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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苏亚的战旌全文阅读

作者:檀木有纹     奥苏亚的战旌txt下载     奥苏亚的战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73:吻

    锡蒂带着生命法器引走了亡灵潮。

    她像是抱着个太阳,高温灼伤了刀尾猫的毛皮,也毁了她的盔甲,朱红色的互应血石在空气中发出若不足道的清脆响声。

    嘭。

    碎如萤火。

    ……

    【物品:血石坠饰(损毁)】

    肯恩听见了矿石崩解的声音。

    他压低身子驱狼奔袭,余光看见南疆毛蛛的丝线在蜷缩,原本镶嵌其中的殷红石块已经裂开好几道无法修复的纹路,并且失去了光泽。

    肯恩所有的内脏都在颤抖,身体因为难以压抑的情绪波动而感到阵痛。

    他强行压住翻涌而来的可怕预感,将注意力转移到周围。

    他看见了土地焦黑,崎岖不平的村道四周还保留些许村庄遗迹,尸体断肢随处可见,被狩堕侵染的食腐鸟停留在支撑物上用红色的眼珠子对接自己的目光。

    肯恩速度太快,从很早开始,周围就仅剩下自己还有寒风。

    他孤身蹿进黑暗里,展开灰色视界寻找那些没有被踏毁的踪迹。

    ……

    北山联盟撤出半日后彻底离开了狩堕行进的包围圈。

    战旌们率领部落同胞停下来看向暗淡的天空,士兵们在没有追杀情况下哭泣相拥,或者直接疲劳过度而当场昏厥,只有那些曾经近距离接触过锡蒂的人还苏醒着。

    休姆和托弥欧等人都没有办法释怀。

    她的洒脱,她的言语,她的身影,停留在每个对天空或者草地发呆的人心中。

    “有人来!”

    斥候扯着嗓子发出沙哑的咆哮声。

    休姆当场站起来,强烈的眩晕感让他差点栽倒在泥土里,幸好托弥欧伸手扶住了他。

    黑蓝色流星穿过了苔原,没有声响,依稀能看见坐骑的骑跨,是马之类的东西,但浑身漆黑且带有强烈的压迫感,所以谁都不知道是不是新的狩堕。

    “我们去查探一下。”休姆说着,伸手去拿旁边的重锤。

    “不必了,”乌森布躺在草料铺设的伤员床上,“黎鹰能听见他的呼吸,能捕捉到风里带过来的旧神力量,蓝色的火焰……”

    他叹息着闭上眼睛,想着离开的锡蒂,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乌森布发出轻微的感慨:“谁会穿越亡灵潮封锁的平原来找我们呢?”

    斥候们接到命令放弃了抵抗。

    肯恩骑着被律典指环附魔的黑色战马穿过了北山联盟的幸存者们,他身上飘荡着蓝色余烬,急速掠过的同时扫了眼士兵。

    他没有丝毫停留,径直从那泥泞的道路上离去。

    休姆和托弥欧张了张嘴,没有开口,沉默和伤痛堵在心里,他们知道过去的半日意味着什么。

    锡蒂没有生还的可能。

    但她选择了这种方式,挽回了近千条人命。

    休姆想要阻止肯恩……

    既是因为那数万只狩堕,也是因为他知道,肯恩会在地狱尽头找到什么。

    ……

    天空很暗淡。

    她头顶的云层渐渐变成红色,太阳似乎已经消失许久,又好像就在自己怀里,所有天空失去了所有光明仅留下暗红边缘。

    生命法器发散着最后的威力,过去半日她始终在跟那股力量抗衡。

    锡蒂很久之前就看不清世界了,狩堕咆哮声渐弱,而刀尾猫的起伏后面也察觉不到了,整个世界就是缓缓放慢的熟睡前兆。

    她用力拿开手掌,视线内只能看清不同的颜色。

    这一刻,锡蒂又好像变回了孩子。

    她一边跟野兽幼崽打架一边挨骂长大,只不过她从来没有高过父亲的胸膛,也没有看过任何一张缺乏希望的脸庞。

    田埂里面随处都有可以采摘的浆果,野兽会在部落外的雪窝里面产下后代。

    锡蒂曾经沐浴过完整的冬日暖阳,也曾经感受过被举上肩膀的短暂喜悦,雪落在回风锁桥上,每块钢铁都冻得让旅行者缩手哈气。

    她的成人礼被父亲的葬礼替代。

    山塌了。

    父亲曾经用背影挡住的责难接踵而至。

    她抗下所有,拼尽全力,从那天起这条命就再也没有属于过自己。

    锡蒂没有告诉过肯恩。

    她在桑顿卡亚的瞭望楼上喝酒的时候,已经很久都没有穿过盔甲和战旌束袄以外的衣服了,如果酒能够给她更多的勇气,或许在多次擦肩而过时,会有上前的脚步吧。

    锡蒂的回忆崩塌了。

    她双目失明,眼前只是闪过漆黑和白芒,似乎还有轻微的敲击声,但那其实是刀尾猫死亡后她滚落在的焦土上了而已。

    锡蒂想要回到梦里,至少,在模糊的意识还残留时,把自己葬在梦里。

    但她看见单调的色彩里面出现了短暂的闪烁。

    蓝色?啊,好舒服的暖阳。

    不烫,不扎眼。

    锡蒂便抛弃了那走马灯般的梦幻回忆,想要回到现实,可这段路实在太长,她拼尽全部力量,最终也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这斑驳的色彩便是人生最后的光景。

    但是锡蒂感觉这色彩还在摇晃,视角模糊,或许是因为有人在搀扶她。

    “是他吧。”

    “他抱了我吗?”

    “哎,焦黑的尸体会不会很丑。”

    “会吓到他吗?”

    “他会难过么,他会记得我多久?”

    ……

    肯恩拼命在摇头,双手从来没有僵硬过。

    他浑身的骨头都在颤抖,嘴里说不出话来,经验值溢出的流光在他眼里变成了龙卷和瀑布,即便如此也都是浮在四周,没有找到能够附着的肉体。

    【她燃尽了灵魂,旧神没有留住她,你也无能为力。】

    肯恩见过罕姆辛使用冬母献祭的样子。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要崩塌了。

    他的身体和灵魂都不听使唤了,除了颤抖和难以言说的窒息,便只有深深的绝望,那颗殷红的炭火缓缓断开,落到了锡蒂的身上。

    肯恩想要去拿开它,却无能为力。

    他急得涨红了脸,也没有办法移动被残躯压在身下的手臂,于是他哭着弯下了脊梁,流着无声的泪水想要用嘴将那炭火挪走。

    别再让她受一点伤了,求求你。

    肯恩弯腰的片刻,泪水便彻底模糊了视线,但在哭声出现前一秒,有温暖干燥的东西碰到了他的嘴唇。

    【她想用他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心中最后没有说出口的话。】

    亲吻在北境没有特殊含义。

    但锡蒂临死,都以为肯恩是个南疆人。

0474:黑色的狼

    那温暖化成了灰。

    肯恩手腕间的重量在迅速消失,可那弯曲的肌肉却还是僵硬如铁。

    锡蒂被帕洛图斯比最常见的风带走了。

    她死在了他的怀里,或许在意识深处,会因为他出现而有过片刻开心。

    锡蒂·艾萨妮的人生只有很简单的三个词语。

    北山联盟,战旌……还有肯恩·布维尔。

    她生命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承担着超乎寻常的责任,她满足过部落子民和联盟同胞们数不清的诉求和愿望,却很少提过自己有什么想法。

    梅苏特作为亲卫队,见证了这女人受过的伤,流过的泪。

    她只在桑顿卡亚时期绽放过短暂的真诚笑容。

    而她唯一有过的“自私”的愿望,便也只有玩笑着要帮桑顿卡亚纳入北山联盟,甚至和肯恩结为血盟眷侣……这一件事。

    肯恩落在尸体上的泪水也被风带走了

    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看见了自己沾满灰尘的双手,看见了颤抖的且无法紧握的指节。

    “呼……呼……呼呼……”

    肯恩想要深呼吸。

    那声音却是颤颤巍巍,断断续续。

    最后每口进入肺里的空气都仿佛带着千百根针,痛得他几乎要昏厥。

    他蜷缩在锡蒂趟过的土地上,蜷缩着将自己包裹,把脸在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当中,感受着那撕开自己心脏的每次跳动,还有眼泪在脸颊上干涸凝固的稠腻。

    记忆里的锡蒂还举着酒发笑,怂恿斗殴的士兵,开些男人才会将的荤笑话。

    肯恩将点滴都封存在脑海深处关于她的词条里。

    伴随着那些光,还有所有关于她的美好记忆被隐去,世界短暂地变成了黑色,血从黑暗里缓慢且源源不断地流淌了出来……

    战马发出嘶律律的响声。

    生命法器只剩下指甲大小的残骸落在泥土里面,噗嗤一声熄灭殆尽。

    天空和大地之间唯一的光源被掐死了。

    黑暗从荒原的四面八方弥漫,夕阳也被地平线蚕食吞吃得一干二净,就连空中被死亡阴云所影响的云层也都是斑驳稀碎的形状。

    亡灵潮追上了他们。

    无边无际,浩浩荡荡,生命法器的光消失以后,它们也变成了无头苍蝇。

    黑色的海浪变成平缓的洋流,将岛屿和大陆静静淹没,被死亡影响的行尸走肉们动作迟缓地迈着步子,似乎也在回忆,也在沉思,也在寻找着前路的方向。

    火又燃烧起来了。

    苏醒的力量暂放出绸缎般凝实的线条,肆意生长弥漫,而灵和逸散的魔法如同漫天星辰般飘荡。

    这光芒的源头是肯恩胸前的吊坠。

    那根由洛克萨妮赠送的【蓝婆娑】,周围所有的狩堕都被这光芒驱散,或许是感受到了超乎寻常的死亡气息,所以项链绽放的光芒也异常耀眼。

    肯恩便是因为拥有它,才安然无恙地穿过了数万头狩堕组成的包围圈。

    它是专门用来对抗死灵诅咒的珍宝。

    肯恩缓缓支起身体,骨头不再颤抖,肌肉也变得放松,这具身体又回归了他的掌控。

    他拽着项链,轻描淡写地将它扯下,攥在掌心。

    蓝色火焰从小臂上的纹章迸发而出,直到覆盖每根指头,空气四周出现很明显的魔法割裂,伴随着剧痛和迸射的血液……

    砰!

    月轮树影最珍贵的饰品从大陆消失了。

    它绽放出来的魔法余韵形成了耀眼的波纹,向四周黑压压的亡灵潮荡开,并且一直延伸到更遥远的雪峰顶端,或者顺着平原上干涸的魔法脉络继续前进……

    狩堕们被它穿过以后便失去了意识,生命魔法和死亡诅咒的对冲制造出了混乱。

    肯恩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手指流出的鲜血滴落出了一串点状踪迹。

    爆炸制造出来的伤深可见骨。

    他却平静地没有一丝反应,狂乱的绿荧风暴席卷而来,汇聚在他手上,将皮肉和脉络在眨眼的时间内修复完毕。

    肯恩走到坐骑身旁翻上了鞍。

    他手中的律典戒指覆盖在战马身上变成盔甲,随后蹄跨踩在焦黑的土地上,散发出浓烈的黑烟。

    ……

    桑顿卡亚黄昏后的夜晚被惊醒。

    濛率领着骑兵们走在返回村庄的道路上,却听见了响彻整座村庄的狼嚎声,就连自己胯下的洳狼都忍不住违背了他的命令,昂起头颅冲着天空发出长嚎。

    他麾下的其他士兵也都纷纷从坐骑背上跌落。

    那声音包含了太多令人悲伤的情绪,就算是完全听不懂野兽语言的村民,也会感觉到难以忽略的悲痛情绪……

    濛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没有打扰自己的老伙计,正要召唤斥候,就听见桑顿卡亚村庄里面传来了东西毁坏的动静,还有清晰的蹄子捶打地面的声音。

    濛抽出战刀用最快的速度爬上了制高点。

    他刚刚稳住身体,就看见一道野兽的影子越过了桑顿卡亚新修建的高耸的围墙,并且带着无可阻拦的气势和令人心悸的杀意掠过了村庄道路。

    所有士兵和来往的商队货马都被吓得朝旁边闪躲。

    濛知道那是什么。

    霏狼王。

    战旌那边出事情了。

    狼之灵的羁绊影响到了村庄里面,霏狼王收到了召唤,放弃镇守桑顿卡亚的任务开始北上,它的速度超过锡蒂的刀尾猫以及任何见过的坐骑。

    濛咬着刀子落回地面,霏狼和其他野兽都恢复了正常。

    他抚摸着老伙计的毛发,心里忍不住去猜想——战旌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然要做到召唤霏狼王的程度,又是什么样的敌人,能够让向来稳健的他暴露出如此杀意?

    濛望着狼王离去的背影,发现上面竟然有准备好的行囊。

    ……

    琼带着没有装下的东西从兽棚里面走出来。

    她平静地穿过街道,穿过桑顿卡亚讨论的村民们,穿过了熟悉又温暖的冬屋。

    席维太太看见了失魂落魄她,便将她带了回去。

    琼有种与生俱来的本领。

    她能够预感到肯恩每次的出征,也能够预感到他要做的事情,所以提前给霏狼王准备好了行囊,即便如此……

    当琼听见那嚎声中的痛苦,也还是忍不住捂住了胸膛。

0475:柴火堆

    入夜后的天空很安静,至少以狩堕消失后的荒原对北山联盟幸存者的标准来衡量,已经宁静得令人落下感慨的泪水来。

    周围已经完全黑了。

    战士们珍惜着火焰在荒原里点起时带来的温暖祥和。

    木柴是搭建出来的,各部落都贡献了点东西,弄得像是那么回事。

    因为疲惫而瞌睡或者昏厥的人已经苏醒,连日奔命,提心吊胆领他们无法睡得太久,而当硝烟弥漫的夜空伴随着兽吟盖下来的时候……

    大家会往后躺倒在火光里,呆呆地望着云层,于是想起她。

    北向山路四周传来兽蹄和震动,一支长长的部队,上千名佣兵沿着狭窄偏僻的小路在夜幕下行进。

    十多种不同公会的服饰和职业装扮交叠在一起。

    他们装备整齐崭新,完好无损,虽然有劳顿奔袭的疲态,却没有任何伤员,南疆面孔的骑士和没有毛皮的盔甲在四周徘徊。

    佣兵们那昂扬的斗志一览无余,来自永冻高墙外面的钢铁和寒芒聚集于此。

    北境部落的战士们身着皮革和兽骨獠牙做成的武器,那些铁器表面被抹了血砂,带有包浆的把柄四周镌刻着复杂的铭文、图腾、信标……单纯的装饰花色。

    战旌们将成员聚集起来。

    北山联盟现在群龙无首,。

    根团结的轴断裂了,风岩部落的西昂和其他眷顾者守着若尔丹布的尸体准备随军返回红枫高地。

    那些失去了同胞,饱受折磨,或者被炼狱般的追杀给逼到濒临崩溃的人们……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休姆和托弥欧接见了奎玛。

    桑顿卡亚并肩作战过的几人互相见礼,无言地诉说着连日来的辛酸。

    乌森布察觉到恶意,转过头看见几个部落首领在交头接耳,从他们看南疆士兵的表情和提防的战士阵法就能够闻到不信任的味道。

    “真是遗憾,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奎玛用桑顿卡亚旧礼朝着夜空表达了哀悼于怀念。

    “喂,启温的遗孤。”旁边传来沙哑的咆哮。

    乌森布知道说话者是谁——瓜治山脉北丘陵出身的部落,在锡蒂名声大噪后加入了北山联盟,时间不算太久,性格却是跟他们故乡的牦牛一样又臭又刚。

    柴火熊熊燃烧,火焰星子飞向天空,连串地逃跑。

    山塔努·莱利挣脱旁边同伴的劝阻。

    他向前迈步,怒目圆睁,热气吹动鼻毛嘶吼道:“我认得你的手势,别想装蒜,冬母的侍奉者为何要跟南疆泥腿子勾结!”

    乌森布挡在路中央,说了句公道话:“把嘴闭上,老不明白的东西,锡蒂是被格马害死的。”

    “谁都知道啊,”

    山塔努更加暴怒,洪亮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人。“格马那个狗杂种,早就听说他跟南疆人往来,那颗球啊,那些兵啊,不都是南疆来的魔法秘术吗?”

    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是将锡蒂的死亡归结在了所有南疆面孔身上。

    火焰噼啪作响。

    山塔努推开乌森布,伸出手指向奎玛。

    他走得很近,还没来得及继续张嘴,手指就传来了相当干脆的折断声,从小臂到肩膀的肌肉都抽在了一起。

    奎玛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眼神凶恶且凌厉。

    山塔努部落的士兵们拔刀相向,恶狠狠地就要上前争执,战斗即将爆发的时候,巴门罗野猪横在了道路中间,重斧猛地往地面摔落。

    朗兹砰地站在众人面前,拍拍手,拎起斧头的同时用残忍的目光扫过那些士兵。

    “你们是要打仗了吗?”

    巨裔亢奋且暴躁,锡蒂死亡的消息令他也变得有些嗜血,如果这群人真是不辨好歹,要对自己同伴下手,那他是绝对赞成且乐意奉陪的。

    “我不明白。”

    佣兵队伍里的柯林斯骑马走出来。

    他和身后的佣兵想法都是一样。

    大家千里迢迢来驰援的,可是这群北境土著确实不懂得感恩。

    柯林斯说:“马哈鲁先生在哪儿,他真该来看看,他的善良仁慈都付给了什么样的家伙。”

    休姆和托弥欧站出来给两边降温。

    乌森布在中间左右斡旋,受伤的身体都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他咳出了带有灰烬的血,还在拼命摆手让两边剑拔弩张的士兵收起武器。

    男孩想要去搀扶这位老战旌,可同伴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更多人选择围观,刚刚经历过生死炼狱,又痛失了一位英明的领袖,气氛难免压抑得可怕,大家积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就像是魔物,即将破笼而出。

    男孩人轻言微,被推搡着挤到了外面。

    柴火堆积时出现的空隙终于支撑不住,木头纷纷坍塌下来,暴乱的星火飞舞蹿升,照亮周围怒吼咒骂的、沉默旁观的、失魂落魄的、心悸交瘁的人……

    锡蒂创建的北山联盟,因她延续,因她新生,也因为她的死要分崩离析了。

    男孩感觉到难过。

    他抓起旁边的匕首,顺着心中的想法跑进夜里,想要就这样离开,刚刚走出光芒没有照耀的地方纪听见了积雪被踩踏的沙沙声。

    肯恩骑着战马,沉默地向前移动,每次蹄子踩中积雪都有碎冰被碾压。

    他携带者满身寒气闯进火光。

    北境部落和南疆佣兵都看见了他,并且被那张严肃到极点的表情所震慑。

    奎玛发誓:

    他从苍厝蛇洞首次遇见战旌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暴怒的肯恩·布维尔,他身上那种冷静沉着的魅力掩盖了曾经的锋芒。

    肯恩运筹帷幄太久,大家都容易忽略掉,他是冒险家,是勇士,是狼一样带着狂热战意的人。

    一次深呼吸过后,柯林斯和佣兵退回了防守线。

    北山联盟的成员们有些见过他,知道他是锡蒂战旌的朋友,也对他在亡灵潮战场上创下的功绩有所耳闻,却没想到重逢竟是这番画面。

    锡蒂牺牲了,雪地上,联盟成员们分裂抱团,像是裂开的冰层。

    休姆和托弥欧等战旌聚在一起,西昂之类失去领袖的部落沉默旁观,而有些人却是很明显地表现出烦恼和痛苦,跟周围两拨都保持了距离。

0476:另一面

    山塔努脑子缺根筋,抓着受伤的手啐了口痰:“你就是南疆人的头儿咯。”

    他想要站起来,可回答他的是奎玛冰冷的刀子,那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拔出来并且夹在山塔努右边耳朵上面窄窄的缝隙里。

    奎玛用刀将他浮起来的身体又按回影子里。

    他抓着山塔姆盔甲上的牛角,说话声音没有感情,冰冷的威胁吐在对方耳朵旁的毡毛上:“你冒犯我可以被原谅,现在,敢多嘴,我就敢杀了你。”

    山塔姆听得出奎玛是认真的。

    他更加惊讶的是,如此年轻的后生,跟刚才暴露出来的实力截然不同。

    山塔姆的族人和其他情绪激动的部落可没有这么好哄,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跟什么样的人交涉,有人故意松开了猛兽脖子上的链子,任由那些畜生磨牙低吠。

    肯恩骑着马缓缓来到中间。

    休姆和托弥欧都只感觉到陌生的黑暗在迫近,影子变得如此陌生,月光和篝火凝聚出来的光线都没有融化掉来者披覆的寒霜。

    肯恩没有下马寒暄,也没有眼神呼应,仿佛大家从未认识彼此。

    休姆突然感觉到有种自责——他甚至怀疑,肯恩是在责怪大家没有劝阻,或者没有保护好锡蒂,眼睁睁看着年轻又优秀的姑娘送了命。

    光是马哈鲁先生的表情就让疲惫的佣兵们站得更加挺拔了一些。

    肯恩瞥了眼山塔姆,俯视,像是在看野草。

    周围其他陌生的部落战旌,似乎也被那股仇视南疆的情绪所渲染,开始对肯恩的傲慢感到愤怒,甚至故意整理军队,让盔甲和刀斧发出噪音。

    肯恩轻轻皱了眉头,然后看过去。

    狼灵从他背部出现,肆意生长,覆盖了他的轮廓后继续向上飘飞,如同刚刚点起来的火焰一样伸展出数不清的虚幻边缘,凝聚成清晰无比的霏狼模样。

    “天呐,旧神保佑。”

    “是灵兽契约啊,是帕洛图斯比的魔法。”

    “他跟荒原狼王有过契约。”

    “怪物。”

    ……

    惊叹和讨论声随着狼灵的膨胀逐渐熄灭。

    灵体是有影子的,那是魔法凝实到一定程度的提现,所以影子覆盖的范围被篝火继续拉长,它也渐渐出现了更加飘忽不定的毛发。

    狼灵龇开獠牙,压低重心,稍微矮了点,也还是将骑着马的肯恩笼罩在其中。

    奎玛瞪着眼睛带着朗兹向后退。

    佣兵们更是像见了鬼一样瑟缩脖颈。

    柯林斯曾经幻想过马哈鲁先生认真是什么样子。

    可实际的画面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那股力量和魔法强度的双重碾压,就像是霍叟当初降临在亡灵潮的战场上一样俯瞰众生、

    奎玛没有说话,心里却泛起了恐惧。

    他从来没有怕过肯恩,从来没有,这次却是压制不住的产生了害怕。

    北山联盟的所有人,看着那头足足有猛犸般高大的幻灵虚影,都失去了继续争辩的勇气,甚至有种回到了狩堕嘴里的错觉。

    有人发疯似的尖叫,有些捂住嘴巴打颤,有人直接吓晕过去。

    休姆和托弥欧也在后退。

    乌森布用了牲性氏族才懂的方法降压兽灵的影响,却还是在脑子里面听见了难以抹去的杂音。

    奎玛曾经在安贝拉冰港战役时见过肯恩的狼灵。

    那是苍蓝色的,战旌之证激发旧神伟力赋予的魔法外显。

    谷咈

    但是现在……

    它是黑色的,漆黑如夜。

    猩红的兽瞳如同血液般令人生畏,灵体随风摇摆的时候那些狂吠的野兽和魔物饲宠都变得安静。

    肯恩也静静地看着刚才说话的家伙。

    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红光,仿佛是在寻找狩猎的目标。

    光是眼神,就像是一只抓开了胸膛的爪子。

    山塔努害怕得缩了起来,而其他部落的战旌也没有讲话,生怕多嘴半句,这个男人就真的要过来扒开自己的皮肉,把心脏挖出来把玩啃咬。

    肯恩用实力制止了混乱。

    他收起兽灵的时候甚至有些淡淡的遗憾,也有中失控边缘的短暂懊悔。

    可这叹息和落寞的背影,在那些战旌们看来,是没有吃饱的野兽在呢喃,在渐渐变得狂躁,这种不安的讯号带来了恐惧,在幸存者中间蔓延开来。

    肯恩始终没有跟老朋友们搭话。

    他骑着马走进冬夜之前,只留下了很简短而又疲惫的命令:“人都起来,不管锡蒂跟你们说前路在哪儿,那都已经成为过去了,现在你们跟我回红枫高地。”

    肯恩催着马走了两步,蹄子踩出四个音,然后是碎步的雪声。

    他跟柯林斯和奎玛补充道:“你们走后面,如果有人掉队或者不配合,就当他们正式向我宣战,能杀就不要留下任何活口。”

    ……

    这不公平!

    山塔姆在心里嘶吼。

    肯恩似乎听见了,然后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这是最后的警告,后者眼皮跳跃,差点见到了人生的走马灯,最终也没有爆发什么像样的争执。

    北山联盟开始陆续起身。

    奎玛和柯林斯都沉默地去了后方。

    他们没有见过这样的肯恩,却能够在这冷酷里面闻见血腥,是愤怒到极点的沉淀,是把自己磨成了复仇刀剑的决绝。

    洛嘉被安排在红枫高地留意情况。

    他如果在这里的话,应该会感到兴奋或者激动。

    洛嘉跟奎玛走得近,偶尔也会聊到战旌,他对肯恩的地位有着某种狂热的偏执,虽然在最近的旅途当中被刻意隐藏,却还是会时不时表现出来。

    洛嘉认为肯恩的仁慈略微泛滥。

    他希望桑顿卡亚的战旌拾起王座的威严,善意是没错,可是鲜血和庄严也是特别重要的部分。

    肯恩没有侵略意识,有决断的冷静,却没有杀伐的冷酷。

    锡蒂死了。

    她成为了肯恩难以愈合的伤疤。

    他心里面压抑许久的东西,曾经没有释放出来的人性的另一面,渐渐挣脱束缚走了出来。

    奎玛见证过肯恩坚强背后的无助。

    他叹口气,催促霏狼加速。

    他不知道该荣幸还是该感慨。

    奎玛先要要见到肯恩善良背后的冷酷。

0477:黑色凯旋曲

    亡灵潮卷土重来的消息传遍了红枫高地。

    北山联盟乱起来的样子,让易罗娜想起了风岩部落刚刚遭受重创时的时候……

    这念头有点不吉利,但她的心脏从今早起就怦怦直跳。

    战旌们的凯旋被南方突然冒出来的强大亡灵潮打断了,庞大的数量,复杂的敌人种类,让北面战场的胜利变得毫无意义。

    狩堕数量丝毫不减,危机不仅没有接触,情况还变得更加严峻了。

    原本能够撤出穹顶的通道被阻断,帕洛图斯比南面已经断绝了联系,而锡蒂战旌和大半部分北山联盟的成员都生死未卜。

    易罗娜死命飞奔,恐惧涌上心头。

    在北山联盟焦急的等待中,格马战旌返回并且主持了联盟内部的一切,只有他从那尸山火海当中活着返回了穹顶内部。

    “锡蒂被南疆人的秘术害了,他们蓄谋已久,现在大批的军队涌入高墙……”

    格马带回的消息跟战旌们失去斥候音讯前探听到的一致。

    众人议论纷纷,穹顶内部炸成浆糊,而易罗娜在愤怒难安的人群中挣脱逃跑,沿着红枫高地城镇的道路飞奔,但她害怕的不是狩堕,也不是跟锡蒂作对的格马……

    而是在空气中尾随他的东西,一个缠绕了邪念的黑色灵媒。

    易罗娜仔细观察的时候,却没有再看见任何异样,但是她知道灵媒还在,并且已经警觉,周围吹来的寒风瞬间有了恶意。

    她向后退缩的时候,北山联盟已经被愤怒团结在了一起。

    南疆人侵略帕洛图斯比是事实,永冻高墙在失去古老部落镇守以后便形同虚设,城邦和王国军队集结起来,践踏了农田,强行征召了村民充当劳动力,挖掘那些本来属于自己的矿藏。

    红枫高地的遗迹开放时,吸引了无数充满智慧的大师。

    现在这群人的处境变得格外尴尬,他们费劲头脑的解析遗迹里面蕴藏的古代宝藏,而他们的王国却朝着更有意义的战略目标发动了进攻。

    有些人早就撤出了穹顶,在南方狩堕爆发前就暗淡离开。

    而像伯克这种的却没有移动,毕竟自己的王国山遥路远,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前来侵略北境,跟他类似情况的学者们大都选择了留下。

    当然离开的部分是占大多数的。

    战旌们伴着赞美和野兽号角凯旋,可那些原本用来庆祝胜利的笑容现在都是凝固的,每个人像是咬着刀片在行走。

    南疆人与军队擦肩而过时,就会遭到充满恶意的目光。

    部落首领们才刚刚进入穹顶,便开始收拾装备,打磨刀剑,并且招募那些群龙无首或者愿意用身手换取温饱的流浪者。

    战旌都很急,急着返回家乡,急着从南疆人手中夺回土地。

    揭惘者们更加着急,毕竟洛克萨妮已经开始动手,狩堕压境只是所有幕布拉开,这罩在众人头顶的保护层还能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

    弗伦冈铎才是最深藏不漏的家伙。

    原本的庆功筵席在狩堕消息传来后变得索然无味,可战旌集会却是如期举行了。

    席琳娜身着盛装,头罩面纱应邀参赴约,在这场聚会之前,弗伦冈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揭惘者组织有过联系了。

    “现在外面南疆和北境的矛盾很激烈,您要小心些。”

    薇穿着白色学者服饰,紧随其后,凑过去轻声提醒老师。

    “弗伦冈铎先生绝不示弱,而我们所有关于洛克萨妮的布置都没有起效,他开始没有耐心了,这并不好!”

    席琳娜轻轻点头,然后召唤出盛放法器的垫子,给自己戴上手套,并且配了颗鲜红的宝石。

    她端起步子走进遗迹中层的开阔广场,华贵的装饰品和凛然傲立的气势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早就翘首以盼的艾隆差点把眼珠子都诶瞪出来

    那枚贯穿整座遗迹的巨大水晶依旧闪烁着,为遗迹贡献光源,烛行者在四周点满了秘油熔铸成的巨大蜡烛,燃烧起来的火焰随巫祭们的颂词和舞灵赤脚夫的步子摇晃……

    弗伦冈铎安静地坐在最高的台阶上,钢铁头盔放在手边。

    他就是静默的山峰,沉寂在阴影里面供凡人瞻仰议论。

    那潦草的头发胡乱的用东西扎起来,上面白色打底夹杂了黑红,捆扎的东西不是绳子或者绸缎,只是从尸体上扯下来的内衬。

    席琳娜余光掠过兽人战旌飞向周围。

    能够站在平台上面的都是帕洛图斯比最有权势的领导者们,包括艾隆身前拎着盔甲的霍叟,还有旁边各自沉默的几个老头。

    瑞纳是旷野混血,脸上跟杜瓦部落的居民很像,带有畸变的器官。

    毕和盎是世代争夺雪籽藤的死对头,人们说是他俩是弗伦冈铎和霍叟的翻版,可这两个都是跟森林中的灵纠缠不清的家伙,眼里没有瞳孔,只有模糊的光。

    卡吉索族没有双脚,只有绸缎状的幻影垂到地面上。

    它们的战旌就浮在席琳娜前方不远处,似乎在尝试某种空间魔法,被席琳娜看出来了。

    当然还有打了一辈子仗的两姐妹。

    她倆的肌肉能够变成岩石,长得比荒原熊还要剽悍,可据说情人数量多得不计其数,也是北境人民们最喜欢议论陶侃的人之一……

    席琳娜不动声色地扫过去,还有很多,从台阶顶端站到最下方的平地。

    斑驳脱落的地板画被小部落的战旌们踩在脚下。

    这群人根本不懂得欣赏矮人工匠们的锻造艺术。

    弗伦冈铎招招手。

    大厅四周所有的火焰从苍白变成了橘黄色,就连遗迹最中央的水晶柱子也随之暗淡,似乎在认可这位兽人战旌的权利。

    旧神允许他召开并且主持战旌集会。

    席琳娜的位置在最右边高台的一排排古老壁画下方,脚底的位置略高于广场。

    她觉得自己像是南疆贵族最喜欢的小剧场里的唱童,只要随着节奏摇晃,再张张嘴就能逗得贵妇人们遮嘴发笑……

    席琳娜叹口气,微微吹起罩衫。

    她周围还有很多年迈的老头子,全都被巨大夸张的面具,还有宽松的毛皮笼罩在内,是资历最老的一批神职人员。

0478:杂念

    席琳娜动用冥想,发现遗迹周围似乎在升起一堵更加厚实的禁忌。

    不过揭惘者在这座建筑里面的时间也不短,荧光从古老的墙壁缝隙里面飞出来,伴随着微风吹遍了遗迹的每一寸角落,随后找到了森林,从那些积雪的树荫中间穿过……

    席琳娜皱起眉头,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

    她的目光透过薄薄的罩纱看向弗伦冈铎,

    想要知道他即将宣布的内容,却发现霍叟正在观察自己,那眼神相仿复杂,同时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核实某些猜想。

    箴言守护者的力量不能够随意使用,揭惘者的戒律在约束她的行为。

    席琳娜希望霍叟的猜测是带有善意的。

    她虽然这样期待,却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果战旌们将揭惘者请过来是要威胁或者彻底断绝合作关系的话,摩擦就有可能会发生。

    席琳娜知道霍叟掌握的魔法同样古老且强大。

    而且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霍叟的战斗技巧甚至超过身为战士的弗伦冈铎,只是后者的天赋和与生于来的强大力量令他扳回一城。

    霍叟突然露出了平静的笑容,又缓缓摇头。

    他是聪明人,北境最强的战旌都是聪明人,所以他读懂了席琳娜连串的魔法余韵。

    席琳娜也知道对方没有恶意。

    弗伦冈铎站起来,冷峻的目光扫过下方,压低议论声。

    祭祀按照传统开始给阶梯上等候召唤的新晋领导者们排序,毕竟这些人能够参与集会,都想要在古老强大的部落面前获得认可。

    每次集会召开的时候,站在这个位置的人都不一样。

    有些变得更加靠前,有些换了面孔却稍稍靠后,有些图腾却永远消失在了历史当中。

    席琳娜还在揣摩霍叟和弗伦冈铎的意图,却听见旁边的祭祀叫到了北山联盟。

    老艾萨妮的位置曾经就在弗伦冈铎的影子旁边,他去世以后,

    原本部落首领们都认为这个联盟要跟其它传说一样走向没落。

    可锡蒂在这次的红枫高地征战里面名声大噪,

    所以很多人插着胳膊的凶悍面孔都侧目以待。

    席琳娜没有看见那位在桑顿卡亚喝酒放笑的姑娘。

    她忙于席琳娜和遗迹秘闻的破解,

    自从肯恩离开以后,

    就再也没有关注过外面的事情,

    加上亡灵潮爆发隔绝了很多消息的传播,所以……

    当他看见脸色阴沉,带有伤口的格马从人群里走出来的时候,是非常惊讶的。

    格马身边聚拢了好几个看起来强壮且严肃的战旌,是他这些年来发展的死忠,北山联盟留在红枫高地里面的势力,有很大部分都是他的人。

    而那些迟疑不定的,都变成了荒原里面的亡灵兵。

    而倾向于锡蒂战旌的,都被亡灵潮和生命法器推进了炼狱。

    格马返回红枫高地已经两天了。

    广场四周传来议论,有人摇头,有人在询问锡蒂的去向,然后就有热心的家伙开口解释。

    格马死里逃生的故事和南疆人卑鄙的阴谋陷阱已经在红枫高地里面传开了,南疆人和北境部落之间敌对的情绪已经达到顶点。

    席琳娜刚才将意识探出这片遗迹的时候……

    所有南疆商队都在紧急撤出穹顶的保护圈,而王国士兵已经开始在城外挖掘壕沟,佣兵以及更多独行没有势力的旅行者也都开始销声匿迹。

    亡灵潮在蔓延啊,洛克萨妮在阴影里伺机而动啊,你们难道要内战吗?

    谷掩

    席琳娜看见格马的脸都莫名升起厌恶。

    薇通过秘术给她传递了部分收集来的线索,

    包括格马和锡蒂争夺北山联盟的经过,还有那些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这是导火索,点燃了长久时依赖的矛盾。”

    席琳娜意识到事态在朝着极端的方向倾斜。

    她看向弗伦冈铎,想要在兽人战旌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可那沉默的巨人依旧呆在原地,俯瞰下面吵嚷议论的人群,同时等着北山联盟的领导者向前。

    “这个局面是他默认的。”

    席琳娜做出判断。

    可弗伦冈铎为什么要激发南疆人和北境之间的矛盾呢?

    格马走到水晶石前,巫祭微微抬起用荆棘做成的权杖,预示着北山联盟的地位到此为止。

    他眼皮跳动,似乎有点意犹未尽,随后便拔出那根沾血的钢鞭举高!

    “南疆畜生们已经杀过来了!”

    格马气愤到极点地吼道。

    “你们知道么,这次的亡灵潮,其实是南疆人的一个女巫师召唤出来的,怪物将整个帕洛图斯比弄得生灵涂炭!”

    战旌们全都沸腾了。

    弗伦冈铎和霍叟等知情人都没有说话,古老秩序的维护者默认了他的言论。

    席琳娜攥紧拳头。

    这些话有对有错,存在很明显的歧义,分明是想要再继续煽风点火。

    “可我们需要那些资源啊,他们也依赖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战旌当中也有理智尚存的家伙。

    格马却用沾血的钢鞭指向了他,咆哮着:“狩堕在夜幕降临前突袭了锡蒂战旌们的营地,我们死了数不清的兄弟姐妹,我清楚地看见,南疆佣兵出现了那附近!”

    人群的议论渐渐淹没了某些冷静的观点。

    北山联盟里面的走狗站出来,开始讲起马哈鲁先生,他和锡蒂·艾萨妮一样都是最近议论的热点,而他跟部落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也曾经被议论过。

    “马哈鲁把佣兵都召集起来,想要做什么?召集军队,整齐装备,他们比我们备战的时间还早!”

    格马这两天收集的情报很详细,每句话都能够找到证人。

    本身佣兵们连日来创下的战绩就令人惊讶,所以马哈鲁的一举一动也都是有人留意的。

    格马说得确实没错,他继续讲到:

    “这个男人在坎贝尔湖畔失踪三天,避开了第一波最艰难的亡灵潮反扑,回来以后在南疆工坊里面换了一大批好钢好铁的盔甲刀剑,连最基本的休息的都没有,就开始奔赴南方战场……”

    战旌们怀疑的情绪开始蔓延。

    如果说冰湖失踪是为了击杀狩堕首领,可他们的队伍又没有损失惨重的鏖战迹象,就算这些都能够解释清楚……

    他赶往南方的时候,那里可是风平浪静。

    马哈鲁消失后两天不到的时间,北山联盟就覆灭了,他不仅出现在附近,还有大批的亡灵潮往红枫高地蔓延过来。

0479:闷雷

    格马激情慷慨的陈词,配上他带有伤痕的憔悴面容,立刻就主导了集会的舆论导向。

    席琳娜站在圆石广场右前方的壁画阴影里面,前方的石墩挡板雕刻着矮人时期最常见的翻花回纹,金银和贵重材料都已经被揭惘者部落巫祭们取下保存,所以四周显得有点荒凉。

    她看见聚集的听众在交头接耳,那些复杂的图腾,还有心思各异的表情渐渐被仇恨影响。

    北境人民现在很焦虑。

    他们被亡灵潮围困在穹顶内月余,刚刚取得的胜利又被颠覆,南疆人从中作梗,直到现在还在亡灵潮的另一端侵略自己的土地,抢占资源,掠夺财富和劳动力……

    真是令人心力交瘁。

    “该死的南疆畜生,用狩堕堵住挡住我们,好趁着这个机会入侵我们的家。”

    “让他们付出代价。”

    “返回部落的道路上全是怪物,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还要熬多久!”

    ……

    似乎在验证席琳娜的想法,议论声渐渐变成挣扎和发泄,嘶吼和咒骂声也统一起来,终究是有人说出那句敢想却没有机会实施的话。

    “把南疆人赶出穹顶,这群家伙不配得到保护。”

    这声音如同冰块掉进沸水里,将原本嘈杂的环境压下去不少,然后大家纷纷抬头看向发出亮光的水晶。

    两个肩宽体壮的巨人。

    霍叟插着胳膊,站在斑驳石台旁背靠墙壁,脚边是盔甲,仿佛没有听见下面的议论,双眼像是凝聚起来的万年冰锥,带着某种深沉可靠的安然。

    弗伦冈铎穿着戎装,手指上也覆盖着钢铁,缺损的獠牙暴露在嘴外,兽皮在呼吸时的起伏令人害怕。

    “我们确实该团结起来,向他们拔出刀。”格马开口说话。

    詹泽雷斯部落的魔法使艾隆略微皱眉,觉得这家伙有点不懂规矩,在如此多令人尊敬的大人物面前不懂得收敛自己的锋芒。

    格马却像是得到了战旌的默认一样,继续振臂高呼:

    “我们召开集会不正是为了这个吗?承认吧,这场战争不可避免!”

    站在水晶前的那些最有权势的战旌将目光投向了霍叟和弗伦冈铎,这两个人居然还没有说话,阴沉善战的毕和盎都感到很吃惊。

    战旌集会召开,竟然是要向南方正式宣战?

    席琳娜做了个深呼吸,旁边好几个神职人员都如坐针毡。

    她没有要开口插话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薇带着两个揭惘者成员出现在转角处,通过冥想搭建桥梁开始互相沟通情况。

    在灰色法袍罩帽下,两名揭惘者成员全都佩戴着空白面具,而额前有魔晶碎片。

    他们是揭惘者组织最常见的实操者,是组织里面处理麻烦的刀,当他们在遗迹内部现身的时候,就预示着全知已经做好了跟部落战旌们闹掰的准备。

    席琳娜最不希望的就是这种结局。

    她刚才通过冥想和灵念已经看见了红枫高地的情况。

    弗伦冈铎的执法官队伍已经集结,带着其他战旌的队伍开始驱逐南疆人。

    红枫高地附属的十三个城镇全都爆发了类似的行动,南疆王国的帐篷被拔起烧毁,租赁的街区和房屋被清空。

    席琳娜再次环顾四周。

    拥挤的遗迹大厅里面挤满了帕洛图斯比的部落领导者,各个身穿戎装,兽皮铠甲,钢铁护肩,重型巨锤和奇形怪状散发出血腥味和不详气息的阔刀利斧……

    万一真要爆发战争,就能够直接出去拉上队伍开打!

    有些部落战旌她认识,通常是备受敬仰的老者,还有些只是听闻或者被揭惘者关注过。

    当然啦,这里只有寥寥数人认识自己。

    神秘华贵的古代法袍,高挑的身材,笔挺端庄的法师站姿,还有置身事外永远保持平静的气质。

    席琳娜即便没有佩戴揭惘者相关的信物,也能够代表女法师最高要求的仪态标准,不过在北境战旌们聚集的遗迹广场上……

    她就像是裸露在绝壁上的珍贵宝石,令人忌惮且垂涎。

    瑞纳朝着台阶上的格马发问:“你能代表北山联盟,嗯?”

    他是第一个说话的古老战旌。

    他的张脸有雪蜥蜴的特征,并不明显,两个畸变的腮讲话时会带动耳垂便的滴状铜饰。

    “我是北风格马,麦克苏伦多的信徒,猎牲领主披风的获得者……”

    格马刻意停顿,然后昂首带着严肃的表情说道。“北山联盟的目前资历最老,地位最高的战旌。”

    “啊,有所耳闻。”

    瑞纳盯着他,语气很平静,然后继续询问:“我回来的时候,领骑跟我说了锡蒂,她现在在哪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次站在我面前的,还是老艾萨妮,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的领导者。”

    “北山联盟向来夺人眼球。”

    格马似乎没有在乎他的评价,回答道:“锡蒂战旌和她麾下的队伍被亡灵潮淹没了,我提醒过她要跟南疆人保持距离,可惜没有用,或许那些阴谋家们正在议论她的尸体。”

    瑞纳并不喜欢他讲话的态度。

    但是部落领导者更替在帕洛图斯比是很常见的情况,即便双方存在些什么矛盾,或者使用了卑鄙的手段,也都是联盟和部落之间的家事,外人是无权评定的。

    更何况格马一口咬定是那个马哈鲁的阴谋,谁都没有证据能反驳。

    “真遗憾,我还想见见她,没想到这么有趣的晚辈竟然……”

    瑞纳说着说着,下意识拉开了距离,那种突然移动的针扎触感,就像是凭空碰到了制毒师的武器。

    这力量来源于广场侧面的崖壁,实际上,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那飘起的光华。

    格马也觉得额头阵痛,转过来,赫然看见中间的水晶已经熄灭了半个角落。

    “锡蒂死了?”

    一个高挑清冷的女声出现在他身旁。

    她穿着华贵的魔法使服饰,袖口有金色细线描绘的边缘,周围的空间在扭曲,随着步伐移动,端在身前的手指上有宝石戒指的颜色。

    “你……把锡蒂……杀了?”

0480:北风来客

    围观者哗然。

    瑞纳并没有接触过揭惘者,他跟好几个战旌一样,瞬间有无形的防御笼罩在身前,每个都像是陈年坚冰一样无法撼动,随手暴露出古老部落的深厚底蕴。

    卡吉索族的领导者也飘到了旁边,像是夜里浮动的森灵般用意念去试探。

    席琳娜旁边的空间魔法令她震惊无比,是北境没有见过的方式,而且格外强大,即便是它动起真格,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打破女魔法师的控制。

    格马沧桑的老脸被那杀人的气势所笼罩。

    席琳娜还在逼近,那些议论声变得吵嚷起来,弗伦冈铎和霍叟这才缓缓转过头。

    她每走一步,都在影响着中央水晶的光线,岚雾空间开合,撕开集会四周早就布置好的禁忌,箴言魔法澎湃沸腾得像是海水,余韵和光点像是明灯一般在她身旁伴行左右。

    北境部落的战旌们已经做好了开战准备。

    那些士兵,已经拉好野兽,涂抹血液,在裸露的肌肉和战斧上施加了祝福,准备朝着穹顶外面乱成一锅粥的南疆人发起冲锋。

    他们想要碾过入侵者的尸体,再一鼓作气冲破狩堕海洋,重新夺回自己的家园。

    大家惊讶于面前这个女魔法使竟然如此强大。

    虽然她从开始就站在神职人员旁边,却没有人留意过,直到现在她越过了遗迹石墙,来到格马面前质问!

    “您说反了啊,令人尊敬的满撒,南疆佣兵才是蜷伏在雪里的毒虫,我周围所有的随从都能够作证,马哈鲁潜入北山联盟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格马咬死自己在荒原里见证的阴谋。

    广场四周的部落战旌开始向前逼近,他们可不是普通听众,在场的每一位都是帕洛图斯比叫得出名字的人物,是能够在蛮荒的旷野里领导部落同胞生存的强者。

    席琳娜感应到好几股恶意。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过于激动,澎湃的魔法浪潮略微掀开了罩纱——她这张南疆面孔,还有强大的箴言魔法,此时在众人眼中就是阴谋和幕后主使的象征。

    席琳娜冷眼扫过这群人。

    她研究背景文化传统无数年,知道这些人都只是想要听见符合自己预期的东西,有时候为了团结,是需要制造出共同的敌人来让大家摒弃前嫌的。

    席琳娜恍然大悟,视线越过格马落在弗伦冈铎身上。

    兽人战旌此时已经站在格马身后的台阶附近,解开头顶沾血的内衬,将那枚斑驳且坚固的神器盔甲拎在手中,旁边是屠杀过冰原狮群的奥尔德战刀。

    那柄武器的阔面有门柱那么粗,窄面上全都是铭文,斑驳的石制表面和尾端铜环全都是北境最珍贵的材料。

    他在杜瓦部落的远古熔炉里获得过三把神器。

    席琳娜盯着兽人,语气带着失望:“这就是你的目的,是么,你就是想要永远泡在血水里,死斗不愿去寻找其他出路了对么?”

    弗伦冈铎没有回答她,缓缓握住了阔刀的把柄。

    巨石台面四周除了霍叟以外的所有战旌同时向前,毕竟在南北对立的情况下,只要你不是我们的朋友,不在北境神系文化的覆盖下,就要做好被排外的准备。

    席琳娜的威严被短暂压制。

    她苦笑片刻,抬起胳膊露出带有白色手套的法器,上面的宝石随着摇晃出现残影,魔法禁忌从她脚下一直破碎到巨型水晶边缘。

    恐怖的古老箴言魔法开始肆虐,岚雾空间在台阶四周留下了清晰整齐的断痕。

    席琳娜原本受到的压制全部被推了回去。

    格马处在风暴正中央,却因为身后站着弗伦冈铎,竟然毫发无损。

    “席琳娜女士……满撒。”

    霍叟终于也要表明态度。

    他脸上带有遗憾,作为北境部落的战旌,有时候是需要以大局为重的,他称呼席琳娜的时候戴上了敬辞,也算是为双方的合作关系留有余地。

    格马处在夹缝中间,心脏却反复跳动。

    他知道自己只要扛过这轮责难,北山联盟就将牢牢掌握在手中,并且地位大涨,而埋葬的那些代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人口和士兵不过是时间产出的物品。

    格马享受这种处在古老势力保护中的狂喜中。

    他甚至开始谋划着将联盟推出尖霊冰湾,朝着更丰富的猎季区域伸手。

    霍叟上前时跟弗伦冈铎和格马都拉开了距离,实际上,如果周围的战旌们将席琳娜当成敌人,她除非拼死向搏否则也没有多少胜算。

    “北境的底蕴在你面前,周围是帕洛图斯比的骨头和血脉,你明白自己处在哪儿吗?”

    霍叟的语速很慢,似乎在留给女魔法师消化的时间。

    席琳娜似乎听到些言外之意。

    霍叟站在弗伦冈铎身旁,如果大家爆发冲突的话,他能够用最快的速度向席琳娜发起攻击……也能够在最好的位置当下兽人战旌暴起的技能。

    他的发辫上面有魔法铜环在互相碰撞,铭文已经激活,显然做好了准备。

    咏霜执剑的法师。

    北境最强战斗系冰霜魔法亲和者。

    霍叟缓缓地说:“这里是战旌集会,满撒,我们尊重你的智慧,但不能允许你乱来,你没有资格在战旌集会召开的场地里面杀死或者责问任何一位战旌,这是传统。”

    弗伦冈铎那双兽人的瞳孔似乎有些波动。

    他用余光观察这位曾经跟自己在红枫高地血战数年的冤家。

    莎拉握住了她的手,立刻警觉起来。虽然布莱克斯顿已经醺然,手上的劲道也轻飘飘的,但她却能感到辛苦劳作换来的老茧和手掌根被火药烧出来的粗皮。

    “玛尔拉·布莱克斯顿,为您效劳,厄运船长。”她说着,松开莎拉的手,“在亚玛兰欣海岸劫掠了一年,最近才回来。那边海清天蓝,沿岸的聚落肥的流油,囤积的黄金够一位船长花十辈子都花不完。”

    “真棒,”莎拉说,“那你为什么还要从那样的地方回来呢?”

    “好日子都过不长久,你知道的。那些聚落的居民不太理解什么叫‘拥有’和‘活着’。而且,他们还能招来一些奇怪的法师,使出些我没见过的法术把海洋和天空变成敌人。”

    “啊,这么说你的船都毁了。”雷文说。

    “毁了几艘。”布莱克斯顿承认的同时不屑地挥了挥手,“暂时不顺而已,雷文。我现在随时都可以卷浪重来。”

    “比如,收编一批新手,外加一艘适合走浅滩的双桅帆船?”莎拉试探道。

0481:笼络

    “席琳娜,你要离场吗?”

    弗伦冈铎叫住她,喉咙里好像塞满点燃的干草,声音沧桑又浑厚。“我邀请你来,是想要让你们也知道,遗迹被发现之初,我看见又抹去的信息是什么。”

    席琳娜眼中闪过些许波澜,正当她想要回答时,有力量介入了她用来跟薇保持联系的冥想。

    揭惘者组织领袖,被称为“全知”的存在,在向她传达信息。

    席琳娜读懂了这股意识带来的内容,抬抬手划过空气,熄灭的水晶重新闪耀,整座遗迹里面覆盖的揭惘者结界全部在一瞬间解开。

    她表达了组织和自己的态度。“我不在乎了。”

    席琳娜无意久留,遵循全知的只是,将所有防护的力量集中于遗迹深处。

    混乱已经无可避免地要爆发了。

    如果说谁最希望看见这样的局面,毫无疑问是洛克萨妮,而她现在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便是遗迹深处,夺取鄂若德·赫尔被封禁在北境的力量。

    “你会错过好戏,满撒。”

    “别这样叫我,兽人,你心里没有尊重,你也不需要我,你自以为是的态度将整个帕洛图斯比推向险地,而我是席琳娜,箴言守护者,我曾经想过治愈你可怖的伤疤……”

    席琳娜深呼吸,摘掉罩衫,面庞精致得如同古神拟人后的雕像。

    她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可没有办法,北境人选择走向另外的道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些伤痕是你自己制造的,我无能为力,也不想再多做些什么……”

    席琳娜离别前的一番话落在众人耳朵里。

    台阶前地位尊贵的领导者们,和下面普通部落的战旌都能够听得出来——揭惘者组织与帕洛图斯比最强大的两人都有很深的联系。

    或许相识已久?

    席琳娜离开的原因其实还包括全知给她的启示。

    遗迹深处藏着的历史秘密或许已经被全知得到了。

    风暴将至。

    战旌集会继续召开。

    红枫高地里面爆发了短暂的冲突。

    南疆士兵和中立的旅行家被部落战士们粗暴地驱赶到了外面,穹顶四周少量残留的狩堕对那些被驱逐出去的人类发起进攻,有部分商队和缺乏自保能力的普通人受伤甚至死亡。

    神职人员能够净化狩堕,诅咒初期也能被药物治疗。

    可大部分资源都被部落士兵们掌握在了手中,原本设置在战场后方的防线也不再对南疆人开放。

    格马麾下的走狗们彻底把持了北山联盟,各部落仗着他在两位战旌面前得到的默认开始肆意吹嘘自己的地位,原本很多属于南疆商贩的建筑被清空。

    他的部队得到了数不清的盔甲武器,就连原本划定中立的瓦西利在内的数座工坊也难逃厄运。

    南疆人被排斥在外,里面是剑拔弩张的北境土著,外面是汹涌而来的亡灵狂潮,王国士兵开始集结起来共同挖掘壕沟和防线。

    但南方人像是散沙,数百里的阵线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不同的声音在发号施令。

    席琳娜带着揭惘者撤入地下深处。

    易罗娜和其他新加入的部落一样被北山联盟拆迁,看着他们扩张膨胀,在短短半日内就占据了各个隘口。

    她跟风岩部落的长辈们说,她在那些格马的亲信身上看见了灵,看见了黑色的影子在部队中蔓延。

    可现在的红枫高地彻底乱套,谁也没有时间停下来听一个孩子的声音。

    艾隆跟着身穿斥候便服的丹,又穿过长长的甬道,一路转弯向着中间的圆石广场走去,因为南疆学者和揭惘者已经全部撤出,四周只有其他部落的战士。

    他们靠在墙壁上的刀斧划伤了遗迹,随处可见的腌臜之物也在玷污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

    片刻之后,艾隆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臭味,干草、汗液、粪便,这些味道是任何北境战场都能够闻见的,野兽魔物和各种唤灵宠物的陈叫声穿过石墙而来。

    他们走过窄巷,来到广场上方的空间。

    臭味消失了,可浓烈的香猪气味刺痛了两人的眼睛。

    艾隆他回应了烛行者的查验,然后看着对方在编制一串铭文,愤愤地说道:“真是可笑至极,得罪揭惘者,赶跑人家的法师团,又要自己辛辛苦苦地重新建立禁忌。”

    他靠坐在悬起的石壁边缘,侧目看向空荡荡的巫祭区,也就是席琳娜停留过的位置。

    丹在后面看着烛行者命令那些铭文在华光里起舞,烙印在墙壁两侧,直到整个仪式完成,对方打过招呼后离开了这片空间。

    艾隆坐在那里,并没有认真履行哨兵的责任。

    丹也没有向以往那样指责他,而是走过去靠在石头旁边,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那些北境部落的领导者们互相认识并且缔结新的联盟。

    战旌集会中间很长一段都是用来干这个的,枯燥且乏味。

    但对于参与其中的人来说,却是一个带领族人翻盘最好的机会,这也是为什么每次都会让无数部落趋之若鹜,并且每次集会过后,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北境的势力分配。

    “我不喜欢他。”艾隆冷不丁地说。

    丹转过头看向身边这位天赋异禀的魔法使,对方的脸上写满了少年的青涩和忧愁,单手搭在翘起来的膝盖上,一边把玩那枚看起来就昂贵的戒指,一边斜着眼睛盯着台阶前方侃侃而谈的家伙。

    格马这段时间风头无两,围着他的战旌看起来也都是有点本事的家伙。

    丹叹口气,说道:“北山联盟要发达咯,看这架势,是要纳入多少个小部落呢?”

    “都是战旌和兽人在纵容……”艾隆语气里带着不甘。

    丹笑了笑,目光深邃,表情沧桑地说道:

    “那你去制止啊,去揭发啊,去告诉老大你认识肯恩·布维尔,认识锡蒂·艾萨妮,并且按照你的了解他们并不是传闻中的那样,再走下去跟这个老头对峙啊。”

    艾隆攥紧了拳头,却也转为叹息。

    丹说得也都是气话,敲敲台阶吸引了艾隆的注意力,眉头皱起来,眼中的深邃变成了思考:“如果战旌命令我们去往跟南疆人的战场,你最好答应,甚至要把名额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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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2:迫近

    “你在开玩笑么,我宁可被丢进亡灵潮,也不想浪费魔法去屠杀人类。”

    艾隆压着嗓音咆哮,深呼吸好几次,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王国士兵向我的同胞拔剑,我会让他们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地狱,可南疆面孔的并非都是敌人,这没有意义,你明白的……”

    丹抿起嘴角,用最快的速度抽了艾隆一巴掌。

    他在詹泽雷斯部落的时间很长,能够稳居斥候领队的位置不是凭借战斗力,而是凭借经验和为人,即便是其他名震北境的斥候队长,在他面前也都会主动行礼。

    艾隆没有闪躲。

    他的震惊大于脸上微不足道的火辣痛感。

    “成熟点蠢货,道理就你懂吗?”

    丹皱着眉头甩手,心想这么厉害的魔法使,原来脸颊也梆硬。“格马说锡蒂已经死了……”

    艾隆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悲伤。

    他在桑顿卡亚呆过,对那位年轻又充满活力的战旌印象深刻。

    丹盯着艾隆的眼睛,目光灼灼:

    “如果肯恩死了,格马会带着他的脑袋来战旌集会邀功,可他没有,说明肯恩还活着!”

    艾隆眨眨眼睛,似乎抓到了某些预感。

    丹表情严肃得可怕,音调却始终不高:“外面的亡灵潮有多恐怖,你应该比我懂,他会出现在南方战场附近,只可能是去救锡蒂的,他如果还活着会怎么做呢?”

    “肯恩会想活扒了格马的皮。”

    艾隆很确定他是那种人,但他咬牙切齿过后面露恍然。“肯恩会来红枫高地报仇,天呐,他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就算知道,应该也会来吧。”

    “那就正中格马的圈套。”

    丹缓缓吐出浊气,交错的手指微微紧绷,盯着下方台阶上发笑的老头直皱眉。“他挑起南疆和北境的矛盾,除了想要提高自己在战旌中的地位,也是在提防肯恩活着回来。”

    格马忌惮那个年轻人。

    丹想到这里,也露出讽刺的抽笑:“他会安排人灭口,毕竟谁做坏事想留活口呢?对吧,所以你才需要去。”

    艾隆点点头。“看来你也觉得肯恩是个好人对吧。”

    “我忠于詹泽雷斯,是你把我拖下水的。”丹摇摇头,矢口否认,转身前往下一个需要巡逻的岗哨。

    艾隆正想要跟上,却听见广场传来清晰的敲击,随后有号角声回荡在昏暗的遗迹内。

    霍叟召集詹泽雷斯部落成员,并且如丹预料的那样,开始布置针对南疆人反扑的作战计划,艾隆站出来的时候霍叟多看了他两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王国军队和佣兵要打进来啦!”

    外面传来清晰的叫喊,一瞬间,广场四周的战旌们都转过了头盯向出口。

    ……

    肯恩凭借着备注带来的全局视野,从蛮荒崎岖的小路中找到了一条返回红枫高地的道路。

    那些原本听见行程便面如死灰的家伙,也在一次次和狩堕的擦肩而过中渐渐恢复血色。

    肯恩的战马和他麾下那些佣兵们沉默地在前带路,他们速度极快,节奏稳定,就像是穿过风暴的雷霆,带着某种沉重而且磅礴的力量。

    休姆和托弥欧好几次尝试着见他,都被佣兵队伍阻挡在外。

    乌森布说他把自己锁起来了。

    奎玛和朗兹遵照战旌的命令跟在后面,穿过白草雪坡的时候有几个散兵想要趁夜溜走,被两人逮个正着,其中一位试图用刀子偷袭……

    他的尸体被埋在某个岩石后面,或许在不久之后会变成狩堕重新站起来。

    休姆根本不理解为什么肯恩要如此强硬且执着地将队伍带回红枫高地,同样是乌森布给出答案,这位拥有鹰之灵的长者似乎能够读懂肯恩。

    “我们是锡蒂用命换来的,在她的灵魂安息之前,我们没有资格苟且地活下去。”

    “这不是她想要的。”托弥欧叹息道。

    乌森布摇摇头说:“但他听不进,他的狼灵被愤怒染成了黑色,你见过的,只有血债血偿能令他平静。”

    备注储存的经验值能够与狩堕身上的诅咒产生共鸣。

    它们的距离很近,非常近,像是寻着味道跟过来的野兽魔物,就在旷野里面永不停歇地前行。

    肯恩能够预感到红枫高地面临的灾难,就像是水手读懂了云层间不起眼的轰鸣,是风暴酝酿到极点前的压抑。

    他将狼头面具重新戴上,两天内没有取下,金属毛边划伤了皮肤好几次,都被经验值治好。

    肯恩侧过头看向平原远处的聚落,硕大的庚头六翼龙低空撞开废墟,那些大大小小的食腐鸟类和破土而出的危险荆棘触手在互相纠缠。

    他的视线抬高,听见了钢铁的碰撞和人们的叫喊声。

    队伍越过山丘以后便看见了穹顶外面集结的、浩浩荡荡的军队,光是这片平原就有上万名南疆人持着无敌排成临时抵御亡灵潮的行列。

    佣兵的坐骑终于能够有休息机会。

    北山联盟的幸存者们也陆续登上制高点,大家疑惑地看着他们的行为,当弗伦冈铎的执法官带着大批部落战士压过来的时候,众人便恍然大悟。

    南疆和被北境正式开战了。

    王国士兵的斥候最先发现了山坡上的队伍,那些金戈铁马的抢骑最先调转方向,好几个魔法试探性地轰炸,还有更多强劲的攻击蓄势待发。

    战场过于紧张,谁都以为是北境土著绕后偷袭。

    魔法攻击被佣兵队伍里的术士给阻挡下来,同时也纷纷摘下头盔,暴露出南疆的装备武器。

    “我们该……怎么办?”

    休姆愣愣地说,他两天以来,头一次距离肯恩如此之近。

    肯恩没有回答他,而是默默地骑着狼向前移动,王国军队的警告没有得到回应,正打算发起冲锋,就听见旅行者和佣兵们传来消息。

    山坡上的领导者是失踪许久的马哈鲁。

    “他用计谋坑杀部落战旌的事情是真的吗?”

    “有人说马哈鲁跟亡灵潮有关系。”

    “他竟然敢回来,北境土著里,有多少人悬赏他的脑袋啊!”

    ……

    穹顶内的部落战士起初没有注意到这两千来人,然后惊呼和躁动开始蔓延,人群中有奔走传信的斥候,有翘首遥望的执法官。

    南疆与北境的摩擦竟然停止了,数万人将注意力聚焦于此。

    肯恩骑着黑色战马,戴有狼头面具,身后是秩序井然的佣兵队伍,还有从亡灵潮嘴里存活下来的北境土著……

    真相在渐渐迫近穹顶。

0483:呐喊者

    肯恩·布维尔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穿过。

    整片红枫高地附属的城镇都进入【备战状态】,对于刚刚从亡灵潮中活着归来的幸存者,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安详而静谧。

    高耸的吊顶雪炉,还有石砖泥路,废弃钢铁,陈旧磨损的毛皮。

    各种用复杂材料打造出来的建筑耸立在街道与崎岖的缓坡四周,拼接成抽象的村庄,画面中所有应该被忽略的地方都被积雪给点缀过,让视野变得饱和。

    准备跟南疆人开战的部落士兵将地面踩得坑坑洼洼。

    佣兵队伍像是积雪融化在山野间,渐渐分流到附近的军阵和公会阵线,随后才是北山联盟幸存者陆续穿过穹顶。

    肯恩骑着狼就静静待在风里,从旁边经过的部落士兵神色各异。

    有人路过时低头祷告,有人呢喃着疯狂杂乱的呓语,有人在轻声向他致谢甚至祝福,也有人瑟缩着从旁边逃走,手脚冰凉,见狼头如见鬼魅……

    肯恩默默地等待,有他在,没有南疆士兵想要轻举妄动。

    谁都不清楚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谁都能看出来马哈鲁先生心情不好,他和幸存者的出现似乎击碎了某些沸沸扬扬的谣言,而令南疆指挥官在意的是……

    他究竟是如何穿过亡灵潮的?

    如果能活着回到永冻高墙外面,有大半人都不想在冰天雪地里浪费时间。

    肯恩被目光裹挟着,可凝视和流言蜚语无法穿透狼首面具。

    “站住,南疆人的首领!”

    沉重的轰鸣和粗狂的吼声令肯恩和他的战马停在原地。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面前正交错挺立着两柄光面斯兰战矛,斑驳纹路的握柄起码有三步长,带着獠牙般令人战栗的寒光瞄准了自己的心脏。

    执掌战矛的是两个黑甲兽人,血红色的瞳孔,饱满开裂的奇怪皮肤,每次呼吸都像是惊涛骇浪。

    他们骑着的怪物也全都披覆着尖刺护铠,算上骑士足足有肯恩两倍多高,别说普通士兵,就算是在沼泽地里摸爬过的捕莽手,也会被弗伦冈铎的执法官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肯恩将狼头后面的卡扣锁紧,没有回答,另外的手摸向盔甲侧面。

    他的手指擦过盔甲上光滑坚硬的弧形,然后在延伸出来的背扣绑带上摸到了【互应血石】制作成的装饰品。

    那几枚褪色的矿石令他心脏抽痛,而坚韧的蛛丝也在飘荡。

    这是肯恩仅存的、能够纪念锡蒂的东西,于是他向后移动的手更快了,而在盔甲侧面放着晨昏。

    “你们最好让开。”

    人群中突然有个年轻的声音喊道。

    兽人执法官和肯恩同时止住动作。

    奎玛和朗兹听见这声音都转过头去,果然看见洛嘉从佣兵队伍里挤出来,身形有点憔悴,显然在这几天里面也没有闲着。

    王国士兵和部落战士都侧目望向他。

    洛嘉喘息着走出来,缓了片刻,继续说道:“你眼睛没瞎吧,刚才进去的是北山联盟的人,那些耀眼和愚蠢的谎话到此为止了,让马哈鲁先生进去对峙。”

    肯恩在战马上转过身。

    他面前是穹顶,旁边是战斧,狼头面具挡住表情,却没有办法逃过洛嘉的眼睛——他或许比任何人都懂肯恩的意图。

    “多嘴的小崽子,谁都不能跨过战旌定下的阵线。”

    “哦,弗伦冈铎也会害怕。”洛嘉冷笑着抽动肩膀,周围的王国士兵和冒险家全都挑了挑眉,对他敢于阵前挑衅执法官的行为感到惊讶。

    “你想做南疆人的狗!”

    其中一名兽人重复了战后,声音穿过遮面半口盔,变得更加畸形可怖。

    洛嘉却站得很直,丝毫没有回避自己黝黑的皮肤和其他北境人的特征,继续说道:“我真是在拯救你可怜的性命。”

    “我们随时准备跟你们这群心怀鬼胎的南疆人开打!”

    “请你记住,是准备,你们战旌给你们的命令是准备……”洛嘉拔出腰间的刀,而奎玛和朗兹同样将武器亮出来。

    柯林斯几乎没有犹豫,向前迈步的同时缓缓抽出崭新的佩剑。

    佣兵当中掀起了钢铁摩擦的整齐乐章。

    原本尚有余地的阵线骤减,迫近的呼吸几乎能够互相碰撞在一起,而坐骑和天空中交错的飞行魔物落下沾血的羽毛来……

    肯恩就站在暴风中央,手指缓缓在战斧握柄上合拢。

    弗伦冈铎的执法官竟然开始犹豫,他有赴死的勇气,可没有得到命令,也开始怀疑自己。

    洛嘉的刀很普通,甲胄也不昂贵,说出来的话却底气十足。

    他知道自己的战旌经历了什么,也能够看见那逸散的黑雾卷过愤怒的残云。

    洛嘉调查过战旌集会的意义。

    他希望自己的王去到那个场合里,所以他敢叫板,抢下所有的话,他认为现在的肯恩不应该浪费任何话语在这种喽啰身上。

    奎玛和朗兹就在兄弟身后,手里攥着两把【传说】级别的武器。

    部落阵线传来骚动。

    “弗伦冈铎如果不是害怕,为什么要拒绝另一个在场的人出现,如果你们是想好了要开战,那就在准备在刀剑上抹血,我们真刀真枪的来一架吧。”

    洛嘉讲话时脚步依旧踏过穹顶,而那些南僵士兵的刀剑也在巨大屏障上点出涟漪。

    一道紫色雷霆折射过斑驳的墙壁,然后带着死亡威胁射向了他。

    那道攻击凌厉且迅猛,光线骤然变暗,周围人都好像是眨了下眼睛,亦或者是闪过了一道残影,可那东西是能够要人命的。

    啪,轰隆——

    血液上脑的激情拖慢了洛嘉的反应。

    当他和奎玛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道雷霆一击在面前爆炸。

    迸射的火焰满地打滚,越来越多跳动的魔法在啃食着泥土,后续的轰鸣声则是地砖破裂的声响,还有卷起来的烟尘……

    “谢……呼,谢谢您。”

    洛嘉心脏狂跳。

    肯恩右臂笔直的展开,手套完好无损,手指发出骨爆声,他正揉搓着魔法暗杀的残留物,更多碎萤般的熔浆啪嗒啪嗒地掉,而那些皲裂的纹路是以他为圆心的。

    洛嘉没有受到伤害。

0484:向我请安,杂碎

    “等等,谁在攻击?”

    攀附在战场四周的术士悄声说,几个古老战旌的追随者立刻闪烁到制高点去追寻魔法轨迹。

    “前面差点打起来了,我们可不想当战争的导火索,让袭杀者保持寂静,唤灵师和风咆刺客都从前线撤回来!”

    指挥官身上有红色的包金吊坠,骨头做成的面具和刻满铭文的武器都象征着非同寻常的地位。

    “红枫木头二层的兽皮顶盖有我们的岗哨。”

    斥候从黑暗的里出现,单手按住墙壁上的法阵,就像是水里的影子凑过来在指挥官旁边耳语。

    他说:“可能只是失手,但这力量积蓄了很久很久,我们没有安排这种偷袭,那边……那便是北山联盟自己的人,我是说,是格马战旌安排的人。”

    指挥官的白羊面具在空气里静得像是雕塑。

    他在思考。

    他是图贝部落的领骑,是古老部落在这片区域的发言者,也是周围权柄最高的指挥官。“让马哈鲁独自进去吧,我们在这里看紧,别跟南疆人制造摩擦。”

    魔法阵淡出视线前片刻,他又抓住对方补充道。

    “加强巡逻,对我们自己人的巡逻,提防点其他东西。”

    空气中安静下去。

    兽人执法官胸前的肌肉臌胀,周围带着杀意的目光越来越多,王国士兵们已经在集结冲锋,而佣兵们对刚才那发偷袭感到愤怒。

    战争爆发前一刻,部落联军的防线当中出现了一条路。

    “你进去。”

    刚才那个不可一世的执法官如是说道。

    肯恩缓缓将手从战斧握柄上取回,然后静静地放在缰绳上,随后便看见锡蒂的副官在人群退开后的空地中央等着自己。

    谁都知道她是谁,那身战旌亲卫队的盔甲和带有泪痕的脸不会有假。

    肯恩以前认识的战旌几乎都想见自己,可在那些熟人当中,只有梅苏特两天来没有任何声音,就像是失去了鸣叫声的鸟。

    他翻身下马,将【律典指环】从坐骑身上收回。

    北山联盟的幸存者们都在紧张地关注局势,而她决心要跟肯恩前往遗迹——去证明那真是存在的炼狱,还有被血肉模糊过的真相。

    肯恩将座鞍旁边用来过夜的毯子披在她身上,在拂过她冻伤的位置时,顺便把那枚褪色的晶石留在了梅苏特掌心。

    她比自己更需要缅怀的支撑物。

    肯恩则任由那股火焰燃烧自己的灵魂,他不需要去悲伤了。

    ……

    前往遗迹的道路上全都是各个部落的战士,那些长满獠牙和披挂着图腾的巨兽环伺左右,曾经在传闻中才听说过的部落士兵此时全都在道路两旁。

    那些声音的压迫感比山崩还恐怖。

    梅苏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观察过古老部落,一个都没有,更何况是一大群。

    他们两个人被威胁和猜忌的目光包围,无数恐怖强大的战士,魔法师,还有暗杀者,声名远播的猎手和补风侍者……

    她甚至都有点站不稳。

    梅苏特从没想象过这种场景,这么多的强大昂贵的武器,这么多的野兽和魔物,这么多复杂伟岸的图腾。

    这种冲击力令她开始喘息,但她没有在威胁和压迫中忘记自己的使命。

    肯恩很平静地带她来到了那座遗迹,跟之前任何一次造访都不同的是,他即将要穿过断裂的廊柱巨石通过正中央的大门。

    他即便没有展开灰色视界,也能够感觉到无数个带有杀意的灵魂靠近自己。

    “里面是战旌集会,南疆人,停下你的脚步。”

    梅苏特听见好多令她生厌的声音,而这声音的来源是几个着装考究的豪猪战士——他们是格马的副官和领骑,也就是同流合污的一群狗。

    她心中升起愤怒,还有无尽的委屈。

    肯恩没有理会向前缓缓迈步,他挡住了梅苏特,并且示意她跟紧自己。

    “喂,你没有听见吗,南疆……”

    那个说话的人没有来得及讲完,就发现自己的脑袋撞在了坐骑的头盖骨上,豪猪没有清理干净的刺根将他的脑袋扎出好几个恐怖的豁口。

    旁边的领骑瞳孔慢慢缩小,因为他好像就看见这个男人抬了下脚。

    那头豪猪用一个夸张的弧度向后仰躺,并且带着自己的主人一起成为了地上流出血液的尸体,人类和野兽的血液原来如此相似,只要跟腌臜之物混合,就辨不出本来的身份了。

    “来……来人啊,南疆人要闯……”

    领骑眼眶周围出现血丝,嘴巴里唾液横飞,朝着清凉的甬道深处发出求救。

    肯恩像是扼杀野兔一样徒手插进了野猪的喉咙,当那声恐怖的断裂传来,这只沾满血液的手已经把骑手拖下来,并且牢牢按在了墙壁里面。

    他的眼睛始终盯着甬道深处,而脚步没有听。

    那条格马的狗就这样被按在甬道里面向前移动,抽搐只持续了片刻,随后就只剩下尸体和血液。

    肯恩松开手,呼了口气。

    甬道是深红色的,并非是因为魔法,而是因为密密麻麻的人,准确来说,是一批装备精良,并且深不可测的古老部落侍从。

    他们的血液里面浸透了帕洛图斯比的魔法和强大。

    “肯恩。”

    熟悉的声音传来。

    艾隆周围出现空缺,那些带着面具或者用纹有图腾的包巾挡住身体的家伙都给他面子,但这堵墙壁密不透风,并且还有更多的脚步声在赶来。

    他脸上带有遗憾,带有不情愿。

    “我……我该怎么做呢,我知道你会干嘛,我也无可奈何……”

    艾隆眼中的悲伤的真实的。

    他手里面握着一颗缓缓的魔法球,轻轻捏碎,整个甬道砖块内的尘土都向外倾吐,就像是有沉重的锤子打在这座遗迹上。

    梅苏特差点昏厥,强大的魔法震荡弄得她耳鸣。

    艾隆还是手下留情得厉害,但周围好几个北山联盟的人都在撺掇着要杀了面前的南疆人。“我能不能再求你,回去吧,好么……你知道在战旌集会期间,当众杀人意味着什么吗?”

    “你没有资格原谅他!”

    “你想要做什么,艾隆,这是禁忌。”

    “北境旧约是这条南疆狗能践踏的吗?”

    ……

    艾隆的话激起了群愤,所有人都要声讨着制裁肯恩,拖他的尸体去大厅接受审判,但有些声音变得安静,似乎是想要趁乱的时候弄死他。

    “好。”肯恩说。

    艾隆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0485:血铸战斧

    数位佩戴面具,手持神杖的祭祀回到崖壁侧面,长袍和骨凋饰品垂落的速度渐渐同频。

    广场中的嘈杂声稍有克制,其中某位曾经认识老艾萨妮的战旌表情严肃地走出来:“我们都知道外面那批活着回来的人是谁,他们是锡蒂死亡真相的重要证人。”

    “呵呵,你只是在回避跟南疆王国的战争。”格马发出冷笑。

    他没有因为肯恩出现而感到紧张。

    势力膨胀冲晕了他的头脑。

    “帕洛图斯比没有退缩,”那位战旌体型壮硕,胡须短粗。“或许在战争之前,我们该好好谈谈,锡蒂战旌死亡的真相,听听外面那两个人的声音。”

    人群中爆发阵阵骚动。

    如同熔浆落在雪地里烧开的沸水,关于锡蒂死亡的真相,有些消息灵通的战旌已经见过斥候,听说了北山联盟幸存者的版本。

    但广场四周绝大多数讨论,都只是因为外面有个南疆人只身穿过了穹顶。

    格马有恃无恐的表情让角落的丹眯起眼睛。

    霍叟战旌轻轻摇头,铭文环在磕碰,像是短促的咳嗽声,用来提醒过于情绪化的追随者。

    格马非常清楚,无论外面的流言怎么说,在战旌集会召开期间:非我同族,一致对外。

    帕洛图斯比的部落家事,一个从永冻高墙外面来的雇佣兵不配插嘴,除了古老部落的战旌们,谁都没有资格问询自己的罪孽。

    遗迹甬道内的尘土被狂风吹开了。

    众人的议论声被那强大的魔法波动压制,传令兵大声叫嚷——南疆人想要硬闯进来,锡蒂战旌生前的副官也在,有北山联盟的领骑被杀了。

    流血事件发生后不久,魔法使艾隆的力量便蔓延进来。

    部落战旌们受到了挑衅,数百年来,就算是最不懂事的狂徒,也都会在战旌集会期间夹起尾巴,

    “北境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格马的嘴唇因为情绪激动而发紫,但他仍然扯着嗓子嘶吼。“南疆人,敢在众目睽睽下杀人。”

    丹冷笑几声,用牙咬住嘴唇。

    他是詹泽雷斯部落的斥候领队之一,手边的情报比在场绝大部分观众都要详细。

    肯恩沿着红枫高地的主干道长驱直入,一路上风平浪静。

    如果不是格马安插的眼线试图激化矛盾,让南疆军团躁动焦虑,根本就不会有流血事件发生,这老畜生故意让两个属下去送命,知道干柴放在闷炭上会燃烧,赌定了肯恩会动手!

    “别动。”

    嘈杂的人群中响起一声低沉的命令。

    霍叟插着胳膊呆在阴影里,盯着丹已经探出去的半只脚。

    战旌们变得更加亢奋,甚至叫嚷着要冲出去让肯恩偿命,格马站在台阶中间位置振臂高呼,罪名和舆论主动权都重新掌握在他手里……

    他心满意足。

    咚,咚咚,咚。

    好几根年代久远的法杖,用力地捶打在图桉斑驳的石砖上,沉闷如雷的声音慑服了众人,大厅四周瞬间恢复原本的秩序与虔诚。

    “冰,雪,启温遗孤,丰饶之声在回吟!”

    崖壁旁边站立的神职巫祭们齐声高呼,他们的握着法杖向上举高,那些面具上的线条被点亮,法杖四周串联的晶莹骨饰在碰撞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协奏音调。

    “祭祀们在……”

    大厅四周的战旌面带疑惑,有些年轻点的领骑斗胆发问,被长辈们勒令噤声。

    ……

    “你听进了我的话?”

    艾隆眼中的震惊不亚于知道锡蒂死讯的瞬间,曾经那位骄傲自信的肯恩·布维尔,居然真的听进了自己的劝告。

    “跟我来,你得回到穹顶外面,你回……”

    艾隆握紧拳头,不顾其他人惊异的目光收起了魔法,而风暴和穿过遗迹的压力骤减,但是当他快步走上前想要掩护梅苏特和他离开时……

    肯恩调整视线正对了他。

    艾隆愣在原地。

    他近距离看见了栩栩如生的狼头,透过精致面具上的眼眶孔,看见那对藏在黑暗里的眼睛,那闪过血色的凌厉,还有比灰烬还要令人惋惜的痛苦……

    艾隆知道自己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光是看见这目光,他就知道肯恩绝不回头。

    “你……”

    “我不会让你难做,让开,最后一次。”

    肯恩说话时始终盯着魔法使,语气平澹,没有威胁或者敌意,只是最简单的陈述与劝说。

    梅苏特最清楚不过。

    她们从平原返程的两天两夜里,肯恩连一个字都没有吭过,现在能开口,已经是在回馈艾隆所作出的努力和感念他的善良了。

    “啊……哎……”

    艾隆哽咽着抿起嘴,又转为叹息,手指开合间闪过乌黑的交错的灵。

    他看见肯恩攥紧战斧,正要激活魔法抵挡,对方却将那柄传说级别的武器缓缓放到另一边掌心。

    肯恩挑掉沾染泥土的手铠,将沉重的盔甲去掉,松垮的内衬勾勒着伤疤。

    【注意,你的想法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各个部落前来捉拿他的强大勇士,全都用疑惑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南疆人,艾隆也眯起眼睛,然后迅速瞪大,脑海中闪过曾经开过的玩笑话……

    【你的每个行动都影响深远,请慎重。】

    肯恩将手臂举起来,狼头面具上的毛发被吹拂。

    当湛蓝色的火焰如同泉水般淌过整个甬道时,那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旧神伟力已经变成波澜,朝着遗迹深处激荡……

    侍风猎手们摘掉面具,北境术士掀开头盔露出带有铭文血线的脸。

    那些帕洛图斯比土生土长的人类,在迎接到火焰的瞬间,心中便涌起希望,涌起了对于传统的感激与对信念的虔诚,血液里流淌的文化在回应它。

    “旧神……他是……他……”

    “把面具摘下来!”

    “这位……让我看见你的脸……”

    各部落强大的战士们惊讶得合不拢嘴,就连格马安排在内的走狗,都捏不准藏在暗处的法器,有些领骑和执法官难以接受。

    艾隆缓缓摇头,觉得在看一个死人。

    撕——啦——

    肯恩撤掉覆盖【战旌之证】的内衬,将纹章和火焰暴露在潮湿的甬道里。

    墙壁缝隙间穿过的力量似乎奏出了协奏曲,回鸣声有点类似于古琴,藏在壁画和岁月尘埃中的历史碎末被点燃,飞散飘荡在斑驳石块的四周,变成朦胧如幻夜之梦的光!

    “你知道我是谁,我也不让你难做。”

    肯恩将愣在原地的艾隆缓缓推到身旁。“我愿意按照帕洛图斯比的规矩去解决问题。”

    然后他迈开腿,带着泪如雨下的梅苏特向前行走。

    战靴叩响石面的声音彷佛隔了一层薄薄的水,是战旌之证流淌下来的蓝色雾霭,磅礴的旧神伟力意味着与启温深深的羁绊。

    他每步都能够踩出层层涟漪,而那些并不存在的火焰像是波纹一样蔓延到其他人脚边。

    冰冷刺骨,带有恐怖的神圣感。

    “让开。”

    灰色视界当中,甬道内的红色城墙开始蠕动,而现实里的黑暗泥潭向两侧分开,就像是食狼蛛的深渊古兽张开嘴巴,每个人都是獠牙,都是明晃晃的刀子。

    肯恩脚步平稳地走在中间。

    ……

    蓝色雾霭蔓延到古老大厅以后,暗潮涌动的战旌集会灌入了狂风。

    恢宏正厅前方那残损石门无法阻挡力量穿过,战旌集会再次被诡异的安静笼罩,只有遗迹中央古老的魔法冰柱闪烁不断。

    火苗出现时,冰柱中央飘荡的絮丝凝成了雪花。

    清晰无比的靴子声敲打着遗迹的地砖,所有人都在期待这南疆款式的军靴上,究竟存在着怎样的一幅面孔。

    “他要来了,我们的机会在这,把行凶者抓起来!”

    格马站在台阶中央吼叫,声势音量甚至要比审判席上的诸位古老巫祭还要强,很遗憾谁都没有过多地去打理他。

    肯恩顺着遗迹的长廊前进,昏暗的空间里全都是灰霾,细小的尘土落在汗水浸透过的衣服上。

    他感觉自己正穿过焚烧尸体后的灰堆,身体滚烫炽热,而附着在皮肤上面的东西是鬼魅,是从自己内心爬出来的东西,想要在短短的一段路程里面吃掉自己的理智。

    尾随的众人停下脚步。

    肯恩也正式穿过巨大无比的宏伟厅门,硕大的广场被穹顶折射过来的光源点亮,而巨门后面的广场四周还有围挡。

    他再次传过去,看见整座广场上的人群被巨大冰锥照射出来的光线覆盖。

    肯恩走进古老遗迹的圆石广场,踩着斑驳的图桉推开凝重的空气,将那些火焰覆盖自己全身,而流淌的蓝色力量如此真实可靠。

    每个近距离接触到、验证过的部落领袖都张不开嘴巴。

    宏伟巨门在肯恩身后关闭。

    好几头脑袋顶到天花板的巨兽用牙齿咬住了门栓,每头倒下来都能够阻断一条湍急的河流,而四周环伺的危险怪物多如牛毛。

    肯恩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台阶上面的格马,对方也看见了自己——他眼里没有愧疚,只有惊讶、憎恨,强烈的怨毒,极端的愤怒。

    他知道自己在北境战旌们眼里是什么样子的,索性就将狼头面具取下。

    在皮包铁的边缘离开额头与下巴的瞬间,发色暴露,干净的脸上没有纹身,没有图腾,没有接受过赐福与象征着传统的装饰。

    他那张脸就像是落在冰水里的岩浆。

    一种深入骨髓的阻塞感缠绕住了肯恩,就像是缓缓沉入深海的石头,就连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在备受打量。

    这张脸毁灭了无数人的幻想。

    肯恩将蓝色火焰继续释放,强大如流的旧神伟力把围观者们逼退,周围的空气变得清新了许多,而台阶上格马的脸色却瞬间阴沉得可怕。

    他咬紧牙关,发出清晰的摩擦声,眼眶里面的血丝渐渐增长。

    “南疆人,停下脚步,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格马试图用咆哮改善自己的立场,可谁都没有再回应他。

    肯恩身上的力量毫无疑问是旧神伟力,就算有魔法和秘术能够改变脸,却没有办法逃过就旧神们对于侍奉者的观察。

    堕落者是不会得到承认的。

    肯恩身上的火焰纯粹且清晰,每次荡出来的涟漪都会让旁观者的表情更加凝重,可即便是死水般的战旌集会,依旧没有人上前阻止。

    梅苏特跟在后面,把自己藏进影子。

    她恍惚之间想起了锡蒂去世之前,曾经跟自己开过的玩笑:

    我做了个梦。

    我梦见肯恩出现在集会上。

    我梦见他把联盟里那些老家伙们胖揍了一顿。

    ……

    回忆刺痛了梅苏特。

    “你想死么,雇佣兵,我是北山联盟的掌权者,我是战旌,我是受到北境旧约保护的人!”

    俄扎利……”老人缩成一团,跪倒在地,眼看着茶叶化为污泥。雨水打在茶叶粉末中,每一滴都激起一阵蓝光,随后的每一下荧光都越来越弱,最后彻底冲散。

    “你们要敢乱动,”为首的士兵对着人群大声说着,其他诺克萨斯人集合整队,开始一步步撤出村子。“就试试,看我敢不敢把这地方烧成灰。”

    “渍蠡!”那个艾欧尼亚老者仰面朝天,对着雨水厉声嚎哭。“渍蠡!”

    俄拉斯感到有人抓住他的肩膀。

    “走了,”提涅芙说着,始终盯着那群士兵,看着他们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你看到那些艾欧尼亚人了吗?”俄拉斯说,“我们的战友别想活着离开这座镇了。”

    “不该我们管。”提涅芙重复了一遍。“你可以等到饿肚子以后再开始同情他们,剑僮。现在我们必须抓紧赶路了。”

    “他喊的那个词,”俄拉斯回头向身后望,但脚步继续跟着提涅芙,“是什么意思?”

    “渍蠡,”提涅芙说,“是一句脏话,他们专门用来称呼我们这些来自‘俘虏之地’的人。意思是蝗灾。”

    蒂法莲芝就在村外等他们。符文工匠的长剑握在手上,剑身表面的翡翠色纹路发出幽幽的光。

    “刚才是什么情况?”她问。

    “我们附近的一座哨站昨晚被偷袭了,”提涅芙说,“估计是纳沃利兄弟会。看起来哨站的军官派出了部队沿路巡逻,或者只是让他们给当地人制造点麻烦。”

    符文工匠思索了片刻,“有人看到你们吗?”

    “没有。”提涅芙答道,“从镇上的气氛来看,我觉得明智点就不要继续逗留,更别想买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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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章节如果发现内容不对,就重新加载一下。

    前面的存稿粘贴错了以后,草稿箱里面剩下的几章存稿也都是串行的,我看了看下面几章,几乎都是一样的情况,跟word里的其他东西全混在一起了。

    尬住。

    抱歉影响了各位的阅读体验。

    (朋友给我打电话才反应过来,啊这,上班有点忙检查得不够仔细,朋友说你这样倒是可以防止盗版,里面的内容全是错的,只有正版的书友能够看到。)

    我寻思emmm

0486:集会宣战

    肯恩站在石阶顶端的平台,跟诸位古老战旌们齐平,同样沐浴着巨型水晶散发出来的华光。

    他有琥珀色的眼睛,没有光泽,灰暗如狼毛,声音像是野兽。

    “给我下来,南疆人,这台阶……这地位……都不是给你准备的!”

    格马咬牙切齿地发出妒恨之音,他恼怒地向前伸手,金属钢鞭尾端的刃鞘直挺挺地对准了他,而周围传来深呼吸,还有难以置信的感慨声。

    肯恩勐然抽手,战斧划过空气发出碰撞声,崩出的火花缓缓从两人中间的空隙飘落。

    他盯着格马的眼睛,就像是在盯着被光照亮的夜虫,挣扎的可悲样子却得不到同情:“你知道在集会期间向神启战旌挥动武器,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跟北境开战,意味着背叛旧神与信仰。”

    格马眼里充血的状态变得更加严重。

    他脸部肌肉抽搐,气愤到极点,因为肯恩说得没有错。“你这个该死的东西,全是谎言,这旧神伟力是某种巫术伪造的,南疆人怎么可能会被选中!”

    “不选我,那应该给谁?”肯恩问。

    “给我,本就该是我!”

    断断续续的笑声带着被妒恨所扭曲的疯狂,耀眼的光被肯恩阻挡,小部分透过缝隙照射在格马汗涔涔的脸上。

    “我知道你们南疆人心底在想什么,阴谋,可耻的野心,还有……”

    格马咬紧牙齿,让每个字都从牙齿缝隙里脱出,带着唾液与咆哮声。“还有我的位置!”

    他痴迷于权利的样子丑陋至极,平台四周的战旌们露出嫌恶的表情,但大家都还没有从肯恩这张南疆脸庞和北境新诞生了‘神启’的矛盾中缓过劲来。

    “炼狱铜崖,耳熟么?”肯恩说没有被那种疯狂和心底里浮起的躁动所影响。

    他现在就连心跳都是平缓的,当某种念头被无限放大以后,就不会在意别的事情,他现在就只想要毁掉格马。

    格马在乎什么,他就要毁掉什么,而不仅仅是剥夺这可悲的生命。

    “炼狱铜崖,听过吗?”

    肯恩将地名报出来的时候。

    好几个中立营地附近的部落战旌都警觉起来,因为这是奥苏亚大陆南端最令人生畏的禁地。

    “哪一个更重要,格马?”肯恩用审判的目光戳穿他。“地位,还是身为战旌的责任!”

    格马脸上明显闪过不适,他不知道肯恩知道多少东西,但他也不打算承认,于是便抬起头试图站得更加理直气壮。

    “半年前有两个臭名昭着的劫掠者越狱回到北境,他们消息灵通,抢走了两把藏在货物里、准备要送给某个北境战旌的武器。”

    肯恩看见格马脸上浮出短暂的阴云。

    “我听说你夺得猎牲领主的披风的时候,是尖霊冰湾最出名的矛手……而跟着你多年的副官……”

    肯恩每句话都回荡在四周,他故意停顿,然后看向台面下方。

    旋风般的躁动在大厅中央卷涌,人群互相寻找着朝四周移动,像是退潮般将一个体型壮硕的【冰雪负刃者】孤立在中间。

    “我,我不知道,我们究竟在审判谁?”

    壮汉是格马的副手,是北山联盟当中最好的战斧重骑兵。

    马哈鲁先生的战绩早就传遍红枫高地,其中被人们讨论的重点还有他属下携带的两把武器,全都是传说级别的好东西。

    战矛,齐垭的幕雷。

    战斧,洛林的雪崩。

    肯恩毫不留情的暗示和围观者窃窃私语的议论刺痛了格马,深入尊严的骨髓,他颤抖着,模煳地想起那个独眼的郫斯顿克骑士。

    “你用身份和血脉来针对我,又为何去巴结南疆诸国?”

    肯恩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就像是缓缓推进心脏的刀子,那些跟格马缔结盟约的战旌们似乎都在暗自懊悔。

    有人相信,有些怀疑,可这种猜测始终是虚无的。

    格马想要咬死肯恩:

    “你集结军队,争抢部落的资源,你,你在狩堕出现前就已经出现在了旷野当中,你告诉我,一群南疆人整装待发地冲向荒原,还能因为什么,你心里绝对有鬼,你……”

    格马站在台阶上语无伦次。

    肯恩眼中却渐渐升起悲悯和鄙夷,那感觉,就是在将这位曾经珍惜荣誉的领导者的尊严踩在脚底下蹂躏成渣滓。

    格马开始害怕这双眼睛,便转过身想要继续扇动观众情绪。

    他转过来却发现整座宏伟的地下广场气氛凝重,带着思索和怀疑,谁都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继续低声探讨,彷佛真相已经不需要追溯就能够浮出水面。

    格马的遮羞布是被他自己扯掉的。

    梅苏特看看这面前高瘦的老头,心中涌出一阵剧痛,那种彻骨的悲伤和失望流淌至全省,直到她握着血石装饰的手臂颤抖起来。

    “你……你怎么敢……大言不惭……”

    她含着眼泪缓缓呼吸,试图开口说话,从抽痛的胸腔里面挤出批判的言辞。

    “呼……亡灵潮,它们冲过来的时候,你扔出的生命法器像是火炉一样在我们头顶高悬,你所带走的那些同胞全部变成了怪物,肉体被陌生的灵魂占据,可向我们拔刀的时候残忍无情……”

    梅苏特的声音渐渐变得更加缓慢,字字诛心。

    “你知道那些狩堕的数量有多少吗?格马,你知道不眠不休地奔跑两天是什么滋味吗?”

    她想要上前,但是支撑她前进的力量已经枯竭,她瘫软跪倒在了巨大水晶面前,在帕洛图斯比最古老且最神圣的集会上,面对所有在任的神启战旌……

    “惨叫声,亡魂,但凡是受过伤的,都用自己的血肉去堵住了怪物的嘴,没天都有一截的队伍被活生生的吞吃殆尽。”

    她不想暴露出怯懦,即便浑身疲乏,从地狱里刚刚逃脱,但她依旧高高昂起自己的脖子。

    梅苏特的嘶吼充满了懊恼和绝望。“你让我们怎么办啊!”

    围观者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北山联盟的出席的其他战旌们更是捂着流泪的眼睛,他们根本不知道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一想到那些死去的族人,他们最勇敢的战士。

    梅苏特攥着血石吊坠,在集会中央的广场上复述了锡蒂战旌获得神赐并且死去的悲壮。

    肯恩面上没有表情,但心底里的伤口开始流出血液。

    备注让他记住了旅程中的每个细节,锡蒂死亡前焦黑的肉体,被火焰和献祭夺取的重量,还有残留在唇间的余温又变得清晰起来。

    “我要杀了你……牲口!”

    北山联盟的战旌差点冲出包围。

    他被旁边的同伴拦住,因为审判没有进行,但他还是朝着台阶啐出了一口,旁边好多人都抽出各自腰间准备好的武器。

    “我们本该在她身边,如果没有锡蒂,你以为这联盟还能够存在吗!”

    情绪激动的众人开始质问台阶上的格马。

    格马仅存的骄傲被撕扯殆尽,那些藏在幻想里面的地位,此时已经被贬低得一文不值。

    机会广场中央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啊。

    他能够看见向后面撤退闪躲的属下,能够看见咬牙切齿的仇家,能够看见更多义愤填膺的声讨者,还有旁观着所以故事,摇头讨论的无关部落。

    “你该不会以为这事儿到此为止吧?格马。”

    肯恩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

    而这个年轻人终于开始品尝这家伙眼睛里的绝望。

    古老部落当中飘出来一位长相诡异,悬浮在空中并且没有双脚的家伙。“站住,别忘了自己的位置,孩子,这里是集会……罪孽需要审判和讨论,而不是死刑。”

    这份说辞可谓高尚且公正。

    “呵,呵呵。”

    肯恩也朝着能够当做古董的凋刻地砖上啐了口血沫。“那你以为,我们刚才在讨论些什么?”

    “注意你的礼节,南疆……”

    北方两位脾气暴躁的姐妹之一开口爆呵,她的部落也曾经跟郫斯顿克血战,所以从根本上就不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脸。

    她虽然及时地收回了不当的言论,但语气并没有缓和。

    “战旌集会是传统,你必须要遵守,你的言行关乎着身份,每个举动背后都有着相应的后果。”

    “后果?”

    肯恩调转方向瞪着她,在众目睽睽和古老战旌包围的环境里不顾礼节地还嘴质问。“我和我的部落每天都在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你以为我们这一路走来是凭借什么?”

    他眼中丝毫没有怯懦,语气也没有丝毫退让。

    “你们在穹顶里面高谈阔论的时候,考虑到外面被亡灵潮淹没的荒原里还有人吗?当那些平民被狩堕活生生咬死的时候,你们竟然还在讨论传统,讨论跟南疆人的矛盾!”

    肯恩握着战斧对准了格马的脑袋。

    “我根本就不屑于这身份,我不要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尊敬,不渴望你们表里不一的友谊、同盟,我要的是血债血偿!”

    肯恩说着转身就要走下台阶,大厅四周一片哗然。

    他却用冰冷的目光回应了那些想要开口的家伙,甚至还举起手臂酝酿出魔法,来威胁墙壁下方穿戴整齐的巫祭。

    肯恩居高临下,朝着格马气势汹汹地走过去。

    “你们喜欢传统和规矩,那按照北境旧约,我是神启,我现在代表桑顿卡亚部落正式向北山联盟宣战,而在古老的集会见证下,我要跟你进行神圣的血战!”

    他瞪着格马,像是巨狼张开嘴巴。

    “别逃避啊,畜生,给我想起那些被你埋葬的生灵,想想那个被烧成灰烬的姑娘……站起来面对我你这个狗杂碎!”

    怒火让肯恩握紧了战斧。

    他吼叫着举起了晨昏,寒芒映照着巨型水晶散发出来的光。“我只想要你死!”

    “好吧,那就来,你毁了我的一切,南疆人!”

    格马破音的嘶吼和肯恩的爆呵回荡在广场四周。

    爆发出来的蓝色火焰夹带着一声清晰嘹亮的狼嚎,很多战旌都知道这样的波动——他们的感觉不会出现问题,某种危险到极致的东西就要出现了。

    但肯恩依旧没有变成怪物。

    格马踉跄爬起来的第一个交锋,就被肯恩砍断了那本就残破的钢鞭,铁器擦出来的火花在昏暗的大厅里清晰无比。

    巨大的碰撞差点让格马的肩膀脱臼。

    他勉强恢复到站姿,尝试着继续去招架,迎接肯恩召唤出狼之灵后的第一次攻击。

    格马曾经按照猎牲领主留下的传统进行挑战,并且狩猎了一定数量的巨兽,才得到如今这件象征着至高荣誉的披风。

    他身体里面的兽灵在激荡,可是狼的意识却淹没了他的脑海,导致所有的召唤都被阻塞。

    格马或许已经遗忘曾经在荒原里闯荡时的洒脱与自然,还有那些最真实的战斗机巧,他痴迷于虚无荒谬的东西太久了

    肯恩纵向噼砍的动作落在他眼里。

    格马觉得还有能够躲避的缝隙,但是身体笨重难移,血液伴随着剧痛从肋骨延伸,血液泼洒在遗迹内部古老的地砖上。

    冰凉的感觉从身体里面蹿出来。

    格马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年龄,心想,如果是年轻时候的自己,绝对能够躲过刚才这招。

    他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强迫着兽灵和魔法力量去治愈伤口,刚要抽搐腰部的刀子,就被反手飞过来的肘击打中脑袋。

    格马眼前爆出血雾,仰躺着重重倒在地上。

    肯恩拎着战斧走过来的脚步如此清晰,就像是敲打在冰砖上的木头,还有那些裂开的冰洞里回荡的清冽水声。

    格马天旋地转之间回到了无数冬天之前。

    他能够想起在击杀巨兽时候的自信,还有处决那祸害部落的野兽时,自己的脚步同样带着坚定。

    “为什么……啊……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成被处决的东西了……”

    格马嘴巴里的血液阻碍了发音。

    意识回落的时候闪过好几个人影,有尚未死去的老艾萨妮,有向自己跑过来的年幼锡蒂,还有很多很多部落的同伴。

    最后定格在黑暗里的,是肯恩的脸。

    他开口道:“别说话,我希望你忏悔,因为一切都晚了。”

    随后战斧一次次举起,而血液和震撼人心的颤抖开始回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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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514/ 第一时间欣赏奥苏亚的战旌最新章节! 作者:檀木有纹所写的《奥苏亚的战旌》为转载作品,奥苏亚的战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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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苏亚的战旌介绍:
我在北境荒原苏醒,这里是剑与魔法的奥苏亚大陆。
我以村庄为起点,幻想着自己能安于世外,但历史和命运总推着我前行。
【任务】【武器】【人物】
这些备注到底源自哪里?
薄雾中庞大的竖瞳,城池间马蹄沾血。
血脉和种族繁杂,心思各异的祷声得不到旧神回应。
谁隐去历史,谁崇拜死亡?
谁奋起反抗,谁安于命运!
我叫肯恩·布维尔,【追随者】者们称呼我为战旌,领主,北境之王,奥苏亚晨星……
这是属于我的故事,也是血泪构筑出的史诗。
书友群:643132414奥苏亚的战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奥苏亚的战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奥苏亚的战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