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0:营地夜谈
“找到捺萨和苏塔兄弟,然后悄悄干掉?”
骑士副官恍然大悟。
“对啊,真迟钝。”肯恩轻笑起来。“暗杀和复仇在安贝拉冰港是允许的,只要做得足够安静漂亮,谁又会为了两个人渣伸张正义呢?”
他似乎十拿九稳。
朗明威却在衡量这件事情的意义,他原本可以等到麦格彻底安全之后,再调动部队过来解决这件事情。
但因为急着返回诺林王国,所以这种仇恨就只能提前处理掉。
马哈鲁说的对,确实是个好建议。
但是奎玛和洛嘉却摇摇头。
他们从探听到的情报来看,劫掠者的领袖目前不在营地当中,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返回。
奎玛做事情很细致。
他发现端倪之后,就派同行的狼骑手们去盯梢,而下午换岗归来的骑手说——有南疆黑市的买主,已经来到劫掠者营地接洽,但捺萨和苏塔并没有出现。
“那就是说,他们藏在城里?”
朗明威手指交错,竖在嘴前,似乎在感慨事情实际操作的难度。
诺大的安贝拉冰港,究竟从何找起。
肯恩摇摇头,在篝火边坐下来,开始悠闲得制作烤肉,似乎根本不在意事情的进展,言行中处处透露着对龙荆骑士团的鄙夷。
【朗明威被情绪影响得很严重。】
骑士副官想要开口,却被朗明威拦下来,他知道马哈鲁每次做出这种举动,都是在提醒自己。
他尝试着深呼吸,放空思绪,才发现脑子里积压的全都是心事,根本没有用心在想。
朗明威重新清理思绪,然后寻找疏漏。
“你说得对,马哈鲁,我们要利用现有资源,我相信佣兵和金色盾牌公会的线人会提供情报的对吧?”
朗明威主动致歉。
但肯恩却摇摇头,直到手里的食物滋滋冒油,才边吃边看着他说:“我没有义务,毕竟这件事跟我的委托毫无关系,我只负责麦格小姐的安危。”
“薄情寡义的市侩之徒!”
骑士副官终于忍不住。
他痛斥佣兵领袖的傲慢,对于朗明威的挑衅就是对诺林王国侮辱,这是任何一个有荣誉感的士兵都无法容忍的。
【朗明威在骑士团中的威望极高。】
肯恩继续吃东西,然后笑着说:“你知道吗,骑士长大人亲口交代,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友谊。”
此话一出。
周围所有人都面色不适,尤其是麦格处在了最尴尬的位置,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朗明威深深叹了口气。
他站起来,主动走到肯恩面前,蹲下保持着朋友的距离和平视的目光。
“等等,”肯恩在他开口前竖起手掌。“别这么有仪式感,弄得像是小妞要告白一样尴尬,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更不要试图用样貌求得我的原谅。”
周围呕声成片。
朗兹他们动作浮夸地嘲笑着,就连麦格都忍不住用手挡住了嘴巴。
朗明威有些笑场。
他调整好情绪,很诚恳地跟马哈鲁道歉:“我承认自己嫉妒你的眼光和天赋,也很抱歉,把本不该由你承受的情绪向你发泄。”
朗明威目光灼灼,坦坦荡荡。
他做事情向来都是正直且充满诚意,所以属下士兵和周围接触过的人都很欣赏他。
朗明威继续说:
“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很重要,我需要知道确切信息或者模糊的线索也行,我不希望用友谊支付,相反,我愿意提供相应的报酬,附赠我的感激。”
这番陈词可谓相当洒脱。
肯恩于情于理也应该委婉些,但他还是摆出遗憾的表情,开口就是拒绝:“我很抱歉,委托内容……”
“等等!”
麦格突然开口。
她站到朗明威旁边,躲在银白色的盔甲后面,继续说道:“现在起,我跟着哥哥,谁都没有办法拒绝!”
肯恩放下食物,皱起眉头。
“麦格小姐,您是在威胁吗,这种办法非常幼稚……”
“但是有效!”
“并不,这没办法改变我的决心。”
肯恩继续开口回绝。
麦格却丝毫没有退缩,她很清楚肯恩的本事,所以希望他能够帮助朗明威,同样的,她也很清楚肯恩的本心非常善良友好。
她知道:
肯恩要演好佣兵的市侩和顽固,就必须有足够的理由下场,否则没法开口,会显得很廉价,很没有原则,而这个台阶只有麦格能给。
她暗自佩服肯恩的情商。
但她也要开口演好自己的剧本,她说:“您无法拒绝,因为你如果强行要我配合,就必须把我从龙荆骑士团手中夺回去!”
“哇偶。”
朗兹脱口而出,随后转身掩饰尴尬。
洛嘉和骑士团副官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之前还在哥哥怀里装较弱的女孩子。
“啧啧,真有想法。”
奎玛抱着【肃修】暗自咋舌。
肯恩差点就被气笑了。
他盯着麦格,又看看朗明威,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眯眼表示着愤怒。
麦格继续说:“相信我,这绝对更加危险和麻烦,您还不如施展才华,动用人脉,帮我们解决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呢?”
朗明威转身摸了摸麦格的脑袋。
他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伯克选择把自己送进军营,却要把麦格独自留在皇家图书馆里继续接受教育。
“好吧,好吧,我真是佩服。”
肯恩半推半就地同意帮忙。
他确实可以做到,甚至更加简单,但是朗明威必须要为自己的情绪化付出代价,也要从消极状态当中走出来,否则接下去的行程会失去一个强大的队友。
肯恩让奎玛去营地当中找人。
片刻之后,有位壮汉便走过来,他红光满面,最近似乎过得春风得意。
麦格认出了对方。
他是之前在安贝拉冰港酒馆里见过的壮汉。
“鲁尼·加农,为诸位效劳,哈哈哈,向您致意,尊敬的马哈鲁大人!”
他是金色盾牌公会在北境的线人。
肯恩之前拜托他处理之前整理的战利品,既然劫掠者们也是来倾销战利品的,双方之间必然会有类似的渠道会透露出消息。
“鲁尼先生,帮我找个人。”
肯恩露出微笑。
壮汉还没听就欣然应允,因为这个笑容里藏着哗哗作响的金币。
0281:女客人
有了鲁尼先生的帮助,这件事情似乎变得简单,劫掠者头领必须要交代在【安贝拉冰港】。
朗明威似乎打定主意。
肯恩也不再急迫,伯克被提前召集,意味着红枫高地出现了变故。
远古遗迹,部落战旌。
不论哪个,肯恩都不想参与其中,旋涡太激烈,桑顿卡亚需要战旌活着。
他决定放慢节奏,晚点再抵达。
篝火只剩余烬,颜色暗淡,晚风里传来鸟鸣——奎玛发出的暗号,意味着有人靠近。
肯恩不需要提醒。
片刻后,朗明威坐在了篝火旁边。
“骑士长,你想要说些话吗?我建议你最好先保持足够的睡眠,然后捋清楚思绪。”
肯恩没有去看他。
朗明威抬头望着天,魔物四处乱飞,北境荒原里的夜空充满了野性的生机。
他说:“你似乎不再着急,为什么?”
肯恩瞥了眼身旁的骑士长,他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顾虑,而是给出另一种说辞。
他说:
“冰髓古城盘踞着无数劫掠者,大家被吓得不敢前进,只能聚集在安贝拉冰港之类的地方等待。”
肯恩抱着胳膊,闭起眼睛,嘴里继续说道。
“随着数量积累,这种劣势被弥补,就像是灌满水的胃囊,迟早能够撑破劫掠者的肚皮……”
他们就是要等这个时刻。
所以在安贝拉冰港耽搁一阵子也无所谓,主要是要等到劫掠者和商队之间的局势逆转。
“趁着最近,陪陪麦格小姐。”
肯恩突然改变话题,语气也变得沉重。“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明白我的意思。”
朗明威也侧过头看着他。
龙荆骑士长什么话也没说,起身离开了,他们要在安贝拉冰港呆一段时间。
……
屠夫餐厅生意很好。
伊凡是侍者中看起来最不像工人的,沉默寡言,做事情需要更长的时间。
因为他脚是瘸的。
伊凡苏醒后没有回答任何关于身份的问题,但他没有拒绝老板的工作,只有一个要求。
不能住在太狭窄黑暗的地方。
安贝拉冰港鱼龙混杂,即便是最繁华的街巷,也没有在刀斧队的管理下变得秩序井然。
打架闹事和坑蒙拐骗时有发生。
伊凡穿梭在狭窄拥挤的桌椅当中,传递着香喷喷的肉类美食,从来没有收到过小费,所以小工们经常用这件事情取笑他。
伊凡永远都是麻木沉默,没有反驳,甚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这道浓汤属于最角落的桌子。
店铺里面很忙。
佣兵和商贩劳工们谁都嚷嚷着要尽快吃到食物,所以这盆沉重滚烫的东西只能由他这个瘸子亲自去处理。
巨大的考验。
伊凡弓着身体,压稳重心,穿过吵闹的店铺,始终盯着油腻到打滑的地板。
他路过一张圆盾做成的桌子时,无意中听见交谈。
“最好的蛇眼晶体,珍贵程度甚至要超过红宝石,您的品味真是太好啦,绝对能艳压群芳。”
商贩不要良心地恭维着。
坐在对面的先生看起来身价不菲,随行的妇人戴着半截面具,却更加体现出神秘感和勾人的韵味。
伊凡瞄了眼桌上的东西,不由得放慢脚步。
他知道这东西绝对是赝品,毕竟埃尔伟城邦盛产珠宝首饰,即便是三岁小孩都能分辨螺英和蛇眼晶体。
“你这是什么表情?”
尊贵的先生突然发问。
他看见旁边站着个端汤的侍者,眼神还到处乱飘,似乎关注到了某些容易令人忽略的事情。
安贝拉冰港贸易繁荣,但骗子也是随处可见。
伊凡点头致歉,什么话也没说,脚步踉跄地低头走向了角落,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了质疑和询问。
他搅黄了生意。
一只穿着靴子的粗腿横挡在过道上。
伊凡猛地失去平衡,即便奋力抢救,依旧重重地跌倒在两张圆桌中间,滚烫的汤水和食材泼得他浑身都是,疼得钻心,皮肤火辣辣的。
轰隆,砰,哗啦。
巨大的声响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阔绰的先生和他的女伴也回头张望,那名商贩就趁着这个空档,将对方摆在餐桌上的钱袋顺走,头也不回地钻出了店铺。
等到顾客发现问题,除了尖叫已经无能为力。
伊凡觉得浑身都疼得厉害,但没来记得发出呻吟,就被一只粗壮的手给拎起来,按在了圆桌上。
“呸,杂碎,你弄脏了大爷的靴子。”
强盗瞪着眼睛,唾液横飞。
他头顶上全是伤疤和纹身,肌肉虬结,被廉价的皮甲包裹着,身后是吃得一片狼藉的桌子。
围观者们窃窃私语。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打算要用暴力来逃单,周围没有赏金猎人,没有刀斧队,谁都不想淌浑水,所以都压低音量做着自己是事情。
伊凡疼得龇牙咧嘴。
他跟劫掠者们相处了很久,自然能够明白对方的卑劣行径,甚至能看得出更多……
强盗和骗子是一伙的。
他们见卖货失败,只能够用明抢的手段,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的报复!
商铺老板拎着钢刀从后厨出来。
伙计们似乎都很忌惮,谁都不清楚该如何解决,就在局面僵持不下,而屠夫餐厅准备自认倒霉的时候……
“他做错了什么?”
略带沙哑的女声,似乎有些疲惫。
强盗和围观者们看向吧台,上面坐着个头发略显蓬乱的女魔法师,大家之所以能够猜出职业,是因为那件褪色、毛边残破的长袍。
她转过身,表情很疑惑。
“哪里来的流浪者,敢这样跟本大爷说话,让我来瞧瞧是谁这么有勇气啊?”
强盗掐着伊凡的脖子,将他按在吧台上。
女魔法师稍微抬起脑袋,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盯着面前这位陌生的男人,她手里甚至还握着杯水。
没错,清水,没有度数。
“谁在这种鬼地方喝不带颜色的液体,哟呵,你看起来都要睁不开眼了,不如我请你喝点提神的,然后做点快乐的事情……”
强盗开始语言调戏,甚至恶心地凑过去。
他故意在对方耳朵边说:“喜欢乱说话,是吧,我现在对你的兴趣要比这小子大得多。”
0282:预见未来
强盗丝毫没有节制的意思。
他顺着对方的脸颊闻过去,乱糟糟的头发似乎只是刚刚睡醒,其实没有丝毫异味,甚至有种很淡的清香,令人有些迷醉。
“你已经死而无憾了。”
女魔法师很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她看起来很忧郁,也没有做出抵抗,而是盯着被按在桌面上的伊凡。
他也很平静,或者说麻木,没有感激和愤怒。
强盗注意到女魔法师衣物单薄,于是仗着体型优势故意抬高自己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望进去。
他撇见了首饰的微光。
女魔法师胸口戴着项链,是全身上下为数不多的装饰品,但看起来价值连城,没有赝品的廉价感,而是处处透着高档华贵、古朴神秘的味道。
“啧啧,小妞儿,把它给我瞧瞧。”
强盗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语气变得强硬,明摆着要连人带财一起劫走。
阴沉的水浪席卷屠夫餐厅。
强盗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的手此时距离女魔法师尚且还有很小一段距离,但再也移动不得分毫,就像是被埋在凝实的沙土当中。
“啊,呜,额。”
微弱的挣扎被掐灭。
凝固的不止是手,还有人,或者说周围这片空间。
伊凡觉得自己失去了压力,稍加尝试,竟然从压制中挣脱出来,踉跄着差点跌倒,幸好抓住了强盗的盔甲才没有摔到脑袋。
他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手中的盔甲纹丝不动,而且连内衬都硬得像是铁片一样,被牢牢冻结在空气当中。
伊凡看见壮汉满眼恐惧:
他表情停留在最后的抽搐瞬间,脸颊慢慢涨红,肤色由黑变紫,似乎在经历着一个很缓慢的窒息过程。
伊凡转过身。
喧闹的屠夫餐厅安安静静,或者说整个世界都已经停止向前移动,欢声笑语,阴谋算计,人生百种面孔全都僵硬在空气当中。
观众们静静悄悄,似乎没有影响。
伊凡疑惑地转过来,看见壮汉眼中开始浮现血丝——只有这个人停留在凝固和活动之间,备受折磨。
“嘶!”
伊凡浑身战栗。
因为有只手指在自己脖颈游曳。
女魔法竟然靠了过来。
她皮肤如同冰块般冰冷湿润,带着某种奇怪的触感,像是把玩着一枚珍贵的宝石。
伊凡没有动弹。
他似乎变得不见喜悲,始终保持沉默,直到女魔法师指着强盗,拳头开合。
强盗开始剧烈喘息。
他似乎处在泅溺边缘,涕泪横流,嘴里根本组织不出像样的言语,甚至想要哭嚎着祈求。
“瞧,作何感想?”
女魔法用脸颊贴紧伊凡的耳朵。
她轻声询问,眼里带忧郁,口吻温柔又悲伤,似乎在像某个漆黑的树洞作倾诉。
“没有想法。”伊凡平静地说着。“很正常的人类行为吧。”
他感觉到耳旁的呼吸,才变得有些紧张。
伊凡喉咙吞咽着,随后就有手掌贴过来,感受着喉咙的起伏,似乎他做任何事情都很有意思,值得仔细研究和对比。
在女魔法师眼里,谁都不算人类。
凡人只是值得研究的个体,没有羞耻心,没有等级和尊卑观念,甚至不存在善良和邪恶的区别,只是单纯地值得归纳和总结的案例。
“我……我似乎懂得你的想法。”
“会失望吗?我对人类的态度,总是跟这个世界的观念相悖。”
女魔法坐在吧台前,从后面抱着他。
伊凡摇摇头,说:“并不,我……我很荣幸,听起来是否有些卑微……我,我是说……”
“嘘!”
女魔法师面露微笑。
她不知道用什么表情能够安抚人类,所以只能勉强做出微笑,尽管它看起来很不合时宜,也不算是对于问题的回答。
伊凡却很感激耳边微弱到极点的笑声。
他没有感叹女魔法师的强悍,或者毫无怜悯的冷血,相反,这个微不足道的笑容,让伊凡觉得对方好温柔……
强盗似乎终于从窒息中摆脱。
他依旧无法动弹,却艰难地组织起语言,颤抖着向女魔法求饶:
“我,我我,抱歉,我想活下去。”
“你不想。”她摇摇头。“你想要获得它,我明白的,贪婪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情绪,甚至能够盖过恐惧和迷茫,让人类做出超越自身负担的决定。”
伊凡觉得身后的重量消失。
他有些失落。
女魔法师离开座椅,取下了脖子上的水晶装饰,然后非常温柔地将东西套在了强盗的头上。
尽管对方眼皮抽动,汗液横流,但还是挣扎不开。
他给伊凡的反应,仿佛在说——这枚昂贵神秘的装饰品甚至比绞刑架的套索还要令人忌惮。
强盗在戴上的瞬间便双眼发白。
他面前的景物飞速旋转,周围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急速闪过的画面瞬间穿透意识,如同无数把锋锐无比的刀子割开了皮肉,甚至还在不断细分……
他看见很多,却无法集中意识。
强盗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落点来表达情绪,他甚至开始忘记恐惧的定义是什么。
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开始减速。
他终于看清楚,是自己在分赃,然后被同伙捅死,或者是被送上邢台,甚至在野地里遭遇意外……
“我的……未来……”
强盗嘟嘟囔囔着。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画面开始消失,那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在不断减少,似乎未来在收束。
最后,变成空白。
强盗已经双眼炸成浆糊。
血浆从所有空洞里向外汩汩地流淌,但尸体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甚至保持着勾肩举手的姿势。
然而几个呼吸之后。
尸体开始分解成粉末,最后飘散到店铺各处,连一滴血液都没有遗留下来。
“他怎么了?”伊凡问。
“眼界狭隘的人,会被困死在循环当中,人类永远是有局限性的,跳不出固定思维,就无法看见事物最本质的东西。”
女魔法师平静地解释,盯着落在地上的项链。
伊凡略微有些愣神。
他很惶恐地俯下身子去捡,因为这种弯腰的动作似乎不应该交给对方。
伊凡吞咽着口水,小心翼翼地将东西给她戴上。
女魔法师表情依旧忧郁,却点点头说:“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我……您叫什么?”
伊凡似乎很紧张,很期待。
“这就够了吗?”女魔法师说,“我叫……”
洛克萨妮。
0283:挑衅婪桥的女人
“我很荣幸,女士,您为何会看中我?”
伊凡望着周围近乎凝固的空间,感受着那冰凉的手指在脸颊和脖颈间游曳。
“你的未来,我很感兴趣。”
洛克萨斯嘴唇微启。
她知道某些本该熟睡的东西正在苏醒,北境最深层次的魔法随之活跃,而钥匙就藏在伊凡身上。
“我能感受到旷野的呼吸,风吹过婪桥,铁索晃荡,骨粉研磨的石砖冰冰凉凉……”
洛克萨妮低声呢喃。
伊凡在咒语和心理暗示的双重作用下失去意识。
然后周围变成昏暗不堪。
雾气伴随着风雪降落下来,黑暗当中,似乎有张咧开的嘴巴,光线只能照亮半张脸,洁白的牙齿张开,白烟喷吐而出。
“呼,孩子,你真特别。”
他就是伊凡脑中的声音,每次伊凡意识模糊,就会拉扯伊凡的灵魂。
“迷路了吗?”
黑暗里伸出干瘦的手掌。
他戴满铜纹戒指,珍贵的珠宝镶嵌在古老的饰品上,似乎在炫耀着财富,弯曲又舒展,像是邀请,又像是蛊惑……
洛克萨妮睡眼惺忪地站在伊凡面前。
她偏偏头,望着黑暗里的东西,似乎在观察一件很古老的遗物,随口说道:
“婪桥果然真的存在,只是被隐藏罢了。”
洛克萨妮叹了口气,她似乎有些失望,盯着黑雾对面那座虚幻的长桥,说道:“原来看守者是你,我还以为会是更令我感到意外的人物。”
“年轻人,你认得我?”
“不,”洛克萨妮笑起来,“我只是知道,你贪婪且愚蠢,被关在婪桥这座囚笼里……是咎由自取。”
黑雾开始沸腾。
虚无中的桥梁似乎传来了冷风,上面的铁索发出催命般的响动,直到黑暗里的声音再次发出。
他说:
“你借着伊凡的意识来找婪桥,却敢开口挑衅我,孩子,真是不知道好歹……”
黑雾洞开,狰狞的鬼影呼啸而出。
这里是现实和虚无的交界,属于是婪桥的控制范围,那座遥远的遗迹,正在尝试着将洛克萨妮的灵魂拖走!
女魔法师张开双臂。
她看见黑影如同绞索缠绕在胳膊上,古老的诅咒疯狂地撕咬着,身体随时都要破碎,痛苦和强悍的力量撼动着这片空间。
“原来……你被困得这么死?”
洛克萨妮带着笑弧,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被影响的迹象,甚至好奇地向内张望。
婪桥里的人开始愤怒。
他也意识到面前的女人并不简单,索性将原本隐藏的东西暴露出来,只见斑驳的骨粉砖出现在地面上,周围凝固的空气开始流动。
雪花簌簌地落下,是黑色的。
洛克萨妮眼前出现长阶,桥梁正式向自己开启,突然有种强烈的欲望从内心深处涌出。
连她都感到有些吃惊。
“谢谢,我很久……没有体会到冲动了。”
洛克萨妮望着静默在昏暗中的桥梁,缓缓向前移动脚步,几乎就站在昏黄的交线上,随时能够脱离伊凡的潜意识,坠入无尽的深渊。
黑暗里的人露出得逞的微笑。
他知道婪桥的魅力,只要迈动脚步,拉扯力就会成倍地增长,对方站的位置,就是欲望膨胀的顶峰。
谁能拒绝自己最真实的渴求呢?
洛克萨妮却偏偏停住了脚步。
她闭上眼睛,临门一脚,却像是在品味长久以来失去的情绪,甚至露出开心的笑容。
“来吧,孩子,我在等待。”
“我很抱歉。”
洛克萨妮睁开眼睛,眼中带着满足,更多的则是无情的戏谑,甚至还有得逞的挑衅。
“你……哦不,别!”
黑暗里的声音愈发焦急。
他看见洛克萨妮抬起脚,无数怨灵瞬间扑向了长靴,似乎想要将她带进黑暗……
砰,轰隆,咿呀!
洛克萨妮竟然踩碎了婪桥上飘荡了无数年的怨灵,它们轰然破碎,变成朦胧的余烬,最后散在空气当中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洛克萨妮露出玩味的表情。
她再次抬起脚,往后回落,这种缓慢的举动其实是在挑战人性,拒绝自己深层的渴望,也是在践踏着婪桥看守的威严。
“你……你竟然敢……”
“我知道时间不早咯,我该告辞,说实话你令我失望的程度反而令我吃惊,呵呵。”
洛克萨妮转身返回伊凡的身旁。
她挑起伊凡的下巴,在黑色的风暴当中撑起略显安静的角落,身旁呼啸的冤魂凝结成了实体,每只都庞大得能够吞噬山峦,却偏偏没办法靠近这处角落。
洛克萨妮在回忆。
她想起伊凡将项链戴在自己脖子上的虔诚,这种对生命失望透顶的灵魂,应该就是吸引婪桥的原因。
伊凡被劫持虐待的时候。
捺萨的仓库当中正好藏着箴言碎片,巨大的情绪落差还有隐藏多年的性格暴露,这种复杂的人性似乎激活了婪桥的封印。
黑暗继续在向内压缩。
婪桥还在扩张,似乎要侵入现实。
洛克萨妮突然冒出个更有趣的尝试,她叫醒了沉睡当中的伊凡,让他看见周围这些骇人的欲望。
“我在哪儿,我要死了么。”
伊凡很平静地询问,眼神却再也没从面前的女魔法师脸上移开。
他是真心依赖着面前的女人。
洛克萨妮拥其入怀,像是安慰着受伤的野兔,“你看见我身后的桥梁了吗?”
“嗯。”
伊凡缓缓闭上双眼。
洛克萨妮抚摸着他的卷发,继续说:“那里许给你无尽的愿望,但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去撬动历史。”
她松开手,让对方自己做选择。
“狂妄至极,”婪桥里的声音变得暴躁,“伊凡,回应我,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伊凡听出了这个声音。
他先是惊讶,再是释然,然后望着洛克萨妮略带忧郁的双眼,似乎是想珍惜最后的时间。
洛克萨妮说:“你选择我,可能会死。”
伊凡张开双臂,向她坠落。
婪桥里的声音在嘶吼,带着浓重的不甘和愤怒,而伊凡却已经做了决定。
他最后的遗言只有非常简短的一句话
“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为你赴死?”
0284:洛克萨妮
“现在。”
洛克萨妮抱住伊凡。
她感觉到了周围空间的波动,婪桥想要越界撕开虚妄,直接从潜意识里接走伊凡,夺取对方的肉体。
“晚安,伊凡。”
洛克萨妮轻声说着,怀里的人瞬间失去意识。
她转过身,眼中带着难见喜悲,但黑烟尽头的存在却感觉到某种愤怒穿透的怨恨,任何怨灵都阻挡不住这种情绪的蔓延。
“看来你有备而来。”
婪桥已经撕开空间,黑暗变成了流淌的水,正在淹没这片世界上本不该存在的空隙。
洛克萨妮抬起手。
她沿着额头将蓬乱的头发梳理到脑后,露出原本就精致且端庄的面庞,年轻,却极其有韵味。
她突然向两侧挥动手臂。
澎湃的黑雾龙卷瞬间被撕碎成徐徐的晚风,滚动的黑浪如同奔流而来的海洋,却在她手中轻松握持,甚至能够随着手指的蜷缩变成溪流,最后淌在脚下,被气浪蒸发干净……
“你做了什么?”
黑暗里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他似乎浮现出很遥远的记忆,关于某些本该逝去的存在,还有埋葬在永恒之海的历史。
“你,你挖了她的棺材?”
“谁?”
洛克萨妮微笑反问。
她没有停止施法,这种虚无的空间,无法禁锢她的力量,反而因为没有规则,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捏碎婪桥的精神魔法。
这种事情说出去谁又回相信呢?
“你说得对,我确实做了准备,因为我根本不清楚婪桥当中究竟藏着什么。”
洛克萨妮不断撕扯着周围的黑暗。
当所有冤魂凝结成的实体开始崩溃逃散之后,原本属于潜意识的平静空间开始浮现出来,关于伊凡隐藏在心中的一切……
那些明媚又寂寞的记忆。
洛克萨妮继续破坏着对方留下来的侵蚀痕迹。
她要清空婪桥所做的一切,然后将伊凡推到另一个位置当中去,推到一个原本属于这个孩子的未来。
黑暗在崩解,孤魂野鬼们逃回了婪桥。
那个声音隐隐颤抖。
他开始收缩力量,把贪婪欲望全都召回来,怕被这个疯狂的女人全部撕扯感激。
“你……究竟是谁……你怎么做到的……”
他甚至开始结巴。
“婪桥守护者竟然会畏惧?真是有意思。”
洛克萨妮继续拔除侵蚀节点,这种东西比魔法阵要复杂上万倍,但在她面前就如同清理盆栽中的杂草一样随意轻松。
婪桥开始隐退,空间正在恢复合拢。
那个声音终于意识到了害怕。
但他却忍不住去想另一件事情:“人类阵营如果得到你这种力量,那就说明,你早就不再安于势力间的争夺,凡间的野心与你没有关系……”
洛克萨妮听见这句话,竟然也笑着点了点头。
黑暗里的声音继续逃跑。
他在消失之前迫切地问道:“既然如此,你准备得如此充分,究竟是为了对付谁呢?”
洛克萨妮看着慢慢收缩的黑暗。
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忧郁,似乎在思考,最后只是耸了耸肩,随口做出解释:“我再来之前,曾经幻想过婪桥的守护者是否有线索,或者说,这里会出现一位旧神。”
空气在抖动,黑暗在挣扎。
对方的情绪波动非常明显,黑暗里的声音带着某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正在疯狂地撞击边界。
他抓住最后的裂缝,撑着它,保持对话。
他问:“你……你竟然想要杀死一位旧神!”
“为何不呢?”洛克萨妮似乎很坦然,“但这条路还很遥远,我得找到祂们,才能得到我想要知道的答案,如果没有办法,我会继续杀下去……”
她举起手,轻松将黑暗碾灭。
洛克萨妮环顾四周,只看到了遍地狼藉,还有在潜意识里迷茫的伊凡。
她将他抱起来,任由对方枕住自己的双腿。
洛克萨妮抚摸着伊凡的碎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
“我没有找到,所以我决定让祂们来找你,帕洛图斯比究竟藏着什么呢……伊凡,祝你被选中,然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这个世界本来就不该如此。”
昏昏沉沉,世界颠倒。
伊凡在屠夫餐厅的储物间醒过来。
他躺在老板用来收留杂工的临时房间当中,周围生着壁炉,床边还有彻底冷却了的饭菜。
伊凡趁着瘸腿,冲出去,抓到正在屠宰牲畜的伙计,发疯似地询问道。
“我昏迷了多久?”
“不清楚,两天,还是三天吧。”
伙计看见是伊凡,原本想要皱眉唾骂,甚至威胁这个沉默寡言的瘸子。
但伊凡现在看起来截然不同。
他眼中重新闪烁着光,这是活人,而且是有寄托的活人才会具备的东西。
究竟是谁给了他希望呢?
伊凡记得洛克萨妮。
他在后面发疯,跟每个见到的人确认当天发生的事情,询问那位记忆当中的女人。
头发蓬乱,眼神慵懒。
她穿着破旧古老的法袍,长靴是某种兽皮,脖子还挂着一枚危险且漂亮的吊坠。
她不把人类当做同类。
她甚至无法区分善恶和喜恶,只是做着自己理解的事情,不管这个世界如何看待她自己。
我行我素的女魔法师。
“她在哪儿,她去了哪里,谁能告诉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该怎样才能再次见到她!”
伊凡发疯了。
或者说,原本疯了的伊凡终于又有了精神。
店铺老板很粗暴地将他关在了房间里,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这种孩子。
安贝拉冰港每天都有失踪的女人。
那些赌徒都以为自己一眼钟情,然后从宿醉当中醒来的时候旁边空空如也,腰包也被掏空,没有联系方式“我们曾立下誓言,不允许背叛信仰者追随虚假的阿瓦罗萨转世。你的战士们很英勇,但却不够强大。”她从背后解下一把巨大的战斧,斧刃上包裹了一层虽然很薄但却货真价实的臻冰。她是真正的冰裔,一直在默默地承受着武器的寒意带来的不适。不过就在她要走到筵席最远端的时候,她僵住了。在最后一张桌子前,脸色铁青地围着一帮离群独坐的人,这是一去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冰裔——追雪部落,他们是一群有仇必报的狂徒
0285:交易
捺萨点点头,向后躺倒在湿润的靠背椅当中。
他正坐在魔沼蛙,贾·波勒先生的店铺里,距离上次出现在这里,已经过去了数天。
苏塔和他都没有返回过劫掠者营地。
所以说,在外面蹲守的桑顿卡亚斥候,并没有找到正确的目标。
捺萨松开双臂,表现出友谊。
他说:“抱歉,我没有想到您的效率竟然如此之高,以至于我忙活着其他事情,都没有时间过来询问箴言碎片的进展。”
魔沼蛙抽着烟卷,咧出笑容。
他身上的马甲鼓鼓囊囊,看起来里面藏着不少好东西——最近劫掠者越来越猖獗,他收到的礼物、店铺当中的生意都非常不错。
波勒先生把箴言碎片搁在桌上。
他点燃两根兽油蜡,这是烛行者最喜欢用的东西,但在这间店铺当中,只是用来给珍贵的宝藏增色的用的光源。
这笔生意到了最关键的谈判阶段。
魔沼蛙将东西推出去。
他把自己最近探听到的事情全盘托出,包括箴言碎片可能蕴藏的秘密。
“哦,巴郎穆,我恨这该死的运气。”
捺萨和苏塔都露出遗憾的表情。
他摊开双臂,嘴里不知何时已经镶嵌了金牙,明晃晃地说道:“我是个讲究效率的人,说实话,其实我听说这东西是把钥匙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失去兴趣。”
他们是劫掠者。
荒原还有大笔生意在等着两个人去做,根本就没有闲工夫去做那种探险家的任务。
他们喜欢赚钱,赚血腥又痛快的钱。
波勒建议捺萨和苏塔:“你们可以寄存在安贝拉冰港的兽肚巷里,等到北境盛宴结束,你们赚够了财富,就可以用大把是时间去研究这东西的奥秘……”
“哈哈哈哈!”
捺萨和苏塔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他们赚钱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金盆洗手。
为了不用再刀头舔血、烧杀掳掠也能够过上相当奢靡的生活,等到生意做完,剩下的便是享受生活,谁愿意用宝贵的时间去做这种拿不准的事情呢?
简直是本末倒置!
“波勒先生,您有很多顾客……”捺萨开始提出其他方案,似乎在急着出城。“谁出价高,我愿意当场埋掉,娑布里先生有间拍卖行对吗?我这东西,有没有上台举牌的资格?”
捺萨和苏塔最近混迹在安贝拉冰港。
他们享受着兽帆船带来的繁荣,纸醉金迷,流连在混乱无序的销金窟中难以自拔。
他们口中的【娑布里先生】……
其实是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之一。
他创建了最令人惊艳的拍卖行,专门贩卖些足够令人震惊的物件,据说被邀请的出价者,往往都是北境古老部落的线人,或者说各大冒险家协会的高层。
“您真的不需要考虑吗?”
魔沼蛙耷拉着眼睛。
他吐出嘴里的烟雾,等到周围足够朦胧的时候,这只怪物看起来就变得阴险又狡诈,似乎全世界最精明的地精商人都没办法在他面前套的好处。
捺萨摆摆手,丝毫没有动摇。
他说:“我们在全世界最荒凉的土地上做着最危险的生意,呵,说得很奇怪,昨天黑蛇酒吧的侍者跟我说,劫掠者就是用命赌财富的勇士……”
“哈哈,恬不知耻!”
苏塔无情地嘲笑同伙。
虽然他当初听见的时候也很开心,不仅搂着侍者灌酒,甚至还赏了好多小费。
捺萨看见魔沼蛙没有被自己逗笑。
他耸耸肩,似乎无所谓,正色道:“我们随时都有可能会死,这是实话,所以说肉眼可见的利益才值得搏命,及时行乐的人生才最舒服……”
魔沼蛙用带蹼的手掌拍拍肚皮。
波勒先生给两个劫掠者介绍了合适的生意,那些被带到安贝拉冰港的战利品,几乎全被拖上了南疆赏金犯的兽帆船。
魔沼蛙概不过问他们之间肮脏的交易。
他做生意甚至都不看重那笔中介费和佣金,甚至谁都没有见过贾·波勒离开这间店铺。
谁能猜到他做生意是图什么呢?
捺萨说:“既然如此,我们就说定咯,再帮我物色个合适的雇主,随便您开价,或者说完成相关的委托也没问题。”
他起身来开板凳。
苏塔习惯性地撂下一袋子赏钱。
贾·波勒看得出来:
这两个劫掠者赚得盆满钵满,甚至有可能已经和萨雷克约定了长期合作,把在冰髓古城里囤积的宝贝全都交给这个阴险狠辣的赏金犯去操办。
“嘿,朋友。”
波勒先生轻轻敲击桌面,叫住了他们。
捺萨和苏塔转过身来,看见魔沼蛙冲着他们吹灭了蜡烛,又将装有箴言碎片的盒子放回肮脏的马甲。
他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嗓音说道:
“我得提醒客人,如果在寄存期间出现意外,我将默认拥有这件商品的处置权。”
劫掠者闻到了黑吃黑的味道。
波勒先生却笑出声,继续说道:“所以请务必小心行事,如果得罪过谁,最好是避避风头……”
捺萨露出金牙。
他们是劫掠者,这种人得罪的家伙可数不过来。
砰,门被关闭。
……
贾·波勒静静待在黑暗的房间当中。
他最喜欢等待客人时的静谧,这种激动的感觉甚至要比去古城歌剧院旁听还要刺激。
戏剧总是重复地表演人性。
他只需要坐在这里,就能够经历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命运。
叮铃铃。
商铺们被推开。
肯恩走进来的时候,嗅到了尚未散去的蜡烛味。
洛嘉也瞬间挑起眉头,当初部落联军驻扎在桑顿卡亚的时候,曾经有烛行者跟他交过手,所以对于这种掺杂了秘药的东西非常感兴趣。
肯恩将肮脏的羊皮卷轴撂在桌面上。
他说道:“马哈鲁来交任务,这份委托上面的材料已经备齐,把赏金和你答应好的情报叫出来,我知道你敢开门见我,就必然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咚!
肯恩将野熊的脑袋放在吧台上。
鲜血肆意流淌,瞬间侵占了整片木板,迅速抵达桌子边缘,随时准备滴落下去。
0286:哧溜哧溜
朗明威姗姗来迟。
他身后是戴着新饰品的麦格,似乎是在来店铺的路上买了点小礼物,有朗明威这个诺林阔佬在,安贝拉冰港就是郁金香最豪华的游乐场。
洛嘉和奎玛看起来也很狼狈。
那些霜熊狂暴起来谁都招架不住,而且有外人在场,几个人都得遵照战旌的命令保留实力,所以在狂暴巨蟒和各种猛兽的围攻当中只能艰难地寻求生存。
肯恩其实看起来更加糟糕。
他满脸都是污渍,盔甲变得更加破烂。
如果不注意的话,还以为这家伙是那种南方来的流浪者,谁又能想得到这个人是桑顿卡亚部落的战旌呢?
魔沼蛙露出非常满意的笑容。
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哧溜,嗒嗒嗒。
波勒先生张开巨嘴,色彩奇怪的皮肤中间出现一条骇人的裂缝,紧接着是看不清楚的牙齿,随后……
“哇,好长的舌头。”
奎玛叫出声,一阵恶寒,站到了后方。
肯恩也迅速离开长桌。
他看见魔沼蛙非常享受地舔舐着野兽的鲜血,两颗巨大的眼球依旧保持着半睁半闭的模样,谁都看不清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行了,我要吐出来了。”
洛嘉也招架不住。
他捂住嘴巴迅速跑到店铺门口。
朗明威就非常贴心了。
他在第一时间就把麦格挡在身后,这种精神污染实在是太过恶心,不要给诺林郁金香留下心理阴影。
肯恩挑挑眉毛。
他似乎看到了某些细节:
野兽的血液并没有把魔沼蛙的嘴巴糊得到处都是,这些液体都很自然地流进了血盆大口当中,似乎被黏液给包裹而不是混合。
波勒先生享受完桌面上最后一滴溢出的血液。
他稍微向前倾斜,然后用巨大的舌头将东西裹进了嘴巴当中,在口腔里翻滚舔舐,如同孩子正在享受着蘸取了蜂蜜的糖糕。
“老天爷啊,这得什么味儿……”
朗兹挡住了奎玛和洛嘉。
巨裔退无可退,觉得画面恶心,但是又没有办法逃避,偏偏奇怪的心理不允许他把眼睛闭上,似乎这种猎奇的玩意儿还有那么点意思。
“你是要提纯吗?”
肯恩站得最近,甚至还凑了过去。
朗明威虽然一言不发,但其实很佩服马哈鲁的心理素质,要知道这种生物的巢穴往往都腌臜不堪,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甚至能够损坏人的嗅觉。
佣兵领袖却甘之如饴,愿意替自己属下开道。
马哈鲁很有冒险精神,而且心理素质和智慧都非常不错,如果对方愿意加入诺林军队的话,很容易就能混到自己今天的位置。
他只需要再找两个财主,或者有足够面子的贵族……
诺林骑士长的位置恐怕还得再添加一个。
肯恩不清楚朗明威的想法,就算知道,估计也会不屑一顾地笑出声,随后就跟自己的属下们一起用低劣的玩笑嘲讽着诺林军队的无能。
佣兵都是这样。
他们有很多时候都认死理,对于那种不接受的建议,喜欢用不恰当的言辞去羞辱或者拒绝。
其实这就是典型的佣兵心理。
他们的生活的工作不允许有太多反悔的机会。
那就只能彻底的毁掉另一种选择,来告诉自己毫无退路,要么继续向前,要么只能够栽个跟头。
噜,噜噜。
魔沼蛙似乎在享受着嘴里的东西。
他看起来有点晕乎乎的,或许血液和生肉让这家伙达到了微醺的地步,难道说这个种族就喜欢这样享受食物吗?
波勒先生似乎变得更加圆润了一些。
他身上的破旧马甲被撑得更紧,伴随着某些粘稠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哝声,有些奇怪的烟雾从他后面散开。
【技能:腺体提纯】
【描述:魔沼蛙能够通过特殊的手段,提取到任何液体当中的需要成分,甚至能够将东西分好以后吐出来。】
肯恩挑挑眉头,瞪大了眼睛关注着。
他看见魔沼蛙扭动身体,后背的斑点都开始颤抖,那些斑驳的图形原来都有肉眼难以分辨的小孔。
魔沼蛙向后抵在墙壁当中。
他表情非常奇怪,说不上来,就像是:
怪物拧巴着脸,然后被更丑陋的东西吓了一跳,最后才发现是照了镜子……
波勒先生似乎很享受地“释放”了某些藏在身体里的东西。
朗兹抽动鼻翼,想要确定空气当中有没有骚味。
波勒当然能够看见他的东西,随后便开口说道:“听着,如果你觉得我会在自己店铺里撒尿,那你可就太侮辱我了。”
他从身后的墙壁当中取出藏好的瓶子。
肯恩看着对方将好几个类似的小玩意儿放在桌面上,里面装着数量不等的液体,从备注提供的信息来看,竟然就是霜熊血液当中混合的提纯物品。
朗明威似乎见怪不怪。
他在诺林王国的时候,就听说过魔沼蛙这个种族,甚至在某个贵族的家中就见过一头成年的魔沼蛙。
人类喜欢将这东西饲养起来。
他们并不觉得具有智慧,能够交谈就可以跟自己平起平坐。
贵族们圈养这种东西,把他们当做提纯器,用来进行某些危险的魔药研究,或者说是某些召唤仪式的辅助用品。
列尔波塔家族并没有类似的行为。
他们以正义著称,贯彻着诺林王国的教条,对于类似的行为虽然没有能力去制止,却在对于晚辈的教育当中反复强调——不要将这种事情当做理所当然。
肯恩接触麦格比较早。
他最欣赏的就是女学者对于善良的解释。
魔沼蛙看见众人纷纷陷入沉思,尴尬地砸了咂嘴,他突然开口冲着朗兹说:“嘿,那边的巨裔,你能靠过来吗,这边有些事情还得需要你的帮助。”
朗兹傻乎乎地走了过去。
奎玛和洛嘉适应了许多,但还是面露难色。
肯恩问道:“你想对我的属下做点什么?”
魔沼蛙似笑非笑地说:“实不相瞒,我刚才分解以后才发现,距离材料清单当中标注的量还差了一点点。”
朗兹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因为搏杀而染上的猩红,暗道糟糕。
巨裔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的只有黑暗,随后才猛地意识到……
魔沼蛙的嘴巴里原来长这样!
0287:清洗
哧溜哧溜。
魔沼蛙原本庞大的身躯又膨胀起来,甚至能够触碰到高耸的屋顶。
他像是蟒蛇吞咽那样撕开血盆大口。
魔沼蛙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小蛤蟆,从种族角度来说他们能够在奥苏亚大陆不灭绝,总是有足够生存的天赋或者能力的。
吧嗒,吧嗒。
魔沼蛙将巨裔整个含在嘴里,舌头肆意舔舐,仿佛在享用最美味多汁的肉排——但朗兹的腿还在外面,挣扎的频率不断缩小。
唾液湿哒哒地落在周围。
肯恩飙出一句脏话,腾身跃上桌台,但还是没有来得及,手掌扑空,眼睁睁地看见波勒先生像是吮吸浓汤那样把两只脚也吃进嘴里。
“呜呜呜,咕噜噜~”
他嘴唇蠕动,腮帮子鼓鼓囊囊,伴随着四溢的腺液确实很像在咀嚼嘴里干燥的肉块。
“该死,快张开!”
肯恩费劲力气将手插进合拢的唇缝里。
他暗自心惊,因为传来的触感非同小可,这嘴巴里面似乎已经被魔法阵笼罩。
封死的结界难以撼动。
肯恩即便爆发出【重峦】,再施加上【古老战技】也没办法将魔沼蛙的嘴巴给打开。
波勒先生圆溜溜的眼睛终于瞪大。
他似乎也很惊讶,眼前这个人类爆发出来的力量和压迫感确实强,甚至撬开了缝隙,露出里面五彩斑斓的光芒。
“呜,呜呜!”
魔沼蛙手舞足蹈,想要解释些什么。
但是他合拢的嘴巴似乎已经进入了下一个阶段,暂时丧失原本的表达能力。
肯恩还在继续尝试着拯救朗兹。
奎玛和洛嘉也都飞奔而来,他们爬上桌子,将武器插进缝隙当中,咬紧牙关发力撬开。
“该死,把人给我吐出来,你在搞什么鬼东西!”
肯恩费尽全力,却因为魔沼蛙皮肤上的黏液脱手。
他向后倾倒,虽然身手敏捷没有摔跤,但原本的缝隙失去支撑之后瞬间合拢,把奎玛和洛嘉的武器咬死。
“啊!”
两个人被迫撞在一起。
肯恩涌起火气,展开灰色视界,看见朗兹的影子在魔沼蛙的肚皮里翻滚。
唰——
他救人心切,直接将【晨昏】从背扣当中取出,拿在手上掂量着寻找角度。
奎玛和洛嘉对视一眼。
他们爆发全力将武器抽出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桌子,给战旌足够的视野和助跑空间。
“呜呜呜!”
波勒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都快脱落了。
他看见佣兵领袖像个屠夫似地盯着自己,而且对方手里的斧头看起来非比寻常,刃口爆发出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
魔沼蛙两只蹼掌在胡乱挥舞。
他突然皱起眉头,似乎闹了肚子,腮帮子也鼓鼓囊囊的,嘴唇缝隙里渗出各种粘稠的液体。
腥臭发馊,似乎还有点腐蚀性。
“好吧,救人要紧,给我把朗兹吐出来!”
肯恩握紧晨昏,踩着长凳飞到空中,在狭窄的房间里做出腾跃的姿势,斧刃划开天花板的植物,照着魔沼蛙的脑袋就猛地落下。
“呜,呜呜,呕——”
波勒终于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将人给吐了出来。
“该死!”
肯恩看见巨裔飞向自己。
他只能使用【影隙】瞬移到旁边,将斧头砸在墙壁当中,整座建筑随之摇晃,墙体轰出非常大的空间,里面黑黢黢的,塞满了港口当中的杂物。
波勒是个不爱整理的家伙。
此时的魔沼蛙已经双眼翻白。
他向后翻滚,像个凹凸不平的球体,晃晃悠悠地身躯,长舌头耷拉在嘴边,还有湿哒哒的唾液流出来。
朗兹被吐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哎呦喂,我差点以为要闷死。”他捂着脑袋爬起来,然后抱着自己打寒颤。“该死,我觉得自己好肮脏,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恶心了。”
朗兹蜷缩在地上。
他看起来没啥大碍,就是精神遭受了重创罢了。
奎玛扶着膝盖,方低身子去检查同伴的情况,然后发出奇怪的笑声吐槽道:“其实正好相反,兄弟,你看起来干净得简直不像话。”
洛嘉也在后面捂着肚子狂笑。
朗兹虽然全身都还在滴水,但是不论盔甲还是皮肤都一尘不染,铁器凹槽都光洁如新,比最好的工匠保养出来的防具还要惊艳。
肯恩也收起武器走过来。
他展开灰色视界检查过后,确认朗兹的血条没有丝毫的变化,反倒是洗了个免费的澡。
【态度:心悸】
朗兹这种性格的巨裔,竟然都能够感到后怕,可想而知待在魔沼蛙的嘴巴里会是怎样一种体验。
“你可把他吓惨了,波勒先生。”
肯恩抱着胳膊转身盯着柜台后面。
魔沼蛙喘息着翻回身体,一边深呼吸,一边从身后的墙壁当中掏出刚才那样的容器。
他咂摸着嘴巴,似乎有些扭伤,说道:
“我觉得我受到的惊吓应该更严重些,老实讲,你打断了提纯,魔法在我肚子里爆炸,得收取额外的费用才能抵消……”
“奸商,谁让你不解释。”
洛嘉皱着眉头,当场开口回击。
“我以为你们明白,”波勒反倒觉得委屈。“我跟伯克是老朋友,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他每次都会用陷阱帮我抓魔物野兽,然后让我尝尝他跟班的味道。”
“嘶……每次?”
朗兹瞪大双眼,心想这种经历竟然会有人重复经历过。
真够遭罪的!
肯恩露出恍然的表情。
他回想起来:
第一次跟伯克来到波勒先生的店铺时,学徒就表现出极大的恐惧,看起来心理阴影属实不小。
肯恩提交了佣兵委托。
他最近在刷悬赏任务,既是符合自己的身份,也是为了给马哈鲁增加名气。
肯恩解决了很多艰巨的任务。
安贝拉冰港的佣兵团队们都很感激他,毕竟这种事情算赏金的话比较见外,所以只能是欠人情。
肯恩最开始动用他们去寻找苍厝蛇。
现在做的这些,算是延迟支付的报酬,将知名度和好感刷出去。
他每次走上街头……
在那些公告栏或者幽深巷子里穿行的时候,能够听到旁人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佣兵马哈鲁和金色盾牌公会。
0288:第二座烘炉遗产
朗明威姗姗来迟。
他身后是戴着新饰品的麦格,似乎是在来店铺的路上买了点小礼物,有朗明威这个诺林阔佬在,安贝拉冰港就是郁金香最豪华的游乐场。
洛嘉和奎玛看起来也很狼狈。
那些霜熊狂暴起来谁都招架不住,而且有外人在场,几个人都得遵照战旌的命令保留实力,所以在狂暴巨蟒和各种猛兽的围攻当中只能艰难地寻求生存。
肯恩其实看起来更加糟糕。
他满脸都是污渍,盔甲变得更加破烂。
如果不注意的话,还以为这家伙是那种南方来的流浪者,谁又能想得到这个人是桑顿卡亚部落的战旌呢?
魔沼蛙露出非常满意的笑容。
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哧溜,嗒嗒嗒。
波勒先生张开巨嘴,色彩奇怪的皮肤中间出现一条骇人的裂缝,紧接着是看不清楚的牙齿,随后……
“哇,好长的舌头。”
奎玛叫出声,一阵恶寒,站到了后方。
肯恩也迅速离开长桌。
他看见魔沼蛙非常享受地舔舐着野兽的鲜血,两颗巨大的眼球依旧保持着半睁半闭的模样,谁都看不清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行了,我要吐出来了。”
洛嘉也招架不住。
他捂住嘴巴迅速跑到店铺门口。
朗明威就非常贴心了。
他在第一时间就把麦格挡在身后,这种精神污染实在是太过恶心,不要给诺林郁金香留下心理阴影。
肯恩挑挑眉毛。
他似乎看到了某些细节:
野兽的血液并没有把魔沼蛙的嘴巴糊得到处都是,这些液体都很自然地流进了血盆大口当中,似乎被黏液给包裹而不是混合。
波勒先生享受完桌面上最后一滴溢出的血液。
他稍微向前倾斜,然后用巨大的舌头将东西裹进了嘴巴当中,在口腔里翻滚舔舐,如同孩子正在享受着蘸取了蜂蜜的糖糕。
“老天爷啊,这得什么味儿……”
朗兹挡住了奎玛和洛嘉。
巨裔退无可退,觉得画面恶心,但是又没有办法逃避,偏偏奇怪的心理不允许他把眼睛闭上,似乎这种猎奇的玩意儿还有那么点意思。
“你是要提纯吗?”
肯恩站得最近,甚至还凑了过去。
朗明威虽然一言不发,但其实很佩服马哈鲁的心理素质,要知道这种生物的巢穴往往都腌臜不堪,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甚至能够损坏人的嗅觉。
佣兵领袖却甘之如饴,愿意替自己属下开道。
马哈鲁很有冒险精神,而且心理素质和智慧都非常不错,如果对方愿意加入诺林军队的话,很容易就能混到自己今天的位置。
他只需要再找两个财主,或者有足够面子的贵族……
诺林骑士长的位置恐怕还得再添加一个。
肯恩不清楚朗明威的想法,就算知道,估计也会不屑一顾地笑出声,随后就跟自己的属下们一起用低劣的玩笑嘲讽着诺林军队的无能。
佣兵都是这样。
他们有很多时候都认死理,对于那种不接受的建议,喜欢用不恰当的言辞去羞辱或者拒绝。
其实这就是典型的佣兵心理。
他们的生活的工作不允许有太多反悔的机会。
那就只能彻底的毁掉另一种选择,来告诉自己毫无退路,要么继续向前,要么只能够栽个跟头。
噜,噜噜。
魔沼蛙似乎在享受着嘴里的东西。
他看起来有点晕乎乎的,或许血液和生肉让这家伙达到了微醺的地步,难道说这个种族就喜欢这样享受食物吗?
波勒先生似乎变得更加圆润了一些。
他身上的破旧马甲被撑得更紧,伴随着某些粘稠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哝声,有些奇怪的烟雾从他后面散开。
【技能:腺体提纯】
【描述:魔沼蛙能够通过特殊的手段,提取到任何液体当中的需要成分,甚至能够将东西分好以后吐出来。】
肯恩挑挑眉头,瞪大了眼睛关注着。
他看见魔沼蛙扭动身体,后背的斑点都开始颤抖,那些斑驳的图形原来都有肉眼难以分辨的小孔。
魔沼蛙向后抵在墙壁当中。
他表情非常奇怪,说不上来,就像是:
怪物拧巴着脸,然后被更丑陋的东西吓了一跳,最后才发现是照了镜子……
波勒先生似乎很享受地“释放”了某些藏在身体里的东西。
朗兹抽动鼻翼,想要确定空气当中有没有骚味。
波勒当然能够看见他的东西,随后便开口说道:“听着,如果你觉得我会在自己店铺里撒尿,那你可就太侮辱我了。”
他从身后的墙壁当中取出藏好的瓶子。
肯恩看着对方将好几个类似的小玩意儿放在桌面上,里面装着数量不等的液体,从备注提供的信息来看,竟然就是霜熊血液当中混合的提纯物品。
朗明威似乎见怪不怪。
他在诺林王国的时候,就听说过魔沼蛙这个种族,甚至在某个贵族的家中就见过一头成年的魔沼蛙。
人类喜欢将这东西饲养起来。
他们并不觉得具有智慧,能够交谈就可以跟自己平起平坐。
贵族们圈养这种东西,把他们当做提纯器,用来进行某些危险的魔药研究,或者说是某些召唤仪式的辅助用品。
列尔波塔家族并没有类似的行为。
他们以正义著称,贯彻着诺林王国的教条,对于类似的行为虽然没有能力去制止,却在对于晚辈的教育当中反复强调——不要将这种事情当做理所当然。
肯恩接触麦格比较早。
他最欣赏的就是女学者对于善良的解释。
魔沼蛙看见众人纷纷陷入沉思,尴尬地砸了咂嘴,他突然开口冲着朗兹说:“嘿,那边的巨裔,你能靠过来吗,这边有些事情还得需要你的帮助。”
朗兹傻乎乎地走了过去。
奎玛和洛嘉适应了许多,但还是面露难色。
肯恩问道:“你想对我的属下做点什么?”
魔沼蛙似笑非笑地说:“实不相瞒,我刚才分解以后才发现,距离材料清单当中标注的量还差了一点点。”
朗兹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因为搏杀而染上的猩红,暗道糟糕。
巨裔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的只有黑暗,随后才猛地意识到……
魔沼蛙的嘴巴里原来长这样!
0289:婪桥
在如今的帕洛图斯比,恐怕没有多少人会记得【烘炉遗产】的具体情况。
因为矮人们的杰作隐藏在历史尘埃当中,随着黄金锻造城的轰然倒塌,最后的线索也被北境土著的清缴所毁灭。
“你以为是王朝更迭导致它消失?”
波勒讲故事的时候点起了卷烟,似乎在怀念,但魔沼蛙肯定不是那个时代的移民。
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增加讲故事的仪式感。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早在旧神尚未熄声之前,矮人们就已经开始计划铸造烘炉遗产。
他们最开始将这项伟大的事业作为王朝崛起的基石。
“奥苏亚大陆的锻造技艺巅峰,呵呵,你能想象得出来吗,这种噱头撩拨着所有矮人工匠们的心!”
锻打、熔铸、炉火、附魔。
矮人们凝聚起整个种族的力量,创造出了无与伦比的传奇,烘炉遗产在旧神熄声之后,帮助初代矮人皇迅速接管了帕洛图斯比的统治权。
“他们是被南疆放逐的,矮人生活的范围被血裔和精灵们压榨,人类愚蠢的自信也难以将这种形同侏儒的生物当做同类来对待。”
仿佛全世界都在打压矮人。
他们则在这种悲伤的逆流中酝酿着腾飞的火焰,最终炉膛当中的星光给了启示——挥舞的重锤并非只能当做辅助工具,也能为自己创造出生存空间。
初代矮人皇团结起了种族。
他们锻造【烘炉遗产】,宣示着要用技艺和智慧去开创属于自己的纪元。
“最开始,整个大陆都很震惊,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些工匠们凝聚出来的产物竟然如此强大。”
烘炉遗产分为很多个阶段。
早期作品大都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陷落深谷战役】,盘踞于荒原中的霜龙,还有冰面下蛰伏的巨蟒……
一片谁都没有幻想过定居的苦寒之地。
“矮人们挖开冻土,用工具连接地火。”
魔沼蛙讲述起来有种悲壮的史诗味道。
矮人们锻造出一件很强大的武器。
它轰塌了霜龙盘踞的冰川,耀眼的光柱让整个帕洛图斯比都见识到了矮人们积压依旧的怒火。
霜龙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那片终年不化的坚冰,轰然倒塌,霜雪之下的冻土自北境诞生以来,再次裸露在世人眼中。
“矮人皇又率领军队讨伐了巨蟒,开拓了最早的水域突破北境各部落的贸易封锁,联系到南疆诸国以后才真正迅速发展起来。”
岁月悠久,这件武器只出现过几次。
矮人们在北境最恶劣的地方修建出了城池,最终凭借着这一峰一水,慢慢征服了整个帕洛图斯比。
“烘炉遗产最初就是杀伐武器,它们危险至极,谁都没有信心彻底掌控这种东西。”
魔沼蛙说着将长在匣子里的箴言碎片推出来。
蜷曲残破的羊皮纸上,印着模糊不清的字迹,是一种相当古老的语言,而且含糊隐晦,谁都没有办法准确的将其翻译出来。
“帕洛图斯比以前相当富饶,虽然生存环境同样恶劣,但是这片土地上蕴藏着旧神离去后遗留的力量。”
矮人在北境建立起统治。
他们最开始就只能用力量去征服,在杀戮和占领部落的过程当中,也得到了很多珍贵的战利品。
“如何贮藏这些蕴藏着强大力量的东西呢?”
兽油烛火微微摇晃。
波勒先生斑驳的皮肤在房间里变得阴森可怖。
“矮人们需要修建一座像样的仓库,于是第二座烘炉遗产悄然诞生。”
他们希望这个地方不同于常规意义上的储物空间。
矮人们绞尽脑汁,直到无数工匠们灵感枯竭,都没有能够呈上一份满意的作品。
“其实也是骄傲的弊端,毕竟辉煌在前,谁都希望能够更加精彩,所以在这个时代诞生了很多畸形的创造环境,纷纷渴望着成为世界之最。”
最后,矮人们竟然掘开了希恩比奥的遗落都城。
“你们想得没错,就是那个被誉为锻造之神的希恩比奥,这位掌握了智慧的旧神,直到今日也是帕洛图斯比工匠们的精神领袖。”
波勒继续讲述矮人王朝的故事。
“他们改变了一种思路,藏匿宝藏的空间,往往都是有限的,所以才需要设置大门,然后布置好各种机关陷阱。”
矮人参考了遗落都城的设计。
他们创造出了一座建筑。
它没有尽头,能够容纳各种有形和无形的物品,简单些的就是珍宝和武器,复杂点的甚至连魔法和意识都能够贮藏。
“随着财富积累,它藏匿的东西越来越多。”
波勒先生露出玩味的笑容,夸张的笑弧引动着嘴唇间的缝隙,如同徐徐展开的深渊,里面只有黑暗。
“矮人皇猛然意识到,这座建筑似乎开始失控。”
它超出这个时代太多,渐渐拥有了自己的运作方式,确实再也没有盗贼胆敢觊觎矮人们的财富,但里面的东西似乎也难以取出。
“什么意思?”
肯恩突然觉得荒唐。
他说:“矮人们建造仓库,但竟然只考虑把东西放进去,却没有考虑过把东西拿出来?这究竟是智慧还是愚蠢啊。”
波勒整个身子都在抖。
他似乎很兴奋,慢慢解释道:“这座建筑在变化,里面吸纳的情绪和魔法实在太多,竟然融合出了一种谁都无法克制的欲望。”
它藏着大量财富,知道人们最渴望的东西是什么。
“从某个时间段开始,大家都开始忘记里面有多少物品,但不论是谁去取,都能够被满足……”
波勒的笑容不简单。
“矮人皇发现端倪,虽然取物者的愿望被满足,但这个人也会相应地失去一部分东西。”
等价交换。
这座建筑已经活了。
它竟然开始交易,并且不再义务地将东西吐出来,反而是用各种手段收集世界上的一切。
“恐惧开始在矮人中弥漫。”
波勒拍拍肚皮,饶有兴致地吐出烟雾。“但谁能放得下里面积累了数辈的财富呢,所以工匠们都尝试着对它进行修改……”
0290:远古的秘密
“很遗憾,没有成功。”
矮人们猛然意识到,这座建筑觉醒的程度已经超乎大家的想象。
它始终在蛰伏,始终在隐藏。
“所有试图改变的工匠,最终都被吞噬掉,他们所有的财富,积累的底蕴,甚至肉体和灵魂本身都被吃得一干二净。”
矮人们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明白了这一切。
他们彻底打掉了挽救财富的念头,并且开始尝试着用自己的力量去将其关闭,让这座建筑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
“哈哈哈,但又错了。”
烘炉遗产是王朝的开端,也是落寞的开端。
“他们喂养出来的怪物,开始不听话,这东西竟然悄悄朝着北境最有力量的那批人出手,觊觎他们的力量和底蕴,诱骗这些家伙把东西拿出来交换。”
帕洛图斯比陷入混乱。
“你听说过北境旧约吗?就是部落战旌们联名起草的纲领,约束着整个北境的底线。”
波勒说起另一个众人熟悉的文本。
他说:“就是因为这座烘炉遗产,大家才知道要团结起来,互相监督,战旌们虽然在矮人的统治之下,却已经开始积攒自己的反抗力量。”
也正是在互相约束的过程中,出现了《北境旧约》的雏形,为后来的推翻统治奠定了基础。
“说回烘炉遗产。”
它脱离控制之后,开始肆意妄为,谁都没有办法拒绝诱惑,这东西甚至开始冲着其他种族出手。
“矮人们幡然醒悟,思尔德林的父亲,伟大的艾伯特王凭借着强大的个人魅力,团结起北境,随后在这座建筑的触角蔓延出北境之前,将其彻底封禁斩断。”
波勒先生摊开带蹼的手掌。
肯恩他们围在长桌前静静地听故事,箴言碎片在烛光中静谧安详,似乎这些遥远的传说都与自己无关。
魔沼蛙继续说:
“它被重创,诞生的意识也被撕扯成碎片,至于有没有彻底消亡,谁都不得而知。”
波勒叹了口气。
“按理来说,这座建筑已经失去了巅峰期的力量,但谁都不敢小觑它。”
艾伯特王临终前告诫世人。
“永远不要被欲望迷惑,最舒适的道路,便是坠落的过程,它能够让你用最快的速度抵达深渊。”
矮人们将这句话刻在法器铭文上。
那个时期诞生出来的装备和建筑,机会都带着类似的告诫,用来提醒着北境曾经付出的代价。
“烘炉遗产从它开始出现变化,为了铭记这段历史,他们故意抹去了它原本的名讳,谁都不允许再去召唤,深怕它死灰复燃……”
波勒酝酿片刻。
兽油烛光噼啪一声,明灭交替,渐渐稳住焰色。
“取而代之,大家称呼它为婪桥,据说这东西用欲望的骨砖作为主体,甚至用来链接的锁链,都能敲出蛊惑灵魂的魔音……”
【物品:婪桥锁钥】
【品质:匠品】
肯恩猛地后退几步。
他盯着桌面上的【箴言碎片】,反复确认过后,才发现这东西竟然发生了改变。
肯恩一行人并不知道。
就在同一时间,被【洛克萨妮】拔除了婪桥黑潮的【伊凡】正好从屠夫餐厅中苏醒过来。
波勒曾经说过:
箴言只会被破解,而不会毁灭。
“怎么了,马哈鲁?”
朗明威带着麦格后退。
他虽然不知道佣兵领袖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但出于对马哈鲁的信任,还是下意识让妹妹远离危险。
肯恩有些怀疑,皱眉问道:
“波勒先生,你说这东西跟婪桥有关,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封禁的节点吗?”
肯恩语气有些焦急。
如果波勒没有分析错误的话,婪桥确实在苏醒中,甚至已经能够重新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这东西……恐怕危险至极!”
肯恩冷汗都要流出来了。
他目前接触过的最高品质是【传说】,也就是榨干了顶级灵匠还有杜瓦部落武器存货才诞生的战斧。
但是……
这片【箴言碎片】已经被激活。
它转化出来的东西,品质竟然被【传说】还高,已经达到了【匠品】的地步。
“放心吧,这碎片只是个门户,而且谁都不清楚钥匙在哪里,你就不好奇矮人们积累数辈的财富吗?”
波勒眼力没那么高。
肯恩瞪着眼睛摇摇头,他说:“这东西恐怕已经没那么简单了,你可以再找人鉴定,但请相信我,时间恐怕早就来不及!”
备注权柄高于旧神,也就高于烘炉遗产。
物品信息改变。
这就意味着……
婪桥早就苏醒,正在寻找着【锁钥】。
魔沼蛙从来没有见过马哈鲁如此急切的模样。
对方言之凿凿,似乎很自信,而且也没有撒谎和隐瞒的理由,言语和眼神当中充满了真实的恐惧。
肯恩继续说道:
“别想着财富,虽然传说中矮人皇将这座建筑重创,但谁都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万一还是能够毁灭世界怎么办?”
他皱着眉头,警告魔沼蛙。
“财富也要有命花才行……”
波勒怂了,这位中间商担不起责任,既然马哈鲁能够看出破绽,肯定也有解决的思路,便问道:
“您觉得该如何处置?”
“我要见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你想办法,让我跟他们联系上,这东西毁掉整个自由港,对谁都没有好处!”
肯恩站在地下悬赏区的商铺里。
他竟然叫嚣着要见整个港口的管理者,这种鬼话放在谁眼里都像是在开玩笑。
波勒都被气得直发抖。
肯恩却继续说:“我知道这很难,我只能说,您最好先把东西收起来,谁都不要给,更别想着流通到拍卖会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他皱起眉头,似乎在介意朗明威。
诺林骑士长是个很聪明的家伙,他带着麦格离开了商铺,将空间腾出来,很快,周围只剩下了桑顿卡亚直系,也就是肯恩的心腹。
他说:“你只需要跟掌权者传达一个信息。”
波勒表情严肃。
突然,烛光熄灭了,但黑暗中的交谈声依旧清晰。
肯恩说:“我要找在附近活动的揭惘者,让他们来跟掌权者交涉,就说肯恩·布维尔,席琳娜故交有事情需要请求帮助。”
2021.11.29
月末,出差,公干,诸位读到这里都是老读者了,懂的(嘿嘿嘿!)
0291:坦诚相见
“马哈鲁不是你的姓氏?”
魔沼蛙咕哝着,用手蹭了蹭刚才粘在衣服上的唾液。
肯恩拉开长凳坐在【贾·波勒】对面,传说战斧搁在桌台正中央隔开谈判空间,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嘶,嗯哼?”
魔沼蛙看见年轻人整理盔甲。
佣兵领袖马哈鲁目光炯炯,不论是态度还是言行举止都与之前截然不同,而他身后的几个随从都负手站立,带有很浓的军队作风。
就连欢脱的巨裔,此时都表情严峻。
魔沼蛙抿起厚嘴唇说道:
“看来您是想要开诚布公地谈谈咯对么,毕竟,您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佣兵。”
“事态紧急,我没办法。”
肯恩讲话的语气很凝重。
谁都听得出来,关于箴言碎片和婪桥的情况,他完全没有撒谎的意思,甚至不惜暴露身份,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魔沼蛙掀起了马甲的衣角,掏出实木清漆的烟匣。
他取走其中一支叼在嘴里用重新复燃的烛台取火,又将木匣子递送到肯恩面前,似乎在示意对方自便。
肯恩深呼吸,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着杏仁的苦香。
【物品:莱迪细烟】
【效果:魔法抗性提升5%】
【品质:精良】
【描述:南疆海岸线著名烟草产地的货物,珍贵且稀少,只有最具资历的商贩才能弄到极少的量。】
肯恩接取之后递给了奎玛。
追随者惭愧地低下头,道了谢,取走了其中一支——他最近才开始接触这东西,即便很小心地清理了味道,但还是没有瞒过战旌的鼻子。
肯恩说:
“外面的东西,并非都和这根一样有价值,我建议你不要再随意接触,当然,只是建议。”
肯恩没有约束下属兴趣爱好的习惯。
他觉得只要不影响大事情,总是能够去包容的,在苦寒的帕罗图斯比,人民需要东西去活跃身心。
“您的眼光确实很好。”
魔沼蛙抿着大嘴,眼珠子藏在黑暗当中。
肯恩转过来继续对着波勒说:“您也不简单啊,波勒先生,地下交易区所有的魔法余波都是从这间商铺中散发出来的……”
魔沼蛙咯咯地笑着,向后躺进阴影当中。
昏暗的光线之下,微微浮起一张血盆大口,似乎随时能够吞掉眼前所见的一切。
肯恩却恍若未见,继续说:
“我猜测您应该是管理员之一,很合理,毕竟安贝拉冰港如此庞杂,明面上的刀斧队根本就是摆设,这种掌握最深秘密的地方,掌权者怎么能不握在手中?”
“嘘……”
波勒先生轻叹着,回到光圈中,阴笑已经消散。
他说:“别猜啦,肯恩先生,我认识斯蒂芬·凯利,您迎战图斩瓦的资料曾经就摆在我俩面前这张桌子上。”
肯恩向后摊开双臂。
波勒继续说:“但您有点误会,我并非掌权者,安贝拉冰港情况比您想象中还要复杂,我也无从交代。”
他展开马甲,取出一把树脂状的东西盖住匣子。
“但我会听取您的意见,但是现在……红枫高地把厉害的家伙都引走了,周围留下来的揭惘者成员并不多,我尝试着帮您联系吧。”
肯恩点头示意。
他也要加紧离开这片地方,既然安贝拉冰港里藏着这种远古时期的炸弹,那也变得不够安稳,得尽快把麦格给送走。
“肯恩先生……”
波勒叫住他。
噗嗤。
魔沼蛙吹灭了兽油蜡烛。
房间里陷入黑暗,只有众人离开时的脚步,带起店面上粘稠的厚藓,发出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肯恩转身看着昏暗的房间。
他突然有种恍惚,似乎分不清楚距离,魔沼蛙已经完全融入其中。
他心底泛起一个念头:
对方会不会突然出现在脸上,或者说从黑暗的任何角度发起突袭?
【视觉剥夺能带来不安,惊慌的情绪会引起某些东西的注视,而藏在历史角落的陈旧建筑,最喜欢这种茫然无措的负面情绪。】
肯恩甩掉杂念,迅速展开灰色视界。
店铺轮廓依旧清晰可见,波勒先生呆在最深的角落里,双眼泛着诡异的光,唇齿棱角在失去色调的视界中惊悚无比。
他说:
“既然您选择坦诚,那我们只有敌人和朋友两种结果,我相信您更倾向于后者……希望有机会能够用到您的友谊。”
肯恩突然笑了两声。
他知道魔沼蛙在威胁或者拉拢自己。
但他不甘示弱,冲着黑暗里的阴影说:“我更希望,您能把这份友谊保持下去,如果别人不做些奇怪的事情,我总是愿意让一些关系原封不动的,您说是吧……呵呵。”
肯恩转过身。
他压下提到头顶的面具,同时也压下身为战旌的威压,重新代入佣兵领袖的身份。
他推开了沉重老旧的房门。
……
屠夫餐厅,入夜。
伊凡被放出来,迎接店里夜间的高峰期。
他看起来似乎没有想象中颓废,而是带着一股很清晰的失落劲儿,在做着平时不喜欢的活。
伙计们以为所有事情都回到了正规。
伊凡带着沉重滚烫的菜肴穿过后厨通道,依旧会被包着皮兜、用羊羔绒布扎头的胖老板催促,同伴们也都会无情附和,像平常一样取笑这个闷豆子。
“够了,你们能闭上嘴巴吗!”
伊凡的咆哮声吸引了所有目光。
他站在原地,连自己都有些吃惊,喘息着端走了菜肴,直奔顾客所在的角落。
伊凡咬紧嘴巴里的肉。
刚才那个瞬间,他仿佛变回了埃尔伟城邦领主之子。
老板掀起帘布偷瞄,切墩的帮厨也从缝隙里观察。
屠夫餐馆的人其实都很善良。
大家是北境粗糙的土著,港口混饭不易,所以才习惯用生硬难听的语言去苦中作乐,并没有瞧不起谁的意思。
伊凡瘸着腿,能说,才证明不介意。
实际上,掌勺握刀的人当中,有两个还装着假腿,以前是某艘兽帆船上面的水手呢。
老板吹起口哨。
“瞧瞧,我们的闷豆子开始冒芽咯,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些啥呢?这小子有脾气就好啊,总比获得像具狩堕尸体要强。”
0292:相遇
屠夫餐厅的老板转过来。
他望着安安静静的后厨,突然坡口大骂:“你们都不做生意了吗,等着喝冷风呢,赶紧干活!”
屠夫餐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伊凡对身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端着滚烫的菜肴,穿过熙熙攘攘的前厅,在圆盾改造的桌面上搁好食物。
伊凡头也不抬地转身离开。
“独自一人在这里。”奎玛望着钻进后厨的背影,轻声说。“我觉得好像很眼熟,不太确定。”
【名字:伊凡·埃尔伟】
【身份:流浪者】
【描述:来自高墙辐射下的城邦,命运捉弄之人,起伏跌宕的经历会改变一个领主之子。】
“嗯,没认错。”
肯恩点头证实了奎玛的猜想。
“嘿,”麦格压低脑袋轻声说,“你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呢,刚才的侍者你们认识吗?”
肯恩面露微笑。
朗兹和洛嘉却互相对视,暗自摇头,他们虽然都是在杜瓦部落相遇,但没有跟伊凡正面接触过。
如果阿瑟在这里就有意思了。
奎玛说:“要是阿瑟知道,当初勒索他老师的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麦格叹息着摇摇头。
她觉得周围的人全在打哑谜,听得自己头疼。
肯恩便笑着跟大家讲故事,当作是晚饭时间的消遣活动,但言语之中故意隐瞒了各自身份,只提到某次危险的押运任务……
毕竟佣兵经常接这种活。
麦格听得津津有味,朗明威也转身去看,试图看出是哪个城邦的领主子嗣。
但很显然,龙荆骑士团只会关注强者。
埃尔伟这种边缘城邦,最多有所耳闻,伊凡这种被排除在政治边缘,人生任务就是给纨绔子弟增加绯闻的家伙……
朗明威怎么可能会知道。
洛嘉说:“阿瑟肯定会很舒坦,毕竟这家伙曾经做出那种乘人之危的事情,落得现在,算是报应吧。”
肯恩摇了摇头。
他说:“阿瑟很成熟,经历得多,眼界也光,这种小恩怨最多算是个插曲,放在心里简直是浪费情绪。”
肯恩不着痕迹地批评了逻辑。
他和奎玛互相对视,然后碰着喝掉了送过来的酒酿,似乎在无声地感慨着命运。
伊凡刚才的样子锐气全无。
衣衫褴褛,做着低微的工作,甚至还缺了条腿。
短短的时间里……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变化如此之大?
晚饭吃得非常愉快。
朗明威最近确实很用心地在陪妹妹散心。
肯恩通知队伍众人:
安贝拉冰港现在变得非常危险,他们将要继续踏上前往红枫高地的路。
虽然现在劫掠者的问题没有解决,但总要做好心理准备。
麦格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失落。
她是位非常聪明的女人,只是在哥哥面前才表现出些许幼稚的举动。
麦格当然能懂。
朗明威最近的言行,都是在给他接下去的行动做出补偿。
饭桌上同样表现出失落的还有朗兹。
他在桑顿卡亚憋得太久,正想着能出来过点刺激日子,结果除了冲着暗杀团吼了一嗓子以外啥也没干。
“真是难搞,拿去吧。”
肯恩叹口气,从轻甲当中掏出一大一小两包钱。
朗兹和洛嘉都望着面前细麻扎好的袋子不明所以。
“这肉确实名不虚传。”肯恩咀嚼掉嘴里的食物。“你们吃完饭就滚,出去潇洒吧,花完再回来营地报道,别捅娄子就行,我们得走得低调些。”
“额,我……”
洛嘉显得有些拘束。
他在黑菈当中履历尚浅,没有濛和朗兹那么耀眼,再加上对战旌有种盲目崇拜的心理,自然就变得过于紧张。
巨裔却击掌憨笑起来。
他虽然没意识到这笔钱能买到很多东西,却对接下去的生活充满期待,最好能遇到点动拳脚的事情。
洛嘉也只能顺势接受。
朗明威还在好奇马哈鲁哪儿来这么多钱,突然反应过来,鲁尼帮他卖掉了战利品。
他问道:“我要查的人,你有线索了吗?”
朗明威态度很坚决。
龙荆骑士团的仇没有报,队伍就不能从安贝拉冰港离开。
肯恩便回答他:“已经有了,我们或许比想象当中要接近,回头找个机会处理掉吧,当然,你得确保自己能够打得过这两个劫掠者才行。”
朗明威没有回答马哈鲁的挑衅。
他们扫干净晚餐,转身离开了屠夫餐厅。
肯恩临走之前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很便宜,是【野货】品质的装饰品,平时用来切点不便处理的食材。
“这份小的钱袋是……?”
洛嘉正要询问,却看见:
肯恩用匕首将钱袋钉在桌面上,随后转身离开,还不忘环顾四周虎视眈眈的食客,顺便跟几个面熟的佣兵挥手致意。
【北境礼节】
【描述:酒馆赌场等公共区域给予的小费必须用相应的手段做好标记,有素养的佣兵会尊重并且捍卫你的选择,他们用类似的举动来增加荣誉感。】
屠夫餐厅的侍者也听见了动静。
他们很讨厌有人亮刀子,但桌面上的钱袋打消顾虑,随后便上前取下,兴冲冲地跑到后厨去报信。
“谁给门厅北角的客人上菜的?撞大运咯!”
后厨热火朝天,却都哄笑着竖起耳朵听。
当伙计报出钱袋子里的数额时,响起了好几个口哨声,却还迟迟不见领钱的人站出来。
老板擦拭着油乎乎的胖手,转过身去询问。
“啊,又是伊凡吗?他在后面,去叫出来吧,这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算了,我去吧。”
老板撂下刀子,离开了闷热的房间。
他找到正在发呆的伊凡,将钱袋子,还有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转述了一遍。
伊凡却笑出声,低头抽动着肩膀。
老板叹口气嘟囔着:“你知道吗,这笔钱,很多伙计都能开心一个月,但你眉头都没动一下。”
似乎验证了某种猜想。
老板说:“孩子,我知道你可能来自很显赫的世家,但生活对人的考验总是公平又无情的,你必须学会坚强些,这笔钱给你自己处理,好好决定去留吧。”
“您知道我要走?”
0293:恰逢其时
“啊哈哈。”
屠夫餐厅的老板在皮套上擦拭污渍。
这件旧物似乎从未完全干净过,在它被制作成厨房服装前,似乎是某件盔甲的内衬,如今港口上远洋的水手常穿类似的款式。
“我见过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多,孩子。”
老板叹口气,抿起嘴巴不愿多谈。
他看着旁边充满迷茫的伊凡,心中升起怜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失去过很多东西,为自己的幼稚和狂妄付出惨痛的代价……”
“呵,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伊凡想要反抗。
他最反感这种所谓过来人的哲理,旁观者的观点和意见,左右了他过去的人生。
“看看你自己,孩子。”
老板站起来,身材魁梧,挡在面前仿佛是堵墙,肌肉虽然没有精雕般的轮廓,但这兽腿粗的臂围足以震慑后厨那些来路复杂的厨工。
伊凡喉头涌动,戾气顿消。
“瞧,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听人说话。”老板皱起眉头仿佛看穿了面前这个晚辈的本质。“你如果本性懦弱也还好,得过且过的生活……在北境算得上幸福。”
他伸出手,像是拎羊羔似的把伊凡拽着站起来。
老板拍打着伊凡身上的杂物,继续说:
“但我看得出来,你眼里重新有了火,抛弃你表面上那些虚伪的玩意儿吧,小伊凡,活得勇敢点,坦诚点……”
他弄乱伊凡的头发。
粗糙的拇指拂过额头磕碰出来的伤口,仿佛是跟陪伴已久的刀斧做了告别。
但老板眼中看见的,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把钱袋子塞进伊凡的怀中,临走时,照着伊凡的屁股抬腿踢了一脚,在痛哼声中摆手说道:
“滚出去,别回来啦。”
屠夫餐厅的后门轰然关闭,还依稀能够听见后厨的喧闹,但扣着锁条的敦木板却带着难以逾越的朦胧。
伊凡转过身,望着漆黑的巷子,迈出自己的脚步。
他瘸着腿艰难迈步,将钱藏在怀中。
屠夫餐厅的后厨似乎是两片喧闹的交界之处,安贝拉冰港的繁荣和混乱缓缓向他招手。
伊凡混在人潮里。
他觉得自己是唯一清醒的,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变得虚无,似乎只有脑海中名叫洛克萨妮的女人才是最真实的活物。
“你在哪儿?”
隔天中午。
伊凡潦草地解决掉食物,是些佣兵们都不屑于用来充饥的便宜货,某种晒干的变质浆果,但确实管饱。
埃尔伟城邦之子不会做这种事情。
他现在是伊凡,是个流浪者,是个经历过劫掠的囚犯。
伊凡瘦弱的身影正蹲在巷尾的阴影当中,旁边是个兽栏,里面的骡子和野猪都在喷着鼻涕。
气味很难闻,但波洛鸟散发出来的温度能够驱寒。
伊凡听见里面的拳手们正在吆五喝六地下注,似乎来了位非常抢眼的新人,随着倍率越来越高,庄家派出的打手也越来越厉害。
他难耐好奇,撕开挡雨的棚布瞅了一眼。
朗兹对面的拳手都谨慎地垫着步子,似乎指望着这种虚拖拖的把戏能够晃晕巨裔。
“来啊,就这点儿能耐!”
朗兹拍着胸膛。
他后面的角笼桩子上套着一件宽大的盔甲,而竞技场外还有无数发疯的观众在怂恿着暴力。
伊凡觉得眼熟,经过回忆,瞬间想起了一个南疆人。
“他的随从,我记得的,这个巨裔是肯恩·布维尔在流民队伍里的属下!”
他咬紧牙关。
杜瓦部落这件事加速了他在埃尔伟的声望崩塌。
伊凡最后能够自己决定的事情,估计就是对肯恩的追杀,而现在见到这熟悉的面孔,心情却变得复杂无比。
他看着朗兹在拳场摇晃。
这种三流拳手,用的招数很烂,甚至会经常打假拳,别说濛和奎玛……就连洛嘉都能轻松放倒!
朗兹装作节节败退,却还是没有感受到压力。
他在觉得无聊之前举起对手的裤腰带,将两个小丑扔出了看似冷酷无情的角斗笼。
围观者中传来此起彼伏地失望声。
伊凡看得入神。
他见过劫掠者互相厮打,也通过屠夫餐厅伙计的描述,知道了地下拳手和港口赏金犯的肮脏把戏。
朗兹很强。
比杜瓦部落时期强了很多。
伊凡撕开破损,借助矮小的身材钻了进去,他拿出身上所有的钱财给朗兹下注。
连续几盘,都赚到了钱。
伊凡做得很隐蔽,胆小卑微,混在那些豪迈的散户手里装样子,把存在感拉低……
场面上的朗兹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伊凡却将注意力放在外围的看客当中——有两个佣兵装扮的家伙,其中背着长柄刀的人也是肯恩的部下,另外那位敞开胸口拿酒起哄的壮汉却没有印象。
这两个人也在给朗兹下注。
随着巨裔连胜,赔率渐渐被压低,拳场老板脸色也越来越差,最后索性把店里面安排的拳手都给取消掉了。
朗兹望着空荡荡的角笼露出遗憾的神色。
酒吧老板出来哄场。
他还要留着人晚上表演,大白天没有赚头,如果把地下的拳手都弄得出伤来,会耽误正经生意。
笼子还开着,作为野场。
店里不会再委派对手,但可以让观众自己上来挑战切磋,同样可以押注,只是这种连胜的情况下……
恐怕没人会触霉头要去找朗兹麻烦。
伊凡抱着钱袋,开始收敛自己,基本也赚得差不多,再继续做就会被盯上,到时候走不掉就麻烦啦。
朗兹环顾四周,似乎刚热身完毕。
库伦博纳的血液稍微有点温度,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
哗啦!
决斗笼里传来摇晃声。
魁梧的挑战者单手钳着囚笼,竟然将铜铁混合的金属给捏到变形,似乎在对场地中央的胜者发出挑衅。
“我够格吗?大块头。”
他开始解掉甲胄。
质地上乘的盔甲,磨砂暗淡,却透着高档的锻造气息,但搭配得很混乱……
款式并不统一,是东平西凑的。
伊凡心脏突然抽痛起来。
他不敢尖叫,将手塞进嘴里咬出血,慢慢弯腰缩到观众的遮挡当中,像只受惊的兔子寻找灌木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