升忽然面现尴尬,略一迟疑,才支支吾吾地答道:“可是,这位活神仙一听我是邀请他来并州晋见王爷,就推说身体不爽,无论小老儿如何劝说,执意不肯随同小老儿一道前来......”

    “这是为何啊?难不成本王与这位神仙之间还有什么过节不成?”杨广敛起笑容,不无意外地问道。

    “王爷不知,这位神仙平素惯以道士模样见人,据他说,王爷在河北诸州府重倡佛法,广建寺庙,颇有扬佛抑道之嫌,他身为道家之士,除非王爷答应为道家正名,在治下诸州府兴建十九座道观,否则他是不会来见王爷的。咳咳。”高连升被杨广逼问不过,只得如实答道。

    杨广被他说得一怔:没想到自己重倡佛法,方建佛寺,却在无形之中见责于了道家。不过,他旋即笑道:“佛道并立,距今已有上千......数百年的历史了,前些年本王出于前朝武帝灭菌佛的缘故,才不惜纠枉过正,在河北道治下诸州府间重倡佛法,方建佛寺,却没承想招致了道家之士对本王的不满。也罢,如果日后财力充足,本王倒可考虑满足这位活神仙的愿望,在治下十九座州府各建一座道观。到了那时,还要烦劳高老板设法邀这位活神仙来与本王一见哟。”

    高连升听出杨广这一多半是玩笑话,并算不得真正的承诺,遂淡然一笑,没有接茬,而是换了一个话题,向杨广禀报道:“启禀王爷,小老儿此番被急召回国,居国期间,还曾说服我王办了一件有利于高句丽和大隋交好的事情,可惜未能做得十分圆满......”

    杨广明知高连升去而复返,必是央求自己允准他在并州开设分号,拓展商路而来,此时听了他这话,也没觉得他一个嗜利的商人能做出什么有利于高句丽和大隋两国交好的事情来,只以为他是欲借此事张口求自己应允他所求之事,遂随口问道:“如此说来,倒教高老板费心了,不知是什么事哪?”

    “小老儿在长安经商多年,往日里也曾听人说起过,朝廷有责怪我王收留前齐败将高宝宁之意,因此便趁此次返回故国之机,竭力说服我王向大隋遣返高宝宁,以示与大隋交好之诚意。可是......”

    杨广听了高连升这话,两眼立马冒出光来: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开皇元年间,就是这位前齐残将高宝宁与突厥五可汗联兵南侵,拉开了北境连年烽火不息、征战不止的序幕,高宝宁率军盘踞的关外营州虽在其后不久被六叔杨爽率军攻破,但高宝宁本人却在兵败后逃到了高句丽。尽管当进六叔以进军讨伐高句丽为由,欲逼迫高句丽王高汤遣返高宝宁,但高汤却始终未给予满意的答复。多年以来,高宝宁居留于高句丽境内,也成为了一道拦挡在两国进一步和睦相处道路上的绊脚石。

    令杨广由衷感到意外的是:高连升身为一介商人,居然能想到要劝说其侄高汤向大隋遣返高宝宁来恢复和促进两国间的关系,由此可见其今后长期在两国间往返经商牟利的打算。

    杨广甚至还想到,倘若事情真的如高连升所说,无论高汤是否听从劝说,自己都将当场答应下高连升在并州开设分号的请求,以作为对他的酬谢。

    “王爷还请多包容些。”高连升抬眼望见杨广正目光炯炯地盯视着自己,期望从自己嘴里听到令他满意的结果,只得干咽了口唾沫,语气一变,硬着头皮往下说道,“我王虽听从了小老儿的劝告,却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未能将那高宝宁交还到大隋朝廷手中,而是只把他驱赶出了高句丽国境,任凭他逃到别处安身去了。不过,小老儿倒是打听到了,高宝宁被驱离高句丽后,现已逃入了突厥境内。”

    “你打听到的这个消息准确吗?”杨广虽对高句丽王高汤不肯将高宝宁直接交到朝廷手中感到不满,但一听说高宝宁逃入了突厥境内,还是忍不住挺身站了起来,追问高连升道。

    “小老儿于高宝宁被赶出高句丽时,曾派了手下亲信伙计一路尾随他,亲眼见他进入了突厥境内。不过,那已是近一个月前的事了,现在他是否仍在突厥境内,小老儿不敢向王爷打这个包票。”

    “高老板,你能劝说高汤驱逐高宝宁,已经是很不容易办到的一件事了。”因望见王韶、李彻、张衡三位重要僚属前后相跟着走进殿来,杨广便向高连升说道,“之前你向本王提说过的欲在并州开设分号经商之事,本王现在就可以答应你的这一请求,并命虞孝仁将军帮助你,尽快在并州择地开张营业,以表达本王对你的谢意。不过,你须得谨记,关于高宝宁现在突厥一事,万不可向他人说起。好啦,你先随孝仁下去歇息吧。”

    高连升对杨广如此爽快地答应他在并州开设分号一事表示了千恩万谢之后,跟随着虞孝仁离开晋阳宫,回馆驿安歇去了。(破例将高连升安顿于馆驿当中,也算得是杨广给予他的一项优待)

第559章 强索不如暗查

    杨广传请王韶、李彻、张衡三位重要僚属来晋阳宫正殿,原是为了同他们会商自己欲上章请求父皇调自己回长安继续清查关自在的事,没想到却从高连升嘴里得到了高句丽已将高宝宁驱离其国境的消息。

    如此一来,几个人首先会商的议题自然就转移到了如何将高宝宁捉拿回国,接受朝廷处治这件事上来了。

    听罢杨广对此事前因后果的介绍,行台右仆射王韶第一个开口说话了:“摄图既已向我大隋称臣,东突厥现已是朝廷的藩属之国,依下官之见,莫如由王爷出面,直接要求摄图将高宝宁交还给咱们,量摄图必不敢违拗朝廷的意愿。”

    李彻也附和道:“末将赞同王仆射的主张。前此摄图擅自将其牙帐北迁,不就迫于王爷的威压,又迁回了紫河镇了吗?为了一名前齐的败军之将,摄图断不至驳了王爷的面子的。”

    三人当中唯有张衡若有所思,低头不语。

    “建平,谈谈你对这件事的想法吧。”近两年来,杨广内心中隐然已把张衡视作自己帐前头号谋士了,凡遇大事,必先征求张衡的意见,乐后方能做出决断。

    张衡听得杨广点名要自己发表意见,向上拱手道:“王爷,下官方才在想,高宝宁早在高连升从高句丽起程返回并州前就已被高汤下令赶出了高句丽,至今已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倘若如王仆射和李将军所说,由王爷出面,直接向摄图要人,而摄图阳奉阴违,口头答应交人,暗中却放高宝宁另寻它处安身,咱们又当如何应对呢?突厥以北是铁勒诸部,东面更有貘合、契丹、奚等邦国、部族,其领地犬牙交错,一旦高宝宁闻风而逃,再想擒获他就难了。”

    “嗯,建平之言确有些道理,二位看呢?”杨广点点头,目光扫视着王韶、李彻,问道。

    “王爷,东突厥地广人稀,如不通过摄图,莫说捉拿高宝宁,即使要准确地找到他在突厥的藏匿之地,恐怕都要费上一番周折了。”王韶内心颇不以张衡之言为然,有意提醒杨广道。

    “张尚书担心摄图阳奉阴违,私自放了高宝宁,这也不难。依末将之见,不如仿效王爷强逼摄图南迁的做法,在致书摄图,要其交出高宝宁的同时,调集大军向白道州增兵,盛陈兵威,逼使摄图不得不交还高宝宁给咱们。”李彻提出了一个软硬兼施的法子。

    杨广时至今日已基本上从安若溪之死带来的悲痛中解脱了出来,又因新得了张须陀的禀报,急于请调回京查案,心里实不愿再像上次那样大动干戈,为了讨还高宝宁而和突厥再生事端,故而听了李彻的建言后,一言不发,紧锁双眉,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张衡,希望他能给自己出一个更好的主意。

    与先前安若溪在实际上扮演了杨广身边头号谋士多有不同,一方面杨广年纪渐长,与初到并州之时相比,在很多事情上面已有了自己的看法和主张;另一方面,若论在杨广面前说话的份量,以及与杨广之间关系的亲密程度而言,张衡颇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只不过是杨广麾下的僚属而已,断然不能与安若溪相提并论的。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张衡平时虽也偶尔会直接说出自己对某件事的主张和应对之策,但大多数情况下都会采取循循善诱的方法,委婉地引导杨广自己悟出正确有效的应对方法来。

    此时见杨广显然并不赞同李彻的建言,张衡略一思忖,依然婉转地建言道:“下官以为,王仆射方才所言点到了此事的关键所在,高宝宁兵败丧军已是五年前的事了,尔今只要能够准确地查知他在突厥境内的藏匿之地,接下来捉拿他回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杨广受到张衡的点拔,眼珠一转,已然有了主意,爽快地说道:“强索不如暗查来得快捷。本王对如何处置此事,已然有了主张。齐安公,传命赵才所掌斥候营,自今日起全体出动,潜往突厥境内查访高宝宁的藏匿之地,一旦发现其下落,许其便宜行事,或捉或杀,任由其临机处置,不必再报。”

    王韶、李彻二人没想到杨广会采用派遣斥候寻访、暗杀的方法来处置此事,还欲开口再劝,却听杨广转而说道:“目下河北局势已归于稳定,本王有意请调回京,继续主持清查南陈关自在一案,今日传请诸位前来,一则是为帮本王参酌参酌奏章的措辞,二则也是为提前和你们打个招呼,好让你们心中有个准备。”

    李彻知道,在处置高宝宁这件事上,杨广已下达了正式命令,不容自己再提出任何质疑,便以向赵才传令为由,率先向杨广告辞,离开了正殿。

    杨广要请调回京主持查案,听到这一消息,官居河北道行台众僚属之首的王韶立马感到了自己肩头的压力,试探着问道:“王爷可是新得到了什么查案的线索,这才要上章请调回京?”

    除张须陀、鲜于罗等屈指可数的几名亲信侍卫之外,杨广一向都是极力回避当人说起查案进展情况的,故而听到王韶向自己打听查案的进展情况,杨广也只微微一笑,避重就轻地答道:“我不过是提前和你们几个打声招呼,父皇会不会应我所请,调我回京,尚在两可之间。退一步讲,即便父皇传诏调我回京,也会另派一位亲王,重臣来并州接替我的,王仆射无需多虑。”

    “多虑倒是没有。下官只是想到王爷如请调回京,万一突厥再生事端,换做别的亲王、大臣初镇并州,未必能如王爷这般熟悉情况,应对自如罢了。”王韶见杨广对自己问及的查案进展避而不答,遂也不再追问,只做解释道。

    张衡抱定凡事杨广不主动说起,自已决不开口问及的主意,听杨广方才提及传自己等人前来是为向皇上草拟请调奏章之事,自忖身份,便吩咐殿内随待的执事人等备下纸笔砚墨,准备替杨广草拟奏章了。

第560章 今非昔比

    当日由杨广授意,张衡执笔,王韶在旁帮着润色、措辞,三人共同草拟了一份奏章出来,准备派专人呈送回长安。

    然而,待到次日一早,还没等杨广指派人手回长安呈交请调奏章,受皇后独孤伽罗差使,正阳宫执事宦者何柱儿就赶来了并州,专程来请乐平公主杨丽华返回长安来了。

    杨丽华此次北上并州,从某种角度上说,可谓是诸事不顺:与昔日闺蜜宇文般若久别之后初次相聚,就因话不投机失去了彼此间继续保持联络的兴趣,以至于白道州一晤之后,两人只偶尔地书信往来彼此问候一声,再没见过面;其后不久,就遇到了自己从母后独孤伽罗手中力保下,并携她一道来并州的安若溪突然自尽身亡;再之后,杨丽华身为长姐,想尽了一切办法来劝慰杨广,以避免他因伤心过度而丧失神志,做出什么糊涂的事来......

    尽管有此种种的不顺心,可杨丽华自我感觉能走出长安,来到陌生的并州,陪伴杨广度过这一个寒冷的冬天,还是很轻松的,甚至是愉快的,至少她那颗长期受到压抑的心灵能够在这段光阴里得到暂时的舒缓和解脱。

    因此,当何柱儿笑眯眯地来向她传达母后命她返回长安的旨意时,杨丽华不免有些怅然若失,一时还舍不得和杨广、萧厄分离,重新回到那座她十分熟悉却曾给她带来无尽痛苦的都城去。

    杨丽华带着女儿宇文娥英从并州动身,返回长安当天,杨广推掉了手头所有的公务,和萧厄夫妻二人将长姐一行一路送至了汾州地界,才依依不舍地洒泪而别。

    不仅如此,出于安全考虑,也为派人同长姐一道返回长安向父皇呈送自己的那份请调奏章,杨广特地指派李浑带领一个营的骠骑营军士,会同杨义臣带领的五十名禁军一同护送杨丽华返京。

    送别杨丽华一行,杨广和萧厄夫妻二人才返回并州城中,就在城门附近收到了一份虞孝仁亲自送来的大红请帖:原来,明日便是高记皮货行分号在并州开张营业的日子。

    尽管高连升明知以杨广的身份和地位,决不会亲临开业典礼现场来的,可为了表示对杨广的尊重和感谢,还是请虞孝仁代表他本人送了一份请帖过来。

    “高连升的皮货行分号开在城中哪条街上啊?”杨广命鲜于罗替自己接下请贴,随口向虞孝仁问道。

    “回王爷,末将奉王爷之命,帮着高老板在与大兴国寺紧邻的东西大街上择定了一处店面,好家伙,这分号的店面排场,竟是比长安东市里的总店还要大着不少呢。王爷要不要去看看?”

    杨广下意识地盯了虞孝仁一眼,心中想道:虞孝仁这小子不知得了高连升多少好处,竟主动替他邀请起自己来了。

    “也罢,今日左右无事,就随你过去瞅上一眼吧。也好叫王妃解解闷儿。”杨广抬头看天色尚早,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虞孝仁的邀请。

    “末将代高老板谢过王爷、王妃赏光了。”虞孝仁乐得差点儿蹦起来了,向杨广躬身道了声谢,回头就欲派人向高连升报信,好叫他准备迎接王爷、王妃。

    “且慢。”杨广挥了挥马鞭,拦住了虞孝仁,对他嘱咐道,“我不过想绕道去认认门儿,你用不着派人知会高连升,咱们打他门前一过就行了。”

    即便如此,虞孝仁也自觉颇有面子,竟能引得晋王和晋王妃屈尊从高记皮货行分号门前去走上一趟,赶忙自告奋勇地跑到队列前充当起了开路、净街的角色,惹得鲜于罗对他冷笑不止。

    高记皮货行开设在长安新都东市中的总店杨广虽没去过,不知其规模如何,可是他与萧厄等一行才拐进紧邻大兴国寺的那条东西大街,就被高记皮货行分号店面竟有如此大的派场给震憾到了:只见这处还未开张营业的分号足足占了不下十个临街铺面的大小,单凭此一点就几乎将整座并州城中的所有商号都给比了下去;同时,杨广打马从门前走了一趟之后,还发现,这间分号虽然打的是高记皮货行的幌子,可店内经营的货物却不仅限于皮货,还包括辽东一带特产的人参、鹿茸、虎骨酒等方物、特产;特别令杨广感到惊讶的是,在分号店面最靠东的位置,竟然还高高地悬挂着几个他并不陌生的鹰笼,笼子里隐约可见关的是海东青。

    “这几只笼子里关的有你说的那只‘玉爪’吗?”杨广用马鞭指着店内的那几只鹰笼,悄悄问虞孝仁道。

    虞孝仁因在此之前私底下诘问过高连升,问他为何不将与千年山参相比更为珍贵的“玉爪”,当时高连升含含糊糊地虽未向他说明,虞孝仁也从高连升的话中猜出了个大概:高连升此番从高句丽返回,似乎平添了不少的财力,做生意的胃口也大了许多,他大约是想把那只十分罕见和珍贵的“玉爪”进献给身份、地位比杨广更尊显的大人物,好借此找到更加强有力的靠山,支持他的生意做强做大。(比晋王杨广身份还要尊显的大人物,虞孝仁当时听了高连升婉转的回答,头脑里首先闪现出的就是当朝太子杨勇了。同时他自己也感到一阵深深的惋惜:两年前,若不是杨广坚持要亲自率军奔袭元尼那山,或许他就可以在太子杨勇面前大大地露一回脸,自然就有可能以宇文阅的项上人头做敲门砖,攀附上太子这棵参天大树了。)

    “请王爷恕过。原是末将眼力不济,在高连升初返并州那日没瞧得真切,误将一只寻常的白羽猎鹰认做了‘玉爪’。”虞孝仁被杨广冷不丁一问,暗骂了声自己当初多嘴,忙赔笑撒谎答道。

    杨广听了这话,不免感到扫兴,当下催动“铁蹄龙”,未在高记皮货行分号门前做任何的逗留,一溜烟地返回晋阳宫去了。

    待回到晋阳宫,陪着萧厄先到寝殿歇息,杨广随口问萧厄道:“王妃觉得这高记皮货行分号的店面派场怎样啊?”

    萧厄由衷地感慨道:“没想到这位高老板竟是位富商巨贾,看他这分号店面的派场如此之大,即使是在长安,妾身也从没见过如此大的派场呢。先前在长安王府时,我曾听说他常来找焦二喝酒闲谈,还以为他只是个寻常的商户呢。”

    不知她哪句话勾起了杨广的心事,她话音刚落,却见夫君脸色由晴转阴,眉头也紧皱了起来。

第561章 是王叔,还是商人

    萧厄的话确实引起了杨广的注意,他紧锁双眉,若有所思地扶着萧厄回到寝殿坐下,又向她问道:“高连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主动找焦二喝酒的?”

    萧厄一时没明白杨广问这话的用意所在,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也是从若溪妹子口中听说的此事,想来大约是在一年前吧。当时我尚在大兴宫中居住,记得有那么一两回,曾听若溪妹子提到过这件事,据她说,她还当面提醒过焦二,劝他不要一味花别人的钱来买酒喝,可过得两日,却总又能见到焦二和这位高老板两人喝得醉醺醺的不成个体统。若溪碍于自己的身份,还央求过我两回,要我也去劝劝焦二,不要和外人走得太近,我因一颗心都放在昭儿身上,过后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自己当年不过是经虞孝仁从中引见,才结识了这位来自高句丽的皮货商人,之后虽承他主动赠送海东青给自己,但不久后自己就离开长安,来并州出镇了,自问和高连升并无太多的交情,如果说他主动赠鹰给自己,其中不无讨好、攀附之意的话,那么事隔数年之后,他忽然主动结交起自己府上的更夫兼守门人焦二来了,这就有些令人费解了。

    杨广心中对高连升的疑念既生,便请萧厄在寝殿歇息,自己则迈步出了寝殿,吩咐鲜于罗将虞孝仁唤来,径直向晋阳宫正殿走去。他想搞清楚:高连升究竟是高句丽国堂堂的王叔,还是仅仅是一位寻常的商人。

    早在开皇元年间,杨广了解到父皇杨坚胸怀恢复汉时江山的雄心壮志后,就常将汉朝的疆域和目下的隋境相对比,结果发现,除了近三百年形成的南北分治局面外,现今隋朝疆域与汉时最大的不足就在于辽东一带:这一地区早在两汉时就纳入了华夏的版图,尔今却独立为高句丽、新罗和百济三个邦国,其中尤以高句丽占有疆域最大,实力最强。

    正是基于这一认识,杨广才在还朝时向父皇建言分步实现恢复汉时疆域的宏大计划:稳固与突厥的关系以安定北方边境,尔后一举攻灭南陈,实现南北统一,接下来就要将高句丽重新纳入隋朝的版图了。

    不仅如此,虽然怀里的手机早就没了电,无法通过那神秘的,随同自己穿越千年而来的4G网络查询到自己这一世以后面临的种种事情,但凭借着脑中的记忆,杨广也知道,在真正的历史上,隋炀帝曾经三征高句丽,激起了国内民怨,最终导致国灭身死的。这也是他格外关注高句丽,以及身为高句丽王叔高连升的一个重要原因。

    单单从高汤病重时急召高连升回国这一件事上,就可看出,这位王叔在高汤心目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份量,倘若在长安经商、居住多年的高连升不仅是一位商人,也不仅仅是一名寻常的细作、眼线,而是随时都有可能回国掌权,甚至执政的重要政治人物,那么他将对自己改变历史发展轨迹,创造出崭新的历史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及早摸清他的底细对自己而言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杨广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已来到了晋阳宫正殿。

    几乎与他同时,送他和王妃萧厄回宫后尚未走远的虞孝仁被鲜于罗唤了回来,也抵达了正殿。

    杨广屏退殿内随侍的一干值事人等,只留下虞孝仁一人在殿内,开始仔细盘问起他来了。

    “孝仁,数天前是你将从高句丽返回并州的高连升接进城来的,依你估算,他这次回来,携带的货物价值几何呢?”

    虞孝仁没料到杨广急冲冲地派人将他传唤回来,是为了向他打听关于高连升的情况,闻言一怔,旋即答道:“奉王爷之命,这几天来末将一直在帮助高连升在并州开设分号,对他带来的货底倒还清楚,依末将大致估算,高连升从高句丽带回的货物总值约在千万以上。”

    杨广因才亲眼见识到高记皮货行分号的气派,对虞孝仁的回答并不感到十分吃惊,笑着又问道:“那么在你看来,这些价值巨万的货物是得自高汤所赠,还是高连升本人低价从辽东购得,运到并州贩卖,牟利的呢?”

    这个问题对虞孝仁来说仍不算难,他凝神想了想,抱拳答道:“末将还记得,去岁高连升离开并州时是孤身一人,并非随身携带大笔的财货,此次返回并州,不但带回上价值在千万以上的货物,还带了数十名伙计,据末将猜测,这些货物和伙计多半是高句丽王高汤所赠,说不准就是高汤托其叔将这些辽东的方物运来关内售卖牟利,两下分帐的呢。”

    “你的意思是说,高句丽王在和高连升合伙做生意呢,还是密嘱其为高句丽筹措军资、粮晌呢?”杨广突如其来地问出了一个实质性的问题。

    虞孝仁再也笑不出来了,思忖了移时,才勉强答道:“此事末将着实不知,两者皆有可能。”

    “好吧。我再问你,无论高连升是在为其故国筹措军资、粮晌,还是和国王高汤合伙做生意,换做是你,会选择在何地,采用什么样的方式将这些价值千万的货物售出呢?”杨广微微地眯起双眼,直盯着虞孝仁问道。

    虞孝仁不敢等闲视之,耷拉着脑袋寻思多时,犹豫着答道:“我大概会直接将这些货物运回长安,或者是比并州繁华数倍的东都洛阳,悄悄地将这些货物售卖出去......”

    杨广望着虞孝仁,呵呵地笑了:“那,你来告诉我,为什么高连升会回到并州,还要在此间开设派场如此大的分号店面,他不怕本王怀疑他是高句丽派来的细作,而于他不利吗?”

    虞孝仁想到是自己将高连升引见给杨广的,听此一问,前额上不禁冒出了汗来,竟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了。

    可是,杨广的问话他又不能不答,嗫嚅了多时,终于被他憋出来一句:“或许,或许他正为了引起王爷的注意,才有意如此高调行事的吧。”

第562章 张须陀蒙冤

    虞孝仁听似无礼的一句话却提醒了杨广。

    他板起脸来,正色吩咐虞孝仁道:“你也知道,自本朝开创以来,高句丽虽然早就向朝廷称臣献贡,甘做藩属,然数年来朝廷屡次征召,高句丽王高汤始终不肯亲赴长安,朝见父皇,迫使朝廷不能不对其心怀戒备。高连升身为高句丽王叔,身份大异于寻常商人,本王对其不得不稍做提防。今日就命你负责对高连升及高记皮货行相关人等的日常监管,一经发现高连升确实在为高句丽筹措军资、粮晌,速报我知。如有怠慢,本王决不轻饶。”

    虞孝仁自与高连升相识以来,确实得了他不少好处,本想着早在五年前就将高连升和高句丽王高汤的叔侄关系禀报给了杨广,自己从此以后可以脱去干系了,可没想到高连升此次返回并州,将店面开设得如此派场,竟引来了杨广对他的怀疑,将自己一道也给牵涉了进来,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了这一件费为不讨好的差使。

    王妃萧厄随口一句话引起了杨广对高句丽商人高连升的怀疑,与此同时,在长安城里,奉他之命监视心意、心仪两位尼姑的张须陀却遇到了一件大大的麻烦事,几乎使得杨广继续清查关自在的大事陷于了停滞。

    张须陀在请王妃萧厄给杨广带去自己的第二封书信后,即于日常照旧监视心意的同时,每天也会去关照一下擅自收受庞勋好处的心仪师太,不为别的,张须陀只想尽快搞清楚心仪师太要将收受的数额巨大的贿赂派何用场,以据此判断出心仪师太与南陈以及关自在有无关联。

    这一天天到傍晚时分,张须陀确认心意师太在明经堂中不会再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了,在临离开万善尼寺之前,特地绕到心仪居住的净室外,想瞧一瞧心仪的动静。

    当他刚刚到达心仪所住的净室外,还未来得及捅破窗纸,窥视房内的情形,耳边就听到“吱”地一声,净室的房门开了。

    张须陀急忙抽身藏于净室旁的一棵大树后,偷眼观瞧。就见心仪师太肩上背上那个他熟悉的大包袱,走出净室,迈步朝寺后急匆匆地走去了。

    张须陀心头暗喜,暗想:总算被我等着了,我倒要瞧瞧心仪打算把这个大包袱送到哪儿去。

    这样想着,他施展出轻功,一路尾随着心仪来到了万善尼寺的后墙,眼瞅着心仪手脚麻利地攀着枝干伸出墙外的大树,三下两下就翻到了寺外,张须陀不敢跟得太紧,在墙内稍做停留,估摸着心仪已在寺外走出一段距离了,方猛地提起一口气,跃上了院墙,跳到了寺外。

    然而,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心仪竟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不见了。

    张须陀心里起急,遂撒脚如飞地顺着各个方向一通猛找起来,待他找遍了东西两个方向,最终朝南找下去时,跑出去约有四五里远,陡然发现路边一片树林掩映之中,似乎透出一点光亮出来。

    张须陀穿过树林,这才发现,树林背后的一处小山坡上,孤零零地建有一间房舍,光亮就是从这间房舍中透露出来的。

    张须陀四下打量,意外地发现,这间房舍修建得十分隐秘,三面有树林遮掩,唯独南面不远是一座建筑高大的宅院,寻常路不刻意寻找,是很难发现这里还建有一间房舍的。

    张须陀嗫手嗫脚地悄悄走近这间房舍,忽然听到房舍中传出一位女子轻轻地哼唱之声,听声音好像就是心仪师太。

    好端端地,心仪怎么想起跑到寺外这间隐秘的房舍中来了?他心中纳闷,潜伏至房舍窗下,小心翼翼地露出个头顶,透过窗栅的缝隙,凝神注目向房内看去。

    这一眼望去,张须陀但觉面红耳热,心律加速,竟楞在了窗外:房舍中,一位妙龄女子嘴里哼唱着小曲,正在赤裸着身子沐浴!

    张须陀本就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以往哪见过女子裸身沐浴,头脑“轰”地一声,直觉血贯顶梁,居然在窗外看呆了。

    须知,杨广也是身边没有身手过人的女子可派,又因张须陀办差一向认真负责,才指派了他这么个大小伙子到万善尼寺这个女人窝里监视心意。这大半年来,张须陀尽管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倒有多一半的时间都躲在暗中监视心意,可每逢遇到诸如更衣、出恭这样的事,他就提前躲得远远地,生怕看到了不该看的事,于自己良心上过意不去。

    今天若不是在寺外跟丢了心仪,又听到这间房舍中传来与心仪声线颇为相似的女子哼唱之声,他怎么也不会潜伏于别人窗下,偷窥女子沐浴的。

    然而,令张须陀百口难辩,脸面尽失的事情紧接着发生了。

    就在他一眼望见房内有女子在赤身沐浴,一时意乱情迷,呆立于窗外,放松了戒备之时,突然从他站立的房顶上有人猛地撒下一张大渔网来,结结实实地把张须陀罩在了网里。

    紧接着,从房顶上,从他身后,窜出来七八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手持刀剑,将他围在当中,为首一人用手中的剑尖指着被罩在网中的张须陀怒骂道:“今日总算捉住了你这淫贼,看老子不废了你这双招子!”

    直到被人用渔网罩住,张须陀也没意识到他是钻进了别人特地为他设好的圈套之中,还在涨红着脸向那人诚心解释道:“你们拿错了人,我是晋王府骠骑营的将佐,到此处公干......”

    为首那人听张须陀亮出了自已的身份,与几位同伴对视一眼,大声冲他喝问道:“既是晋王府的差人,为何要跑来偷窥良家女子沐浴?休得啰嗦,待我等将你拿去报了官,你再向官家解释去吧。”说着,就指挥众人七手八脚地来捆张须陀。

    张须陀一向为人忠厚老实,因念及自己今日犯错在先,也没有反抗,任由这一伙人将自己五花大绑地捆上,推推搡搡地押去了京兆衙门报官发落。

第563章 以势压人

    京兆衙门当值的堂官起初听到有人扭送了一个偷窥女子沐浴的色鬼前来报官,还没当回事,笑着吩咐随他值夜的衙役赏这个色鬼十记大板,赶走他就算完事。

    及至从衙役口中得知了报案双方的身份,来历,登时吓得他两腿发软,急忙改口命衙役先将双方安置在值房内,好茶好水地暂时稳住,自己则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去向衙门的主官儿——京兆尹苏威报信儿,央求他来亲自出面处置此事。

    苏威当晚和夫人多喝了两杯酒,酒后发了诗兴,遂不顾夫人的白眼,执意来到爱妾诗云房中要找诗云对诗取乐。两个人正相对吟诗吟得在兴头之上,突然听闻管家来报,说衙门里今晚出了桩奇案,当值的堂官不敢擅自处置,专程来向苏威禀报,交由上司处置。

    苏威被人扰了诗兴,带着三分不痛快跟随管家到前厅来见那位前来报信的堂官,当他听堂官禀报了当事双方的身份、来历后,不禁也倒抽了口凉气,顾不得更换公服,身着便服就急忙忙地跟随堂官赶到了京兆衙门来处置此事。

    虽然明知对方的来头大,但苏威私心里还是偏向自己学生府中的张须陀的,他命衙役将当事双方传至公堂,即首先冲张须陀质问道:“你身为堂堂晋王府骠骑营中的将佐,为何要夤夜跑到东宫别院,偷窥太子身边的侍女沐浴?快给本官从实招来!”

    苏威是想先提醒张须陀一声:不要以为你的来头大,身份显要,对方比你的来头更大,聪明的话不如及早服个软,认个错,也不至使自己太过为难。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带人捉拿张须陀的那名东宫侍卫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抢先抱拳向苏威禀道:“若是名普通侍女也就罢了,这小子居然敢偷窥云昭训沐浴,这要被我家殿下知道了,恐怕小的们也难逃一死,还望苏府尹从重处治了这小子,以便小的们日后好向太子殿下回话。”

    云昭训是最受太子杨勇宠爱的姬妾,听东宫侍卫禀告张须陀偷窥的竟然是她,苏威立时感到了压力,低头思忖移时,勉强赔笑问那侍卫道:“太子殿下去岁即出镇东都,怎么,云昭训居然没有与殿下同往?”

    侍卫昂然答道:“主家之事,小的不便妄言。”

    苏威随即沉下脸,转向张须陀问道:“怎么,你不打算回本府尹的话吗?”

    张须陀因才被扭送至京兆衙门的值房时,听衙役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过,知道犯了这样的错,也就是挨几大板的事,遂硬梆梆地答道:“末将没什么可说的,看到了不该看的,末将情愿领受责罚。”

    “大胆狂徒!”苏威气恼张须陀不知轻重,“啪”地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你可知偷窥太子爱妾沐浴,乃是犯下了死罪!若不是瞧在你家王爷面上,我今晚便将你打入死牢去!”

    “死罪?!”到了这时,张须陀才警醒过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苏威,把脖子一梗,当即反问道,“我若说对方有意栽赃于我,引我进入他们早已布下的圈套,不知老爷该做何处置呢?”

    “张须陀,你这么说,可有什么根据吗?”苏威正担心张须陀扛不住吓,会低头认罪,现听他反过来指称对方有意陷害自己,可说是正中下怀,仍旧板着脸问道。

    “老爷请想,有哪位太子殿下的爱妾会在孤零零的一间房舍之中沐浴呢?再者,即便那房中真的是太子的爱妾,她一个人在房中沐浴,房上房下又怎会埋伏有一群男侍卫呢?说我偷窥,哼,这些人还不知暗里地偷瞧了多少回呢?”张须陀人虽老实,脑子却不笨,方才被苏威一句死罪所警醒,略加思忖,即找出了对方两个明显的漏洞。

    “对他质疑的这两件事,你有什么要向本府解释的吗?”苏威心中暗赞张须陀聪明,捻须问那东宫侍卫道。

    “这,这......”侍卫吞吞吐吐地,一时间答不出话来。

    “此事还是由我向苏府尹做出解释吧。”随着这话音,只见一位白白胖胖的宦者装束的男子径直走进了公堂。

    苏威认得此人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太子内坊令姬威。

    姬威走上公堂,挺身站在侍卫身前,冲上拱手道:“只因云昭训与太子殿下分别既久,心生思念,故而才到她和太子原本常住的‘梅香精舍’沐浴更衣,抚琴吟唱。至于这些护卫嘛,他们是在发现这个淫邪之徒藏身于窗外偷窥后,才围拢来将他擒获的。云昭训特派咱家来将这胆大包天的淫邪之徒带回,她要亲眼看着他被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姬威不经通报径直闯进公堂,已令苏威感到颇为不快,现又听他要将张须陀从京兆衙门带走,今晚便要处死,登时恼将起来,冷冷地回应道:“如果东宫侍卫们当场将这人给杀了,或许本府尹不会查究此事,但既然已报了官,须得由本府尹依《开皇律》将此事查清问明,尔后依律处治。烦劳姬坊令回去转告云昭训,请恕本府尹难以从命了。”

    姬威的本意也没想真的将张须陀带走,由自己来处置,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张须陀虽然只是名普通的骠骑营将佐,但却是晋王杨广府中的人,今晚犯了事,由身为第三方的苏威来处置了他,要比叫他死在东宫刀下有利得多。他刚才之所以向苏威诈称欲把张须陀带走,立即处死,更多的是向苏威施加压力,逼着苏威将张须陀打入死牢,从重处置。

    此听见苏威果然拒绝将张须陀交给自己带走,姬威自然也不再坚持,顺势说道:“苏府尹也知道,云昭训是太子殿下至亲至爱之人,今晚这件事若日后传到太子那里,云昭训名声有污,只怕就难活成了。所以,还望苏府尹尽快处置了这个淫邪之徒,免得被他向旁人传言,玷污了云昭训的名声。”

    苏威明知姬威是以势压人,小题大做,但因念及他所言确有几分道理:这件事一旦传将出去,好说不好听,必将对云昭训大大的不利,故而沉吟着问道:“那么依姬坊令的意思,想要本府尹怎么处置张须陀呢?”

第564章 查到了不该查的

    姬威回头盯了张须陀一眼,冲苏威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若是仅以此事而论,此人玷污了太子爱妾的清白,今晚在这公堂上当场将他处斩也不为过。”苏威心里打着主意,望着姬威,缓缓说道,“不过姬坊令也知道,自开皇二年当今圣上颁行《开皇律》以来,各州府衙门拟定死罪之人,须先经刑部复审,核实情由后,再经圣上御笔勾红后方可于秋后行刑,即便本府尹担些责任,事出从权,今晚便处置了他,日后也难免会受刑部的查问,仍将详细写明案由呈送刑部,如此一来,过手的人一多,难保不会走漏消息,有损于云昭训的名节。你说呢?”

    “依苏府尹之说,难道就没有妥当的法子来处置他了吗?既然如此,就请苏府尹答应我带他走,由东宫来处置他了事。”姬威的态度十分明朗:就是要逼着苏威今晚便杀了张须陀。

    苏威没有直接答话,而是吩咐本府的衙役先将张须陀和那名东宫侍卫带出公堂,只留下姬威一人,方起身走到姬威身旁,有意压低声音向姬威说道:“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保全云昭训的名节,不知姬坊令有无兴趣?”

    姬威面带疑惑地看着苏威,答道:“苏府尹请讲。”

    “案子现已到了京兆衙门,要想不被人所知便将张须陀一杀了事,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事。云昭训心中所想,首要便是须保全名节,其次才是如何惩处张须陀,我说的不错吧?”

    姬威迟疑着点了点头。

    “这就好办了。”苏威做出一副替云昭训着想的模样,向姬威推心置腹地说道,“莫不如暂且将张须陀单独收监羁押,另寻下罪名日后判他个长流三千里,远远地将他发落到西疆大漠去戍边,如此一来,既可避免了刑部衙门查询案由,又能将张须陀与旁人隔离开,免得他乱嚼舌头,岂不是就能确保此事不会泄漏出去了吗?”

    抬头见姬威仍犹豫不决,苏威进一步暗示他道:“姬坊令可能有所不知,历年来京兆衙门长流的犯人,能活着到达流放之地的尚不到一半......”

    姬威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躬身向苏威致谢道:“果能如苏府尹所说,咱家在此先替云昭训谢过了。待咱家回宫禀明云昭训,它日另有厚报。”

    好容易才打发走了姬威一行人,苏威一刻也没敢耽搁,当即传命两名亲信的衙役将张须陀单独带到了后堂问话。

    “晋王殿下与我有师生之谊,你不必有所顾虑,尽可将今晚所遇到之事如实向本府尹详细道来。”经过方才在公堂上的一番问答,苏威也瞧出张须陀是个人物,所以待他一走进后堂,就先向他说明了自己和他家主子的师生关系,以期能尽快打消他心中的顾虑,便于自己全面、客观地掌握案情。

    “该说的末将方才在前面已说过了,事情经过就是如此,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张须陀因不知苏威单独留下姬威,方才在公堂上和他说了什么悄悄话,对苏威产生了戒心,遂漫声答道。

    “我来问你,你身为晋王骠骑营的将佐,为何不随着晋王一同出镇并州,独自一人跑去偷窥太子爱妾沐浴做什么?”苏威见张须陀在自己面前仍是一副油盐不浸的光棍模样,心中有气,毫不客气地向他发问道。

    “谁说我是专门跑去偷看她的?”张须陀本就是个红脸汉子,被苏威拿话激得恼羞成怒,急吼吼地争辩道。“我本是奉了晋王之命,前去万善尼寺公干,不想中了奸人的陷害。”

    “万善尼寺?晋王为什么要派你一个男子到女寺中去公干,快说。”苏威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转,厉声问道。

    “你去当面问晋王殿下呀!”张须陀毫不示弱,双眉一立,把苏威的话顶了回来。

    “你也不用如此张狂,待日后我问过晋王,如果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到时再要你的好看!你既口口声声说有人陷害于你,那么我且问你,陷害你的人究竟是谁,他为何要陷害你呢?”苏威假意威胁着张须陀,又向他问道。

    “陷害我的人是万善尼寺的知客执事心仪。她为何要陷害我,只有当着我家晋王的面儿,我才会说。”张须陀昂首答道。

    万善尼寺因寺内安置有数百名前朝宫嫔、命妇,一向都是包括苏威在内的朝中大臣高度关注的一所寺院。并且,苏威身为负责维持京城治安的京兆尹,对万善尼寺中三位当家僧尼的底细也摸得清清楚楚。尔今听到张须陀公然指称布下圈套陷害他的人竟是心仪师太,苏威感到震惊之余,也不禁开始对张须陀的话相信了几分。

    万善尼寺三位当家僧尼在知情者眼中,归属于三个不同派别:住持心严是皇后独孤伽罗亲自派去监管那些前朝贵妇的,而明经堂执事心意则是那些在寺中出家修行的前朝贵妇的代表人物,知客执事心仪原是太子杨勇东宫家寺中的一位执事尼姑,苏威也不十分了解,杨勇为何要把她派到万善尼寺做了知客执事。

    “照你这么说,你身上担负着晋王亲自交待下的秘密差事喽。只可惜晋王殿下远在千里之外的并州,我无法找他证实,你方才所说都是真的。”苏威有意激张须陀说出更多的实情来,语带揶揄地冲他说道。

    “哼,有一件事,我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张须陀果然上当,气哼哼地说道,“我已初步查明,心仪**商庞勋相互勾结,贪污寺内的香供钱,她的同伙很可能就在东宫......”

    “一派胡言!来人哪,将这厮带下去,单独收监羁押,待日后再行处置。”苏威不待张须陀把话说完,即大声呵止了他,命衙役押他下去收监了。

    待张须陀走后,苏威一个人在衙署后堂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思索着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应对这件十分棘手的案件:张须陀所说如果句句属实,那么他据此就可初步判定,张须陀正是因为查到了他不该查的事,才被心仪和她在东宫内的同伙设局引入圈套之中的。而目前最令他感到头疼的是,心仪在东宫内的同伙决不是泛泛之辈,他们居然能打出太子爱妾云昭训的旗号来逼使自己不得不严加处置张须陀,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其中不无强拖自己下水的意思。

    冥思苦想至次日凌晨时分,苏威才痛下了决心,疾步走到案前,提笔给远在并州的杨广写起信来。

    就这样,次日一早,李浑带着杨广请调回京的奏章还未抵达长安,苏威派去并州的信使已骑着快马向并州疾驰而去了。

第565章 袭杀高宝宁

    如果要在杨广麾下再找出一位和张须陀同样办起差来一丝不苟的僚属,那么就当数齐安公李彻了。

    虽然对杨广提出的派遣斥候潜往突厥境内,查访并缉拿,甚至刺杀高宝宁并不赞同,但一经领命,李彻还是毫不走样地执行了杨广的命令:不但向突厥境内尽数派出了赵才所领之斥候营的全部人马,还命令自投军以来表现神勇,自己颇为赏识的刘方率领本部人马配合赵才所部,从其驻扎的定州出发,潜往突厥与契丹等部接壤的地界儿查访高宝宁的下落。同样,李彻也给刘方下达了对高宝宁的格杀令。

    刘方原是开皇初年间杨广采纳安若溪建言,从河北当地征召来的那批军士中的一员,他因和一道应征入伍的罗艺两人随军参战中的表现格外出众,屡屡立下战功,故而现今已被擢拔为了一名隋军都督,率领着三百步军跟随行军总管杜彦驻守并州以东的定州城中。

    李彻其实早就有意将刘方调入自己执掌的晋王骠骑营担任统军将佐了,只是碍于杜彦对刘方也极为赏识,不肯放他走,再加之考虑到目下骠骑营各营的管带并没出现空缺,真要是刘方来了,只能做个普通的将佐,未免有些屈才,所以才留他在杜彦麾下任职到如今。

    此次,李彻考虑到单凭赵才执掌的斥候营三百多人马,要想在突厥境内方圆几千里的范围内寻找到高宝宁,人手严重不足,故而才经杜彦同意,增派了刘方率领他手下的三百步军,潜往突厥境内东部查访高宝宁的下落。

    刘方手下的这一支步军和其它军队相比,有一个显著的特点:他们不但都是清一色的河北当地人,而且还无一例外地都来自与突厥接壤,也是受到突厥连年侵扰最严重的沿边州府,在常年与突厥人的来往、周旋过程中都练就了一口流利的突厥话。

    会说流利的突厥话,再换上突厥牧民的装束,深入突厥境内查访起人来,自然要顺利得多。因此,刘方奉命率军出关不久,就打探到了高宝宁在突厥境内的藏匿之地——位于突厥东部边界处的一座城堡,名唤草场堡。

    因刘方这支人马出关后便各自分散行动,刘方向当地突厥牧民打听到高宝宁目前藏身于草场堡时,他身边仅有十名军士跟随,而据当地突厥牧民告诉他们,高宝宁于两个月前逃到草场堡安身时,手下还带着一百多名亲兵、护卫,非止如此,在他们来到草场堡后不久,就有一队约百十名突厥骑军也从别处调来,进驻到了草场堡中。

    依打探到的这一消息,刘方可以做出推断:高宝宁藏身在突厥东部边界的草场堡,既是受到突厥官方庇护的,又便于他随时能逃出突厥境内,另寻它国安身立命。由此,他进而想到:无论自己火速返回关内报信,通过现在并州的晋王与突厥沙钵略可汗交涉,逼其交出高宝宁,还是自己聚拢分散四方的三百人马,以相对优势兵力对草场堡发动强袭,擒拿高宝宁,这两种选择都有可能贻误战机。只要高宝宁在草场堡一听到风吹草动,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逃往契丹抑或别的部族领地藏身,如此再要找到他可就难了。

    反复思量之后,刘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率领身边仅有的十名军士,设法混入草场堡,即便不能将高宝宁捉拿回关内,也要砍下他的脑袋,去除后患。

    俗话说得好:将是兵的胆,强将手下无弱兵。刘方把自己的决定同身边跟随的十名军士一说,这十名军士没有一个胆怯退缩的,纷纷向刘方表示:即使自己搭上这条性命,也必须完成刘都督下达的命令,斩杀了高宝宁。

    刘方深受鼓舞,当下即命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一支隋军小分队兵分两路:由自己带着其中身负武功的三名军士负责执行捉拿或刺杀高宝宁的任务,而其他的七名军士则待自己这一路人马在草场堡内与敌方交起手来之时,设法在草场堡内各处放起火来,吸引驻守于草场堡的突厥军队的注意力,掩护全队迅速撤回关内。

    当下分派任务已毕,用不着乔装改扮,刘方率领十名看起来和寻常突厥牧民一般无二的隋军军士直奔草场堡而来。

    草场堡,顾名思义,原是一处当地牧民用来堆积存放牧草的场所,因地处突厥和契丹等部落、邦国的交界处,经过多年的发展,现已成为了一座有上百户人家长期居住的边界小镇。

    刘方带着十名军士一走进小镇,便按原定计划分头行事了。刘方带领着三名身负武功的隋军军士直奔小镇尽南头的一座大宅院走了过来。事前,他们已打听得明白,这是草场堡中唯一能容纳下一百多号人在内居住的宅院,高宝宁从高句丽逃到这里安身后,便花费重金购得了这座宅院,带着他的亲兵卫队聚居在宅院中。

    刘方带着三名军士径直来到了宅院的大门前,操着流利的突厥话,大大咧咧地朝把门的亲兵吩咐道:“你俩快进去向高将军通禀一声,就说我们是奉大可汗之命,专程来接他到紫河镇面见大可汗的,叫他速来迎接。”

    把守院门的两名高宝宁手下的亲兵上下打量了刘方等人几眼,见他们俱是一身普通突厥牧民的打扮,又因听不懂突厥话,便晃了晃手中的刀剑,要赶他们走。

    刘方见此情形,故意装做气恼的样子,伸手从怀中摸出块原本在战场上缴获来的腰牌,“啪”地扔给了两名亲兵,依然用突厥话大声呵斥他们道:“拿着这个去给高将军瞧,命他速速出门迎接!”

    高宝宁手下的两名亲兵虽然真的听不懂突厥话,但见刘方架势十足,口气强硬,一时搞不清他是什么来头,遂留下一人在门外拦着,另一人拿着刘方扔过来的那面腰牌飞也似地跑到后院找高宝宁报信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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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
三百年地分南北,九千里日月东西。
少年马上披重甲,老僧溪边浣袈裟。
饮马长城嗟蹉跎,戏蝶迷楼话旖旎。
大业贞观兴亡事,曲折是非任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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