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结案
洪武二十八年正月二十八的冬日大宴上,颖国公傅友德在宮宴之中只因朱元璋的一句若有所指的责备就先杀了自己的两个孩子,随后又自杀身亡。
当晚,定远侯王弼,曾经的蓝玉和傅友德麾下的心腹爱将也在府中拔剑自刎身亡。
朱元璋的剧本之中其实并没有如此惨烈的一出戏。不错,他是想让傅友德他们去死,但他没想亲眼看着他们死,因为这样会让他为自己在史书上所准备的“贞洁牌坊”倒塌。
天地可欺,但自己的心不可欺。朱元璋心中最清楚,从始至终,是他对不起这些当年一同打天下的老兄弟们,可是没办法,在大明朝的千秋万代与兄弟生死与共的誓言中,他终归选择了前者。
即便如此,朱元璋还是想在天下百姓,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好名声,只可惜老天爷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先有蓝玉中秋谋反,中有傅友德血溅乾清宫,后有王弼府中自刎,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还想找什么谋反的借口,那也不会再有人信了,他的“贞洁牌坊”已经被鲜血冲塌,漂到了臭水沟子里去。
英明神武的洪武皇帝脸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了下来,刻薄寡恩这四个字一定会伴随着他接下来的时光,到死,也不会消失。
“好吧,既然脸面没了,那朕也就不要这个脸了。”就在就寝之前,朱元璋的念头终于通达了:“老张,传旨东厂和锦衣卫,不要讲什么规矩了,除了那几个人以外,一路杀下去,一个不留。”
“是。”
原本以为杀戮已经告一段落,结果刚一停下,旋又开始,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东厂和锦衣卫们给这些犯人定下的罪名更加的简单、直接了。
“谋反”,两个字,没有任何罪证,没有任何的审判,甚至连一份像样一些的供词都没有,一张白纸,几行墨水,一个红手印,就是认罪服法的证明。抓了人隔两天就砍,其家眷或发配,或没入教坊司,或者也就一并砍了,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是了。
。。。。。。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东厂衙门,徐如意和云铮相对而坐,静静的品着茶,谁也没有说话。还别说,冬日里听听雨声,喝喝香茶,雾气蒸腾之中到是能给人带来难得的宁静。
“咚咚咚”
“进来吧。”
伴着风雨之声,东厂的新任大档头房天佑推门而入。
徐如意看了他一眼,眼神一敛:“身上带血,动手了?”
“禀督主。”房天佑单膝跪地,拱手回道:“宋国功冯胜率府中二百家将负隅顽抗,已被属下尽数斩杀。”
“尽数?”徐如意奇道:“冯胜也死了?”
“是。”
“嗯。。。”徐如意想了想,笑道:“罢了,死了就死了吧,回头随便找一个往法场上砍了就是了,脸上多抹点儿血,披头散发的也没谁能看的出来。老百姓嘛,总是最好糊弄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起来吧,忙了一晚上,过来一起喝口茶,暖暖身子。”
“谢督主厚爱。”房天佑起身来到桌边坐下,翻起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热茶。
“茶色清莹,绿叶起伏,上好的碧螺春。”房天佑赞了一声。
“倒是个识货的。”徐如意点点头:“伤养的怎么样了?”
“回督主,属下的伤已无大碍了。”房天佑恭声回道。
“嗯,没事就好。”徐如意微笑道:“你伤刚好,咱家就让你出来忙活,也是为了让你早日在兄弟们面前露露脸。听说冯胜早年是出身武林之中的,你能把他拿下,确实不容易,咱们伤了多少人?”
“额。。。”房天佑犹豫一下,老实回道:“死了一百六十三人,伤了二百一十八人。”
“一千人去,损失了这么些个,兄弟们还是要再多练练啊。”徐如意摇摇头:“这个冯胜,也真是的,皇上要杀他这是早就明白的事情了,凉国公反的时候他装瞎子,颖国公死的时候他扮乌龟,咱家还以为他已经看开了,没想到却是一个大尾巴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这个宋国功的。”
“督主。”云铮沉声道:“您当初给的名单上,现在基本都杀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百多个杂鱼,您看。。。”
“还剩一百多吗,抓点儿紧,杀了就是了。”徐如意浑不在意的摆摆手:“烂人巷和纪纲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云铮想了想,开口道:“烂人巷那边已经按照督主您的吩咐开始着人教授些粗浅的内功,每七天都有专人去看看,凡是发现可造之才都会用心培养。这两个月江湖上陆续的有些人想投靠咱们东厂,都是些混不下去的或者别有目的的,属下和他们讲了规矩之后他们大部分都走了,不过还真有些人愿意给自己一刀,留下来。”
“三尸脑神丹他们也吃了?”徐如意奇道。
“吃了。”云铮点点头:“按照督主的吩咐,也没都给,只给了他们中几个真正的厉害的人物。像狗脸判官苟小云、笑面金刚皮铁心、食人鬼邓高明还有个六臂阎罗东方寒。”
“有听过他们吗?”徐如意看向房天佑。
房天佑点点头:“黑道上响当当的字号。”
“比蛇心老魔如何?话说他人呢?”徐如意突然想起了当年在风云庄上的那个黑道魁首。
“难分高下。被我杀了。”八个字,回答了徐如意的两个问题。
“很厉害啊。”徐如意点点头:“你是我东厂的大档头,他们四个便在你后边做那二三四五档头好了,能不能摆平他们就是你的事了。回头记得领来我认认脸。”
顿了片刻,云铮又开口道:“纪纲那边几个月以来在锦衣卫镇抚司里很吃得开,两个月的时间便从一个百户蹦上了掌刑千户的位置,而且入了锦衣同知宋明光的眼。虽然私下里说是还愿意听咱们东厂的吩咐,不过依属下之见,恐怕是个属狼的。”
“无妨,”徐如意摆摆手,满不在意的说道:“纪纲那个人,天生就是个脑后反骨的,偏偏还有胆有谋又够狠,这些咱家早都知道了。”
“那督主您为何。。。”云铮不解。
“为何送他去锦衣卫?”徐如意哈哈大笑:“因为将来,我东厂在明面上,总要有个家伙来唱个对头戏啊。”
。。。。。。
冯胜,这个开国六国公最后硕果仅存的宋国公也死了,终究还是没有躲过那一刀。为了帝国的将来,朱元璋将一个又一个的老朋友送下了地狱,当初他亲自审阅的那本《逆臣录》似乎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句点了。
嗯,不对,还有信国公汤和,还是再去看一眼吧,终日玩鹰,别被鹰抓了眼睛。
一身布衣,朱元璋领着老张和几个侍卫在信国公府的后院凉亭中见到了这位大明天下最后的具有威胁的人。
“汤和?”朱元璋的语气有些疑惑,汤和托病在家一个月,朱元璋也一个月没有见到他了,此时再见,汤和简直已经变了模样,面前的这个佝偻老者真的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老兄弟?
“陛下。。。”缓缓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汤和抬起头,仰望着自己面前的天下至尊。
“朕。。。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朱元璋涩声道:“你先起来吧。”
“陛下。。。”汤和并没有起身,依旧直勾勾的仰望着朱元璋,那眼神。。。很复杂,他有些话想说,但他又不能说,他只能通过自己的谦卑,来最后的恳求,恳求眼前的皇帝陛下能够留自己一条命。
难道您真的一个也不留吗?
深深的看了一眼汤和,朱元璋叹了一口气,一撩下摆,就那么弯腰坐在了地上,坐在了自己老兄弟的面前:“老汤,你这是怎么了,朕不过是来看看你,和你说说话,你怎么跪在地上不起来了,腿麻了?”
看着朱元璋脸上的笑意,汤和心中长出一口气,勉强勾起一丝微笑,汤和回道:“臣腿脚不利落,让陛下见笑了。”说完,勉强将腿盘起,也坐了起来。
“红颜白首,英雄迟暮,你我都老了啊。”朱元璋唏嘘道:“还记得当初我拿着把刀到郭大帅营中投奔你的时候,差点儿就被郭大帅给砍了祭旗,多亏你及时赶到,才将我要了过去。
那时候的你已经是个千夫长了,而我,不过是个九夫长,还是你给我封的。
有了好处,你总是想着我,不愧是咱们凤阳出了名的仁义汉子。如今天下太平了,老兄弟们也都走的差不多了,我。。。很孤单啊。”
用“我”字自称,至少再说这句话的时候,朱元璋不再是洪武皇帝,而是那个汤和所熟悉的朱重八。
“陛下。。。”汤和几乎落了泪。
“你看你,朕也没有说什么,你就这副样子,曾经的那个虎胆天王哪里去了。”朱元璋笑着一推汤和的肩膀。
“呵呵,老了老了,倒是让陛下见笑了。”汤和挠挠头,随后也玩笑道:“在您这个真龙天子面前,我这老虎也不过是一只小猫,陛下您早就知道的。”
“哈哈哈哈。。。”朱元璋哈哈大笑:“我大明朝的信国公若是小猫,其他人岂不就是小老鼠了?你啊你啊,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油滑了。”
“陛下,打小我老汤在你面前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诶,朕有个事儿其实一直想问你,今日赶巧,老汤你能不能为朕一解心中之惑啊?”
“陛下请讲,老汤我。。。咳咳。。知无不。。咳。。言,言无不尽。咳咳咳”故作豪气的拍了拍胸脯,却没想到竟咳了起来。
身后侍立的老张赶忙端来一碗热水,扶汤和缓缓饮下,汤和才算是止住了咳嗽。
“老汤我这身子算是完了,让陛下见笑了。”一阵咳嗽过后,汤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不碍事,不碍事。”朱元璋眼中的戒备之色终于完全的消失了。
“陛下您刚才要问。。。”
“哦,朕是想问你。。。当初在郭大帅的营中,你为何对我那般的恭敬啊?”朱元璋有些疑惑道:“我当时落了魄,算是去投奔你的,你官职比我高,在军中还是个千夫长,可每每走在一处,总还要跟在我身后,别人看了暗地都笑话你我,可你还是依旧如此,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咋想的。”汤和自己似乎也有些迷糊,回忆半晌,才笑到:“不怕陛下你笑话,我啊,当时可能纯粹是怕了你了。”
“怕我?怕我什么?”朱元璋不解道。
“怕你打我呗。”汤和摊摊手,也笑了起来:“小时候咱们还有二娃子,小铁锤他们一起放牛,你从来都是咱们几个的孩子王,和东村的那帮子娃娃打架的时候你也是最猛的一个,数遍凤阳的放牛娃子,陛下你也是出了名的一霸,你说我能不怕你嘛。”
“二娃子,小铁锤。。。”朱元璋喃喃道:“他们后来还有消息吗?”
“死了,早都死了。”汤和叹道:“当初你爹娘去了,你一个人去皇觉寺当了和尚,他们两个惹了刘扒皮家的管事,便被打死了,我当时本来想去给他们报仇,结果却阴差阳错的被官府抓去修河堤,这都是命啊。”
“这都是命啊。”说起儿时的苦难,朱元璋也不由叹息。
“爷爷。。。娘娘让我告诉你,该吃药了。”不远处,一个梳着小辫的娃娃穿着花袄,晃晃悠悠的趴在门口,看着汤和。
“你孙子?”朱元璋慈爱的看看小童,问道。
“让陛下见笑了,才六岁,还不懂规矩。”汤和说着,冲小童说道:“去告诉你娘,爷爷在陪皇上说话。”
“罢了,就这样吧,朕也就是来看看你。你好好养病,咱们老哥俩也没几年活头了,你就陪着朕。。。再走上这最后一程吧。”拍了拍汤和有些瘦削的肩膀,朱元璋站起身来,转身又走了:“别总在地上坐着,地凉,小心坏了身子。”
“臣,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夜,锦衣卫指挥使蒋環于府中暴毙身亡,悄悄然,洪武四大案中的蓝玉案,在死伤近十万人命之后,宣告了终结。
第一百三十七章 蛊惑建庄
“如意,最后一次,好不好?”
“殿下,这四个字奴婢已经听了十七次了。”
“最后一次。孤保证。”
“第十八次了。。。”无奈的捂着额头,看着面前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当朝太孙殿下,徐如意只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每次你都说去体察民情,结果每次都拽着我去茶馆儿听书,殿下,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有什么关系。”朱允炆老神在在的说道:“前前后后孤才出去了十六次,又不是天天都出去,孤心里有数的。而且。。。你没发现皇爷爷已经好久没有再打过你了吗?这说明什么?说明皇爷爷也默许了你带孤出宫。”
“这两者有关系吗。。。”徐如意失笑道:“我好歹也是东厂的提督太监了,这几个月忙的是什么你也知道,若皇上还成天打我屁股那才不正常吧?”
“额。。。”语塞,随之而来的就是恼羞成怒:“孤不管,反正今天孤就是要出宫,那风尘三侠的故事我正听到紧要关头,再不去怕就听不到了!”
“你就是去也听不到吧?”徐如意疑惑道:“上次咱们出宫到现在算起来差不多得有五六天了,他总不至于为了等你一人而停书吧?”
朱允炆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孤已经打听过了,那先生说,只要我能在七天内去,他保证我听的绝对能前后接上,他还说这就是他们说书人的能耐。”
“不对啊?”徐如意疑惑道:“咱俩形影不离,殿下你是什么时候问的?”
“你转头会账的时候我让楚楚帮我问的她爹。”
“楚楚?”
“快嘴鱼的闺女啊。”
“那快嘴鱼?”
“说书的先生啊。”
“殿下。。。”徐如意眼角不自觉的抽抽:“您的业务能力来我东厂当个探子绝对绰绰有余。”
“你损我呢吧?”朱允炆兴高采烈:“你敢损我,今天要是不带我出宫我就找皇爷爷告状去!”
“去街上当个混混也绝对饿不死。。。”
“这么说你同意了哈!”朱允炆伸手拉起徐如意的手往外就走:“快点快点,今日事今日毕,不要拖泥带水。”
“殿下,奴婢尝闻圣明天子以孝治天下,无道昏君。。。。”
“你学黄卿家说话也没用!”
。。。。。。
“如意,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南京城好像很热闹啊。”一出了宫,朱允炆就和跳蚤精一样,嘴里不闲着,走道儿也一蹦一跳的。
“是吗?”徐如意左右看看,好像还真是,街上的人比上次出来多了不少,再细看,好像。。。多是些读书人?
细细一想,二人陡然恍然大悟,不禁相视而笑。会试在即,南京城当然要比以往热闹许多了。
明代的科举主要分为三级。所谓三级:乡试、会试、殿试。其中的乡试想当于省考,在秋季八月举行,所以又被人们称为秋闱,而会试和殿试相当于国考,于春季二月举行,是谓春闱。
其实春闱和秋闱这两场考试从本质上来说区别并不大,都是从四书五经中出题,考生们按照规制做出相应的文章。当然了,在此之上还有着三点主要的不同,首先,考官不同,逐级增高,最后的殿试就是由皇帝亲自作主考;其次,称号不同、成就也不同,通过乡试的学子被称为举人,而第一名叫做解元;通过会试的举人们被称为贡士,其中的第一名是为会元、而贡士在通过殿试的考试则能得到进士的身份,其中的第一名就是人人景仰的状元。
之前徐如意忙着指挥东厂杀人,一直没有关注这方面的事情,如今才发现,原来秋闱都过了,那。。。脑海中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人呢?
记得古月真好像提过一次他已经是举人了,只是之前会试落了榜,前边这一年大几个月的徐如意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没有注意到也就算了,如今想想,古月真应该就在这南京城了吧,毕竟今天已经是二月十二了,而会试,记得谁提过一次,好像就在二月十八。
“嗯,回头让下边儿留意一下,找找月真的下落。”这样想着,徐如意和朱允炆又来在了那家熟悉的小茶馆儿门口。
“小二,看茶!”没等徐如意开口,朱允炆就轻车熟路的招呼了起来。
“哟,二位爷,来啦,快里边儿请,还是毛尖儿?”小二的脸笑的如同天津的狗不理包子,数出十八个褶子来都还有富裕。按理说朱允炆来的次数并不是那么多,而徐如意平时就是压根儿不来,那为什么店小二会显得如此热情呢?无它,为了银子呗。
一块三两上下的小元宝带着优美的弧线从朱允炆的手中抛出,被店小二灵巧的一抓,收在了怀里。如今朱允炆身上也总是带上些银子宝钞,而不是一味的一点头然后让徐如意掏钱,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钱从自己的手中递出去格外的舒坦。
时辰还早,还要一刻钟左右才到快嘴鱼上台,此刻他人在台下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坐着,面前摆着一碗粗茶,正和自己的闺女楚楚逗着闲话。说书的先生就是这样,怀里揣个醒木随时都能开场,张嘴就说,也不用准备什么。
“一会儿机灵着点儿,要钱的时候多往那些读书人的身前走走,他们最是好面子,出手大方。”快嘴鱼低声的给闺女讲着要钱的门道。
“知道了爹。”小姑娘有些不耐的左右闲看,猛然眼前一亮,指着一个台前的个好位置笑道:“爹你看,那两位公子又来了!”
“又来送钱了?”快嘴鱼喜上眉梢,顺着闺女指的方向一看,可不是?还是台前最好的雅座,还是那两张熟悉的面孔。
“二位公子,好久不见了。”快嘴鱼满面堆笑,领着闺女坐到了朱允炆的对面。
“鱼老板,我的书你给我留了吧?”朱允炆也点头笑道。
“留了留了,公子放心,绝对接得上。”
“接得上就好,今日若说的精彩,本公子还重重有赏。”朱允炆满脸的迫不及待,恨不得快嘴鱼立马上台开讲。
快嘴鱼微笑摇摇头,时辰不到,他还不能上台。不过不要紧的,到底是靠着嘴皮子吃饭的,哄着朱允炆说着奉承话,倒也不显枯燥。一阵功夫,茶馆里消食的,闲坐的,听书的人多了起来,看看时间,快嘴鱼向着朱允炆和徐如意拱手赔笑道:“少陪,小人这就上台为公子说书。”便起身走到了台上。
“穷摔”一拍,快嘴鱼开口吟道:“浪说曾分鲍叔金,谁人辨得伯牙琴!于今交道好如鬼,湖海空悬一片心。”
“好!”台下一片叫好声,朱允炆的嗓门儿尤其的大,搞的徐如意脸上不禁有些尴尬。
待场面稍静,快嘴鱼开口道:“上回书咱们说道李靖与虬髯客。。。”
“哦,对,说的是风尘三侠来着。”徐如意前段时间心思繁重,压根儿就没有认真听过,如今快嘴鱼起了头,他才恍惚的觉得有些印象。
平心而论,快嘴鱼的手艺其实还是不错的,静下心来听,虽然前后不知,但徐如意还是很快的被带到了故事之中。
精神一旦投入,时间总是过的极快的。不知不觉间,醒木“啪”的又一拍,一段儿就这么过去了,几句“不忘恩德”的客气话过后,楚楚站起了身来,微微兜起衣服的下摆,挨桌的转了起来。朱允炆离得最近,也不多说,一个小五两的元宝便放了进去,换来小姑娘甜甜的一笑。
“如意如意,你说这虬髯客可真是好本事,武艺如此高强,又是一副侠义的心肠,你说。。。”借着空档,朱允炆迫不及待的作起了“听后感”来。
徐如意面带微笑,饶有兴致的听着,不时的也说说自己的想法:“那红拂女也是厉害,飞檐走壁,轻功绝顶,可撑的上是天下第一了。”
“天下第一?那也不见得。”朱允炆撇嘴道:“那杨素手下的义子张涛,一路紧追不失,可见轻功未必便输了红拂女,若不是虬髯客出现,最后的结果还不一定是怎样呢。”
“呵,那张涛。。。”本是随口答话,徐如意心中却猛地一动,心思一转:‘这是个机会啊。。。’
“殿下。”徐如意不着痕迹的探了探身,低声开口道:“故事终归是个故事,而且还是隋末的故事了,可您知道这当今天下第一等的轻功是什么样子吗?”
“额。。。不知道。”朱允炆老实的摇头。
“那您知道天下第一的美人又是长得什么样子?”徐如意又问道。
“不知道。”
“那武功天下第一呢?文笔天下第一呢?书法天下第一?力气天下第一?这些您知道吗?”
徐如意每问一个,朱允炆都要摇头,像个顽童手里的拨浪鼓一样。
一连听徐如意问了十几个天下第一,朱允炆突然反问道:“那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把他们带来给孤瞧瞧啊?”
“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是谁?殿下您说笑了。”徐如意嘿嘿一笑,手支着下巴,脑袋一歪,还翻了一个白眼。
“你!”朱允炆气急。
“不过~”徐如意话锋一转,声音带着些“诱惑”的味道:“您是大明朝的长孙殿下,未来的皇帝,而奴婢我是东缉事厂的厂公,若你我有意,这些又岂是什么难事?”
“这。。。”朱允炆嗫嚅道:“这好像不太好吧,有点儿,有点儿。。。”
朱允炆本能的觉得好像不太好,但哪里不好他又说不上来。
“玩物丧志?”徐如意提醒道。
“对啊,玩物丧志。”朱允炆点头,随即神情沮丧:“皇爷爷不会同意的,黄卿家也不会同意的。”
“殿下。”徐如意正色道:“首先,这并不是一件闲事。须知鸡鸣狗盗之徒亦有其用。若有十个天下第一之辈为您效命,那您便是有了十个行当里的魁首人物在侧,若是百个、千个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玩乐,宫中有乐坊、朝廷亦有教坊司,再多一个似是而非的玩乐之所,又有什么打紧?左右不过是出一个宅子罢了,如今这京中。。。这京中。。。”说道这里,徐如意不由黯然,他本想说京中空宅旷府众多,这让他想起了已经故去的凉国公蓝玉。
“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动静别太大就行。”朱允炆想了想,终究还是点了头。
“殿下放心,有您这句话,奴婢心中就有数了。”徐如意点点头,心中大石落地。这两天其实一直想和朱允炆提这件事,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那边儿王永真前两天又传来消息,已经找了四五个“厉害”人物,大概不用一个月就会赶回京师,徐如意也是有点儿着急了。
废了一番嘴皮子,搞定了朱允炆,徐如意不觉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杯来牛饮一口,还没等放下却听那边厢传来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哎呦,还有人听个书一下子赏五两银子的,出手如此阔绰,看来一定是你们北方的哪个土财了?”
“谁啊这是?”朱允炆眉头一皱,此人虽是无心,但话里话外还是刺了他一下,让他心声不爽。
徐如意也有些不明所以,听书而已,赏银多少又观他人何事?难道是泼皮流氓欺负人?听着话里的意思也不像啊?
抬眼看去,说话的还真不是什么流氓扮相的人,反倒是个正经的文生公子,头戴方巾,身穿素白儒袍,腰悬美玉,手握折扇,样貌上虽然还算不上什么仪表堂堂,但道一声眉清目秀却不为过。嘴上说着别人土财,可从他的扮相上来讲,绝对也是一个大户的出身。
“我们北人土不土财却也轮不到外人去说,更可况。。。说别人之前好歹也要看看自己。郑公子也是出身大户人家,难道还想装什么寒窗苦读的贫士不成?”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打架斗殴
南京城里因为春闱的关系,天南海北的读书人都聚集在了其中。人很多,多到什么程度呢?哪怕就是在这间说书茶馆中,读书人的数量也有个大概六七十人,而整个茶馆的茶客总共也不过一百人上下。
此时,因为楚楚衣襟上的五两银子,茶馆里顿时有了些紧张的气氛。
折扇轻轻的在掌心敲打,身穿白袍的郑公子抬眼打量着呛声之人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太原‘才子’,难怪说话如此冲耳。”
焦胜翻了个白眼,轻笑道:“什么太原才子,不过是同窗们抬爱罢了,比不得郑公子的好出身。”
“焦兄,”郑善如的脸沉了下来:“争执归争执,说话能不能别总捎上我郑家?”
“五两银子的赏钱就让你损了我北方士子,我不过说了你郑家两句你就受不了了?所谓的江南第一家就是如此个第一家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了。”焦胜摇摇头,一脸的轻视之意。
“你!”郑善如一时气急。
再看周围茶客,随着二人的几句争吵,隐隐的分作了三拨:南方的士子、北方的士子以及以朱允炆徐如意为代表的吃瓜群众。
中国自古就讲究出身和籍贯,哪怕是在今天,一句老乡也能让两个陌生人自然而然的亲近起来,而在明朝的朝堂上,“老乡”的存在可就不止是亲近那么简单,而是结党的基础。朝堂里的水浑的很,错综复杂,眼前的这些未曾经历过的读书人必然难以领会,但是党同伐异,互相照应的道理还是懂的。
“殿下。”徐如意侧头低声问道:“这江南第一家是个什么东西,好大的口气,他怎么不叫天下第一家?”他对眼前的争吵不在意,却对“江南第一家”这个名号感到新奇。
“敢说江南第一家是个‘东西’,言语不敬,若是皇爷爷知道了肯定还得打你的板子。”朱允炆笑道,随后便低声的给徐如意解释了起来。
若说这“江南第一家”的名号还真是有皇家认证的,而且还是朱元璋亲自认得。郑家做为江南的一个名门望族,其实也没什么新奇,但世事就是如此,只要是做到了极致,就会大不一样。郑氏家族从南宋开始就定居于浙江浦江县东的郑家镇上,经历几百年的时光却一直没有分家,几千人同财共食,更奉行“孝义治家”的祖训,族中子弟凡有作奸犯恶之徒,便会被处以“削谱除籍、死后牌位不得入祠堂”的惩罚。于是乎,有感于郑家义居,当然了,也是为了树个典型,朱元璋于洪武十八年亲自赐封“江南第一家”。
朱允炆这边给徐如意说着郑家的来历,茶馆儿里郑善如和焦胜的骂战却渐渐的从“对口”升级到了“群口”,南北两边的士子也站好了队,开始声援起自己的“同窗好友”。
“郑家名门望族,岂是你们这些家伙所能轻侮?”一个蓝袍的“南派”士子高声说道。
“郑兄莫要生气,北人无知,不识得我江南底蕴,倒也正常。”
“就是就是,想他们与北方鞑子共处许久,又能有些什么见识?”
你一眼我一语,叽里咕噜的说着,还夹着些家乡的方言,句句带刺儿,都是贬低北方士子的。北方士子自然不会老实听着,扯着嗓子咆哮起来。
“什么望族,我看也就不过如此。”
“出言伤人,修养何在?”
“一群南蛮,唧唧歪歪,除了耍嘴皮子还能干什么?”
这话有点儿意思,读书人不耍嘴皮子还能做什么,颇有些乌鸦站在猪背上---光看到别人黑了。
争执的结果一般分为两种,要不然因为什么人物的出现而停止,要不然就是变得更加激烈。争执转为争吵,推搡,最后就是斗殴。
从南北阵营中不知谁的嘴中喊出第一句“直娘贼”、“乌龟王八蛋”开始,“观众们”便知道不好了。
“你骂谁?”
“有辱斯文。”
“你们先骂的!”
“明明是你们。”
两边的学子离得越来越近,六七十人的数量直吵出了六七百人的气势来。徐如意不动声色的拉起朱允炆,向着墙角而去。
“嗯?去哪?”朱允炆迷糊道。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殿下。”徐如意无奈笑道:“一会儿打了起来,桌椅杯盘横飞,若是哪个物件飞到您脑袋上,殿下可能出点儿血,奴婢可就要掉脑袋了。”
“哦,这倒也是。”朱允炆见其他人也都向着墙边儿活动,顿时明白了过来。
“殿下,”徐如意想了想,还是低声问道:“要不要奴婢出手让他们都散了?”
“不用不用。”朱允炆笑嘻嘻的:“孤还没看过人打架,先看看再说,反正有你在,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无语凝咽。
无关茶客们集体化为吃瓜群中,台上的快嘴鱼见势不妙也拉着闺女楚楚把银子揣好,躲到了角落里。
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热闹”自己也已是热血沸腾。场中唯一还真正担忧的恐怕就只有掌柜的和店小二了。
心里暗暗叫苦,掌柜的冲着店小二做了个手势。店小二点头,随后闷着头望外就跑,而掌柜的则咬着牙站在了人群边,躬身做揖,嘴里边大声喊道:“各位、各位,小店店小利薄,几位公子若是要打架,可否到外边去打,不然小店实在承担不起啊。”
“掌柜的放心,必不叫尔为难就是。”人群嘈杂,但还是有几个人听到,顺便豪气的回了一句。
“得,看来他们是非打不可了。”其实几副桌椅,几个茶壶什么的掌柜的并不在乎。关键是怕出人命,一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下手也没个轻重。若哪一下踹到心口,打了太阳穴,当场打死了人,他们回头一窝蜂的散了,他这个掌柜的说不得就要吃官司了,若想平安无事,少不了就得出血上下打点一番。
无奈的摇摇头,掌柜的心中焦急:“怎么还不过来,离得也不远啊。”
。。。。。。
街边的一家小酒棚子里,牛二领着自己的兄弟牛铁锤,就着桌上的四五个小菜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酒。
“哥,这酱豆腐真是不错,能不能再来一盘儿?”
“爱吃就多吃点儿,不差这仨瓜俩枣的。”
“掌柜的!”牛铁锤一拍桌子,嚷嚷道:“再来一盘酱豆腐!”
“好嘞。”掌柜的招呼一声,随后从后厨又端了一盘放在桌上。
“别吃的太撑,一会儿说不定出什么事儿呢。”牛二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棚子卖的是些土酿的劣酒,也就是勉强有点儿酒味儿,有自己看着倒也不怕锤子喝醉。不过若是吃的太撑的话,活动起来容易岔气儿,也是一桩麻烦事。
“哥。”牛铁锤挖了一勺子豆腐放在嘴里,乌鲁乌鲁的说道:“凭你的本事,为啥不去帮派里混混啊?昨天晚上飞鹰帮的李七爷又派人来拉你了吧?”
“耳朵够尖的,我还当你睡着了呢。”牛二斜眼瞥了他一下,却好像并没有什么解释的意思。
“哥,三舅妈让我跟着你混,我娘也说凡事让我听你的,只要你一句话,刀山火海的锤子我绝无二话。”牛铁锤胸脯拍的啪啪响:“不过锤子我脑子笨,有些事儿想不明白,若就咱俩人这么混着,十年八年倒也能过去,可等再往后身子骨不行了怎么办,找个帮派入了,到时候有个照应,不也挺好吗。”
“呵。”牛二摇头轻笑:“谁说你笨,说的头头是道儿的,还知道为长远打算,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心思。”随手捏起两粒儿花生米扔到嘴里“咯吱咯吱”的嚼着,牛二开口道:“混帮派的看着风光无限,其实真正进去了你就知道其中的不容易。南京城里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纠缠,盘根错节。就拿李七爷的飞鹰帮来说,前些日子还和野狗帮斗了一场,死了得有二三十个。你听说了吧?”
“额。听说了。”锤子点点头,却不在意:“咱们当混混本来不也是吃的卖命钱,也差不到哪去吧。”
“没那么简单,这二三十人只是明面上死的。暗地里还有呢?”
“暗地里还有?”锤子有些不明白:“道上不是说烂人巷不接帮派的活吗?”
“是不接帮派头目的活。”牛二道:“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他们前几天那场争斗里听说伤了两个路过的老百姓。”
“那又怎么了?”
“那俩人家里的一个什么亲戚是在朝中一个什么官儿的府上当管家的。随后事情又转到七爷和狗爷那儿,两人又不得不送上金银还有几个手下进顺天府顶罪。”顿了顿,牛二沉声道:“入了帮派,人也就不自在了,打打杀杀倒还平常,关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上边儿给扔出去当了替罪羊,真正享福的永远是那了了的几个人,你这么想想,哪里又比的上咱们兄弟现在过的舒坦?
等咱们攒下点儿钱,回头在乡下开个什么油盐铺子,或者做点儿小买卖,这一辈子说长也长,但晃晃悠悠也就过去了,你说呢。”
“额,倒也是哈。”锤子挠挠头,觉得牛二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二爷,二爷!我可找到你了,快来看看吧,出事儿了。”一路飞跑,茶馆儿小二终于找到了牛二。
“怎么了?”牛二一挑眉毛,随后倒了杯酒递了过去:“喝杯酒压压,气喘匀了慢慢说。天大的事儿也不差这一时片刻的。”
“我。。。我。。。那边儿。。”这一停下来,小二的气儿就有点儿上不来了,喝了牛二的酒,才算是强了些,急急说道:“牛爷,茶馆儿里南方和北方的士子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一听这话,牛二也不禁脑门见汗,读书人闹事儿是最麻烦的,说不准谁的老师就是哪个官儿老爷,退一步说,哪怕没有这种关系也不好处理。读书人打人那叫男儿本色,读书人被打了那叫有辱斯文,回头往衙门口一嚷嚷,打人的八成就得被逮进去。
“牛爷?牛爷?”小二见牛二有些犹豫,不禁心头犯凉。
“催催催,催什么催?没看到我大哥正想主意呢?”牛铁锤站起身抓着小二的脖领子一把拽到近前,另一只手举起拳头,威胁道:“再敢说话老子认得你,老子的拳头可认不得你!”
“别,别,锤爷。”小二这下子彻底慌了神儿。
“锤子,放下!”牛二回过神来,冲着牛铁锤斥了一声,随后拍拍小二的肩膀:“受了你家的平安银子,出了事情我们兄弟自然就不会跑,不然就是打了自家的脸面。我兄弟脾气急,不懂事,小兄弟不要放在心上,洒家这就陪你走一趟。”
“谢,谢谢牛爷。”小二颤声道。
“掌柜的!”牛二临走前又扭头说了一声:“今日我兄弟大概吃了有十五个钱,折上今天的例钱还差你两文。”伸手从怀里摸出两文钱放在桌上:“一码归一码,我牛二是个讲规矩的人,绝不会占你的便宜。”
“牛爷仗义。”掌柜的走到桌边,拱手目送着三人扬长而去。
“这牛二爷虽是个混混,倒也是个讲究的汉子。”掌柜的点点头。
。。。。。。
等牛二赶到的时候,场面已经不可控制。六十几号人打作一团,袍子也撕破了,头巾也掉了,你一拳我一腿,一个个的脸上都是鼻歪眼斜的,偏偏还中气十足,骂不绝口。
想想也是,都是一群读书人,平日里不事劳作,要么闭门苦读,要么风花雪月,真要打起架来,拳脚绵软,疼倒也疼,但重是绝对不重的。看这架势,最起码也得打上半个时辰他们才能分出个胜负来。
“牛二,你可来了,你看看这闹得,该如何是好?”掌柜的一见牛二来了,赶忙迎了上来。
“掌柜的放心,牛二我自有主张!”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刘三吾
南京城里,酒楼客栈林立,作为大明皇城,往来投宿的过客商贾每日里络绎不绝。若说经济实惠、物美价廉,那肯定首推城东的同福客栈和城西的悦来客栈。
不过每逢这开科取士的年月,位于国子监后身的状元楼和及第阁的生意那可就是谁也比不了了,其实说起饭菜、住宿条件什么的,这两家也没比别家强到哪里去,可就仗着两个好名字,立马就成了进京赶考的士子们所钟爱的地方,价钱贵也不要紧,有个好彩头,心里也舒服不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进京的士子们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北方的士子都住到状元楼里,而南方的士子们则要到及第阁里投宿。两家的东家倒是无所谓,南京城里上万的举子儒生,他们两家加在一起满打满算也不过就能接下千多个人,狼多肉少,典型的卖方市场。
饭点儿早就过了,不过状元楼的大堂里依旧热闹非凡,儒生们吃完了饭也不回房休息,依旧还在高谈阔论着,之乎者也的说着天下大势,他们倒也不是闲的没事儿,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扬名。若是能够整出点儿名声来,说不定入了暗中哪位大官儿的眼,那可就是前途无量了,最不济,多交几个朋友,说不准将来谁就青云直上了,也能留份善缘不是?
“诸位,”韩克忠起身高声说道:“在座的诸位都是我北地的俊杰,韩某不才,愿以薄酒一杯,柷大家状元及第,鹏程万里。”说着话,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士子们也纷纷举杯喝好。
那边一个青衣儒生起身遥遥拱手道:“早就听闻山东韩守信豪迈大气,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小弟王恕,斗胆回敬韩兄一杯,还望韩兄不要嫌弃。”
韩克忠将手中酒杯蓄满,笑道:“王兄说的哪里话,同时北人,自当守望相助,相逢皆是有缘,何来嫌弃一说。”
场中有人喊道:“守信兄,今日良辰美景,何不做诗一首,传扬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不错,正该如此。”又有人应和道。
“掌柜的,取笔墨伺候!”
气氛热烈,韩克忠也不推辞,闭目细思,片刻间,已有腹稿,提起笔来正要落墨,门口陡然有人闯了进来,大声喊道:“众位兄台,南蛮子欺我北方无人,如今在那城东的茶馆儿里与我几位同窗动起手来,还请众位前往搭救!”
“啊?!”
“什么!”
众人大哗。韩克忠面色一沉,随即将手中狼毫一摔,怒声道:“南人无理,我等岂能坐视不理,今日正好,给他们一个教训。”
“不错,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打架就打架,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走!”
“同去同去!”
一时间群情激奋,簇拥着就往外而去。
“还好还好。”掌柜的暗自庆幸:“这要是在我状元楼里打起来可就麻烦了。”
另一边,及第阁中的情况也差不多,掌柜的低声笑道:“估计那茶馆儿的老板这下惨了。”
“掌柜的。”店小二愁道:“这刚上的菜,他们还没吃就跑了,真是糟蹋东西啊。”
“你个猴精,装模作样的给谁看。”掌柜的笑骂一声:“去把后厨的老王他们一块儿叫出来吧,咱们一起吃一顿。”
“好嘞~,掌柜的您大气,小赵我佩服。”店小二说着话,连蹦带跳的望后厨跑:“大伙儿都出来吧,老板请吃饭喽!”
。。。。。。
“殿下,局面太乱,要不咱们先走吧?”随手打落第N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茶杯,徐如意轻声开口。
“怕什么,有你在,谁还能伤了我不成。”朱允炆满不在乎,眼中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光芒。
“殿下别闹。”徐如意赶忙说道:“你看看就算了,真要上去了,回头有人伤了你,奴婢下场如何不说,皇上估计能把他们全砍了。”
“哦,也对啊。”朱允炆遗憾的点头。
“都他吗的给老子住手!!!”牛二站在门口一声断喝,威风凛凛,只可惜。。。没人搭理他。
“他吗的,都是群什么东西。”牛二往地上啐了一口,随后眼珠子一转,复又喊道:“杀~人~啦!!!!!!”
“嗯?嗯嗯?”
“谁,谁死了?”
“哎呦,你怎么还打?”
“不好意思,没收住。”打人的士子讪讪的收回拳头。
众人四下打量,地上倒是有十多个同窗哀嚎呻吟,但好像没人死掉啊?
“什么情况?”众人正纳闷儿,牛二垫步凌腰,蹿上了台子,俯视着说道:“都是念过书的,这大庭广众之下打的如同地痞流氓一般,难道还好看不成?
店家开个茶馆儿也不容易,你们这般打砸,与强盗何异?”
在场众人一愣,随即切切私语:“这谁啊?”
“不认识啊。”
“看这扮相,怎么好像是个混混?”
焦胜不知从何处钻出人群,抬眼打量牛二:“阁下何人?我等之事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就是,你是谁啊?”
“这里与你何干?”
那边郑善如也高声说道:“阁下误会了,我等早已与掌柜有言在现,一应损失由我南方士子共担,不会让掌柜的吃了亏去。”说着话,一个钱袋子抛向掌柜的方向。
“姓郑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我北人不识礼数乎?”焦胜怒视郑善如,随后也从怀里拿出一块银子扔了过去。
“切。”郑善如眼角一斜,满脸的不屑。
“你!”场面一乱,眼看着又要打起来。
“他吗的,能不能消停会儿!”牛二一声爆喝:“老子牛二,是这里的混混,这家茶馆儿是由我和我兄弟罩着,你们打破了脑袋老子不管,但在这儿打就是不行!”
“原来是个混混。”郑善如蔑视开口:“读书人的事情,你懂个什么,还不速速退去,小心我们连你也一起打了!”
“就是,轮得到你管吗?”
“快滚出去!”
众人起哄架秧,牛二还没说话,牛铁锤却忍不住了:“谁说要打我哥哥,你站出来,看老子不把你的脑袋揪下来!”
“锤子,闭嘴!”牛二低喝一声,随后跳下台子,几步来在郑善如的面前:“小子,你们读书人的事儿我不懂,也不想掺合。不过蛇有蛇道,鼠有鼠路,今天有我牛二在,你们就撒不了野!”说着话,从腰间拔出把匕首来。
“你!你要做什么?”郑善如看牛二表情狰狞,不禁退了一步。
“干什么?”牛二呵呵一笑:“杀了你老子得偿命。你觉得值老子还不干呢。”一把拉过郑善如的手,将匕首塞到他手上握好:“老子不退你就要打老子?打多不过瘾?够胆子的直接杀了老子,才算是英雄好汉!”
“来啊!”牛二抓着郑善如的手,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捅一下,老子到了下边儿见了阎王爷也一定说一声佩服。”
“你!”郑善如脸上变颜变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要不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今日之事,哪怕是换了顺天府尹,衙门捕快来都不好处理,法不责众,一个整不好自己都有可能被陷进去。偏牛二一来,三下五除二的就把眼前的局面给解了。
你不是厉害吗?真厉害你就把我杀了,咱们一了百了。
郑善如手里拿着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刀下去,自己就是拿命换了一个混混的命,还得受族中家法严惩;可要是认了怂,这脸面可就是丢的干净了。
正在这进退两难之时,门外陡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卑鄙,竟然还叫了援军!”
“要不要脸,左面那波不是你们的人?!”
原来是状元楼和及第阁的大部队到了。
这下场面可热闹了,六七十号人打架就已经是乌烟瘴气,若再来上千多个人,把这茶馆儿拆了都绰绰有余。
“这可如何是好哦。”掌柜的急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牛二也毛了,这场面他要是还能摆平那他还当个什么混混,直接做皇帝得了。
朱允炆也急了:“如意,这茶馆儿挺好的,若是砸了怪可惜的,以后到哪里去听书,你能不能。。。”
“这个嘛。。。”徐如意也皱起了眉头,眼下这场面确实不好解决。
俗话说:人上一千,蔽日连天。自己出来的匆忙,身上除了一个东厂的印章没有其他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举着印章挨个给他们看一遍也不现实,而且东厂也不是什么好名声的地方,若是一个不对,整不好这群二愣子还真能来个“为民除害”。
“焦兄何在?!”门外韩克忠冲着里边儿喊道。
“郑兄,你这是。。。什么情况?”又有一人从门外挤了进来,看着厅内的郑善如和牛二不禁一愣。
角落里徐如意觉得说话人的声音有些熟悉,顺着声音仔细一看,还真认识!
早些时候还念叨,如今却正碰了面,还是熟悉的模样,身穿素色文生公子裳,头戴文生公子巾,腰胯宝剑,一副书生侠士气派,正是徐如意千灯镇上收的小徒弟:古月真!
‘古兄来的好及时,回头一定要请他吃饭!’郑善如喜上眉梢,不动声色的把手中匕首一收,正要回话,却见外边人群两分,一个儒袍老者缓缓走来:“会试在即,尔等不闭门苦读,反在此处吵闹滋事,读书人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尽了,如此秉性修养,将来如何能入朝为官?”
三缕长须,满头华发。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星目扫视全场,不怒自威。
“是刘卿家来了。”朱允炆低头躲闪,似乎很怕这个老者的样子。
“殿下,这是谁啊?”徐如意疑惑道。
“他是翰林学士刘三吾刘卿家。”朱允炆低声道。
“是他啊。”徐如意点头,随即心头猛然一惊:“是他?!他竟然还没死?”
刘三吾,洪武朝出了名的仁厚长者,与宋濂齐名,湖南茶陵人,自号坦坦翁。于洪武十八年入仕,深得朱元璋敬重,尊为仁厚长者,曾为御制《大诰》、《洪范注》作序。
这些事情可算是天下皆知,但徐如意却不甚了了,心中之所以惊讶,却是因为记忆中,这刘三吾之死所牵涉的一桩大案。
“如今是洪武三十年,也是朱元璋在位最后一次科举取士。而这刘三吾还活着,说明。。。”徐如意心头一沉。。。
刘三吾看向郑善如,不悦道:“江南第一家,孝义传家,向为我江南士人之楷模,如今在这茶馆酒肆之中与人争勇斗狠,难道你家中就是如此教的你吗?”
“先生息怒,弟子知错。”郑善如恭声作揖道。
“还有你们,再过几日便是会试之期,北宋韩公曾言‘东华门唱名者方位好汉’,尔等这般摸样,与地痞无赖何异?”
“先生教训的是,晚生知错。”千多人齐声拱手,声势倒是惊人。
“既已知错,还不速速归去?留在这里,难道还真要打一场不成吗?”刘三吾怒喝一声,在场士子再不犹豫,灰溜溜四散而去,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人是谁啊?怎么这般厉害?”围观众人有不解的问道。
“刘三吾,这次会试的主考官!”
“哦~”发问者恍然大悟:“难怪,难怪。”
茶馆儿里的桌椅被砸的烂碎,场面一片狼藉。如今没了热闹可看,之前的茶客还有门外的百姓们便也陆续散去。
茶馆儿掌柜的来到牛二面前,开口笑道:“不管怎么说,今日之事多亏了牛爷出手,小老儿在这里谢过了。”
“掌柜的客气了。”牛二拱手:“我也没干什么,最后还是刘老大人帮你解得围不是?”
“一码归一码。”掌柜的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散碎银子递了过去:“若没有牛爷帮忙,恐怕也拖不到刘老大人前来。我这点儿道理还是明白的。更何况,牛爷遇事不推搪,更是难得。这点儿银子不算什么,只是在下的一点儿心意,牛爷不要推辞。”
“该我拿的钱,你不给我我也会抢。”牛二笑道:“平日拿了你的例钱,今日我便不能装死。我牛二最讲规矩,你这银子我不拿,你也不要啰嗦。”
“啪啪啪。”徐如意拍手走到近前笑道:“好一个讲规矩的混混,倒是难得,咱家有份前程给你,你可愿要啊?”
第一百四十章 如跃在渊
民不与官斗。
人人都懂得的道理牛二自然不会不明白。思来想去,当子时将近的时候,牛二终于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叫我去我就去吧,我不过一个混混,若是给脸不要,恐怕不止自己性命难保,兄弟老娘的命也要一并没有了。’
悉悉索索的穿着衣服,牛二小心的从身边兄弟的身上跨过。
“哥,你要去哪儿?”锤子被牛二起身的声音惊醒,揉着眼睛迷糊的问道。
“东厂。”牛二轻声答道。
“你去东厂干嘛?”锤子又问道。
“你别管,睡你的觉去。”牛二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哦。”锤子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随后一翻身,呼噜声再次响起。
“呵。”牛二无奈的摇头笑笑:“这个夯货。”
推门出了小院。借着蒙蒙的月色,向着东直门外走去。
东厂的大门左右,两盏大红的灯笼随风摇曳,发出暗淡的光。灯笼下边,两个褐衫的番子压着刀柄,笔直的站着。深更半夜,他们其实很疲倦,但还是努力的做出精神十足的样子。他们可不想像他们的前任一样,因为打了个盹,而被指挥使拿去喂狗。
“喂,什么时辰了?”一个番子低声问道。
微微抬头看看月色,另一个番子答道:“应该快子时了吧?估计一会儿打更的就该敲锣了。”
“他娘的,晚上守门真够遭罪的,回头跟上边儿说说,换到白天才好。”
“再熬两个时辰,就能换班了,到时候老子要好好睡上一觉。”
“咣!咣!咣!”三声锣响。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子时到了。
“嗯?”两个番子疑惑对视了一眼,这个时侯,竟然还有人上街?而且看方向,好像还是冲着东厂来的?
“噌!噌!”两声,长刀出鞘。
“什么人!报上名来!”一个番子喝问道。
“两位官爷稍安勿躁。”牛二躬身赔笑道:“小人牛二,是东街的混子,有事。。。”
“混子?混子来我东厂作甚?找死不成?”另一个番子怒目而视,长刀指向了牛二的脑袋。
“官爷,官爷息怒,小人也是奉命前来的。”牛二说着,将左手衣袖撸起来,伸了过去。
“奉命?奉谁的命?”两个番子将脑袋凑了上来,接着微光,只见牛二的左胳膊上似乎有个半掌大小的红印,四四方方,也不知是谁盖的。再仔细看,却是影影绰绰的四个红字“提督东厂”。
“嘶~”两个番子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凉气。
左侧的番子抬头仔细打量了牛二一番:“你叫什么来着?”
“小人牛二。”
“在这儿等着,我进去通秉一声。”说着又看向自己的同伴:“看好他,别让这小子跑了。”
“放心,有数。”同伴点点头,随后瞪大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牛二。
看着那个番子进门而去,牛二眨眨眼,开口笑道:“差爷,小人又不会跑,您。。。不用这样吧。”
留下的这个番子还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怪渗的慌的。
“少废话。”番子开口道:“你手上的印记最好不是你自己刻章盖的,不然。。。你就可以见见我们黑猫大人了。”
“官爷说笑了,小人哪里有胆子来东厂玩笑。”牛二辩了一声,心中暗自叹道:“印章盖在了身上,说是来不来随我,可真要不来,估计明年的明天就是我的忌日了。”
。。。。。。
门窗紧闭,无灯无烛的小屋之中弥散着令人窒息的黑暗。
魔鬼般的私语声在唇边徘徊。
“和朱允炆在一起你好像开朗了许多。”
“你是谁?”
“都是个阉人了还有心情四处乱转?真想做一辈子的太监?”
“你到底是谁?”
“刘三吾没死,科举在即,南北榜案就在眼前,倒是一个好机会。好好谋划一番,万点杀戮唾手可得。”
“这是桩糊涂案子,何必妄造杀孽?”
“你想当太监,老子还想做男人呢!”
“明年朱元璋就死了,再四年燕王就会打进南京,不多杀点儿人,到时候咱们谁都活不了!”
“嘿嘿嘿,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你他吗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我。。。不就是你喽?”
“喂喂,不是说好不告诉他的吗?”
“你都冒出来了,我又能瞒得住?”
“啊!!!!”压抑而痛苦的惨叫,随之而来的是沉闷的拍打声。有瓷器落在地上,“啪啦”一声碎成几瓣。
“督主?督主?”门外猛然响起轻声的呼喊。
“谁?!”
“属下,查察司千户黄金玉。”
“何事?”
“守门番役来报,门外有个叫牛二的混混求见督主,左臂上盖着督主的印记。”
如豆的灯光亮起,映照着苍白的面容。伸手拂去脸上细密的汗珠,徐如意长出一口气:“带他进来。”
“是。”黄金玉答应一声,正要转身离去,却还是犹豫了一下,又轻声道:“督主,你没事吧?”
“咔嚓!”
惨白的手猛然穿过房门,抓在了黄金玉的脖子上。
“督,督主。”脖子上的手慢慢收紧,黄金玉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疼痛的感觉与突如其来的窒息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带他进来,听明白了吗?”一门之隔,传来略带笑意的声音。
“听。。。明白。。。了。”黄金玉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嗓子眼儿挤出了这四个字。
“噗通”
身子跌落在地,黄金玉捂着脖子大口的喘息。
“听明白了还不快去?”
“是。”顾不得擦去嘴角的涎水,连滚带爬的向着外边儿跑去。
“废物。”
。。。。。。
一进屋子,牛二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人牛二,拜见督主。”
“起来吧。”
“谢督主。”牛二站起身,猫着腰,恭敬地看着面前的东厂厂公。
“牛二。”
“小人在。”
“知道咱家叫你来做什么吗?”徐如意坐在书案后,微笑着说道。
“这。。。小人不知。不过督主既然叫小人来,一定是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说实话,牛二是真的不知道面前这个太监为什么要叫自己来。之前在茶馆儿之中,这太监亮明身份之后,只说要送自己一场前程,然后就在自己手上盖了个章,让他今夜来东厂一趟。
说是送前程,可久在市井混迹的牛二可知道,天底下哪里有白吃的餐饭,自己指不定要被安排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猜的不错,咱家确实有事要你去办。”修长的食指在案面上轻点,发出“咚咚”的声音:“如今这南京城里,帮派太多,什么野狗帮、飞鹰帮、最近还冒出来个什么三河帮,实在是乱的很,咱家看着心里不爽利。
东厂虽然干的是脏活儿,但总还是个官面上的身份。若是强压下去,难免会犯了众怒,这些蛇虫鼠蚁的咱家虽然不放在眼里,不过也害怕麻烦。之前呢,与他们暗中也有些交易,如今就更不方便出手了。”
“督主的意思是。。。”
“咱家想让你去把这南京城的帮派统一一下。帮派这种东西,留一个也就够了。”徐如意沉声道:“咱家不管你是新立一个帮会也好,加入哪个帮会然后篡位也罢。办法你自己想,一年之内,咱家希望这南京城只有一个帮会存在,能听明白?”
牛二面露难色:“督主的话,小人明白,只是小人不过孤身一人,恐怕。。。”
“要钱要人,咱家都会安排给你,这点你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告诉咱家,一年的时间够不够就行。”
“一年。。。”牛二咬牙道:“够!请督主放心,小人必不负督主厚望。”
“那就好,那就好。”徐如意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开口道:“这件事之所以交给你办,是因为咱家觉得你这个人不错,很有意思。虽然是个混混,可是识进退,讲规矩。这样的人现在可不好找了。而且你小子命不错,入了一位贵人的眼缘,只要把咱家的事情办好,到时候荣华富贵、封妻荫子都不在话下。若是事情办砸了。。。”
“小人一死谢罪。”牛二跪倒在地。
“死?能死都算是你的造化。”笑声响起,听的牛二心胆具颤。
。。。。。。
与此同时,栖霞山栖霞寺的一间禅房之中,早已“死去”的蒋環手捧着一卷古籍,在灯下静静的读着。许久许久都不曾翻过一页,看起来他的心思并不在书上。
“怎么还不来呢?”蒋環喃喃道。
“这不就来了?”一声轻笑,房门打开,唐赛儿领着阿大阿二,走了进来。
“佛母。”蒋環起身施礼。
唐赛儿点点头,随后四下打量了一下简陋的禅房,轻声道:“尊者辛苦了。”
“没什么。”蒋環摇头:“就佛母一人来此?”
“嗯。”唐赛儿无奈道:“南京城里锦衣卫、东厂、天门三方势力混杂,眼线太多,人多了实在不便。”在阿大摆好的椅子上坐下,唐赛儿示意蒋環落座:“徐如意此人,尊者也算是打过交道了,觉得如何?”
“他,不太好说。”蒋環沉吟道:“此人年岁不大,行事颇有章法。虽然偶尔显得有些稚嫩,意气用事,不过背后有天门的那些老不死的顶着,而且深得朱允炆的信任,前途不可限量,未来恐怕会是我教劲敌。”
“武功呢?”唐赛儿又问道。
“不知道。”蒋環肃声道:“至少属下看不出他的深浅。”想了想,蒋環又说道:“不过他手下的那个云铮、黑猫、房天佑手上的功夫都不弱,算得上一流高手,想来这徐如意的功夫应该还在此三人之上。”
“这样啊。。。”唐赛儿心中暗自称奇:“这天门门主都练得什么功夫,一个个的进境神速,真是邪门。”
沉默片刻,唐赛儿开口道:“尊者,此次本座前来,是想着与那徐如意谈谈他之前与你提起的交易,你觉得。。。可行吗?”
“其他人的意思呢?”蒋環反问道。
“教中争论不休,本座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唐赛儿无奈道:“此次蜀地起事失利,有些人想法发生了转变。三位莲花使者保守,觉得我白莲教的根基在中原,应当同以往一样,积蓄实力,等候时机。不过无生和司空玄倒觉得还是应该寻一地另谋发展。本座觉得两方各有道理,不过本座最在意的还是,如果真的按照那徐如意所说的去做,事后他会不会突然翻脸?归根结底,天门以前可是和本教有仇的。”
蒋環思索片刻,沉声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佛母的担心属下能够明白。说实话,这其实就是赌一把,毕竟咱们手上没有。。。”蒋環说着说着,猛然愣住。
“怎么了?”唐赛儿疑惑道。
“佛母,之前咱们在京中绑的那个蓝玉的儿子,现在何处?”
“蓝玉的儿子,你说蓝春?”唐赛儿想了想,扭头问道:“那个蓝春现在在什么地方?”
“禀佛母。”阿大答道:“蜈长老带着那个蓝春此刻在泰山一代活动。”
“你听到了。”唐赛儿看向蒋環。
“是这样。”蒋環解释道:“属下之前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曾经收到一条消息。说是蓝玉谋反的前夜,徐如意似乎秘密到过蓝玉的府上。属下本以为消息有误,不过刚刚想到,这徐如意早先似乎曾经在凉国公府上当过下人,而且据说凉国公对他还不错。两相联系,会不会。。。”
“你是说。。。”唐赛儿眼睛一亮:“那天晚上徐如意去通风报信了?”
“不错。”蒋環点头分析道:“蓝玉当时谋反在即,而徐如意身为东厂厂公,只要坐等蓝玉谋反,随后与属下一同掀起大狱即可,没有任何理由去蓝玉府上。而如果他真的去了,那此二人的关系必然不简单。我们或许可以用这个蓝春威胁他一下,若他真的在意,那我们就相当于有了他的把柄在手。”
“嗯。。。”青葱细指点在朱唇上:“确实值得一试。”
章推一波
怎么说呢,虽然猫儿写的也不咋地,没啥影响力,但为了一众和猫儿一样的扑街老友,猫儿厚着脸皮给大家推荐几本书,大家闲着没事儿可以翻翻看看。《血染侠衣》《锦月双刀》《音魔公主》《武吞万界》《重生之神级至尊系统》《超神大武道》《重生之武破长空》《逆血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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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觉醒来
“少爷,吃点儿夜宵不?”推开房门,古平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盘子糕点放到了圆桌上。
“都拿了啥?我看看?”古月真放下手中的《尚书》,来到桌边。
“两个肉馒头,还有您最爱吃的绿豆饼,我特意让厨房给您准备的。”古平笑道:“少爷,明天就是会试的日子,您吃点儿东西早点儿睡吧,养足了精神才最重要。”
“知道知道。”古月真抓起一个肉馒头大口吃了起来。
“少爷你慢点儿吃,别噎着了。”古平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接下来您可就得靠自己了,小的听人说,那贡院里边儿的日子可难受了,屁大个地方,还得自己做饭,也不知道少爷你成不成。”
“没事儿。”古月真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少爷我做饭虽然不拿手,但煮个白粥还是没问题的,左右不过三天的功夫,咬咬牙不就过去了。”
“哎呀少爷,老爷让你来可不是来咬牙的,老爷还等着你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呢。”古平认真的说道。
“放心放心,少爷我文武双全,光宗耀祖不过早晚的事情,你要对少爷我有信心~”眨眼的功夫,一个肉馒头下了肚,古月真又拿起了第二个:“你也吃点儿,咱俩这关系,你还和少爷我客气什么。”
古平也不客气,拿起一个绿豆糕吃了起来:“少爷,听人说这次南京城里来赶考的有五千多人,可朝廷最后只录不到一百个,你。。。”
主仆二人吃着糕点说着闲话,却没有注意到房门的棂纸上被人捅了一个小窟窿。
后院柴房
“怎么样,吃了吗?”
“回大档头的话,小人亲眼看着,他们都吃了。”
“嗯,吃了就好。药量足吗?”
“大档头放心,属下给他们下的份量足够他们睡到明天晚上也起不来。”
“如此最好。”
“大档头,您若与这二人有怨,一会儿等他们睡下了,小人帮您去。。。”手掌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不要多管闲事,某家并不认识他们。”
“那大档头为何。。。”
“厂公吩咐的,某家怎么会知道?”
。。。。。。
“所以殿下,君王治政以仁,天下的贤德之士才会纷至沓来,用心辅佐,开创一番盛世伟业。”黄子澄看着朱允炆认真的说道。
“可是。。。”
“殿下是有疑问?”
“没有。”朱允炆摇头,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出来。
“唉。”黄子澄叹息一声,起身施礼后便离开了春坊。
待得黄子澄走的远了,朱允炆扭头看向身后的徐如意:“如意,黄卿家说君王要施行仁政,你说。。。”
“我明白殿下的意思,殿下不必细说。”徐如意思索片刻,开口说道:“人生在世,权欲二字能看破的人着实不多。皇上。。。”徐如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说道:“皇上登基以来,屠刀举起落下,杀人以数十万计,而且多以朝中权贵,贪官污吏居多。个中原因不便细说,不过。
殿下可知。
今日宫外参加科举的举人老爷有多少吗?”
“这。。。”朱允炆想了想,猜测道:“怕得有一千多人吧。”
“一千?”徐如意笑了下,右手五指伸出:“五千都打不住。”
“这么多?我还以为。。。”
“以为皇上刚刚杀了那么多人,他们不会来了?”徐如意笑道:“所以说,这就是权欲的魅力所在。会试,只有通过乡试的举人们才有资格参与。如今聚集在京城的举人有五千,而天下间的秀才、童生,更是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他们从小便开始读书,入朝为官是他们人生唯一的目的。
黄大人之前说施政以仁才能获得贤人的投效,这话只在乱世有用。乱世之中,读书人的选择不止一个,是他们在挑选值得辅佐的君主,而在治世,天下只有一个皇帝,读书人不来乖乖的投效,难道真要去做个账房先生或者给娃娃教书启蒙度日吗?所以说,不管皇上杀多少人,天底下从来也不会少了当官的人。”
“。。。。。。”朱允炆无言以对。
如果说黄子澄所教授的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代表着光明,那每次徐如意所教给他的就是撕去表象之后血淋淋的,令人有些发寒的现实本质。朱允炆本能的总觉得徐如意的“道理”有哪里不太对,可他又说不出来,因为徐如意的道理中总是贯穿着“因为”、“所以”这样的因果关系,一目了然,他也挑不出错处来。
昨日刚刚出去“微服私访”,今天朱允炆也不能厚着脸皮再缠着徐如意带自己出宫了,而且昨天朱元璋着人送过来的奏折还有今日的加在一起也是不少,若再不批复恐怕会引起他皇爷爷的不悦。所以两人说了一阵子的闲话,便也就各自散去。
朱允炆回去批阅奏章,而徐如意呢?上午已经去了东厂一趟,该处理的事情也都安排了下去,具体额事情也不用他来做,只要最后等着结果就好。闲来无事,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所谓的家,就是在宫中的那个任笑给他安排的小院子。那里少有外人前去,而且地方偏僻,这让徐如意感到很安心。
袍袖一拂,将院墙外靠着的一把笤帚扫倒,徐如意推开院门,向着屋子里走去。
屋内还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装上的水壶是满的,只要放在炉子上热热就能喝。床榻上的被褥也已经被人叠好。徐如意不禁点头轻笑:“还真是多亏了她了。”
徐如意嘴里的她指的自然是凤思。其实现在徐如意已经不归凤思“管辖”了,可凤思依旧如往常一样,这让徐如意心里有些感动。尤其是。。。徐如意还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回报她的。给金银?这深宫大院的她也用不上吧?再加上自己是个太监。。。徐如意无奈的看这自己残破的身体,发出一声叹息。
。。。。。。
“今夜的月亮。。。很圆啊。”
“是啊少爷,又大又圆。”
窗前,一主一仆望着天上的如钩的残月,玩着睁眼说瞎话的游戏。
“平儿。”
“少爷。”
“今天真的是。。。二月二十八了吗?”
“回少爷的话。”古平睿智的分析道:“我们睡下的时候应该是二月二十七亥时,如今醒来,天还黑着,说明大概。。。也许。。。可能。。。天还没亮?”
“咱们是亥时睡的,而现在还是亥时,所以今天。。。还是二月二十七?会试还在明天?”
“很有可能啊少爷。”古平点头。
“。。。。。”
“。。。。。”
“古平啊。”古月真的声音很温柔。
“少爷。”古平的声音很沉着。
“如果按你的说法,咱俩才睡了不到一刻钟,为何少爷我却感觉精神百倍啊?”
“这个嘛。。。”古平想了想,说道:“少爷练就玄功,功力深厚,自然非常人可比。”
“哦,原来如此。”古月真点点头:“那你没有练过内功吧?”
“没有。”
“那你为何也精神十足呢。”
“小人天赋异禀。”
“。。。。。。”
“。。。。。。”
半晌
古月真叹道:“平儿啊,你这么糊弄少爷我,真的好吗?”
“不好。”古平摇头。
“唉~”
“唉~”
主仆二人齐叹一声。脑子终于恢复了正常。来到桌边坐下,古月真疑惑道:“不应该啊,昨天咱们亥时睡的,现在眼瞅着都快子时了。咱们又没喝酒,怎么会平白无故的睡了一天呢?”
“就是的啊。”古平也郁闷了:“少爷您平时倒是喜欢睡懒觉,可平儿我您是知道的,从来起床比鸡打鸣还要早半个时辰,睡一天这种事情从我断奶以来就没有过的。”
“那是怎么回事呢?”
主仆二人陷入沉思。
“不对啊,少爷,不对啊!”某一刻,古平突然起身叫到。
“不对?什么不对了?”古月真不明所以。
“少爷,咱们现在在哪?”古平指着脚下,神情激动:“这可是状元楼啊!举子士人聚集的地方!时辰到了,你我或许没起来,店小二和掌柜的也没起来?他们怎么没来叫咱们起床?”
“对。。。对啊!”古月真也反应了过来,起身拉着古平就要往外走:“咱们去找店家理论去。”
“慢着少爷!”古平反手拉住古月真,又说道:“咱们恐怕是被人算计了,现在想想,昨天白天还好好的,到了晚上吃了些糕点咱们竟然就睡了一天,恐怕那些吃食是被人动了手脚了!”
“太欺负人了,简直不当人子。”古月真咬牙切齿:“今天少爷我非要和这掌柜的理论一番,若是不给少爷个解释,少爷非得拆了他这黑店不可!”
正说着话,房门猛然打开。
“别拆,别拆,好好的状元楼,拆了多可惜啊。”
古月真将古平挡在身后,皱眉看着眼前的二人。说话的正是这状元楼的方掌柜,住过这么长时间,倒是认识,旁边的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脸色阴沉,看着隐约觉得有些面熟,但一时却又叫不上名字来。
古月真这边打量着房天佑,房天佑也不以为意,径自开口说道:“看你精神头儿不错,昨晚睡的挺好?”
“你说呢。”
“应该挺好。”房天佑笑道:“十二个时辰没睁眼,一般人可没这个本事。”
“你们到底是谁?我们认识吗?或者。。。我得罪过你们?”古月真沉声问道。
“我是这状元楼的掌柜的,你应该认识我啊。”方掌柜的笑道:“我们无冤无仇,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说着话,一指身边的房天佑。
“那你?”
“我们确实见过,不过没有交集。”房天佑晃了晃脖子:“别多想,某家也是奉命而行。”
“奉命?奉谁的命?”
“东厂。”
“东厂?”古月真一愣:“那我是得罪过东厂了?”
“诶~”房天佑摆摆手:“别总说什么得不得罪的,虽然督主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不过他应该是为了你好。”
他知道徐如意和古月真是旧相识了,按他的猜测,这里边肯定有什么事儿徐如意不方便说,所以才出此下策。
“呵呵。”古月真被房天佑的话气的一笑:“小爷千里迢迢的来参加会试,你们说也不说一声就让我一觉睡了过去也是为我好?”
“这个嘛。。。”房天佑咂咂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少爷,怎么办?”身后古平悄声问道。
“怎么办?”古月真轻笑一声:“凉拌!”
话音刚落,古月真弓步前冲,一招太祖长拳中的猛虎推山,双手握拳,一上一下打向房天佑的脑袋和前心。
“年轻人就是太过冲动。”房天佑不慌不忙,右手在身前上下一拍,随后轻轻一推,便将古月真的两拳打向一边。正要出手抓他后颈,谁知古月真一声低喝,猛然一招魁星踢斗,左脚上撩,踢向房天佑的下巴,一手在身后一绕随后又是一记横拳砸了过来。这一连三击,打的房天佑也是有些措手不及,脑袋后仰躲过这一记阴脚,随后右手猛然成爪,向着身侧一伸。
“嘭!”
拳头打在房天佑的掌心处。房天佑阴笑一声,手上一紧,牢牢抓住古月真的拳头:“不入流的太祖长拳能练得如此纯熟,可见也是下了功夫,不过在老夫。。。。嗯!”房天佑脸色陡然一青,一声闷哼,左手一掌打在古月真肩头。
人影两分。
古月真嘴角流下一丝鲜血:“嘿嘿,冷不冷?少爷借你件衣服穿穿?”
“好阴毒的内力。”房天佑冷眼看着古月真:“这是什么功夫。”
“就不告诉你。”古月真冷笑一声,随后脚踏七星步,双手连挥,向着房天佑攻去。
房天佑冷哼一声,再不托大。双手成爪,左支又挡,瞅准一处破绽猛然出手抓住古月真胸前衣襟,大喝一声“起!”手上较劲,竟将古月真扔了起来。
“少爷小心!”古平急道。
“怎么?”古月真眼角一瞥,陡然见方掌柜的扬手一抖,一把白粉扑在了脸上。
“我。。。去。。。”古月真白眼一番,晕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贡院内
“大人,今年一共有五千七百六十三名举子领取考牌。其中,前来应试者共有五千七百六十二人,一人缺席,另有五百二十一人因涉嫌夹带作弊,已经被逐出贡院,所以如今贡院之中,共有五千二百四十一人参与会试。”
夹带小抄企图蒙混过关的人年年都有,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不过无故缺席的倒是闻所未闻。刘三吾看着眼前的龙门官,好奇的问道:“缺席?可知是何原因?”
“这。。。下官不知。”龙门官面露难色:“大人也知道,时辰一到,下官便下令关闭贡院大门,内外隔绝,所以。。。”
“呵呵。这些规矩刘老大人自然是知道的,不过随口一问而已。”身后不远,一身绯袍的白信蹈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你先下去吧,吾与老大人有话要说。”
“是。”龙门官拱手施礼,随后转身离去。
“刘公,正值春寒,何不到屋中歇息?”
“不了,老夫想四处看看,科举不易,若是遇到那有困难的举子,老夫力所能及的能帮一把就帮上一把。”
“科举嘛,天下读书人都必然要过的一关。遭点儿罪也算是磨练了。”
科举确实遭罪,三天的时间里,每个学子都被困在一个十平不到的小隔间里,除了上茅房,寸步都不得离开。
刘三吾和白信蹈一边说着话,一边向着贡院角落处的一棵大梧桐下走去。白信蹈刚刚说有事要谈,却每每顾左右而言它,可见所要说的事情怕是有些见不得光。
“行了,就这儿吧。老夫年岁大了,却是有些累了,白大人有话直说了便是。”梧桐树下,老人斜靠在粗大的树干上,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肩膀。
白信蹈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方才低低的声音说道:“刘公,凉国公一案牵连不少,虽然皇上主要是为了扫清军中勋贵,但朝堂之上,兵部与吏部的两位大人以及不少侍郎,员外郎也被皇上给圈了进去。昔日同僚如今有不少都见不到了。。。”
刘三吾皱眉看向白信蹈:“朝中军中如何,与老夫何干?白大人,老夫老了,有话还请直说可好?”
“这。。。那下官就直说了。”白信蹈沉声道:“皇上登基三十宰,这三十年来,皇上杀性日重,先有锦衣卫,后有东缉事厂,屡掀大狱,不只是朝中,天下间各职各司,各处衙门,上到六处部堂,下到县令书吏,职位多有空缺。
可以说,这一科,只要是登了榜的举子,前途都是不可限量,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便可得实缺安排。所以此科意义重大,刘公心里该也是明白的。”
白信蹈一番侃侃而谈,刘三吾在一边冷眼旁观,一言不发,浑浊的双眼不时看看天,看看地,似乎并没有听进耳中。
“刘公?”
“白大人,刚才你的一番高谈老夫听到了。私议今上行事,你的胆子不小,不过好歹你我相交一场,老夫就当什么也没有听到可好?”刘三吾将目光转向白信蹈,微笑道:“老夫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说话间,刘三吾直了直身子,便要离去。
“刘公留步!”白信蹈横跨一步挡在刘三吾身前:“下官还有话说!”
“说!”
“今科所取士人,有人希望能够倾向北方一些。”
“有人?是谁?”刘三吾严厉的看向白信蹈。
“是谁下官不能告诉刘公,此事牵涉实在太大,刘公只需给下官一个答复便好。若刘公点点头,剩下的事情自有下官去办就是。若刘公摇头。。。”
“若老夫摇头又如何?”
白信蹈默然不言,倒不是威胁,相反,若刘三吾摇头,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半晌,刘三吾开口道:“白大人。”
“大人叫我墨山就好。”
“墨山,老夫记得你应该是南人吧?”
“下官原籍浙江余杭。”白信蹈开口答道。
“嗯。”刘三吾点点头,接着说道:“你身为南人,却想着要偏向北地,可见你头上的那位大人物真的很大啊。”
“。。。。。。”
“天下间,能有如此身份地位,又欲求控制朝堂的人,想来野心也定然极大。是藩王?”
“。。。。。。”
“北方的藩王,能有如此眼光韬略者,无过于皇四子燕王朱棣。墨山,你有把柄落在他手里了吧。”
一字一刀,戳在白信蹈的心口。白信蹈终于长叹一声,无奈道:“前时诸王进京吊唁懿文太子,下官收了燕王爷五千两银子,如今,却也是覆水难收了。”
“五千两啊,在一个王府纪善的身上都花了五千两,燕王好气魄,若能立鼎天下,未尝不能开创一番盛世。”
“刘公,这么说。。。你?”白信蹈眼睛一亮,有些意外的看着刘三吾。
“我不答应。”刘三吾摇头:“相信你也知道,当初皇上在懿文太子驾薨之际,其实也曾犹豫过是否要立燕王为继,你知道皇上问起老夫的时候老夫是怎么说的?”
“下官不知。请刘公赐教。”
“嫡长子继承之制,我汉家已传承千年,从未更改。诸皇子未尝无有韬略超群之人,然而亦有心怀叵测善于隐藏之辈,隋炀帝便是一例。嫡长子继承,方可名正言顺,携天下大义,万民归心。若废,则天家再无亲情,父子兄弟之情将就此断绝。此为伦理传承之根本,望陛下慎思。
我辈儒生,心中当有规矩,当有底线。做什么事情都是一样,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了。”白信蹈灰心丧气,知道刘三吾是不同意他的请求。
“不,你不明白。”刘三吾又摇头道:“伦理传承是皇位继承的底线,老夫坚持。而对于科举来说,公正公平亦是底线。老夫本着一颗良心,若北地举子俱都文采斐然,老夫便尽数取之也是无妨,反之亦然。”
说到这里,刘三吾再次迈步:“一切还要看他们自己。考场中遍布锦衣力士,那些小伎俩墨山还是赶紧丢掉为好。”
“唉~”白信蹈叹道:“说了和没说一样。要是北方学子争气,我又何至于求到你的头上。”
。。。。。。
“醒了?”
看着床上迷迷糊糊坐起的古月真,徐如意有些好笑的问道。
“哎呦妈呀,好疼!”古月真揉着脑袋,缓缓地睁开眼:“我这是在哪?”
刚睡醒的时候,意识的回复总是需要点时间,更何况古月真这种中了迷药,又狠狠摔在地上,脑袋着地的家伙。
“东厂。”
“东厂?”动作一僵,随后一高从床上跃起:“吗的敢暗算少爷,看我不。。。。师。。。师傅?!怎么在这儿?”
刚想大发神威,打天打地的古大少爷看着屋中的徐如意,不禁愣住了。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徐如意好笑的看着古月真。
沉默片刻,古月真忽然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拉着长音自顾自的说道:“师傅你放心,虽然你得罪了东厂那个什么督主,连累的徒弟我也被抓了进来,不过徒弟我绝不怪你。咱们师徒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等徒弟我回回力气,一会儿咱们一起打将出去,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等逃出去了咱们就去顺天府告状,把这帮坏蛋都抓起来!”
对徐如意的出现,古大少爷显然已经完成了犀利的脑补,整个故事严丝合缝,逻辑清晰,连找回场子的办法都一并想了出来。
“那个。。。我就是东厂的厂公。”徐如意轻声说道,试图将古月真从他的故事中拉回现实。
“师傅你放心,徒弟如今功力大进,之前要不是他们暗算,徒弟我。。。”
“我说。”徐如意声音高了一些,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再度开口道:“我就是你嘴里说的那个东厂的督主,是我将你抓过来的。”
“师傅你不必。。。”古月真说着说着,声音戛然而止。呆呆的看着徐如意,半天回不过味儿来。
“你的师傅竟然是东厂的提督太监,没想到吧。”徐如意自嘲的笑了笑,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古月真的对面。
“真。。。真的假的。”身子晃了晃,古月真一屁股又坐回了床上。
良久
“师傅。。。。”古月真委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搞什么鬼啊,徒弟我三年一次的科举大考,你竟然给我下药,太欺负人了。”
好吧,既然古月真还能叫自己一声师傅,看来这情分也就没有断掉。心里暗自庆幸着,徐如意开口解释道:“没办法,这次的会试水太深,一个不好你的小命可能都要丢掉,偏偏又不能和你说的太多,无奈之下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会试的水太深,师傅你在说什么?”古月真有些不太明白。
“为你好,我也不能与你说的太多,不过反正会试你已经错过了,不妨就在这东厂待一阵子,事后你自然就明白了。”
“哦,好吧。”古月真挠了挠头,随后强调道:“饭菜可得管饱哈。”
“放心吧,亏不了你的。。”徐如意笑笑,心里暗道:‘也不知道这性子应该叫洒脱还是叫傻,总觉得他的脑回路很奇特啊。’
古月真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可他并不傻。东厂提督太监,听名字就知道自己的师傅是个什么身份。有一个太监师傅从某个角度上来说,是会让人耻笑的。可古月真并不在乎,打从心底里说,他觉得自己应该算是一个江湖侠士。而江湖侠士最重要的德行是什么?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不管徐如意是什么人,对古月真总还是有传功授业的恩情。而有这一份恩请在,又哪需要去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插科打诨其实不过是他故意为之,不愿让徐如意难堪罢了。
起身推开窗看看时间,也是快到午时了,徐如意回头笑道:“昨晚到现在也没吃饭,饿了吧。”
“额。。。有点儿。”
“走吧,师傅带你吃饭去,尝尝我东厂的饭食如何。”
“好嘞~”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徐如意走出了东厂的大门。昨晚陪着自己的徒弟喝了些酒,睡得也有点儿晚,早上便觉得肚子有点儿空唠唠的。每当这种时候,徐如意就不自觉的想去西街老李的铺子上吃碗馄饨。
老李的铺子虽然简陋,但去的晚了还真不一定有位置,索性时候还早,徐如意到的时候,铺子里只有寥寥的三四个人而已。
“公子您来了?还是一晚葱肉的馄饨?”
“嗯,老样子,多放点儿醋。”
“公子您随便坐,稍待片刻,马上就好。”李老汉手上不停,三两下就是一个馄饨包好。
随便找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功夫不大,馄饨便被端到了面前。
徐如意拿起勺子,还没开吃,忽然眼前一黑,一人在对面坐下。
眉头一皱,徐如意抬眼观瞧,一身黑色侠士装,头上还带着一顶硕大的帷帽,帽檐下黑纱垂至双肩,隐隐约约还能看出是个女子。
左右看看,空桌子不少,徐如意不禁疑惑的开口:“有事?”
“有。”特有的温柔带着一丝轻灵,听这声音便忍不住让人浮想联翩。
“那我们认识?”
“当然。”
“你确定?”仔细的回想片刻,徐如意还是没有认出来。
女子轻笑一声:“我知道你,你也知道我,难道还不算认识吗?”
“那我是谁?”
“东缉事厂提督太监兼。。。天门门主,徐如意。”
“不错。”手上一松,勺子放回了碗里,四指在桌上轻轻点过,徐如意脸色阴沉的盯着对面的女子:“你又是谁。”
“徐门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咱们两个也算是故交了。”女子哀怨的一叹,随后玉手将黑纱轻轻一掀,旋又放下。手上食指纠缠,做了一个诡异的印法。
如玉的容颜一闪而逝,让人迷醉的同时却并没有让徐如意认出身份。但手上那好似白莲盛开的手印却表明了来者的身份。
“原来是你。”
“可不就是我喽~”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谈判 上
既然曾经和蒋環提过要与白莲教交易,那与唐赛儿的会面也就成了必然。对于这一点,徐如意的心中早已有数。
可是在徐如意的想象中,两人应该是以江湖大佬开大会的那种形式,或者包下哪座酒楼,或者约定在哪片密林或者花船上,唐赛儿带着各种护法尊者之类的,而徐如意也带上李彩娱他们几个堂主,长刀大马,谈笑中杀机四伏。
平平常常的一个早上,简简单单的一个馄饨铺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徐如意就在这张方桌上见到了鼎鼎大名的白莲教佛母,二人之间,只隔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还有个插满筷子的方盒。
“怎么,很惊讶?”唐赛儿轻笑道。
“确实惊讶。”徐如意微微点头,随后苦笑道:“你我好歹也算是一方人物,却就这样见了面,连几个小弟也不带,未免有失身份吧。”
“小弟?”唐赛儿没有听过如此“新潮”的词汇,不过倒也明白徐如意的意思:“你我把事情定了,回头吩咐下去也就是了,哪里需要什么排场。”
“呵。”徐如意轻笑一声,无奈的摇摇头,随后问道:“吃了吗?”
“没有。”
“老李,再来一碗馄饨。”徐如意招呼了一声,又看向唐赛儿:“你可能不知道,现在人少,一会儿这里的人就多起来了。人多眼杂,多有不便。先吃饭,回头找个僻静的地方再说。”
唐赛儿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也好。”
两碗馄饨下肚,徐如意领着唐赛儿穿大街过小巷,来在了一处院落门前。
“这是哪里?”唐赛儿好奇的问道。
“很重要吗?”徐如意说着,上前扣响了门环,三长三短,之后静立不动。大概过了盏茶的功夫,方才推开了院门:“进来吧。”
唐赛儿心里明白,大概这院里可能住着什么人不方便她见,细一思索,不禁笑出声来:“你是怕我见到那个山崎龙也?”
徐如意先是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但转瞬就明白了过来:“哦,我差点儿忘了,蒋環是你们白莲教的。”
“是魏东风。”
“什么?”
“我说,他不叫蒋環,他的本名是魏东风。”唐赛儿正色道。
“随便吧。”徐如意耸肩,随后迈步向屋内走去。
。。。。。。
“龙哥哥,谁来了?为什么我们要走啊?”
“不知道,不过也好,正好去吃点儿东西。”
“那咱们去吃什么呢?”
“这个嘛。。。”山崎龙也想了想:“豆浆和油炸鬼怎么样?”
“好。”欧阳清脆的笑着点头。
油炸鬼其实就是后世的油条,是人们为了宣泄心中对南宋秦桧的痛恨而发明的吃食,原本叫“油炸桧”,后来慢慢的变成了“油炸鬼”。
一大早上吃这种东西其实稍微有点油腻,不过小欧阳爱吃,山崎龙也是无所谓的,但有人却不太爱吃。
“早上吃这个太腻了吧,而且还不抗饥,要不咱们去赵家铺子吃馅饼怎么样?”胖飞燕董超提出了第二个方案。
“快拉倒吧。小欧阳想吃油炸鬼,你跟着瞎掺和什么。”没好气的一拍董超的大头,化鹏飞笑道:“你说油炸鬼腻,馅饼不也是炸的面?里边还包着肉呢,你怎么不说?”随后又温和的看着小欧阳:“别理他,咱们就吃油炸鬼。”
董超挠着脑袋,嘟囔道:“那饼里也不光是肉,不还有大葱呢嘛。”
“呸。”
“嘿嘿。”董超说着说着,自己都乐了。
总住在客栈也不像回事,而且徐如意成天在外乱跑,山崎龙也实在不是个带孩子的料,种种原因吧,徐如意和几人一商量,就让山崎龙也带着欧阳搬到了化鹏飞这边。三个大人一起照顾一个小姑娘,虽然还是毛毛躁躁的,但总比一个人要强不少。
小欧阳天生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可爱的小脸上永远带着暖心的微笑,只是几天的时间便俘获了她的“胖哥哥”和“飞哥哥”的“芳心”。
三年来,三人对小欧阳可算是倾囊相授了,化鹏飞的各种轻功身法,山崎龙也的东瀛刀术,就连董超也偷偷摸摸摸的传了小欧阳几套拳脚和顺手牵羊的功夫。
小欧阳倒也争气,虽然年纪还小,在武学一道上的天赋不能说超群,但也是中上之资。博而不精,好歹也占了一个博字不是?
四人朝着前边走着,街上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不过相较于前些日子的熙熙攘攘,倒是强了不少,没办法,四处乱逛的仕子们都在贡院里憋着呢。
走了一阵子,终于看到油炸鬼的摊子了,隐约间可以看到,摊子里的人已经不少了。
“可能得等张桌子。”董超皱眉道。
“等就等吧,也是没办法的事。”化鹏飞摊手:“这东西吃得快,一会儿也就轮到咱们了。”
都已经做好等待的准备了,没想到走到近前,却猛然听到一声呼喊:“鬼子?欧阳?”
董超和化鹏飞奇怪的对视一眼。鬼子是不是说的山崎龙也他们不知道,但欧阳肯定就是说的身边的小姑娘了,毕竟这以姓为名的人可不多。
山崎龙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小欧阳却已经连跑带跳的向着站起的身影跑了过去:“王哥哥~”
“诶~”王永真笑着,一把将欧阳抱起在怀中:“这么大了,都快抱不动了,还记得叔叔吗?”
“记得~”欧阳脸上甜甜的笑着。
“哦,这是认识的。”董超和化鹏飞放下心来,随着山崎龙也走了过去。
王永真这一桌可不止他一个人,算上王永真在内,一共五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五个人,一张桌子自然坐不下,他们是拼的两章桌子这样一来,座次就显得松散些,欧阳他们四个加进来正好。
点好了吃食,王永真开口说道:“相逢即是有缘,而且以后可能要经常打交道,容在下先介绍一番。”拱手抱拳,向着化鹏飞和董超说道:“在下王永真,无名小卒一个。”
“王永真。。。”董超还没等想出王永真的来历,下边却被身旁的化鹏飞轻轻踩了一脚。
“幸会,幸会。”两人拱手回礼。
“在下董超。”
“在下。。。鹏飞。”犹豫了一下,化鹏飞还是给了一个假名。做他这行的,名字被人听到还是多有不便。他倒不是防着王月真一众,而是怕邻桌的食客。
其实王永真从一说起自己的名字,化鹏飞便已经确定了身份,知道了前因后果。
之前徐如意曾经和他提过有关天下第一庄的事情,而且有意要他加入。只是化鹏飞一直在犹豫,还没做出决定而已。
似乎没有看到董超和化鹏飞的神色变换,王永真又开始介绍起身边的几人:“曹杰、张万华、段时通。”手指一一点过,又指向坐在欧阳左右的两个女子:“韩冰。”
只是一个名字,却没有过多的说些什么,众人也都不以为意,互相拱拱手,说着客气话。
。。。。。。
“我要北平。”
“咱家说过,这不可能!”
“你要我白莲教出力,最后却只给那么一片穷乡僻壤,你在开玩笑?”
“可不是穷乡僻壤,绿林苍山,白云黑土,除了有些野人,咱家看不出有什么不好的。”
“可那地方连座像样的城池都没有,我们去了盖房子就得盖上几年。”
“不盖房子不就行了?你们白莲教的什么时候这么娇贵了?朵颜三卫的野人都能活,你们去了就活不了?”
屋子里,徐如意和唐赛儿相对而坐。激烈的谈判已经快半个时辰,还是没有什么实质的结果。徐如意觉得唐赛儿狮子大开口,而唐赛儿觉得徐如意在空手套白狼。
争执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良久
徐如意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的看着唐赛儿:“咱家能给你的地方,就是关外的那一片,大明自己的土地,一寸都给不了你。这没得谈,你若不想要,那这买卖不做也罢。”
唐赛儿轻笑:“买卖做不做,总是在谈的。所谓漫天要价就地给钱,就是这个道理。
关外那片地方我白莲教也不是不能要,可若想建起来,人力物力都离不开中原。但是。。。”黑纱下的俏脸陡然一沉:“若到时候我白莲教众云集,朝廷突然派兵围剿,我教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一番唇舌之后,唐赛儿终于说出了她心中最大的顾虑。
沉吟片刻,徐如意不由得轻声发笑:“呵,本来还没想到这一节,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提醒了咱家,倒是一个好主意啊。呵呵,哈哈哈哈。。。”
徐如意自顾自的笑着,似乎已经看到了白莲教的覆灭一般。唐赛儿冷冷的看着,静静地等着。
半晌
徐如意的笑声渐渐止住。
唐赛儿开口道:“真这么好笑?没关系,多笑一会儿,本座有的是时间。”
“笑够了,笑够了。”徐如意微微摇头,抬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光:“不愧是白莲佛母,前后思虑周密,未虑成先虑败,咱家佩服,佩服。”
“呵呵,过奖。”
“对了,白莲教是做什么的来着?”徐如意面露疑惑:“是东买西卖的挑担小贩子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
“大泽乡,陈胜吴广喊出那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他只有八百驿卒?刘备败走江陵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自己只有三千残兵?黄巢屡试不第,又被税吏折辱之际,他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后只有兄侄八人,百二乡民?”
“哦。。。”唐赛儿恍然大悟一般:“徐门主原来是在讥讽本座思虑太甚,无有胆魄?”右手竖起,伸出三根指头,唐赛儿针锋相对:“陈胜,刘备,黄巢,三者具是一时枭雄豪杰,可最后呢?哪一个又得了好下场?
徐门主,我唐赛儿好歹也是白莲教的佛母,在本座面前玩弄蛊惑人心那一套把戏,你可真是有点儿自不量力了。
本座明白的告诉你,没有一个万全的保证,本座是不会点头的。”
“万全的保证?天下哪有万全的保证?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咱家给你什么能安你的心?”
“这个嘛。。。”唐赛儿歪着脑袋装模作样的说道:“要是你有什么把柄在我手中就好了。。。”
徐如意眼中寒光一闪而逝,漠然道:“咱家一个太监,父母是谁,活着还是死了都不知道,你想抓咱家的把柄?好啊,等你抓到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天下间哪里会有无懈可击之人?你说你谁也不在意,那。。。蓝春呢。”
急如雨,快如电,一道墨光划过唐赛儿白皙细腻的脖颈,剑啸之声凄厉而尖锐。
毫无预兆的一剑,只可惜。。。并没有红花盛开。
淡淡的虚影消散,随后是略带玩味的笑声:“好快的剑啊,差点就着了你的道。别的不说,你这说翻脸就翻脸的脾气倒是和任笑一摸一样。”
徐如意依旧端坐在楠木的的椅子上,君子剑在手,双目微垂。而唐赛儿的身影却离开了座位,散布在了屋中的个个角落。
一个又一个虚影残相,或站或卧,或走或跑,有的双手合十在前,有的作迦叶拈花之态,足足有十几二十多个。
眼前诡异的一幕让徐如意脑海中回忆起了李彩娱的一番话:“门主武功进境神速,属下亦难知深浅,足可以与江湖顶尖高手争锋,想来是修习了老门主传下的什么神功绝技。
不过即使如此,遇到白莲教中人亦要小心,尤其是白莲教佛母唐赛儿。具老门主所说,她可能已经将白莲教至高绝学《六欲七情寂灭道》练至大成境界。先天之下,此功或许不能说是第一,但也不会出了前五之数。
小门主万万不可大意轻敌,以免平白坏了自己的性命。”
“《六欲七情寂灭道》?咱家倒还真想试上一试。”缓缓起身,君子剑轻吟摄魂。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谈判 下
虚虚实实,屋中的每一个残影虚像都似假还真。不断的有残影散去,又不断的有新的残影生成。至于唐赛儿人在哪里?徐如意看不出来。哪一个都是假的,哪一个也都算是真的。
“六欲七情寂灭道?”
“你猜?”声音从各处传来,飘忽不定。
“没工夫。”徐如意冷哼一声,功行周天,一层浑厚凝实的紫色气罩如鸡子,笼罩全身,随后缓缓内陷,附着周身上下。徐如意身处其中,面目若隐若现。
上前两步,随即手中乌光一闪,刺破面前的一个残相。残相消散,但紧随而来的,却是身前身后六只玉手的击打,或拳或掌,迅急如光。
你就是变出一千只手,真身也只有一个。徐如意手中长剑一紧,只待何处中招,便挺剑而刺。
“嘭嘭嘭嘭嘭嘭”
一连六声,同时响起,无分先后。徐如意被打的身形一摇,险些栽倒。
六股劲力,或刚或柔,或阴或阳,或炽热或冰寒。虽有真气护体毫发无伤,但却莫名的感到内息似有波澜躁动。
“与金钟罩的练体不同,似乎是以内功为基。内息不尽,万法不伤?”杂乱的声音让人心浮气躁。
“天罡童子功。”徐如意冷声开口,身形一闪,背靠着东墙站定,环视屋中的人影,徐如意心思急转。
天罡童子功的护体真气虽强,但内力消耗也是巨大。经历过之前中秋夜东宫一场血战,徐如意为了弥补这块短板,打算将所获得的七百杀戮尽数用来抽取内力,谁知当花费五百点得了四十年功力之后,却被系统告知丹田内力存蓄已达身体极限,除非炼气化神,否则系统无法继续灌输内力。
什么是炼气化神?徐如意问了,但系统的答案只有两个字“先天。”
所以徐如意如今的功力也就卡在了百年之数上。顺便一提,百年功力为基,童子功虽然没有境界之分,但白骨禅却有些莫名其妙的被推到了第六重,开始修习五内锤炼之法。
也就是在自己白骨禅突破至第六重的时候,徐如意察觉到了脑海中那奇异的存在。
他也曾试着让系统解释自身这诡异的变化,但系统却只是沉默,没有给出任何的答案。
自那以后,徐如意下定决心,除非将白骨禅的情况搞个通透,否则绝不再练,甚至经常动用自己的真气来压制白骨禅功的进境,唯恐出现不可控的局面。
眼下之局,似乎进入了一个对耗的阶段,以唐赛儿方才的力道,徐如意不躲不闪扛上半个时辰全无问题,但徐如意的剑也刺不到她的真身。
久守必失,最后的结果殊难预料。
“想什么呢?”十几个唐赛儿缓缓迈步欺近:“你先动的手,难道现在却怕了?”
“你这功夫真是让人头疼。”掌心揉了揉额头,徐如意轻笑出声:“原本咱家受你一击是想瞧出你的真身破绽,没想到每个都和真的一样。不过不要紧。。。”手掌放下,食指轻轻抚过剑身:“找不到就不找了,咱家当你每个都是真的好了。”
话音一落,徐如意身形一晃,长剑连连舞动,目之所及,面前每一个虚像都是自己的敌人。
江上弄滴,直捣黄龙,崖巅观月,万众伏诛,再到群邪辟易。一身紫光,手持黑剑,如一道电光肆虐。
虚影生灭,如水中蚍蜉,朝生夕死。
唐赛儿目光凝重,一身功力催生到了极致,徐如意快,她的速度也不慢。脚下似有雾气升腾,桌子上,凳子后,哪怕是房梁上,无所不至。偶尔一拳一脚,便是三头六臂。
不知何时,黑剑猛然脱手而出,徐如意一声历啸:“天罡正气!”双掌左右横推,一股无形气劲有如实质,以其为中心,向天地八方展开。
“破!”唐赛儿一声娇叱,手掐不动明王印向着徐如意的方向猛推。
嘭!
一声炸响,原本坚实的石屋摇摇欲坠,抖落尘埃无数。
两人相对而立,唐赛儿头上帷帽已落在了地上,徐如意伸手一拉,长剑从地上重又握入手中。
朱唇轻启,唐赛儿轻声赞到:“好深厚的内力,只凭这一手,江湖上能稳赢你的便没有几个。”
“可惜还是奈何不得你。”
“呵,难道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咱家不喜欢受人威胁,尤其是受女人的威胁。”
“如此年纪,如此功力,你到底练的什么功夫?”
“这次轮到你来猜了。”
“猜不出来。”婉尔一笑,仿若四月花开,令人着迷。
“行了,不逗了。”唐赛儿摇头道:“蓝春在我手里,看你这样子,你果然和蓝玉关系不浅。”眼见得徐如意面含杀机,唐赛儿摊手道:“莫说你我武功相差无几,就算你真能在此地杀了我,你也找不回蓝春,你我何不再谈谈?”
徐如意冷哼一声,将君子剑插回腰间剑鞘,沉声道:“咱家累了,有话咱们不妨开门见山如何?”
“求之不得。”唐赛儿伸手将胸前的如丝长发一拢,甩到脑后:“朝廷围攻北平之时我白莲教可以出力,朵颜三卫那片地方待平乱后归我白莲教所有。”
“自然。”
“还有昆仑光明顶!”
“光明顶。。。”徐如意沉吟不语。
“昔年朱重八将我白莲教圣地,光明顶总坛一把火烧了。本座要重燃光明顶圣火。你将此事做成,本座才有足够的威望助你平定燕王之乱。之后你说动朝廷在塞外建五座大城,牵中原百姓聚居,本座自会将蓝春还你。”
“光明顶可以还你,白莲教必须正名为江湖门派才行。”
“可以。”
“五座城太多,两座。”
“四座。”
“三座。”
“成交。”
“且慢。”徐如意挥手道:“咱家说的是一座府城,两座县城。”
“可。”唐赛儿点头,又补充道:“但人丁不可少于三十万。”见徐如意脸上似有不悦之色,唐赛儿解释道:“我白莲教徒众多,不隐于三十万良民之间,真被你围而歼之怎么办?”
“好,咱家同意了。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三声击掌,尘埃落定。
事情谈完了,自然也就不必多留。重又将帷帽捡起带上,唐赛儿潇洒而去。
街道的拐角,久候多时的阿大阿二迎了上来:“佛母。”
“嗯。”唐赛儿点点头,向着城外栖霞山的方向走去。
走出城来,周围也就没有什么行人,唐赛儿的脚步也自然而然的慢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唐赛儿喃喃道:“燕王不过区区北平一地的藩王,就算胆敢造反,与朝廷比起来,胜算也不足三成,为何那个徐如意会如此紧张,甚至不惜与我白莲教私下合作呢?”
。。。。。。
唐赛儿走了,徐如意自然也不会多待。简单的收拾一下,天色还早,徐如意便准备回东厂看看。
走到东厂大门,还没等进去,门口的守门番子便迎了上来(按照徐如意的吩咐,当他没有带面具的时候,外人面前是不必行礼的)。
“有事儿?”徐如意开口问道。
“督主。”番子低声说道:“大概半个时辰之前,龙爷带着一伙人来了,为首的叫王永真,如今被指挥使带到了后堂招待。”
“王永真?”徐如意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他可算回来了。”
迈步往后堂而去,老远的,便听到里边谈笑风声。
“等一会儿督主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呵,确实好久不见了。”
“鬼子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胖了?”
“总比你变黑的强。”
“我呸!”
“哈哈哈哈。”徐如意走到堂中,笑看王永真,开口道:“你这酒鬼,让你出去拉人,你一拉就是三年,我还以为你死在外边了。”
“督主。”众人纷纷起身拱手施礼,王永真也不例外,就连山崎龙也也起身点头算是全了礼数。私交归私交,明面上的规矩还是不能少的,毕竟还有六个外人在。
于是按照流程,徐如意紧迈几步,伸手虚扶:“这是作什么,咱们都是兄弟,毋须多礼。坐下说话,都坐下说话。”
“谢督主!”
待徐如意走到上首坐下,众人方才再度落座。
“王庄主,这几人就是你给我找来的天下第一了?”徐如意指着在座的四男二女笑道。
一开始叫王永真酒鬼是为了显示自己这个东厂厂公与王永真的关系亲密,而现在叫王庄主,一来是为其正名,二来也是暗示现在要谈正事了。
王永真起身一一介绍道:“曹杰,天下第一大力士;张万华,天下第一商贩;段时通,天下第一相马师。”复又指向两名女子:“韩冰,天下第一花匠。”
王永真每介绍一人,那人便起身向徐如意施礼,徐如意也点头微笑,顺便仔细的将这五人打量了一番。
曹杰长得浓眉大眼,身材精壮。张万华一双鼠眼,滴溜溜乱转,看着便是个精明之人。段时通长相憨厚,韩冰倒是薄有几分姿色,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
总的来说,几人的相貌都算是平平无奇。
徐如意有心试试他们的本事,心思一转,不由计上心来。转头向着下首的云铮使了个眼色,徐如意指着堂后的一颗粗大的槐树道:“云铮,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把后院的树挪走吗?木边一个鬼,槐树招阴魂,对咱们东厂的风水不利。怎么这树还在啊?”
云铮心领神会的接道:“督主,这槐树位置不好,若仓促伐倒,恐怕会砸坏房屋院墙。因没找到合适的匠人,所以一时耽搁了。”
“这样啊。”徐如意点点头,一副很理解的样子,但眼角的余光却向着王永真瞥了一下,又向着那个曹杰看了一眼。
王永真原本还纳闷无端端的为何说起砍树的事儿,此刻得了徐如意使得眼色,才明白了过来:原来是想看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啊。
这倒也没什么,王永真对别人或许还心有忐忑,但对这曹杰的能耐可真是心服口服。当下大声说道:“督主,区区一棵槐树何必烦心,也无须找什么樵夫匠人,直接让曹兄弟拔了便是。”
“哦?”徐如意面上露出惊喜之色,但随即又担心道:“这槐树粗大,足有二人合抱粗细,可见根茎必然深植底下。曹壮士虽然力大,但拔树之事恐怕非人力所能为啊。”
“督主,我看。。。。”王永真话没说完,曹杰却从座上站了起来,抱拳拱手道:“督主,我行!”
说完,也不待徐如意应承,便迈步向后院走去。
“倒是个脾气憨直的汉子。”徐如意轻笑,随后站起身来也向后院而去,其他人自然也一一跟上。如此奇事可不是谁都能看到的。
后院
曹杰上下看着面前的槐树,不时的伸手正正反反的比划。
徐如意和山崎龙也、王永真一众人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等着看曹杰大显神通。
“酒鬼,没问题吧?”徐如意侧头,低声问道。
“放心,纯以气力而言,我还真不信这天下间有能超过他的。”
“力气大归大,可拔树这种事。。。”
“少来了,你想的辙,现在开始担心了?”
“其实我现在觉得这主意想的并不那么完美。”
“要我说没问题。”
那边曹杰比划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反手倒拔合适。左手向下搂住树干,右手扣住树的上半截,脚下扎个马步,沉心静气,随后嘴里猛然一声爆喝:“起!”
脸色微微一红,腰往上一挺,也不见什么拉锯的过程,眨眼间这树竟被连根拔起。
好家伙,这可是两人合抱粗细,两丈多高的树,换个个子矮点儿的抱都抱不过来,竟被曹杰一人拔了起来。
除了脸色有些微红,连口粗气都没喘。右手扛着树干放在肩上,曹杰左手向这边挥舞:“督主,这树拔完了放在何处啊?”
“额。。。”徐如意一时惊诧,不加思索的答道:“再插回去吧。”
“好!”
嘭的一声响,树又被插了回去。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起承转合
“你。。。确定他没有任何武功?”
“外功这东西看不出来,不过我确定他没有任何内力。”
“外功。。。外功。”徐如意左思右想,不记得有哪门外功是纯粹增加力气的:“真是个怪物。”
“表演”过后,时间也快到饭点儿了。东厂偏厅之中早已准备了丰盛的酒席。说大的八仙桌子上满满登登的摆满了酒菜。众人围桌而作,便推杯换盏起来。
“我说酒鬼,你这一跑就是快三年。就找回五个人,你也太没用了吧。”
“我呸!”王永真啐了一声,伸手一指曹杰道:“你要的都是天下第一的人物,你当是那么好找呢?别的不说,光找这曹兄弟就废了我老大功夫”
“嘿嘿。”曹杰手里抓着一只肥鸡,憨笑道:“我一个街头卖艺的,天南海北的乱跑,确实让王大哥费心了。”
“没事没事。”王永真笑道:“你这么大的能耐,费多大的力气都是值得。”
“王大哥,您这话奴家可就不爱听了。”韩冰挑理道:“合着曹兄弟能耐大,我们能耐就小了?”
“哎呦,倒是王大哥的不是了,我自罚三杯,自罚三杯。”说着话,王永真连喝三杯,具都一饮而尽。
众人齐声叫好。
酒过三巡,王永真向山崎龙也正色道:“鬼子,我在江湖上帮你打听了一圈。公输班确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无人知其下落,如今是生是死也在两可之间。不过之前我曾偶然听到消息说南疆十万大山附近似乎有医术高超之辈,说不定是金针沈家的传人。这次我把他们送过来,我再陪你走一趟十万大山如何?”
“十万大山?”山崎龙也记下名字,随后摇头道:“不用了,有个名字,我自己去就好了。”
化鹏飞听二人提起金针沈家,不由奇怪道:“金针沈家,你们打听他们做什么?”
徐如意心中一动:“对啊,化鹏飞是知道沈家所在的,自己一时疏忽,竟然忘了这一茬。”
“鹏兄有所不知。”王永真向着山崎龙也一努嘴:“小弟听闻金针沈家医术超群,有活死人之能,所以。。。”
王永真直到现在也没看出眼前这鹏飞就是成都城外茶馆的王金。不过也有情可原,一来时间隔得长了,二来当初王金做了简单的易容。
“这样啊。”化鹏飞了然的点点头,之前一时没有往这方面想,如今王永真提了醒,化鹏飞认真思索,觉得沈家说不定还真有断肢再续的本事也说不定。
“鹏兄知道这沈家的消息吗?”王永真又问道。
“额,哦。不知不知,只是隐约听过,所以有此一问罢了。”化鹏飞随口敷衍,揭过话头,王永真等人也不做多想。
徐如意左右看看,开口道:“说点儿正事儿,关于天下第一庄的筹建,我已经和皇长孙殿下打了招呼,长孙殿下表示赞同,不过皇上那边我还没有提,暂时也不准备说,个中缘由咱家不方便说的太多。
不过各位不要担心,咱家出钱,你们先在京中买处大宅子安顿下来,时机成熟之后咱家自有主张。”
当晚
东厂徐如意的书房中,徐如意、王永真、山崎龙也、化鹏飞四人相对而坐。没有了外人,有些话也能说在明处了。
清了清嗓子,徐如意当先说道:“金针沈家的隐居之所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歉意的看向山崎龙也:“之前是我一时疏忽,将此事耽搁了,我向你陪个不是。”
山崎龙也摇头道:“没事,之前他(指王永真)没回来,就算你让我走我也放心不下欧阳。”
“不论如何,总要道个歉。”徐如意点点头,随后伸手一指化鹏飞,冲着王永真道:“重新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云龙九现化鹏飞。是。。。”
“你就是化鹏飞?!”王永真瞪大眼睛,打断了徐如意的话头:“那个天下第一神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个?”
“王兄弟说笑了。”化鹏飞拱手笑道:“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不就在你眼前吗,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我也就是个一般人。白日里人多眼杂,没有将姓名如实相告,还请王兄弟原谅则个。”
“没事没事,我都明白。”王永真不以为意。
徐如意又沉声开口道:“今天叫你们三人过来,主要是把接下来的事情安排一下。”眼神看向山崎龙也和化鹏飞:“既然酒鬼回来了,欧阳有他和董超照顾,应该出不了大事,你们两个就往南疆跑一趟吧。少条胳膊总是不便,若能的话,早点接上才是正道。”
“就怕他们。。。”化鹏飞有些迟疑。毕竟答应沈红仙的几件事如今就完成了一样,现在又找上门去,怕是要吃闭门羹。
“无妨。”徐如意摆手道:“做事总有一个价码,条件任他开,我这边应承了便是。而且。。。之前那几件事都不是小事,饭我可以给他做,但碗总还是要自己端。你想办法,把那个沈家的家主沈。。。”
“沈红仙。”化鹏飞提醒道。
“对,沈红仙,让她来京城和咱家见一面。别的不说,沈家重出江湖,可不是小事,其中太多的事情当面才好说。”
化鹏飞想了想,点头答应:“行,回头我领着龙爷往十万大山走一遭。”伸手轻拍山崎龙也的肩膀:“龙爷,十万大山危险的紧,你恐怕得遭点儿罪了。”
“死了也没事儿。”山崎龙也耸耸肩,漠然道。
徐如意点头,重又看向王永真:“东厂现在的名声不好,将来恐怕会更坏。之前和你说将天下第一庄挂在长孙殿下的名下,为的便是在明面上和东厂区分开。有个好名声,将来招揽奇人异士会方便不少。今日你将他们五个带到东厂来却是有些欠考虑了。
不过不要紧,回头你和他们说一声,都是些没见过市面的江湖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以后却不要再多与我东厂联系了。”
“这倒确实是我想差了。不过。。。”王永真犹豫道:“若不与你东厂关联,我只是一青城弃徒,只靠银钱是招不来真正的能人的。”
“时机到了自然会给你一个体面的官身,这点你无需心急。”徐如意意味深长的说道:“咱们的好日子。。。不远了。”
。。。。。。
会试结束,贡院的大门在紧闭了三天之后,终于再度被打开。
五千余举子鱼贯而出,各奔自己的住处所在。
状元楼和及第阁都是大排筵宴。这两场宴会分别由状元楼和及第阁的老板做东,算是对自己的衣食父母们的一个答谢,同时也为了在举子中不知哪个未来的达官贵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按理说,会试刚刚结束,考生们的心情当是轻松而愉悦的,虽然殿试就在不远,但再怎么说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及第阁的南方举子们显然考的不错,人人都笑容满面,一副志得意满之态。当然了,他们也知道,自己未必一定榜上有名,不过本能的觉得自己希望不小。毕竟自己亲笔做的卷子,心里还是有数的。
相较而言,状元楼的气氛就稍显低迷了,脸上虽也带着笑,可笑容里总还透着一丝牵强。
“刘兄。”
“世昌兄”
“这次会试,你可有把握啊。”
同桌的两个举子用低低的声音交流着彼此的“心得体会”。
姓刘的士子左右看看,随后愁眉苦脸道:“不好不好啊。今科刘老大人出的题,愚兄实在有些摸不到头脑。”
“哦,那就好,那就好。”赵世昌呼了一口气,一副“你没考好,那我就放心了”的样子。
“世昌兄你也?”
“唉。”赵世昌叹了一声,苦笑摇头:“犹人也,学者为人。这题目在下是百思不得其解啊,连出处都看不出来,更别提破题作文了。”
“是啊,这是哪里的话,总觉得好像是听过,但到现在我也没想起来,回头可要好好的翻翻。”
“还翻什么翻,估计这回咱们都得卷铺盖回家,三年后再说吧。”邻桌的一个举子听到二人的对话,也垂头丧气的凑了过来:“我刚刚才想起来,这两句话都是出自论语的。咱们连论语都不熟,还想金榜题名乎?”
“论语?不可能啊?”赵世昌和他的刘兄皱眉。
“还不信?我背给你们听哈。”那举子低声诵道:“子曰:文,莫吾犹人也。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沉默片刻,赵世昌慨叹道:“刘公不愧当世大儒,竟然想到从论语中分摘片语,合而为一,另起新意,佩服,佩服啊。”
刘姓举子也附和道:“历年大考,从未有过此类题目,偏又依然是论语中的圣人之言,这。。。这。。。真令人无话可说。”
“依我看,那伙南蛮子暂且不提,在这状元楼里,大概也就韩兄和王兄才有可能破题。”
赵世昌和刘姓举子对视一眼,点头道:“有他二人在,我北方举子该也不至于失了脸面。”
“莫要忘了黄尚宾。”
“哦,对,尚斌兄亦是大才,必能金榜题名。”
与此同时,状元楼二楼的一间雅间之中,王恕、黄观,二人围着一张小桌,就着两盘小炒,喝着一壶淡酒。
“王兄,看你这模样,可是。。。。”
“何以见得?”
“平素你与韩兄最喜人际应酬,如今韩兄在外边觥筹交错,你却来我这里喝这无味寡酒,其他的还用多说吗?”
“唉。”王恕长叹一声,怅然道:“三年又三年,十年寒窗,本以为今次必能鱼跃龙门,却没想到偏偏遇到了坦坦翁。二句一题,命也,命也。”
黄观轻声宽慰道:“今科试题太难,莫看应试之人众多,恐怕未必有几人能答得上来,王兄也不必太过悲观。”
“尚宾兄可曾顺利破题?”
黄观淡淡一笑,默然不语。
王恕摇头道:“你、我,再加上楼下的韩克忠,身负江北举子之望,若榜上只有你一人名讳,恐怕我北人脸上不好看啊。”
黄观沉默片刻开口道:“会试已过,再说其它也于事无补,王兄也不必太过苦恼。”
“唉。。。”
。。。。。。
五千举子参与会试,刘三吾手中也就有了五千份试卷待阅。凭他一个人当然是看不完的,好在还有白信蹈等一众副考官帮忙。
在“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排位前三拜九叩,发下重誓之后,中考官遍开始了紧张的批阅过程。日复一日的批阅是枯燥的,但没有办法,这是他们身为考官的职责。
“白大人,”一个红脸考官凑到白信蹈面前,声若蚊蝇:“是“燕兴”二字没错吧。”
“是,但也别做的太过了。”白信蹈点点头,随后冷冷的看向身侧的考官:“事关重大,告诉他们,若是误了王爷的差事,小心他们的脑袋!”
“是是是,下官知道,下官知道。”
目光重又转会案上被糊了名的卷子,白信蹈细细读了起来,见得一句“扶摇直上,如燕兴于空。”苦涩的一笑,如此狗屁不通的语句,亏他也写的出来。但没办法,这已经是他看过的“燕兴”文章中最“出类拔萃”的了。朱笔画了一个圈,卷子被放在了一旁。
其实白信蹈心中知道,这恐怕没有什么用,因为最后筛选出来的卷子还要由刘三吾一人复查一遍,以他的脾气,恐怕这些卷子一张也不会选中。但没有办法,谁叫他刘三吾油盐不进呢?事到如今,也只能心中祈祷这北人中能有几个争气的存在了。
对于白信蹈的怨念,刘三吾只做不知,他的面前也摆着厚厚的一摞卷子,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文章做的不错,起承转合,功力不浅。”津津有味的读着手中的文章,刘三吾面上露出微笑,难得遇到一篇佳文,这让他很是开怀。正欲提笔画圈,却骤然间眉头一皱,喃喃自语道:“文章是好文章,只可惜这‘璋’字忘了缺笔,唉,可惜了。”斜斜的一勾,卷子被甩在了一旁。
第一百四十六章 登闻鼓响
今天是春闱放榜的日子。
几张大红色的榜文张贴在贡院辕门前。凡是榜上有名之人,就是这洪武三十年丁丑科会试所取的贡士。得了贡士的身份,之后的殿试也就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进士之名已经到手,唯一的区别就是名次可能有所改变而已。
人头攒动,红榜前,无数的举子都在翘首观望,有的甚至还叠成人墙。喜形于色,高呼“中了!中了!”的人有之,吹头丧气哀叹“时运不济,名落孙山”的人亦有之。从榜文贴上去,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人群依旧没有散去。一遍又一遍的看,只希望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咦?我的名字不在,尚宾兄的名字怎么也不在?”一个身穿白色书生袍的北方举子突然高声道。
“啊?尚宾兄也不在吗?”
“王洪、宋聪、姚友志、郑善如。。。”
众举子细细观瞧,何止黄观的名字不在,焦胜、韩克忠、王恕,都不在榜上。北方举子的“希望”榜上无名,那剩下的。。。
一番交头接耳之后,场面一片哗然。
“具是南人,具是南方学子。五十二人无一例外,所取贡士具是南方举子!”
“众位!”又一举子跳脚高声喊道:“据在下所知,今科主考刘三吾是湖南茶陵人,副考官白信蹈是浙江余杭人,其他阅卷考官也多是南人!”
“北方举子尽数绌落,难道我们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可耻!可悲!这是偏袒!舞弊!数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己之私便至于此,刘三吾丧尽天良!天理难容!”
榜下一胆大的举子纵身一跳,将红榜扯落在地,在众人的撕扯下,不一时便化为了无数碎片。“我要去告御状!众位同窗,谁愿随我同去!”
一人之想,千人景从。
“走!告御状!”
“我们去敲登闻鼓!”
千多名学子浩浩荡荡,向着登闻鼓楼的方向行去。
墙角的阴影处,徐如意和古月真看着贡院辕门前的一片狼藉,默然不语。
“现在你明白了?”
古月真神色复杂,没有说话。
“你没有见过皇上,但他的脾气你应该也是有所耳闻的,这一次,事情大了。”
“大。。。会有多大。”古月真涩声问道。
“无数人头落地,血流成河。”徐如意笑道:“走吧,一会儿皇上的旨意就该到东厂了。”
不久后,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回荡在南京城的上空,也回荡在了朱元璋的耳中。
。。。。。。
朱元璋设立登闻鼓的目的,是为了能让天下的百姓有最后一个能够说理的地方。
按照他的规定,登闻鼓楼上的牛皮大鼓,凡是大明的百姓,不论是谁,都可以来敲。但有阻拦者,杀无赦。
而只要登闻鼓响,皇帝与满朝文武必须立刻上朝,于金殿上面见击鼓之人,听其诉说冤屈。所谓直达天听,便是如此。
犹记得洪武三年刚刚设立登闻鼓之后的几年,鼓声不时的就要响起,天下间前来击鼓申冤的百姓数不胜数,朱元璋举起屠刀,大杀四方之后,鼓声响起的频率才渐渐的低了下来,最近几年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毕竟扒皮萱草的酷刑之下,官员们收敛了许多。而大明的百姓最是老实,但有一条活路,他们也不愿千里迢迢的来以民告官。
如今,金殿之上,朱元璋坐在御座上望着下边跪在左右文武群臣之间的三名士子,脸色说不出的阴沉:“所以你们敲响登闻鼓,是为的状告今科会试一众考官徇私舞弊?”
韩克忠当先拜倒:“陛下,今科会试所取五十二名贡生,具是南方士子,而我北方士子却尽数落榜。学生与众位同窗认为其中必有内情,难道我北方几千名学子具是酒囊饭袋?是故来此,请圣上给我北方士子一个公道。”
“公道?”朱元璋点点头:“朕就给你们一个公道!刘三吾!”
文臣之中,刘三吾缓缓出列,在玉阶前拜倒在地,口称万岁。
朱元璋沉声问道:“他们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你做为今科主考,有何话说啊?”
“启奏陛下。”刘三吾抬头朗声答道:“今科所取五十二名贡生,每一人的卷纸臣都一一看过。可以说,都是今科会试中的名副其实的俊才。陛下当知,考卷筛选批阅之时,都是糊了名字的,臣即便身为主考,在阅卷之时亦不知手中之卷出自何人之手。最后所选之人尽为南方士子,老臣当时也是始料未及。但老臣治学六十余载,秉着一颗公道良心。对于此次丁丑科会试的结果,老臣问心无愧。”
目光转向身后的四人,刘三吾又温声说道:“十年寒窗,为的便是金榜题名。如今名落孙山,你们的心情老夫可以理解,但事实却是南方举子的学识行文确实比你们高上不止一筹,老夫也无法可想。只盼望你们回乡能刻苦攻读,三年后再来一试身手。”
对于刘三吾的好言相劝,韩克忠神色纠结,王恕面露不屑,似乎还要争辩,唯有黄观一副虚心受教,若有所思的样子。
朱元璋听的刘三吾话中带刺,顿时眉头皱起。他对刘三吾的性格是了解的,可心中还是不信,难道北方士子学识真的如此不堪?
科场舞弊之事,放在历朝历代都是大案要案。是案,总就要有一个调查审理的过程。此次科场弊案又涉及南北儒林之争,即便是朱元璋也不得不慎之又慎。
思索片刻,朱元璋开口道:“自朕登基以来,最重文治。科举取士,乃是为国取才。如今出了这等恶事,朕身为大明天子,自然会为天下士子主持公道。张信、董贯。”
听到朱元璋招唤,张信和董贯出列拜倒:“臣在。”
“命你二人从翰林院挑选饱学之士十五人,重核本次会试所有考生考卷,再录一榜,报与朕看。记住,要从速、从严,不要让朕失望,也给天下士子一个公道!”
“臣张信(董贯),遵旨。”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武英殿。
徐如意和郑峰一左一右,恭敬地跪在朱元璋的龙书案前,静静的等待着朱元璋的圣驾到来。徐如意是东厂的厂公,郑峰是蒋環之后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从职司上来说,两人虽然不算是敌对的立场,但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立场归立场,做事的总还是人。郑峰做为锦衣卫的第三任指挥使,在外人看来是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坐在这个位置上,谁遭罪谁知道。
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被朱元璋五马分尸,第二任指挥使蒋環,深夜在府中暴毙而亡。位置传到他这里,他的结局又会如何呢?郑峰思前想后,得出的结论是,只要皇上不给活儿干,老老实实的混一阵子,应该就能平安无事。
郑峰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奇怪。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实际上在朱元璋的眼中,和擦屁股的纸差不了多少,用的时候随手拽来,用完了就扔掉,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原以为朝中文武已经杀得不剩多少,自己这一任小心些应该没什么问题,没想到偏偏又赶上了举人闹事,这真是阎王爷让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
一念及此,郑峰全身禁不住颤栗起来,额头上也泌出了细细的汗珠。
徐如意有些好笑的看了看身旁的郑峰:“郑大人?”
声音很轻,但听在已如惊弓之鸟的郑峰耳中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啊!什么!”郑峰惊喝一声,差点儿蹦了起来。
“郑大人。”徐如意轻声道:“你这是想什么呢?这殿中除了咱家也没有别人,怎么你一个人站着站着就抖了起来,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
“唉。”郑峰看着徐如意,怅然一叹,随即苦笑道:“眼看着朝堂的风波平静了下去,结果一帮子臭酸儒大头巾又他吗的开始闹事儿。皇上的脾气公公也是知道的,就怕将来皇上又要。。。”
“哦,这件事啊。”徐如意想了想,安慰道:“郑大人也不必太过忧心,那帮举子们不服会试的结果,按规制,皇上应该着人重新阅卷,或许最后能够大事化小也未可知?”
“但愿如此吧。”郑峰无奈的点点头。
又过了片刻,殿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呼喊:“皇上驾到~”
徐如意和郑峰赶忙面向殿门跪倒等候。
眨眼功夫,一身黄袍的朱元璋缓缓地迈入了武英殿。他如今已经七十了,岁月的侵蚀即便是他这位人间帝王,也难以抵抗。身形有些佝偻,虽然他还努力的想挺直脊梁,想像过去一样龙行虎步,但他已经做不到了。
身后的老张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亦步亦趋的恭敬地跟着。他想要搀扶,但却被骄傲的朱元璋拒绝了。
“奴婢徐如意(臣郑峰)参见陛下。”地上的徐如意和郑峰叩头恭声道。
“起来吧。”
“谢陛下。”二人起身,目送着朱元璋在御座上缓缓坐下。
朱元璋喘息了片刻,闭上眼睛,有些慵懒的说道:“知道朕叫你们来干什么吧?”
徐如意和郑峰对视一眼,随后齐声答道:“知道。”
“嗯,知道就好。”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身旁侍立的老张来到朱元璋的身后,缓缓的为朱元璋揉动他的太阳穴。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贡院里边会试的时候有没有出什么状况?郑峰。”
“臣在。”
“你先说。”
“是。”郑峰低声回道:“回陛下,据锦衣卫探子回报,整场会试一切中规中矩,一如以往,并无任何的问题。”
“没有任何异常?”朱元璋眼睛虽然没有睁开,但眉头却渐渐的皱了起来。
“没有。”郑峰摇头道:“南北举子不和由来已久,这次之所以闹事,是因为榜单上所取贡士具是南方举人。而究其根本原因,似乎是因为。。。”
“说。”
“因为刘老大人他。。。题出的难了。”
“题出难了?再难的题难道北方举子就没有一个人能答得上来?”
对于郑峰的解释,朱元璋实在有些难以接受。三年一次的科举大考,大明立朝三十年,最少也经历了十次以上。怎么偏偏就这一次出了问题?
不满的哼了一声,祝愿正微微睁旋又闭上:“徐如意。”
“奴婢在。”
“你来说说。东厂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回陛下。”徐如意声音恭谨,躬身答道:“会试之前,洪武三十年二月二十二,南北举子曾于一茶馆儿之中因些许口角而争斗殴打,索性刘三吾刘老大人及时赶到,未曾造成严重的伤亡。
会试第二日,洪武三十年二月二十九,贡院偏西墙的一处梧桐树下,会试主考官刘三吾与副主考官白信蹈曾商谈许久,前后大概两刻钟。因地处偏僻,东厂探子无法得知二人所说内情。
会试第三日,洪武三十年三月初一,会试考生离开贡院后,曾分别于状元楼和及第阁摆宴庆祝。据探子回报,及第阁的南方举子人人面上似带喜色,气氛融洽。而状元楼的北方举子宴会气氛低迷,人人面色忧愁黯淡。”
话里话外,徐如意没有做一丝一毫的分析,只是平淡的阐述了东厂所查探到的事实而已。常人听了或许没什么,但听在生性多疑,脾气暴烈的洪武大帝耳中,事情明显就不一样了。
挥手让老张站到一旁,朱元璋睁开了眼,玩味的看着郑峰和徐如意,森然笑道:“一个东厂,一个锦衣卫。朕给了你们同样的权责职司,但如今出了事情,朕听到的消息却全然不一,是何道理啊?”
闻听此言,徐如意和郑峰连忙跪倒在地。
“今科所有考生试卷,朕已命人重新审阅,结果出来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不过你们也不要闲着,京城中任何的风吹草动要及时报与朕知,知道了吗?”
“郑峰。”
“臣。。。臣。。。”
“哼”朱元璋冷哼一声:“你比毛蒋二人可差的远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偷天换日 上
所谓“三月兰花香”,花架上,一盆君子兰优雅的绽放。长长的叶子,像一柄柄利剑。中间一根粗粗的颈,上边盛开着一朵橘红色的花。花分六瓣,环绕着中间的一根雌蕊,六根雄蕊。
好像是叫做“佛光兰”吧?
徐如意不懂兰花,这盆佛光兰好像是下边哪个百户还是千户孝敬来的,几天前的事情,徐如意有些记不清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值得在脑海中占据任何一个角落。
目光虽然落在面前的兰花上,但徐如意心中想的,却是眼下的丁丑科案。历史上出了名的南北榜案,即便是徐如意也有所耳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最后的结局,应该是所有参与这次阅卷的官员人头落地,唯有刘三吾因年岁太高而得以发配边疆充军,本质上来说,和死并没有什么区别。
早先在武英殿上的一番话,其实是徐如意有意而为的。目的,就是在朱元璋的心中扎上一根刺,好让自己在因果的角度上来说,成为整件事情的起因,以此从这场杀戮盛宴中分一杯羹。
之前蓝玉的逆案,徐如意并没有收获多少杀戮点。布局、制定名单、下命令的人是朱元璋,真正动手的是法场上的刽子手。而他,前前后后只拿了大概一千多点杀戮。如果不是之后陆陆续续的还有些收获,估计他连房天佑他们的解药都快发不出来了。还有日后必然会发生的燕王叛乱,徐如意也需要多准备些杀戮值,以备不时之需。
丁丑科案确实是一场冤案,糊涂案。身为主考官的刘三吾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相反,那个副考官白信蹈和其他几个阅卷官倒是一屁股的屎。不说别的,根据下边探子们的查探,他们大多都曾收受过燕王的贿赂,只凭着这一点,徐如意动起手来便不会有任何的心里负担。
本心里徐如意不想动刘三吾,但在这个世界上,弱者,是没有资格同情别人的。这是他从蓝玉的血中领悟的道理。
“来人!”
“督主。”
“去,把夜雨泽给咱家叫来。”
“是!”
。。。。。。
徐如意和东厂这边磨刀霍霍,与此同时,锦衣卫和郑峰那边的情况就要复杂很多。
虽然人们常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但最起码猎人在使用良弓和走狗的时候还会小心的爱护。在这一点上,朱元璋做的显然就不太地道。用毛骧把文官们杀完了,顺手就把毛骧扔了出去;等蒋環把武将们杀完了,又顺手把蒋環给杀了。如今又出来这么桩板上钉钉的大案子,郑峰的心里的委屈是可想而知的。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郑峰死命的摇头,就是不松口:“皇上还没下令,咱们做的哪门子准备?炮制那么多证据最后要是用不上难道留给自己?”
“大人。”座上纪纲激动的起身拱手道:“这段日子以来,东厂的威势明显凌驾于我锦衣卫之上。下边儿的兄弟们心中多有抱怨。如今正好出了这档子事,咱们正好活动活动筋骨。把事情办的漂亮些,为皇上排忧解难,也让东厂那帮生瓜蛋子看看咱们锦衣卫的能耐。”
“你懂什么。”郑峰无奈的看着纪纲,随后挥手让周围的几个锦衣力士出去。
待门关上,郑峰身形一垮,哀叹道:“纪老弟你有所不知,咱们锦衣卫的活儿没那么简单。对,根本上来说,皇上下令,咱们抓人杀人就好。可实际上皇上每次要杀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十个上百个,还都是位高权重的部堂重臣。
之前毛骧、蒋環事情办的漂不漂亮?在他们的手底下,咱们锦衣卫如日中天,可那又怎么样?毛骧和蒋環不还是死了?锦衣卫是锦衣卫,本官是本官。锦衣卫再风光,老子死了又看不到,有个鸟用?”
听到这里,纪纲终于明白为何眼前的顶头上司做起事情来如此畏首畏尾。说白了,就是怕死。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怕死的人天下间又有几个?其实纪纲也明白,郑峰打从心底里是不愿意接手蒋環的位置的。他本心里只想做个有些威风地位的小头儿,风风光光的混一辈子。结果蒋環死了,皇上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顺手把他这个锦衣卫同知给拎上来了。他能怎么办?他也没办法啊。
可是理解归理解,纪纲却不打算放过他,他还指望着借着机会展露头脚,再攀高峰呢。
“大人。”纪纲眼珠一转,又开口劝慰道:“小的知道您心里是不想趟浑水的,可事情摆在眼前,大人身为我锦衣卫的指挥使,弟兄们的眼睛都看着您,您躲是躲不了的啊。”
“就是躲不了我才愁啊。”郑峰哭丧着脸,耷拉着肩膀,若不是认识的人,怎么也看不出来他能是锦衣卫的老大。
“大人,要不您。。。病了吧”
“病?”郑峰一愣,随后古怪的看着纪纲:“这个时候我说我病了,皇上不得立马砍了我?你开什么玩笑?”
“大人,病也分很多种,伤寒是病,疯病。。。不也是病吗?”纪纲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股子阴沉。
“疯病?”郑峰的眉头皱起,但随即又摇头道:“平白无故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疯了?”
“大人,疯病这东西确实不好得,一般来说,除非是受了什么剧烈的刺激,不然就疯不了。但属下恰好知道有一种情况,人也是会疯的。”
“哦?”郑峰来了兴致:“说清楚些。”
“是。”纪纲凑到近处,低声说道:“不知大人可知道疯狗病?”
“疯狗病?”郑峰想了想,摇头:“没听过。”
纪纲解释道:“小的在老家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个好端端的汉子,只因为被一条狗咬了一口,人便起了变化。怕光,流涎水,神智不清,而且见人就咬,样子甚是怕人,跟疯狗一样。当地人都说这人是被二郎真君的哮天犬给咬了才出的问题,大人不妨照葫芦画瓢,也来上这么一出?”
“被狗咬一口?”郑峰想着想着,身子猛一哆嗦,不悦道:“老子是不想死,但也不想疯。你这主意忒也不靠谱了。”
“大人有所不知。”纪纲复又说道:“小人后来曾找几个叫化子试过几次,发现被正常的狗咬了其实什么事儿也没有,唯有被疯狗咬了才会出问题。大人若敢赌一把,小人为您找条好狗来,您只需咬咬牙,剩下的就是演出戏就行了。”
“好狗咬就没事儿?你有多大把握?”郑峰问道。
“十成把握,保证万无一失。”纪纲斩钉截铁的声音充满了自信的味道。
“这。。。”郑峰还是有些犹豫:“你让老子想想。”
“大人。”纪纲催促道:“您若真有心,可要早下决定。毕竟从被咬到发病,中间还隔着几天,若是等那边会试的卷子重新审阅完了您再疯,那估计就算是真的,皇上也不会放过您了。”
“那。。。那你先找去把狗准备好,就这一两天,你让老子好好想想。”
“好。”纪纲点头应承。
“别跟别人说啊。”郑峰不妨心的嘱咐道。
“大人放心,小的自然懂得规矩。”
。。。。。。
贡院之中,一众新任的阅卷官正在紧锣密鼓的复阅着所有举子的试卷。拿起一张卷子,一目十行的看完,粗粗品味一番,随后或者画个圈,或者挑一个勾,便放到一旁去。三张卷子大概一刻钟也就看完了,这种速度不可谓不快。这里不得不说一句,这帮子翰林院的学士们在经史一道的造诣确实不浅。
但精通经史文章,不代表他们就会做官。在朱元璋手底下当官,做事能力只是基础,最重要的,还是体察上意。若不能领会皇帝的心思,做的再好也是无功,甚至可能有过。
很明显,这帮翰林学士们正在“有过”的大路上奋力前行。
“张大人。”董贯手里拿着个包子,一边嚼着一边说道:“现在大概也就还剩下两千多张卷子,再过上三五日应该就能全部批完。”
“目前的结果如何?”张信放下手中的汤碗,问道。
“呵。”董贯轻笑一声:“虽然卷子还没批完,但下官基本依旧可以断定,刘老大人阅卷并无偏颇。南北举子所做的文章,差距确实太大。随便拿来一张卷子,哪怕糊上名字,下官也能一眼就看出学子的籍贯来。”
“唉,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张信叹道:“当年蒙古人定都北平,对北方的苛政统治最甚,相较而言,江南的百姓们多有生息,借着南宋百年底蕴,文风昌隆,这也都是事实。让他们硬是考同一张卷子已经是有些不公,更何况今科刘老大人所出的题目又如此之难。”
“千军万马独木桥的事情,运气不好,投错了胎又能怪谁?”董贯不屑的一哼。
“确实也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了。”张信摇头轻叹,随后左右看看,突然开口问道:“戴毅呢?他怎么不在?”
戴毅也是张信从翰林院挑选来的阅卷官。此刻是饭点儿,众人都在饭堂之中急急的用餐,只盼能多少两刻钟时间好能小憩一会儿,休息休息脑袋。所以张信见不到戴毅,不免有些疑惑。
“他啊。”董贯摇头轻笑:“他说手上的卷子还没批完,要等一会儿再过来。”
“也不用这么拼命,时间还是够用的,何必基于一时。”张信笑笑,没有继续问下去。
另一边,戴毅看着手上的卷子,眉头紧皱,神色纠结:“这个叫黄观的文章做的确实不错,便是相比今科状元的文章也要强上三分。只是这‘璋’字忘了缺笔,未免有些可惜了。”
惋惜的又读了一遍卷上的八股文章,戴毅摇摇头,便要落笔,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戴大人,可要想好了再落笔,这次皇上给你们用的可是考生的原卷,没有誊抄,也没有糊名,天下间可就这么一张啊。”
“谁?!”戴毅惊呼转头,手上的笔都差点扔了出去。
定睛细看,出声之人头戴黑纱圆帽,身着褐衫,腰间悬着柄利剑。白面无须,面上似笑非笑,透着一股子邪气。
“你是谁?”戴毅定了定心神,故作镇定的问道。
“东厂查察司司主,夜雨泽。”来人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黑铁铸就,上边铁钩银华的写着东厂二字,旁边还刻着一只异兽: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看起来威风凛凛。戴毅细细辨认,响起这是书中所载的谛听兽的模样。
“东厂?”戴毅奇怪的看了夜雨泽一眼,皱眉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此乃贡院重地,闲人不得入内,还不速速出去,不然本官上奏皇上,到时候就是你们督主也保不住你。”
“呵呵。”夜雨泽轻笑一声,摇头道:“戴大人,你愿意做什么是你的事,我也是俸命行事。多的也不和你细说。咱家今日来是有件事要请戴大人帮忙。”轻轻抚着腰间宝剑,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帮忙?帮什么忙?”
夜雨泽伸手一指戴毅手中的卷子:“黄观的卷子对吧?给我。”
戴毅深深的看了夜雨泽一眼:“你要这卷子做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夜雨泽嗤笑一声,随后轻声道:“听说戴大人的儿媳前些日子刚刚有了身孕?可要好好将养着,小心一个不甚,出了什么横事,那可就不好了。”
戴毅又惊又怒,厉声喝到:“你敢威胁本官?!”
“有吗?没有啊。”夜雨泽摊手笑道:“这可是咱家代表东厂,为大人送上的深深的祝福,大人可不要误会了。”
“真的不能给你。”戴毅沉声道:“每一份卷子都是有数的,少一张本官都无法交代。”
“放心,”夜雨泽淡定的说道:“只是拿去看看而已,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我亲自再给你送回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偷天换日 中
恃才傲物。读书人大多都有这个毛病,尤其是有能耐的读书人。
解缙,做为大明朝第一才子,傲骨是没有,但傲气却是天下皆知。从洪武二十一年一举考中进士,被分配到翰林院中,他自觉一展胸中才学抱负的实际来临。先给朱元璋上了《太平十策》,后又再接再厉,屡次进言指点江山。
说到底,他只是翰林院的一个侍读,偶尔一次两次的给皇帝提点儿建议倒也说的过去,但次数多了,难免容易引起皇帝的反感,尤其是当这个皇帝的名字叫做朱元璋的时候。
洪武二十一年解缙步入了官场,但在洪武二十四年,他就被皇帝给踢了出去。没有任何的罪名,只是简单的一句“大器晚成,若以尔子归,益令进,后十年来,大用未晚也。”用现代的话来说,大概就是“你还欠磨砺,回去修心养性,十年后再来,朕会重用你的。”
人生有几个十年?十年后还会有人记得他吗?
解缙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官可以不做,但必须要留在京城之中。只有在这里,他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京师居,大不易。
孤身一人想在这南京城里过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所有人都知道他被朱元璋所反感的情况下。
好在他字写的不错,才学也是真的。平日里在街上摆个书画摊子,为人代写个书信状纸的倒还能勉强度日,虽然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对于自己的失败,解缙曾经无数次的反思。最后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冬夜,他手捧着三国志,念头终于通达了。
自己并没有做错事情,唯一错的,是自己太过幼稚了。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又如何?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夕阳西下,解缙将摊子简单的收拾一下,将桌椅送还给旁边的馒头铺子,顺便又花上两文钱买上一个馒头,缓缓向家中走去。
我愿意献上我的一切,只要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
。。。。。。
“回来了?”
破败的小屋中,解缙有些愕然的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知道咱家是谁吗?”
“咱家。。。”解缙惊喜的看着徐如意:“公公是宫里来的?可是皇上要召见我吗?”
“想的挺好,可惜你猜错了。”徐如意轻笑道:“咱家是东厂的提督太监,徐如意。”
“东厂?”解缙有些不明白东厂找自己做什么,但还是恭敬的说道:“不知公公此来有何贵干,学生一定竭尽所能。”
声音谦卑到了极点,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容。若是之前的解缙,他或许会冷哼一声,对徐如意嗤之以鼻,但现在,他不敢,也不配。
“咱家有份卷子,想让你看看好坏,品鉴一番。”徐如意伸手一指桌上的文卷:“你可愿意?”
“学生愿意,能为公公效劳,是学生的福分。”解缙说着话,三步两步走到近前,拿起桌上的卷纸读了起来。
盏茶的功夫,解缙将手中的卷纸放下,恭敬的说道:“公公,这个。。。是今科会试的考卷吧?”
“不错。”
解缙想了想,开口品评道:“这文章确实是好文章,虽然策问中有些见解略显稚嫩,但经史篇的八股做的很不错。文采斐然,令人拍案。”
徐如意摆手道:“不要说那些虚的,你只要告诉咱家,这人才学如何?当不当的起一个贡士?”
“当得起,而且绰绰有余。”解缙答道:“本朝科举,虽分三场,但最为紧要的还是第一场的经史八股。这人笔力深厚老练,显然是个饱学之士。但从这纸上文章而论,若我为今科主考,此人必定榜上有名,甚至点他做个会元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里。。。”解缙伸手一指卷中的某处又说道:“这里忘记避讳缺笔,按规矩只能绌落,殊为可惜。”
历史上的黄观在科举场上连中三元,他的才名便是徐如意也是听说过的,所以徐如意才会找来他的答卷来看。只是东厂之中识字的人不少,但有能力品评的人却没有。而且此事还需要隐蔽。思来想去,徐如意从记忆中翻出了眼前的解缙。
有才,无风骨。
这种人正是他所需要的,若是用的好了,将来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满意的点点头,徐如意从怀中掏出一锭十两左右的银子放在桌上:“这十两银子是给你的好处,管好自己的嘴巴。”
说完徐如意站起身,将卷纸卷成一卷,拿在手中,便要迈步离去。
“公公,请留步!”解缙猛然出声。
徐如意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怎么,嫌少?”
解缙面上神色变换,猛然跪倒在地,将手中的银子举过头顶:“为公公效力是学生的福分,岂敢受公公的奖赏,还请公公收回。”
徐如意看看解缙,随后抬眼四下打量一下,笑道:“看你住这狗窝一般的地方,谁人能想到你曾也是天下闻名的翰林学士?咱家打听过了,你每天就靠着给那些个不识字的泥腿子写个字挣那么几文钱过活,两个馒头吃四顿。这十两银子对咱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对你而言可不是小数目,你确定不要?”
一番话,说的解缙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这银子他想要,但他不能要,他要用这银子来从徐如意手上买一个前程!他相信自己的才学,他现在只缺一个机会!
“公公!”解缙抬头道:“学生斗胆猜测,这卷子上的文章可是出自北方学子之手?”
“是。”徐如意含笑点头。
“学生自幼写的一手好字,尤擅模仿他人笔迹,不留丝毫破绽。学生可以为大人将卷子誊抄一份,将那错处改去,不知对公公心中所想之事可有所帮助?”
“哈哈哈哈!”徐如意仰天大笑:“好好好,好一个大明第一才子,只凭这份心思,若在这大街上写一辈子的字也太过可惜了。皇上不待见你,老天爷抛弃了你,咱家再给你个机会如何?”随手将卷子扔到桌上:“银子你拿着吃点儿好的,把事情做的利索些,今夜子时之前来东厂见我。”
“谢公公赏识,学生必不负公公厚望。”
。。。。。。
“怎么,看不起他?”见身后夜雨泽脸色不对,徐如意开口问道。
“没有。”夜雨泽摇头道:“属下当初为了能进宫求个富贵,连祖宗都不要了,又哪里有资格看不起他呢,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
“那你是可怜他?”徐如意又问道。
“也不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当初烂人巷里出来的十六个千户,三年来,只有你一人坐上了司主的位置。咱家还以为你是个心思冷的,没想到你还有这一份多愁善感。”
“督主,属下。。。”
见夜雨泽要开口解释,徐如意摆手道:“别急着解释,咱家也不是想责备你什么。活着嘛,开心一些最重要,若人人都像黑猫一样跟个恶鬼似得,咱家反而不愿意见到。”
想起黑猫折磨人时那陶醉的表情,徐如意和夜雨泽都有些发寒。
“对了,”徐如意岔开话头,随口说道:“一会儿咱家要回宫一趟,晚上那解缙来了,你让他。。。”
一阵低语之后,夜雨泽点头应道:属下明白了。
“嗯。回头你安排一下,就让他留在东厂吧。这人别看长得不济,将来可能会有大用。”
“是。”两人说着话,一路往东直门的方向而去。
。。。。。。
刘三吾府上
白信蹈在客厅焦急的踱着步子,不时的抬头张望:“怎么还不过来,怎么还不过来。”
从管家把他领进来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刘三吾的府邸并不大,只是一个二进的宅子。半个时辰的时间,别说是走过来,便是先上趟茅厕再过来时间也够了。
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刘三吾才穿着一身宽袍,甩着大袖走了进来。
“刘公,下官可等你半天了!”白信蹈急急的迎了上去。
“知道,知道。”刘三吾慢条斯理的走到上首位置坐下,端起已经摆了半天的茶碗喝了一口,这才说道:“其实按老夫的本意,并不想见你。”
“刘公。”白信蹈叹道:“下官一连来了三天,您请我吃了三天的闭门羹。可这事情,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飞不了你,也跑不了我。刘公你为何就如此悠闲?”
“老夫又没有做什么错事,为何要跑?又为何就不能悠闲呢?”刘三吾笑道:“行了,看看你的样子,实在是有失为官者的体统,叫外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刘公,皇上下旨复查所有考生卷宗,眼看着再有几日的功夫结果便要出来了,难道您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刘三吾笑道:“结果无外乎有二。一者,维持原来的榜单;二者,将老夫所立的榜单推翻,重新再立一份。无论是哪种结果,都要由张信和董贯他们来决定,老夫也无能为力。”
“事情哪里有这般简单啊我的老大人。”白信蹈慌张的说道:“陛下心中明明是要偏袒北方举子,若张信他们把榜单重立一份,加上些北方举子的名字在上边,那皇上或许还有可能雷霆雨露一番。若张信他们维持您所立的榜单,那皇上到时可能龙颜大怒,后果不堪设想啊!”
见刘三吾老神在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白信蹈的声音不由得低了下来,随后哀求的看着刘三吾,又道:“刘公,那张信平素在翰林院中与您的关系最好,常以您门下弟子自居。下官恳请刘公书信一封,对张信说明其中厉害。请他务必加些北方举子的名字在其中,也好给皇上一个交代,给北方的举子们一个交代。”
“嗯,想的不错。”刘三吾手捋胡须,点头笑道:“若老夫让张信重写榜单,他倒是很可能听老夫的话。如此一来,上到皇上,下到北方举子,所有人都有了面子。最后再将你我几人打上几板子,罢官免职,这丁丑科案也就算是揭过去了。”
毕竟是在朝中混迹几十载的老江湖,见惯了潮起潮落,风浪起伏。很多事情他不是不懂,只是他不愿说而已。
“大人,既然您什么都明白,那可否现在就。。。”
“墨山。”刘三吾淡然的看着白信蹈:“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得了交代,那谁能给老夫的良心一个交代呢?咱们读书人学了一辈子的圣人之言,若一遇事便都想着权谋斗争,身家性命,那还学那些东西做什么用处?难道只是为了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吗?
宋朝最重文治,但朝堂上尽是些精于算计的权谋之臣,可最后怎样?金人元人一到,全都做了苟且求全,卑躬屈膝的猪狗之辈。老夫每每念及与此,总是不禁扼腕叹息。
权谋固然有它的用处,但真正能让我华夏屹立不倒的,终究还是对信念的坚持,这才是真正的先圣所留下来的可以传承的东西。
崖山一役,十万士子蹈海而亡。在那以后,世人常说崖山之后无华夏。但老夫以为不然,正是因为有了那十万宁折不弯的忠魂脊梁,才让我中华儿女用百年时光,等到了驱除鞑虏,光复中原的一天。
当今圣上继位至今,杀得人太多了,朝堂固然清静了,可读书人的脊梁也被打断了。老夫不才,愿意用一腔热血告诉世人:良心,天理,书上所说的圣人之言都是真的。”
“可是刘公。”白信蹈沉声道:“世人不会看到您的心意,他们只会看到金榜上罗列的名字,以及皇上圣旨上所书写的您的罪状。”
“你还是不明白。”刘三吾摇头道:“世间之事,是非功过总是由后人评说的。当下,老夫想做的,能做的,就是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情。史书上总会给老夫一个公论。”
“大人。。。”白信蹈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但看看刘三吾坚定的眼神,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偷天换日 下
将手中的卷子放下,朱元璋璋开口问道:“这黄观是北方的学子?”
“是。”徐如意点头答道:“黄观,字尚宾。籍贯山东曲阜。”
“你确定朕手中所拿的这份卷子与他会试所写的一字不差?”
“奴婢确定。将原卷送回之前,臣逐字逐句的比对了三遍,以确保万无一失。”
听到这话,朱元璋双手十指交叉,大拇指一点一点的互相敲打。两只眼睛眯缝着,射出骇人的光芒。
半晌,
朱元璋开口喊道:“来人。”
“陛下。”门口一个小黄门跑了进来。
朱元璋挥手吩咐道:“你去贡院,让张信挑十张南北举子的考卷来见朕。”
“奴婢遵旨。”小黄门答应一声,随后躬身倒退着出了武英殿。
朱元璋目光又转向徐如意,点头笑道:“很好,朕没有看错人。东厂和检校交到你手中确实让朕省了不少心思。”
“奴婢不敢贪功,全托陛下鸿福,”
“朕哪有什么鸿福,真要有鸿福,老天爷就不会每天给朕找这么多破事情了。”朱元璋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头,随后又问道:“郑峰呢?他这两天就在衙门里干坐着?”
“额。。。”徐如意犹豫了一下,开口答道:“郑大人这几日一直在衙门中住着,连家也不回,或许是公务繁忙?”
“公务繁忙?”朱元璋嗤笑一声:“等过几日朕倒要亲自问问他到底的忙的哪门子公务。一会儿张信来了你就在屏风后边躲着。”朱元璋伸手一指西面的一扇画着玄武图的屏风:“省的他看到你这个东厂厂公而有了警觉。”
“奴婢遵旨。”
。。。。。。
郑峰最近确实很忙,但不是忙的公务,而是忙着下决心。
“大人,您想好了?”北镇抚司后衙柴房的门前,纪纲看着郑峰,低声问道。
“你确定里边儿你找来的这条狗没病?不会把我真的搞疯了吧?”郑峰右手贴着门板,第一百次问了这个问题。
“大人放心,属下已经让这狗咬了三个人了,都没出问题。”纪纲拍胸脯保证道。
看着纪纲那张憨厚的大脸,郑峰狠狠的咬了咬牙,随后一推门,走了进去。
纪纲轻轻把门关上,憨厚的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你是指挥使,我是同知。若你疯了,指挥使就轮到我了吧?”
“汪汪汪!”
“啊!”
“该死,滚开!”
听着里边的激烈的打斗声音,纪纲满意的点了点头。
。。。。。。
“臣,翰林侍读张信,参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张信双手一撑,从地上站了起来。
“五日前朕让爱卿挑选几个翰林学士重新批阅丁丑科会试举子的考卷,进展如何啊?”
“回陛下。”张信朗声答道:“五日来,臣与几位翰林同僚日以继夜的批阅试卷,如今已基本接近尾声,大概还有一千二百余份试卷未阅,相信后日的这个时候便能给出最终的结果。”
“嗯,很好。爱卿辛苦了。”朱元璋和颜悦色的点点头,然后问道:“朕让爱卿挑选的卷子,爱卿带了吗?呈上来给朕瞧瞧?”
“遵旨。”张信从袖子中拿出厚厚的一卷宣纸,双手递送给走到面前的老张,随即开口道:“陛下,从目前审阅的状况来看,南北举子的文章确有差距,而且差距不小。臣以为。。。”
“不必多说。”朱元璋不耐烦的摆摆手:“朕自己看。”
“遵旨。”张信闭口不言。既然皇上不想听,他也就不再多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概一个多时辰的样子,朱元璋才将所有的卷子看了一遍。
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双眼,朱元璋玩味的看着张信:“怎么不见山东黄观的卷子啊?”
“山东黄观?”张信将这个名字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印象,只好试探着回道:“臣并不知晓此人,不过若陛下想看,臣立刻回去给陛下拿来?”
“好,”朱元璋点点头:“爱卿且去,找到了速来见朕。”
“遵旨。”张信跪地施礼,随后起身匆匆而去。
之前朱元璋让张信挑选卷子,故意不提黄观的名字,便是想看看自己不说,张信会挑什么样的卷子给他。
桌上张信呈上来的南方举子考卷都还不错,而北方举子的考卷却是一塌糊涂。这让朱元璋心中的猜忌更深了。
等张信再次走进武英殿的时候,身上已经微微有些见汗,也是,紧赶慢赶的来回跑了一圈,对于他这个读书人来说确实算得上是一种折磨。
拿过老张转呈上来的黄观的卷子,朱元璋没有急着打开看,而是严肃的看着张信问道:“张爱卿,这份卷子是黄观会试上所做的原卷,未经丝毫的改动,对吧?”
“启奏陛下,此卷即为原卷,未经丝毫改动。”张信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为何朱元璋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
朱元璋笑道:“爱卿务要多心,朕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微臣不敢。”
双手一抖,将手中黄观的卷子展开,首先映入眼帘的,确实朱笔挑起的一个大大的斜勾,意味着这是一份已经被绌落的卷子。
朱元璋不动声色,细细的读了起来,不一时,目光一凝,他注意到了那个完美无缺的“璋”字。
“张信。”
“臣在。”
“朕最后问你一次,这份卷子当真是黄观会试所做原卷?”
同样的问题,张信坦然的给出了同样的答案:“臣以性命担保,此为黄观所做原卷。”
“性命担保。”喃喃的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朱元璋点点头:“行了,爱卿且去,这几份卷子先留在朕这里,待晚些时候朕再着人给你送去。”
“微臣告退。”
待张信远去,徐如意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你来看看,”朱元璋招手示意:“你不是说逐字逐句的比对过吗?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比你清楚多了。’徐如意心中暗笑,面上不动声色。眉头紧锁,似乎也有些不解。
朱元璋也不说话,耐心的等待着。
良久
徐如意开口道:“陛下,奴婢在比对的时候确信原卷上的这个‘璋’字是少了一笔的,如今这字却变得完全了,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加了一笔。”
“你是说张信?”朱元璋将卷子拿到近处,眯着眼睛又仔细的看了看,似乎这最后的一竖确实有些生硬。
“陛下,”徐如意又轻声道:“其实这事儿很好办,只要把黄观或者这张卷子的阅卷官找来,一问便知。”
朱元璋想了想,微微摇头道:“没必要。若找他二人来,难免有打草惊蛇之嫌。左右不过是想看看这最后一笔是不是后加的,找个眼睛毒些的人也就是了。行了,这卷子就先放在朕这里。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待徐如意退出武英殿,殿中只剩下朱元璋和老张二人。
殿门四开,料峭春风呼啸,两扇朱门一晃一晃的,发出“卡哒咔哒”的响声。
见朱元璋双目微闭,似乎在假寐,老张垫着脚,想去将门关上。
“不必关了。”威严的声音在老张的身后响起:“吹吹风,心里舒服些。”
“是。”老张轻声应道,随后又走回朱元璋身边。
“十份卷子,北方举子的卷子狗屁不通,南方举子的卷子却团花似锦。若没有那个徐如意,朕还以为南北差异当真如此之大。”
“或许只是张信来的匆忙,一时不查。。。”
“呵,”朱元璋轻蔑一笑:“若真是一时不查倒也罢了,可这黄观卷子上的这最后一笔是谁加上去的?徐如意没有必要帮助那个黄观,陷害张信和刘三吾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反倒有可能恶了允炆。
反倒是那张信与刘三吾过从甚密,害了这黄观,会试榜单便不需改动。刘三吾也就没了罪责,而他也能得到南方举子和官员的好感。”
朱元璋自顾自的分析着,好像整件事的脉络已经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一般。
老张默然不语,静静地听着。其实说实话,他也很奇怪徐如意为何要插手这次会试的案子,天门也好,东厂也罢,都不能从中获取任何的利益,而稍有不慎,却可能引起朱元璋的猜忌,完全是得不偿失。
可没办法,徐如意现在有东厂为依,自身武功又是登峰造极。他们这些老家伙也必须给予相应的尊重和服从。
“唉,”不知何时,朱元璋睁开了眼睛,怅然一叹:“老张,你说朕是不是天生就是个劳碌命。怎么总有各种狗屁倒灶的糟心事拱到眼前,躲都躲不了。”
老张轻声回道:“陛下您也都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才过得如此辛劳。”
“也是允炆性子太弱,朕多想一些,多做一些,他将来的位子才能坐得稳当。”朱元璋感慨一番,随后又开口笑道:“呵,朕本来以为该死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可以舒舒服服的过些松快的日子,万没想到。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人都说皇帝是天上的紫薇星下凡,看来这紫薇星没有照到朕的头上,还是那七杀星靠得住。”
一语言罢,杀气四起。
。。。。。。
山雨欲来风满楼
面圣的时候来去太过匆忙,来不及细想。但等走了一路,回到贡院之中和几位同僚见了面,张信慢慢的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皇上怎么会想起要看那个黄观的卷子呢?”
对于张信的问题,几位学士面面相觑,也是很茫然的样子。事实上,除了戴毅知道些许内情装模作样以外,其他人是真的不知道。
“张大人,”翰林学士兼司直郎张谦猜测道:“那黄观在今科会试举子中颇有才名威望,皇上会知道倒也算不得什么奇事。更何况之前上金殿面圣的也有他一个,皇上偶然心血来潮想看看卷子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我看不然。”董贯摇头道:“那王恕,韩克忠不也面过圣?怎么皇上不想着看看他们的卷子,只点了黄观一人呢?”
“那会不会是有什么人跟皇上说了什么?”又一人猜测道。
“说什么?”张信眼睛一亮。
“那下官就不知道了。”那人摊摊手。
“那黄观的卷子是下官亲自批的。”戴毅出生道:“下官也和张大人提过,文章写的很不错,就是忘了避讳而已,不然必然榜上有名。
今天皇上单独问起,会不会是存了提拔的心思?要不然。。。咱们把他的名字加上去?还有那个什么王恕,韩克忠的名字也一并写上。若到时候皇上不满意,咱们再绌落也就是了。”
“不妥不妥,戴大人此言大缪。”张信连连摆手:“榜单是之前刘老大人亲自定下的,咱们大伙儿不过是有复查的职责。为的是给北方举子一个交代。
若现在将之前的榜单推翻,那岂不是陷刘公于不义,坐实了他偏袒南方举子的罪名?若南方的举子再顺势一闹,回头卷子翻出来公诸天下,咱们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张大人说的对。”董贯点头符合道:“万事万物总大不过一个理字。咱们行的端做的正,左右不过是一桩案子而已,给一个公正的结果,相信北方的举子也无话可说。”
“对,榜单不能变。”
“刘老大人的清誉要紧。”
“咱们秉持公心,若那北方举子真的写出好文章,咱们改榜才有据可依。”
眼见的众人意愿渐渐统一起来,张信点点头:“那就一切照旧。大家伙儿加把劲儿,早点儿把卷子批完,定下榜单,咱们也好早日了结了差事。”
“早日了结差事?”戴毅暗中撇嘴:“只怕差事办的越快死的也就越早。不行,东厂都插手了,看来我要早做打算了。。。”
当晚,徐如意看着手中戴毅所写的“投诚”信,不禁莞尔:“这群书呆子,咱家都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了,这只是一桩案子?笑话,皇上是要借机收北方士子之心!这都看不出来,竟然也能做官?”
“属下也不明白。”夜雨泽摇摇头:“督主,您看要不要回复那戴毅一声?”
“回一声吧。”徐如意笑道:“让他写一封折子,就说张信有意偏袒南人就好。顺便告诉他一声,嘴巴严实点儿,咱家保他性命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