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8:红云冰湖旁的露营
血腥多节虫准备摆荡的身体遭受到了猛烈的冲撞。
那是发起猛冲的重骑佣兵们,用身体和带有魔法加持的技能,砸向了一面蜷缩扭动的肢体。
庞大到令人仰望的壮硕头颅开始咆哮哀鸣,吼声带出音浪冲刷着整片冰湖,巨大的肢体开始更加剧烈的扭动起来,就像是水手们整理甲板时抽动的绳索。
飘荡的魔法师和正准备治疗伤者的被统统压制。
幻花术士被掀飞出去,幸好有人接着,不然起码得摔个重伤。
穿行在骨骼上的刺客们,包括那位最灵巧的女士,全都在突然的加速当中被甩了下来,而那狂舞起来的肢体如同鞭子一样狠狠地挥动……
临到众人面前的时候,才意识到那是比蟒蛇还要庞大且坚硬的巨物。
尽管术士们已经竭力在阻挡,而且盾兵也已经在最关键的时候承受住了最重的冲击,可还是有人被掀飞出去,身受重伤,或者更倒霉一些……
被那些刀子般锋锐的边角直接搅成了肉末。
佣兵们挣扎着站起来,耳畔听到火焰汇聚的洪流,还有明明中爆发出来的野性咆哮。
血腥多组虫显然感受到了威胁,开始摆荡脑袋,在人群当中寻找着力量的来源,无数双密密麻麻的眼睛像是蜜蜂震动翅膀一样快速眨动,发出的簌簌声令人汗毛耸立。
佣兵成为了一摊被吹拂在湖泊中央的黑草。
而就在这群被狠狠压制的人群当中,一枚火种爆燃而起,蓝色清晰的火苗在音浪和凌冽的寒风里面变得愈发猛烈起来。
嘶律律——
哒哒哒哒哒。
战马发出振奋的叫声,而急促的马蹄伴随着钢铁盔甲奏鸣出来的乐章。
那些被力量和恐惧击到的人类抬起了头,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强大的骑士如同拔地而起的流星般穿过黑压压的军队。
蓝色火焰照亮了一张张茫然且震惊的脸。
人群没有感受到炽热或者烧灼的痛苦,反而是徐徐的温暖,伴随着勇气和力量。
战马在奔腾,意志如此昂扬,面对大过自己无数倍的巨大怪兽却没有丝毫动摇,戒律指环幻化出来的盔甲减缓了魔法震慑造成的压制。
它势不可挡,腾跃而起飞到空中,然后踩着狩堕首领的身体继续向上奔跑。
盔甲将战旌之证燃烧的蓝色火焰导向了盔甲,顺着中间篆刻过无数浮印的轨道滑入了马蹄,让它每一次奋起的脚步,都会留下转瞬即逝的蓝色蹄印。
肯恩面上带着灰尘和血液,目光迥然地盯着面前的怪物。
兑换来的部落珍品盔甲,被他穿出一种传说级别的装备效果,黑色的行刑手套牢牢攥住缰绳,而另外的手则伸向空气当中。
狩堕群体最密集的地方被炸开了花。
那是刚才被他投掷出去的【晨昏】,此时也化作了一颗更小的流星,笼络住被解救者的目光向上飞旋着升起。
简约饱满的弧线从地面连到天空,擦过了巨兽隆起的身躯,被他牢牢握住。
柯林斯和其他人捂着受伤的部位回头。
狩堕们已经在刚才被闪掠的斧子砍成了肉泥,而这群怪物原本是要给他们收尸的,毕竟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大家脑子里甚至都出现了短暂的走马灯。
遮挡住阳光的阴影撞到了俯冲向上的火焰。
冰渣遍地,怪物丛生。
蓝色夹杂着黑色的光圈从交汇处向四周荡开,万籁俱寂,实则是因为响声超过了大部分人能够接受的程度,变成了简单的耳鸣。
所有的一切,包括残肢断臂,凝固稀释的血液,还有其他碎屑东西……
全部都被碰撞产生的气浪被掀飞。
一只巨大的、显然不可能属于普通怪物的身躯,缓缓砸向了湖泊正中央。
霎时之间所有保留着意识的人都将盾牌或者技能扔向头顶,而包括朗兹在内的重骑兵也都纷纷使用出最具冲击力的招数上前出发。
巨型残肢狠狠地跌落下来,蜿蜒的肢节发出咿呀呀的难听声响。
它轰隆一声跌落,因为佣兵们的奋力抵抗,所以像是撞在了无形的阻拦物上,轻微弹起过后向旁边十几步远的地方翻滚……
巴门罗野猪摇晃着站起来。
“你说得对,”
朗兹将巨斧抗在肩膀上,冲着旁边的奎玛说:“我看得可是真真切切。”
肯恩出现在怪物的尸体旁边,火焰正在消退,而被打成了渣滓的怪物脑袋正在旁边下起雨。
“呼,哈,哈哈哈。”
柯林斯和其他兄弟从冰冷的水里探出头来。
他们先是在蓝色的水里面艰难搜索缺口,终于在最后一口气要断绝的时候浮出了水面。
他带着劫后余生的幸福,抹了一把面上的水。
柯林斯看见乌云在这强大的碰撞中向四周散开了一个角,红色的火烧云层给浓厚的战争硝烟镀上了传说故事才配拥有的绝美颜色。
远方红枫高地象征着安全的穹顶遥遥在望。
而在黑色浪潮、蓝色冰块、酒红色云层中间,有一个骑着战马的男人。
他果然如同所有故事描绘的英雄那样,做出了该有的战绩,并且带着所有跟随他的人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
战马打着响鼻,喷吐着灼热的鼻息。
肯恩感到夺命的力量在他浑身表面弥散开,旧神伟力带来的沉重开始包围全身。
佣兵们目光的触感令她感到被侵犯、被蹂躏。似乎这深海的巨人能够看穿她的灵魂。
他庞大的体重再次令帆船倾侧,甲板开始倾斜,莎拉急忙抓住滑轮组的绳索。加农炮口向侧面滑动,滑轮吊钩和绳结勉强支撑着加农炮的重量。固定炮架的木楔发出不祥的碎裂声。
亚赖扶着加农炮向莎拉爬过来。
“我不自己走!”他喊道,“大海要我下去,你就和我一起下去!”
这人疯了,就像比尔吉沃特小巷里胡言乱语的瘸腿水手,心智已被最劣质的烈酒毁坏。他身上假冒的唤蛇者长袍已经松垮下来,露出脖子上挂着的皮绳,绳圈下方坠着的是白银与黄铜打造的船长印,花纹是三条缠在一起的海蛇。
0459:临时驻扎
腐蚀的盔甲和怪物黏液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肯恩心想,这件装备算是彻底毁了。
血腥多足虫爆碎的脑袋汁液的带有腐蚀性,虽然血肉已经消亡,但是已经造成的伤害依旧无法抹去。
【地点:斯里坎特(已占领)】
【事件:狩堕入侵】
【营地安全等级:B】
【部队驻扎数量:1017】
湖泊正中央正在举行火葬。
逝者灵魂会由队伍中的神职进行守护,避免荒原里面游荡的灵或者诅咒物将其玷污。
【冒险家传记:凋零和希冀】
【描述:死亡是冒险最后的环节,安葬过程繁琐或者简陋对于死者毫无意义,但这却是幸存者的篇章,像是一页浅浅的书签被卷进伯茵纸张中间,成为回忆。】
战役中死去的人的骨灰会被混杂在一起,由各个佣兵公会将其带回南疆诸国进行安葬。
星火翩跹升上夜空,阴云浓厚得像是魔法泡罐里弥漫的液体,黑蔽龙和展翼食腐鹫成群结队地掠过冰湖上空。
这就预示着方圆十里内还有其他战场,而且异常惨烈。
“先生。”
踏风猎手插着腰轻声叫醒他。
肯恩转过来,看见对方拄着齐腰高的骨锯,和其他人一样,似乎已经等了自己很久。
踏风猎手已近中年。
“您没必要自责。”
他走过奥苏亚的沙漠和冰原,此时看着年轻的马哈鲁,语气里也是不失尊敬:“我能读懂你刚才看尸体的眼神,但老实讲,如果不是你,今天死在这片湖泊上的人会更多。”
肯恩和踏风猎手都在远眺冰湖四周。
佣兵们已经被战斗耗尽了体力,除了尚有余力值班放哨或者收拾材料的人以外,其他人纷纷躺在点起的小篝火旁边睡着了。
但肯恩注定是睡不着的。
他顾不上休息,而是抓起寒光闪闪的斧子,独自开始了肢解狩堕首领骨骼的工程。
此时血腥多节虫遗留下来的骨骼已经被处理完毕,最粗壮的主轴也被完整剖开,将最重要、也是委托所需要部分暴露在众人眼前。
庞大如丘陵的巨兽,骨骼里面的珍贵髓质却只有两步长。
它晶莹剔透,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鲜活的尸体上取下来的一样,而光是脸上这堆膏体,就能够抵得上今天挣到的所有功勋。
在帕洛图斯比的荒原想要得到这种材料……
如果部落较小,需要做好几冬的准备,并且纠集起足够数量的征伐队伍才行。
“真是好漂亮,根本就不像是从那么丑的怪物里取出来的东西。”
朗兹判断事物好坏的标准总是很清奇。
肯恩活动着胳膊往外走,在成片的骨骼边角碎渣里跋涉,后面采集的工作需要更有经验并且携带了专业工具的人来做。
踏风猎手和其他人已经做足了准备。
他们从马哈鲁先生走出来的缺口钻了进去,准备耗费半个晚上的时间,尽量完整地将整个髓质取出来并且盛放在魔法师们精心准备的容器里面保存。
骨锯被搭在两侧,有节奏的摩擦声成为夜曲的伴奏。
队伍里面也有旷野工程师,南疆诸国远征时,通常会在队伍里面给他们留位置,所以很多佣兵在没有悬赏任务的时候,通常也会做些兼职。
湖泊周围设计了好几种建议的壕沟,用来抵御夜晚可能出现的亡灵潮,全是这群人的功绩。
肯恩正在饲喂战马并且给它疗伤的时候,有几个胡须蓬乱的家伙寻了过来。
他们收集了冰湖四周所有能够找到的战利品和材料,数量非常庞大,看来这个想要攻占这个窝点的部落也不在少数。
埋骨之地往往藏满黄金。
佣兵都懂的道理,问题也接踵而至。
他们是轻装部队,并没有做好携带大量辎重的准备,所以没有足够的手段将东西给运走。
“如果没有办法解决,你们就没必要跟我废话了,对吧?”
肯恩能够看出讲话者的欲言又止,他说:“有好建议就直接说吧,我们可以商量,没有人想要跟财富过不去,别耽误时间。”
旷野工程师们提出一个很有趣的想法。
【临时任务:战地改造】
【难度:B】
【描述:你们将坚守在冰湖两天,通过现有的材料将狩堕首领留下来的骨骼变成能够移动的庞大的雪橇,中间或许会有风险,但绝大部分战利品将会得到保留。】
肯恩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兴奋。
他环顾四周,夜风里有轻微的魔法震荡余韵,还有隐隐约约,顺着风一起吹过来的淡淡血腥味。
红枫高地四周的亡灵潮愈发猛烈,各地战场都是非常紧张的状态。
【临时任务:见好就收】
【难度:C】
【描述:你们连夜跋涉,拼命战斗,已经得到了足够数量的功勋,能够在穹顶内部找军需官换取足够多的物资,所以没必要在野外冒险,与其继续耽搁下去,不如趁天亮直接启程。】
肯恩深吸一口气,寒风吹过以后,狩堕遗留下来的味道消散,空气算是清新了许多。
即便周围点满了一丛丛的篝火,冰湖仍然是透着令人不安的寒气。
“奎玛带着没有睡着的兄弟,去问问那些公会的领队,我们简单收集下意见,问问大家打不打算在这单生意上继续冒险。”
肯恩往地上脆了口血沫,内伤被治愈以后这玩意就一直卡在喉咙里。
佣兵们选择相信马哈鲁先生,相信奇迹之人能够带来更多的财富和勇气,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听从指挥者的意见。
剩下的少数则是认为这种等待也很有意义。
巨兽骨架做成雪橇以后,队伍里面所有的坐骑和驼兽都能够带着它跑,那些难以移动的伤员或者精疲力竭的斥候都可以在上面休息。
他们返程的速度会更快,从另一个角度说,也会变得更加安全。
于是肯恩最终决定留下来,只是备注在最后关头又做了一次确认,这事情不经常发生,弄得他有些揣揣难安。
【命运是分汇的河流,你的每个决定都影响深远。】
0460:闲暇
肯恩率领佣兵队伍在【斯里坎特冰湖】驻扎了足足两天。
他分配好了负责刺探的斥候,日夜轮休,随时保持着最高强度的戒备。
但是预想到的围困和激烈战斗并没有发生。
亡灵潮决战已经正式打响,红枫高地四周所有的部落几乎都在穹顶外面血战,弗伦冈铎将战旌集会定在了这波攻势之后,届时将会为胜利者举办盛大的筵席。
斯里坎特冰湖并非是重要据点,也威胁不到城镇。
他们除掉了【血腥多足虫】以后,基本就没有再遇到过什么像样的攻击。
其他地方打得很血腥,战况估计也特别焦灼,而斯里坎特冰湖就成为这片混乱当中为数不多的清净之地。
费加尔猎鹰蜿蜒向下,巨大翅膀尾端残留着零星火光,就像是橘色的金边。
它落在远视斥候扣在驼兽旁的架子上。
主人抬起纹满铭文的手掌,往空气里弹了弹饲灰,魔法迸射出来的星点能够缓解宠物的疲惫,也能够给翅膀上加持新的赐福。
肯恩接过士兵呈阅的信息。
弗伦冈铎和霍叟是抵御北方巨兽的主力,而他们各自分散,又腾出手去帮扶了一下东西两侧的战场。
其中詹泽雷斯部落距离自己最近。
魔法使艾隆正在锵琅悬崖阻挡三头蛇,附近集结了将近万人的部落军队,目前局势得到了控制,所以肯恩这边才显得格外惬意。
临时篝火已经升级成了简易石灶。
肯恩路过的时候,脱去盔甲的战士们也会站起来向他致意。
他身上那件装备早就被狩堕首领给毁了,现在只穿着单薄的内衬,狂风吹拂的时候能够勾勒出虬结匀称的肌肉,倒是显得风度翩翩、
霜语者能够免疫绝大部分寒意的侵袭。
目前冰湖上的主要食物来源是隐藏在塌方悬崖冻土里面的地果,虽然它坚硬涩口,但是在术士们令人炫目的药剂加持下就能够炖出相当诱惑的浓汤。
虽然有些佣兵拒绝食用这种东西。
他们坚信药剂术士能够带在身上的瓶子里,全都装着致命或缓慢致命的毒药,即便对方再三保证和强调,可是长久冒险培养出来的警惕性就是不允许他们将汤喝下去。
所以营地里面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食物来源。
肯恩转过头看向篝火远处,利斧冰稿凿出来的洞非常大。
噗通,噗通。
施加过驱寒秘咒并且抹了防冻药膏的壮汉们挑进了洞窟。
他们嘴里咬着的气杆是一种生长在魔法冰泊旁边的东西,属于一部分饮水魔物的伴生植物,咬在嘴巴里面能够增加闭气时长。
而那些在南疆大海大江里面旅行过的英雄们直接带着匕首就跳了进去。
“噗,呵啊~”
柯林斯单手搭在冰窟边缘,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他赤裸的肌肉上面刀疤密布,似乎能够讲一段相当精彩的佣兵人生。
柯林斯单臂用力,咬牙把一头跟自己一般大小的怪物给甩上岸,鱼头几乎被捅成了两截,而剩下的部分也是千疮百孔的样子。
周围不断有冰钩甩上岸,然后拉紧锁死。
这些都是潜入水底的勇士们丢出来的,每一根下面都栓着不同数量的鱼,辛亏这里是湖泊,否则换个别的地方还真不容易养活数千人的队伍。
岸上整理东西的士兵们便停下手里的活计,过去攥着绳索向上拉。
巨裔朗兹走过去像是捡柴火一样把最粗壮的绳索往野猪绳索甩,而他自己也是在肩膀上揽下满当当的挂绳,呼呵着向远处移动,每一步都能够把冰面踩得震动。
“每次看见他,我都觉得血脉膨胀,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在步深古林里面和类人魔掰腕子……”
佣兵们很喜欢讨论他,又没有多少敢去搭讪。
奎玛骑狼路过的时候,笑着冲他吼:“你个蠢货,如果把冰面弄塌,我们都得下去喝水,赶紧给我放下几根来,听见没有!”
柯林斯和其他浮出来的战士都笑了。
他打了个冷战,发现时间不多了,便打算搭手往上爬,而这个时候有个人蹲在了他面前。
柯林斯撑着手抬头,身体又抖了一下,不上不下,就撑着打招呼:“马哈鲁先生,您忙完斥候那边的事情啦?”
肯恩没有急着回答,表情也很温和,伸手在他腰间的小鱼篓里面抓出一只丢回了窟窿里。
他说:“这里可是帕洛图斯比,别忘记规矩,要以灵换命,明白吗?”
柯林斯心道自己正打算这样做呢。
……
斯里坎特冰湖上的野营持续了两天。
佣兵们虽然都享受独自冒险的自由,却也不回去拒绝同类欢聚的热闹,这冰天雪地里面难得清闲的两天算是很久一段日子以来少见的快乐。
狩堕首领骨架做成的雪橇非常粗糙。
时间紧迫,工程师和负责加工的都是些粗人,所以雪橇看起来就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了两个非常隐蔽的滑轨罢了。
战士催动坐骑,让野兽魔物都卖力地奔跑起来。
那庞大得如同巨蟒的东西就开始在冰面上移动,然后咯噔咯噔地跑到了雪地上,又开始在山道中间挺进前行。
如果你离得够远的话,就好像是看见血腥多节虫又活过来了一样。
肯恩骑着被【律典指环】附魔过的战马,在最前端和朗兹等人一起开道护航,沿着红枫高地外围的水道继续返程。
沿途有非常明显的战斗痕迹。
似乎在他们修养的两天以内,附近爆发过非常惨烈的战斗。
光是看见这些断掉的武器,还有随意丢弃的尸体,都能够想象到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是何等的狼狈和匆忙。
肯恩还没抵达穹顶外围的时候,就已经有各种各样的侦查魔物盘旋在自己头顶。
红枫高地似乎进入了新的戒严模式。
弗伦冈铎的执法官率领一支军队提前等候,当热门看见那头在地面上蜿蜒前行的东西居然是一具狩堕领袖的尸体时,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
马哈鲁先生二次凯旋的消息传回了穹顶内部。
所有暂居在红枫高地的佣兵,还有南疆诸国的军队,保持开放态度的中立部落,北境商道上面奔跑的货马,独自在帕洛图斯比行走的冒险家……
纷纷将注意力投了过来。
过去渺无音讯的两天,还以为这群人死在了荒原某处。
0461:工坊推荐匠人
这家武器铺看起来杂糅了南疆诸国与帕洛图斯比的风格。
小瓦西利带着一众学徒和匠人以朝圣的心态来到红枫高地,并且花费重金租下门面,跟各部落和中立贸易区的知名铸造者们交流心得。
自从弗伦冈铎开放遗迹,类似的事情常有发生。
店门上歪斜着用钢铁撑开毛皮的牌匾,原本的名字被新木板订上去盖住了,表面是乌玛语和南疆诸国通用文字——瓦西利工坊。
肯恩是从洛嘉那里听说了这间颇有名望的南疆店铺。
而洛嘉是因为跟工坊主人接取了【斯里坎特冰湖委托】才与它结缘。
佣兵们完成远征,并且没有付出太多伤亡就斩杀了【血腥多足虫】,所以小瓦西利先生对那位名叫“马哈鲁”的首领颇有兴趣。
他主动来到穹顶进出口边缘迎接,工坊一众人马跟在身后。
肯恩能够感觉到【小瓦西利】对于【律典指环】的兴趣,但他们之间是委托关系,没必要跟对方解释或者交代些什么。
对方也很懂事,并没有做些冒犯的举动。
红枫高地遭到围困,穷困部落、闲散旅者、周边村庄和城镇本土居民提供了大量劳动力,所以工坊里面根本不缺劳工和技术学徒。
肯恩注意到了瓦西利的人拆解巨型骨骼的样子。
几个头发花白但是身形异常壮硕的老铁匠围着骨头讨论,然后各自掏出由魔法晶石和珍贵矿铁制造出来的仪器。
南疆诸国和北境不同。
它除了篆刻秘闻和利用稀有材料以外,还有很丰富的炼金知识以及其他研究。
这也是为什么遗迹开放以后,里面能够发表意见的人大部分都是南疆的原因,毕竟永冻高墙以南的区域生存环境相对优渥,所以人们有更多时间和机会发展文化,滋生天才或者疯子。
小瓦西利看起来跟杜瓦部落的【马伦古】先生有几分相似——都有锻造狂人的感觉。
他看起来略矮半个头,五官轮廓带有鲜明的南疆鲍曼人的特征,颧骨高耸,胡渣短小且方向几乎完全一致地向下,乍看像把钢刷。
小瓦西利和他的父亲一样秃顶,并且在脑袋最上面纹了工坊徽章和家族烙印。
肯恩将律典戒指收回来,把疲惫至极的战马交给学徒去照顾。
“你带回来的战利品远超我的期待,”小瓦西利瓮声瓮气地说道,一边用粗糙的指头去挠最另一只手掌心里面的老茧。
那茧看起来兼职就像是巨蚌养出来的珍珠,厚实且饱满,在宽厚的手上显得如此融洽。
他抬起头,眼睛没有因为常年火燎而变得污浊,跟马伦古相似,都是格外严肃且带有威慑力——如果有学徒敢将偷懒做出来的器物呈在这双眼睛下面,将会遭遇难以想象的责难。
好炉主基本都在工艺上有着过分的严苛。
小瓦西利见他没回,也不等待,就继续顾着自己说:“我会多拿点阿卜杜拉冷铁,再配上其他材料跟皮革,用来交换多足虫骨骼的剩余部分。”
狩堕侵蚀过后遗留下来的东西每样都是珍品。
工坊匠人们往往会穷尽所有去追寻想要的东西,名利和金钱或许还不如有合适的火,再配上其他值得思考的材料。
肯恩抬起头,上面就是在远处望见过的牌匾。
他跟随小瓦西利走进店铺,浓烈的铁水味道,生涩刺鼻的药剂和淬炼池。
肯恩还看见了很多北境武器、防具商贩们不会出手的物件,而好几个动作麻利的杂工正在将东西分类和校验后送往其他环节。
工坊和简易铁匠铺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能否拥有像样的流水线。
比如台面后面有好几个大师级别的人物,正在不同焰色下观察最新出来的一批毛胚,而他们便是这件屋子里面最大的财富。
肯恩始终惦记着给桑顿卡亚的铺子升级。
“我不要你多余的钢铁和耗材,”他转过来对炉主说道。“按照委托书上面公布的价格,给我属下的悍勇制备好新家伙就行。”
小瓦西利表示很疑惑:“可我听说你带着上千人的队伍……”
“那些只是征召来的队伍,我不会给我不信任的家伙分发武器,更不可能把出生入死的同伴和刚刚结交的陌生人平等对待。”
肯恩回绝得简单粗暴。
或许在旁人听来有些刺耳,可对于钻研技艺,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匠人来说却是最合适不过。
炉主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没有多一句嘴,并且直接反问:“那你准备想要点什么,反正材料已经被我的人切了,而且我想跟你两清,别有算不清楚的账目。”
奎玛跟在旁边,听见这话也是频频皱眉。
小瓦西利先生其实也是心直口快。
他就想着赶紧结算报酬,然后安心研究怎么打铁。
马哈鲁先生是风口浪尖的人物,如果王国军队和北境部落之间开战,那工坊里面的人会用最快的速度组织撤离,到时候别有什么弄不清爽的东西,就非常让人头疼了。
肯恩讲:“我要温养炉膛的灵石内核,以及其他养火材料,能换多少我给多少!”
“这个也好说,我可以派人去准备。”
瓦西利工坊带来过来的火苗是从南疆主炉里面分出来的,异常珍贵,而在最近收集起来的材料当中也有肯恩要的东西。
他们如果要撤离红枫高地,辎重数量肯定是有限制的。
把材料丢掉令人痛惜,不如交给有需要的人。
“你打算给我多少?”
肯恩问得很直率,两个人交流的效率极高。
他希望能够分到一丁点能抗起运输的火苗,但是小瓦西利给出来的清单并没有将其写上,甚至东西也算不得太多。
劳工们已经将东西从仓库里面全部搬了出来,炉膛迸射出星火,半成品盔甲把原本空荡荡的挂架瞬间填满。
很显然是要开始兑现承诺,给马哈鲁麾下的亲信部队锻造武器防具。
虽然小瓦西利先生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可是言行之间表现出来的逐客意思很明显,他还打算去研究马哈鲁带回来的骨髓,看看能不能在锻造细节上有所提高。
“我要你炉膛里的一撮火。”
肯恩没有墨迹,直接开口提条件。
“你打算用什么材料来换?”
小瓦西利一边问,一边在脑子里构思红枫高地周围想要而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
肯恩却摇了摇头,现在,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悬赏榜单上了。
他直接把手上的【律典指环】撸下来,用指尖捏着递过去。
炉主那双本就炯炯有神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但是他也很理智地回绝:“我带过来的东西不够换走,但如果跟我回南疆……”
“别误会。”
肯恩将戒指攥进掌心,也掐断了遐想的视线。“我借你到明天早上,中间研究出来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我相信匠人对于作品的保护,所以并不担心你会弄坏……”
小瓦西利点头成交,然后朝着旁边伸出手。
成品库房里面的珍宝师父端着昂贵的匣子走出来。
小瓦西利用包银的镊子将东西放在了软丝绸上,嘱咐好几遍以后,还是揣在了自己身上,决定从现在起寸步不离。
“这容器是我们工坊里最高级的货!”
那命珍宝师父喊道,“我跟布拖在丝绸森林里面用最好的材料换的,价格贵得很。”
肯恩冷笑两声没有回答。
他知道这个人在眼力方面还需要成长——自己递过去的戒指是矮人族已故国王思尔德林亲手锻造的物件,并且是王国后期,财力和人力最为雄厚的阶段。
“叫你的人来,尺寸要量。”
小瓦西利留下这句话,直接往工坊深处走去,招招手说道:
“让所有能停工的厉害匠人都能滚到后面来,我们今天晚上到明天为止不碰别的东西,哦,盔甲要给,你顶着点下面的人……”
匠人甚至都没有掩饰自己的狂热和欣喜。
肯恩露出微笑。
奎玛和朗兹要继续去负责佣兵招募的事宜,洛嘉居中操盘,在局势紧张的现在,继续去筛选可能存在威胁的家伙。
瓦雷里将【北境悍勇】集结在了工坊附近的街道和建筑里。
他们功勋点非常多,能够住得起设施齐全,草料充足的临时营地,而在这里驻扎,主要是为了方便工坊里面的师父给他们测量盔甲的尺寸。
肯恩在今天晚上也没有闲着。
他能够相信的人不多,想了想,找到了正在兑换功勋的【屈劫者·柯林斯】,开门见山地问道:“现在穹顶外面还能够正常跑货的车马有多少?”
红枫高地进入战争管制以后,还愿意继续趟生意的人并不多。
但也不是没有。
亡灵潮主要的压力来自于北方,荒原深处源源不断地有怪物从土地和裂缝里出现,而相对的,南面连接着多个贸易枢纽,自由港道、村庄、营地的方向,其实没有早先那么大的压力了。
尤其是在最终战役打响以后,很多无关紧要的家伙开始撤出战场。
诸国商道的货马开始组建起愿意为了财富冒险的队伍,开始试着突破南面的包围,而无意卷入北境战争的王国士兵们也加入其中。
就在肯恩返回的一天之前,已经有明确的消息带了回来,能够返回南疆!
遗迹研究进入尾声,决战爆发以后,学者们也就失去了大部分的意义。
各个王国为了保全自己的实力,要么开始抱团防止意外,要么已经护送着自己的人继续走向刚刚开辟出来的道路。
柯林斯在穹顶里面人脉还算不错。
他向马哈鲁先生保证能够找到许多商贩领队。
肯恩的意思很简单。
他要把功勋兑换成材料或者其他东西,除了提升自己队伍的战斗力以外,还要将物资运到【安贝拉冰港】。
昆尼·潘迪斯坐镇【佣兵仲裁庭】,迷雾掌权者又在后面撑腰。
他有足够的本事把东西带出去,并且输送到【桑顿卡亚】,在各个部落因为亡灵潮而无法喘息的时候,肯恩的村庄正在商贸滋养下变得更加富饶。
柯林斯很高兴能够帮哈马路先生做事情。
肯恩也相信自己的眼光,最后甚至说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以后可以跟我一起走,当然这件事情你可以考虑清楚,在我离开红枫高地之前,你都可以仔细地想想。”
匆忙劳碌的夜晚就这样过去。
肯恩在天亮以后没多久便回到了瓦西利工坊。
炉主和学徒拖了很久才从深处出来,跟在他旁边的还有更多毛发花白却又格外强壮的匠人,不仅有南疆诸国的成员,还有北境部落同样保持中立的师傅们。
大塞沙漠东侧边界上的城镇,阿玛克拉,莎弥拉和她的父母在这里作为街头艺人糊口讨生。他们让观众眩目、着迷、惊叹,莎弥拉每次都兴高采烈,但她的父母却感到担忧。虽然他们的女儿乐在其中,但他们希望能带给她更加安稳的生活。
而愿望往往像沙漠中的泽雨般飘渺。
在莎弥拉十四岁生日的前一夜,一群陌生的武装人员围住了阿玛克拉城。莎弥拉藏在家中,躲在梁椽之上看着那群陌生人呼唤着一位古代魔术师的名字,抓住了许许多多无辜的村民。许多人在她眼前被当场杀害。
莎弥拉没有哭,也没有喊叫。她怒火中烧——不是因为那些杀人凶手,而是因为自己只能躲藏。她从未被恐惧束缚住手脚,即使是最冒险的杂耍,她也都勇敢尝试。所以莎弥拉恨自己,而且发誓再也不要这样怯懦无助。
虽然受了伤,但莎弥拉和父母随着其他几个人一起逃到了卑尔居恩,这是一座由诺克萨斯统治的港口城镇。对于这些阿玛克拉人来说,诺克萨斯提供了一座安全的避难所。而对于莎弥拉来说,诺克萨斯打开了一扇门。
其他难民过上了平静、安逸的生活,但莎弥拉则决心要重拾自己的勇气。她的父母有伤在身,心力交瘁,于是莎弥拉开始自己上街卖艺。街头表演已经不再是糊口的活计,而是她抛下恐惧的舞台。她的特技表演不断超越自我,哪怕无人驻足观看,她也依旧努力着。但即使如此也不足以支撑她的家。
0462:锻造附魔
“你确定这人做好了颠沛流离的准备吗?”
肯恩倒是没有表现得很惊讶,反而是询问对方的具体情况。
小瓦西利的手指敲打起来,圆石桌面被磕得砰砰作响。
他说:“你如果想要拿走我的炉火,至少得安排人在旅途中照料它吧,意外熄灭或者遭到污染都是有可能的,那就麻烦了。”
肯恩点点头。
炉主走向门前,手指下意识开始摸索老茧,看着工坊内部成批运输的盔甲护具:“弗利姆是北境潘西高炉出身的匠人,恪守矮人传统,手艺在我们中间也不赖。”
他转过来看向肯恩,似乎在确认自己对于这个年轻人的看法。
他说:“弗利姆绝对是最佳人选,就是性格比较差,除了锻造以外的事情基本不感兴趣。”
肯恩却认为这是优点。
小瓦西利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便继续穿过研讨室,朝着更深处走去。
北境工坊铁匠铺似乎都有很长的纵深,他们的脚步在模糊的敲击谈话声中变成了主旋律,战靴和卧绒翻毛的皮革鞋一起摩擦夯实坚硬的地板。
肯恩说:“这让我想起杜瓦部落,马伦古先生的工坊里面也有类似的长廊。”
小瓦西利略感惊讶地转身看向他:“你进过锻造深谷?那老头跟我关系也不赖,我们曾经交流过一些淬火方面的心得,收获颇丰。”
“并不算太熟悉。”
肯恩没有将话题展开。
他背后铜扣装饰品上面原本还有马伦古工坊的雕刻图案呢,只是在战斗中被磨损掉了而已。
晨昏就是出自【锻造深谷】,由阿瑟的老师,灵匠沃契尔亲自铸造,并且沿用了矮人王国鼎盛时期流行的斧头款式。
“瞧瞧那位就是。”
小瓦西利抬起下巴对准前方。
石头和兽骨、板材搭建出来的棚顶下面很杂乱,周围藏着或明或暗的炉膛,而最里面专门给矮人种族使用的房间当中正在进行一项创作。
弗利姆跟绝大部分矮人一样,脸上被相当茂密的毛发所覆盖。
他的酒糟鼻两边分别用圆环和绑带将胡须给捆扎起来,即便如此,也还是有垂落到胸口的部分遭到了火焰燎拨,变成蜷曲黑色的杂毛。
弗利姆大概只有肯恩肋骨那么高。
他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老家伙都要强壮,整张脸用毛发护住,只有一对随时准备生气的眼睛暴露在外面,而每个能够看见的皮肤基本都被灰烬或者泥沙污染了。
小瓦西利说:“你等待的机会来了,弗利姆,我需要你帮我护送炉火。”
“哼哼,你居然舍得动你自己的宝贵苗子。”
矮人将锻锤放在手旁,锤子触碰到了台面瞬间就爆发出滋啦啦的异响,紧接着便是零星的火焰向四周迸射。
弗利姆将东西移走的瞬间,所有魔法碰触的景象和加持都消失无踪。
“谁打算雇佣我?”他说道,目光凌厉漠然。
肯恩便很自然地向前走。
弗利姆也点点头,把锻锤挂在了腰间:
“血腥多足虫就是你带回来的对不对,所有人都在讨论你,但我只是愿意帮你看火苗,免得暴殄天物,但其他事情别想,我也不会去替你干活的。”
肯恩没有回应。
他只是露出微笑,慢慢地听对方说完,再径直转身离开。
肯恩说:“路途遥远,我不想让队伍变得不稳定,到此为止吧,感谢您的引荐。”
他朝着旁边的炉主点头致谢,却没有再多看那位矮人工匠一眼。
弗利姆也是笑着摊了摊手,转身准备回去继续进行自己的研究。
小瓦西利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该跟佣兵和其他匠人相处,于是开口说:“马哈鲁先生拥有一枚思尔德林锻造的戒指,昨晚没有接受邀请,错过了,而现在这份工作是你仅有的接触机会,它没有文献记载,大概率是孤品的那种。”
弗利姆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他可是矮人,对这种东西几乎没有抵抗力。
小瓦西利很满意弗利姆的表现,又转过来对着肯恩离去的背影说:“您打算换怎样的盔甲,才能够去抵御后面的亡灵潮?”
他听属下说过了。
马哈鲁先生在击杀狩堕首领的时候损坏了自己的盔甲。
肯恩也是正愁着呢,便停下来等后文。
他转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弗利姆也正在盯着自己,准确地说是在自己两只手上来回扫视。
肯恩问炉主:“如果只是运输火焰,我可以付钱找更专业的家伙,佣兵里面人才辈出,我相信还是有能够胜任的人,而您想要把他推荐给我,需要一个足够的理由。”
小瓦西利点点头说:
“北境附魔师基本都被大部落培养起来了,所以你几乎很难找到拥有额外属性或者特殊抵抗能力的装备防具,很碰巧的是,弗利姆就刚好具备这项才华。”
他说到锻造技艺的时候眼神又变得格外虔诚。
“弗利姆能够锻造抵御狩堕侵蚀的装备,或者说,对亡语类诅咒有相当抗性的东西,您也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局势,能够拥有针对狩堕的装备,其意义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炉主站在原地,靠着两句话挽留了双方。
肯恩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弗利姆,而这个眼神非常不尊重——矮人工匠对手艺是痴迷且自信的。
【解锁追随者:弗利姆】
【身份:防具工匠】
【态度:感兴趣】
弗利姆在炉主的见证下,鉴定了【律典指环】的真伪。
他的眼睛几乎要陷到装备里面去,说话的声音也是微微颤抖:“你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
“破解箴言诅咒。”
肯恩回答得既真实又含糊。
弗利姆围着戒指看了很久。
他再次面向肯恩的时候态度变得柔和了许多,甚至想要主动展示自己的能力,以此来换取运输炉膛火种的任务。
“您击杀首领得到的狩堕棱晶除了能够拿去兑换功勋,还可以拿到我这里来当成附魔的材料。”
弗利姆重新舒展四肢,便要上手亲自做一件。
0463:悄然
弗利姆踩着石阶回到工作台旁边,调整过了铁砧能够给他足够的挥臂空间。
他拼命捶打、淬炼、施加魔法、复刻花纹与秘术阵,最后将完整的盔甲拿起来,照着肯恩的身材去进行比对和调整。
肯恩能够看得出来这是间相当不错的骑士甲,而且是王国款式和南疆风格的杂糅体,似乎从挑选材料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进行尝试和改变了。
弗利姆作为矮人工匠,因为某些原因,日子过得并不算太好。
阿瑟曾经说过:锻造过程能够看出匠人的心境,每次无意间挥动的锤摆,其实都像是在对材料述说自己的心里话,观察自己的话,匠人是没有秘密可言的。
肯恩心底有了猜测。
弗利姆可能是因为性格,或者其他原因……已经穷困潦倒,以至于不得不去迎合顾客的想法。
这件盔甲虽然做工精良,可是却像是无奈之举。
【装备附魔:武器防具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升级,增加配件能够获得更高的适配度,但只有经过附魔才算是真正将装备的特点打造出来。】
弗利姆今天状态格外好。
他手上这件盔甲的成品却没有急着交给肯恩,而是拉开旁边晃荡的兽油桶,赤着胳膊从里面捞出来两根品相不错的【狩堕棱晶】。
小瓦西利偷偷凑过来嘱咐道:“普通人可千万不要学,狩堕棱晶很危险。”
肯恩笑笑没有说话。
狩堕棱晶是危险在于诅咒侵染,可是程度较轻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用经验值完全抵消治愈了,而次要威胁是藏在棱晶里面的残余意志……
很遗憾,肯恩的身体无法被旧神及以下的意志占据。
他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在弗利姆身上,欣赏这位矮人工匠的创作。
【功能解锁:狩堕附魔】
【描述:你与瓦西利工坊的关系提升,现在能够带着狩堕棱晶前来寻找矮人工匠的帮助,从给身上的装备进行附魔。】
“瞧瞧,我们就像融合,谁也体悟不到差异……”
弗利姆嘴巴里开始出现呢喃。
这种狂热锻造状态下的自言自语阿瑟也有,而且更加频繁,或许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跟自己台面上的东西会更好交流一些。
【装备:禁默·狩堕附魔】
【品质:珍品】
【附魔效果:狩堕诅咒侵染速度降低35%,非自然生命防御效果提升15%。】
备注解析出了附魔的作用,确实如炉主所言,是抵御亡灵潮的神器。
“你拥有这样的手艺,是怎么混到这里的,我敢打赌,红枫高地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战旌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去拉拢你。”
肯恩非常诚实地说道。
“或许吧,但我不在乎。”弗利姆并没有变得欣喜。“这件事情也需要尽量低调些。”
肯恩意识到这里面或许有什么隐情。
但是现在他才不管那些,趁着兑换还开启,赶紧让奎玛和朗兹他们都过来给装备附魔。
毕竟功勋能够兑换到的东西有限,弗伦冈铎和霍叟的态度不明,有大部落的淫威在旁边,就算是赚得盆满钵满也没办法花得太过尽兴。
好在柯林斯之类的佣兵不会有这种“待遇”。
他们倒是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并且不遗余力地在佣兵和其他群体中宣传马哈鲁先生的事迹。
“我们要有得准备了。”
肯恩离开工坊的时候对奎玛说道。“你查过现在的战况如何了吗?”
“我正打算跟您说呢。”
奎玛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然后回到了隐蔽的地方,将收集到线索呈上来。
红枫高地进入亡灵潮总攻阶段。
北方战场已经出现了以远古生物尸体为核心的十几个战团,部落联军们在帕洛图斯比最强大的两个男人带领下,勉强抵抗着怪物们的侵袭。
“北山联盟呢?”
肯恩嗅到了压力。
奎玛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而是将信息翻到最后面。
北山联盟原本因为【格马】支援其他战场,导致整体被分割成了两个比较大的战区,而最近又因为东部战场的情况还算可控,所以将【锡蒂·艾萨妮】及其附属的军队调到了比较忽视防御的南端。
肯恩也皱起眉头。
格马现在就在西南角落的战场。
北山联盟分割以后又变成了邻居,趁着现在战旌们都腾不出空来监督部落之间的家事,或许会成为那个老东西动手的时机。
“我们现在过去要多久?”
肯恩心中的不详愈发强烈。
他追问奎玛,同时催促洛嘉去加快队伍准备。
奎玛计算后说道:“大概……两,到三天吧,很远,我们几乎要跨过大半个红枫高地才能达到,锡蒂战旌他们早就出发了,而且调动命令是大前天才送达的。”
“两三天?”
肯恩脑子里面突然炸响。
两三天前正好是在斯里坎特冰湖上面驻扎的时候。
备注当时跳出来让他做出选择,是要当场撤离返回,还是说静静等待时机,最令人感到不安的是最后额外补充的那句话。
【你的每个决定,都影响深远。】
“我们不等了,叫瓦雷里把自己人的装备准备好,直接出发!我们要赶快去南面。”
肯恩心里将所有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假设这些事情都是洛克萨妮在主导的话,按照她之前的风格,越是风平浪静的地方,就越容易出现滔天巨浪,或者引起很大后果的小事件。
他最近复盘了红枫高地发生的怪事情,发现除了洛克萨妮以外,这附近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
联合安贝拉冰港经历过的事情,还有在东面战场上经历的背叛……
肯恩敢打赌:那个名叫【婪桥】的怪物可能也跑来了,不仅如此,还和洛克萨妮之间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
这对于北境来说可就糟糕了!
肯恩现在没有挽救整片荒原的宏大愿景。
他只想在事态恶化,时局倾覆的时候能够护下自己在乎的人。
肯恩骑着战马朝遗迹飞奔,想要通知席琳娜做好准备,却在这个时候收到了备注消息。
【红枫高地亡灵潮终局第一阶段告捷。】
0464:理由
“洛克萨妮没法预测你。”
席琳娜听完肯恩的观点,再提提醒道:“或许你的担忧才正确,自从亡灵潮开始蔓延,北境部落战斗力几乎都被困在红枫高地,疲于应付北方越来越强大的怪物群。”
呋~
细烟雾霭飘荡,没有刺鼻呛喉,反而是淡香。
肯恩知道这东西很昂贵。
估计是揭惘者内部才用的特供品,或者是通过某些私人关系获得的库存。
席琳娜抱着胳膊,无意中暴露了形体却浑然未知,被薇看在了眼里。
她继续说道:“南面始终安安静静,而且这是退居防守,或者离开红枫高地的必经之所,她为什么不做安排?”
“要么她连最基础的全局思维都没有。”肯恩说。
站在旁边的薇冷笑了两声,联想到那位强大的魔法师,心底就泛起凉凉的畏惧感。
肯恩叹息着用手抠动遗迹墙壁,试图排解心中烦躁的情绪,说:“要么,这就是计划的一部分,想要等到决战开启,遗迹暴露出弱点,再做些动作。”
他捏碎墙砖像是握烂烤焦的面包。
薇没有说话,心底却在疯狂腹诽——这里每块墙砖地板都是年代久远的古董,就算是发给箴言课堂里面的初学者做教学用具也是非常好的。
席琳娜觉察到他有点精神恍惚。
她懂。
因为每次收到启示干扰,或者被某些真实到产生幻境的预言纠缠时,就会有这种性格异常暴躁并且内心难安的情况出现。
“你心中有预感,是吗?”
席琳娜是声音总是带有穿透力。“现在红枫高地初战告捷,狩堕首领的残留战利品能够填满一座小村庄还多。”
她挥手在墙壁上创造出交错旋转的法阵,青色流光汇聚的正中央形成了一个黑色破洞。
里面传出了巨兽的蹄子快速碰撞大地的动静。
席琳娜表情略有有点严肃,说:“驻扎在外的战旌们被召回来了,北境古老部落的掌权者们将聚集在一起,既是庆祝亡灵潮得到控制,也是为了……召开战旌集会。”
“我已经激活了水晶。”
肯恩眼中并没有流露出期待或者好奇,相比于未知的盛宴,还是朋友的安危更令他操心。
席琳娜听见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转身说道:“我可以帮你稳住弗伦冈铎,但这是有极限的,在全知没有阻止我之前,揭惘者都会为你兜底。”
她说完正事,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麦格我也会照顾好,所以说……如果红枫高地失控,弗伦冈铎在集会宣布些震惊的消息,那你就远远离开,或者直接回到桑顿卡亚去!”
席琳娜说得非常严肃。
她在风暴中央呆了太久,听见的消息也多,所以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也有一定预感。
肯恩点点头并没有说得很直接。
瓦西利工坊已经给刀斧队升级了装备,而且矮人铁匠弗利姆也将【狩堕·附魔】量产应用在了新装备上面。
【队伍中的“北境悍勇”升级为“寂灵战士”。】
肯恩回到工坊时天色渐明。
朗兹骑着强壮高大的巴门罗野猪,像是堵立在街道中间的城墙,狼头保持缄默地抬起脑袋,蓝色瞳孔的巨鹿也开始活动脖颈……
野兽坐骑们全都做好了远征准备。
肯恩正式拥有了一只能够硬撼亡灵潮的关键人马。
他即将离开红枫高地时,柯林斯也带着上千人聚集在主干道路上。
“我这趟可不是冲着赚钱去的,而且危险得很,容易受伤,甚至永远埋葬在风雪里”
肯恩明确地跟队伍说清楚现状。
有些凑热闹或者听见小道消息想要投机的家伙默默离开了队伍,但是不多,看上去几乎没有任何减员的样子。
柯林斯也买了头墩羊当坐骑,静静地呆着。
肯恩扯开嗓子继续说:“我先说清楚,我要去解救一支可能被困的部落联军,而你们当中如果有人始终无法抛弃成见的话……我表示尊重,你可以离开,我不会忽视你的勇气。”
雇佣兵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为什么要这样做,先生?”其中一名雇佣兵问道。“北境人不待见我们,您也知道,干嘛要淌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浑水呢?”
“部落战旌是我朋友。”
肯恩的回答响亮又平凡,似乎是很正常不过的逻辑,可是人们很难忽略南疆和北境之间的隔阂。
“我们在红枫高地喝西北风的时候,南疆已经有军队打进了永冻高墙,占领了帕洛图斯比的村庄和中立土地,掠取矿产、毛皮、材料、岩洞魔法,甚至还拐卖儿童充当魔法试验品或者培养成贵族专属的奴仆。”
肯恩攥紧缰绳表情严肃,胯下战马纹丝未动,铠甲缝隙周围徐徐飘荡着烟雾。
“你们觉得这种厌恶的根源是血脉吗,是文化和生长环境么?”
佣兵里窃窃私语声变成了沉默的思考。
肯恩露出遗憾的表情,选择自己回答。“是贪婪和人类本性罢了。”
他抽动缰绳让战马哒,哒哒地向前踱步,而身后整装待发的军队也开始前行。
肯恩穿过佣兵们主动让出来的道路,看着他们所有所思的表情,便继续说道:
“我结交朋友的标准从来都是品行和思想智慧,现在她需要我,我担心她,所以会为此扛些伤疤和痛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平静地说完,扯动缰绳开始加速。
朗兹和其他【黑菈】成员伴行,寂灵战士也紧随其后。
佣兵们早就注意到了围绕在马哈鲁身边的这群人——南疆和北境人混杂,甚至信仰和习惯也是天差地别,却相处得如同手足兄弟。
这不禁让人回想起当初决定在大路上成为佣兵进行冒险的初衷。
“是啊,朋友罢了,纠结没有意义。”
“我决定跟着他,以后也跟着,明白么,我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如果我们能成为马哈鲁的直系,等到我们出事情的时候,他会愿意帮助我们吗?”
……
议论声重新响起又迅速熄灭。
因为上千人的佣兵队伍又动了起来,紧紧跟随在马哈鲁先生后面。
0465:凯旋曲和独角戏
两个人影在等待着北山联盟。
从阴云里冲破出来的阳光余亮勾勒出她的剪影。
她褪色单薄的术士长袍和手腕附近拴着的细链装饰在北境寒风的风中摇摆,手里面还勾着两根更加显眼的锁链。
婪桥则开始回味和冷笑。
洛克萨妮知道,只要他开始阴恻恻地发疯,就说明又有新人闻到了动静后没有忍住诱惑向他许愿,而随着时间推移,这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力量就更加诡异飘忽……
她见过更加完善的旧神历,依稀知道【婪桥】被封禁的事情。
它能够控制的人越多,北境能够掣肘的事情就丰富,从而去影响到更加重要的历史走向,直到所有参与其中的灵魂都付出应有的代价,而虚无的奖励也统统回到了婪桥那里。
“离我远点,疯子,吵。”
洛克萨妮很少会主动开口跟他说话。
婪桥仰着头舔完了最后一寸嘴唇,然后将舌头抵在牙齿背面,边咧开笑容,边看向她:“我尊敬的洛克萨妮小姐,现在这事儿可是按您的吩咐在推进呢。”
“呵呵。”
洛克萨妮也笑了,带着懒得解释的疲惫和感慨人心的失望。
她对着寒风说:“你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吗?”
“那当然是有,我发誓,我对此感激不尽。”
婪桥从雪地里爬起来。
阳光没有让他出现影子,或许这家伙根本就不在这里,或者本就不存在,只是烘炉遗产凝聚出来的假象物,又或者说……只要有心思各异的祈祷声,他就无处不在。
“尊敬的……洛克萨妮大人,您能回答我个问题吗?”
婪桥脱下礼貌躬身请教。
女术士依旧站在风里,没有看他,淡淡地说:“可以,交换。”
“啊~荣幸至极。”
婪桥郑重地点头,腔调油滑,将帽子放回了脑袋上。
“我之所以会追随您到达红枫高地,配合您侵蚀遗迹,是因为里面存在的东西我很感兴趣,但矮人们因为害怕我找到它,所以将知情者全部处理掉了,是吗?”
洛克萨妮闭上眼睛,幅度很小地在冷笑。
婪桥已经能够读懂她表达情绪的方式了,这是在讽刺自己的畏手畏脚。
他自嘲地摇摇头,心想也是,便放弃试探,直截了当地问道:“遗迹里埋着的东西,就是我猜的那个玩意儿对么?”
“你说得对……”
洛克萨妮像是赏赐无知的愚民。
但听见这句话的婪桥明显微微缩动了瞳孔,内心震撼的程度和渴望侵占遗迹的欲望呼之欲出。
“但也不完全对,矮人们没有让你接触到它,所以你不理解遗迹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洛克萨妮很难得地解释了一遍。
婪桥直接忽视了她的嘲讽,面对这个女人,在见识过她的手段和储备的知识以后,就已经很自觉地将自己放在一个较为卑微的位置了。
他开始相信女术士曾经说过的话——想要弑神。
婪桥觉得今天是自己收获日,心情格外畅快,便又摆出谦恭的样子收到:“您想知道些什么?”
洛克萨妮并没有问古代辛秘或者说其他珍贵宝藏的坐标。
她并非庸碌的凡人,所以只对最简单、最朴实的东西感兴趣。
洛克萨妮像是闲谈,随后提到:“你最近在把玩的两个灵魂是什么?”
婪桥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心里暗自惊叹女术士的洞察力,就好像她也能够闻到那些祈祷者似的。
他用神秘的口吻说:
“我最喜欢两种味道,一种是光洁的盔甲出现裂纹时透出来的微弱铁锈,就像是南疆某个被人们称颂的英雄内心真实的诉求,每次听见他呢喃,我都感觉到狂喜。”
婪桥描述的时候眼神极其迷离。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洛克萨妮分享那难得的美味,同时流露出遗憾:“可惜啊,他离开了帕洛图斯比,永冻高墙以外的祈祷声在我耳朵里都变成了杂音。”
婪桥面露遗憾,却没有办法。
他见女术士没有追问,便叹口气,继续说道另一个家伙:“而另外的味道,就是蓄谋已久的野心和歹念,这东西比烈酒还要舒服,火辣辣的,能够让你躁动难安。”
洛克萨妮笑了笑。
婪桥在等待她追问细节,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远处地平线上已经有轻微的尘埃。
北山联盟的旗帜边角已经出现了视线以内。
婪桥遗憾地叹口气——洛克萨妮已经知道了两个许愿者是谁,甚至,都已经看见了其中一个。
……
斥候眉头紧皱地跟在猛兽旁边。
他胯下的坐骑似乎有点受惊,频频向外远离,可是战旌又不是怪物,今天自己的坐骑怎么变得这么不听话了呢。
“我希望你带回来的消息足够准确。”
格马说话时语气严肃。
自从他进入穹顶内部以来,就总是这副表情,而且和人交谈的时间越来越短,经常会自己独自呆在帐篷里面做决策。
北山联盟曾经在老艾萨妮和格马的带领下无比辉煌。
自从锡蒂的父亲去世以后,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支持了格马,相信他比初生牛犊的娃娃更可靠,能够带领队伍继续朝着新的高度出发。
“啊,是,战旌,我把联盟的资源全都投入到调查上了。”
斥候将怀里的信息展开,最抬头的名字赫然便是‘肯恩·马哈鲁’‘安贝拉冰港’。
他没有撒谎,调查结果很详细,甚至渗透到了佣兵内部,把金色盾牌公会连通“昆尼·潘迪斯”都查了个底朝天。
肯恩刚开始抵达安贝拉冰港的时候,甚至都凑不出百人团。
彼时劫掠者包围了城市,还有所有能够继续北上的道路,就像是今天亡灵潮围攻红枫高地一样,不同的是佣兵没有部落怎么团结,所以正面临着任人宰割的局面。
马哈鲁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短短几天时间内,他就暗杀了声名鹊起的两个劫掠者首领。
而仅仅又隔了半个夜晚的功夫,他就被吊在了人山人海的码头上,劫掠者争抢权利,要拿他杀鸡儆猴成为垫脚石。
“听着真糟糕,怎么逃出来的?”
格马表示好奇。
“额,”斥候却犯了难。“他没有逃……”
0466:埋骨地
“他联合佣兵跟劫掠者军队干架,诺林王国骑士长,安贝拉冰港兽帆船也都掺和进来了,传说巨兽啦,揭惘者法师啦,还有什么南疆通缉犯……”
斥候絮絮叨叨地说着,至今没有从初次阅读战报的复杂情绪中缓过来。
马哈鲁先生创建的佣兵仲裁庭正在逐渐扩大影响,不仅是明面上的贸易商队,甚至就连帕洛图斯比最不接受管制的“黑市”,也开始用它的规矩去平衡南疆和北境之间的贸易矛盾。
嘶律律~
斥候将走歪的战马拽回来。
他们都很害怕在战旌面前失态。
格马将情报放在手中翻阅,也逐渐意识到锡蒂拉回来的年轻人来头不小。
但他也很好奇:“马哈鲁这个家伙,一开始为什么要是招惹劫掠者?”
斥候还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说:“因为劫掠者杀了他的人,仅此而已,而他便要了劫掠者首领们的性命。”
他说完偷偷去瞥战旌的脸。
“被情绪牵扯的莽夫,呵呵,不过是顺应时局罢了。”
格马评价得很尖锐,随后继续向前移动,他胯下那头强壮的坐骑发出令人害怕的鼻响。
队伍总共有将近两千。
其中大多数都是部落里面骁勇善战的士兵——目光坚毅,见识过战火纷飞的精壮男女,身穿不同材料制作成的皮革和盔甲,准备着纷繁多样的武器。
他们身旁跟随着强壮的坐骑,在冰霜积雪中跋涉。
突然他们停了下来,窃窃私语的呢喃声,还有派遣寂寞的粗俗笑话全都戛然而止。
北山联盟分支的首领勒住胯下的魔兽,眉头紧锁。
虽然格马身后的其他士兵大部分来自于联盟中的其他部落,但是都在自己的控制下服服帖帖,而这种恭顺和配合会持续到他登上联盟宝座为止。
格马是北山联盟的元老。
但是在老艾萨妮去世以后,也曾经扶持这锡蒂继承权利。
如今,这个以退为进的野心家暴露了想法,引他来到这片土地的是祈祷时陌生的呢喃,还有能够夺取联盟权利的诱惑。
格马知道自己前方这处不起眼的洞穴里藏着远古秘密。
他了解下面的结构,也懂得唤醒旧物的方法,但想要达成自己的目标,就还需要足够的诱饵。
格马那双眼睛像是淬了毒,环顾四周,看着北山联盟其他的成员。
“你们或许应该明白,我代表了联盟意志,只有见过鲜血以后才能够获得新生。”
格马讲话越来越疯癫,让旁边的副官都有些害怕。
他当初带着队伍离开主要战场的时候,说是根据线报得到了一只狩堕首领的位置,但跋涉了这么长的时间以后,却只是见到了几只零星的小怪物。
队伍最前方传来一阵戏谑的笑声。
格马翻下坐骑的时候,冷风掀起了斗篷和昂贵披饰的边角,暴露出来的表情是如此的狰狞可怖。
部落副官害怕了。
“战……战旌?你还好么,我们究竟为何来此。”他声音里带着畏惧。
“北山联盟的尊者,你是否愿意再解释解释此行的目的?”
队伍后方走来好几名更加强壮的男人。
他们脸上画满了彩色的图印,手里攥着用象牙和钢铁打造出来的法杖。
格马转服来看了看这些莫利茨部落的晚辈。
他知道队伍正在等待自己的解释。
可作为铁腕领导者,明明不需要解释这么多,山纹部落把联盟管理得太过松散,以至于就连这种年轻的后生都敢用这种语气质问他。
“你在怀疑我,你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谁么,娃娃。”
格马讲话时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盯着提问者。
阴恻恻的语气和散发出来的不安气场让坐骑都有些惊慌。
莫里茨人纷纷给他道歉,毕竟面前的男人是联盟中威望最高的家伙,他组建新北山联盟的野心已经摆在了台面上,只需要等这次亡灵潮事件结束,就能够按照传统发起对锡蒂的挑战!
阴云遮挡了好不容易出现的阳光。
队伍终于全部抵达了这片回风的开阔地。
格马就站在最前方,望着崖壁,开始慢慢将武器抬起来。
旁边围观的副官,还有其他部落的领导者,都看见了锋锐的匕首划过他的手指头,从掌心带出殷红鲜艳的液体。
崖壁附近有常人几乎无法发觉的遗留法阵。
格马将沾血的手掌放上去,而血液似乎唤醒了古老的魔法,让整个崖壁开始颤抖,并且上满像是鲜花绽放一样不断生出一朵朵更加漂亮的法阵。
“帕洛图斯比流淌着战斗的血,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经有不屈的灵魂在此对抗命运。”
格马讲话时背对着众人。
庞大的崖壁上面似乎有淡淡的星辰在闪烁。
这种光芒向四周扩散的时候,围观者们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召唤,不少人甚至捂着耳朵蹲了下去,呻吟和呼喊在队伍里面滋生。
“究竟怎么了?”
莫利茨部落的战旌不断提出疑问。
崖壁绚烂的光芒同样能够影响到他,透过空气和钢铁带锈的面甲,从古老历史的另一端发出残酷且凌冽的哀嚎。
片刻间,似乎有东西想要挤进自己的盔甲,挤进自己的血肉,甚至还想要撕扯自己的灵魂,
“啊!”
一种突如其来的释放感灌满了他的身体。
因为莫利茨部落接受着圣水的养育,所以神秘的力量并没有一次性夺走他。
巫祭环顾四周,使用了神职才能够施展的净化仪式,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他想要拯救自己部落的同胞,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沟通旧神,或者吟唱足够强大的魔法,而在那股头疼欲裂的力量再度袭来的时候,他看见了……
土地下面有无数亡魂正在出现。
他们面目全非,有人类,也有精灵和其他种族。
强大的树妖和龇牙咧嘴的血裔,好多苍白的魂魄正在冰原上面仰天咆哮,而那模糊的呻吟便是从这种东西的喉咙里面发出来的。
莫利茨部落的战旌举起法杖。
难以置信的是,专门对付亡魂的魔法仅仅只是穿过了这群怪物。
下一秒。
钢鞭打碎了手腕处的护甲,将他的法杖击落。
莫利茨部落战旌惨烈地叫起来,身体立刻被好几个白色的灵魂踩在脚下,并且像是恶鬼扑食一样开始享受美味佳肴。
他强撑着分裂的痛苦抬起头,惊异地发现有一个人在幽灵当中行动自如。
一个很模糊的回忆浮现在他记忆中,当时他还在老艾萨妮的身旁,成为部落所有人仰望的猎手。
“格马……”他说。“为什么?”
作为回答,格马的钢鞭打向了他的脑袋,将结束痛苦当做了仁慈。
“艾萨妮已经不在了,我们应该向前,变得更加强大,而我不愿意再等下去了,仅此而已。”
莫利茨部落的战士们纷纷倒了下去。
数千人的队伍在荒原寒风里面发出响彻天际的哀嚎,就坐骑都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在原地蹬踹,饲养的飞行魔物蹿上高空又会直挺挺地坠落。
待到队伍像是野草般躺下,格马将钢鞭卷起来,转身离开。
夕阳变成了血红色,战争硝烟在南面战场上并没有完全扩散开,零星的天象奇观还挂在云边。
一根伴随着火焰状雾气的彗星拔地而起,从崖壁正中央,射向了遥远不可窥探的苍穹。
这道光柱极其遥远,就连远在隔壁战场的魔法师们都能够感觉到那股不详的预兆。
格马目光紧锁。“祈祷没有错,婪桥没有骗我,它们真的存在,而毁灭是重建的基础。”
他对着已经被光线勾勒出复杂图案的崖壁说道。
那些躺在荒原里面的尸体渐渐变得干瘪腐烂,黑色的气浪从地缝里面渗出,裹挟着只有狩堕才能散发出来的恶臭开始飘荡。
而在这片酝酿的毁灭的埋骨地中间,那面崖壁竟然还散发出了与周围氛围截然不同的神圣光泽。
席琳娜曾经介绍过:
遗迹之剑象征着一场鲜为人知的秘史,彼时人类和其他种族曾经在某个物件的号召下团结起来共同参加了一张影响整个奥苏亚大陆的战争。
格马寻找到的这片遗迹,还有激活其中生命轮回魔法的关键,全都是那场战争的残留品。
他并不知道崖壁上面汇聚出来的图案是什么。
它就像是某种壁画上面勾勒出来的棱角模糊的树,甚至还有点枝繁叶茂,而就在这个树的主干最下端的位置,也就是刚才血祭激活的法阵核心处,凝聚出了一颗球。
格马等的就是这个东西。
他拿出事先就已经准备好的容器,将光球好好保存在里面,当它被取出来以后,那道冲天而起的光柱也随之熄灭了。
格马转过身,看见将近两千人的军队已经被黑色的雾气盖住。
他们的身体似乎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跟那些埋葬在土壤深处的灵魂融为一体,渐渐变成了看不出人类模样的怪物。
生命被强大的魔法阵抽吸殆尽储存在了格马手中的光球上。
战士们身体里面象征着“生命”的部分被抽空,那周围迷茫的狩堕诅咒就被很自然地吸收了进去,占据了原本的躯壳,并且还将地底下那些不愿意安息的灵魂也掺杂其中……
怪物军队便诞生了。
“瞧瞧看,你们得到了传承,这是来做古老历史里面的赐福,你们现在这支军队才是最强的样子,没有窃窃私语,没有聒噪,只有纯粹的目标……”
格马骑上瞳孔血红的坐骑,将光球藏在盔甲的夹层中间。
他试图在队伍里面找到莫利茨部落的两个领导者,但除了几个看起来有点类似的怪物以外,并没有得到什么收获。
“真是遗憾,你们永远无法理解牺牲的意义。”
格马眉头间的阴沉变得更加深了,他转向道路的另外一边,轻蔑地耸了耸肩。
周围属于活人的窃窃私语消失以后,这家伙便开始自言自语,很难讲在经历了数千人集体死亡的画面以后会有什么心理变化。
“我们需要前进,”他继续说。“还差一步,现在要去杀了她。”
……
“你刚才听见了吗?风里面似乎有血腥味。”
锡蒂·艾萨妮望着天边说道。
“别动了,战旌,”梅苏特握着绑带和药水说。“能不流血吗,你还以为自己是谁,能够扛得起那头那怪物的荆棘?不要命啦!”
她絮絮叨叨地说,却不指望战旌能够听进去。
锡蒂秉持着亲力亲为的原则,即便在目前联盟规模不断扩大的当下,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传统,刚才她骑着刀尾猫跟一头长满了尖刀般刺藤的狩堕首领火拼。
如果不是托弥欧和乌森布在后面帮忙兜底,恐怕那头怪物已经将锡蒂的脑袋砍了下来。
“我们必须向新加入的朋友证明勇气,梅苏特,你明白的,这种过程不可缺失,只有你变得不要命起来,才能够让队友方心地将后背托付给你。”
锡蒂说话时目光始终盯着天边。
她们联盟里面有将近两千人,涵盖了数个部落的势力被格马带走,自从一周前的临时集结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
“你觉得这番话像是谁说的呢?”
梅苏特突然停下了包扎的动作。
休姆依旧赤裸着上身,霜语者鳞纹能抵御严寒,并且赐予勇气。
他靠近时看见了深可见骨的伤痕,而锡蒂依旧是面不改色,叹口气说:“妮子,你想证明点啥呢,该说你活成了肯恩的样子,还是说你就是想要向他证明你的能力?”
“你们为什么都想扯到他?”
锡蒂有些苦闷,似乎不愿意谈及肯恩。
她说着就要站起来。
无数枚拖着火焰尾迹的彗星正在移动,缓缓飘过众人头顶。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锡蒂和梅苏特,还有其他联盟的战士都抬起头,看着那带有致命高温的物体掠过,所有人的目光在画了个圆弧,最终指向身后百里外的山脉。
流星砸断了山峰,毁灭了土地和山道。
火焰的浓云
0467:旧日手足
北山联盟只有其中一部分在平原上。
他们的任务原本只是清缴南下道路游离散漫的亡灵潮,偶尔有几只难搞的狩堕首领,也会在两千多人的军队和战旌面前被摧毁。
帕洛图斯比山脉当中有沉寂的火山。
这在冰天雪地的北境其实鲜为人知,但它确实存在,矮人时期曾经靠着深藏于冻土之下,被魔法浸透的火焰锻造出了无数震撼的物件。
揭惘者和某些生活在巨大裂谷的部落也知道它们的存在。
甚至会有宝藏猎人专门去寻找捕杀那些靠着地底岩浆生活的虫子,或者收集魔物晶核换取物资。
不久之前,平原附近的山火突然就喷发了。
那些比帐篷还要庞大的熔岩巨石被抛向天空,毁灭了数座峻拔的雪峰,还将帕洛图斯比数条宽敞的古道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废墟。
北山联盟没有被波及。
毁灭性的攻击从他们头顶穿云而过,黑烟和灰霾融进了天空,像是密不透风的巨网罩头兜住,迅速覆盖整个平原,并且朝着红枫高地方向快速蔓延!
部落联盟扯着躁动不安的坐骑,纷纷扬起脑袋四处观察。
若尔丹布和他激活了天赋的族人们在狩堕尸体和石头上方观察,乌森布已经和其他驯兽师们放出了所有能够带回情报的动物,托弥欧握着巨盾,休姆将重锤在两个胳膊间来回调换……
光线变得昏暗,眨眼功夫,就像是入夜了。
锡蒂穿着整齐的战旌的盔甲,在混乱即将爆发之前,率先觉察到了那股从远处弥漫的恶意。
“别愣神,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疯子要来了,把刀剑都给我举起来!”
锡蒂牵着缰绳,率先在惊慌的人群中出声,刀尾猫随着主人的控制辗转腾跃,似乎也摆脱了野兽直觉带来的恐慌。
北山联盟传来一阵钢铁碰撞的摩擦。
战旌们皱起眉头,开始随锡蒂的方向摆出阵型,箭弩法杖以及酝酿秘术的手臂纷纷举起,密集的攻击射向天空编制成密不透风的巨网。
反应差些的人,直到完成了命令,才发现了山坡上席卷而来的敌人。
凌冽的攻击呼啸着朝进攻者覆盖,箭矢击中了厚实的圆盾和避风的屏障,钢弩银矛插进了坐骑和执缰者之间的缝隙里,可这群怪物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
北山联盟开始感到不安。
远程火力在魔法加持下又再次急速齐射,虽然能够击杀掉一些冲在最前面的家伙,但大部分的攻击还是被那奇怪的盾牌和包裹在军阵外层的魔法给抵消了。
“准备迎接冲撞!”
各个部落的首领们一边大吼,一边拿出武器指明方向,而无数盾牌在浪潮般的呼呵中傲然挺立。
锡蒂和其他战旌眉头紧锁。
山坡上奔袭而来的敌人是完整的军队,重骑兵,轻骑手,远程火力和群体魔法师……
“我对这阵容好熟悉,你明白么?”
锡蒂眼皮开始颤抖,说话时会不自觉摇头,多希望梅苏特或者其他人能够反驳自己。
可是山坡上的怪物依旧在前进,前端距离己方的盾墙只有一箭之遥,而怪物后端却还是源源不断地出现新的队伍,简直就像是海浪一样无穷无尽。
“真正的……亡灵……潮……”
乌森布大惊失色。
即便是阅历最丰富的他,也只在战旌们世代相传的古代典籍里面看到过类似的描述——死亡会卷过每寸生命覆盖的土地,霜雪被溶解,所有能够理解的事物在摧枯拉朽的攻势下仅剩绝望。
疯狂的怪物越来越多。
最前端的冲锋部队已经近在咫尺,山坡上的援军才看见尾巴,战旌们松了口气,毕竟敌人并非真是无穷无尽的,而且自己队伍的数量稍占上风。
但这种松懈只持续了半个呼吸不到,碰撞声便已经响彻天际。
火山喷发的灰烬还在弥漫,零碎火石落到了平原四周,黑暗笼罩,北山联盟前面的魔法屏障全部被撞得稀碎,而重盾兵们甚至还向后被推行了十来步才减缓。
部落战士们终于看清了敌人的身姿。
骑手身上的盔甲被腐蚀殆尽,模糊的空洞能够看出毛皮缺失后的缝隙,只有锻造时锻打拓印在金属内部的图腾凹痕还勉强保留。
军队肉体只剩焦黑,坐骑也变成了烟雾状的轮廓,带有流光的殷红瞳孔点缀其上。
这种熟悉的装备配置同样存在于他们中间,透过特有的修边翘角头盔上的缝隙,从阴影中射出了残忍暴虐的凝视。
“是联盟兄弟!”
“小心,他们已经变成了怪物!”
……
惨叫声夹杂着惊呼,片刻之间就有人被齐齐斩杀。
黑暗已经完全占据了这群人的身体,没有一丝光明,而且还把随着强大的破坏力。
一阵突如其来的挺进打穿了盾兵们的防守,刀剑重斧无情地落在北山联盟的士兵们身上,训练有素并且整齐划一的攻势震撼了联军战士的身心。
锡蒂和战旌们毫不犹豫地顶上去。
只有最强大的人站着,才有其他人稳住阵脚。
“他们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有其他东西占据着肉体,不要留情,这群疯子比我们见过的所有亡灵潮都要危险!”
狩堕士兵们的一招一式都跟生前完全不同。
锡蒂带着梅苏特和亲卫队上前补缺,通过默契的配合将敌人打了回去,她惊讶地发现对方杀人干净利落而且老练得令人咋舌。
他们的坐骑速度飞快,骑术超过任何普通的部落极限。
丧命的联军成员越来越多,鲜血染红了土壤,并且在各种践踏当中变成了漆黑,就像是天空中缓缓移动的阴云一样在渗透。
锡蒂和其他战旌一起强撑镇定地行走于战场中间,压灭怪物们势不可挡的攻势。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撕碎格马。
怪物同胞的出现毁灭了她对于旧日手足的最后一点幻想。
梅苏特和其他战旌们也都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开始酝酿出浸透心房的痛惜,还有对于幕后主使者的愤怒。
01
0468:尸堆尖端的火
北山联盟的士兵们接二连三地被击杀,没多久,剩下的人就被战旌们收拢起来,变成了更加不容易被攻破的团体。
但这也就放任了敌人将自己包围。
锡蒂脑子里很清楚——对方数量少于自己,如果被包围的话,那必然会分散力量,就能够找到突围的方向和机会。
她举起折镰砍向了前方正在屠戮同胞的怪物。
狩堕在最后一刻躲闪开来,刀刃仅仅只是擦过了他头盔侧缘。
锡蒂骑着刀尾猫快速从右面闪过,嘴里咒骂着找机会折回,准备认真对待,将对方的脑袋给完整地剁下来扔在同伴的尸体旁。
剧痛从肋骨袭来,将她从座鞍上击落。
锡蒂重重地摔在地上,身旁竟然有两把尖刀落下,如果不是费力扭转的话,恐怕已经命丧黄泉。
她顾不得叫痛呻吟,只能先强撑着弹起来正视敌人。
锡蒂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她认得这个怪物的装备,一个曾经教授过自己打架方式的部落战旌浮现在她的记忆当中。
“维埃拉,”她说。“是你吗?”
显然盔甲里面的灵魂已经消亡了,陌生的战士取代了这副肉体,并且将身体原主人的装备运用的炉火纯青——两柄带着链子的刀锤。
作为回答,维埃拉的肉体翻转起来,锁链发出恐怖的声音。
锡蒂知道该如何对抗,她抬起头看见了迅速放大的锤子,从旁边闪过之后便听见了重物砸开土地的动静。
但她脚步不停,又迅速朝着相反的方向撤退。
一柄带着铜锈和腐蚀刻纹的刀子迎头落下,擦着她的脸颊斩断了飘荡的发丝,最后将一具半裸露在泥土里的尸首给剁成了肉泥,
锡蒂躲得很熟练,但这种感觉令她心痛。
她知道族人还在等待自己振作,所以没有时间悲伤,只能够咬着牙齿,将泪水淹没在嘶吼中朝怪物跃起出发,直到折镰斩断了对方的喉骨,并且带着脑袋落在土地上。
锡蒂在斩下故人脑袋的瞬间,似乎也有心弦被一柄切断了。
她心痛,但是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惋惜或者默哀。
锡蒂彻底明白了,想要活命就得排期感情,并且带着队伍走出这片荒原,数千人的部队迎战格马分走的一千余人。
婪桥指引给格马的古老阵法是洛克萨妮设计的。
她知道那个地方有古老战场,并且掩埋着无数无家可归的强大亡魂,生命献祭将活人的肉体变成了躯壳。
狩堕不过是死亡侵蚀了半消散的生命而形成的混合体。
生死之间的力量是永远平衡的,当洛克萨妮的魔法阵抽走了部落战士们的生命本源,剩下的纯粹的死亡诅咒便像是发疯一样占据了躯壳。
所以这群怪物才是纯粹的狩堕,也是远古时期,亡灵潮最真实的模样。
锡蒂是所有战旌中最具有天赋的哪一个。
领导者总是勇敢且无所不能的。
她对其他部落的战士们这样说:“我们没有选择啦,只能够趁着现在闯出去,用最快的速度返回红枫高地请求支援,召集北山联盟剩下的同胞。”
锡蒂和其他战旌都动了起来,开始朝着固定的方向突围。
联军们静静的跟随她,大家能够看得出来,锡蒂是所有人中最有可能带来的希望的那个,因为她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而这种力量如同烈火,能够驱散黑暗。
锡蒂在强大的敌人中冒头挺进。
梅苏特和亲卫队紧紧贴在周围掩护,却还是无法避免地让她受到了伤害,鲜血顺着膝盖和盔甲的其他边角摔落在土地上。
锡蒂没有时间犹豫。
格马既然能够做出这种事情,肯定是早有准备,并且要鱼死网破。
他想要的是北山联盟的领导权,并且不惜将它摧毁以后再通过自己的手段去重建,既然自己这边遭受的攻击,而他带去的士兵又变成了怪物……
那么格马唯一的目标便是留在红枫高地,还不知道真相的其他部落成员。
他想要杀了锡蒂和她的所有支持者!
锡蒂咬碎了牙齿,刀尾猫的速度变得更加快,所有怪物都在这凌冽的气势面前委顿——她必须要将消息带回去,将真相带回去,不能把联盟交给这种人渣!
可是在队伍即将突破的时候,雷霆和火山石变得更加密集了。
锡蒂强忍着剧痛抬起头,看见远处逃生的道路浸透出现一个带有坐骑的模糊身影。
即便只有边角。
即便对方的气质形象已经截然不同……
“格马!混蛋!”
锡蒂依旧认出了对方,并且破口大骂,刀尾猫仿佛能够感应到主人的情绪,不要命地提升了自己的速度,像是离弦利箭一样射了出去。
格马抬起头,也看见了冲向自己的晚辈。
旅团共有三十名壮年。其中大多数都是雇佣兵——饱经风霜与战火洗礼的精壮男女,身着皮革与锁扣的战袍,装备着十字弓、长戟和短剑。他们身边跟着满载负重的骡子,在沙尘中跋涉。突然他们停了下来,口中的脏话和荤段子戛然而止。因为他们看到了这名武士,一动不动地站在他们近前。
远征队的黑首领长勒住胯下的黑马,眉头紧锁。虽然旅团里的其他人都来自遥远的异乡,但他本人却十分了解这里和当地的居民,因为他曾经也认为自己属于这里。他被这里的山民拉阔尔人抚养大,但很久以前就离开了他们。如今,这个消失多年的游子回来了,但引他归来的是财富的诱惑。他知道高山上的先知神庙中藏着无价的珍宝。
他了解这群故人,也尊敬他们的战斗力,但单单一名武士?即使是拉霍拉克也不可能在如此悬殊的较量中存活。
即便如此,这个人依然站在那块突兀的巨石上,寸步不让。
“你们心中带着杀意,”那个武士的声音坚硬如铁。“我代表巨峰。立刻回头,否则我很乐意送你们上路。自己选。”
雇佣兵中传来一阵戏谑的嘲笑。
“滚远点,疯子,”其中一名雇佣兵喊道,“小心我们把你脑袋插到棍子上当路标。”
“这位朋友,你离开家很远啊,”旅团首领开口说话,“我们只是想上山。没必要见血。”
拉阔尔的独狼纹丝未动。
0469:战旌无名
北山联盟的士兵们才刚刚突破死灵战士的围攻,还没来得及冲出去多远的距离,就又停下了脚步。
“究竟是什么声音?”
休姆勒紧缰绳遥望四周。
大家都能够听见那清晰的震动和风里传来的轻微吠吼声。
“敌人退了!”
战团四周传来喊叫。
乌森布的侦查饲宠和负责外沿防御的托弥欧最先发现端倪。
刚才袭击了北山联盟的将近两千余人的小队,此时已经开始有序地撤离,这群怪物来去如风,拳头都还没有握紧,就从指缝间溜走了……
锡蒂很清楚:
格马的底牌或许还能献祭更多生命,建造更多仆从,但毫无疑问这些东西都是他的底牌,是不能够浪费在外面的珍贵宝藏。
还有个撤退原因,那就是格马认为锡蒂这群人必死无疑。
她几乎无法呼吸,也无法轻易挪走视线。
她拼命眨动双眼,但面前还是愈发厚重的黑暗,压得整片荒原都喘不过气来。
锡蒂见过霍叟战旌是如何处理那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亡灵潮,可即便是北部战场,也绝对没有这种数量的狩堕军队。
它从哪儿来?
她想了片刻就将其抛之脑后。
锡蒂拽着刀尾猫调转方向。
北山联盟的成员们都听见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嗡嗡声,是积压了一千多条鲜活生命的光球悬停在了众人头顶的声音。
白色雾气从难以直视的光斑四周溢出。
众人仿佛看见了久未的阳光,而狂乱的狩堕隔着两片苔原都能够闻到空气里面散发出来的香甜。
亡灵潮品尝到了生机,开始躁动,开始聚拢,爬行,奔跑,流下贪婪且肮脏的唾液,用尽所有的手段朝着最中央这浩浩荡荡的军队冲来。
锡蒂朝着北山联盟飞奔。
她清楚地看见写在众人脸上的情绪,是彻彻底底的绝望,还有双腿陷入泥沼里的沉重,人民和她一样能够明白现状,能够分析四周包围过来的敌人数量。
锡蒂迅速在脑海里搜索鼓舞的话语。
她渐渐放弃。
休姆说得很对,锡蒂想要学习肯恩,但直到现在她才承认——自己没有肯恩不屈的意志,也没有那强大到永不言败的灵魂,更没有在绝望里凿刻出光明的勇气。
恍惚中……
锡蒂和北山联盟中出现了一个幻影。“父亲。”
她想起老艾萨妮曾经创下的辉煌,还有那些成就背后付出的艰辛,早在她选好自己那头刀尾猫的时候父亲就曾经告诉他。
当你成为战旌,称呼于你而言就将毫无意义,你的名字只有一个。
“战旌,为弱者执旌。”
锡蒂耳边传来非常清晰的话语,仿佛是老艾萨妮在褪色的记忆中回头,亲自在她耳边复述。
她便再次将那恐惧压进了内心深处,抬起头时,眼中便又只有前路。
锡蒂选择跟自己和解。
她知道自己不是肯恩·布维尔,没有办法学会他那种绝境重生的魔法,既然如此,就只能按照父亲言传身教的方式,用山纹部落统领北山联盟最初的方式,去做些什么……
反抗、逃跑、求生欲。
锡蒂身体每处缝隙都被这种情绪所占据。
她驱使着刀尾猫飞奔,回到了联盟所在的位置,然后伸出手,在梅苏特的坐骑旁边将那块由魔腾捆绑的水晶拽走。
蕴藏能量的魔法升上天空,炸成绚烂的光团,巨响打断了众人的发呆。
他们看见队伍中有一小撮人马开始奔跑,意识回归现实,那求生欲也开始被点燃,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身体就已经下意识的跟着奔跑。
锡蒂沉重的战甲已经被丢弃。
她带着清醒过来的北山联盟开始前进。
现在的位置是红枫高地南下往西,其实只需要在往前走一天,就能够抵达尖霊冰湾的边缘,而在靠近家乡的地方才更有希望获救。
锡蒂似乎也明白了:
格马没有办法做到号令亡灵潮,这些东西肯定是跟南疆诸国的卑鄙歹人,或者是某些自己无法触及到的幕后黑手在策划。
这群人的目标是红枫高地!
锡蒂内心坚信,放弃返回穹顶寻求援兵,直接朝着故乡突围会更有胜算。
她看见头顶那颗光球已经变成了橘红色,白色触手朝四周延伸,如同白色的焰火,每寸空气都在被生命的炽热燃烧着,冒出更多灵魂般的虚无幻象。
它竟然开始跟着移动,就像是迷路的萤虫能够找到光线最密集的地方。
对于生命法器而言,锡蒂和其麾下的战士们毫无疑问是这片荒原最鲜活的部分,所以它会主动靠近并且不断跟随着部队前进。
亡灵潮们则是能够感受到生命法器散发出来的,与死亡截然相反的味道。
北山联盟的士兵们透过白雾能够看见人影在徘徊。
许多部落同胞因此便丧失了继续求生的勇气,而战旌则命令骑士将周围还在奔跑的人抱上野兽,一起跟随着队伍向远方撤离。
亡灵潮毫无疑问地包围了上来。
明明是数千人的部队,落在数不清楚的狩堕当中便像是陷进了海水的石头,浪潮反复拍打上来将所有冒头的东西湮灭。
那颗明晃晃的生命法器是悬挂在北山联盟脖子上的绳索。
它吊着尸体在风中摇摆,任由那些残忍暴虐的怪物在队伍的末端一次次咬下肉来。
锡蒂知道自己的族人在不断减少。
她们却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继续前进,试图在黑暗当中寻找到一丝光明。
……
“挣扎的样子真可怜。”
婪桥平静地望向山峰下方黑色的海洋。“如果这个女战旌知道……她周围的狩堕数量比所有在红枫高地里被击杀的还多……会怎么想,还要跑么?”
洛克萨妮依旧没有回答。
她望着黑色的海洋,平静地挥了挥手,而黑色海浪就像是被风吹拂过的草坪,出现了一圈很明显的涟漪。
亡灵潮是从土地深处被召唤出来的。
古老战场和荒原里无数部落战争葬下的亡魂,才是她们最后的底牌,而战旌们刚刚取得的微小胜利不过是麻痹用的表象。
0470:星火
洛克萨妮招招手,后面便传来了脚步声。
格马开始向前移动,但他的身体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蠢动,双眼瞳孔里飘荡着诡异的色彩,嘴巴里发出细微的呢喃声。
他用全部去跟婪桥交换了超乎寻常的力量。
格马头顶飘荡着一个若隐若现的“灵”,某种诞生于森林最黑暗角落的梦魇。
这个东西归顺于洛克萨妮。
当初便是它在图斩瓦的内心深处埋下了箴言诅咒的种子,也是他现在负责操纵格马的梦境,让他循环在偏执的轮回里无法自拔。
婪桥说:“你明明可以把下面这群人也变成亡灵战士,为什么留活口?”
洛克萨妮很自然地看了他一眼。
“礼物。”
她说。
婪桥仿佛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洛克萨妮不能预测“肯恩·布维尔”的行为,即便是动用窥视未来的能力,也没有办法做到,但她依旧会通过其他手段,去制造一些能够影响到那个年轻人的事件。
“我现在相信你不是爱他了。”
婪桥自言自语。“因为你会深深的伤害他,比我,比任何人都要残忍的……伤害他。”
洛克萨妮站起来,挥手在格马身下召唤出耀眼的魔法阵,紫色的雇来铭文呈现出环状咬合,并且浮出表层开始缓缓旋转。
传送阵。
洛克萨妮之前和婪桥潜入红枫高地埋下了标记,她现在要将格马直接传送回去,作为发起总攻最关键的棋子来使用。
格马的身体开始抽搐乱动,轰鸣声圆圆荡开,那双眼又重新获得了焦点。
他在红枫高地百里外的位置苏醒,脑海中已经忘记了关于洛克萨妮和婪桥的一切,但那切实掌握在手中的力量,还有北山联盟的情况却是十分清晰。
格马披着破烂且沾满血污的斗篷向穹顶前进。
他沿途听见了寻猎者的议论,关于马哈鲁先生率队驰援锡蒂的传闻,还有战旌们凯旋的消息,战旌集会正式召开的准备……
“时间到了。”
格马抬起头,布满殷红丝线的双眼,死死盯着红枫高地。
……
肯恩看向旁边,发现奎玛在和斥候交谈。
他们正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图尔勘峡谷】,按照备注标记出来的北境地图,抄小路跟上北山联盟主力部队的行军路线。
亡灵潮泛滥的情况差点把人吓死。
佣兵们在肯恩的带领下,用最快的速度探索完包围圈的情况,就横插突围,绕开狩堕们进攻的主要方向继续去寻找锡蒂的踪迹。
肯恩甚至还将队伍打散,按照固定的搭配进行急行军,分段前进,就是为了提高速度。
这种数量的亡灵潮必然是要冲着红枫高地的穹顶去的,而北山联盟如果没有自己的备注地图,根本就无法在黑暗遍地的荒原里找到正确的道路。
肯恩焦急如焚,重新戴上破损的狼头面具掩饰情绪,颤抖着,缓缓攥紧了缰绳。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红枫高地】和【尖霊冰湾】交界处迷失了方向。
战马在悬崖边缘打起响鼻,律典指环带来的附魔效果喷吐出烟状的气雾。
肯恩居高临下地看向整片苔原,入目所及,全都是正在行进当中的狩堕,天空飞舞着成群的、长满好几个头颅、不停喷吐火焰或者发出怪叫的东西……
下面是狼人、半兽种、异化怪物,以及密密麻麻分不出类别的尸潮。
“老大,往哪儿走?”
奎玛骑着气喘吁吁的霏狼靠过来。
如果锡蒂率领部队往回,要么跟己方队伍相遇,要么就已经被埋葬在了荒原当中。
肯恩听得出言外之意,语气坚定地说:“她没死。”
当初锡蒂离开桑顿卡亚的时候,他为了报答山纹部落对自己的帮助,特地用带有羁绊效果的矿石制作成了伴身挂饰送给锡蒂。
只要被破坏,就能够感应到方向和距离。
肯恩在心底无数次请求——捏碎它,锡蒂,求求你捏碎它,告诉我你在哪儿。
他扯动缰绳转过来,惊讶地发现自己身边只有寥寥数人。
“啊……对……我们已经不眠不休地奔袭两天多了……”
肯恩话中透着沉重。
他知道佣兵们甚至无力陪伴自己攀上高峰来望远。
部队聚集在下方,因为分段行军的方案拖成了很长的一截,就这样才勉强跟上肯恩的节奏,保持着相当的战斗力。
“战旌。”
周围没有旁人,奎玛便低声说了实话。“我们没有精力在这种死海里捞人了,大家相信你,所以请找到最有可能的方向,机会只有一次的。”
奎玛跟随他最久,学到的也多,保持沉默以后能够懂得的大局观也最详细。
肯恩也沉下心来细细思索。
他们在荒原里前进了两三天,从亡灵潮爆发开始,北山联盟应该也在差不多的时间里面经历了奔忙逃亡的过程。
他们损失惨重,精神疲惫。
锡蒂和其他战旌没有走散,就意味着有明确的行进方向。
如果要在这种地方,找到一个能够说服众人的目标,又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带着队伍脱困……
肯恩凭借着自己对锡蒂的了解,开始代入去细想。
“尖霊冰湾!”
他重新攥紧缰绳,呼吸急促,因为捕捉到了正确答案而激动得无法支持。
奎玛相信肯恩是对的,因为他在战旌眼中又看见了光。
佣兵部队又重新站起来,跟随领导者在尸山火海里面继续前进,熔岩巨石坠落造成的坑洞在周围留下了震撼人心的痕迹。
毁灭是会逼人团结的。
佣兵知道只有马哈鲁先生才有资格带领大家,所以谁都没有反驳,默默照做,同时也开始为那些离散在荒原当中的北境土著担忧。
肯恩带着一千人沿着战场边缘奔袭。
他身后的路上还有差不多数量的后续援军。
冲出这片泥沼后不久,便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亡灵潮在分割,之前所有看见的怪物都在向着红枫高地的方向前行,剩下这些才是追赶北山联盟的部分。
肯恩很高兴自己终于找到了。
与此同时也很慌张……
毕竟眼前最起码还有两万多头狩堕,数不清的首领……
0471:遗物
锡蒂双眼里布满血丝,无边无际的黑色,压得她喘不过气起来。
北山联盟在数万头狩堕包围的荒原里逃窜,整整两天,数不清的同胞被怪物吞吃进去,最开始是被尖叫和哀嚎声折磨得魂不守舍。
伏地毒蜥把落单奔跑的士兵碾成了碎片。
锡蒂曾经和战旌们奋起反抗过,凭借着惊人的战斗力抢回了几百号步兵,但也损失了部分坐骑和搬运物资的驼兽。
伤员和步兵们有了觉悟,开始不顾劝阻地暴起搏杀。
北山联盟被那些英勇就义的灵魂震撼到了,大家也开始做出决断,狩堕数量根本没有减少,最终借着短暂拖延的机会渡过了隘口,成功进入下一轮追逐。
头顶的生命法器也牢牢地跟随着他们。
两天时间里不管是清晨飞行俯冲的怪鸟,还是黄昏时暴起封路的蛮荒巨兽,亦或是不辨方向时突然冲过来的畸形怪物……
它始终静静地悬挂在众人头顶上,像是俯瞰生灵的眼睛,用一种残忍到极致的冷酷,去看着更多北境部落的族人死亡。
两天里舟车劳顿,精疲力竭。
“这颗催命的东西好像比前两天暗淡了,是么?”
锡蒂开口说话时干裂的嘴唇崩出鲜血,而她满脸都沾染了泥污,还有血痂以及其他脏器碎片,这些都是两天来不眠不休征战的痕迹。
休姆和托弥欧的部队缀在后面,刚才斥候来报,半天内又死了两百多人。
“在它失去诱饵作用之前,我们就会被活活拖死。”乌森布也在观察那枚法器,并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们大概还剩不到一千人,兵分两路吧。”
北境部落常年面临着生存考验,谁都听闻甚至经历过那种觉悟的瞬间。
锡蒂和周围人都渐渐放慢了速度。
噗通,噗通。
有好几个骑手都栽倒下来,似乎陷入了昏迷,去搀扶的人也缓了很久才勉强走到地上。
战马和野兽已经被榨干了最后的体力,大家都知道这次休息意味着分别,只有牺牲,才有可能让更多人生存下去。
锡蒂发现自己的手跟缰绳缠绕在了一起。
她也差点昏厥,靠意志强撑,将手掌拿出来的时候上面的伤口也崩开了,可比起切实的疼痛,或许还是绝望和无力感更加伤人一些。
她透过滚滚白烟,看见生命法器凝缩成了核。
这种画面是今天才能够看见的,之前都被蓬勃的外溢力量所掩盖,没有办法看清它真实的大小。
锡蒂和副官们都将破碎的盔甲丢掉,大口喘息的同时给旁边人分取最后的食物和水。
她们呼吸的时候觉得肺部被烟灰扎得千疮百孔,疼痛难忍,皮肤皲裂,伤口燥热,而那个法器散发出来的光芒会让坐骑承受更大的痛苦,不辨昼夜,精力憔悴。
梅苏特走过来,看见锡蒂的刀尾猫侧躺在石头下面,而她则双目无神地盯着自己的手。“战旌,风岩部落的领袖叫你……”
“嗯,哦。”
锡蒂把伤口按在膝盖上,撑着折镰站起来。
若尔丹布率领的风岩部落损失惨重,他们的部分族人留在了红枫高地的穹顶内,跟剩下的北山联盟成员呆在一起。
锡蒂走近时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两具尸体。
托弥欧和休姆等人已经组织起自己的部族,开始按照自愿原则分成两拨,但老人和负伤的骑手都沉默且坚定地走到了同一个队伍里。
队伍必须分开走,吸引掉生命法器,才有机会挽救剩下的人。
锡蒂看着远方峡谷正在迫近的黑暗,便知道前去战斗的士兵们应该也全军覆没了,队伍每次停留甚至呼吸都是需要死亡去支撑的。
绝望笼罩着人民。
锡蒂穿过人群时开始变得恍惚,长时间高压令她有些脱力,水是喝过的,手里的食物吃了几口,疲惫的脏器似乎有些无法消化。
她听见有人靠着坐骑的尸体在哭。
那个男孩的骡子已经累到断气,他身上的铠甲也充满破损。
“拿去。”
锡蒂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对方脸上。
她才看清,自己咀嚼了半天的物件是一块在红枫高地采买的甜糕,很好吃的冬季补给品。
羽之眷顾者,西昂,风岩部落斥候。
锡蒂在茫茫人群中寻找若尔丹布的旌旗,发现西昂站在那里,嘴里叼着草根,目光失神地盯着足下皲裂的土地。
她靠近对方时听见了呢喃。
“我该怎么跟易罗娜转述……她母亲在抗击狩堕的战场上牺牲……”
西昂眼里同样布满血丝。
他愣了片刻,看看锡蒂,又转过去继续发呆,嘴里说道。“如果我还能够活着回去的话,呵呵,或许我也不该活下来,易罗娜,抱歉……”
锡蒂没有打扰,绕过巨大驼兽组成的围挡,来到铺着毯子充满魔药余味的空间里。
若尔丹布年龄偏大,随队征战至此已经油尽灯枯。
锡蒂坐在旁边,靠着缓慢呼吸的巨兽,仿佛能够隔绝外面的地狱,昂着头说:“我很遗憾,你们部落明明有潜力,却因为选择了我,落到这个下场。”
“咳,咳咳。”
若尔丹布战旌强撑着坐起来,身上是更换过的衣服——巫鸦灵羽文化中,只有即将死去的尊贵领导者才会穿上这种花纹和色彩的服饰。
“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但这不怪你。”
她用干枯但是温暖的指头握住了锡蒂的手,目光慈祥:“我们只在选择同伴时小心翼翼,绝不会在困难时多嘴责备他们,你很优秀,能堪重任。”
锡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尔丹布能在这位年轻姑娘身上看见肯恩的影子,但在模仿之下,还有更深的宝藏,是她那颗本就纯粹且善良的心。
她将最终遗物取出来,打开盖子,随军携带的最后一枚启蒙之果。
锡蒂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是风岩部落获取力量的根源,也是她们最宝贵的财富。“你想要让我把它交给谁?说实话,我没有把握活下来,没办法将它带到红枫高地。”
若尔丹布摇摇头。
她将锡蒂的手放在盖子上,温柔地安抚她,轻声说:
“我,还有外面的人,直到现在都相信你。”
0472:万籁俱寂
锡蒂静静地看向果子,视线模糊,双眼噙满泪水滑落脸颊。
她承载了太多责任和压力。
若尔丹布知道那种委屈,也明白战旌之名背后的伟大。
帕洛图斯比所有部落领导者受到的尊敬都是有原因的。
“大家需要你。”
她说。
锡蒂并没有回答,默默将果子拿起来服下。
若尔丹布知道这东西起效需要时间,可现在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在流逝。
她抬起手,决定做点什么。
她是风岩部落战旌,百年来唯一的“命之眷顾者”,所以当那力量发动时,周围土壤里便飘出了白色如荧的尘埃并且继续升腾盘旋。
巨兽周围所有人都能够在残酷的焦土中感觉到些许慰藉。
锡蒂被果实蕴藏的力量拉扯,意识中只剩下蒙蒙雨丝,反射着彩虹般耀眼的色彩,而星辰和回忆都在空气中融化成更多有生命的光点……
落在远方人影的背上。
那是锡蒂的父亲,老艾萨妮,北山联盟前任领袖。
西昂感受到了营帐里发生的事情。
他沉默地蹲下去,单膝跪地。
身旁风岩部落的其他成员也都纷纷照做,相同的手势藏着古老旧礼,也是对战旌的送别。
西昂透过巨兽旁的缝隙,能看见锡蒂正搀扶着若尔丹布躺下,后者显然已经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锡蒂离开时泪痕已干。
她出来以后,看见了俯下身子的风岩部落成员,还有一张张充满迷茫和绝望的脸。
休姆跟其他战旌已经完成了分队工作。
大家都在等候最终的命令。
人群中有刚才哭泣的孩子,手里拿着食物,脸上带有渴盼。
“我们的逃亡要结束了,”
锡蒂笑着说:“我不愿你们颠沛流离,不愿你们跟亲友拥别落泪,我是锡蒂·艾萨妮,北山联盟领导者,现在我要让你们活下去。”
队伍中传来哽咽,证明还有人相信希望。
锡蒂招呼众人聚集起来,治疗魔法用在坐骑和驼兽身上,并且命令所有联盟战旌看管自己部落的同胞,准备按照之前确定过的方向前进。
梅苏特沉默地回去准备,将自己学到的,还有所有能用的药水都给了战旌的刀尾猫。
锡蒂走过休姆的时候,那个冰环部落的壮汉叫住了她。
“妮子……”他说。
锡蒂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她脸上没有疲惫,精神抖擞,目光凌冽,散发出来的魔法余韵也是格外充沛。
休姆并没有因为她良好的状态而感到高兴。
他奔波数日的憔悴在这一刻变得明显起来,叹息的时候带出霜花,沉重得如同野兽在咆哮。
休姆无法直视那双眼睛,转过头看向灰蒙的天空,还有闪烁的生命法器。“遇到他,我要怎么说。”
锡蒂露出微笑。
一个很洒脱的笑容。
“我们时间不多了,”她没有回答休姆的问话。“不要犹豫,也不要选择,把能带的伤员和遗体都带上,然后我们立刻重新上路。”
片刻过后,休姆点了一下头。
锡蒂在梅苏特那里取回了刀尾猫,她抚摸老伙计的脖颈,随后亲吻了它的额头,野兽发出充满活力的嚎叫,连带着山纹部落所有的坐骑都在冲着天空宣泄。
梅苏特冲过去拥抱了锡蒂,然后像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位置。
“我们要出发了!”
锡蒂翻身上马,然后将座鞍上面的锁链取下来装到自己的折镰上。
那些始终看着她的人民赫然发现,锡蒂居然开始变得模糊,眨眨眼睛以后才明白,她周围覆盖了一层扭曲的光影轮廓,仔细看去才发现,居然是火!
白色燃烧的火焰覆盖着她和她的坐骑。
血液覆盖了乌森布的眼睛,他挣扎着从儿子的搀扶下走出,从这个视角能够很清楚地看见锡蒂脸上出现了清晰的白色线条,并且从她额头覆盖到下颚。
那张表情坚定的脸上渐渐勾勒出图腾样式,山纹部落的样式。
……
“噗,呵!”
肯恩揪着胸口,差点从战马身上栽倒。“这是……旧神伟力?”
【你感应到一股磅礴如渊的力量,有人在狩堕肆虐的战场上获得了旧神的认可。】
他凭借高超的骑术稳住平衡,然后也释放【战旌之力】,带着苍蓝色火焰裹挟律典指环的盔甲,把坐骑速度提高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别说死命追赶的佣兵,就连骑着霏狼的奎玛都觉得旁边掠过了风。
肯恩朝着刚才感应到的方向绝尘而去。
……
狩堕们已经近在咫尺,托弥欧率领的盾兵已经有了初步接触,那些怪物咬到了队伍的尾巴。
大家的心都悬起来。
这种情况下只需要半天,最后一千不到的同胞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锡蒂扔出折镰,在彻底脱手前抓住了锁链的末端。
她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将那根长长的武器甩起来,白色火焰迅速覆盖整根锁链并且带着折镰飞向高空当中那枚吸引了所有亡灵潮的生命法器。
魔法师和战士们在过去两天内想尽了办法摧毁或者移动它都没有成功。
锡蒂时候着将折镰甩出大大的圆弧,狩猎时最简单的技巧,随后又立刻收紧,锋刃沿着生命法器旋转后锁死。
过去两天内它释放了太多能量,也夺去了太多生命,现在已经没有当初那么难以撼动。
锡蒂用尽旧神伟力,拼命收紧胳膊。
锁链被绷得笔直,白色火焰爆燃而起,终于暂时压制住了上面施加的禁忌,然后向下飞过来。
梅苏特以及离得近的人都感觉到一股高温袭来。
锡蒂却轻轻一跳,将那枚法器掌控在了手中,而折镰已经落在地上并且有轻微融化的现象。
刀尾猫发出痛苦的嘶吼声,却用最快的速度飞奔起来。
锡蒂的声音戛然而止,带着那生命法器,还有随风飘散的火焰奔赴了远方。
年少的部落男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手里捏着没吃完的食物,呆呆地随其他骑手想着反方向逃离。
他违背了战旌的嘱咐偷偷转身去看,发现那些恐怖得怪物汇聚成海,淹没了刚才停歇的地方,淹没了没有来得及收敛的同胞尸首……
男孩还看见:
黑色海洋另一端,焦黑冰冻的土地上,有颗流星般闪耀的光球在移动。
她像是真正落下去的太阳,却没有黄昏般的悲凉,只是沉默且伟大的光,朝着帕洛图斯比的平原缓缓坠落,而四周虽然被死亡填满,却是如日落后的夜一般安静。
万籁俱寂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