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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猫儿     厂公为王txt下载     厂公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四章 风临火山

    皇宫很大,殿閣众多。每间殿閣都有同一个主人,那便是皇帝,可并非每一间殿閣中都有自己的居客。

    如此庞大的基数下,火灾,或者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说,祝融之厄,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失火的原因五花八门,甚至每一年,因为被雷劈而引发的火灾都要有个五六起,平均下来两三个月就要来上一次,失火,再平常不过,尤其是在这个房屋以木质结构为主流的时代。

    多年的演练,对于火灾的应对已有了一套完善的应对。很多时候,火势方起,太监们便开始轻车熟路的提水推车,拉着水龙“奔赴前线”,绝大多数情况下,甚至也闹不出什么太大的响动来,火便会被熄灭,什么损失也不会有,或许最后只是哪面墙壁变得黑了些。

    也因此,当五凤楼大宴的君臣们从不寻常的味道中感觉到有失火的可能性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放在心上,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有那好心的可能还想一想:“不只是哪个烛台引了帘子,扫撒的宦官可是要倒霉了。”

    不慌而不忙,乃是贵人们多年养气的成果,现下正是为皇帝展示自己从容胆色的时候。

    平和与安稳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一盏茶,一炷香,又或者是一刻钟的功夫,东风带来了滚滚的浓烟,却始终没有走水呼救的呼喊,猛然间才有人意识到了这背后那可怕的可能性。

    虚假的镇定过后,混乱的爆发更加猛烈。

    一楼的大堂已是火蛇狂舞,再想走出去不掉一层皮已是不能,也就在这个时候,皇宫中才后知后觉的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呼救声:“走水啦!走水啦!五凤楼失火,速速救驾!”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急促有力的锣鸣钟响。

    太监宫女们急切的奔走呼喊,四方的御林禁军笨手笨脚的也加入到了救火的行列之中,若有人能从云端下望,便会发现这场救援行动的蹊跷之处。

    宫娥们喊得凄厉,四处乱窜,太监们高呼走水,却有不少人举着火把四下行凶。至于禁军,他们有救援的心,却没有救援的能力,当意识到手中的刀枪救不了火的时候,他们便化身成了一群无头苍蝇。

    风中的呼喊声不知何时已经将“五凤楼”这三个最关键的字眼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各处殿閣的名称。

    只从这呼喊声中来看,五凤楼失火,武英殿失火,英华殿失火,太和殿,乾清宫,甚至连东宫的各处宫殿也一齐走了水,更准确的来说,好像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到了此时,即便是个傻子也看出了阴谋的存在。

    谋逆,这不是往日阴谋构陷时的一个煊头,而是真正的,有人,或者说有一股势力,要谋逆弑君。

    心知肚明,却依旧不敢宣之于口。

    “怎么回事?火势如此,怎么没有人通报!刘喜,你这个大内总管是怎么当得!”

    面对朱允炆的质问,刘喜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涕泪具下:“陛下,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啊!”

    “你!”

    “陛下!”解缙厉声谏言:“一楼已不是可行之路,为今之计,只有跳窗了!”

    “陛下万金之体,如何。。。”不知何处传来质疑的声音,迎来解缙愤怒的咆哮:“不然你说怎么办!”

    “跳!”

    。。。。。。

    皇宫化火海,御花园中却还是一片清净之地。若是忽略风中嘈杂的嘶吼声,这里却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混乱没有波及这里,因为这里有水,也因为始作俑者们的刻意而为。

    “火既然点了起来,咱爷们可就再没有回头路了,不成功,便成仁。”

    “便是不成功,也不会成仁的。”与李彩娱的惆怅不同,黄扇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弥散的烟火,露出迷醉的神色来:“小喜子若没将皇帝带到这里,替罪羊便是御林军的大统领。皇帝若是被带到这里,咱们便把他杀了。”

    “若是没杀掉呢?”

    “没杀掉,咱们跑了就好。咱们几个在这宫里藏了多少年,皇帝都不知道咱们的存在,若是撒到这片天下,他更不可能找到我们,谁也不能。”黄扇枕说道这里,脸上的笑容更甚:“早就看这破地方不顺眼,这下总算是痛快了。”

    “老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了我们?”李彩娱看着黄扇枕,皱着眉头。

    “当然,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老李你没有嘛?”

    “有,但我的秘密只是些私事,无关大局。”李彩娱反问道:“你呢?”

    “你猜到什么了?”黄扇枕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杀皇帝还说的过去,可文武百官若是也死绝了,这天下可就乱了。”

    “乱了不是正好?”

    “天下乱是天下的事,北平却还是北平。”李彩娱摇了摇头:“皇帝身死,朝堂一空,北平那边儿趁势而起,情势却是大为不利。”

    风火之中,四面八方,陆续有刀兵之声响起,有人抽刀,抽刀便会见血,口号也从“走水”变成了“诛杀叛逆”,修罗的目光终于又投向了这片人间第一富贵之地。

    “为何不利?”黄扇枕露出疑惑的表情,轻声道:“一个皇帝死了,自然会有另一个皇帝继位。咱们这个皇帝不太听话,咱们换一个听话的有什么不好?”

    “你觉得朱棣会是个听话的?”李彩娱失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他不听话,我们就再杀了他,再换一个,还不听话,就再杀,再换,杀人又不是什么难事。”黄扇枕背着手,走了两步,抬头望着天上的繁星,悠悠道:“皇宫不管在哪,总会有一个皇帝,有皇帝,天下就有数不清的和咱们一样的苦命人要到这宫里来做下贱人,就算不愿,爹娘也会逼着。

    给太监一个家?不可能的,自己的家里怎么可能住着一个叫皇帝的主子。老刘和老张死了,咱家忽然就明白了,咱们太监想要当家,只有两个可能,皇帝是太监,又或者天下没有了皇帝。”

    “这不可能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第三百八十五章 御马监

    好像多米诺骨牌,只要一个轻轻的开始,接下来的一切都会按照命运的安排,在不知什么时候化身为名曰报应的存在,来到你的面前。

    朱元璋设立二十四衙门,又称二十四监,用来统管宫中所有的阉宦宫女。各有所司,却总有高低之分。

    司礼监出现以前,确切的说,是司礼监抓起披红大权以前,御马监是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

    即便如今被司礼监压了一线,但也是强势的衙门,毕竟是握着刀的。

    虽然名义上,御马监做的是“掌御马及诸进贡并典牧所关收马骡之事”,但实际上,却统领着南京城中最强的军队,直属皇帝统领的腾骧四卫。

    喂马的奴如何能够成为骑马的主?

    这个问题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其实不然。

    在这个时代,陆地上最强的兵种就是骑兵。骑马的人到处都是,可养马的人却没有几个,尤其是能把马养明白,养成战马的人。

    养马的人必然会骑马,反过来却未必。两种职司合二为一,似乎让养马的御马监来充当马主是唯一的选择了。

    于是,御马监便成了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名为二十四监之一,主事的也是太监,但领的却是一群吃人舔血的兵。

    明眼人能够想到上面的道理,可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御马监的存在其实另有缘由。

    缘由是一个人,一个叫赵鹿亲的老人,御马监的掌印太监,直接管理整个御马监衙门,也是腾骧四卫这只禁军实际的管理者。

    说他老,是因为他的年纪,已经五十有七,在这个时代来讲已经是土埋脖子的人了。可他仍然是御马监的掌印,朱元璋没有撤换过他,朱允炆也从没有过这个念头。

    明面上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能为过人。

    老则老矣,尤胜古之廉颇汉升,朕之肱骨也。

    能得朱元璋夸赞之人屈指可数,若再加上太监这个特殊的身份要求,那赵鹿亲可算是唯一。

    不得不承认的是,赵鹿亲对得起朱元璋的这份夸赞,生撕虎豹,胸有韬略,日进升斗肉米,开四石弓不费吹灰之力。这份能为岂是等闲?

    最重要的,他足够忠诚。他走到朱元璋的身边的时候,朱元璋还不是大明的天子,只是有一个吴王的名头。

    赵鹿亲那时也不是太监,而是朱元璋的亲军校尉,用现在的话来说相当于是最高级别的保镖。必要时也随朱元璋一同上阵杀敌。

    后来,因为一桩恶事,为了救朱元璋的性命,他成了一个废人。可朱元璋记得他的好,认同他的忠,于是也就有了领兵的御马监。

    “只要你还提的动刀,朕的御马监也就是你的。”

    能为自己当残废的人,又是个太监,朱元璋放心他,也没有不放心的理由。

    可以说,在洪武朝,能在朱元璋这个厌恶宦官的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宦官只有两人,一个是已经死去的老张,一个就是这赵鹿亲。

    朱元璋信任他们,但很可惜,他不知道天门的存在。不然的话,他就会知道,宫里的太监,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该杀。

    老张是天门的人,赵鹿亲也不例外。

    鹿乳奉亲,二十四孝中的典故,也是赵鹿亲名字的来处,更是任笑所遗留的痕迹。

    他本来就是个天阉,切不切也只是一个形式而已,走到朱元璋的身边是任笑的最后一个安排,为了杀小明王韩林儿所布下的一手闲棋,暗子。

    韩林儿死的出奇的顺利,暗子没用上也就继续暗了下去。后来的一切,虽然有些小小的意外,但。。。没错,都是戏,演给朱元璋看的戏,很成功的一出戏。

    人生如戏,戏又如人生。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当局者迷,却总有曲终人散。

    拿起桌上的那轴黄绸,在手上颠了又颠,无声的一笑,鼻翼两侧的法令纹愈显刻薄之色。

    这黄绸现在还只是一卷黄绸而已,里边加盖了皇帝的玉印,却没有一个字的旨意。换句话说,这是一卷空白的圣旨,写什么就是什么,是朱元璋给他的。

    很难想象英明神武的朱元璋会给他一个太监这样的东西,但这就是事实。

    这东西怎么用?

    朱元璋的意思赵鹿亲心里一清二楚的。

    御马监禁军不属兵部所管,出动的唯一要求是皇帝的亲旨,否则以谋大逆论处。

    可皇帝也许会遇到身不由己的情形,这道空白的旨意便能派上用场。

    今夜,宫中起了火,经久不灭。更有喊杀声隐约而来。似乎正是启用这张黄绸的时候,这是他作为御马监掌印的职责。

    可。。。

    桌上还有一卷黄绸,那是真正的圣旨,有印,也有令:“耿炳文谋逆,当诛之!”

    这道圣旨是假的,毋庸置疑。

    乱命是其一,更重要的,这是黄扇枕给他的。

    “皇帝死了,死无对证,没有人能拆穿你。”

    黄扇枕是这么说的,找不到可以反驳的漏洞。但赵鹿亲却还是犹豫了。

    这是黄扇枕的命令,又不是天门门主之令。以他巽字堂堂主的身份,不理会又能怎样?

    可不理会。。。他又该怎么做?

    入宫勤王吗?

    皇帝可是准备对太监动手的,死了似乎也不错。

    按兵不动?似乎。。。有些对不起手上这卷空白的圣旨。

    太监阴毒,却也是人,是人,自然有情。不论如何,从始至终,朱元璋对的起他。

    罢,罢,罢

    赵鹿亲连叹三声,将手上的黄绸在案上展开,提起了笔,沾饱了墨,挥毫上下,笔走龙蛇。

    “来人!”

    门外小校闻声而入,撩袍下拜:“公公有何吩咐?”

    “鸣聚将鼓,校场点兵,圣上的旨意到了!”

    。。。。。。

    “圣上的旨意到了!”两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的时间,校场上人头攒动,战马长嘶,赵鹿亲顶盔掼甲,罩袍搠带,声如洪钟大吕:“宫中御林军大统领张希武率御林军作乱,意图谋逆弑君。

    吾为御马监掌印,秉圣上旨意,率尔等入宫勤王保驾,立时入宫。

    圣上旨意在此,违令者,斩!”

第三百八十六章 云遮月

    “不是张希武。”

    临踏进御花园只有一步之遥,跟在刘喜身后的朱允炆突然停下了脚步,顿了顿,再次肯定道:“张希武不敢叛朕,他没有这等野心。即便他有此心,也不会用这种明火执刀的手段,五千御林军也不会跟随。”

    “陛下。。。”刘喜在前边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低着头:“宫中如此情势,若非御林军,又会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你说呢?”朱允炆深深地看着刘喜,负着手,脸上有惊,有怒,有疑,更有哀。但直到此刻,心中的怀疑终归没有得到证实,他总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更希望,他,在这其中没有牵涉。

    “奴婢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宫中有御林军,有太监,有宫女。在这皇宫大内,或许有朕看不到的,但不会有你这个大内总管管不了的。刘喜,是你吗?”

    迎着朱允炆的目光,片刻的沉默之后,刘喜缓缓的抬起了头:“陛下,御花园到了,不想进来看看吗?”

    “真的是你?”

    刘喜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是能做主的,进了御花园,陛下就都明白了。”

    刘喜转过身,迈步踏过了身前的那扇拱门。朱允炆也没有任何的忧郁,一步一步的跟了上去。

    退?跑?

    这不是皇帝的选择,至少不是洪武血脉的选择。

    不知是第几次来到这片皇家的园林中,还是那般熟悉。以那座万春亭为中,四方布局对称而不呆板,舒展却不零散。葱郁树灌茂盛满目,假山怪石点缀其中。人力开凿的一方池塘不见源头,粼粼的波光将漫天的星月打碎。等待着帝王的驾临。

    “啪!啪!啪!”

    清脆的三声拍掌,万春亭中几个老者走出了黑暗,走进了朱允炆的视线当中,为首的却是一个身形富态的,脸上笑容可拘,遥遥躬身一礼:“咱家,李彩娱,见过陛下。”

    “只是见过吗?”刘喜退在一旁,朱允炆看着对面的幕后黑手,眯起了眼睛:“此为皇城大内,朕为大明天子。你既以奴辈自称,何以不行跪拜之礼?这点儿规矩都不懂吗?”

    “呵呵呵呵。”听着朱允炆的话,李彩娱笑着回道:“陛下面前,人人皆为奴仆,一个称呼而已。再者言,咱家虽是阉人,却并非陛下心中所想,往日所见之辈。咱家,乃是天门震字堂堂主,李彩娱。”

    “天门?哪个天门。”朱允炆嗤笑一声,不屑道:“以天自名,却是好大的胆子,可朕这个天子却怎么不认得?”

    “只是不想让陛下知道罢了。”李彩娱说着话,晃了晃脑袋,双臂随意的舒展了一下,身上噼啪一阵爆响,脸上还是那般和善的笑容,但目光却如恶虎归山:“李彩娱,送陛下上路。”

    远处的喊杀之声愈隆。

    街上的繁华已经不再,无关而又无辜的百姓经过多次鲜血的洗礼和教训,早在预感到不寻常的第一时间躲回了自己的家中。门窗紧闭,听天由命。

    御马监的铁蹄“踏踏”而过,溅起尘埃无数。视野的前方,是那座朱墙背后的天子所居。

    今夜宫门不该落锁,可眼前的东华门还是锁上了。

    那门外,是林立的刀剑,严阵以待。

    赵鹿亲的眼神很好,从对面军兵的着装军备上,他便知道了对方的出处——五城兵马司。他还从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上认出了领兵的将领,正是武英候,郭英。

    不愧是郭英,没有皇命在身,没有实权在手,只凭着武英二字,便敲开了五军都督府的大门,带出了五城兵马司的三千精兵,还有只做备案的四门洪武大炮。

    如黑洞洞的炮口一样,铁盔下,郭英的目光也冷冷的看着长街尽头如期而至的御马禁卫,一身杀气升腾。

    这宽阔的长街,哪怕是有这四门洪武大炮,也很难能挡的住御马监的铁骑。郭英久经沙场,自然不会不明白。所以他将宫门锁上了,他要让身后的三千兵卒在这皇城之下成为一群哀兵。而哀兵,必胜。

    “这样。。。也好。”不知为何,马上的赵鹿亲看着这番意料之外的景象忽然松了一口气。抬手将面上的银狮覆面按了按,冰冷的触感让他的心也冷了下来,随之喝道:“御马禁卫,随老夫,杀!!!”

    轰隆隆如雷鸣般的炮声轰然炸响。乌黑的铁球伴随着刺鼻的硝烟与明烈的火光趟过了冗长的街道。一路的血光,残肢断骸四下溅射。

    沾染了血色的空气格外的焦躁,天边,不知何处飘来的一片乌云遮住了皓月。

    马上的骑士挥舞着刀剑,同样无路可退的惊马奔驰踢踏,以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迎接着宿命的到来。

    。。。。。。

    “你要去哪?”白衣的佛母拉住了黑袍的厂公,问道。

    “咱家要去看看。”

    “只是去看吗?天门谋反,宫内已是一片糜烂,宫外御马监与五城兵马司正面对上了。你去又能如何?”

    “咱家能让他们都滚蛋。”

    “皇城如此之大,只你一人,又到哪里去找皇帝?”

    “咱家自有办法。”

    “你会死!”

    衣袖被甩开,徐如意看着唐赛儿,笑问道:“你是希望皇帝死,还是担心咱家的安危?”

    “你若死了,本座的光明顶怎么办,北面的布局也尽付流水。”唐赛儿看着他,认真道:“皇帝死了对你是一件好事。”

    “咱家知道,可咱家也没办法啊。”徐如意点点头,怅然一叹:“人就是这么奇怪,总会做一些没人看得懂,却又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就好像你,一介女流,却做了天下第一的反贼头子。不会累吗?你为什么又不放下?”

    “不一样的。。。”

    “其实是一样的。”徐如意如此说着,几个纵身,身形消失在了这夜色当中,只有一个声音缥缈回荡:“放心,咱们的交易没有完成,咱家不会死的。”

第三百八十七章 惊雷

    所谓武功,说什么强身健体的都是些糊弄凡俗的鬼话,杀人,才是唯一的用处。

    自上古之时,老祖宗与天斗,与地斗,与洪荒蛮兽拼死相争,所为的,不过就是吃肉,喝血,活下去。所以才有了武器的出现,所以才有了武功的存在。

    武功的本质又是什么?无外有二:无坚不摧的力道,电光火石的速度。

    朱允炆是皇帝,皇帝杀人只需要轻飘飘一个眼神,轻描淡写的朱笔一勾。十丈之外,决人生死。可十丈之内,人尽敌国。皇帝也是人,当身边无人可用之时,当敌人走到了身边的此刻,他所能依靠的,也只有他自己。

    朱允炆没有过任何与人亲自交手的经验,可面对算上刘喜,李彩娱、楚埋儿在内的天门四位堂主同时出手,却不落丝毫下风,可知朱元璋的那句“凭此一身皇道真气,天下大可去的”不是虚妄。

    御花园中,草木摧折,百花零落。万春亭也已是一片残垣,顶盖掀开,只留六根亭柱孤零零的立着,石桌却滚到了那菏泽之中。

    刘喜,李彩娱,唐身葬三人围着朱允炆拳脚齐出,招招死手,楚埋儿站在三丈外眯缝着双目,双拳握紧,间或遥遥一拳,拳影突兀,正是少林大金刚拳法。陆怀亲不善近身缠斗,只在左近游离掠阵。

    再看朱允炆,举手投足间也不见如何精妙绝伦的招式使出,可势大力沉,无人敢挡。面对攻来的招式,能躲即躲,躲不开的即便中了也不见什么影响,好似无物。

    “皇道真气,果然名不虚传。”黄扇枕负手而立,看着场间激烈的交手,点头称赞。

    朱元璋会武功,他知道;临终前以刘孝感,老张之助将一身修为传给了朱允炆,他也知道。

    可他们几个却都不知道这皇道真气到底是个什么名头。本想着就算如何高深,也不至于让一个门外汉登临一等高手之列,却不想今日一见,如此了得。

    黄扇枕侧头看了看,忽然阴阴一笑,单掌探出在身前如风中摇柳,摆了几摆,晃了几晃,飒飒间隐约有白色粉末飘散。

    “闪开!”黄扇枕一声大喝,脚下一点,掌在身前,一招青龙探海,如离弦之箭,冲向朱允炆。

    “等你半天了!”李彩娱双拳齐出,与朱允炆双掌一碰,猛然身形一低,借着反冲之力仰倒在地,双脚勾连着揣在朱允炆小腿的迎面骨上。

    朱允炆身形一晃,想躲,却不防刘喜和唐身葬二人扣抓在肩头,楚埋儿得空更是一道拳劲冲在腹间。

    弹指刹那间,朱允炆真气一滞,再一眨眼,只听“噗”的一声,黄扇枕如柴枯手已印在了朱允炆的心口,闻其声,如中败革。

    “啊啊啊啊啊!!!!”朱允炆一口紫红鲜血喷出,随即一声咆哮,双臂猛地一挣,一股圆形的气浪扩散,竟将黄扇枕李彩娱几人一股脑的甩飞了出去。

    “噗,噗噗!”朱允炆又吐了两大口血,可胸间闷闷之气却没有丝毫减轻。再细调息,更有一股阴毒气劲如跗骨之蛆,在周身游走,带来刺骨之寒。

    “陛下,不好受吧?”黄扇枕从地上爬起来,大拇指在嘴角重重的一抹,擦去未及咽下的狼狈殷红,笑道:“这是咱家苦脸四十八年的化骨绵掌,专破内家高手护体真气。如毒入骨,没有精修至阳内力的高手相助,则这化骨真气便要跟你一辈子,每日每时耗你真气内力。待你内力耗尽,便是你身死之时。全身筋脉尽段,骨肉酥软,死相倒是安详,再过四十九日,一身骨头如朽木黑炭,触之即碎。就好像。。。你那死鬼老爹一样。”

    “你说什么!”朱允炆目眦欲裂,忍不住大声喝问:“朕命你再说一遍!给朕说个明白!”

    李彩娱挣扎起身,大喝道:“老黄!”

    “都这个时候了,说说又怕的什么。”黄扇枕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如今场中,众人皆是有伤在身,但朱允炆的最重。黄扇枕为人阴鹜,所思所想,若是能多说些刺激朱允炆心神激荡,让自己化骨掌劲发作,不战而胜才是最好。

    “你爹和那帮子掉书袋亲近,掉书袋子的成天说咱们坏话,你爹也没个脑子,非得信,咱们也是没有办法啊。”黄扇枕摊了摊手:“陛下若是现在去看看你爹,嘿,估计那骨头不用砸,直接就能冲杯饮子喝,就是味道可能不咋地。

    还有啊,咱几个是天门的堂主,你想不想知道天门的门主是谁?

    不说话?你不想知道?咱家好心眼儿,偏要说给你听。我天门得门主也是个太监,而且是你身边最信任,最最亲近之人。”

    “你。。。胡说。”

    “咱家还没说是谁呢,陛下就知道咱家是胡说八道的?”黄扇枕挑挑眉毛,哼笑一声:“陛下觉得神宫监的一个最低贱的小宦官哪里和当年的皇太孙能有那般缘分?

    陛下觉得一个小太监,哪怕有先帝与陛下的照拂,就能白手起家,从无到有建起一座诺大的东厂来?房子好盖,人手何来?

    陛下也练了武功,陛下觉得一个小太监想有这天下第一的武功,是多大的福缘能够造就?”

    “你叫黄扇枕?”朱允炆的目光渐渐平静了下来,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冷冷的听着,冷冷的问道:“朕一定会杀了你,还有你这天门,朕一个也不会留。”

    “陛下好气魄,咱家佩服。”黄扇枕拍手而笑:“只是陛下可知,这宫中五千太监,十有八九都是我天门之人?又不知,这个时候了,陛下这一身真气还剩几何?咱家现在倒是有了些力气,这便再给您补上一掌如何?”

    黄扇枕说着,右手又在身前摆动起来,面色泛白,片刻,阴森一笑:“陛下,该上路了。”

    身形电射而出,同样的一式平平无奇的青龙探海,单掌在前,依旧印向朱允炆的心口处。

    三丈,两丈,一丈,咫尺,方寸。

    “咔擦!”

    天边一道惊雷。

    “嘭!”

    血色如烟花绚烂。

第三百八十八章 八门落日

    只一拳,龙形的气劲轰然而出,堂皇大势伴随龙吟之声将黄扇枕七尺之身淹没。李彩娱等人只觉得眼前一道刺目之光闪过,雷动心神。在细看,朱允炆将拳缓缓地放下,黄扇枕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地上一摊污血,恶臭扑鼻。

    “他。。。这,这怎么可能!”李彩娱喃喃不敢置信。

    刘喜愕然,唐身葬和楚埋儿揉了揉眼睛,直觉眼前的这一幕好似虚幻梦境。

    可是。。。

    朱允炆双手自然的垂在身侧,闭上了眼睛,微微抬头。

    百年的功力,这是朱元璋临终前传给他的最后一张底牌。

    但何为百年功力?

    乃是先天境界之下,人身所能承受的极限。作为一个皇帝,这一年多近两年的时间,朱允炆从来没有认真地练过武功,或者揣摩过这份底牌的存在。真气贮存于丹田之中,只在用时方有些许留出,带来些力道速度的提升。

    直到方才,心绪翻飞,怒气冲天。一身血气鼓荡之下,黄扇枕打入他身体中的那股化骨阴气冲击到了丹田左近,就好像是引燃炸药的那一点火星。

    丹田中海量的真气再也压制不住,哗哗作响,以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击而出。沿着百八经脉摧枯拉朽,联结中丹田膻中穴位,再冲前后任督主脉。

    一蹴而就的通脉过程,带来的痛苦是难以形容的。

    可愤怒的情绪与仇恨的欲望却是天下一等一的灵丹妙药,让他抬起了手,打出了无可阻挡,毁天灭地的一拳。

    那所谓跗骨销魂的化骨阴气,已经湮没。

    一声长啸如九天龙吼,在睁开眼,目中精光不可直视:“朕不喜欢杀人,但你们该死。”

    没有丝毫的感情,往日的懦弱与踌躇不见丝毫的痕迹,朱允炆首先看向了左边离得最近的刘喜,抬步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动作不是很协调的感觉,似乎还不能适应身体突然的变化,但步伐却那般沉稳,有力。每一步,都是一个寸许深厚的脚印留下:“小喜子,你跟着朕的时间也是不短了,朕一直信任你,推心置腹。阉宦不可信,书中有言,皇爷爷也说过。朕其实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朕相信你,就好像朕相信如意一样。朕觉得你们是不同的,你们忠于朕,你们是朕的朋友。你。。。很好,对得起朕。”

    刘喜站起身,鼓起身上十成的功力打在了朱允炆的心口。

    “嘭!”

    朱允炆低头看看,目光中带上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狠意,忽然抬手掐住了刘喜的脖子,慢慢收紧:“如意在朝中结党,朕看见了,但朕可以容忍,只要他是为了朕好,为了朕的江山好。你是大内的总管,朕的起居由你照料,喜怒哀乐由你把持,朕其实也是有感觉的,但朕也能容忍,只要你是为了朕好。为了皇爷爷给朕的这片江山,朕可以做一个道士,也可以做一匹种马。但前提,你们不能害朕,不能害朕的江山。”

    “陛,陛下。。。”刘喜双手抓在朱允炆的手腕上,双目泛白,双脚胡乱踢踏,好像咬着钩子离了水面的鱼。

    朱允炆就这么看着,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微笑,直到,刘喜最后的一挣,垂下了头颅。

    “该你们了。”朱允炆轻轻一松手,目光在场中缓缓巡过。

    “老李,怎么回事!”

    “皇帝怎么。这。。。”

    正在此时,前后六道身影从御花园东侧翻墙而过,轻功提纵,眨眼间便走到李彩娱的身边来。

    “皇道真气,皇帝的武功比咱们想的要可怕。”

    “别说话。”吴拾器将一枚朱红丹丸塞进李彩娱的口中。同来的五个老者向着朱允炆那边一拥而上。

    “你怎么把他们领来了!”李彩娱指着孟闻雷,苏竹生他们五个,疑惑道。

    他们五人之前被徐如意派去杀华鹏飞,最后却带回来了任笑的脑袋。

    徐如意本要杀了他们,是李彩娱连着宫中八卦堂主,朝中的福禄寿三星,以及天府星钱刻木一同求情,才把死罪给免了,只打进东厂九重天牢之中如猪般养了起来。用他的话说:“老死在这儿,是咱家给你们最后的仁慈。”

    “门主不在东厂,我瞅着机会把猫崽子给放到了才把他们五个整出来的。”吴拾器皱眉道:“眼皮子跳的厉害,想着多人多力,没想到还真就用上了。”

    “不够。”李彩娱咬了咬牙,忽然喝道:“老孟补乾字堂位,老苏补坤字堂之位,扼虎拿巽字堂位,结八门落日阵!小丁和卧冰去宫外帮老赵!”

    “老李!”吴拾器一愣,忽然惊道:“至于的吗?!”

    “特别至于。”楚埋儿在那边站起身,狠狠地一抹嘴角,恨道:“老子的大金刚拳打在这小皇帝身上连个反应也没有,不结阵就等死吧。”

    “好!”吴拾器重重一点头,喊道:“结阵!”

    话音一落,朱允炆身边苦苦坚持的五人虚晃一招忽然而退,温卧冰、丁蚊血二人也不滞留,飞身而去。

    剩下李彩娱八人身形疾走,以八卦方位,八丈距离将朱允炆围在正中。

    朱允炆左右看看,忽然一笑:“朕说过,你们一个也活不了。朕倒要看看你们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八人也不答话,手上翻出一根金针噗的一声扎在头顶天灵百汇,一股阴森鬼气袅袅而起,双目尽皆泛白,黑瞳不再。

    “八门落日,开!”八人齐声一喝,冲向正中朱允炆。

    诚然,朱允炆对于武功一道是个门外汉,八人的阵法与所谓的以八打一又有什么不同他也说不出来,可此时身处其中却能一眼看出不同来。

    力量与速度翻了一倍不止的同时,恍惚间,自己却好像并非是在与八人对战,却好似一人。同一时间,没人一击,或拳或掌,或鞭腿直踢,无不封锁周身上下所有方位,双拳可敌四手,却难挡前后所有路数。

    凭着强横功力不做防御,只朝着面前一人猛攻,身上吃痛不已不说,面前这人每次格挡总有两人在其背后合力而助。

第三百八十九章 龙吟水上

    “十二位老祖一开始开的这套阵法叫做十二金人阵,据说与始皇帝还有些关系。后来列祖列宗去芜存箐,在这十二金人阵上再加演化,炼出了二十四神煞破天阵,以煞御神,以神诛仙。只是天门二十四堂主天南海北的难有一聚,想要布阵多有不便,于是慢慢的又有了这最后的八门落日阵。”

    说话的老者一身夜行锦衣,头上包着缠头,脸上蒙着黑巾,只留一双鹰目看着场中,语气中似乎有着一丝缅怀,说不清,道不明。

    化鹏飞站在侧后,倚着御花园的院墙,不屑的哼了一声:“似乎威力也不过尔尔。”

    老者回头瞥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不过尔尔?朱允炆的皇道真气咱家也说不出个四五六来,但确实很强。不过天门的传承也不是你一句尔尔便能轻言。知道为什么李彩娱让丁蚊血和温卧病走吗?因为这阵势走到极处,这八人眼中便再无一丝人性,四方皆敌,他怕误伤。”

    “连自己人都打,真行。”华鹏飞嘴硬了一句,也不再多言。

    “前辈。”马三宝似乎看出了些门道,又或者知道些什么,轻轻道:“那我们站在这里。。。”

    “怕了?”

    “那倒没有,只是。。。”

    “放心,激战正酣,他们看不到这里。不过现在说两句没什么,八门才走到伤门。等会儿阵法走到景门的时候却要小心,不然。。。你们记得默运老夫教你们的收魂敛息之法,没事儿。”鹰眼的老者摆摆手,又喃喃自语道:“应该不至于开死门吧?不过话说这什么皇道真气到底是个什么路数,咱家怎么没听过呢?”

    看场中,虎啸龙吟,厉鬼阴风。地上的青石小路已如尘粉一般,周遭草木尽受无妄灾劫。一切正如老者所说的那般,李彩娱八人如同传闻中湘西尸鬼,一双双白瞳死死地盯着被围在当中的朱允炆,招式不似人为,口中“赫赫”低吟如不朽之行尸还魂一般。

    “八门落日,杜。”八人忽然齐齐一声低吟,招式从大开大和走向阴柔奇诡,四肢上下似乎摆脱了关节的束缚,如群蛇乱舞,卷向朱允炆。

    “肃列而行,分而击之!”朱允炆想到朱元璋在时曾经提起的行兵之道,身形忽然也缥缈起来。

    倏然双臂一式横扫,强将八人的合围打开一个缺口,脚下轻点,也不知是如何的一个飘然动作,跳出了战团。

    再不犹豫,趁八人扑来之前,提气丹田,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明黄色锦绣龙袍在夜色中辗转腾挪,脚下踩着六十四卦方位,忽而未济,忽而大有,身向归妹,转至中孚,恍恍然如谪仙下凡,龙吟水上。

    以硬碰硬的打法朱允炆面对李彩娱八人的八门落日阵不能说败,但途有招架之功,最后只怕是个胜负难料,或者两败俱伤的局面。可如今用上这凌波微步来,形势一时逆转。

    李彩娱八人头上金针似乎真的封了八人的神志,直将他们化作行尸走肉,全以兽性而行,不能细思朱允炆步伐中的易理精要,便再难围困,阵法威力大减。

    “嘭!嘭!嘭!”

    朱允炆闪身来到杨扼虎身后,一拳打在后心要害,随又两拳左右趁势而出,在为其助力抵挡的唐身葬和楚埋儿的头上补了两拳。

    三声闷响余音未落,八人转身,朱允炆又已翩然而走。

    唐身葬与楚埋儿功力深厚,受的两拳又非在要害,倒还没什么,可杨扼虎首当齐冲,全无防备之下要害受了这等龙象力道,面色陡然一阵潮红,神志却是略略的清明了些,丰富的战斗阅历迅速的得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结论来,眼下自己等人竟是被这小皇帝凭着这好看的身法玩弄股掌!

    杨扼虎人如其名,生性好勇嗜杀,岂能容忍。咬着牙,手在自己头顶百汇一拍,将那金针露在外边的毫厘尾端也一股脑的拍了进去,浑身一阵筛糠般的颤抖过后,口中举锤落铁般冰冷,平淡的说道:“八门落日,景!”

    话音一落,八人的身形忽然齐齐一顿,随后方位挪转,两两掌心相对,围了一个圆圈出来。

    “这又是什么路数?”朱允炆一时忌惮,在不远处也停下了脚步来,疑惑的看着。

    平地风雷,借着月色观瞧,只见八人面上血色尽退,一片惨白,毫无血色可言。但那双双白瞳却化作赤红一片,好像头上的血液全都灌到了眼睛中去。

    “这。。。”阴影中,马三宝刚要发问,却见鹰眼老者锐利的目光射来,饱含杀气,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敢出声就死!”

    马三宝这才想起老者之前说的,若阵法推演至景门开,务虚隐蔽存在,当下连忙以老者先前所传之法屏息敛气,观想空无。只是却不明白老者为何这般小心,也好奇这阵法到了这一步究竟是个怎般模样。

    马三宝的问题,或许也只有鹰眼老者一人可答,因为他见过这阵法的行功路线以及阵图。

    布阵八人以那金针刺魂之法激发身体潜力,对寿数乃是极大的损耗,用上一次,少活个十年八载的再平常不过。若是哪个身体弱点儿的,或者本身有什么其他隐患,直接死了也不奇怪。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听李彩娱要起八门落日阵之时吴拾器会如此惊讶。

    可如此大的代价,还只是开阵的条件。随着阵法演化,金针的作用下,大脑对身体的压制逐渐失控,后患与威力并增。

    人的潜力无穷亦有穷,平日里大脑将其控制在身体可适应的水平之下。练舞强身只是为了一步一步的将身体的潜能释放。可这阵法所为,便是要突破压制,就像火药,在短时间内释放所有的潜能。

    景门之前倒还好说,可一旦入了景门,自身功力,头顶金针,再加上彼此功力互通刺激,就好像引信燃至终点,炸裂,已是必然。

    李彩娱八人缓缓地张开了嘴,一股淡淡黑烟腾腾而起,紧随而来的,是百鬼夜哭,鬼狱阴风之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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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开门

    如咒似怨的凄厉鬼啸,声浪以肉眼可见的威势在空气中荡起涟漪,在御花园中回荡,空中隐约存在的流萤虫火在这瞬间化作了灰灰,丧失了生存的权利。

    朱允炆站的最近,受着音波的攻势最为猛烈。虽有神功护体,可脸色也不自禁的白了那么一瞬。

    一瞬的恍惚,再抬眼,半空中三道身影跃起在空中,以三才阵势拳掌齐出。远近还有一丈,可气机却以牢牢的锁定,朱允炆肯定,四方八面,不论自己向哪躲,都一定会受此一击。

    狭路相逢,何者能胜?

    细薄的双唇微微一抿,朱允炆的脸上也带起了武者独有的坚毅,双拳收在腰间,双膝下意识的微微一屈,以一个二字钳羊马的桩步定住身形,目光看着头顶的三人,也看着远处那五双赤红的眼睛。

    他始终记得,他的敌人可并非只是三人,而是八个。

    还好,他记得。

    三道凌厉的拳劲以泰山压顶之势同时落下,朱允炆双掌迎了上去,只听得轰然一声炸响,如雷动九天。一道乌光闪过,空间仿佛被撕裂,内力激荡。五道身影亦如电闪雷轰般冲到朱允炆的近前,为首的他还隐约记得,是李彩娱!

    “嘭”

    轻轻一响,朱允炆避无可避,与李彩娱双掌相对,内力如怒海洪涛般展开了最原始的比拼。

    内家功力比拼乃是最为激烈凶险,远胜招式往来。

    须知,高手过招,哪怕相差悬殊,总有一个往来反应,弱者赢不了也总有那么一线生机可以逃跑。

    可对掌拼功不同,除非两人同时撤力,不然必是一死之局,若是两人功力相差仿佛,那恐怕还是个同归于尽的局面。

    朱元璋给朱允炆留下的皇道真气凝实浩瀚不假,可他面对的是潜力激发,透支生命的天门震字堂堂主李彩娱。

    尤其,这并不是一场公平的擂台比武。

    “嘭嘭嘭嘭嘭!!!!”

    一连串的掌声过后,又十四只手掌印在了朱允炆身前背后,同时八股异种真气冲向了体内。

    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曲或直,或炙如火或寒如冰。八道真气如八条毒蛇,蚕食朱允炆体内的皇道真气。

    画面在此定格,极动转为极静,御花园中就这样陷入了静默之中。

    黑暗中处,那三个阴险的旁观者这时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来。

    “想不到这便是本能驱使下所作出的最大胜算,竟然是内力比拼。”鹰眼的老者沉吟一声,点头笑道:“也是,相比于那九天云动的身法轻功而言,八而合一的内力确实有更大的胜算。”

    “前,前辈。”马三宝上前一步,疑惑道:“胜负已分,我们要不要提前。。。”

    “还不急,再等等。”老者摇摇头,说道:“还是那句话,皇帝的武功来历咱家不知,难保没有其他变化。八门落日如今不过只开到了景门,你看他们的眼睛。。。”

    指着场中,又回手探出两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景门开,他们的身体已经处在了一个极其危险的状态。时间一长,也不用多,咱家估计三炷香,若是还没分出胜负,那胜负也就不再定论。”

    “所以咱们是不是应该提前出手,直接。。。”华鹏飞在一旁抬手在喉咙前边一划:“提前在皇帝面前把脸露了,一会儿才好动作。”

    “不行。”老者挥手否决了华鹏飞的提议,嘲讽的看了他一眼:“别看你天蚕七变,内力高绝,可真要上去,不碰便罢,但凡你敢碰他们中任何人一下,哪怕摸摸头发丝儿,嘿,那力道反噬而上,他们的死活不好说,你?运气好些当场蚕变,运气不好咱家还得给你收尸。”

    “哼!”华鹏飞冷哼一声。

    鹰眼老者吸了一口气,又说道:“再等等吧,他们还能再耗一会儿,咱们等的起。而且,正主儿还没登场呢。”

    “也该到了啊。”马三宝喃喃道,心下也是疑惑。

    。。。。。。

    东直门外,人仰马翻,尸横遍野。士兵们挥刀舞剑踩着尸体,战在一处。这是一场很奇怪的战斗,一方觉得自己是在阻拦反贼入宫,另一方则觉得自己是要冲破反贼的阻拦入宫勤王救驾。

    无义之战不可胜也。而当两只精锐都坚信自己的奋战之心时,所爆发出的战力不可直视。

    如一只幽灵漫步,行走在尸山血海之间,刀光从容的在身边缭绕,不曾闪躲,也不曾有片缕衣角割落。残肢断骸接连飞起,雨落胜血,亦不曾有点滴打湿黑蟒锦袍。

    他要去见皇帝,用自己最辉煌的姿态。

    一步,一步。徐如意走到了那四门已经滚落在地的,被称作洪武铁炮的四支粗重的铁通边,停下了脚步。

    看了看,又想了想,笑了:“同为大明将士,为天子尽忠,何以竟在这东直门外杀做一团,直叫亲者痛,更惹仇者快。”

    阴柔的嗓音轻轻诉说,并非声嘶力竭的呐喊,却传遍近万厮杀汉的耳中。刀风剑影为之一滞,活人无数。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大好的身子,不开疆拓土,不平定叛逆,却在这宫门前因为些阴险算计死的不明不白,是咱家的错。”

    “你。。。你是。。。。谁?”近处,一个浑身浴血的汉子颤声发问,好像面对的是庙中神佛的突然开口。

    “咱家是来救你们的人。”徐如意举目四顾,又笑了:“原来你在这里。”话音一落,身形已消失在了原地。

    众人茫然四顾间,却正看到一身甲胄的武英候飞上了天,炸裂。碎肉,断骨,血如雨下。

    震撼之中,徐如意却又来到了紧闭的宫门前,信手而推:“左右咱家也在皇上面前说不清了,便杀了你这不忠之人。你们所有人,速速撤去。谁若敢入宫中一步,明日东厂会请他一家老小喝茶。法不责众这一套,咱家这里可行不通呢。”

    十丈朱门,九九门钉,千钧机关无人开启,可只凭一人之力,门,开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来战

    荒芜的小园中,一张孤零零的香案上摆着一个金红小鼎,三柱清香烧成了一高二低的山字形。片片黄纸被一股旋风束缚在空中,道士身披一身八卦紫绶仙衣,手持木剑立在当中,双目微阖。

    “太元浩师雷火精,结阴聚阳守雷城。

    关伯风火登渊庭,作风兴电起幽灵。

    飘诸太华命公宾,上帝有敕急速行。

    收阳降雨顷刻生,驱龙掣电出玄泓。

    我今奉咒急急行,此乃玉帝命君名,敢有拒者罪不轻。”

    双目缓睁,无神的看向天际,雷云至,狂风起,龙神驾临。

    “急急,如律,令!”

    黑云压城城欲摧,蔽月遮星作万端。随着邵元杰一声令下,天上雷公电母显出真容。酝酿多时的雷云终于化作神威降下。

    徐如意负手立在紫禁之巅,头上银蛇狂舞,风雷大作。电光不时地将他的一张玉面闪的煞白。二目之中精光爆射,一寸一寸的将这庄严宫殿扫过,入耳处,喊杀声犹胜天地雷霆。

    死亡令人恐惧,可见惯了死亡,恐惧会化成一种淡然,这叫习惯。

    皇宫是人间可见的祥瑞所在,也是自古而今怨念汇集之地。

    英勇的士兵与低贱的宦官们杀做一团,高高在上的文武官员老爷们裹挟其中,受了无妄之灾。

    火势欲凶,但总抵不过这潇潇雨幕。

    “轰隆隆!”一声雷响过后,第一滴雨水落下,打湿了肩头的金蟒头颅。这是一个信号,大雨瓢泼落下。

    只要他想,这雨水一滴也落不到他的身上,但这不是他的选择。丝绸所织就的锦绣蟒袍美则美矣,却没有防雨的功效。短短的一瞬,便收在了一处,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却坚毅的身条。

    冷,身上冷,心也很冷。

    风雨之中,他看到了御花园中的对峙已到了生死关头。

    他可以阻止,但之后呢,又该以何等面目去面对?

    “八门落日,惊。”楚埋儿一声机械般无味的诉说,八道身影中有一个倒下了。心口一个大大的窟窿,青红脏器还有颤动,但心脏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八人成阵,如今缺了一人,阵算是破了,但朱允炆所承受的却是十倍压力,皇道真气再是神异,在身周这一众天门老怪的舍命相搏下终究还是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般走到了尽处。诚然,只要给他一个缓和的机会,内力便能自生。可很明显,他不会得到这种机会。

    喉头一甜,借着便是满口的腥气,血,喷了眼前李彩娱一脸。转瞬又被雨水洗去。

    “朕,朕。。。”

    朱允炆想说的是杀人的令,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了那个消瘦的身影,俊美的面庞,温润如玉的笑容。含糊间真正出口的也成了不甘的叹问:“真的。。。负了。。。朕,吗?”

    “没有的。”

    冥冥中一个声音在朱允炆的耳边响起,直如错觉。还没来得及体验死生轮回,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头,指如削葱根,掌如烈火心,精致的好似天女垂怜,坚定的如擎天之柱。

    一股柔和的力道流进了朱允炆的体内,与那所剩无几的皇道真气融为一处。

    “轰!”

    一股斥力凭空而起,天门七堂主陡然倒飞而出,刺破雨幕,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生如何。

    朱允炆想回头看看相助之人的面容,可头转了一半,脑袋猛地一疼,却是内伤发作,也晕了过去。

    伸手将自己这位天下最最尊贵的好友揽在怀中,一颗金色的丹丸撬开牙关送了进去,掌力一震,确保他吃了下去。徐如意将他抱到不远处硕果仅存的那根亭柱下倚着,摆了一个看起来还算舒服的姿势,又把腰间的君子墨剑放到朱允炆的怀中,方才站起身来。

    “看了半天,不累吗?”

    “你们的目标应该不是陛下,不然刚才应该是有机会的。”

    “看到咱家来了你们也不跑,反倒把拳头捏的这么紧,所以你们是来找咱家的?来送人头的?”徐如意笑眼看向西北处围墙的阴影,忽然愣了愣:“原来是你们啊,还真是来送人头的。”

    凭徐如意的目力,虽然三人都以黑巾遮面,但还是从露出的痕迹中确认了对方的身份,毕竟除了当中那个鹰眼的老者只有一面之缘外,其他两人可都是老相识了。

    “徐如意,没想到吧?”华鹏飞一跃在前,拳头捏的嘎巴巴作响,面色狠厉:“我一人打不过你,不知加上这两位,你的胜算又有几何?”

    “咱家放了你一次,你还敢回来,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徐如意耸耸肩,看着黑色的角质在马三宝的脖子上,脸上,手上蔓延嗤笑一声:“真够丑的。”又看向当中的鹰眼老者:“这位。。。老东西?抱歉,咱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了。你倒是神秘的很啊,功夫不错。”

    “过奖。”

    “咱家回去想了又想,也没看出你的武功路数。可能报个字号?”

    “你可以去问阎王爷。”

    “阎王爷不好见啊。”

    “一会儿你就见到了。”

    “那好吧。”徐如意笑了笑,抬指朝着三人轻轻弹了一下。破空之声尖锐刺耳,指风裹挟着三点雨水激射而出。

    飞花摘叶?不,只是试探而言,这三点雨水足矣。

    视线之中,华鹏飞如金翅鹏鸟凌空而起,手上一点寒芒,不知何时却是戴上了一个指虎。马三宝抬手,雨点打在掌心,身形略略一顿,复又踏步而来。

    一个躲,一个人硬挡,心性已是明了,从这轻功和内力而言,徐如意承认勉强还算入得眼。

    可唯有这鹰眼老者,拇指扣着中指,同样的一弹,那雨滴倒卷而回。

    紫气流转,混元不破。

    徐如意细目看着那鹰眼老者,忽然来了兴致:“真的不错,那便让咱家试试你的本事吧?”

    手上一翻一握。雨帘被一股吸力收摄成一个水球包裹在徐如意的右手。内力一催,一只霜华冰剑已然握在手中。

    “来受死?”

第三百九十二章 殇 上

    “嘭!嘭嘭!”

    “唰!”

    “嗖嗖嗖!!!”

    御花园中,天门八位堂主躺在地上,声息皆无,朱允炆昏迷不醒,怀里虚抱着那把君子墨剑,也是一般模样。

    瓢泼的雨落,满天的雷动却还是敌不过这内力激荡,溢散的劲气摧枯拉朽般将方圆数十丈的山石草木横扫一空,尘土起,又被雨水打落。

    四道黑影,如刹那流光,在这四下闪动。

    玄奥的招式,快如雷霆。身形疾走如流星陨落。

    没有交谈,也没有呼喝之声,只有剑光破空,拳掌相击的声响。

    早在这场战斗之前,马三宝对徐如意的定义只有一个强字。两人的第一次交手,他在破土境被对方以一招释迦掷象之法生擒。

    那是两人第一次的交手,也是马三宝自踏上武道一途之后第一次品尝失败的滋味。

    幸运的是,他没死,他见识到了强者的实力,这让他欢欣。

    东厂的地牢之中,他练成了十七年蝉的脱壳境,想着再与其一战雪耻,却在甘州城外被对方的一个护卫给打到了重伤濒死,待到醒来时,他听说了对方与天下第一,陆地行仙张三丰的一战,胜负不知如何,但张三丰破碎虚空,徐如意还活着,更阵斩数万。

    这个数字或许有些水分,但马三宝自问,若将自己放在同样的条件下,他做不到。

    但他仍旧还是没有放弃,因为借着生死之间的感悟,他终于走到了十七年蝉的最后一境,蝉动。

    一身黑甲如金似铁,三石强弓莫能破之,马三宝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所以当朱棣和道衍令他南下的时候,明知其中艰险,他依旧没有退缩,潜意识里,他还想一战。

    道衍看出了他的想法,可不知为何,没有阻拦。只是将需要他做的事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之后叮嘱了一句:“该做的都做了之后,随你。”

    因为有这句话,因为心底的躁动,马三宝与华鹏飞一拍即和。

    终于走到了此刻,怀着必死之心,马三宝对徐如意出手了。他自知不如,可凭着对自己的了解,暗衬总不会差的太远。可没想到,对方的恐怖完全超过其想象。

    哪怕是拼劲全力,也只是勉强的跟上对方出手的节奏步伐。

    可即便是这样,对方的注意力却主要还是放在了那鹰眼老者的身上,对待自己与华鹏飞,完全就是随手一击,肆意为之。更令马三宝感到耻辱的是,自己依旧只有招架之功,全无反手之力。

    耻辱!

    “知~~~~~~~~~”马三宝忽然张口,如蝉鸣,声音尖锐刺耳,由低到高,手上招式也愈发的凌厉逼人。掌刀横劈竖斩,直取徐如意颈间项上,道道残影倏忽间便是十数次斩击,最后陡然长身而起,身在半空,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如宝刀屠龙,力劈华山。

    招未落,势已生,口中的嘶吼愈发凄厉起来,令人心乱。

    “聒噪。”徐如意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低低念了一声,俊美到妖异的脸庞上无丝毫喜怒,手上聚雨而成的霜华剑舞动成一帘璨然的华幕,锐利的剑意划过空气,马三宝哪怕有角质的保护都能感到皮肤隐隐作痛。

    还好他不是一个人,化鹏飞鬼魅般地出现在徐如意的身后,粗粝无光的指虎毒蛇般袭来,快如闪电却又悄无声息,正顶在了徐如意的后颈正中。

    屈屈凡铁,能奈我何!

    徐如意仗着功力高深本想硬撑一招,取了马宝三性命,奈何鹰眼老者也运起双臂,袖口顿时灰飞,露出两条烙铁似通红发热的臂膀,正面对上徐如意霜剑,相碰的瞬间,竟是炸出水雾,趁此机会,马三宝掌刀落在徐如意的头顶,却得一股巨力反噬,倒飞而出。

    “死!”华鹏飞怒吼,也要发力。。。

    “你说谁?”冷漠的声音清凉如雨,徐如意身子朝着鹰眼的老者,头却转过了一百八十度,直面华鹏飞,尖锐的指虎在他的脖子上画了一个半圈却连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下。

    “你?!”

    “我什么?”徐如意诡异的一笑,反手一掌,却未得手,化鹏飞蝶舞般脱身而去。

    “也就这点儿本事了。”徐如意的头缓缓地又转了回来,向着老者抚掌道:“好本事!好功夫!”

    雨水滴落在鹰眼老者双臂上,如掉在烧红的铁板上般发出“滋滋”响声。

    “少林铁臂拳练法苛难,练到大成双臂浑似生铁,可这生铁在咱家面前和薄纸也差不了多少,可传闻有人为更进一步,以烙铁印双臂,可练得一手火烙铁臂拳,当真是一流横练外功,攻守兼备,咱家可算是见识了。”徐如意瞥了眼霜剑,冷冷道。

    “哪里,徐公公这手御外物而随心所欲的功夫已经是超凡入圣了,我真是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天才,可惜你行事走偏了。”鹰眼老者冷哼道。

    “哦?你是和尚还是太监?”

    马三宝在一旁回复了下心情,咬牙道:“好你个徐如意,咱家今天就是蜕去三十年阳寿也要拿下你!”说罢怒目圆睁,浑身角质一阵蠕动,又是蜕下一层,令人没想到的是这难看漆黑的角质内层竟是洁白如雪。

    马宝三撕开褪掉的角质,新长出的一层角质更加狰狞,比起之前,角质之上竟是长出了许多细微的倒刺,看上去令人头皮发麻。

    徐如意厌恶道:“更丑了!”

    话音未落又是斗在一起。化鹏飞的阴狠,马宝三的凶残,鹰眼老者的刚猛,皆是令人胆寒的强大,今天聚在一起却只是为取一人性命,只因......此人强得非人!

    这处本该是清新淡雅雨景的皇家园林,此时已是一片狼藉,万春亭早已倒塌,青砖碎裂四散,风中传播着激荡劲力的声音。

    化鹏飞使尽浑身解数,堪堪避过了徐如意的一掌,惊出一身冷汗,虽然他如今功力大成,但毕竟在他以前的日子里少有跟人交手,如今只能偷袭辅助,对徐如意的威胁是最小的,可他总感觉徐如意有点不对劲,在刚才的交手中但凡徐如意肯吃一点亏,有数次机会可以拿下化鹏飞,哪怕杀不了,也能让他失去战斗力,可如今的状况是徐如意和他们纠缠上百个回合未有结果。

    鹰眼老者面色阴沉,自己之前放下狠话,要送徐如意见阎王,现在他脸隐隐地疼,真不知道这个小怪物怎么练的功夫,自己作为。。。,三人联手奈何不得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瞥向徐如意身后的朱允炆......

    没人趁这个机会去结果他,因为他们三人都知道,一旦想绕过徐如意解决朱允炆,那徐如意的反应没人可以想象,变数太大,不过只是让他清醒过来扰乱徐如意的注意......

    鹰眼老者趁徐如意被马宝三纠缠之时,突然挥舞通红的双臂,腾起一片水雾,然后口舌发力将一滴津液吐出,射向朱允炆。

    徐如意瞬息散去水雾,可还是没料到这点,那滴津液就这样击中朱允炆的人中穴。

    徐如意瞬间暴怒:“你!”

    徐如意感觉一股战栗感从百汇穴传来。鹰眼老者只觉身体一寒,只见到徐如意满脸怒相,却双目一片空洞,甚至逐渐泛起深邃的白,豪光隐现。

    “如意?”

    朱允炆轻轻的呢喃般的喊声传来,徐如意眨眼间又恢复原来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幅模样不曾出现过。

    徐如意转头,身形一闪而逝,来在朱允炆的身前,轻唤道:“陛下......”

    马宝三三人相觑一眼,没有一个人趁此机会动手,显然刚才那种压迫感不是个人错觉。

    “如意,你有什么话对朕说的吗?”

    “回陛下的话,待奴婢剿灭完这些反叛罪人再与陛下详谈。”

    “反叛,罪人?”朱允炆深深地看着徐如意,又闭上了眼睛:“好......好!”

    马三宝三人已经忍不住动手了,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终归是要开打,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三人合击,徐如意转身过来用平和的声音说道:“咱家要认真杀人了!”

    如此说着,徐如意轻飘飘一掌,打向三人。

    这一掌,不见如何的精妙,招式甚至可以算是粗陋不堪,比江湖把事,小儿打架还有不如。可落在三人眼中,仿佛漫天都是掌影,无一是虚,避无可避。

    退?

    此时若退,何时可进!破釜沉舟,只此一击!

    惨白的电光撕裂,紫薇星斗愈发的黯淡。

    马宝三一脸狰狞:“不!不可能!”狂吼着,想再用上十分之外的三分力,却猛见得徐如意淡定的表情凝固了,君子剑从他的胸膛冒了头。

    “滴答”

    血

    落下

第三百九十三章 殇 下

    “为,何。”

    极尽人间豪华的皇宫,在雨水的洗刷下,显现出少有的寂凉感,平时无时无刻不穿行宫中的太监都不知了去向,只余下之前短暂混乱产生的鲜血尸体。

    朱允炆脸色木然,这一天他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大到褪去了他一身九五至尊的龙气,仿佛又变回了当初那个怯弱迷茫的少年。

    他看着没入徐如意背部的君子剑,有些惊讶,又有些释然和仇恨,最沉重的是眼底那一抹痛苦。

    马三宝三人先是一愣,然后尽露出喜色。

    “哈...哈哈!”马三宝捂住脸,仿佛怕自己的大笑撕裂了嘴角的角质层。化鹏飞抚摸着产生了裂纹的指虎,脸色有些复杂,想笑,又不知为何感觉心里头空虚得紧。只有鹰眼老者冷喝道:“别掉以轻心!他可是徐如意,不摘下来他的脑袋,我都不放心!”

    说罢其余两人顿时醒悟,再度摆开了架势。

    至于徐如意,他觉得很冷,不只是因为带着温度的血液离他而去,那来自心头的凉意在热血流出之前早已传遍全身。瞬息间,眼前景物如走马灯般变换,人、雨、皇宫都消散了。

    徐如意看见了一个人,他自己,徐如意看见了自己,盘腿而坐,双目闭瞌,宝相庄严。心头那一抹凉意化作蚀身之毒,消解了眼前“徐如意”一身血肉,变作了一具温润玉色的白骨。

    徐如意冷冷道:“是你!”眼前白骨随着徐如意意动做出“皱眉”的动作,颌骨开合,契合着徐如意的话语,白骨无皮无肉却能让人清晰的感觉到“他”在皱眉,诡异非常。

    随即白骨又变作一副诡异笑相:“痴儿,累了吧?放下吧,歇一歇......让我来帮你。”

    “何须你帮?”

    “那你如何不躲?如何不闭脉锁血?你要寻死?”

    “死又何妨?”

    “痴儿!人之七情,汝犯哀寂,所以败之,无情无欲便无败。你不是不舍主仆之情吗?让我来,我能帮你。毕竟,你这身子,可是八百年来我最满意的了。”

    指虎碎心脉,角刺裂丹田,铁臂断颈椎。

    朱允炆毫无反应,静静地看着徐如意被虐杀,剑还握在手中,就那么看着。

    这一瞬,朱允炆只是一具空壳了,他已经不在乎自己有什么下场,反正他的世界已经塌陷,他不在乎被掩埋其中。

    “终于......终于!王爷的伟业完成了!不对!以后该叫陛下了。”马宝三狰狞地看着朱允炆,却不急着动手,反正朱允炆在他眼中已是待宰羔羊,他要好好享受一下胜利者的快感。

    化鹏飞随手丢掉指虎,就在这时他还觉得有些不真实,杀了徐如意,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呢?啊,既然舅爷大仇已报,自己就回去给他守孝三年吧。

    鹰眼老者双臂暗淡下去,看着徐如意尸体,感慨良多,徐如意在天门历史上所有门主中也算第一的奇人,可惜胳膊肘往外伸,自己留他不得。接下来还有一步谋划,自己得先把这化鹏飞送上天门门主的位置,给接下来北平的那个皇帝来个交代,然后......天门就得交给自己这乖徒弟手上了,鹰眼老者略带慈祥的看向兴奋的马三宝。

    马三宝深呼一口气,对着朱允炆说道:“看在您是王爷侄子的份上,给您一个痛快。”

    朱允炆不理睬他,马三宝也不以为意,乐呵呵的将手掐向了朱允炆的脖子。

    一朵洁白的花朵闪过,马三宝的手臂掉在了地上,马三宝愣了一下,痛苦才传来。

    徐如意的尸体挂在剑上,垂着头,圣洁的火焰熊熊燃起,舞动间仿佛一朵盛世白莲,恍惚间,马三宝几人看见一具白骨在对他们拈花而笑。

    “这。。。这是什么!”

    泥土和砂石在莫名的颤动,一股浓稠的杀意降临,威压这整个皇宫紫禁。轻轻的一声叹息过后,九天雷霆狂然而落。

    整个南京城被这恐怖的杀机震慑,人人闭目,小儿止啼。

    千万个声音有老又少,有男有女,出自一口,齐声喝问:“此片天地,何者可信?何者不可杀?纵情为我,放浪形骸,方为世尊我佛。你自千般阻我,终为天地所弃,今当如何?”

    “当。。。。杀!”

    鹰眼的老者、马三宝、华鹏飞眼见得徐如意一番诡异的自问自答后,火焰不见,转而蒙蒙的黑烟自其三百六十窍弥散而出,黑烟中隐隐有万千张怨毒的面孔溢散,尺长的豪光柔和而温暖,透漏着无限的慈悲,而慈悲的极至便是冷漠与无情。

    马三宝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浑身战栗不已,必死的觉悟让他与徐如意一战,可那是面对着一个人,而现在,眼前的存在,是佛,也是魔。

    余光偷看,老者和化鹏飞与自己也是一般的模样,如砧板鱼肉,战战而不能自已。

    “逃!!!”老者一声爆喝,三人不管不顾的转身,再无一丝对抗的念头,纵起全身功力,足下连点,恨不得肋生双翅。

    两只素白的手臂从黑雾中探出,成爪,轻轻一摄。马三宝三人只觉得身后一阵强大的吸力袭来,百川归海,无可抗拒。华鹏飞轻功最高,身子已经跃上了墙头,也一样的无力,似笼中鸟,任他如何煽动翅膀,也不能摆脱脚上铁链的拉扯。

    马三宝学着老者的样子,以一个千斤坠,顿马桩的架子将双脚深深陷在泥土之中,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地上多了四趟四寸深浅的沟壑而已。

    “逃不能逃,那便拼了!”鹰眼老者怒吼一声,在三人被黑雾笼罩的瞬间狂吼。

    “拼了!”

    黑雾将四人的齐齐的笼罩,一阵激烈的翻涌过后,忽然归于平淡。一个骷髅头被扔了出来,接着又是第二个,又是第三个,咕噜噜的滚动,停在了一个泥坑之中。

    “陛下。奴婢和您说过,奴婢剿灭完这些反叛罪人再与陛下详谈。”黑雾向着中心涌去,最后如一道虹吸,尽数被徐如意吞进了口中:“怎么就不能等一等呢?”

    脚下,零落着几百根惨白的骨头,血肉与那三个骷髅头一般,不知去了何处。

    “你。。。你。。。”朱允炆被眼前的一幕惊的不知何言,握着剑柄的手下意识的又送了一下,徐如意低头,微微一笑,伸手如迦叶拈花,右手食指和中指夹在剑尖,缓缓地向外拔,墨剑带着殷红的血,离开了朱允炆的掌握,从徐如意的胸前透体而过。

    “真是好剑,可惜弑主不祥。”徐如意轻轻念了这一句,左手抓在剑柄上双臂一震,“咔啦啦”墨剑化作实数碎片落下。

    胸前的伤口还在滴着血,徐如意转过了身,温和的看着朱允炆:“陛下,为何如此?”

    “因为你骗了朕,朕拿你作骨肉兄弟,你却骗了朕!朕便杀你!”朱允炆双手紧紧地攥着拳,血从掌心落下,放生怒吼:“你是什么天门的门主,你为何瞒朕!你专权自用,屠戮满朝文武,结党营私,揽功于己身,却将骂名放在朕的身上,你当朕不知道吗!你再看这宫中,朕只是想用你一个手下警告你一番,你却举兵谋反,血染宫廷,朕难道看不见吗!

    厂公,督主。好一个厂公,好一个督主!你不是朕的奴婢吗?你不是朕的兄弟吗?朕给了所有,你的本分呢?你的忠义呢?一声令下,宫中宦官具反,好威风,好煞气!那朕呢?朕这个天子又算的什么?算的什么!!!!”

    双拳连打,吼声中,百十拳疯狂的打在徐如意的胸前,毫不留手,劲气纵横间将二人脚下的零落白骨都迫在了一旁。

    滂沱的雨水哗啦啦的落下,雷声却悄然而止。

    徐如意不挡,也不避,甚至也不回话,只是那么看着朱允炆,双目中激射的白光令人猜不透他的情绪,但嘴角那抹微笑却透漏着讽刺。

    “你算什么!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朕给的!朕能给你,便能拿回来!能拿回来!”

    朱允炆喘息着,用尽了身上最后的一丝力气,摊坐在地上,脸上的雨水落入口中,有些淡淡的苦涩:“皇爷爷,孙儿无能,孙儿不孝,没能守住您给孙儿的江山。孙儿这便去向您赔罪了。”抬起头,怒视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朋友或者仇敌,朱允炆闭上了眼睛:“你动手吧!”

    “好啊。”点点头,抬手如龙腾,落掌似山崩。轰然一声,掌心贴在了朱允炆的天灵顶门。

    “嗯?”朱允炆身子一震,片刻,却又茫然的睁开了眼睛:“你在羞辱朕吗?”

    “他要杀你,你。。。还要拦我!”徐如意微微颤抖着,没心攒起一个大疙瘩,满脸的青筋,似乎在挣扎。

    “这是我的身体,只有我能做出决定。”

    “他要杀你!”

    “我。。。高兴!”

    “你会死!”

    “我说了,我高兴!”身形猛然的一定,紧接着,徐如意双膝一曲,跪倒在了朱允炆的面前,眼中那诡异的白光消散,一双眸子温婉的看着朱允炆:“奴婢,参见陛下。”

    “你。。。总归是我的!你逃不了的。”

    “陛下,奴婢或许便要去了,有几句话想和陛下说说。”顿了顿,徐如意微笑着道:“有些事不是奴婢能选的,奴婢没有办法解释,也不想解释。但有一点奴婢希望陛下知道。”徐如意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奴婢从不曾辜负陛下。奴婢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陛下能够过得开心。陛下珍惜这片江山,奴婢自无所不用其极,也要为陛下守住。陛下待奴婢如兄弟,奴婢便以性命报答。陛下既然倦了,那奴婢,便把这条性命给陛下吧。”

    “如意,你?”朱允炆看到无数黑色丝线一样的东西在徐如意的身上蔓延,先是薄薄的一层,然后又一层,然后有一层。。。

    “陛下,太监这辈子,其实就是守着陛下过得。不忠不义的其实就是几个,今晚这一切,只是偏巧让这几个不忠义的占了先机而已。

    奴婢说这些也不知陛下能听进几分,不过东厂。。。是忠的,宫里的,也不是人人该死。

    陛下,算是奴婢最后的一点请求吧,给他们一条生路,将来北边儿打来了,您可能还用得上他们呢。”

    掌心一凉,一个晶莹剔透的扳指被放到了朱允炆的手中。黑色的丝线彻底的覆盖了徐如意的面容以及周身上下,却还未停歇。

    “陛下,下一面或许便是来生,我们。。。便不要再见了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天下糜糜

    对于时间的存在,后世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说法。

    时间并非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定义,而是真实存在的一条长河。又有两只真实存在的怪兽,一只叫做过去,一只叫做未来。

    名为过去的怪兽自长河的伊始进发,张着一张血盆大口,不停地吞噬,不停地追赶着。而名为未来的怪兽则从长河的结束开始,也张着巨口,向着这边走来。

    诚然,时间的长河很长,很长,长到无量量劫,但总有一天,这两只怪兽会在这长河的某一点重逢,而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便是这天地归于混沌的时候。

    方孝孺没有听过这个说法,更没有见过这两只怪兽的存在,但对于末日的来临却有着深切的感受。

    自燕王起兵,如今已是三年光景。而当初那位风华天下的厂公也在那个黑茧之中待了三年。

    那一夜,满朝文武屠戮殆尽,留下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他方孝孺,另一个则是长兴侯耿炳文。

    诚然,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空下来的位置便被下边的酒囊饭袋给补上来了,但真正有用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文一武,面对着自北平动地而来的滔天杀气,维护着声名狼藉的建武王朝。

    清君侧

    这是北平起兵时所用的借口。

    方孝孺看过缴文,平心而论,他觉得很有道理。抛开慷慨激昂的文笔不谈,只是讲道理,建武朝自皇帝继位以来,对满朝文武的血腥杀戮相比先帝也是不相上下。阉宦弄权干政也是真的,奸臣结党也是不假。

    方孝孺想来想去,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反驳的点。

    可如今,朝堂上已然清明,该死的都死了,没死的也变成了一个不知道如何形容的黑球,被埋在宫中三丈深的地底下。还要怎么样呢?

    说这些也是无用,对于北平那边来说,反都反了,难道因为你几句话就算了?未免太过儿戏了。

    民心向背的情况下,天下糜烂。

    耿炳文领着朝廷拼拼凑凑得来的最后的四十万将士迎了上去。面对着北平的精兵强将,打是打不了的,但距城而守却没有什么问题。

    拖,拖到死。

    这是方孝孺和耿炳文合力做出最终的战略,以朝廷的积蓄拼北平一城,没有不胜之理。

    道理是这般讲的,但守得住城,却守不住村。

    山东一省被朱棣整个的当做了自己的补给之地,予取予求。百姓如何不去管他,但有一粒米,必做军粮,但有一文钱,必做军饷。杜工部的三吏三别在山东一地处处皆是,朝廷,却无力去救他们。

    披着一身霜雪回到府中,方孝孺将帽子卸下来挂在架子上。老妻在身后为其脱下皮袍抖愣着:“老爷累了吧,先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烫壶酒,今天想喝点儿酒,心烦。”

    方夫人对一旁的管家吩咐下去,便又来到近前为其揉着两鬓的太阳穴:“皇上。。。他。。。”

    “啊,今天又没见着。”方孝孺闭着眼睛叹息了一声:“三年了,要不是每年的端午能见他一面,老夫还以为他。。。。唉,算了,不说了。”

    方夫人见他发怒,赶忙帮他抹着前心道:“别生气,气大伤身。毕竟。。。那人与陛下的关系特殊。”

    方夫人本事劝慰,没想到方孝孺就像被点了火药桶一样,怒气更甚:“特殊?特殊又怎样?他是皇帝,皇帝的责任是天下,是这天下!为了一个太监就颓废至此,如何能够担的起这个天下。”

    这种话方孝孺三年前是绝不敢说的,东厂与锦衣卫的存在让天下人都学会了说话过脑子的好习惯。可如今不同了。

    皇帝消极怠工,锦衣卫也就还是那副死样子。东厂因为那场阉宦之祸,虽然不知为何没有被皇帝诛灭,但总归失了依托,也成了丧家之犬般的存在。

    眼看他朱楼起,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人都说徐如意是奸贼,但现在看看,为夫与耿侯爷顶着这个烂摊子能撑过这三年还多亏了他。真是没想到,他竟然能用白莲教来掏北平的老窝,确实厉害。”

    “那是白莲教所为?”方夫人惊诧到。

    自燕王正式兵出北平,白莲教也同时揭竿而起。

    对于朝廷来说,这等局面应该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样,可谁成想,白莲教竟然与朱棣打到了一处。

    也没有什么正面的对抗,就是各种阴损的偷袭,劫粮草,打游击,行刺军中将领,地方官员,招招打在朱棣的痛处。甚至有一次还不知怎么就聚集了近万兵马攻击北平城。

    若不是朱棣回师,恐怕便要折戟沉沙了。

    这个中的原因世人多有猜测,最流行的说法,就是朱棣看上了唐赛儿,激怒了白莲教。方夫人本来也是这般想的,没想到竟然是因为那个阉宦。

    “不止呢。”方孝孺今天的话似乎有些多,哼了一声,又说道:“前一阵子传的那个阴兵过境知道吗?”

    “嗯。。。妾身略有耳闻。听说是因为燕王桀骜,冲撞了九幽阴司阎罗,故而派下黄泉阴兵前来。。。妾身还听说,他们一个个都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在夜晚降临,杀戮。。。”方夫人说到这里,又疑惑道:“这,也是那阉宦所为吗?”

    “应该是了。”方孝孺点点头。

    老管家这时候把酒也端了上来,摆在桌上。方孝孺喝了一杯,身子暖和了过来,但话却少了起来:“就这样吧,皇帝那副样子是指望不上了,老夫这身子也不知还能撑到几时,耿老侯爷听说也病了。唉,撑一天算一天吧。”

    “老爷。。。”方夫人左右看看忽然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声。

    “怎么?”

    “妾身。。。妾身。。。”

    “老夫老妻,有话直说便是,你怕什么?”方孝孺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

    “妾身,有个想法,就是。。。”方夫人讷讷的道:“朝廷,最后。。。北平。。。燕王他。。。”

    “不要说了。”闻弦而知意,方孝孺抬起了手:“男儿顶天立地,死又何妨。既然清白而来,自当清白而去。”

第三百九十五章 刹那永恒(大结局)

    三年前的南京一场大火,整个皇宫紫禁有大半化作灰烬,至今仍在重建。而三年后的今日,北平,也起了一场火,烧在燕王府,也烧在整个北平城。

    火光中的杀戮,杀戮引起的大火,一片修罗道场。

    “你想到了?”一身大红的衣裙,欧阳兰花指捻过青丝,眉眼似秋水流波。

    “听闻唐佛母在关外建城,贫僧还在想这关内局面由谁主持,没想到竟是东方教主。”

    “很奇怪吗?”

    “奇怪,但也没那么怪。”道衍温和的笑着,城中的哭喊声充耳不闻:“贵教上下似乎对这北平城执念甚深,一次两次三次。贫僧也有些倦了,便送与贵教了。只是贫僧有一问相询,还请东方教主实言相告。”

    “说说看?”

    “三年前的那一场,到底,是唐佛母的意思,还是东方教主您的呢?”道衍困惑道:“明明南京的那位已经死了,明明贵我两方合力,利大于弊。为何最后会有那玉石俱焚的决断?”

    “那件事啊。”欧阳掩着嘴唇轻笑:“被抓了说明便是无用的。不过看在他们有些资历的份上,本座松了他们的枷锁,没想到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冲出这北平城,那看来便真的是不该活了。”

    “原来如此,看来并非佛母的意思。那贫僧却是真想知道,东方教主做下这等大事,最后又是如何对佛母交代的?”

    “咔啦啦”,廊柱经不住烈火的焚烧,倒塌下来,摔做两段。身后的王府大厅摇摇欲坠,瓦砾落下。

    “谁知道呢?反正她宠我。”欧阳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反掌之间,笑意更甚:“听说你武功没了?准备受死了吗?”

    “她宠的恐怕不是你。”道衍叹了一声,摇摇头:“这天下之局已是走到了尽处,贫僧的最后一策此刻应该也已经送到了王爷手中。贫僧的身体,也是时日无多。西方极乐地贫僧是不做多想,倒是九幽黄泉路可以考虑一下。东方教主可愿意与贫僧同往?听说那八百里曼珠沙华乃是一大盛景。”

    “好笑。”欧阳嗤笑一声,一掌横推,绝强的掌力呼啸而至。

    道衍双掌合十,面目安详:“南无阿弥陀佛。。。”

    “轰!”

    手掌打碎那颗光头的同时,城中接连的雷霆炸响,一股刺鼻的硝黄气息蒸腾而上。。。

    。。。。。。

    “王爷,当您看到此信之时,贫僧该是与北平城,与白莲教一起归于尘埃。未能为王爷守住北平城,甚憾。然则,白莲教一去,后方再无顾虑,此为一利。二利者,征战三年,军心疲惫。此时城破家灭,三军逼为孤军哀师。以复仇之念做军心战意,当有奇效。

    朝廷挟耿炳文家眷于京中,令其领兵在前,扼守归德怀庆二府,此策甚妙。贫僧虽为王爷请来哀兵,然久攻之下,胜算不过三七之数,仍显不足。故贫僧有最后一策献上,书于下文,甚险,还请王爷斟酌。

    二世子随于王爷军中,当是无忧。大世子已被贫僧托于妥善所在,不日当抵王爷军中。贫僧知王爷不喜大世子,但贫僧有一言相付:得位不正,可一而不可再。嫡长传承,方是长久之道。

    言之所尽,贫僧于黄泉路上百拜顿首,惟愿王爷登临九五,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细细的将这绝命书读了三遍又三遍,朱棣方才收回怀中。

    “朱能何在!”

    账外一大将顶盔掼甲走进帐中:“末将在!”

    “聚将鼓,点兵三军!”

    “得令!”

    。。。。。。

    建武四年十月初一,大雪。燕军大将张玉挥师十万强攻归德府徐州城,三日不休,长兴侯耿炳文率军驻守,战况惨烈,城池几度告破。初四夜,有阴兵过境,偷袭燕军后营。长兴侯领兵出,两面夹击之下,大破燕军,斩首无数,张玉战死,不见燕王踪影。是为徐州大捷。

    建武四年十月十日,燕王挟大将朱能、邱福,领兵三万,一日破扬州、两日破泗州。江防都督陈瑄以舟师降燕,燕军渡江,下镇江,直取南京。

    建武四年十月十三日,南京金川门破,南京陷落。

    “如意,没想到少了你,朕真的没有守住这片江山。”朱允炆挥手扫去黑茧上尘土,轻轻地拍了拍:“别说,这个时候了,没想到你东厂的那批手下还在帮朕,反倒是那帮文武大臣都降了,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依靠着黑茧缓缓地坐在地上,朱允炆扭头道:“朕当年可能真的错了吧,给你赔个礼哈。

    你当年送给朕的那两个活礼物还记得吗?朕有儿子了,而且是两个,要是有机会领你看看。你的武功那么高,随便教他们两手,估计他们就会很厉害了。

    皇爷爷最喜欢的那个琉璃瓶你还记得吗?当初咱俩还纳闷儿为什么皇爷爷不带进陵中。今天我发现啊,原来装瓶子的那个锦盒里原来另有玄机哦,你猜是什么?猜不出吧?”顿了顿,朱允炆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皇爷爷信上说,如果我真的守不住这江山,城破的那一天,便剃了头发从武英殿的密道走。哦,还有一把剃刀来着,不过我给扔了。

    当皇帝挺没意思的,当和尚估计更好不到哪里去。朕有些想你了,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大黑球啊?真有意思。不过三年不吃不喝,估计也。。。你别急,朕这就下去陪你了。”

    一个翠玉的扳指举在空中,朱允炆睁一目眇一目,对着太阳看了又看,一滴泪从脸颊滑落。

    无数的人影挥刀持剑,提枪弯弓,沿着宽广的宫道喊杀过来。有马,马上有将军,其中一个穿着金盔金甲,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很熟悉。

    “四叔,天下是你的了。”喃喃的一声,朱允炆张开了嘴巴,掐着扳指的手也松开了。

    “噗!”

    一只光洁如玉的手在朱允炆的耳边刺破了蚕茧,将那扳指抓在了手中。

    “?!”

    又一只手探出了蚕茧,撕开了一个更大的窟窿。赤条条的男子走了出来,浑身上下泛着一股玉色的光华,内里的骨骼好似都清晰可见。

    “难道是他?他不是死了吗?”朱棣眯着眼睛,挥了挥手。

    士兵向着前边围拢过去。

    “陛下,好久不见了。”

    “如意,你。。。你不是太监?”这是朱允炆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日后的建武大帝回忆中最大的遗憾。

    “本来是的,但张真人的地仙金丹效果不错。”徐如意微微一笑,一如三年前的御花园中,说道:“待奴婢剿灭完这些反叛罪人再与陛下详谈。”

    “如意。。。”

    “陛下?”

    “小心。”

    朱棣大喊道:“勿要伤了陛下!”但同时却又向着身旁朱能使了一个眼色。

    “放箭!”朱能喝道。

    徐如意向着天空望去,箭雨呼啸破空,遮蔽天日。目之所及,刀枪以走到了近处。徐如意双手虚抬,劲风狂飙而起,将空中的百千羽箭定住,再一推,箭簇以更加迅猛的速度沿着来时同样的轨迹倒飞而回。

    有人举枪突刺,有人挥刀劈砍,更有无数人跟随。

    徐如意叹了一声,双手十指如穿花之碟虚点。每一次点动,总有一颗大好的头颅炸裂。

    徐如意向前走着,十步,便是百多条性命不再。二十步,身前十丈已再无一人站立。

    “鬼。。。鬼啊!!!”有人哭嚎着转身落跑,但更多的人却红着眼睛迫近:“鬼又如何,杀之!”

    “杀!!!!”

    晴空一声雷响,紫光隐现。

    “时候到了吗?”徐如意抬头看看,笑道:“老天爷,再等等啊?很快的。”

    竖起一根手指自左向右的划过,只见一道光华璀璨,无数残肢断骸飞起,血肉成块的落在地上。

    淡然的与马上的朱棣对视,点了点头。

    “你?!”这一瞬,朱棣只觉得仿佛看到了阎罗殿中,判官提着朱笔将自己的名字写下。下一刻,隐约的听见有人喊着:“王爷!”

    朱棣的头颅也如西瓜般破碎,紫色的雷光与此同时,于九天之上落下。

    这是所谓的天诛地灭,还是张三丰的破空飞升?

    徐如意转过了头,看向朱允炆:“陛下,详谈不了了,那便来世再说吧?”

    身体化作无数的光点消失在了这猛烈的雷光之中,随后,又是一道玉色的光,在这紫雷中逆空而上,势无可挡。

    “如意。。。”朱允炆握着翠玉的扳指起身大喊,又化作呢喃:“朕,以人间天子之名,祝你,如意。”

    漫天仙乐梵唱,似须臾,又似万年。

    (大结局)

最后的话

    嗯。。。。。。好多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忽然明白了《出师表》里的那句临表涕零,不知所言的含义。

    书写到这里完结,说烂尾有点儿过了,说好也有点儿勉强。那就算是半烂好了。

    有些线最后还是没有结好,比如魔刀门,比如封玉萧,比如陈冬儿,比如古月真,比如沈红仙,比如楚枫,江进酒,比如吐蕃的活佛,比如。。。。

    太多了,多的都数不过来了。

    这其实也是本书最大的问题。

    公里公道的说,这本书想写也能写下去,靖难之役的攻防,上边提到的那些人的结局,还可以开海,荡平蒙古,再扯一点儿还可以去打倭国。

    但猫儿不想写这些。首先呢,不得不承认,猫儿第一次写书,经验还是不足,一次人物写的太多,华而不实。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故事是不现实的,猫儿努力了,但实在做不到。靖难的攻防,说白了,两边儿打来打去,没开展,阴谋阳谋都可以扔上去,但真的开战了,战场上哪有那么多的阴谋可用?如果阴谋可抵刀兵,那宋朝输给女真蒙古实在是太冤枉了是不?

    主角无敌的文章确实不好写,有人说这书写的有些压抑了,想看大杀四方的。

    但大杀四方的话,主角直接去把朱棣宰了不就好了,接下来写啥呢,您说是吧?

    不管怎么说吧。

    这本书完结了。成绩一直很一般,但猫儿很知足,当初说的,只要有一个人看,猫儿就会一直写下去,猫儿觉得应该算是做到了,在这里,必须感谢“从不看正版小说”“幽冥灬萧寒枫”“鎏阳dalao”“carra。”等等等等,太多了,猫儿感激不尽Orz

    妈呀,有点儿掉眼泪呢?

    那就再说几句。

    写这本书对猫儿的生活改变很大。猫儿在外企上班,因为与国外的时差关系,早上六点上班,下午三点下班。吃过饭,小睡一会儿到六点,码字到八九点的样子,十二点睡觉。也就是说,真正个人生活的时间就是晚上九点到十二点,每天四五个小时睡眠实在很累,但猫儿没有断更过,怎么说呢,乐在其中。

    你问为啥不周六周日多码点儿?嗯。。。火不烧屁股就没灵感吧。。。。

    没挣多少钱,合共大概一两千的样子?不过猫儿这第一本书本来也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所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错,还有第二本!

    可能叫《一笑书》吧?

    半武侠半玄幻的,嗯。。。应该可能大概还发武侠频道吧?

    具体点儿呢。。。不能飞,有道法,武者也厉害。不穿越,不金手指。就是纯粹的两个少年起飞的故事。

    轻松搞笑些,不写这种黑暗文了。

    本来想小白文,结果想着想着又跑偏到这种冷门儿的了。

    残念

    这本书,猫儿很有信心,奔着封神去的,要是能看到这句话的官家估计是真爱了吧,到时候支持下呗?

    看盗版也没事儿,回来给个评论就行。

    嗯。。。大概就这些吧。

    祝,安。

    嗯。。。还是祝发大财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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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530/ 第一时间欣赏厂公为王最新章节! 作者:徐猫儿所写的《厂公为王》为转载作品,厂公为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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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公为王介绍:
怅怅莫怪少年时,百丈游丝易惹牵。
何岁逢春不惆怅?何处逢情不可怜。
杜曲梨花杯上雪,灞陵芳草梦中烟。
前程两袖黄金泪,公案三生白骨禅。
老后思量应不悔,衲衣持钵院门前。
书友群:567629495(东厂)厂公为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厂公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厂公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