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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隋行全文阅读

作者:朱藤紫骢     一路隋行txt下载     一路隋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96章 兄弟不可阋于墙

    杨广因从杨坚这话中听出了自已返京后的一举一动都在父皇的视线之内,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在天子脚下毕竟不同于山高皇帝远的并州,看来今后自己的大小举动还是主动向父皇禀报得好。

    于是,杨广临机应变,不待杨坚问起,便主动向他禀报了昨日发现“雁巢”杀手张仲坚,以及自己指派侍女萧萧嫁至杨素府中暗中监视张仲坚的前手经过。

    杨坚对儿子反应如此迅速表示出满意,当即答应杨广,可随时借助朝廷在长安至信州之间所设驿站来及时传递消息,将张仲坚死死盯住。

    “朕听说昨日朝中多位大臣前往你府上,结果都吃了闭门羹,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啊?”杨坚见杨广向自己谢恩之后就欲告辞,随口提醒他道。

    “哦,请恕儿臣一时大意,竟忘了将此事向父皇禀报。”杨广感觉到再没有什么事能瞒过父皇,只得如实禀奏道,“儿臣怀疑奸商庞勋与东宫某些僚属相互勾结,侵吞财货,故而命人捉了庞勋到府讯问,那些朝臣,包括清河公杨素在内,都是受人所托,来求儿臣释放庞勋的。因庞勋还未招供,儿臣便托辞没有接见他们。”

    “你从牢中放出薛世雄去找张须陀,又派人密捕了庞勋,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想查找出陷害张须陀的真凶,还是清查出东宫僚属当中有谁贪污了财货?你做这些事之前,想过没有,你大哥是堂堂的太子,一国的储君,无论你将来查出些什么,都大大有损你大哥的体面?”杨坚陡地沉下脸,语气严厉地诘问杨广道。

    “父皇容禀,儿臣如此行事,实是有无法向大哥明说的苦衷的,决非针对大哥......”杨广见杨坚动了怒,忙肃然解释道。

    “朕了解你的苦衷,所以已派人去东都传召你大哥返回长安,待你兄弟二人见了面,你需将庞勋交由你大哥去审讯处置,听明白了吗?”杨坚脸色阴沉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似的,一字一句地交待杨广道。

    “可是......”杨广想到一旦钱无量识别出那册帐薄上所记内容,说不准就能顺此线索,揪出设计陷害张须陀的真凶,也算为东宫除去了隐患,颇不舍得将庞勋拱手交给大哥杨勇处置,还想开口争辩几句。

    “没什么可是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杨坚立马打断了他的话,正色警告他道,“你母后常向朕说起,你兄弟五人系一母同胞,因而断不会发生前朝宫中那些兄弟相争的龌龊事,据今看来,未必如此。阿纵,你想过没有,即便你查出了设计陷害张须陀的是云氏本人,到时你又该如何处置此事?是将实情禀告给你大哥,还是直接奏请朕允准,严厉处置云氏及其同伙?你大哥对你如此行事又会怎么想?一旦有奸人从中挑拨是非,依朕料想,就离兄弟阋于墙不远了。”

    杨广之前确实未曾细想过一旦将东宫的贪污案件查个水落石出后,接下来该如何处置涉案的东宫僚属,今日得了父皇杨坚的警告,才恍然意识到无论怎样,只要在自己主持下查出东宫嫔妃或僚属有**商内外勾结,贪污枉法的行为,就在无形之中极大地损害了大哥杨勇的体面,必会引起大哥对自己的误解。顿时吓得后背冒出冷汗来了。

    “父皇教训得是,儿臣这就命人停止对庞勋的讯问,待大哥返京后立即将庞勋移交给大哥处置。”杨广躬身领命道。

    “人既然已经抓至你府中了,该审还得审。朕此前曾听苏威详细禀奏过案情,依朕猜料,那张须陀想必是奉你所命,潜往万善尼寺清查关自在一案时,无意中发现东宫有人贪污枉法的吧?”

    见杨广点头称是,杨坚继续说道:“要是关自在,或者‘雁巢’中别的人如今就潜伏于东宫内,此案你查还是不查呀?因此,朕今日特地关照你,查还是要查下去的,但重点要放在清查南陈细作上面,如此日后太子问起,你也好有个交待。”

    “儿臣谢父皇指点迷津,谨遵圣谕。”话说到此,杨广再也不敢向杨坚提及要为张须陀洗脱冤情,只得恭敬地答道。

    杨坚停顿了一下,继续问杨广道:“朕听你母后说,你对心意师太起疑也有些时日了吧,从她身上可曾找出什么新的疑点没有?”

    杨广闻言,低头想了想,觉得前日张衡向自己禀报的心意与心仪二人绊嘴的事实在算不上什么新的疑点,便摇头答道:“目下还没有。”

    “朕想提醒你的是,心意原是前朝贵妃,且是万善尼寺中数百位前朝嫔妃和命妇中的领袖人物,在长安朝野间颇具影响。既然你派人对她监视了一年,都没从她身上找到与‘雁巢’有关的疑点,莫不如趁早将注意力转移到张仲坚这条线上来吧,集中人力物力从张仲坚身上寻找到突破口,最终揪出关自在来,为朕除去这根眼中钉,肉中刺,也为即将付诸实施的攻陈大业扫除障碍。”杨坚放缓了语气,劝告杨广道。

    “父皇,儿臣是在想,目前虽未发现心意和南陈朝廷有牵涉,但据其此前有意对司马珞包庇、纵容的态度上可查知,至少心意对朝廷怀有贰心。在朝廷即将兴兵攻陈的形势下,似乎不宜完全放松对她的监视......”杨广因想到自己派人前后监视了心意近一年的时间,结果没找到她与“雁巢”有关的证据,反倒折进了一个张须陀,心里觉得窝火,禁不住开口争辩道。

    “阿纵,你要记住,主持清查关自在一案的目前还是你大哥,而不是你。朕方才之所以劝你将注意力转移到张仲坚身上,是考虑到张仲坚是你首先发现的,如要你将此线索移交给你大哥,恐怕伤了你查案的积极性,不为别的。你既不愿立马放弃对心意的监视,朕就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如果你再不能从心意身上查找出新的线索,须当立即停止对她的暗中监视,你能做到吗?”杨坚有意加重了几分语气,命令杨广道。

第597章 宫中真的闹鬼了

    见杨广低头无话,杨坚继续对他说道:“近两日朕就将下诏,册任你和阿祗分别出任淮南道行台、山南道行台尚书令,据你昨日发现‘雁巢’杀手张仲坚已潜伏至杨素身边这件事来推断,想必关自在日后也将派人潜伏到寿春和江陵去,伺机刺探军情,干扰和破坏朝廷对陈用兵,所以,你须明白,朕要你主持继续清查高德上书一案,实则将及是清除南陈‘雁巢’细作的重任交到了你的肩头,务必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揭开关自在神秘的面纱,将他和‘雁巢’一网打尽。能做到这一点,你就算是为攻灭南陈立下了首功一件。”

    杨广前日虽已猜测出父皇的这一用意,但此时听到父皇明白无误地将清查关自在的重任交付到自己身上,仍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和激动,慨然领命道:“请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誓将‘雁巢’及关自在殄扫干净,为实现南北统一大业清除障碍。”

    君臣、父子二人话说至此,再无别的公务要谈,杨广抬眼见杨坚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正欲开口告辞出殿,却听杨坚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转而同他拉起了家常:“昨晚厄儿已挪进宫来住了?为此事,朕还埋怨过你母后,好好的一对小夫妻,偏要拆散他们。不过,最近宫中的确有些邪气,厄儿既有神女之称,要她暂在宫中陪陪你母后,镇一镇宫中的邪气,也是好的。阿纵,你不会抱怨朕和你母后不通人情吧?”

    “儿臣绝无此心。”杨广脱口答道。

    他因听到父皇杨坚也说宫中产生了邪气,同前日在正阳宫中听母后独孤伽罗提及宫中闹鬼时的情形还有不同,暗地里吃了一惊,想了想,开口向杨坚问道:“前日在正阳宫听母后说起宫中闹鬼之时,儿臣误以为是因暑热未消,致人神思恍惚所致,未必是真,不想今日又听父皇谈及宫中生了邪气,请恕儿臣冒昧,但不知宫中的这股邪气从何而生,又有何征兆呢?”

    “关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还是到正阳宫去问你母后吧。朕只能告诉你,近些时日以来,唯有厄儿先前所居兰芷宫,还从未出现过异征,故而,你母后急于要厄儿挪进宫来住也并非全无道理的。还有,朕近日打算调河北僧监会琳大师来长安兴善寺出任主持,会琳大师当初是你招募的有道高僧,因此,今天提前知会你一声。”

    杨广随即猜到父皇在这个当口从并州调会琳和尚来京主持兴善寺,极有可能也是为了宫中这股邪气的缘故,又见杨坚身为一国之尊,不愿同自己讲说这些鬼怪之事,便答应一声,趁势辞别了父皇,出了临德殿,前往正阳宫找母后独孤伽罗细询详情。

    杨广走进正阳宫正殿时,看到不仅自己的王妃萧厄正陪着母亲坐在殿内,在母亲右首的座位上还端坐着一位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的宫装丽人,赫然竟是自己的大嫂——太子妃元氏了。

    说起这位太子妃元氏,也真是个苦命人儿。她出身于北魏皇族,原是独孤伽罗亲自为大儿子杨勇选定的儿媳,自打开隋以来,就被册立为太子正妃,若论其出身、相貌、秉性,皆是一时之选,本该极受太子杨勇宠爱的。可她不知是自幼受到了过于正统的教育,还是生来就对男女之事极为淡漠,嫁给杨勇也有十多年的光景了,其间非但没能替杨勇生下个一男半女出来,如今在东宫又被云氏抢了风头,俨然已被夫君打入了冷宫,若非皇后一力眷顾着,保不准连太子妃的名位也被云氏夺了去。

    多年不育,且受到夫君的冷淡,使得元氏抑郁成疾,年纪轻轻地就变成了个病秧子,终年服药,身子却日渐变得羸弱了起来。

    开皇五年间,太子杨勇因刑讯逼死了舒国公刘鲂,再次被杨坚打发去出镇东都,皇后独孤伽罗为了防止他携云氏前往东都,遂命他将元氏和云氏一并留在了长安,以便自己就近关照元氏,看管云氏。

    近来大兴宫中闹鬼,东宫之中不知是有人暗中使坏,还是确有其事,竟也跟着闹起鬼来了。元氏身子本来就弱,加之受到宫中闹鬼的惊吓,病情竟越发变得沉重起来了。

    恰巧被民间传为神女的萧厄随杨广返回了长安,独孤伽罗便命将元氏一并接入大兴宫来,想借助萧厄身上的神力镇一镇宫的邪气,顺便也为元氏治一治不能生育的毛病。

    杨广因见太子妃元氏也陪坐在侧,不便当着她的面问及宫中闹鬼之事,便分别向母后和大嫂施礼请安之后,与萧厄并肩坐到了一处,只同母亲随意拉扯些家常解闷,并不急于问及宫中闹鬼之事。

    “阿纵,我今日被母后接进宫来之时,乘车路过清河郡公府邸门前,见他府上张灯结彩,像是在办喜事,命人一打听才知,原来是为府中的清客迎娶晋王府上有脸面的侍女萧萧过门儿,不知可确有此事否?”元氏当杨广和独孤伽罗母子二人拉扯家常之时,与萧厄二人一直默默听着,此时忽然向杨广开口问道。

    “怎么,萧萧嫁入杨素府上去了?阿纵,这是什么时候下的聘,定下的亲事啊,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独孤伽罗听到萧萧嫁人的消息,颇吃了一惊,瞪着杨广问道。

    杨广略一迟疑间,身旁坐着的王妃萧厄已笑着代他答道:“母后怕是还不知道吧,萧萧和清河公府上的谢讽二人早就对上了眼,彼此属意已有多年,昨日恰逢清河公过府造访,晋王因念及萧萧已过了婚嫁年纪,便代她做主,与清河公商定,一切从简,当日下聘,次日即送萧萧过门,成全她和谢讽做了夫妻。昨日因臣妾入宫时天已晚了,未及向母后禀明此事。”

    “阿纵,事情真是这样的吗?不是萧萧出了什么事,你急于打发她嫁人吧?”独孤伽罗并不相信儿媳做出的解释,目光来回在杨广和萧厄身游移不定,最终还是盯着杨广问道。

第598章 是鬼祸,还是人祸

    “母后想到哪儿去了?儿臣完全是为了萧萧和谢讽二人着想,才如此行事的。”杨广急忙分辩道。

    “娘可不愿看到你身边再出现第二个安若溪!”独孤伽罗瞟了一眼元氏,毫不遮掩地说道。

    她一提及安若溪,杨广登时没了继续拉家常的兴致,低头闷声不语。

    恰在这时,有宫女来报,说是安排太子妃居住的锦绣宫已准备停当了,请元氏前去检视。

    独孤伽罗遂顺势向元氏叮嘱道:“你独自一人先在锦绣宫住上两天,待太子奉召回京后便可到锦绣宫与你同住了。”

    元氏因见殿内气氛尴尬,也想尽快脱身去瞧瞧皇后为她在宫中安排下的居所,便起身应声是,向独孤伽罗告辞,转身离去了。

    待元氏离开了正阳宫正殿,杨广方才抬头问独孤伽罗道:“母后,儿臣在临德殿时,听父皇也说宫内闹鬼,不知是怎么个情形?”

    独孤伽罗长叹一声,答道:“昨日我请来神仙入宫勘察过,据来神仙说,或许是兴建新都时过于仓猝,将大兴宫和太子居住的东宫皆建在了地势地洼之处,故而暑天潮热,冬天阴冷,极易招来鬼怪。这不,刚才听太子妃说起东宫闹鬼的情形,又与大兴宫颇不相同:大兴宫里最近常有人神情恍惚,如痴如幻,更有甚者,就在昨晚厄儿挪入宫来住之前,有宫中宦者在临射殿外竟发现了一名受惊吓而亡的宫女;而东宫里,据元氏讲说,是每日夜间发现有鬼魅现身,不停地在来来回回搬运着什么东西。你说怪不怪?”

    杨广听说宫中昨晚竟吓死了名宫女,不由得担心地望了萧厄一眼,见她默默地向自己点了点头,方相信母后所言不虚,遂继续问道:“母后怎知临射殿外那名宫女是受到惊吓而死,并非死于其它原因的呢?”

    “厄儿,还有太医局的太医们都来瞧过了,那宫女身上既无外伤,又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不是吓死的,又能是什么呢?宫中现已有人传言,是刘鲂等谋反叛乱的三家鬼魂作祟,摄走了那宫女的魂魄。对此,来神仙也无计可施,眼下唯有指望厄儿一人了。”独孤伽罗带着几分沮丧答道。

    杨广听母后如此一说,更加担心起萧厄母子的安危来了,挺身站起,冲独孤伽罗抱拳请求道:“母后,请允许儿臣今晚也住进宫里来吧。”

    独孤伽罗望望儿子,又瞅瞅萧厄,似乎明白了杨广是不放心萧厄母子,才请求挪进宫来与她母子同住,遂点了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王爷,你初返长安就任雍州牧,要是挪进宫来住,恐怕不便于日常见人,处置公务吧。”萧厄虽然心里也希望夫君能陪在自己身边,可仍开口提醒杨广道。

    “王妃多虑了,我白天仍回咱们府上处置公务,晚上再入宫来住,不就行了。再者,我还兼任着内史令一职,也需要常在宫中参与处置朝政,不妨事的。”杨广转身冲萧厄一笑,向她解释道。

    因杨广回京后这两天一直忙着查办案子,还没顾上见嫡子杨昭,夫妻二人又陪着独孤伽罗说了会话,便起身告辞,携手出了正阳宫,朝萧厄母子居住的兰芷宫走去。

    一路之上,杨广忍不住问萧厄道:“昨晚,你真的去验视过那名宫女的尸身了,不害怕吗?”

    萧厄微微一笑,半是玩笑地答道:“母后称我为神女,一心指望着我挪进宫里来住,能镇住宫中的邪气。要是我这个神女都被吓倒了,可怎么办呀?”

    杨广心生感激,拉过萧厄的一只手握在掌中,安慰她道:“为难你了。不过,从今晚起,你就不必害怕了,我会进宫来陪着你的。”

    萧厄难为情地冲杨广使了眼色,提醒他身后还跟着赤芍、绿萝两名宫女,轻轻地从杨广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问杨广道:“王爷真的相信这世上有鬼怪吗?我幼时曾听先师跟我讲过,一切鬼怪妖魔不过是虚妄无稽之谈,大多是世人为了某种目的编造出来的而已。”

    身为一名二十一世纪穿越回隋朝的穿越者,杨广自然不相信世间真的有妖魔鬼怪,当然也不相信萧厄是所谓的神女,身上自带有降妖驱鬼的神力,但此时听到萧厄这番话,他不禁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问她道:“你既不信宫中真的闹鬼,又该如何解释那名宫女于临射殿外受惊而死这件事呢?”

    萧厄回头瞧了瞧,见赤芍和绿萝两名侍女有意与自己和杨广拉开了一段距离,遂凑近杨广,悄悄地说道:“我觉得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有意在宫中生事造乱。只是无凭无据的,未对母后直言。”

    “那除了要你挪进宫来住,还有,请来和入宫查看过以外,父皇、母后就没采取别的应对措施,来防范宫中再生祸端?”杨广相信,即便母后独孤伽罗对宫中闹鬼深信不疑,但父皇杨坚决不会轻易认为,临射殿外的那名宫女是被突然现身的恶鬼给吓死的,多半会另有布置。

    “这,我就不知道了。”萧厄摇了摇头。

    兰芷宫与皇后日常所居正阳宫,以及太子妃元氏居住的锦绣宫皆相距不远,夫妻二人说话间已走到了锦绣宫门外。

    “末将千牛备身郭衍参见晋王殿下,晋王妃。”

    不经意间,一名全副戎装的禁军将佐从锦绣宫门内闪出,冲杨广和萧厄二人躬身抱拳施礼道。

    “是母后派你来锦绣宫护卫太子妃的吗?”杨广停下脚步,上下打量郭衍两眼,见他中等身材,白面短须,年纪约在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沉稳干练,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随口问道。

    “禀王爷,末将是受皇上之命,来宫中巡夜警戒,刚陪着太子妃查看罢锦绣宫,正要往兰芷宫去,可巧就碰上了王爷、王妃。”郭衍从容答道。

    “既然是奉父皇之命进宫捉鬼来的壮士,不妨就一路同行吧。”杨广转头与萧厄交换了个眼神,冲郭衍吩咐道。

    郭衍领命,昂首阔步抢在杨广和萧厄的身前,替二人引着路。

    “将军真有捉鬼之能?”杨广见方才自已称呼他为奉旨捉鬼的壮士,郭衍竟毫不谦让,不禁奇怪地问他道。

    “回王爷,末将旁的本领不怎么出众,单只这胆子比别人生得大些,所以,元胃大将军才向皇上举荐末将进宫来巡夜。”郭衍据实答道。

第599章 千万大案

    “哦?本王倒想听听,你的胆子究竟有多大?”杨广越发对郭衍产生了兴趣,见两人一问一答间已来到兰芷宫门前,遂要萧厄带着两名侍女先进宫去,自己就站在宫门外,好奇地问郭衍道。

    “区区小事,不值得在王爷面前一提。”郭衍却避而不答,只向杨广请求道,“末将才入宫办差,按例要进所有宫苑巡查一遍,尚请王爷允准。”

    “今晚本王也要进宫来住,到时,本王陪着你一起巡夜,如何?”郭衍越不肯说,杨广就越加好奇,一边作手势招呼他进兰芷宫查看,一边有意试探他道。

    “昨晚临射殿外才有恶鬼现身,王爷系千金之躯,还是小心为上。末将一人勉强还能应付得来。再者,有晋王妃这位神女在宫中住着,我料那恶鬼未必再敢现身吓人,王爷日间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置,就不必劳神了吧。”郭衍得了杨广的允准,迈大步走进兰芷宫四下观瞧,头也不回地劝阻杨广道。

    今晚我要怎样,可由不得你了。杨广暗自打着主意,淡淡一笑,冲郭衍说了声:“那,将军就请各处瞧瞧吧,本王不奉陪了。”径直朝正殿走去。

    早有侍奉皇孙杨昭的奶妈仆妇得着杨广前来探望儿子的消息,抱着小杨昭恭候在了正殿内,杨广一走进正殿,抬头就见小杨昭在奶妈逗弄下,正冲着自己“咯咯咯”地直笑,遂三步并做两步跑到近前,伸手从奶妈怀中接过儿子,在他粉嘟嘟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开心地逗他道:“小子,都多大了,还拱在妈妈怀里吃奶咧,羞不羞啊?”

    小杨昭只比小杨简大着七八个月,话还说不利索,舞动着一双小手拚命向外推着杨广,咧开小嘴回头冲着萧厄“妈妈,妈妈”地喊个不停。

    “他是你爸爸,快叫爸爸。”萧厄忙走过来,指着杨广向儿子介绍道。

    “妈妈,妈妈。”小杨昭显然只认得妈妈,不认得爸爸,在杨广怀中拚命挣扎着,带着哭腔要妈妈抱。

    “好在王爷今晚便要挪进宫来住,和这孩子相处久了,他就认得爸爸了。”萧厄边从杨广怀中接过小杨昭,搂在自己怀里哄着,边向杨广抱歉地解释道。

    杨广自感打小杨昭出生后,自己就和他聚少离多,未能尽到父亲的责任,心里不免产生了一丝愧意,紧跟着萧厄,轻轻地握住儿子的一只小手,向他保证道:“妈妈说得对,爸爸今天就进宫来和你同住,今后也不会再离开你了,好不好?”

    正当一家人在兰芷宫中其乐融融地享受天伦之乐时,忽见侍女绿萝走进殿来向杨广报称:“有把守禁宫大门的军士来报,说张衡尚书现在宫门外等候王爷,请王爷速回王府。”

    杨广听说张衡亲自来请自己回府,猜料到必是审讯庞勋有了结果,忙松开了儿子的小手,向萧厄说了声:“我先回府处置了公务,定更时分再进宫来住。”便转身走出了正殿。

    其时,恰逢郭衍已在兰芷宫里四下查看了一遭,没查出有什么异常,正要去向杨广告辞,两人走了个脸对脸。

    “怎么,王爷这就走吗?”

    “郭将军,今晚二更天,本王就在兰芷宫等你,与你一道巡夜,你可记住了。”杨广匆匆向郭衍交待了一声,径直走出了兰芷宫。

    多少有些出乎杨广意料的是,张衡审讯庞勋,仍未能逼他招供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反倒是自己府中的帐房先生钱无量,仅仅用了一天时间,就破解了那册帐薄上所记的具体内容。

    “上千万的一桩大案哪,王爷。”即便是像张衡这样沉稳的人,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在大兴宫门外一接到杨广,就兴奋地向他禀报道。

    “千万大案?快说说,倒底是怎么回事?”杨广在宫门外翻身上了马,和张衡二人并辔而行,急冲冲地向他问道。

    “钱无量今日一早来报,说他已识别出了庞勋那册帐薄上所记内容,没有别的,尽是这几年来庞勋供应万善尼寺的香供帐目,王爷,恐怕你怎么也想不到,一座万善尼寺,每年从庞勋处采买的香供花费就多达二三百万贯之巨吧?”张衡激动地涨红着脸,向杨广禀报道。

    “一座小小的尼寺,每年单只香供这一项开销,就有二三百万贯,建平,不会是钱无量搞错了吧?”杨广惊得瞪大了双眼,盯着张衡问道。

    “钱无量没搞错,依下官料想,怕是万善尼寺中有人故意将香供开销搞错了,这些年不知从庞勋手里拿了多少好处呢。”张衡笃定地答道。

    杨广不说话了,催动胯下马,加紧向晋王府赶去。

    待他和张衡二人回到晋王府正殿时,却见帐房先生钱无量已奉张衡之命在殿内等候自己多时了。

    “鲜于罗,守住殿口,不得放任何人接近正殿。”杨广心知一桩惊天大案的真相即将揭破,在这一当口来不得半点马虎,遂一走进正殿,就吩咐鲜于罗守住殿口,不得放任何人接近。

    “钱先生,快将你的发现如实向王爷禀报吧。”

    钱无量在张衡的催促下,手捧着那册帐薄,走到杨广身前,颤抖着声音禀道:“在下现已汇总计算出这册帐薄上所记帐额总数,约在一千四百万上下,王爷,这个数目可抵得上一座铸钱炉六年铸造‘开皇五株’的总数啊。”

    “钱先生,你莫急,慢慢地说来,这册帐薄上只记载着庞勋向万善尼寺售卖香供一笔开销,小小一座尼寺,香供花费怎会如此巨大?”杨广亲自给钱无量捧过一碗茶,劝抚他道。

    钱无量顾不得接过茶碗,就站在杨广面前摊开那册帐薄,一项一项地向杨广解说起了帐目。

    杨广听着听着,脸色阴沉得像罩上了一层霜,再也露不出一丝笑容来了。

    据钱无量解说,这册帐薄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只记载着庞勋多年向万善尼寺售卖香供一笔生意,实则很可能是寺中有人授意将寺中其它开销尽都混入了香供开销之中,皆通过庞勋一家购进,故而数额才会如此巨大。

    即便如此,这每年二三百万贯的开销对于一座尼寺来说,也多得有些令人不可思议了。

第600章 谁会需要这么多的钱

    杨广至今清楚地记得,开皇元年间自己初次离京出镇并州之时,母后独孤伽罗曾将父皇送给她置办妆裹的八百万贯钱转赐给了自己,而自己到达并州后不久,就采纳安若溪的建言,用这八百万钱足足招募、装备了三万新军。

    而据他所知,万善尼寺中至多不过有一千多名僧尼出家修行,加上每年来寺中降香礼佛的信众香客,也决不至花费如此多的钱财。

    对此,钱无量凭借他多年做帐房先生的经验,给出的解释是:寺内外有人相互勾结,通过虚列开支、虚报帐目的方工营私舞弊,侵吞寺中钱财。

    可接下来又产生了另一个疑惑:若按朝廷每年赏赐给万善尼寺的日党开销,即便算上寺中每年接受信众香客们的捐赠,两下相加,和每年多达二三百万贯的花费相比,也只是杯水车薪。寺中又是从哪里筹措得如此巨额的钱财,足以支撑每年大笔的花费呢?

    “王爷,万善尼寺里不是安置有数百位前朝的嫔妃、命妇吗?会不会是她们每年向寺中捐赠了大量的钱财呢?”张衡提醒杨广道。

    “若说这些人每人每年主动向寺里捐赠个一贯、两贯的,还有可能,但要她们每人每年捐出一百贯,甚至更多的话,这可能吗?”杨广虽也想到了这些在万善尼寺出家修行的前朝贵妇们有可能是寺中财货的一个重要来源,却不相信她们能捐出如此巨额的金钱来。

    “要是并非是她们主动,而是受人所逼,不得不捐出相当数目的钱财来保平安,王爷认为有此可能吗?”张衡仍不肯放弃起初的猜测,继续向杨广建言道。

    “建平,你是说,有人逼着在万善尼寺出家修行的前朝贵妇们每人每年捐出相当数目的钱财来买平安,尔后再通过庞勋这条渠道将巨额的钱财占为已有?”杨广瞪视着张衡,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确乎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呀,王爷。”张衡冲杨广点了点头。

    “可是,倘若真是这样的话,这个人又会是谁呢?他必定有足够的身份和权势,以迫使数百位的前朝贵妇们就范,还得提防其中有人向朝廷告发他。即便是心严、心意、心仪三人联手,想要做成这件事恐怕也不可能吧。”杨广旋即摇了摇头,对张衡这个近乎不合常理的猜测提出了质疑。

    张衡目光闪烁着,将话题转移道:“姑且不查究寺中每年的巨额花费从何而来,王爷,你以为,谁会用得着这么多的钱财呢?”

    是啊,即便将东宫数百位僚属统统算在内,也用不了这么多的钱哪!杨广顺着张衡提醒的这一思路想下去,脑子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太子,对,除了自己的大哥,当朝太子杨勇以外,谁还能逼迫数百位前朝贵妇不得不向寺中捐出数额惊人的钱财,又有谁用得了这么多的钱财呢?

    一想到太子杨勇可能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和幕后的主使,杨广登时额头冒了汗:今日在临德殿内,父皇还严厉警告自己,不要兄弟阋于墙,尽快将庞勋移交给大哥来处置,倘若自己顺着钱无量破解的这册帐薄上记载的帐目追查下去,说不准真的会查到大哥头上,到时局面岂不更加难以收拾了吗?

    一念至此,杨广本能地产生了退缩的想法,想要就此打住,不再将这件贪腐大案查究下去了。

    张衡心中的想法却和杨广不同,见话说至此,杨广闷坐在那里,脸上变颜变色,额头冒汗,已对杨广的心思猜到了几分,遂吩咐钱无量先退下,尔后正色向杨广建议道:“王爷如认为此案案情重大,牵涉颇广,单凭一已之力难以继续将此案查究下去,不妨尽早向皇上禀明案情进展,查与不查,交由皇上定夺。但,切不可擅自做主,半途而废,那样只会对王爷更加不利。”

    杨广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苦笑了一声,答道:“想不到钱无量破解出的这册帐薄,会置我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即便如你所说,将查案的进展禀明父皇,又当如何?待得案情大白之时,仍免不了......”

    他本想说的是仍免不了要见责于大哥杨勇,可话到嘴边才陡地意识到不宜把话向张衡说明,生生地停下不说了。

    “王爷不说,下官也明白你的意思。”张衡撩衣挺身站起,朝杨广躬身一揖,郑重地说道,“建平既有缘跟随王爷,便当竭忠尽智,辅佐王爷成就一番大业。眼下这件案子看似与朝廷大政并无关涉,实则不然。自开隋以来,多有前朝勋戚旧臣为非造乱,究其根由,除了彼等自身原因之外,大抵与朝中当权者不能善待他们有很大的关联。如果王爷明知万善尼寺的数百位前朝贵妇长期受人压榨,不能为其主持公道的话,长此以往下去,必将对京城治安,甚至朝局稳定产生极大妨碍,此为其一;再者,王爷身受皇上重托,委以京畿重任,倘若不能秉持公心,赤诚以报皇上的话,势必引起皇上对王爷的不满。故而,查案进展至此,退则如临万丈深渊,进则上可报答天恩,下可安抚民心,孰是孰非,敬请王爷三思而行啊!”

    “目下发现的这一切大多属于你我的猜测而已,事情的真相未必像你我想像的那样。”杨广有意在张衡面前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和不安,敷衍他道,“今日父皇已明确要求我,待近日太子返京之时,将这件案子移交由太子亲自处置。依我说,你也用不着再为这件案子费心劳神了,不如趁早将精力集中于协助我查破高德上书,或者说南陈关自在一案上面来,为朝廷即将兴兵攻陈清除内患。”

    张衡长吁了一口气,对杨广轻易放过了一个夺宗上位的大好机会颇感惋惜,但听杨广提及皇上今日已有明确交待,要杨广将庞勋这件案子移交给太子杨勇处置,自已再要强争下去,也是于事无补,灵机一动,遂向杨广说道:“听王爷如此一说,原是下官方才失言了,还请王爷勿怪。若论及南陈关自在一案,此前下官虽未得王爷允准,参与其中,但自奉王命回京查找张须陀下落以来,也曾了解到一些个中详情,不知王爷想过没有,万善尼寺上千万的金钱出入、往来,寺中的三位当家僧尼大概不会对此毫不知情吧?”

第601章 染干造访

    在指派张衡提前回京查找张须陀的下落前,杨广出于谨慎考虑,的确未曾向他说明,张须陀是奉自己所命,潜往万善尼寺监视心意师太的。然则今天为了说服张衡及早从庞勋一案中抽身,他又不经意间说出了要张衡协助自己清查南陈细作关自在一案的话,此时听张衡提醒自己,有重大南陈细作嫌疑的心意师太极有可能是庞勋一案的知情人,杨广不由得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盯着张衡问道:“建平,有什么话尽管照直说来。除了庞勋这件案子外,你又有什么发现?”

    “王爷,下官还是免不了要提及庞勋这件案子的。”张衡觑着杨广的脸色说道,“心仪作为收受庞勋给予钱财的直接经手人,且不说经她手收下的这些钱财最终流向了何方,落入了哪个人的腰包,但只这每年上百万贯的钱财往来,另外两位当家僧尼有没有参与其中,抑或对此了解多少,就颇耐人寻味了。”

    见杨广沉着脸一声不吭,张衡继续说道:“先抛开住持心严师太不说,只说寺中明经堂执事心意师太,她身为数百位前朝嫔妃、命妇共同推举出的代表,怎会任由某人长期对这些嫔妃、命妇敲诈勒索而坐视不问呢,这不太有违常理了吗?故而,下官推料不差的话,心意之所以如此,必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么,建平,依你料想,心意竟然置寺中数百位视她如父母的前朝嫔妃、命妇们的利益于不顾,坐视心仪从她们手中强抢钱财,究竟是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杨广有意将庞勋一案的主犯说成了心仪师太,以避免和张衡接下来讨论案情时提及太子杨勇。

    张衡对杨广的这点小心思洞若观火,淡淡一笑,答道:“依下官之见,无外乎两种情形:一种是,心意有十分重要的把柄落在心仪手中,迫使她不得不顺从心仪行事;第二种可能是,心意有意为之,企图激化矛盾,从中渔利;哦,或许两者兼而有之,也是不能完全排除的。”

    杨广的眼睛亮了起来:“若依你所说的第二种情形,那岂不是说心意极有可能与敌国有关,有意在万善尼事挑起事端,图谋不轨?”

    “确是如此。”张衡给予了肯定的回应。

    “啊,张须陀苦苦监视了心意一年,也没能从她身上发现和南陈有关的疑点,万没想到,今日却在庞勋一案中叫她露出了马脚。”杨广轻舒了一口气,惬意地说道。

    “请王爷留意,以上不过是下官根据查究庞勋一案的进展对心意行事动机的分析、推断而已,距离确认心意和关自在有关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我知道,我知道。尽管如此,也足以证明,一年前我对心意的怀疑并非毫无道理。建平,从今日起,你就把全副精力都转移到查破关自在一案上来,再不必顾及庞勋一案了。”杨广兴奋地一跃而起,在殿中来回地走着,向张衡吩咐道,“父皇念及心意前朝贵妃的身份和影响,今日已限期三个月,三个月内再找不出心意与南陈有涉的证据来,就须终止对她的监视。所以,这条线今后就交给你了,务必在尽可短的时间内,查找出心意通敌的证据,查清她的真实身份。”

    张衡还欲开口提醒杨广些什么,忽听殿外传来鲜于罗的声音:“王爷,突厥王子染干前来登门拜访,现在府门外候着呢。王爷见是不见?”

    “继续监视心意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父皇今日已答应了我的举荐,不日即会下诏,册任你为雍州别驾,接替苏威执掌京兆衙门,我再命李浑率他麾下人马听从你的差遣,人手够用了吧。”杨广听到染干来访,忙传命鲜于罗将他请到正殿来,随后向张衡交待道。

    张衡眼见这件事已无商量的余地,只得拱手领命,转身离开了正殿,准备开始着手查办心意这件案子去了。

    稍顷,染干在鲜于罗的带引下来到了王府正殿门外,杨广早就满面笑容地迎至了殿口,一把拉起染干,十分亲近地将他请入殿内落座说话。

    “师兄此番在长安已居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吧,怎么样,饮食起居可还习惯?”杨广因方才发现了心意身上新的重大疑点,兴致格外地高,才一落座,就笑眯眯地问染干道。

    与开皇元年间,做为突厥遣隋副使来到长安相比,染干如今的身份已大不相同了,身为质隋的突厥王子,他深知自己的生死安危全系于隋朝皇帝杨坚的一念之间,所以,自数月前来长安居留以来,平素为人做事都格外地低调、小心,生怕激怒了隋朝君臣,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杨广奉调回京任职,对染干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不管怎么说,他自认为和杨广师出同门,以往还有些交情,因此,今天便寻思着趁早来和杨广攀扯攀扯关系,套套近乎,以期为自己在长安找下座靠山,必要时能帮自己说些好话。

    “承晋王殿下问起,我在长安一切还好,师父前几日已离开长安,前往西北任职,此事,殿下想必已听说了吧?”染干挺直了腰板,恭敬地答道。

    “师兄不必如此见外,你我二人既师出同门,今后彼此间还是以师兄弟相称得好。”杨广因回想起六年前染干在大朝会上为难自己的骄横神情,已和眼前这副谦恭的模样大相径庭,暗自觉得好笑,冲染干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拘束。

    染干毕竟是生长于关外草原上的一条汉子,虽是为和杨广拉关系、套近乎而来,可一到了杨广面前,稍事寒喧过后,便不知接下来的话该从何处说起了,傻呵呵地望着杨广,竟一时找不出新的话茬来了。

    “呵呵,师兄今日既主动登门造访,不如我命人在这殿内备下酒菜,咱们师兄弟边喝边聊,如何?”杨广见染干仍过于拘束,遂笑着留他在府中喝酒、吃饭,以求缓解一下殿内多少有些尴尬的气氛。

第602章 收了个小弟

    染干自是巴不得多和杨广拉扯拉扯,假意推辞了一番,见杨广执意要留,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其时已近晌午,在王府执事人等遵命端酒布菜的同时,又有人来报,说是府门外先后来了多位朝中大臣,要求见杨广。杨广猜测这些人多半都是受东宫所托,前来捞人的,便一概不见,只和染干二人在殿内推杯换盏,吃喝起来。

    “殿下,王府门外来了许多位大臣,王爷因何一个都不见呢?”染干心中对杨广唯独接见自己一人感到颇不自安,两杯酒下了肚,开口问道。

    “这些人无非是听到我回京的消息,上赶着登门套近乎来了。师兄不必在意他们,咱们尽管喝酒说话便是。”杨广佯装不知这些朝臣们的来意,满不在乎地冲染干说道。

    “原来如此啊,我在长安就是一闲人,方才还担心会耽搁了殿下在府中接见朝臣,处置公务呢。既然如此,我再敬殿下一杯。”染干没话找话地站起身,笑呵呵地端起了酒杯。

    “哎,不是说了嘛,你我二人但以兄弟相称即可,师兄还和我这么见外,罚酒一杯。”

    眼瞅着染干遵命将杯里的酒喝干了,杨广也站起身,端着酒壶走到染干面前,亲自给他斟满了一杯酒,醉眼惺松地盯着染干,问道:“师兄,我向你打听一件事,你可得老实回答,不准骗我啊。”

    染干见杨广没喝几杯,就显出了醉态,心中笑他酒量恁浅,嘴里却满口应承道:“不知殿下所问何事,我必知无不言,据实禀告。”

    “六年前,我府里曾进了人,那人可是你?”杨广抬手指着染干的鼻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啊,六年前,时间太久,容我想想。”染干讪笑着回避着杨广的目光,攒眉思忖了移时,最终还是如实答道,“不敢欺瞒殿下,我确曾奉可贺敦之命潜入过殿下府中,不过,那天晚上,和我同时潜入王府的还有一人。”

    “还有一人?他是谁?”杨广一惊之下忙问道。

    “这人的身手远在我之上,我只是在行藏被人发现,逃出王府前看到一个黑影从前院的房脊一闪而过,即消失不见了。”

    杨广既已坐实了开皇元年间自己府中进贼那回,是染干奉了宇文般若之命来找安若溪接洽,便不再向染干追问详情,而是冷不丁地将话扯回到了宇文般若身上,似真非真地问染干道:“如此说来,师兄颇受可贺敦赏识和器重啊,这一回不是也像上次那样,是负有秘密使命来长安出使的吧?”

    染干吓得立马放下手中的酒杯,抱拳躬身答道:“殿下明鉴,染干若真如殿下方才所说的那样,请殿下今日就处置了我,染干绝无半点儿怨言。”

    “哈哈,我不过随口一问,师兄又何必当真呢。我还记着六年前师兄赠马的情意,哪会对师兄有所不利呢。”杨广见染干急着脸上冒了汗,料想他说的大概是实情,遂哈哈笑着拉染干回身坐下,进一步试探他道,“我深知师兄此次来到长安,实出情非得已,颇有苦衷,今天承蒙师兄还记得有我这个师弟,亲自登门造访,我且放句话给师兄,即便日后朝廷和突厥之间再起纠纷,我也必保师兄在长安无虞。”

    染干想不到如此轻易地就得到了杨广的亲口许诺:确保他在长安的人身安全不受两国关系变化的影响,立马又要起身向杨广致谢,被杨广摆摆手给拦住了。

    “唉,一年前在并州时,我本想要沙钵略派其子雍虞闾前来长安,可没想到他却派到了师兄你的头上,据此观之,沙钵略未必是真心臣服我大隋呀。”

    或许杨广的这番话挑拨的意味太过明显,染干只附和着干笑了两声,并没答话。

    “来,喝酒,喝酒。”杨广见染干默不作声,遂也不再提起突厥国内之事,一味地劝染干喝起酒来。

    大约是意识到方才自己错过了一个向杨广表明心迹的机会,又是几杯酒下肚之后,染干借着酒劲儿,主动提醒杨广道:“殿下,只要有可贺敦在,突厥就不会真的臣服于大隋,你信不信?”

    “宇文氏本是前朝皇族,宇文般若当初改姓归宗,完全是受形势所迫,这一点我是知道的。然则她一介女流之辈,能做得了沙钵略可汗的主吗?”杨广故作不信地反问染干道。

    “嘿嘿,染干昔日曾屡次率军犯境,也曾与殿下两军对垒过,还望殿下莫怪……”染干不知意识到了什么,竟陡地转变话题,欲言又止道。

    “两国交兵,你我各为其主而已。如依师兄方才所说,突厥前些年屡屡兴兵犯境,想必都和可贺敦有直接的关系喽。”杨广揪住原来的话题不放,向染干问道。

    “我要是告诉了殿下这件事,殿下该不会认为我是蓄意离间,挑唆您和安姑娘的关系吧?”染干犹豫着压低了声音,问杨广道。

    “好端端的正说着你家可贺敦,怎么会扯到了安若溪的身上,还望师兄直言。”杨广听染干提到了安若溪,心底一颤,尽力克制着自己,催问他道。

    “据可贺敦亲口告诉我,安若溪是她安插在殿下身边的一名重要的眼线。六年前,我假扮做先生的奴仆混进长安之时,就是奉了可贺敦之命来找她接头,传达可贺敦交待给她的新差使的。”染干把心一横,打算向杨广献上一份丰厚的见面礼,作为攀附杨广的梯子。

    “新差使?什么新差使?”杨广端起面前的一杯酒,仰面一饮而尽,不动声色地问道。

    “可贺敦欲命安若溪长期潜伏于殿下身边,博得殿下欢心,争取殿下信任,尔后设法挑拨殿下和几位皇子的关系,引得皇子相争,长安内乱,她好唆使我突厥趁机南侵,以达到助她宇文氏复辟的目的,这尚是可贺敦要安若溪实施的第一步计划。”染干见杨广神色自若,似乎并不相信自己,遂加重了语气说道。

第603章 可怕的复仇计划

    杨广听了染干这番话,不禁回想起六年前,自己迫于母后独孤伽罗的压力,将安若溪驱逐出王府,发落到万善尼寺的前一晚,安若溪来向自己辞行时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对染干所说信了几分,紧盯着他问道:“那宇文般若要安若溪进行的第二步计划又是什么呢?”

    染干忽然变得紧张不安了起来,再次解释道:“今日我向殿下禀明这些事,真的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殿下万不可小觑了可贺敦其人而已。”

    “你只管如实道来,无论牵涉到谁,我都不会怪你的。”

    “那,那好吧。”染干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接着说道,“六年前可贺敦即命我带话给安若溪,倘若难以挑拨殿下兄弟间的争端,就须立即收手,转入第二步计划:尽力争取为殿下生下个儿子,尔后设法将安若溪所生之子推上大隋的皇位,为宇文氏复辟充当傀儡和幌子。殿下试想,可贺敦的第二步计划倘若付诸实施,至少也得是十数年,甚至数十年之后的事了,她既将复辟宇文氏江山计划得如此长远,又怎会在短短数年后改姓归宗,甘心向大隋俯首称臣呢?”

    “师兄,你说的这些都是宇文般若早在六年前亲**待给你的?”杨广感觉到脊梁骨直窜冷气,咬着牙问染干道。

    染干煞白着脸点了点头:他已经开始后悔不该把这件事太过明白地告诉杨广了。

    “师兄可能还不知道吧,安若溪早在数月前已在晋阳宫中悬梁自尽了。如此一来,宇文般若的复辟计划岂不完全落了空?”杨广一字一句地将安若溪的死讯告诉给了染干,想观察他有何反应。

    染干果真还不知道安若溪身亡的消息,听了这话,立马意识到今天自己犯了一个足以致命的错识:他本打算借向杨广告发安若溪是受宇文般若暗中操控指挥的细作,来换取杨广在他质隋这段时间对他的庇护,却没想到安若溪早已身亡,并且杨广似乎早就知道了安若溪是宇文般若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这件事,如此一来,既没有安若溪能为他方才说的那番话来作证,又无法确保自己方才透露给杨广的消息有重大价值,自己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闹得不好,反会招致杨广对自己的怀疑,自己引火上身哪。

    不过,染干反应还算迅速,一听杨广说出安若溪的死讯,就装做不胜酒力的样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嘴里嘟囔着:“殿下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您眼睛,染干不胜酒力,方才一通胡言乱语,让殿下见笑了。”说着,就要向杨广提出告辞。

    “师兄且坐下,我心中尚有一二不明之事,想要向师兄请教。”杨广不由分说,一把将染干拉回到座位上,也带着几分醉态问他道,“师兄有所不知,前几年安若溪随我到并州出镇以来,曾屡次进献妙策良谋,应对突厥南侵,为此,宇文般若还曾派刺客险些刺杀了她,这又是为何?难道说,她们俩事先串通好了,想用苦肉计来迷惑我不成?”

    染干听了这话,立马猜测出杨广对安若溪并不真正了解,安若溪临死之前也极有可能未向杨广说明一切事由,遂仍故作醺醺然地答道:“殿下,方才我可没说安若溪答应按照可贺敦计划行事啊。自从随父亲返回突厥后,我就率军出征去了,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那,你为何要跑来告诉我这些事呢,就不怕宇文般若日后知道了,会杀了你?”

    “殿下,我现在在哪儿,她杀得了我吗?”染干心知对杨广所提这一问题的答复十分重要,直接关系到自己能否取得杨广的信任,日后在长安是否会获得杨广的庇护,因此,断然采取了彻底和宇文般若划清界线,站在隋朝这边的策略,小心答道,“再者,我父子早已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我还怕她作甚?”

    “可是,师兄还不知道吧,安若溪已为我生下了个儿子,现在就养在大兴宫中,如依你方才所言,该不会是宇文般若的第二步计划已成功了一半吧?”杨广丝毫不给染干喘息、思索的机会,紧跟着又向抛出了一个更加犀利的问题。

    染干没想到今天自己给自己做了个套,险些勒住自己的脖子,惊恐之余,只得装醉答道:“恭喜殿下喜得贵子了,我好像记得六年前安若溪在万善尼寺外的小树林里一口拒绝了执行可贺敦的命令,呃,可惜她已不在人世,没法听听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师兄是真的醉了,说起话来都前言不搭后语的。”杨广实则对染干的回答甚为满意:安若溪已死,纵使留下了个儿子给自己,也无法教导他长大后成为受宇文般若操控的人了,这岂不是已明确无误地告诉了自己,安若溪并没有完全听命于宇文般若,执行她的第二步复仇计划吗?

    染干也是将演戏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听杨广说自己醉了,顺势就趴倒在面前的几案上,将几案上的杯盘碗盏碰洒了一地,沉沉大睡起来。

    “鲜于罗,找人来扶染干王子退下歇息,待他酒醒之后,好生送他回府,再带句话给他,就说我今日对他承诺之事一定说到做到,要他尽管放心地在长安住下去吧。”杨广不知是对领命跑进殿来的鲜于罗,还是在对趴伏在几案上,沉沉睡去的染干,大声吩咐道。

    待鲜于罗带着几名王府护卫搀扶着醉倒不醒的染干离开了正殿,杨广独自一人对着殿内一片杯盘狼藉,心里只觉空落落的,再也兴奋不起来了:染干主动向自己告发安若溪是宇文般若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虽然是为了换取自己对他的庇护向自己进献的一份厚礼,但同时也印证了安若溪临死前那晚对自己说的那番话都是真的。这令杨广对安若溪过早地离开自己感到痛心不止。

第604章 人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着

    (从今天起,每天两更时间调整为早8点、晚0点)待杨广从头至尾将染干方才告诉自己的话和安若溪临死前向自己吐露的心事两相对比着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越发理解了安若溪为何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尽身亡这条路去走了:她若吝惜一死,势必在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受到宇文般若的威逼和胁迫,去执行她的所谓第二步复仇计划,给自己和她的儿子杨简带来莫大的伤害,想当初,自己还误以为安若溪是因受到自己的怀疑,加之被母后强逼,才扔下了尚在襁褓的儿子自尽身亡的,如今看来,安若溪的死并不是因为走投无路,非死不可,她更像是在用一死来表达彻底和宇文般若决裂的决心,同时,也用她的死来表明了反对宇文般若借助异族力理实现复辟的坚定态度。

    若溪,若溪啊,你为什么不早些将这一切都告诉我,让我来替你分担些忧愁和焦虑呢?

    杨广思虑既重,又兼之方才陪染干喝了不少的酒,一时间竟觉得神思恍惚起来,隐隐约约听到了殿外像是传来了安若溪的声音,遂脚步踉跄着寻声走出了正殿,一把揪住迎面走来的侍女,嘶声呼唤道:“若溪,是你吗?你也随我回了长安?”

    那名侍女吓得“哇”地便哭了起来,想挣脱杨广撒腿跑开,可又不敢,只得哆哆嗦嗦地任由杨广扯着自己的衣袖,哭着叫嚷道:“王爷,我叫红绡,不是安承衣,您认错人了。”

    “你不是若溪?”杨广定睛望去,见这侍女形容长相确和安若溪有几分相像之处,不由得又迷惑了,“那我怎么刚听到若溪在殿外说话,迎面就碰到了你,你不会是若溪投胎转世的化身吧?”

    红绡年纪只有十四岁,听了杨广这话,连站也站不住了,不顾一切地挣脱杨广的拉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红绡的哭声引来了晋王府的十几号值事人等围拢了过来,杨广的贴身侍女瑟瑟也闻声赶了过来,一眼望见杨广神情呆滞地站在正殿门外,面前地上还瘫坐着名小侍女在“哇哇”地痛哭不止,忙上前喝退众人,拉起杨广转身就进了正殿,紧绷着脸质问杨广道:“王妃才进宫去住,萧萧今日也嫁了人,王爷在府里闹得这是哪一出呀?”

    “什么?萧萧今天嫁人了?”杨广听瑟瑟提及萧萧嫁人的事,才陡地从魔怔惊醒了过来,嘴里重复着瑟瑟的话。

    “哟,王爷这是喝醉了吧,殿里恁大的酒气,快随我回房歇息歇息,醒醒酒吧。”瑟瑟提鼻一闻,这才发觉殿内案上,地上一片狼藉,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便要拉杨广回去歇息醒酒。

    杨广此时头脑还处于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被瑟瑟拉着走出了正殿,一眼望见红绡仍坐在地上哭鼻子,遂抬手冲她一指,回头向瑟瑟吩咐道:“从今日起,就叫这丫头补萧萧的缺,到我身边侍奉吧。”

    瑟瑟正发愁萧萧出嫁之后,自己一个人照顾不来杨广,尔今听到杨广这话,心中窃喜,上前轻轻踹了红绡一脚,指使她道:“你这一哭,没想到却哭到了王爷身边当差,还不快去后厨端一碗酸梅汤来给王爷醒酒?”

    红绡年纪尚小,还不十分明白能到杨广身边侍奉,对她来说,可谓是一步登天,受到了极大的抬举,抹着眼泪爬起身来,带着三分不情愿地答应一声,往后厨走去了。

    杨广在瑟瑟的搀扶下回到寝殿坐下,又喝下碗红绡从后厨捧来的酸梅汤,头脑才彻底恢复了清醒。

    回想起染干走后,自己方才独自在正殿内竟因思念安若溪过度,一时产生了幻觉,犯起了糊涂,不禁又是一番感慨不已。

    耳边听着瑟瑟在询问着红绡的家世、出身,杨广忽然开口向瑟瑟问道:“萧萧和谢讽已跟随清河公离开长安了吗?”

    瑟瑟见杨广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正常,遂抬手指了指殿外,答道:“王爷,您瞅瞅外面的天色,太阳都朝西了,萧萧只怕已离开长安有百十里地了吧。”

    “你速传刘方,不,还是鲜于罗,立马来寝殿见我。”杨广向瑟瑟挥手作了个手势,示意她将红绡一并带出寝殿。

    瑟瑟带着红绡退出寝殿后不久,鲜于罗就遵命来到了寝殿。

    “鲜于罗,你立即从骠骑营中挑选出十名精壮、机灵的军士,记住,一定要选熟悉长安至信州之间地形、道路的,负责暗中配合萧萧,及时向本王传递关于张仲坚动静的消息,不得有误。”杨广正色向鲜于罗交待着差使。

    鲜于罗听罢,迟疑了一下,乍着胆子问道:“王爷,我要是走了,谁在身边跟随、护从您哪?”

    “不是还有刘方吗?我方才已经想过了,刘方不如你对长安至信州这段地形、道路熟悉,所以才派了你这么个差使。待办好了这趟差使,我举荐你做仪同,怎么样,还不快去?”

    鲜于罗得到杨广的亲口许诺,自是心花怒放,向杨广躬身施了个礼,兴冲冲地转身去了。

    望着鲜于罗离去的背影,杨广的思绪又转回到了清查关自在一案的上面。今日张衡建议他将庞勋一案一查到底之时,他出于维护大哥的体面,避免和大哥产生冲突的考虑,当即拒绝了张衡的建议,此时回想起来,又感觉此举颇为不妥。

    虽说目下尚不清楚大哥杨勇是否卷入了庞勋一案,也不清楚心仪这么年来从庞勋那里收受的巨额钱财最终流向了何方,用在了什么地方,但杨广凭着直觉意识到,这笔巨资的最终流向一定和朝廷的政务间有着某种密切的关联。

    安若溪一个弱女子,尚能在身受来自多方的重压下,置自己生死于不顾,冒着被故主派人刺杀的危险,帮助自己稳定住北境的局势,屡次打退突厥人的入侵,自已身为堂堂的皇子、亲王,难道就不能摈弃私心杂念,查明庞勋一案的真相,为朝廷忠心效命吗?

第605章 入宫捉鬼

    或许是受到了安若溪的激励,又或许是发自为国建功立业的本心,杨广毅然决定不再刻意回避矛盾,待大哥杨勇返回长安时,向他当面揭露东宫僚属大肆贪污枉法的实情。

    即便是大哥参与了其中,多半也会另有缘故,否则以他一国储君的身份,为何还要唆使宫僚向前朝的贵妇们勒索敛财吧。若真是如此的话,正好也可给大哥一个辩白和改过的机会,反正说什么我也不会与他争夺皇位的。杨广心里这样想着。

    “王爷,方才我已去找鱼府掾问过了,红绡是王爷田庄上的家生奴仆,出身没有问题,可以到王爷身边来侍奉。”瑟瑟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寝殿,向他禀报道。

    “啊,这样,自今晚起,我会挪到宫里去住,红绡暂时不必要她随我入宫,你一个人跟着我就行。还有,你去传鱼府掾来,我问问他萧萧出嫁的情形。”杨广的思绪被瑟瑟打断,随口吩咐道。

    鱼赞夫妇作为娘家人的代表,今日一早便送萧萧到了杨素府上,由于杨广有命,一切婚仪从简,所以,杨素并没有派出大队人马前来迎亲,只由新郎官谢讽带着几名仆从将新娘迎进府中,到正堂上拜见了杨素和郑祁耶二人,连酒宴都没有摆,就随杨素启程返回了信州。

    杨广听罢鱼赞的禀报,估计杨素多多少少猜出了自己急于嫁萧萧到他府中的真正用意,故而才草草办了婚事,带着萧萧一同返回信州去了。

    这样也好,杨素既然猜到了萧萧可能是自己派到他府中的眼线,日后一旦她有危险,再找杨素求助也就顺理成章了。杨广相信,杨素虽然猜到了萧萧的眼线身份,但决然猜不出她监视的对象是他新收下的近卫虬髯客,依目前的情况,还是叫杨素保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更有利于从张仲坚这条线索清查出他的同党,甚至是关自在。

    打发走鱼赞,杨广步出寝殿,眼见夕阳西下,已到了黄昏时分,因惦记着今晚还约了郭衍一起在宫中捉鬼,杨广便命人传来率领骠骑营全体将士驻扎到自己府中的段达,连同刘方二人,向他们交待了严加看守府邸,谨防有人潜入府中,劫走庞勋等项差使,唤过瑟瑟,就欲动身入宫。

    刘方见平日里与杨广形影不离的鲜于罗不见了人影,也欲保护杨广一同入宫,被杨广给拦下了。

    “禁宫之内不允许成年男子随意出入,你跟着我去做什么?这两天你办差多有辛劳,今晚好好睡上一觉,明日我还有差使要你去做咧。”杨广拦下刘方,只带着瑟瑟一名侍女出了晋王府,朝大兴宫走去。

    主仆二人一走进大兴宫的正门,杨广立马就感觉到宫内加强了警戒。由于宫内住有上千名女眷,夜间禁军将士不便进入宫内站岗警戒,长秋监辖下的宦者们便成为了夜间在大兴宫内值守警戒的主要力量。

    杨广带着瑟瑟从大兴宫的正门一路走至萧厄母子居住的兰芷宫,沿途就遇到了不下百名的宦者在宫内站岗值勤。

    “王爷,这么多的公公们站在道路两边,这是要做什么呀?”瑟瑟平生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多的宦者,禁不住好奇地向杨广打听道。

    “大兴宫里向来都是如此,到了夜晚,禁军将士不便进宫警戒,所以由这些宦者站岗放哨,巡夜值守。切记,你随我住在宫中,到了天黑,不是出宫随意走动,免得叫宦者们捉到了,关你进小黑屋里去住,我也救你不出。”杨广担心瑟瑟知道了宫中最近闹鬼的实情,心生恐惧,有意诳骗她道。

    二人前后相跟着来到了兰芷宫,杨广一眼望见郭衍已早早地站在兰芷宫门外候着自己了,遂笑着上前和他打招呼道:“郭将军,日间本王和你约定的不是二更时分吗,怎么你来得这么早?”

    郭衍抱拳答道:“末将知王爷白天要操劳公务,不宜睡得太迟,因此早到了些时候。”

    “唔,难得你如此体恤本王,既然来了,不妨先随我进兰芷宫略坐上一坐,待天色完全黑下来,咱们再一道出发,如何?”杨广对郭衍登起好感,笑容可掬地请他入宫略事休息。

    郭衍也不推辞,手按佩刀跟在杨广身后进了兰芷宫。

    “王爷,方才你不是说大兴宫夜间不准禁军将士担任警戒吗?怎么他身上带着刀就进来了呢?”回头见郭衍知趣地走进了门旁的值房休息,瑟瑟忍不住轻声问杨广道。

    “宫内的规矩,不该问的别问。”杨广冷冷地回了他一句,迈步率先走进了兰芷宫正殿。

    兰芷宫正殿内,只有晋王妃萧厄带着侍女赤芍在等候着杨广,见杨广到了,萧厄忙起身主动向夫君解释道:“昭儿和简儿两个娃儿不到天黑就已经睡着了,王爷若是要逗两个娃儿玩,只怕要等到明天早起了。”

    “简儿不是睡颠倒了吗,怎么今天睡得也这么早?”杨广走到居中坐下,转身示意萧厄也坐下,问她道。

    “这不是因为......”萧厄话才开了头,陡然见杨广冲她直摇头,这才意识到随杨广进宫来住的侍女瑟瑟可能还不知道宫中闹鬼的事,便立即改口说道,“小孩子家,睡觉没个长性,可能和昭儿两个白天玩得累了吧,今儿早早地就睡了。瑟瑟,你日后就同赤芍、绿萝两个一同住吧,王爷有什么事,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她俩也好帮着你些。”

    瑟瑟遵命,由赤芍带着,回宿房安顿去了。

    “王爷今晚真的要和郭将军在宫中巡夜?恕妾身多句嘴,不如就算了吧。”萧厄因牵挂杨广的安危,待瑟瑟离开正殿后,一开口就劝他道。

    “有王妃这位神女在,还怕那恶鬼再来宫中吓人不成?”杨广同萧厄玩笑道,见萧厄面有忧色,才正儿八经地答道,“说实话,我是想瞧瞧元胃举荐的这位千牛备身有多大的本领,能不能捉到恶鬼,所以才约他今晚一同巡夜的。”

第606章 嫡旧之后

    “他有多大的本领,关王爷何事?”萧厄仍放心不下杨广,继续劝道,“再说,今晚不同以往,王爷进宫来这一路上,没见宫中多了恁么多的宦者值夜吗,恶鬼怎么还会来自投罗网?倒是王爷日间还需处置公务,要爱惜些自己的身子才是。”

    “仅此一晚,仅此一晚,过了今晚,宫中若无动静,我再不熬夜了,行吗,爱妃?”杨广冲萧厄竖起食指,笑着向她请求道。

    “那好吧。二更时分,我会在这宫中准备些宵夜,静候王爷的。”萧厄执拗地想以这种方式劝说杨广不要巡夜巡得太晚。

    杨广大受感动,情不自禁地拉起萧厄的手,柔声向她倾诉道:“此生得遇王妃和若溪二人相伴,复夫何求!”

    萧厄深知杨广对安若溪一往情深,并不介意他在自己面前提及安若溪,反倒顺势劝杨广道:“若是若溪还在,也会放心不下王爷去巡夜的。所以,今晚妾身会一直等到王爷巡夜归来,再去安歇的。”

    杨广原本只是对元胃举荐郭衍一人在宫中巡夜感到有些好奇,想趁着约他一道巡夜的机会见识见识他的本领,尔今听到萧厄竟对自己如此放心不下,心一软,险些答应留在兰芷宫,不再去巡夜了。

    “王爷还是早去早回吧,莫叫妾身等得太久了。”

    得了萧厄这句话,杨广才挺身站起,向她说声:“那我现在就去了,尽量赶在二更前赶回来吃王妃备下的宵夜。”转身走出了正殿。

    “王爷就这么赤手空拳地和末将一同巡夜?这把刀王爷先拿着吧。”郭衍跟随杨广走出兰芷宫,才发现杨广身上并没携带有兵器,遂解下自己的佩刀,请杨广拿着。

    “今晚,郭将军是打算在大兴宫内各处来回巡查,还是到临射殿外埋伏,等候那恶鬼再次现身呢?”杨广想先瞧瞧郭衍的判断力和智谋如何,并不从他的手中接过佩刀,而是边走边向他问道。

    “有王爷带着末将一道巡夜,末将自然一切听从王爷之命行事。”郭衍很会说话,自然而然地答道。

    “你是元大将军向父皇举荐来宫中巡夜、捉鬼,本王不过是一时好奇,想跟着郭将军来瞧上一瞧,那闯进禁宫来吓人的恶鬼究竟长得什么模样而已,并没有干涉郭将军的权力。所以,今晚的行动仍以郭将军为主,本王只陪着你就是。”

    “王爷既如此说,末将就不妨直言相告了。末将打算每晚在宫中来回巡查一遍后,采用守株待兔的办法,返回王爷王妃居住的兰芷宫坐等恶鬼现身。”郭衍不带半分迟疑地答道。

    “为何不到恶鬼已经现过身,吓死过人的临射殿去埋伏、蹲守,偏偏选在兰芷宫守株待兔,你凭什么料定那恶鬼一定会来兰芷宫呢?”杨广吃惊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直视着郭衍,问道。

    “末将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在兰芷宫等到那恶鬼现身。然则末将以为,晋王妃素有神女之称,是娘娘为震摄宫中邪气特地请来宫中居住的,若换做末将是那恶鬼,要想惊扰宫中人心,首要之事便是须打破笼罩在晋王妃头顶上神女的光环,以此来证明即使神女入宫,也拿他奈何不得,只有如此,才能达到他想达到的目的。”

    “听将军的话中之意,敢情这恶鬼丝毫不惧神力震摄喽。想不到禁宫内竟闯进了这么一只神通广大的恶鬼。”杨广拿眼斜睨着郭衍,存心调侃道。

    “王爷说笑了,末将自幼生长于高山丛林间,往日只见过豺狼虎豹,从未见过,也根本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妖魔鬼怪。所以,尽管末将并未亲眼目睹那只恶鬼长得什么模样,也能认定,它必是有人假扮而成,并不是真的恶鬼。”郭衍被杨广拿话逼得无奈,只得向他说出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

    杨广对郭衍的这番肺腑之言并没有明确做出回应,带着他边继续向前走着,边侧过脸问他道:“将军自幼生长于高山丛林间,怎么会有机会加入禁军,做了千牛备身呢?”

    “说起来令人惭愧,末将能入右领军府做了千牛备身,一来仰仗父荫,二来也多赖高大将军一力抬举。”

    “你的父亲是哪一位,既是朝中显贵,为何又将你打小抛舍于高山丛林间?”杨广听郭衍说了句半截话,遂打破砂锅问到底道。

    “家父原是当今圣上于前朝任大丞相时府中的一名参军,在跟随圣上平定尉迟迥叛乱之时阵亡于两军阵前,当时末将因随家母在相州老宅居住,为叛军所逼,逃亡到深山老林避祸,自此在山林间生活了将近十年时间,直至去岁高大将军奉旨到关东一带巡视时,才命人在山林间寻访到了我母子二人,禀明当今圣上,抬举末将加入了右领军府,释褐即做了千牛备身。”郭衍据实答道。

    杨广听郭衍介绍罢他的家世、遭遇,心下恍然道:怪不得郭衍年纪轻轻便做了四品的千牛备身,且入值禁宫宿卫,原来他父亲是父皇杨坚在前朝做大丞相时丞相府中的旧部啊。

    杨广知道,父皇杨坚用人一向是亲疏有别,最受他看重的便是开隋前曾随他出生入死,平定过三方叛乱的那一批僚属、旧部及其后人,像郭衍这样的家世出身,自是在父皇头一批重用的人员之列。

    “你说的高大将军是哪一位,我怎么从没听说起过此人呢?”

    “就是尚书左仆射高公啊,王爷怎会从没听说过他呢。”

    杨广只知道原任右领军大将军的宇文忻因谋反被赐死后,右领军大将军的位置一直空缺着,却不知尚书左仆射高颖早在宇文忻被赐死后不久就兼任了右领军大将军一职,也因此更加不敢小瞧了身边这位自称是依赖父荫释褐即做了千牛备身的近卫将领了,眼见二人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昨晚恶鬼曾现身吓死过人的临射殿附近,遂抬手朝临射殿的方向一指,向郭衍说道:“咱们且到临射殿附近看看去吧。”

第607章 夜视眼、顺风耳

    这时大约也就是定更时分,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尽管郭衍料定那恶鬼不会再在临射殿附近现身,可一见杨广朝临射殿走去,仍三两步抢至杨广身前,将他护在了自己身后。

    “这会儿天色还早,郭将军用不着如此小心吧?”杨广说着,加快了脚步,和郭衍并肩走着。

    就在两人快要走到临射殿外时,郭衍突然一拉杨广,两人闪身躲到了殿外的一棵大树背后。

    “王爷,有动静。”郭衍悄悄地对杨广说道。

    杨广竖立耳朵用心听了听,并没听到附近有任何响动,遂问郭衍道:“会不会是临射殿附近值守的宦者发出的声音?”

    郭衍露出半个头,四下观望着,答道:“方才我听来人的脚步声沉重有力,离临射殿尚在三四百步以外,似乎正朝临射殿走来,不太像是宦者发出的声音。况且,王爷,你往那边看。”边说边抬手向东一指。

    杨广顺着郭衍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距二人藏身的大树约有几十步远的殿外廊下,影影绰绰地似乎有两个人影晃动。

    “这才是在此值守的宦者,末将方才听到的那阵脚步声却是从北向南走来的。”郭衍回头轻声向杨广解释道。

    杨广不再说话了,张眼向临射殿北面望了望,仍不见有人来,不禁对郭衍的听力产生了怀疑,遂不待他答应,首先迈步从大树后走了出来,冲殿外廊下的那两名宦者问道:“你们俩个今晚是在此值夜的?没发现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吧?”

    郭衍再想阻拦已是来不及了,只好握紧手中的佩刀,从大树后面走出来,站在杨广身边保护着他。

    两名值守的宦者见距自己不远处的大树后忽然闪出两个人来,起初吓了一跳,其中有一名胆大的朝这边问了声:“你们是谁呀?”

    他话音方落,杨广尚未开口亮明身份,陡然间就见郭衍像只离弦的利箭一般向北面窜了出去,口中喝道:“什么人?”

    杨广,以及在临射殿值守的两名宦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呆了,一转眼间,就见郭衍已窜至了百步以外,在他身前,果然出现了一条高大的人影。

    “是我。”那条高大人影像是认得郭衍似的,答话的声音颇为镇定。

    “元大将军,是你吗?”

    “不错,那边树下站的是哪一位呀?”左卫大将军元胃指着杨广,问郭衍。

    “回大将军,树下站的是晋王殿下。”郭衍抱拳答道。

    元胃快步向杨广走来,笑呵呵地问候他道:“王爷也想到临射殿会会那恶鬼,怎么同郭衍一道巡起夜来了?”

    杨广暗自惊诧郭衍的耳力过人,居然能听到数百步之外元胃的脚步声响,并能准确地判断出他行走的方向,不答反问元胃道:“大将军不在父皇跟前守护,怎么也来临射殿了?”

    “禀王爷,末将才将皇上护送回正阳宫,皇上还惦记着昨晚临射殿闹鬼的事,特命末将前来瞧瞧,不想在此遇到了王爷。王爷请回兰芷宫去吧,今晚大兴宫里有数百人在各处值守,怕是那恶鬼不敢再来了。”

    这时,在临射殿廊下值守的那两名宦者也跑了过来,向杨广、元胃等人施礼,问候。

    “这里只安排了你俩个值守吗?”元胃转向两名宦者,问道。

    “回禀王爷,大将军,殿内还有两个,南面、东面各有两个,何公公总共安排了八个人今晚值守临射殿。”

    杨约调任大理寺后,长秋监暂时由正阳宫掌事宦者何柱儿执掌,今晚安排人手防范恶鬼闯宫之事也由何柱儿负责。

    元胃听罢两名宦者的回答,点了点头,对何柱儿的安排还算是满意。

    “大将军,本王也是夜晚闲来无事,和郭将军到大兴宫各处随意走一走。既然碰巧遇见了大将军,咱们就一同转转吧。”杨广存心想向元胃打听郭衍究竟有什么过人的本领,便主动邀他和自己一同巡夜。

    “好吧,我随着王爷在宫中略转一转,便送王爷回兰芷宫吧。”元胃向两名宦者交待了几句后,便和杨广并肩朝东走去。

    “据本王所知,禁军之中多有骁将猛士,大将军为何单单举荐郭衍一人来宫中巡夜呢?”杨广回头瞧见郭衍跟在自己身后十几步开外,遂凑近元胃,低低的声音问他道。

    “王爷对郭衍感兴趣?”元胃先是脱口反问了一句,继而答道,“不瞒王爷,郭衍在禁军将佐当中武功虽称不上一流,但他有两样长处,却是谁也比不上的:一为夜视眼,二为顺风耳。末将正是看中了他这两项长处,才向皇上举荐他来宫中防鬼巡夜的。况且,郭衍还是皇上大丞相府中的旧部之后,用他,皇上也放心。”

    “原来如此。”杨广回想起方才在临射殿外的那一幕,不由得点了点头,心中暗想:郭衍身上这两样长处,若是用来监视张仲坚,或者心意师太,倒是比张须陀,李浑等人不知强到儿去呢。这样一想,便起了要收郭衍到自己麾下效力办差的念头,想了想,又试探着问元胃道,“郭衍既为千牛备身,本应归属于领军府,怎么会由大将军向父皇举荐他来宫中巡夜的呢?”

    元胃听杨广从与自己见面之后,三句话中倒有两句半都问的是郭衍,心中一动,笑着答道:“王爷想必也知道,高仆射兼掌右领军府,他身上差使多,经皇上允准,平时多由末将代他召集右领军府辖下的将佐们点卯、操演,因此,对领军府这些将佐各人的能耐大小略知一二。再者,郭衍因其父原是跟随皇上平定叛乱时战死于沙场之上的,格处受到皇上眷顾,释褐即入领军府做了千牛备身,不免受到别人嫉妒,他又是个红脸汉子,听不得别人说他仰仗父荫才入宫宿卫,曾屡屡恳求末将多派他些差使,好一刀一枪地自己挣出个功名来,堵上那些人的嘴。末将念及他身上那两项别人比不得的本领,这才向皇上举荐了他。”

第608章 两只野猫

    杨广听元胃向他介绍说,郭衍急于为朝廷效命,建立功业来证明自己,更觉收他至自己麾下多了几分把握,却不肯立即向元胃说明自己的这个意思,及时转移话题,和元胃、郭衍三人边走边聊,堪堪在大兴宫各处巡视了一圈,在元胃的执意护送下,返回了兰芷宫。

    待和元胃在兰芷宫门外分手后,杨广转身笑着问郭衍道:“郭将军既料定恶鬼必来寻内人的晦气,要不要本王在兰芷宫为将军预备下一处地方,以便将军能在此守株待兔,等着那恶鬼自己找上门来呀?”

    郭衍因跟随杨广和元胃走了一路,其间曾听到杨广向元胃详细打听自己,心中更增添了几分要在杨广面前显露本领、诛除恶鬼的争强好胜的念头,当下抱拳答道:“但请王爷进宫好生安歇就是,末将自有计较,无需王爷费心顾及末将。”

    “那好吧。明日一早本王就恭候将军的佳音了。”杨广破例抱拳回了一礼,转身迈步走进了兰芷宫。

    萧厄果真已在兰芷宫正殿备下了宵夜,见夫君刚过二更时分就回来了,显得十分高兴,陪着杨广边吃宵夜边拉了会家常,便同他一道回寝殿睡下了。

    杨广忙碌操劳了一天,兼之日间在王府和染干喝了场闷酒,倒头躺下,没过多大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杨广就被身旁的萧厄给叫醒了。

    “王爷醒醒,宫里像是出了什么事,你听。”萧厄好像一夜没睡踏实,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边用力摇晃着杨广,边带着几分惊慌要他听外面的动静。

    杨广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侧耳倾听。果然,听到远处传来一片嘈杂之声。

    他躺在床上,定了定心神,转过身柔声安抚萧厄道:“你再睡会儿,我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王爷,昨晚半夜三更地,这宫里好像窜进来了几只野猫,叫了一会儿就听不到动静了,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宫外远处就传来了喧闹的人声。王爷出去可务必小心哪。”萧厄也想随杨广起身去外面看看动静,被杨广强劝了下来,遂好心提醒夫君道。

    “知道了。”

    杨广漫声答应一声,披衣下了床,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出寝殿,来到兰芷宫的宫门内,抬高了调门,问道:“郭将军,你在吗?”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黑影从眼前晃过,郭衍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已站在了自己面前。

    杨广一眼望见郭衍手里拎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便问他道:“你手里拎着的是什么东西?宫里出了什么事,何处喧哗不止?”

    “王爷请看,是只野猫,另一只比它机灵,我尚示腾出手去捉它,它便溜走了。此时天色尚早,待天光大亮时,末将再去问问宫里出了什么事吧。”郭衍将手中拎着的野猫举到杨广面前,答道。

    杨广定睛看那野猫,被郭衍揪着颈后的长毛拎在半空中,竟显得比家养的猫还要乖巧听话,用两只淡黄色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杨广,像是在乞求他命令郭衍放了自己。

    “宫中的喧哗声持续多长时间了?”杨广此时没心思满足这只野猫的心愿,听远处的喧哗声仍在持续,遂问郭衍道。

    “王爷请留意,禁宫内不会有野猫出没的。”郭衍担心杨广会命自己离开兰芷宫,去打探宫里何处喧哗,先开口提醒他道。

    “你是说,这只野猫是有人放进兰芷宫的?”杨广瞪大了眼睛,想了想,又问道,“莫非你是怕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计才没有离开兰芷宫,去查探宫中何处喧哗的?”

    “王爷,果然不出末将所料,昨夜那只恶鬼大抵是光顾过兰芷宫了,不过,末将愚钝,未能及时发现它的形踪,只捉到了它放进宫去的一只野猫。”郭衍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答道。

    杨广心下不免骇然:倘若郭衍所说属实,这煌煌的禁宫岂不成了那只恶鬼任意往来的场所?

    他随即抬头望了望天色,向郭衍吩咐道:“天快亮了,估计恶鬼不会再来兰芷宫了。本王命你速去打探宫中何处喧哗,昨夜恶鬼还去过哪些地方,不得有误。”

    “那,王爷请保重,末将去去就回。”郭衍无奈,只得服从杨广的命令,手中仍拎着那只野猫,转身飞奔而去。

    杨广久在行伍之中,遇事自能保持沉着冷静,待郭衍走后,他独自一人围着兰芷宫前后转了一遭,结果没发现有任何恶鬼光顾留下的痕迹,反倒在兰芷宫后发现了两名躺在草丛中昏睡未醒的小宦者。

    杨广心中有气,不由分说,上前抬腿朝每人狠狠踹了一脚,大声吆喝道:“起来,再睡就起不来咧。”

    两名小宦者睡梦中被人一脚踹醒,睁开眼睛朝杨广瞧了瞧,并不认得他是哪位,遂一面翻身爬起,一面嘴里嘟囔道:“都是在宫里当差的,凶什么凶?”

    杨广见他俩分明不认得自己,既气恼又觉好笑,紧绷着脸问道:“你俩是来兰芷宫值夜的?怎么会睡到了草丛里去了,不怕蚊虫叮咬吗?”

    这两名小宦者年纪都在十六七岁模样,正是能吃能睡的年纪,听杨广这么一问,再低头瞧瞧,才发觉两人是在草丛中睡了一夜。两人用惊谔的眼神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梗着脖子向杨广反咬一口道:“我俩昨夜一直都警醒着呢,是你把我俩打晕之后拖到草丛中来的吧。你是谁?”

    杨广没想到这两名小宦者为人竟如此奸滑,一时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上前抡起巴掌,照着反咬自己的那个小宦者脸上狠狠地扇了下去。

    “啪”地一声过后,只见那挨了一记耳光的小宦者气急败坏地冲同伴怪叫一声:“一起上,揍他!”率先朝杨广身上扑了过来。

    “尔等还不快给我住手!”正当杨广提气握拳,准备狠狠教训这两名不识好歹的小宦者时,突听身后传来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回头望去,却见临德殿掌事宦者苏仪儿在郭衍的陪同下,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第609章 一件亵衣

    两名小宦者虽然不认得杨广,可却认得苏仪儿是皇上跟前最得用的掌事宦者,闻声回头见是苏仪儿到了,顿时吓得面容失色,腿上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声也不敢言语了。

    “你俩个有眼无珠的混帐东西,自己滚到长秋监跪着去,没我的话,不许起来!”苏仪儿像是有急事来找杨广,厉声打发了两名倒霉的小宦者去长秋监罚跪,尔后凑到杨广身前,低低的声音传达皇上的口谕道:“圣上召王爷立即到正阳宫晋见。”

    杨广看看紧随苏仪儿身后返回的郭衍,脱口问道:“苏公公,宫里倒底出了什么事?”

    “事急矣,王爷,咱们还是边走边说吧。”苏仪儿催促着杨广和自己一道朝正阳宫的方向走去,方开口向杨广解释道,“昨夜不知是什么人在临德殿外悬挂起了一件女人贴身穿的亵衣,今早皇上得报后龙颜大怒,已传旨封锁了各处宫苑,要命王爷前去主持追查亵衣的来处呢。”

    杨广闻听此言,禁不住和郭衍交换了个眼神,暗想:郭衍还真的猜对了,依目前的情势推料,那两只野猫确实有可能是有人为了声东击西,故意放到兰芷宫去的。临德殿是父皇日常处置朝务的宫室,那只恶鬼于现身临射殿外,当场吓死了一名宫女之后,紧接着又在临德殿外悬挂起了一件女人贴身穿的亵衣,他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杨广一路思索着恶鬼怪诞行为的真正用意,不知不觉已跟随苏仪儿来到了正阳宫门前。

    “郭将军请暂在宫门外稍候一时,王爷,请随咱家入宫见驾。”苏仪儿将郭衍拦在了正阳宫门外,只引着杨广一人走进了正阳宫。

    正阳宫正殿内,杨坚和皇后独孤伽罗俱神色严峻地在等候着杨广的到来。

    “阿纵免礼,事情想必苏仪儿路上已同你说了吧。朕已命左右两个领军府急调一千名千牛卫入宫宿卫,自即刻起,命你暂掌宫中宿卫,清查亵衣出处,从速驱邪诛鬼,确保大兴宫安宁。”不待杨广进殿向父母行礼,杨坚即开口向他传命道。

    “可是父皇,儿臣......”杨广没想到杨坚会把清查宫中闹鬼的差使也交给自己,一急之下,就想开口推辞。

    “你不必说了,朕知道你想说得是什么。但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会有人胆敢在朕处置日常朝务的临德殿外挂一件女人的亵衣,他们意欲何为?”杨坚近乎蛮横地打断杨广,沉着脸向他问道。

    “方才来正阳宫见驾的路上,儿臣也在琢磨这个问题,一时间尚理不出个头绪来,请父皇明示。”

    “依朕看来,有人在逼朕放弃临德殿,改在别处会商朝务,如此一来,他们便可趁机四下散布谣言,蛊惑人心,妨碍朕即将实施的南北统一大业了。”杨坚直视着杨广,缓缓说道。

    杨广着实吃了一惊,急忙问道:“难道父皇以为,宫中闹鬼这件事也和南陈,甚至‘雁巢’、关自在有关?如若是这样,儿臣责无旁贷,愿为父皇分忧。”

    “今日朕即要召集朝中宰辅,正式下诏建立淮南、山南两座行台尚书省,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有人在临德殿生事造乱,不能不使朕怀疑是南陈细作暗中作祟。然则,在你彻查出这一事件真相之前,这只是朕的猜测而已,并不足为凭。朕已决定,今日仍在临德殿内会商朝政,决不叫宵小之徒遂了心愿。”

    “别的都还好说,只是这清查亵衣来源一事,多涉宫闱及女子私事,儿臣不知从何入手,还望父皇、母后指点一二。”杨广因想到要在宫中清查亵衣的来处,势必会涉及宫中居住的上千名皇室女眷和她们的侍女、仆妇,一旦不慎就可能导致女子名节受损,闹出人命出来,故而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母后独孤伽罗。

    “你来之前,我和你父皇已经议过这件事了。”独孤伽罗了解儿子的为难之处,开口向他解说道,“关于在宫中清查临德殿外所挂亵衣这件事,可分三个步骤来进行,非到万不得已之时,用不着你亲自出面到各处宫苑中去查的,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儿臣愿闻其详。”杨广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你父皇和我都认为,宫中近日发生的这些事情不宜对外声张,动静不能搞得过大,以免**党利用,扰乱朝政,所以,清查亵衣这件事,首要的是要暗中隐秘进行,第一步先令各处宫苑自我查纠、举报,如果不能找出其来源,第二步,再根据已掌握的线索,重点展开排查;仍不能达到目的的话,则会采取第三个步骤,分批将大兴宫中的女人迁往长安宫居住,到那里再继续展开调查,直至查出亵衣的来源为止。但是,这第二、第三步一旦实施起来,难免会在宫中引发混乱,因此,需尽可能通过自查来锁定目标,查出亵衣为何人所有,进而查出将亵衣挂到临德殿外之人,将其绳之以法。”独孤伽罗详细地向杨广介绍了自己和夫君初步议定的三个清查步骤。

    “母后是说,现在已经掌握有亵衣来自何处的线索了?”杨广头脑反应得快,立马便从独孤伽罗的话中找到了对自己最为有用的东西。

    “皇上,临德殿那边已收拾停当了,朝中的几位宰相也在宫门外候着了,您看......”恰在这时,苏仪儿走进殿来,躬身向杨坚禀报道。

    “昨夜在临德殿外值守的那名宦者还有救吗?”杨坚缓缓站起身,瞟了杨广一眼,问苏仪儿道。

    “回禀皇上,已传太医进宫救治了,详细情况尚待咱家去问过太医后方知。”这一早,苏仪儿来来回回忙得不轻,显然还没顾得上过问此事。

    “你随朕到临德殿会议朝务,查案的事就交给晋王主持吧,你不必再过问了。”杨坚迈步向殿外走着,随口向苏仪儿吩咐道。

    “苏公公,这是怎么回事?昨夜歹徒在临德殿外行凶伤人了吗?”杨广瞅准时机,趁苏仪儿还未跟随杨坚走出大殿的空当,走近他,低声问道。

    “唯一活着的人正在长秋监由太医施治,王爷不妨到那里去瞧瞧。”苏仪儿匆匆应了一声,跟在杨坚身后走出了大殿。

第610章 蹊跷的死因

    杨广本想跟随父皇一道赶去临德殿查看昨夜事发现场,但转念一想,父皇方才没有命自己陪他前往临德殿,想必不想将此事过早地透露给今日入宫会商朝务的朝臣,遂停下了脚步,转身问候母亲道:“母后是什么时候得知临德殿出事的,没有受惊吧?”

    独孤伽罗招手示意杨广坐到自己身边来,向杨广介绍事发经过道:“大约四更天不到吧。你是知道的,苏仪儿往常都是带着两名当值的小宦者住在临德殿内的,昨夜是他睡至半夜,听到殿外动静不对,带人出殿一看,发现在临德殿外值守的四名宦者尽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殿外梁柱上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人挂上了一件女子贴身穿的亵衣,这才急忙跑来向皇上报信的。唉,可惜苏仪儿忙中出错,只顾着跑来正阳宫向皇上报信,却忘记了命人控制住事发现场,结果搞得这件事被随他住在殿内的两个小宦者叫嚷得满宫皆知,引得昨夜在宫中值守的一百多名宦者都闻讯赶到了临德殿外瞧热闹,引发了今日清晨宫中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

    “父皇是因为担心临德殿出事的消息被这些赶来围观的宦者传说至宫外,才命左右领军府调集一千名千牛卫入宫宿卫吗?”杨广听母亲话说到此,停下不说了,遂开口问道。

    “你猜的不错。你父皇确是担心宫中接二连三出事的消息传至宫外、坊间,所以才调禁军入宫,将今日清晨赶往临德殿外瞧热闹的一百多名宦者尽皆拘押到了长秋监。好在禁军入宫及时,在临德殿外发现值守的四名宦者有一名还没死,这才由苏仪儿奉旨传太医紧急入宫为他救治,唉,也不知救得活救不活。”独孤伽罗说着,长叹了口气,神态间显露出了疲态。

    杨广因知母亲不到四更天被叫醒,与父皇商议对策到此时,未免有些疲倦了,便请求独孤伽罗回寝殿再睡个回笼觉,放心将接下来的事交给自己来主持即可,辞别了母亲,出了正阳宫,带着郭衍,即朝座落于大兴宫西南一隅的长秋监衙署走来。

    长秋监是隋代负责管理内朝事务及宦者的内廷办事机构,后来发展到唐代改称内侍省,特别到了中晚唐宦官当权时期,内侍省曾权倾一时,其长官被人称为内相,权势甚至超越了外朝的宰相。

    但整个有隋一朝,皇帝重用外朝大臣,并没给身边宦者留下参与朝政的机会,所以,长秋监在当时仅仅是个跑腿办差的宫中服务机构,地位不高,权利也不大。

    即便如此,因开隋以来,伴随着疆域的拓展,人丁繁衍,需要朝廷管理的事务日渐增多,作为宫内日常服务机构的长秋监也逐渐膨胀,宫内宦者人数从开皇元年间的几百人发展到开皇六年间,已增加到了上千人,故而,对于何柱儿、苏仪儿这样的宦者来说,能够坐到长秋监使的位置上去,可以说是他们毕生追求的终极目标(杨素的兄弟杨约因是幼年不慎从树上掉下,失势成为了宦者之身,与何柱儿、苏仪儿这些经过阉割入宫做宦者的人自是不同,还应属于士大夫阶层,所以深以做长秋监使为耻,千方百计地也要调出长秋监。)

    正因长秋监管理的人员日渐增多,建在大兴宫西南隅的长秋监衙署的规模也经过了多次扩大,由原来的一处三进院落扩建至了如今的三处院落,其中最大的院落前后五进,比杨广在长安新都中晋王府还要大上许多。

    杨广带着郭衍来到长秋监衙署,经人指点,走进了最东侧的一座三进院落,向里面的人亮明身份,说明来意,直接进了第二进院落来探询太医救治伤者的情况。

    奉旨入宫救治受伤宦者的太医将杨广、郭衍二人让进伤者躺着的那间房间,手指昏迷不醒的伤者、摇着头向二人介绍道:“王爷,此人内腑被人用利刃刺破,且因失血过多,恕下官无能,已救他不活了。”

    杨广走近伤者,俯身观察着他的伤势,向太医问道:“我瞧他是伤在左肩,并非致命处,太医为何称救不活他呢?”

    太医走上前,轻轻将伤者的身体推向一侧,用手指定他后背上的伤处,向杨广解释道:“行凶者确是一刀刺中了他的左肩背,但发现未能将他一刀毙命,随后又从原来的伤口处进刀,刺破了他的肺脉,这才是致命的一刀。”

    杨广大吃一惊,忙追问道:“你是说,凶手先刺了他一刀,发现他还活着之后,又从原来的伤口深深地刺了一刀,才将他伤成这样?你能估算出凶手前后两次入刀的间隔时间吗?”

    太医点点头,答道:“王爷,现在伤口被包裹着,无法请你瞧得真切,但下官奉旨入宫救治他时,确曾在同一处伤口内发现有两次进刀的痕迹,只是难以确定前后两次入刀的时间间隔。”

    “你既说难以救活他,能否设法将他唤醒,本王向他问两个问题吗?”杨广似乎找到了迅速查破此案的重大线索,语调急促地问太医道。

    太医略微迟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答道:“我只能勉力一试,能不能唤得醒他,他醒来后能支撑多久,都不得而知。”

    杨广不舍得放过眼下这个直接查出凶手的大好机会,坚持要太医将伤者唤醒,以便从他口中问出凶手是谁。

    太医被逼无奈,只能命人强行撬开伤者的嘴,喂他服下了几口参汤,吊住他的心脉,激发起他的精神。

    几口参汤喝下去,在杨广焦灼、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下,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受伤的宦者一张嘴,吐出一口黑血后,悠悠醒转了过来。

    “你听着,我现在想知道是谁在临德殿外刺伤了你?”杨广惊喜之下,忙向伤者问道。

    受伤的宦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样吧,我来猜猜凶手是谁,如果我猜得对,你点点头便可,能做得到吗?”杨广并不气馁,当即决定换个问法。

    看着受伤的宦者费力地点了点头,杨广向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认得凶手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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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
三百年地分南北,九千里日月东西。
少年马上披重甲,老僧溪边浣袈裟。
饮马长城嗟蹉跎,戏蝶迷楼话旖旎。
大业贞观兴亡事,曲折是非任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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