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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娃三岁不好惹全文阅读

作者:简妮不会飞     福娃三岁不好惹txt下载     福娃三岁不好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抢田田

    三人一马行至家中,却见院落内外灯火通明。门外边看热闹的挤得里三层外三层,三人好容易扒开人群,就听里边人吵了起来。

    声音最为尖锐高亢的,便是属于杜家老太的叫嚷。

    说这杜家老太太太,只因长子会读书便偏爱长子杜明成,家里吃穿用戴,无一不是可着大儿子先来。

    因这杜安鹿的爹杜春生没能读书,老实巴交长了颗种田的脑袋。

    杜家老太太打杜春生一小儿就看不上他,要不是林秀儿主动看上了二儿子,倒搭着进了杜家的门,恐怕到现在杜老太太也不肯给杜春生说一门亲事呢。

    就这么个偏心眼儿的杜老太太,昨日到镇上赶集,也不知道从哪个长舌妇口中听说了林秀儿从林家继承了田产的事,一下子就打起了歪主意。

    那人怎么说的来着,“你家二房媳妇的爹可是大手笔啊,一下子就给了五十亩地。啧啧啧,你们家老大杜明成都没有这么多。”

    是啊,杜老太太的大儿子杜明成不光没有这么多地,而且最近赌博赌得厉害,分家后剩下的田产卖的卖当的当,原本的几亩地,现在只剩下院子前面一个猪圈大小。杜老太太就算这样也舍不得苛责老大,只是一味地对着杜明成完全不伺候的几颗蔫菜发愁。

    集上的消息可是给杜老太太喂了颗提神丸。

    杜春生的东西就是杜家的,杜家的就得我杜老太太做主,那就得有大儿子杜春生的份!

    这么想着,杜老太太急匆匆把集上买的东西都退了,拉了杜明成就跑到了杜春生的家里。

    之前还算是传言,这一进门,哎哟可不得了了!

    原来破破烂烂的木房子变成了大房子,破破烂烂的栅栏修缮得像个正正经经的围墙。从门口往里望去,屋里的家具被褥碗筷哪样不是新的?

    而且二房屋里甚至添人进口,不光有了马车车夫,居然还有生火做饭干活的下人!

    哎哟杜春生这个不孝子啊,有这么好的条件,都没想着他穷困潦倒的哥哥和娘亲。

    杜春生在杜老太太进门之前,正在屋后和林秀儿收拾打猎来的一头小野猪,听见前院有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呜嗷一声哭起来,也是吓了一跳。

    杜春生和林秀儿两人一边擦着手一边走出来看。

    仆人杜菜和杜饭正往外赶杜老太太和杜明成,毕竟连名字都没说就跑进人家院子里大哭大喊,做仆人的当然要帮主家把麻烦撵走。结果杜春生夫妇出来便是一句“娘,大哥”,两人慌忙放了手。

    这一放手不打紧,杜明成还有点人样子,杜老太太直接顺势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哎哟杜春生你个不孝顺的,我说你怎么翅膀硬了吵着嚷着要分家,原来是藏了田产不告诉杜家,一个人私吞。好没良心哟,可苦了我这个老太婆。”

    杜春生哭笑不得,当初那哪是分家,明明是杜老太太要把杜安鹿卖掉,话赶话一时气急才分了家。而且家里的物件产业,都是托了小女儿杜安鹿的福气,打猎顺利田产茂盛,还结交了贵人治了林秀儿的病,才有了现在杜春生家的欣欣向荣。

    让杜老太太这么一说,好像是杜春生一家占了便宜,坐享其成。

    但面对的毕竟是老娘,为人子女的一点自觉让杜春生不能把话说在明面上。

    杜春生上前扶起老太太,“娘你这说的是哪的话,孝顺自然是孝顺的。儿子做得不对,等秋上打了粮食,儿子第一个给您送去。”

    杜老太太手一挥,差点把杜春生推个趔趄,“别胡扯,一杆子支到秋后算账了。现在就得把属于你大哥的田产分回来,你现在不是有五十多亩地吗?就算你五十亩,分一半给你大哥,我就还认你这个儿子。”

    林秀儿向来温婉,生在林家虽不是超级富贾,但也是知书达理。一听杜老太太这话,气得心口憋闷,拉过杜春生就和杜老太太对峙起来。

    “当初你害我小娃鹿鹿,现在还扯脖子要东西?谁给你的底气?如今家已经分了,我们二房和大房再无瓜葛,地契上写的是我林秀儿的名字。我家的东西,一根柴禾你都别想拿走!”

    “哎哟哦!”杜老太太一听连林秀儿都要怼她了,立即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也顾不得满头满脸的灰,一时间甚至老泪纵横,尖锐的声音骂着难听的话,把三邻四舍的灯都给喊亮了,门外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孝子”,“不赡养老人”,“抢夺家产”之类的词儿说多了,连邻居都要嘁嘁喳喳地讨论起来。

    杜春生是个老实人,面皮薄,受不得人家的指指点点,小声儿和林秀儿商量。

    “要不……把之前从杜家分来的那块田,给我娘和大哥吧,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林秀儿当然不同意,当时从杜家分来的那块,本就是快狗都不要的荒地。一家人勤勤恳恳把地开垦了,从远处一筐一筐地背肥土,总算是把土壤改良了,才能种上些稻谷。

    想到这林秀儿忽而想起杜安鹿对着稻谷唱歌的样子,心里的气消了十分之一,但对杜春生说出的话还是斩钉截铁。

    林秀儿道:“那块地到咱们手上的时候什么样儿,你是不记得了吗?当初要不是托了安鹿的福猎到肉食,怕是一家人都已经饿死了吧。你忘了当初是谁要把安鹿卖给恶心老头了?你忘了我林秀儿都不会忘。”

    林秀儿没和杜春生红脸,但转头对杜老太太和杜明成说话却一点都不客气。

    “敬你还是我婆婆,叫你杜明成还是夫家哥哥,现在自己出去。”林秀儿从小是闺秀,也明白怎么压制别人,“别想着欺负我们家春生,真要撕破脸皮,我家里也不是没有人可用!”

    话音落了,仆人也会意,就上前要拉杜老太和杜明成出去。杜老太见杜明成一言不发,裹着的小脚使劲地踹杜明成的小腿。

    “书都白念了,瘪葫芦闷哑巴,说话啊你!”

第十七章:立字据

    杜明成心里焦急,先前攒了个赌局,自家房子地契还在怀里,正等着去翻本呢。弟媳这么厉害也难占便宜。

    娘也是,怎么就不信我杜明成能一赌成富翁呢?今天晚上一场杀下来,杜春生这点田产根本不用放在眼里。

    一堆人纠缠在一起,杜安鹿也在马背上被吵醒了。

    杜一国和杜二泰抱着杜安鹿跑到父母身边站脚助威,两个小子也不会说什么揶揄人的话,干生气面红耳赤,只有杜安鹿神情自然,完全没把杜老太太和杜明成放在心上。

    林秀儿接过杜安鹿抱紧,向后退了两步。不管是不是真的要打起来,林秀儿属实疼爱杜安鹿,怕她在混乱里受到惊吓。

    杜安鹿在林秀儿脸上亲了一口,竟然自己从娘亲的怀抱里跳了下来,走向了两人。

    杜安鹿挥手禀退仆人,笑意盈盈,在外人看来,似乎这个三岁的奶娃娃完全没搞清楚状况,还在对着长辈撒娇卖萌。

    杜安鹿粉嘟嘟的小嘴开开合合,“赖赖。鹿鹿,想,死你们。”

    这说的是啥?

    围观的人们停顿了一秒,哄地笑了起来。

    老赖,杜安鹿简直想让你们死。

    童言无忌,但是人们忍不住像上面这样解释杜安鹿的话。虽然三岁的孩子不可能这么恶毒,但是听起来就是爽快。

    哈哈哈。

    杜老太太还在当杜安鹿是个小傻子,知道杜春生和林秀儿将杜安鹿看得比命都重要,假意脸上堆笑,“好鹿鹿哦,奶奶看看,还是鹿鹿知道心疼人,知道想奶奶。奶奶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哦,你爹娘没良心,不养奶奶,奶奶要死喽!”

    杜安鹿仍是甜甜笑着,将小手伸入怀中,指尖光华闪过,竟然掏出个巴掌大的金锭子。

    少说,也得十两。

    金子一掏出来,不光是杜家老太太眼睛里冒光,连人群里都啊了一大阵。乡里人家的,几个见过真的金锭子,还是这么大一个。

    人们纷纷猜想这杜春生是不是真的窃了杜家的资产,要不怎么连自家的三岁娃娃都能拿出金子来。

    杜安鹿道,“赖赖,鹿鹿从赖赖分给的田田里,挖到,金块块,给赖赖。”

    杜老太太一把抓过金子,在嘴里咬了一下,确认不是假的。刚要把金锭子揣好,就被杜安鹿抢了回去。

    杜安鹿环视围观众人,“赖赖拿金块块,以后不来分田田,要写字字……字……”

    杜老太太心里盘算着,杜明生是不爱做农活的,自己又一把年纪干不动了。真从杜春生这里弄了田回去,也是要卖地换钱的。面前杜安鹿这小傻子手里的真金白银,可是应了她的心意。

    杜老太太忙不迭地接杜安鹿的话头,“立字据立字据,可真是奶奶的好孙女,心头肉,真孝顺啊。啊呸,比你爹妈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立字为据,杜老太太拿着毛笔的手提了起来,按上手印,

    拿了一锭子黄金以后,就不得再向杜家讨要财物。

    杜春生和林秀儿虽不知杜安鹿手里的黄金究竟是哪里来的,但既然杜安鹿说是从田里挖的,那就是从田里挖的。他们家里最大的小福娃,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这么买断也好,杜老太太要是没事来闹这么一出,日子就不用安生了。

    只是,杜安鹿若是说这锭子是从地里来的话……保不齐有人要惦记杜春生家的地……

    林秀儿想到上面一层,觉得杜安鹿太小,做事还是欠妥当。

    白纸黑字立下,老太太揣好金锭子就要拉大儿子离开。

    谁知杜安鹿又从杜春生的抽屉里翻出了当初从杜家继承来的那块贫瘠土地的地契。

    一只胖乎乎的的小手向杜老太太展示地契上的字,另一一只小手指着杜老太太装金子的地方。

    “赖赖,金子这里挖的,十两黄金卖给赖赖,好不好。”

    这一下人群里全都炸了锅,这傻娃娃啊,先是把金蛋丢出去,又要把下蛋的鸡丢出去。

    杜家小闺女看着挺可爱的,原来还真是个傻子。

    杜老太太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这地里能让三岁娃娃挖出金子来,那就不光这一锭子金子。没准下面有个金堆,有个金山。

    哎哟,美死了!

    祖上积德啊,我儿杜明成这是要翻身了!

    又是一张字据立下,十两黄金归还杜安鹿,地契归杜家老太太。

    人一走,围观的邻居也散了。杜春生脑子里没什么数,反正是杜家的地让他娘和大哥拿走了,虽然自己花了不少心思在那块地上,但他娘日子过得苦。

    杜春生有些愚孝的心里面,老太太以后有土地倚靠了,杜春生的安心反而比愤怒多一点点。

    林秀儿气不过,但她宠爱杜安鹿简直要上天,哎,毕竟家里还有五十亩,那一小块……割了就割了,免了麻烦事也好。林秀儿收好杜老太太的字据,回过头来问杜安鹿。

    “鹿鹿,你跟娘说实话,那金子,真是你从奶奶分给咱家的地里挖出来的?”

    杜安鹿把两个哥哥撵出去抢收地里的产物,三下两下爬到林秀儿怀里。

    “赖赖,地里,挖金金。”

    “哎,”林秀儿长叹一声,转念一想,白来的财贪不得。

    管它什么生金的地,只要不和杜家老太太沾上边就好。她揉揉杜安鹿软乎乎的小脸蛋,这个小福星又给家里解决了一桩麻烦事。

    杜安鹿在娘亲怀里咯咯咯地笑着,小算盘比杜老太太还响。

    地里挖金子,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自己身上的金子全是凌润云那个冤大头的,瞎编的胡话,当然是说给杜家老太太和围观的人听的。

    这地里有金元宝的好事儿,明天就得被传出两百多个版本。一枚金锭子要是交出去也就罢了,但这块地在别人眼里可是能下金蛋的金鸡!

    到时候杜老太太和杜明生两个坐拥大金鸡的地主,不让贼惦记就怪了。

    杜安鹿在林秀儿的怀里感觉浑身上下都暖暖的,在田地马背上颠了一下午的疲劳一扫而空。

    她合上眼睛,放松精神,感觉自己又要睡去。

    小小计谋,祸水东引,林老太太的麻烦在后边儿呢。

    当初想把我卖给恶心的老头子当老婆,现在你和杜明生也得吃点苦头吧。

    嘻嘻!

第十八章:跳墙墙

    凌润云从林府摸黑跑回来之后,就一直被凌家的先生关在书房里抄书写字,不允许他再出去到处闲逛。

    凌润云这孩子自小温文尔雅又听话,出门多多少少都有些正事,不会像有些富家子弟那样胡作非为。但最近不知怎么就转了性子,因为买鹿肉和街上商贾打架,购买大量奇怪药物,又跑去小门小户里假装神医。

    凌家老爷虽对凌润云教导有方,但无论武功还是医术,都不是凌润云的专长,放着好好的功名不追求,跑出去乱晃浪费时间,是个父母都要严格管教一下。

    更何况……居然和一个三岁的小女娃娃传出风言风语来。

    凌家老爷从书房窗口看看凌润云的侧脸。

    肤色瓷白如玉,眉如仙剑斜飞云下。目若曜石,在长长的睫毛翕动之下又如夜中星子,明眸善睐。

    果然有他年轻时的八分帅气七分风范!

    想那外边人说的闲话必定是谣传,凌润云的长相可是绝对无可挑剔的,这才十二岁,去年就已经有人找上门来定亲了。从十岁到十八岁的都有,凌润云也真犯不着在三岁小娃娃身上花心思。

    ……而且三岁,真是,太离谱了吧。

    两百多斤的凌老爷吩咐了陈先生和他身长八尺的女儿陈小玉好好看着少爷读书,千万别让他溜出去了,便晃晃悠悠地到鱼池喂鱼去了。

    凌润云手里捧着书卷,口中颂诗声音朗朗。但他其实一心二用,心里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这感觉他自己也说不上哪来的,就是好像失去了什么,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读书声弱了,陈小玉一拳挥过来停在凌润云面门一寸处,吓得凌润云朗诵诗歌的声音又大起来。

    “大漠沙如雪……”

    陈小玉是怎么长成夸父一般的体型的?陈先生的体格子也就那么回事儿……

    “燕山月似钩……”

    陈先生的体格子像一片纸一样单薄,肯定是夫人人高马大才能生出……

    “何当金络脑……”

    陈夫人本家姓马,听说当初还想让陈先生入赘当赘婿……那陈夸父现在就应该叫马夸父才对……

    “快走踏清秋……”

    马……马……怎么就和马过不去了呢?哎呀天哪我的马呢?我的踏雪!

    踏雪踏雪!

    凌润云砰地把书卷摔到桌上,抓着自己的头发一通乱揪。

    完了完了!我把踏雪忘在林家大门口了!这都几天了,会不会丢了!

    陈小玉的拳头又带着风飞过来,但她也就是用自己的方式督促督促少爷学习而已,谁知凌润云一低头迎了过来,拳头堪堪碰到了凌润云的额头。

    凌润云的反应很夸张,直接身体向后倒去,靠在椅子背上就开始喊头疼。

    陈小玉也拿不准自己这一拳到底能对少爷造成多大的伤害。

    虽是女孩子家,但陈小玉很是向往话本子里叱刹风云的大女主,读书上比别人欠缺,她就在体力上找平。

    每日跟着话本子里的心法动作练习,没准……真的就练出了神乎其神的掌风拳风之类?

    陈小玉很是关心凌润云,“凌少爷,你真是头疼?”

    陈先生也看过来,眼神里都是对陈小玉的嗔怪。

    真把主家的少爷打了,那还得了?

    润凌云扶着前额,紧紧闭着眼睛靠在椅子背上。

    好看的眉毛纠结成一团,鼻息改成了口中喘气。

    “我有点迷糊,让我自己歇一会儿。”

    陈小玉和先生把润凌云扶到了床上躺下,凌润云假意要睡,两人便心怀着愧疚出了书房。

    门一关上,凌润云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听着两人脚步远了,他推开一道门缝,见院落四下无人,抬脚就往外跑。

    没几步又退回来,看着院落的侧墙。

    老爹既然都说了不让自己出去,那正门肯定有家丁把守……不雅便不雅吧,可不能让踏雪等得太久……名贵马匹脾气就是差劲,上次弄脏了它的鬃毛,都给了许多油料吃食才哄好。

    凌润云撩起衣服前摆别在腰带里,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侧墙。

    谁知刚从侧墙上一露头,就听见院墙里边有人大喊。

    “少爷!少爷要跑了!小玉快来!”

    陈先生怕真是小玉把凌润云打得头痛了,折转回来问询情况,结果到了书房门口就发现凌润云挂在院子侧墙上,身子里一半外一半,显然是要逃跑。

    他这么一喊,陈小玉几乎几步就窜到了侧墙底下,一把抓住了凌润云的脚腕子。

    凌润云哪能就这样被她抓住,索性甩了只鞋子,一只脚光着上了墙。

    那陈小玉身形高大,真爬起墙来比凌润云速度还快。眼瞅着陈小玉上来,围墙外边传来了熟悉的女娃娃奶声。

    “下来,我接着你!”

    凌润云往下一看,又惊讶又惊喜,墙外坐在一匹灰色高马上的,可不正是让自己丢了踏雪的杜安鹿?

    他被追得紧,也顾不得太多,直接往马背上跳了下去。

    却不想陈小玉手也快,在半空中抓了凌润云一下,凌润云的身形一下子失了方寸,潇洒的信仰一跃一下成了倒栽葱,就要砸到地面上去。

    杜安鹿眼睛里看得仔细,指尖放出一点灵力将凌润云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凌润云像是正中靶心的箭一样,一下子正正当当地坐到了杜安鹿身后。

    一切发生得太快,凌润云本是要摔,现下的稳稳当当让他也感到惊讶。更为惊讶的是杜安鹿仿佛就是手从半空中一抓,侧墙另一边的一只靴子就到了杜安鹿手里。

    杜安鹿短短胖胖的小手伸得很远,嘴巴扁成一条线。

    “咿咿——赶紧把鞋穿上。”

    陈小玉已经上了墙,凌润云也顾不得形象,只把靴子夹在腋下,将两只手从杜安鹿的身后环过拿过缰绳。双腿一夹。

    清朗而短促的少年音喊了声“驾!”

    杜安鹿眼前的景色便颠簸后退起来。躲过几个躲闪不及的行人时,凌润云还特地将两只胳膊夹得紧些,免得怀里的小奶娃从马上颠下去。

    也就是那么几句话的功夫,凌润云再回头,凌府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他长长松了口气给自己穿上靴子,便一边按着曾经记下的林府的路,调转马头奔跑起来,一边询问杜安鹿。

    凌润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从侧墙出来。”

    杜安鹿揶揄,“我是想着去找你的,问了路人你家怎么走。指路的人要么是坏要么是傻,给我指了个小道儿。谁知道是你家侧院墙?谁知道还能天上掉下来个礼数周到的谦谦公子来。”

    凌润云听着不爽,要不是因为杜安鹿半夜在林家吓唬自己,就没有把踏雪忘了的事儿,也就没有今天自己爬墙出来的丑态。这事儿非得说起来的话……

    凌润云道,“全怪你。”

    杜安鹿从他身前拉了下缰绳,马儿就停在了一片树荫下.杜安鹿转过身抬头瞪着凌润云,“凭什么怪我?”

    “亏我还接住了你,还给你拿了靴子。”她又往下瞥了几眼,嘴巴撇成一个捺,“要不老娘就让你光着个脚丫子骑着马满街乱跑,凌公子身份尊贵,衣衫不整在大街上,啧啧。”

    凌润云一把心火,“懒得理你。”他手上拉动缰绳又配合脚下动作,重新让马儿跑起来。

    “我要去找我的踏雪,没时间和你理论。”

    凌润云不说踏雪还好,这口中一说,杜安鹿还没接茬,屁股底下的马匹自己来了个紧急刹车,好悬把两人甩出去。杜安鹿身形太小,屁股已经离了马身,让凌润云胳膊一挡,又坐回到马上。

    凌润云对杜安鹿带来的马极为不满,他抱着杜安鹿跳下马来,“什么人骑什么什么马,就你带来的牲口都这么……不……安生……”

    “哎?这个马看起来有点面熟呢……”

第十九章:送玉玉

    凌润云看着眼前长长的马脸,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这长相,怎么看都和自己的爱马踏雪一模一样吧,这硕大的眼睛,犀利的鼻孔,宛如砚台般平整的鼻梁子……

    但是不对啊,踏雪明明是一匹高贵帅气的纯血白马,面前这个,灰不垃几,光看颜色的话,说是头骡子也不为过。

    马也瞪着凌润云,主人你是傻了吗?你认不出我了吗?我就是被你这个渣男抛弃顺带被杜安鹿残忍霸凌,在地里当大牲口使唤拉了好几天犁的踏雪啊……

    还是杜安鹿给主仆两个认了亲。

    “你家踏雪,自己都不认识了吗?……还真是渣男啊,”杜安鹿转向踏雪,“还是我待你好,救你出了流浪的水深火热。”

    踏雪简直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要信,大大的泪珠子滚落下来,马脖子直往凌润云身上蹭。

    凌润云一边躲着踏雪身上扑硕硕掉下来的灰,一边也不知道是在问踏雪还是在问杜安鹿。

    “我那么大个名血宝马呢?怎么落魄到这般田地?啊,脏成这样,马鬃呢,怎么马鬃还被剪了!这尾巴,怎么都打结了?”

    踏雪有了主人的依仗,恶狠狠地看向杜安鹿,他倒是要听听杜安鹿要怎么向凌润云解释。

    杜安鹿当然是没什么愧疚之心的。今天之所以把踏雪送回来,完全是因为田里的活儿干得差不多了,这踏雪也是属实太能吃,不光要吃草料,什么花生大豆,但凡是够得着的东西,都要啃几口。

    杜安鹿刚在灵田里收了几茬庄稼,一个人干活儿实在是太累了,她算是知道了粮食的可贵,踏雪吃她一个花生皮她都心如刀割。

    但杜安鹿怎么能告诉润凌云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呢?润凌云这孩子本来就事儿多爱面子,知道拿他的爱马当大号骡子使唤,还不得气出八个炸雷来。

    杜安鹿道,“嗯……那日你离开了林家,我与娘亲一同归家,行至半路,突然见……”

    凌润云:“见什么?”

    杜安鹿:“见几个盗贼大概是偷了你的马,牵着马要到集市上去卖……我,我和娘亲自然是打不过盗贼的。我这人向来善良,又和这马匹有缘,一见如故。于是我拿了你给我的钱,赎回……”

    杜安鹿编得有那么一丁丁不好意思,稍微停顿了下。

    凌润云就在这个停顿的当口,一把紧紧抱住了杜安鹿。

    杜安鹿:啊?快放开我!仙女是你随便说抱就能抱的吗?

    她推开凌润云,却见对面的人泪眼朦胧,好好的一个拧巴少年在杜安鹿面前弯下了腰,眼睛里巴巴地好像还有泪花。

    杜安鹿有点惊讶,“你,你没事儿吧……”

    凌润云吸了吸鼻子,“我错怪你了,你真好。”

    杜安鹿:……

    真是说什么就信什么啊,长得挺精明的啊……

    凌润云开始在怀里摸来摸去,“你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杜安鹿本想用赎马的故事,赖了让凌润云掏钱买药材的账目。结果凌润云这一番表现,她还真说不出口了。

    凌润云出门紧急,这回可是真的身上分文没有。他摸来摸去,从腰上摘下一块青绿飘黛的玉佩来。

    “这是……”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让我以后送给……喜欢……“这是块值钱的玉,想来也能顶上赎马的钱了。”

    杜安鹿将玉佩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玉佩本就质地温润,颜色上乘。把玩在杜安鹿一双白色嫩藕似的小手里,更显得像是云中穿了龙,棉中卧了凤。

    凌润云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玉佩好看,还是杜安鹿的小手更好看。他眼神有些直,却见杜安鹿小手一合,将玉佩挂到细软软的腰肢上去了。

    杜安鹿道,“赶明天我就去把它当了,要是不够马钱,你给我补齐。”

    凌润云急了,“不行,不能当掉……这,这玉世间就这么一块,是我母亲传下来的。”

    杜安鹿一听,一块玉还有这么大来头呢。

    早知凌润云母亲走得早,凌润云这个傻子居然把自己母亲的遗物就这么给出来了?杜安鹿作势要还给凌润云,却被对方挡了手。

    凌润云脸红红的,“给你的,就是给你的。这玉是世间仅此一块……”

    杜安鹿不解,小瓷娃娃的圆圆脸扬起来,圆圆的杏眼紧盯着凌润云,“所以呢。”

    凌润云又羞又气,“反正不能卖,你怎么脑袋里都是钱!”

    杜安鹿心中些许不悦,咱俩这好半天,谈的不就是钱么……是你先弄个遗物出来破坏气氛的好吧。

    凌润云重新端详起踏雪来,瘦了,还毛发杂乱。眼神哀怨痛苦,仿佛是吃尽了世上最大的苦头。

    偷盗马匹的盗贼,真是,太不道德了!

    杜安鹿看他长吁短叹又握紧双拳,知道凌润云心中所想。她毫不心虚,说出的话坦坦荡荡。

    “还好遇见了我,要不踏雪可就遭殃了!”

    反正踏雪又不会说话。嘻嘻。

    两人重新上马,凌润云不用跑去林家了,也是省了一遭事情。希望他跑出来的事情陈先生和陈小玉没有告诉自己父亲。

    大概……不能告诉吧,毕竟两人算是看管不利,凌润云跑了,陈先生和小玉姐也要一起受责罚。

    那就,干脆从侧墙上再爬回去算了,偷偷藏回书房里,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凌润云想想自己的不雅举动,好像和原来的自己不太一样。他又看看怀中坐着的杜安鹿,好像从遇见这个小奶娃娃开始,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发生转变。

    杜安鹿感受到他的目光,回头问他。

    “有事吗?”

    凌润云道:“没……一会儿等到了我家门口,我还从侧墙进去。踏雪……让你一人走回去也不太妥当,你还是骑着踏雪回去吧。过几天我爹让我出门了,我去你家里找踏雪。”

    杜安鹿若是真的行走起来,脚程是凌润云想到不到的快。不过能骑马谁愿意走路呢。

    “行。”

    虽然踏雪很能吃……正好娘亲带回来的新田也要开垦,再喂大白马几天,也行吧。

    踏雪一听两人对话,立刻蹦跶起来。

    凌润云夹了一下马肚子,呵斥踏雪,“别不知好歹。”

    踏雪:没爱了。

    两人在侧墙外边分别,凌润云踩着马背上了侧墙,又转身过来,叮嘱杜安鹿。

    “哎,那个玉佩,不要拿到当铺里当掉啊。”

    杜安鹿觑着眼睛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这么啰嗦。”

    凌润云跳下侧墙。

    灵芝的救命之恩和两人的吵闹拌嘴,杜安鹿的嘲讽威胁邀功得意,好的坏的,一时竟变成了画面在凌润云眼前闪映而过。

    世间只有一块的玉佩,才能配上世间独一无二的杜安鹿呢。

第二十章:相亲亲

    凌润云跳下侧墙,果不其然,等待他的是陈先生和陈小玉。

    本来以为是一场暴风雨一般的批评,结果两人看了凌润云一眼,齐齐说了句回来了,便开始唉声叹气。

    凌润云心中疑惑,去端详两人的脸。

    陈先生自不用说,四十多岁的年纪,大概是书读得太多了,人的褶子也和书页那么多,显老得很。

    神色失常的状况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显得本不年轻的陈先生又老了几岁。单薄的身子在陈小玉的对比下,也显得随风扶柳,摇摇欲坠。

    看起来倒不像是自家老爹责罚了二人,自己走得快回得快,只要这两人没有告密,老爷子应该还不知道。

    凌润云也顾不得躲着挨骂,扶住先生的胳膊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愁眉不展的,学生可能帮忙?”

    先生的一口长叹还没停下,旁边的陈小玉轰地一拳打在了身边的树干上,树叶子掉了众人一身。陈小玉一边帮着两人扒拉叶子,一边嘤嘤哭了起来。

    ……这到底是第一次见陈小玉哭。

    身长八尺的大姐姐在你面前嘤嘤嘤,凌润云的心理阴影大概也有八尺见方。

    陈先生一口气总算叹完,“也不怕公子笑话,先前有一桩给小玉定的亲事,那家一直拖着不肯拜堂成亲。刚才人家来报,那家的小子,偷偷地和别人家姑娘私定终身了。”

    凌润云是懂得礼教的,这一听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是有婚约的人,还和别人扯不清楚,这算什么。

    凌润云道:“可需要我凌家帮忙,上门说理?让那家将不合礼数的新娘子休了,将小玉姐娶过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

    陈先生泪眼婆娑地拉住凌润云的腕子,没想到凌润云仅有十二岁,本只当他是个生在蜜罐子里不管旁人事的娃娃,现在要帮助自己和女儿讨公道。

    陈小玉对着大树又是一拳,“不必了,我虽从我爹这念来的书都零碎,但强扭的瓜不甜!他看不出我的好,总有人知道我陈小玉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相夫教子温柔可人。”

    凌润云心有余悸地看着树干上隐隐约约的两个拳坑,心都跟着大树哆嗦了几下,“小玉姐这么……温柔,一定会有人知道你的好的”。

    陈先生心有感触,回头对凌润云道,“你是知道礼义廉耻的,所以今后若是家中给你定了亲,断不可负了人家的姑娘。

    虽现在和你说婚姻之事还早些,但念你读书早慧,男女情爱上怕是也要比同龄人明白得早些。你小玉姐所遭受的苦难你也看在眼里。今后你要是家中给定了旁人,断不能撕毁婚约落人笑柄啊。”

    陈先生是凌润云的老师,借着家中之事教导也是自然。只是这教导之中还包含了师者对未来凌润云前程的殷切期望,“你作为长子,知书达理,未来自然是要走在朝堂之上的,不能因小事误了君子名声。”

    凌润云忽而想起外边他和三岁娃娃的传言来,不过是一起逛了个街,就生出一堆无稽之谈来,真是好笑。不过自己刚刚跳墙回家被抓个现行,在教导之下也无理由辩解,不住地低头称是。

    “学生明白,定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三人正说话间,凌家老爷阔步从庭院小路走了过来,脚下步履生风,手扬得比往日都高,脸上也尽是喜气。

    陈先生与陈小玉作揖立在一旁,便听凌家老爷声音爽朗地宣布大喜讯。

    “润云,偏京太守你邹叔叔还记得不,三日后便要来我凌家坐客。这几日你在家里好好背书,到时候在你邹叔叔和心莲妹妹面前表现表现。”

    凌家是富贾,凌家老爷也结交了些达官贵人。自凌家发迹,偶有官家坐客也是平常。只是这心莲妹子又是谁?

    凌润云道,“邹叔叔向来行如雷霆,来去潇洒。怎么这次还拖家带口?”又道,“我们这小地方,也不至于是来观光旅游的吧。”

    凌老爷乐不可支,“自然不是旅游,但观光嘛……勉强也算得上。”

    凌润云打量了下自家庭院,在本城本地必然是独一份的豪华,但与偏京的太守府比起来,也没什么观光的必要吧。

    领老爷拍拍凌润云的头,这十二岁的长子,面若润玉,风姿倜傥,家门内外全是谦谦公子的礼数,真是越看越喜欢。他稍微压低声音道,“太守和那长女心莲,其实是来看你的。”

    凌云润一惊,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看我作甚?”

    凌老爷道:“你是真傻还是和你爹我捉迷藏呢!看你,当然是我儿君子美名传到了偏京去,被你邹叔喜欢上了呗。此次便是提前相看,若是心莲对你没有其他的意见,这桩亲事就算定下了。等你十三,咱们凌家便可下聘礼。”

    凌润云也意会到了老爹要说什么,但什么亲事聘礼的话真听在耳朵里,还是有那么几分震惊。

    陈家父女就跟事儿已经成了似的,立刻道喜。

    娶了太守的女儿,自是给凌云润未来的仕途开了个好头。虽然年纪小些,但先成家得到太守家的支持,再立业居庙堂之高,陈先生光是想想都觉得凌润云不光含了个金汤匙,脚下还自己蹦出条镀金路,跟着学生高兴。

    凌润云对婚事没什么向往,他只是不经意地将手搭在腰上,那里少了一块玉,空荡荡的。凌润云听着身边三人喜气洋洋的讨论,小少年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若是心莲妹妹看不上我呢?”

    凌老爷急了,“怎么可能!我儿俊朗博学,哪个女娃子会看不上!莫说这些晦气话,好好读书,想想怎么在你心莲妹子面前表现。”

    凌润云道,“她比我还小吧,几岁了?八岁?十岁?能懂什么好和坏?”

    一提岁数,凌老爷的脸就有点不好看。

    “总而言之,这些天你哪都不能去。陈先生,小玉,你们好好看着少爷读书。出了什么事儿,唯你们是问。”

    凌老爷是高高兴兴的来,气呼呼的走。

    凌润云弯腰作揖,直到凌老爷从庭院中走出去,才直起了腰。

    陈先生也是知道三岁小娃娃传闻的,且按下这一桩不提,只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礼数教义,老师再说便多了。八岁也好,十岁也罢,心莲后面的是太守,太守后面是仕途。”

    凌润云也向陈先生做了个揖,“知道了。”

    待两人走了,庭院里只剩下凌润云。听得脚步声很重,陈小玉又折返了回来。

    “小玉姐?怎么了。”凌润云出声询问。

    陈小玉一双铁拳握住凌润云的手,两个嘴角不自觉地向下弯了几度。

    “强妞儿的瓜不甜。”

    “小玉姐帮你。”

    凌润云被陈小玉握得生疼,两句话下来也不觉得疼了,只觉得手心手背都热热的。

    “先行谢过。”

第二十一章:做梦梦

    杜安鹿骑着杜大壮从凌润云家侧墙离开,自然没有像两人说的那样径直回家。

    本来她也不是专程来送踏雪的,只是要去杜老太太家的路上要经过这儿,听着旁人在讲凌家最近的热闹事儿,便顺道绕着凌府走了一圈。

    说巧不巧,就这么接住了从墙上蹦下来的凌润云。

    一晃杜老太太从自家拿了地契,已是三日过去。

    村里边不光把杜老太太家地里产金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几个游手好闲都跑过去挖过几铲子。挖当然是挖不到的。但有句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听说杜老太太现在针线活儿也不做了,天天是在挖田,地也自然是种不成了。干脆带着铁锹铲子,放了铺盖卷,一边在地里刨坑掘金,有时候干脆就睡在了田间地头上。

    杜安鹿骑着马,闲庭信步般向着杜老太太家走。一路上的城市与大道,农舍与乡道,四处都是热闹的车马人声,好不热闹。

    杜安鹿晒着太阳在马上晃晃悠悠,觉得惬意,便一不小心伏在马脖子上打了个盹儿。

    她在梦中又回到了天上的华美宫殿之中,也不知道是真的做了个梦还是神识飞入了天宫,推开大殿高门的时候,杜安鹿觉得空气中的栀子花香尤为真实。

    天帝爹爹手中还提着毛笔,在案牍上抬起头来。又压下笔尖,问话极短。

    “回来了?”

    “没,”大殿太大,两人的对话都带着回声。

    杜安鹿四处看看,应该早就习惯了的建筑摆设都像是假的,鎏金描龙的香炉,光可鉴人的理石,就连柱子上盘着的九头虬龙看着都不那么霸气。

    天帝爹爹在余光中瞥了杜安鹿一眼。

    “人间那么好玩?”

    杜安鹿笑笑,“不好玩,到处是麻烦,为个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能把人祖坟骂出黑烟。一块地能争得你死我活。”她摸向腰间,仿佛因为在梦里,那块玉佩不见了。

    “小屁孩儿也很很烦,”她想了想,“但是特别好骗。”

    天帝搁下毛笔,走到杜安鹿身边来,“听起来你在人间过得不错。”

    “你哪只耳朵听见的?”杜安鹿道,“乱糟糟的整天都是麻烦,还要装三岁的小奶娃娃,”她学了一声“赶路路,回家家”,“现在想好好说话舌头都不太好使唤了。”

    天帝将全身上下的肉都绷得极紧,才没噗嗤一声笑出来。

    杜安鹿又道“当初你就应该拦着我玩那个什么命盘,不下界去,就遇不上糟心事儿了。或者干脆把所有的修为全都带上,管他什么天灾人祸蝗虫蛾子的,一下子就搞定了。”

    “现在还要为了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去看……嗯……去看杜老太太家的热闹。”

    天帝疑惑道:“看什么热闹?”

    杜安鹿想了想此去杜老太太家的本意,“就……检验劳动成果什么的。”心里想的确是,没错啊杜安鹿,你就是去看热闹的,落井下石什么的,真的是仙女应该干的事吗?

    天帝被授业解惑,“实践出真知,适当的看看成果总能激励人前进的。”

    “那命盘,也不是父帝不拦着你。只是冥冥之间天地万物皆有命数,你此次一行,也是仙途必经的一场历练。世间情爱,生老病死,只有全都经历过,才能对修仙之道有更深层次的理解。”

    杜安鹿,“还有世间情爱生老病死呢?这么高级……哎我是要跟谁谈恋爱再白头偕老啥的么?”

    天帝自知失言,将手握成空拳假装咳了两声。

    “蝗灾才是眼前最重要的,帮村民渡了这一劫,再说别的。”

    杜安鹿叹了口气,“就是个劳累仙女的命。”

    恍惚间眼前景物旋转起来,杜安鹿一个天旋地转,好悬从马背上落下来。

    一睁眼才知是杜老太太家到了,杜老太太也正背着铺盖从地头回来,满头满脸的黄土,腰似乎比往日更加佝偻了。

    一看见杜安鹿,老太太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几乎是薅着杜安鹿的小腿把人从马上拽了下来,按住杜安鹿就要打,

    杜安鹿哪里容得她动手,指尖小小光华闪过,在老太太肩膀上一点。杜老太太倒是没什么事,杜安鹿的身形却向后边飘去了,杜老太太追打得直咳嗽,也没挨着杜安鹿的一根毫毛。

    老太太故技重施,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都怪你这个黑心的娃子哦!那地里怕是当天晚上就让人惦记翻腾过了,等我老太太去了,上面的谷物没了,下面的金子也没有了!”

    “我老太太是遭了黑心娃子的骗哦,亏我这个实心眼的。”

    杜安鹿暗笑,上面的谷物自己早让哥哥们收净了,蝗灾即将来临,谷物吃食的储备,当然是多一分便安全一分。

    再说,不劳动者不得食。

    地里就算是一根草也是她杜安鹿家人伺候出来的,和杜老太太本来就没有半毛钱关系,给她才是笑话。

    但杜安鹿在杜老太太眼里还是个奶娃娃,她还不愿破掉这个人设。她奶声奶气地道,“赖赖,田田,赖赖不喜欢就卖掉呀,可以换金金哒。”

    老太太哼哼两声,“自然是要卖!老大……”老大杜明成根本不是种田的料,这两天不光没帮着自己去地里翻找金子,连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原来偶尔出去赌博还算有时有晌的,这回回来也不知道迷上了什么玩意,两天都不着家。

    这一段当然是和杜安鹿说不着的,老太太只道,“已经叫了人去看地了,一会便过来签字画押,将地皮过给别人了。”

    谈好的成交价是十两银子,老太太在心里对比着十两金子,这是做了个天大的赔本买卖哦。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杜安鹿这奶娃娃可恶,抄起手边的扫把就往杜安鹿身上招呼。

    结果人还没打到,外边乱哄哄地跑进两拨人来。

    一拨是一对夫妻,这一对姓刘,杜老太太联系好的地皮买家。

    原本谈的时候两人对地皮基本满意的,不知为什么进了杜老太太的房子便是一脸怨气。

    杜老太太问道,“哪里不满意了?那地皮可是能生金子的!十两银子卖给你们简直要亏死了,你们还摆着张苦脸。”

    两夫妻俩欲言又止,另一拨人便吵吵嚷嚷地从门外进来了。是五六个村里的知名流氓,为首的两个拧着杜明成的胳膊,杜明成疼得吱哇乱叫。

第二十二章:败家家

    姓刘的夫妇见外边的人都进来了,也不细说,只将拟好的协议放在了院子中间的破木桌上,两人转身便出去了。

    杜老太太眼里容不得别人扭着杜明成,也不能看着买卖跑了。

    她一手拽着大儿子的肩膀,企图将人从流氓地痞的手里薅出来,一边努力直起背伸着脑袋喊那刘姓夫妻俩。

    “哎,回来回来啊,不是要买地来着。”

    一个地痞邪笑着从人堆里走出来,挡住了老太太的视线。

    “老太太,买卖不用做了,你家宝贝大儿子杜明成,已经把你家那块下金蛋的宝地输给我们了。咱哥们儿几个就是来拿地契的。”

    杜安鹿自知她便宜大伯的好赌本性,那日在杜春生家,便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猜想可能是要去赌。谁知比杜安鹿想的玩得都大,刚到手的地契居然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杜安鹿对赌徒的认识仅限于天宫里少得可怜的话本子,她一直觉得书上写的“裤衩子都输没了”是个夸张的手法,不过看她大伯这输地的速度之快,估计裤衩子没了也不远。

    杜老太太简直是受了当头棒喝,她无法相信对面人说的话。

    杜明成虽然好赌,但也没把土地之类的重要东西作为赌注,最多是钱输光了便回来,顶天皮欠点小债,杜老太太卖掉些东西送了钱过去就好。

    她对杜明成又爱又恨,本来拽着杜明成要救他的手,如今狠狠地捶在了大儿子的肩膀上。

    “败家子!!你这个不争气的败家子哦!刚到手的地久让你弄没了,以后咱两个就在这院子里饿死算了,没了地,以后吃喝都要成问题喽。”

    老太太的眼泪珠子都掉下来了,谁知那几个地痞流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乍地一下哄笑起来,有人又从身上摸出一张薄纸来,在面前抖落开来。

    长长的黑字也不知道写的什么,但杜老太太认得末位的杜明成三个字,还有红红的手印压在杜明成的名字上。

    杜安鹿眼睛一扫,便知道这一张是什么,她对赌徒的理解被大伯再次刷新。

    地痞把那一张纸在杜明成和老太太之间晃来晃去,老太太虽不认得,瞥见纸上画着的图案,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捶打杜明成的双手没了力气,老人滑倒在地。

    杜明成被人放了,蹲下身扶住了杜老太太。

    地痞笑着,将薄纸翻了个面儿,给院子里的人念道,“今杜明成与其母所住大屋一间,院子一亩,全数抵于黄三偿还赌债。立字为据,画押为凭。即日搬出,绝不索回。”

    方才还只是丢了田地,这会儿杜老太太和杜明成转瞬间因为杜明成的赌债,就连家都没有了。

    杜老太太手脚无力,只能坐在地上抽泣。

    杜明成将一把竹椅搬过来,扶着老太太便往上坐,却被人将椅子抢了过去。

    “你们这是何意?”

    杜明成气恼,连屋子都抵押给你们了,怎么还要欺负母子俩。

    众流氓地痞哄笑,“杜大才子,你是不是输得脑子都不灵光了。这院子里的东西都归我们黄三哥了,别说这椅子你们不能坐,就连脚底板上的黄土也要擦净了才能出去。”

    “这院子里的草草木木,都姓黄了!你要想用这椅子——”

    拖了个长音,就马上有人接上。

    “就!得!掏!钱!”

    “你你你……你们……”,杜明成还能说什么,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半星点道理来。

    他本就没道理,任你是读书人又怎样,愿赌服输,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杜明成和老太太被赶了出去,杜明成扶着两眼失神的杜老太太,便向远处走去了。

    杜安鹿一瞬间觉得两人有点可怜,但想起他们对杜春生家里做的龌龊事,觉得也没可怜到要自己动手帮忙。

    杜安鹿吃力地爬上杜大壮的背拉起了缰绳,既然热闹看完了,她也要回家去了。

    却不想这几个流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又惦记起杜安鹿和她身下的马匹来。

    “听说先前杜老太太还卖这奶娃娃来着,粉白粉白的,据说三十两都有人抢着买。”

    “黄三哥,这房子归咱了,房子里的娃娃和马是不是也归咱了?”

    “那……那还用说?肯定的啊,赶紧把这娃娃和马绑起来,那个谁要买奶娃娃来着,去村里问问。对对,老赖,老赖要买来着吧?”

    “没错,黄三哥,听说老赖要买这娃娃回去养几年做媳妇呢,咿——老爷子岁数不小,想得可真花花。”

    “管他呢,我来抓这娃娃,你们出个人去找老赖。”

    杜安鹿上了马,一听这几个人的话又自己下来了。

    这是要跟你杜奶奶找麻烦?正好这一天尽在马背上颠哒了,陪你们几个舒展舒展筋骨也不错。

    几人看杜安鹿自己下了马,哈哈大笑起来。

    “这奶娃娃,真自觉啊。别说老赖了,连我都喜欢。”

    “这嫩白漂亮的……”

    “别别,咱是地痞流氓,不是色情狂,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额……对,咱就搞钱。”

    杜安鹿几乎被几人逗笑,她两条小短腿捯着,将椅子搬到了小桌旁边,又爬上椅子,端正正坐好。

    杜安鹿问道,“你们可要念念,这房子里都哪些东西是你们的?”

    其中一人真的念了起来,“房子、栅栏、水井……”嗓子几乎冒了烟儿,总算把目之所及念了一遍。

    杜安鹿从腰上将玉佩解下来,将底部一个篆刻极小的“凌”字展示给众人看。

    “这刻着别人家的姓氏,算不得老杜家的东西。”

    众人被这玉佩的色泽质地晃得眼睛直冒金光,有人嘀咕了一句“这看着好稀罕,怎么好像是城里富贾凌家的宝贝?这要卖出去,不得个几百两?可比土地房子都值钱多了……”

    杜安鹿又问了一句,“回答我,算不算老杜家的东西?”

    “啊……刻着凌字呢,还真是杜家的。”话一出口就被黄三哥打了一巴掌,这人耿直,“三哥,打我也不算。”

    杜安鹿道,“想要玉佩也成,要不要和你姑奶奶我赌一场?我赢了,田地房屋归我所有,你们手上的地契都给我拿来。”

    听杜安鹿这小娃娃口气如此之大,黄三哥走到了杜安鹿的面前,又仔仔细细端详了玉佩一遍。

    “要是我输了,”杜安鹿道,“这玉佩归你们。且你们现在就把我卖了,官府真问起来,你们也拿不出卖身契来。若我输了,我再写张卖身契给你们。连玉带人都是你们的,怎么样?”

    黄三哥一手从怀中掏出一把骰子,一手指着杜安鹿身后的高头大马,“那匹灰马也给我写上。”

    杜安鹿只一瞬间就感应到了中空骰子里的水银波动之感。

    原来真的是倚靠作弊赢的?话本子诚不欺我。

    杜安鹿两只小手双掌一合,像是奶娃娃听见了什么开心事一样,“成!让你姑奶奶给尔等展示下真正的赌艺!”

    一众成年男子的志在必得之中。

    千王之王,杜安鹿,闪亮登场?

第二十三章:出千

    杜安鹿下生便是仙体,与靠着自己努力一步一个脚印修炼而成的凡人不同。

    但凡看过些话本子的,吃喝嫖赌最终凭借某方面的学识成就仙人之路的,普天之下比比皆是。

    但他们和杜安鹿有一个区别,便是凡人经过多次渡劫,一方面可以对自身进行突破,另一方面则能够将自己此一阶段修行中所犯下的罪孽洗清。

    且不说话本子中的修仙者没有换了地界还满身情债的,就连贪恋痴嗔等情绪都像被洗了一遍,简直是快快乐乐修仙来,干干净净上天去。

    但是杜安鹿不一样,她本是仙体,能渡劫的可能性比较小,那么很多会给仙体染上污点的错误,她是绝对不能犯的。

    比如赌博出千。

    道教所修,崇尚天人合一,行为自然。小赌怡情也好,千金一掷的豪赌也好,都应当顺应天道所赐下的结果。骰子麻将牌九,冥冥中自有天数,输赢都是老天的恩赐。

    但杜安鹿今天必须要出千。

    并不是怕输了无法脱身,就算再来一百个黄三,也挡不住杜安鹿轻松来去。

    只是这水银骰子一掏出来,杜安鹿就知道所谓的赌债明明是做下的局,今天输的是杜明成,赌瘾不及牌戏,人品也差,输了也就罢了。

    万一这几个地痞流氓诱惑了别人上赌桌,搞不好又是一出家破人散。

    但又不能使用灵力直接左右牌局,杜安鹿一下子犯了愁。

    正思考着,那黄三已经从旁人手中拿过一个骰盅。

    右手平伸举起,一个燕子回头就将六枚骰子囊括其中。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骰子的声音从杂乱到清脆,几乎可以让人判定骰盅里面的六颗已经排成了一道线。

    黄三毕竟是赌桌上的老油条,自信满满。一边晃动骰子,一边貌似关心地询问杜安鹿。

    “小奶娃娃,要和你叔叔怎么赌?六颗骰子,赌最大,还是赌最小?”

    骰盅在黄三手中翻飞,周围的人都在给黄三叫好。

    “大哥太帅了!赌术高超!”

    “小娃娃敢和我黄三哥赌,那是输定了。”

    杜安鹿对定输赢的东西不太懂,便轻轻道,“你来说。”

    黄三接下话茬:“我们三把定输赢,三局两胜便赢。一把骰子,18点以下为小,19点以上为大。我不欺负你小娃娃,我们一人一把摇骰盅,对方猜大小猜中为赢,怎么样?”

    杜安鹿略一思考,现在骰盅在黄三手上,就算是所谓的公平,前两局平手,也有两次骰盅是在黄三手上的。且不说骰子里有水银,就光是次数上,黄三能做手脚的概率都高得多。

    但杜安鹿并不怕这个,“可以。”

    黄三一边摇着骰子,迟迟不肯落下,笑着对杜安鹿道,“押大小。”

    周围众人捂着嘴笑起来。这是黄三糊弄新人的惯用伎俩。

    手中骰盅不落地,不管对方猜的是大还是小,他黄三都能在色子落地之前改变点数。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第一把也赢不了。

    杜安鹿听着那盅里的筛子连成一道线,计算着就算顶上一颗是六,这一排只露出一颗来,也无疑是小。但若是扣下的时候故意倾斜,将六颗都散落的话……

    杜安鹿心想着不能控制骰子,只将手在桌子腿上摸了一下,随口说了句“小。”

    黄三哥还没将筛子落下,手腕在空中便抖了三抖,连成一线的筛子铺成一个平面,骰子挨着滚过,通过常年练习对水银骰子手感的把握,六个六朝上,无疑是大。

    黄三极其自信,将筛盅往桌上一扣。谁知桌子腿怎就个年久失修,扣骰盅的力道竟让两人之间的桌子倒了下去。处心积虑摇出的六个六随意骨碌碌地散落一地。

    黄三心念不好,已经有人在地上数出了点数。

    四、五、三、五、四、六,二十七点大!

    这一串数字报出来,几个人吆五喝六地炸开了锅。

    黄三偷偷抹了一把汗,眼角的鱼尾纹重了些。

    “我黄三赢一场!”

    筛子被捡起来,一张新桌子被搬来,骰盅也到了杜安鹿手里。

    众人笑起来。杜安鹿对这嗤笑有些恼怒,但看见自己馒头一样的小手堪堪握住一个黑乎乎赌具,藕节似的小胳膊摇摇晃晃,杜安鹿自己都要被这奇异的场面逗笑了。

    杜安鹿也问黄三,“这回你来押,猜猜你姑奶奶这骰盅里是几。”

    黄三伸手假意一挡,“可别让我猜,这骰子有骰子的规矩,你这骰盅没落地,哪有让人猜点数的道理。我随便猜一下,你就往着对面的点数摇,你这小娃娃可是心机毒辣得很。”

    要不是坐在椅子上脚丫子够不着地,杜安鹿简直要气得在地上跺出个三室一厅来。

    “行吧。”

    杜安鹿也是左手将骰子抛起,右手骰盅挥动,哗啦啦的声音先是一线,又如刚才黄三所做的的那样,铺成一个平面。

    黄三对杜安鹿的手法有些惊讶,但他哪里知道,杜安鹿这般世外的仙人,学起他这些门道来,甚至不需要黄三演示。

    光是话本子上写的残缺的技术,便能让杜安鹿把一把骰子玩出花样。

    骰盅落下,黄三耳听着里面落下的全是五的声音。

    一把骰子摇成同一个数,黄三暗叹有些小瞧了奶娃娃。

    杜安鹿白胖胖的小手啪地一声将骰盅按到桌上,力道之大将桌子摇了几晃。

    但那黄三早有准备,手脚并用地撑住桌面。虽不知上一把的桌子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要警惕是不是对面这孩子作弊。

    毕竟关系到很多地皮财产,马虎不得。

    全五的骰子落在桌面上,全让黄三的耳朵听了个清楚。

    五六三十,三十点自然是大。

    黄三刚要出声,那杜安鹿却抢了一嘴。

    “这一把单加注,我这身上,”杜安鹿将怀里的十两黄金拿了出来,“是十两黄金,要不要加注猜猜骰子总点数?猜对了,这金子也是你的。猜错了,这把算我赢。”

    黄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金子,他比那杜老太太见识多些,虽然是同一枚金锭子,但黄三不用嘴咬也知道这黄澄澄的小元宝绝对无假。

    “加注就加注,别说你三大爷欺负你。”

    “六个五,三十点!”

    杜安鹿被惊了一下,“你确定。”

    黄三得意,“确定,三十点。小娃娃难道要反悔了?”

    杜安鹿道吗“确定就好,我怕反悔的是你。”

    骰盅打开,果然全是五。三局两胜,不光杜安鹿、白马、玉佩全都归他,又加了杜安鹿手中的黄金,真是天都开眼要让他黄三暴富。

    那黄三眉开眼笑便伸手拿金子,身边的小地痞突然叫起来,

    “三哥不对啊!不是三十点!”

    黄三急了,“放屁,怎么不是三十点!?”

    那小地痞被骂,委屈巴巴,用手指着杜安鹿面前的骰子。

    “只有五颗骰子,全是五,五五二十五。”

    “三哥!这是二十五点啊!”

    黄三睁大眼睛盯着使劲看,五颗就是五颗,一点都没错。明明是六颗骰子,怎么到了杜安鹿手里,就变成五个了呢。

    杜安鹿面上惊讶,从另一手指缝中展示出一颗。

    “哎呀,新手见谅,一骰盅只捞到了五颗。”

    黄三气得蹦起来,“二十五点算大,那也是我赢!”

    杜安鹿小嘴一嘟,“别啊,咱不是说好的,这一把按点数说话,你点数猜错了,就是我赢。”

    那黄三见到手的鸭子飞了,脸涨得通红,刚要反悔。

    几个小地痞马上跟着叫嚣起来。

    “我们三哥最讲信用!猜错了点数就是输了!”

    “我家三哥赌品杠杠的,怎么可能在你这小娃子面前反悔!”

    “赌桌出千是技术,愿赌服输是道义!”

    “对吧!三哥!一胜一负,下一把我们看好你!”

    黄三简直要被逼出国骂三字经,在众人什么信用、赌品、道义的三座大山压迫下,也只能颤巍巍地应了句“没错,哈哈……赌品就是赌徒一生的追求。”

    反正第三把的筛骰会在自己手上,到时候赢这小娃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直娘贼!怕个屁!

第二十四章:清算

    黄三哥毕竟是赌场上的老油条。

    赌术之所以称为赌术,而不是赌技,正是因为术比技多了一层艺术的色彩,更显褒义。

    黄三哥这最后一把自然要赌出高度,赌出风范。

    不光要赢,还要在兄弟们面前,在这没有凳子高的奶娃娃面前赢的潇潇洒洒漂漂亮亮,让他们知道赌桌上,你三哥就是永远的神。

    大手从杜安鹿手中拿过骰盅,另一手将六个骰子依次从大拇指处弹出。

    砰。

    每弹出一个,骰盅便故意大开大合地从杜安鹿面前横扫一次,将弹出的骰子纳入骰蛊。

    六颗骰子,如法炮制。

    虽是赌徒,但熟能生巧与自信满满的催化之下,连动作都带着麻利飒爽的劲头,让身边的小弟都跟着欢呼起来。

    “三哥太帅了,这把赢定了!”

    “三哥就你这超凡赌术,怎么就没有人办个赌神大赛,我大哥肯定上场封神!”

    杜安鹿虽也对黄三这杂耍一般的技艺感些兴趣,眼睛跟着骰盅左过来右过去,眼花缭乱之间也有些看大戏热闹时候的兴奋。

    “这回怎么猜。”

    黄三当然知道应当落盅压大小,但已经是一胜一负之后的第三局,也就是定夺局,无论如何黄三都得赢。

    要不……他看看身边的屋舍和杜安鹿以及高头灰马,到手的鸭子已经飞了一次了,决不能飞掉第二次。

    黄三道,“小娃娃别说我大人欺负小孩,这回你先说话。你先说大小,叔叔再落盅。”

    乍听之下好像是让着杜安鹿,地痞流氓之间一个岁数小的还说了句“真谦让啊。”

    随后有人反应过来,“哎好像不合规矩,刚才不是小娃娃先落盅三哥才猜的……”

    嘴便被身旁人捂住了,小声嘀咕“闭嘴,你懂什么。”

    这也正是黄三哥想要吐槽的事,他这些小弟什么都好,彻夜赌博头悬梁锥刺股就是到了该向着谁说话的时候脑子不太灵光。

    还好有个懂事的。

    只要随便杜安鹿出个大小,黄三哥再使使劲往另一个方向摇骰子,赢了这面前的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杜安鹿“哇”地眼睛跟着骰盅左右观看,耳朵却仔仔细细地听着骰盅里发出的声音。

    她不着急下注。

    刺啦啦,咔咔,极小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杜安鹿的嘴角向上抬了些弧度。

    “我压小!”

    杜安鹿小手往桌上一拍,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黄三看着她那副瞎蒙乱猜的神情,更是胜券在握。

    你压小,让你三哥给你摇六个六,让咱的兄弟也看看三哥的威风。

    黄三手中动作幅度更大,身边的口号声也响了起来。

    “大”“大”“大”!

    感受着手下的震动,耳中全是骰子在骰盅的快速划过和互相撞击的声音。

    一盏茶的时间转瞬即逝,黄三的额头上冒出汗珠来。

    这骰子不对劲!

    骰子上发出的微小碎裂声,黄三也不是没有听到,但因其混杂在其他的声响里,并不那么明显。黄三只当是骰子上沾了些灰尘杂质,在骰盅里粗糙摩擦发生了些异响。

    但渐渐地,这碎裂的声响越来越大,不仅六个六的整齐声音没有出现,六个骰子好像变成……七个?八个?

    越来越不对劲,黄三却不能轻易放下骰盅。他继续用力快速摇晃,寻找着那一瞬间的手感。

    极为清脆地四声脆响过后,黄三意识到了这纯黑色密不透光的骰盅之内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骰子,炸开了,个个粉碎。

    骰盅里现在装的是一把碎骰子和一滩依靠离心力转动没有落下的水银!

    出千不被捉,就是行家、赌术高超。

    被捉的话……

    杜安鹿在这时候发了个问,“哎,那边那群。”

    “嘿嘿,怎么啦小娃娃,这是要求饶了。”

    “你姑奶奶要问问你,在赌桌上用水银骰子骗人的,出千被抓的,一般怎么处理?”

    几人哄笑起来,“那怎么可能,谁敢在我黄三哥的赌桌上换骰子。”

    “骰盅开出水银骰子的人,当然是剁手喽!”

    “对对对,剁手!”

    一颗汗珠从黄三腮侧滑下,这帮小崽子,不会真的动手吧。

    有人真从腰上掏出一把半长的西瓜刀来,一下墩在了杜老太太家摇摇欲坠的门板上。

    “三哥平时就教导我们,赌一靠技艺,二靠老天。水银骰子是最下贱的手段,真让我撞见,我一刀劈了丫的。”

    杜安鹿的笑容从春风和煦变成了阴沉得意,她觑着眼睛转向越是不敢放下骰盅越是把骰子摇得稀碎的黄三,

    “你倒是开啊,怎么不开了?”

    “你这骰子,它保真吗?”

    黄三越发紧张,那往门板上墩了一刀的兄弟也在催。

    “三哥不用留面子,一把赢了,咱兄弟跟你分了好处,以后还为三哥两肋插刀。”

    “啊对对,为三哥两肋插刀!”

    ……这是要插你三哥我两刀吧。

    瞬间的迟疑,一颗水银球从骰盅下边沿飞了出来,这小小闪亮的一颗,瞬间从杜安鹿视线中开始,在每一个地痞流氓的眼前都跑了一遍,打在了门板上。

    墩刀的跑过去将那地上的一滩亮色摸了一下,噌地蹦了起来,一把拔出了门板上的西瓜刀。

    “这水银!这是水银!你骰盅里是水银骰子!”他气势汹汹地走到黄三面前,“开啊!让我看看你上个月是拿什么赢走了我的西瓜摊儿。”

    旁边的一圈也跟着炸毛起来,

    “我的茅草屋。”

    “耕地的牛。”

    “哎哟我那膀大腰圆的未婚妻哟!”

    更多的水银滴从骰盅下飞出来,这回人们也顾不得赌桌上的规矩了,几人一哄而上将黄三按在了桌上。

    骰盅也被打开,里面一把几乎碎成豆瓣的空心骰子和几滩水银,扎得人们眼睛生疼。

    几人吵吵嚷嚷,作势便要有怨抱怨有仇报仇,谁知杜安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慢着!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凡事不能靠武断,要一码归一码捋清楚。”

    众人听了这话后稍微停了手,难道这黄三用水银骰子的事情还有假?大家都是亲眼看见的。

    黄三本以为今天要死透了,没想到转机竟在对家杜安鹿身上,一时也是感激涕零。

    骰子,是经过杜安鹿手的时候,用了恰到好处的力道,用内力从中间将骰子震出缝隙,再故意拖延时间,让黄三多为骰子施力,那骰子才能碎得彻底,黄三出千之事才能公之于众。

    只是黄三连小弟都要坑的事情,属实让杜安鹿感到意外。

    不过想了想,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想她那大伯杜明成,看着像个人儿似的,不也是把娘亲的棺材本房子土地全都输没了?至今也没见到有所悔改的样子。

    拆穿赌徒出千这事,不过是顺带脚。杜安鹿的目标,当然是赢得赌局啊!

    骰子全都稀碎,那就是零点,零点小,杜安鹿赢了。

    “先从我这把账算了。”

    杜安鹿假装咳了一下,趁着人们专注的当口,身形一闪,将杜老太太的地契房契全都拿到了手上。圆胖胖的小手指扒拉着纸张,确认无误之后。

    她小手一挥,翻身上马。“行了,我这一码算完了,剩下的你们慢慢清算吧!哎对了这房子院子现在是我的了,别弄哪都是血啊!”

    “要不你们出来打吧,晦气着呢!”

    那一圈儿人真就将黄三拖到了院子前面的土道上,拳打脚踢。

    ……杜安鹿在众人的叫喊打骂声中,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地出了杜老太太家的院子。她指尖挥动出一丝丝灵气,大门便上了锁,钥匙自动飞进了她的袖子里。

    催动马匹要走,却见远远赶来两个男人。

    一高一矮,一老一小,全是气喘吁吁。

第二十五章:长虫虫

    面前两人,年轻的一个是黄三带来的小弟,眼巴巴地看着刚才走时候还是兄友弟恭的好兄弟们摁着黄三哥在地上揍。

    嘴里还喊着“你们不要再打啦辣!”

    另一个则是五十多岁的老赖。如果有人忘了他的话……

    杜安鹿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属实不太愿意回想。

    当年自己在杜家长到三岁,时辰未到灵智未开,看起来像个不会说话的小傻子,那心肠恶毒的杜老太太要把自己卖了换钱。

    要买自己的对象就是面前这个少了一颗牙,被人称为老赖的恶心老头子。

    时至今日,老赖大老远看见了杜安鹿,还是两个老鼠眼频频放光。

    杜安鹿现在甚至还能想起老赖当初恶心死人的台词。

    “这粉白的小姑娘,要是等上几年,那滋味……啧啧啧。”

    杜安鹿一个字都不想多回忆,调转马头就走,谁知却被拉住了马尾巴。

    现在杜安鹿座下的杜·踏雪·大壮脏得像头驴,但文明礼貌的程度绝对高于普通驴。

    被人把尾巴一拉,任是杜安鹿怎么摆弄缰绳,踏雪都站在原地不动了。

    杜安鹿频频催马,“走啊,你是想干活儿还是怎么地!”

    不是马不想走,几年前它就拖着尾巴上的凌润云跑了几步,回头就被凌老爷关了三天的禁闭。只让吃豆子不让吃草,害得他拉屎就像黑珍珠,被旁的马匹嗤笑了好久。

    还被起了个外号,踏·珍珠·雪,当然这一篇先翻过不提。

    马不走,老赖就对上了杜安鹿。

    这娃子离开杜老太太家有半年吗?怎么这么短的时间,感觉就窜高了半头?

    女娃子高了些,可这脸上的粉嫩可爱一点都没少,骑在马上,眉梢眼下,还多了些飒爽的风姿来,哎呀呀,真是让老赖馋得啊……

    老赖吸溜了一口口水,大喊被摁在人群里暴打的黄三。

    “老三!你小弟说你要把这女娃娃卖给我!上个月我家闺女都输给你了,一个赌桌上的好兄弟,快给你赖大哥便宜点!”

    黄三被打得说不出话来,还是旁边的人腾出了手和嘴,将染血的袖子往脸上一抹。

    “赖大哥,你也输了?”

    老赖道,“甭提,闺女在黄三家里当小老婆呢……哎,要不都定了亲的。”

    “和你玩的啥?”

    “骰子。”

    黄三在人群里挣扎着大喊,“没没,玩的牌九,啊不,麻将。”

    老赖信誓旦旦,“骰子,闺女都输了,我还能记错吗!”

    不知是谁从院子里的桌子上将中空的碎骰子带了出来,抓了几块碎屑递到了老赖手上。

    “黄三这个瘪犊子蒙咱们兄弟东西,赖哥,看看你们玩的是不是这个。”

    老赖定睛一看……哎哟怎么不是。这一面隐约可见的红色圆点中间有磕碰,当初他是扫了一眼的。

    老赖也顾不上抓杜安鹿的马尾巴了,想着他那哭成泪人的大闺女,也是心思难忍,冲进人群中揍黄三去了。

    老赖果然是村中流氓之翘楚,连其他人见他揍人手法之狠戾精妙,也不禁啧啧称奇。

    老赖一边揍人,嘴里还在痛骂。

    “王八蛋!敢偏你赖爷爷我,……还有那金蟾庙的蛤蟆僧人,说寻三而赌,必有财报。”

    “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好东西!”

    “回头你赖爷就去结果了他!”

    流氓群殴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当年杜安鹿在天宫之上当大仙女的时候,百年一次的仙道大会就看了有三十次。

    流氓地痞打起架来算什么,神仙打架才是绝招奇出,妙趣横生。

    不过看多了,打架也都是一样的无聊,杜安鹿打了个呵欠,一边晃悠悠地走,一边用袖子抹着溢出来的眼泪。

    行到一片郁郁葱葱的田间小路上,这两侧种的是玉米,将人遮挡着。杜大壮也时不时趁着杜安鹿不注意,伸出舌头去卷路边的嫩玉米叶子。

    杜安鹿索性将马停了下来。

    她抓住马耳朵,“别乱跑哦!”

    便一下子消失在了空气中。

    马儿竖起耳朵抖了抖,哎?它往前后左右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杜安鹿这个坏娃娃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难道藏到玉米地里制造农家肥去了?

    逃跑的机会来了?

    杜安鹿闪身,进的是自己的空间。

    方才见路边的玉米都长出小笋大小来了,才想起自己也种了玉米。

    空间内灵力比外界充沛得多。虽然不太适合人和神仙修炼,但农作物这种天生造物的存在,在感知和利用灵力方面比之人神都更胜一筹。

    走近玉米灵田一看,杜安鹿发现每个玉米棒子都有她的一条腿长短,玉米粒也是硕大得惊人。

    就她三岁小娃娃的嘴巴,一次咀嚼两颗玉米都要噎死了吧。

    杜安鹿费力地摘了几棒玉米,本想着挥动灵力,把玉米收掉,不过要搬到粮仓处存起来还是需要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身体力行的。

    杜安鹿使出一点灵力,将玉米爆成玉米花咀嚼着,一边想着怎么能让灵田里的活计更加省力。

    方法没想出来,额头上的触感把杜安鹿吓了一跳。

    那感觉就像是,你在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有人突然用带着芒的麦子划过了你的额头。

    杜安鹿圆圆的杏核眼睛睁得很大,往上一抬,竟发现有一个红色的条状物正落在眉心之上。

    小心翼翼屏住呼吸,用手极快地在头上抓了拿下来。

    四只透明翅膀嗡嗡扇动,这是一只红尾巴的……蜻蜓?

    蜻蜓!!

    哈?我这一方空间,什么时候居然生出活物来了?

    想那其他仙人都难得一见的随身空间,顶天也就是个储物种田的功能。种子撒下去,过几日长起来,从有到多,从多到众。

    但杜安鹿从未带过活物进到空间来,这便是,从无到有?

    真牛啊!杜安鹿都想给自己竖个大拇指了。

    能自行创造出昆虫的空间还真是前所未见,杜安鹿心里暗暗惊喜,向周遭扫视了一圈。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的是吓一跳。

    田地边缘上,原来是为了在视觉上更容易区分田块而种下的小柳树上,鸣蝉已经从地上爬到了树干上,金黄的蝉蜕还没有完全脱落,软着翅膀的鸣蝉在微风的照拂之下,缓慢舒展小腿。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小溪里,有几个针尖大小的东西结群游动,杜安鹿蹑手蹑脚追了半天,才看清竟是半透明的鱼苗。什么品种不清楚,能不能长大也不清楚,但鱼儿灵活的游动让杜安鹿很是惊喜。

    当然好的东西有,坏的东西也有。

    这不,几只蚂蚱就在这小溪边成了群,几个在啃地上的草叶子,几个甚至蹦跶到杜安鹿的头上来,咔嚓嚓几声,青丝落下几根。

    杜安鹿:好气哦。

    她挥动灵力将蚂蚱斩落在水中,放出神识去看,田地间竟然也有了小小的蚂蚱,在庄家的掩护下啃着叶子、果实。

    杜安鹿发起愁来,本来以为长出昆虫动物来是好事。

    可现在,村子里的蝗灾没来,她杜安鹿的空间里就要脑蝗灾了,真是……太丢人了。

    杜安鹿很想挥一挥衣袖,把蚂蚱和庄稼全都扫平。可瞥见在庄稼地里缓缓飞起的小蝴蝶和七星瓢虫之后,还是没能下手。

    她在脑海里哗啦啦地翻阅着农书,治理蝗灾的方法是真的,放火烧山的,人赶网捉的。

    前者那肯定不行,后者杜安鹿又嫌累。

    灵光一闪,四个字从书上浮现出来,让杜安鹿露出了一丝笑容。

    “生物治理。”

    杜安鹿稳下心神,在空间之中倾听了一会儿。

    没有蛙鸣哎,难怪蚂蚱都要这么嚣张了……

    诶?蛙……金蟾……那金蟾庙里真是供养着大蟾蜍吗?要不借来用用?

    杜安鹿从空间脱身而出,那空间内时间流速很快,外边又慢。虽然杜安鹿像小猫钓鱼那样,一会捕蝴蝶一会儿追蜻蜓地蹦跶了半晌,一进一出在外人看来不过是转瞬之事。

    在外马杜大壮看来,也是这样。

    杜大壮出了一身的冷汗,还好贪吃了两颗玉米,还没来得及开溜。

    若是逃跑再被这小娃娃抓回来,怕是要给我这汗血宝马穿小鞋……

    杜安鹿看看神色慌张的杜大壮,心里又是另一番主意。

    穿小鞋就不必了,干点活还是应该的嘛。

    来都来了。

    “哎,杜大壮~我地里的玉米熟了……拉磨你会不会,就磨玉米面那种大磨盘!”

    杜大壮:!

    杜安鹿:“不重不重,也就千八百斤吧……哎呀你看着好强壮哦,要不给你私马定制个豪华超大超沉大磨盘?”

    这才对得起我的硕大一号玉米诶!

    杜大壮:你做个人吧!

第二十六章:下跪跪

    说归说,杜安鹿不着急让杜大壮去干活。

    毕竟她还可以等那玉米粒子再干一干,嘎嘣脆的时候磨玉米面才容易保存。

    仙女杜安鹿当然是不知道磨面的知识,但在杜春生家耳濡目染,杜安鹿也算半个农家活小能手——

    指挥别人干农活儿的小能手。

    不是她懒惰,只要她那双白嫩嫩的小手一伸出来,家里的四个哥哥就和上了发条似的,一边大喊着“放着我来”,一边把她手上干活儿的物件抢个干干净净。

    有时候她也会想,她那几个哥哥要是改行当山贼应该也能干出一番成绩来——手脚不是一般的麻利。

    杜安鹿骑着杜大壮悠悠闲闲地走在田间路上,几个妇人经过,嘴里讨论的都是杜老太太和杜明成的事。

    “听说了嘛,杜老太太那个好儿子杜明成,把家里房子土地都输了!现在俩人啊,乞讨似的,跑到老二杜春生家里去了。”

    “真的假的?两家之前打得多凶啊,杜春生那老实巴交的就不说了,他那姓林的媳妇,还能饶了杜家那一老一少?要是我,不给他们赶到荒郊野外去,算我老公有本事!”

    “你可别说,杜老太太和杜明成好像真要在老二家住下了。”

    “……怎么有这么窝囊的人?”

    “你说谁?杜明成?”

    “杜明成的媳妇林秀儿呗!窝囊!废物!当初被林家撵出来跟落水狗似的,拉扯着几个孩子……要不是他们家捡了个自带福气的小福娃,恐怕都饿死了。现在老太太和夫家老大输成穷光蛋,林秀儿还让他们进家门……”

    “哎刚才过去那骑灰马的娃娃看着眼熟呢?”

    “嘘……”

    杜安鹿把两人对话听了个干净,她也不禁疑惑,这杜老太太和杜明成,真就有脸到自己家去白吃白喝了?

    娘亲她……真的能接受?

    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杜安鹿有时候还是不太搞得清楚凡人的想法。

    有仇必报,道不同老死不相往来,这难道不是天地万物人仙神都会遵守的法则吗?

    从杜春生想要把地分给杜老太太那会儿,杜安鹿就已经感觉到不太对了。但这个滋味儿,刚才让人说明了,她才品出来。

    明摆着被人欺负,真就忍得了?

    杜安鹿心事繁杂,脚下夹马夹得紧。杜大壮为了讨好杜安鹿,一路上是跑得又快又稳,到了自家大门口,还不忘卑躬屈膝,让着奶娃娃主子下马。

    杜安鹿一进院子就傻了眼。

    杜老太太和林秀儿坐在石桌两侧,对着摘豆角筋。

    杜明成露胳膊挽袖子,在小马棚里铲屎。

    下人们和哥哥们也是忙忙碌碌,该干嘛的干嘛。

    眼前场景真是一派祥和,其乐融融,如果不是还有一个杜明成的话……

    只有爹爹杜春生一个人拘谨得矮了半个头,一个人紧着身子在院子角落里站成大苞谷。

    眼睛一会儿在小石头桌上扫来扫去,一会儿又好像在审视他大哥铲屎的动作是否标准。稍微动了一下,林秀儿一记眼刀丢过来,杜春生的身形马上又缩了下去。

    杜安鹿蹭到爹爹身边,充当一只小苞谷。一只小手拉拉爹爹的袖子,另一只手挡着自己的嘴巴,很小声地问爹爹。

    “爹爹,出了,甚么事了?”

    杜春生声音比杜安鹿都小。

    “你奶奶的……”

    林秀儿瞥了一眼,杜春生马上用手指着杜安鹿。

    “我在和安鹿说,她奶奶的……”

    怎么这么别扭呢。

    杜安鹿:“就说老太太吧……”

    杜春生往栅栏挪了几步,“反正我求了你娘,先暂时收留他们两人,过几日那房子赎回来,就让他们回去……”

    杜安鹿眉头一皱,“谁赎?”

    杜春生脸红了,“我,有私房钱。”

    杜安鹿差点蹦起来,我的天,我那么老实本分的一个爹,居然藏了私房钱?还能赎得起房子院子的那种?平时可是小看了杜春生了,啧啧啧。

    杜安鹿想起了自己看过的话本子,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书上写的也不无道理。当然凌润云就不一样了,他自小就有钱,习惯了也就不坏了。

    杜安鹿被自己的想法讨厌到了,这种时候,想他干什么?

    “变坏的男人”杜春生肩膀松懈下来,再张口说话,声音仿佛老了好几岁。

    “我藏这点钱不容易啊,你娘看得紧你又不是不是知道……每天出去打猎,都得先从野猪不显眼的地方偷点肉出来,让杜一国偷偷出去卖掉。要不是抓到了鹿偷偷卖了鹿骨头,还不一定能攒下来……”

    杜安鹿心想,那可真是难为你了。

    杜春生长叹一声,“你娘当初是不顾家里人反对嫁给我的,我娘你也知道,本来就看不上我。我大哥没成亲,老二先成亲也真不是个道理。”

    说着说着杜春生的脸红了起来,“我也没啥出息,不会读书也不会经商,存点钱还是从咱家收入里抠出来的,就是想……”

    “给秀儿补办一个婚礼。”

    杜安鹿看向杜春生,他爹从分家第一天开始,不是在打猎修房,就是在地里把自己当土豆晒,黝黑的脸红起来,反而有那么点……浪漫的意味?

    杜安鹿摇摇头甩掉脑海中的违和感。

    “那娘七,知道吗?”

    “知道……我有私房钱,但不知道要干什么的。”

    “爹爹告诉娘七,要给赖赖赎房,没有气气?”

    “怎么没有……”

    杜春生看看周围,用手挡着嘴巴将声音又压低了些,“你娘怕我伤心,说自己会和你奶奶和睦相处,让我在一边看着,省得不安心。”

    “哦……”杜安鹿会意,但总觉得现下的气氛和爹爹说的情节有哪里对不上。

    四个哥哥正好端着要晒的萝卜条和鲜肉从两人面前路过。

    杜一国:“爹爹,我们带了肉回来,晚上让娘炖给你吃。”

    杜二泰:“多吃点,大补。”

    杜三民:“为了让奶奶和大伯住下,爹爹在大屋里给娘又磕又跪,一整就是大半天,可真是太辛苦了。”

    杜四安:“羞。”

第二十七章:杜安鹿:今日是娘七的好心情制造机

    杜安鹿好想笑哦。

    杜春生的大话,杜安鹿差点就信了。

    两个人靠在栅栏上假装大苞谷小苞谷,还能面对着面聊天。

    四个兄弟一拆穿杜春生的“光辉业绩”,杜安鹿已经不敢看他爹爹的脸了。

    可以想见,是怎么黑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

    两人就互相不看这么站着,气氛愈加尴尬起来。

    杜四安比杜安鹿大个一岁半岁,还是小孩子心性,和哥哥们干活觉得不好玩,就跑到杜安鹿和爹爹身边,学两人站着。

    没一会儿,杜四国觉得更无聊了,问杜安鹿“姐姐,你和爹爹在干什么?”

    “爹爹刚才磕头下跪,现在连累你也要罚站了吗?”

    杜春生好后悔为什么要生老三老四,就是为了来给他叠双重羞耻状态的吗。

    那边的林秀儿听见了杜四安的话,将杜安鹿和杜四安叫到了身边去,拿起两根豆角递给两个孩子。

    “让你爹自己合计去,你俩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杜安鹿接过绿绿长长的豆角,里面的白芸豆还没有成熟……她又看了一看筐子里,有几根鼓溜溜的。

    伸手将几根拿了,塞进了口袋。

    在空间里种些白芸豆也不错,杜安鹿喜欢芸豆开出的花朵。

    小巧,没有香味。不光好看,豆角还能吃……

    那杜老太太从来不是个识时务的,被林秀儿应允了住下,立即觉得自己是这家里的女主人了,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哟这小奶娃子,怎么连自己家的便宜都要占,几根豆角都要藏。”

    “可都是说嘛,谁养的孩子像谁。娃子占便宜都是跟着娘学来的。”

    “嫁了我们杜家这个好人家,还想着霸着财产撵婆婆出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儿媳妇……”

    林秀儿就算是个傻子,也得哼哼两声了。她也拿起豆角,掐头去尾后掂在手里。

    “那当然是谁养的像谁。杜安鹿是我和杜春生养的好娃娃,东西好,喜欢,揣起来也是自己家里的东西。”

    “肥水不流外人田,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我家鹿鹿自打分家后,那就是我家里的大福星,小可爱。也不知道是积了几辈子德福报,我们家才能有这么个福星。可不像某些人……”

    林秀儿话锋一转,怼这面前老太太自然是没有意思的,她已经答应杜春生收留老娘,自然不会反悔。和老太太针锋对麦芒,夫妻俩自然要有隔阂。

    但收留的不止一个人。

    不远几里远道而来,逞逞口舌之快也不犯法吧。

    林秀儿道,“拿了藏了,吃了喝了败坏了,在我自家人身上,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东西别说是几根豆角子,就是我林秀儿的钱财土地,我家安鹿说要,我二话都没有。安鹿手里的东西,只要不给旁的坏东西骗了去,当娘亲的也不会伸手去要。”

    杜安鹿心思转动了一下,是这么个道理。她几次从林秀儿面前露过财,但林秀儿最多也就是担心她揣着太多钱被人惦记,一回也没说过要把钱财给她。

    什么“妈妈帮你存着压岁钱”之类的……

    林家老太太知道揶揄她大儿子将房屋土地都输掉的事,心里不爽。

    “张口安鹿闭口安鹿的,一个女娃子,你还能指望她撑起家业是怎么的。早晚嫁了成别家的人,带福气也是暂时的,以后都要带到夫家去的。”

    这话让杜安鹿听得就很不爽,也不理解。

    杜老太太也是女子,自己早早没了丈夫,将一群膝下子女拉扯到大,虽然人刻薄刁钻,但翻起历史来,也是个大女主奋斗剧本。

    怎么一到婆媳关系这,连整个女性奋斗群体都要贬低了。

    杜安鹿也学着娘七的样子,两个白生生胖嘟嘟的小手从筐里抓起一把豆角,挨个将尖儿掐了,动作利索地从中间撅成两节,吧嗒扔进盘中。

    “安鹿不嫁人,安鹿和娘七,爹爹,哥哥,永远摘一起。”

    林秀儿眉开眼笑,自己说一百句,也不如小娃娃这一句讨好的发言。

    看看我的安鹿多可爱,多乖,多顾家,哪像……

    林秀儿都不稀罕回头看马棚,哪像杜明成那个傻子。

    书都念到灶坑里去了,除了赌钱还能干什么。

    杜老太太傲娇似的哼了一声,也瞅了一眼杜明生,两人就再也不说话。

    但神情却发生了重大转变。

    杜安鹿来到这桌前的时候,林秀儿绷着一张脸苦大仇深,杜老太太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副洋洋得意。

    现在林秀儿眉头眼梢都透着喜悦,老太太略显愁云。

    杜安鹿才不在意杜老太太,她爬到林秀儿身上,一边用奶呼呼的小脸去蹭娘亲,一边再让娘亲高兴点。

    “娘七,爹爹,想办婚礼,和娘七。”

    杜老太太耳朵一动,嘴撇的老长。

    “办什么婚礼,你大哥还没娶亲,办婚礼,让不让人笑话。”

    杜安鹿一头黑线,怎么一提到杜明成,别人就都不算人了吗??林秀儿婚礼也没办,孩子也都一大堆了,在乎别人笑话的话,投四次井都不为过。

    林秀儿果然也听不得,“那婆婆倒是给大哥说和一个娶进来。我大哥才识渊博,虽然没有功名,也小赌怡情,顺便丢了大屋失了田,可要好好找个好人家的闺女来做牛做马。”

    杜家老太太手中的豆角被掐了个稀烂,松开手抖了几下。

    “懒得跟你见识。”

    老太太一转身,佝偻着腰,回到侧屋躺着去了。

    石桌旁只剩下林秀儿和杜安鹿。

    林秀儿将手指在身上擦干净了,轻轻地爱抚着杜安鹿光溜水滑的小脸蛋。

    就和人撸猫会开心一样,林秀儿撸着杜安鹿,心情又好了三分。

    杜四安一直在旁边当吉祥物,看见杜安鹿爬到娘亲身上去了,他也从大腿往上爬。

    林秀儿敷衍似的拍了拍小儿子的小圆脑袋,又看看他沾了泥点子的小脸。

    “娘最喜欢你了,去,找你哥哥们玩去。”

    杜四安一听自己地位之高,乐颠颠地跑走了,杜安鹿趴在林秀儿怀里,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一晃儿晌午的太阳就上来了,屋子里传来了萝卜条炖肉的香气。

    杜春生早脱离了苞谷的设定,在给大家都摆好了碗筷后,跑到院子里来喊娘俩和大哥吃饭。

    杜明成诶地一声放下铲子,杜安鹿转头去看……马厩几乎铲出一个大坑,今天晚上杜大壮要睡在盆地里了。

    林秀儿抱着杜安鹿站起来,杜春生伸手扶了一下,却让林秀儿一拧腰躲开。

    “去侧屋里喊你娘吃饭。”

    话音刚落,老太太就在侧屋里喊起来。

    “把饭菜端到屋里来,我和明成单桌儿。”

    杜春生很是尴尬,林秀儿倒是乐得自在,谁愿意在饭桌上还要跟人耍嘴皮子。

    正好杜一国和杜二泰在外边水盆里洗手,林秀儿道,“给你奶奶拨点饭菜端过去。”

    折腾了一阵,二房一家围到了饭桌前。马夫佣人都跟着一桌儿,没什么主仆之分。四个男孩子炫得飞起,一个个吃饱喝足就开始打闹,围着桌子追来追去。

    侧屋之中,只有杜明成吃得香。杜老太太侧躺在小床上,默默流了一会儿眼泪,擦干了坐到桌上来。

    “明成。”

    “诶,娘!”

    “以后别再赌了,娘还有力气,明天就到庙上找个做饭的活儿去干。存点钱给你说个媳妇……也……”

    杜老太太听着正屋里孩子的笑闹,嘴里喉咙里都跟着酸了一下。

    “也好好过日子吧。”

    杜明成诶了一声,也不知是听懂没听懂。杜老太太突然想起杜明成从小展露出的读书天赋来。

    没想到,会读书被疼爱的,混到寄人篱下的田地。

    粗放养大的杜春生,却是子女绕膝,其乐融融。

    她有些动容,思绪纠结了一会儿,满脑子都是杜安鹿的脸。

    “都怪这个捡来的崽子,没准就是她破了我杜家的时运,才害了我儿……”

    杜老太太突然有了力量,将筷子墩齐夹了块肥瘦相间的炖肉放进嘴里。

    吃吃吃,吃他二房的,才有力气和他们斗!

第二十八章:有新衣服穿,耶耶!

    俗话说得好,好吃不如饺子……坐着不如倒着。

    虽然吃的不是饺子,是萝卜条炖肉,杜安鹿也是使劲地伸筷子。

    在神识觉醒的那一瞬间,杜安鹿就已经决心要辟谷,加速修仙进程,赶紧回到天上去。

    但就是那时候,杜家兄弟给没怎么尝过人间滋味的杜安鹿送上了一小块甜甜的甘蔗,甜美的滋味一下子让杜安鹿破了防,一筷子右一筷子,恨不得炫尽世间百味,人间烟火。

    真香。

    杜安鹿吃完第二盘子肉食,第四碗饭。她摸摸自己日渐圆润的腰身,狠了狠心放下了筷子。

    作为仙女,身材管理很重要诶。

    算了,今天就吃五分饱吧。

    杜安鹿也很想成为时间管理大师,但……今日颠簸,杜安鹿这副三岁半的躯体实在是太弱小了。

    尽管能控制灵力,但肉体里纯粹的能量真是说没就没,吃完饭杜安鹿脑袋往枕头上一挨,如同昏死一般,进入了梦乡。

    再一睁眼,天便已经是大亮。

    忽觉得胸口处什么东西硌得慌,杜安鹿一摸,欲哭无泪。

    昨天还想种到灵田里的几根白芸豆,已经被压成个湿乎乎的芸豆饼子。她坐起身来失神了一会儿,翻了翻衣橱,就开始喊林秀儿。

    “娘七,娘七,安鹿要衣衣。”

    林秀儿从外边拿着个小袋子走进来,时间虽早,但林秀儿已经梳洗完毕,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她回话道,“鹿鹿的衣服娘亲早上都重新浆洗了一遍,下午才能干透。”

    杜安鹿脱外衣的小手停了下来,她看向身前被芸豆汁液染出的一片绿色污渍。

    “那鹿鹿,穿什马?”

    林秀儿突然笑起来,把小袋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套深绿色襦裙,和一件浅绿色的轻纱罩衣。

    杜安鹿的眼睛亮了亮。她对锦衣玉食没太大追求,平日里穿得也和几个哥哥一样,是粗布麻衫,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这面前如同自己当仙女时缩小版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林秀儿将女儿眼睛里的光彩解读为对衣服的满意。

    她脸上甚至透出得意的表情来。

    “娘亲怎么能不知道鹿鹿的喜好呢?那叶子绿了,你便往叶子上看。红红黄黄的花朵不爱,在身上带了个绿紫的玉佩。娘亲想着安鹿大抵是喜欢绿色和紫色的。在二选一里又加了点私心。”

    “安鹿的小脸蛋儿,配上绿色的小衣服,正和小水葱一样的水水嫩嫩呢,快来试试,合不合身?”

    杜安鹿对衣服满意,一边照着林秀儿的指示伸胳膊伸腿儿,一边联想林秀儿的话。

    小水葱一样的水水嫩嫩?绿绿的身体,白白的脸……嘿别说,娘亲这形容还真贴切……

    对了有个舞蹈叫什么来着,就一个小女孩拿着一根葱甩来甩去的。

    胡思乱想着,林秀儿将杜安鹿身前的结摆正。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平日粗布麻衣的杜安鹿的漂亮已经是同龄娃娃之中的翘楚了,这新衣服一上身,不知道的还要说是哪家的大小姐出现了。

    什么大小姐呢,林秀儿笑了一下,是我杜家最可爱的福星大小姐。

    她两手拍拍杜安鹿的肩膀,实在是没有忍住,照着杜安鹿小脸蛋的两边,狠狠各亲了一口。

    杜安鹿抹着娘亲的口水,见林秀儿又要亲上来,便主动问道。

    “怎么要给安鹿做衣裳,很贵的吧。”

    林秀儿道:“不算便宜。但是……你姥姥出的钱。”

    林秀儿款款,将杜安鹿不在家时林家二老的造访讲了讲。

    原来林家老爷子康复了之后,两人就到金蟾庙上去烧香还愿。结果出来了个金蟾大师,也就是当初点化林姥姥的人,听说了发生在林家的神奇事情后,说什么也要让林家将故事里的两个娃娃带来,一同还愿。

    凌润云林家自然是找不来的,只能找林秀儿带着杜安鹿去。

    一来说事儿,二来林家老两口也是日日夜夜都梦着杜安鹿,要不是林老爷经常破坏外边的财物,两人当天就不走了。

    临走时,两人将制衣坊的契条给了林秀儿,让她有空去挑了颜色形制,把鹿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今天是取衣服的日子,林秀儿一早就出门把衣服取了回来。衣服自己已经拿出来看过一遍,青葱般的颜色,加上飘逸的质感,无一不让林秀儿喜欢得紧。

    想来自己当年在林家过得也是大小姐的日子,锦衣玉食谈不上,这好吃好穿全都不缺。她将衣服放在腿上坐下,看着从破破烂烂到如今村中数得上的屋舍车马,心里有些感慨。

    杜安鹿带来的福气,和全家人的努力劳动换来了眼前的衣食无忧,年节有余。要是让林秀儿打心底还一次愿,她一要还鹿鹿,二就要还一家人干活的双手,

    林秀儿一上午什么活儿都没心思干,就等着杜安鹿醒了,赶紧给她来个奶娃娃时装秀。

    见杜安鹿配合地穿上。

    这长短大小都刚好合适,林秀儿将她前前后后端详了个遍,终于心满意足。

    “马一早你二哥二泰就刷干净了,马车在外边备着,车夫也起来在车上等着了,娘亲现在就带你到金蟾庙上香还愿去。”

    还愿就得花钱,还不能空着手。杜安鹿皱眉,心里的算盘珠子让林秀儿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还愿的银钱和点心,你姥姥也先前就给定下了,早上派人送了来,你不用担心。”

    杜安鹿的眉头立刻就舒展开来了。

    杜安鹿只喜欢赚钱,花钱的事儿,不管应不应当,她都觉得割肉一般的疼。

    花钱的对立面,就是省钱。

    她想到自己的灵田,生物治理的法子,真是还有省钱这一层好处的。

    既然路都给铺好了,杜安鹿拉住林秀儿的手就往外走。

    “娘亲,我们去金蟾庙庙,抓金蟾蟾。”

    林秀儿噗嗤一笑,“什么抓啊,是还愿,向大神仙还愿。”

    杜安鹿:“大神仙,做好事,要留名名,还要点心心,回报报?”

    林秀儿被问得一愣,“大概是……吧?”

    盘算起杜安鹿的话来,林秀儿也犯嘀咕。

    这被林家二老举到头顶上的神仙,也不怎么高尚嘛!

第二十九章:写作度假,读作加班

    街上的民谣怎么唱的?

    穿新衣,戴新帽,大小娃娃哈哈笑。

    杜安鹿不至于哈哈笑,也是心情大好。

    一出门,就碰见了四个整装待发准备到田地里干活儿的哥哥。

    原本都是生活在一堆儿里的孩子,穿戴差不多,这杜安鹿本生得漂亮,再换上一身仙女似的衣裙,立刻在林家的孩子堆里鹤立鸡群里来。

    不,是仙女立鸡群。

    小公鸡们扭捏着又想,又不敢用小脏手摸杜安鹿的新衣服,口中啧啧夸赞。

    “妹妹怎么这么漂亮!像个小奶团子包粽叶。”

    “你什么文化,分明是葱叶子裹馒头。”

    “俩文盲……”

    “也想穿。”

    林秀儿将儿子们扒拉到一边,“干活儿去,女孩子家家,出门就要漂漂亮亮,你们跟着起什么哄。”

    大的三个,一撵就跑了。剩下个四岁半的杜四安,小手在杜安鹿裙摆下面不停的摸来摸去。

    “鹿鹿,真好看呀。四安也想要。”

    杜安鹿从心底里笑起来,孩子羡慕新衣服的心情她能理解那么一点点,但是男孩子喜欢小裙子的心情,她可是太理解了。

    更能理解的,是杜安鹿乐于给旁的男孩子套女装的喜好。

    想她当年在天上,虽深居浅出,不太与外人打交道。但身旁的侍者也不少,仙人么,不太在意性别,但大多数升上来之前是男的。

    杜安鹿的天帝爹爹又深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为了让杜安鹿努力长得更赏心悦目些,在她身边安插的侍者也大多相貌俊美,丰神俊逸。

    年纪尚幼的仙女杜安鹿娃娃玩得腻味了,就开始在侍者身上动心思。要是给他们套上仙娥的衣服,哎呀一定很可爱。

    想了就做的仙女杜安鹿,真的就从仙娥处借来了许多衣裳。唐氏的宋式的,露肩的低胸的,红红绿绿如同撞碎了彩虹桥,引来了一片男侍者围观。

    “女尊者要试穿其他的颜色吗?”

    “想不到尊者也有凡人爱好穿戴的心意。”

    “也难怪,尊者她毕竟只有七百多岁,还是个娃娃。”

    杜安鹿拿起一堆衣服来,笑出一口小白牙,“好看的小裙子,当然是给小哥哥穿啦!”

    此时此刻接受杜四安羡慕眼光的杜安鹿也笑起来,后来仙界的男侍者们被迫穿着仙娥一群哭着乱跑,不知道这本身就向往衣裙的杜四安,换了女娃娃的裙子是什么样。

    给别人穿女装的爱好,只有一次和一万次。

    杜安鹿好期待,金蟾庙她已经不想去了,她想给弟弟玩变装游戏。

    林秀儿拉着她的手将她从幻想中拽出来。

    “与那金蝉大师是约了时间的,可不能误了时辰。还愿还要迟到的,大师是要生气的。”

    “哦……”杜安鹿恋恋不舍地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将女装杜四安的模拟形象从脑海中扫出。

    林秀儿将杜安鹿抱上了马车,又自己跨步上来。

    杜安鹿在马车里稳稳当当坐好,就听见外边车夫一声鞭响,两人所处的这一方小世界维维晃动起来。

    杜安鹿是最怕轻微晃动的,一晃起来,她就要睡着。

    她从手边的食盒里拿了块点心,一边啃一边问林秀儿。

    “娘亲可见过那个金蟾大师?长什么样?真的灵验?真是仙人?”

    林秀儿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顺手抹掉了口边的点心渣子。

    “我和你爹都不太信……啊呸呸,不能说不信的。我们都没到庙上去过,也是听说。说那金蝉大师,驻颜有术。”

    “已经五千岁了,还是个鹤发童颜的样子。求他的人,至少有一半说他的灵验的。是不是仙人也不打紧,我和你爹,只相信干活才能赚钱,劳动才能致富。”

    杜安鹿心思动了下,五千岁诶,可算在这个地界上看见比她岁数还大的了。

    希望对面不要“老人地铁手机.jpg”一般的无趣便好。

    最好是真仙,抓进空间捕蝗虫的效率才会更高。

    林秀儿哪能懂得杜安鹿的心思,见她仿有思虑,觉得将三四岁的孩子带到庙上去,确实是太枯燥乏味了。

    这般想着,心里生出些对陪同者的愧疚来。

    “还了愿我们就回来,陪娘亲还愿,我家的鹿鹿是辛苦了。等到家娘亲下厨,给你做最爱的肘子。”

    “好啊,”杜安鹿的小脸扬起来,给了林秀儿一个甜甜的笑。

    “娘亲不要忘了米饭哦,要两大锅!”

    吁——

    车外的马夫长长喊了一声,马车忽地停下,两人不由得向前送了下身体。

    林秀儿问了句,怎么了。外边的车夫便答话。

    “主家,金蟾庙到了。但是……”

    但是?到庙上上个香还个愿还有什么但是?

    是大水挡了路,还是大山砸了道?

    车夫道,“这金蟾庙在山上,八千级台阶,马车上不去,得主家带着小姐自行走上去了。”

    林秀儿:……

    忽然理解了让她带着杜安鹿还愿,父母亲又给钱又做衣又赛点心的行为。

    杜安鹿:!!

    以为是度假,结果是加班??

    杜安鹿当时就想让马车夫调转车头,赶紧回家。

    谁知林秀儿先行下了车,将杜安鹿从车上抱了下来。

    “毕竟是为了你姥爷,我爹爹的身体康复来还愿,我作为女儿,吃一点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鹿鹿要是爬不动,娘亲可以背着你上去。”

    杜安鹿看看林秀儿的小身子骨儿。平时倒没觉得她有多瘦弱,尤其是吵架的时候,底气比别人显得还足呢。

    只是和眼前这盘布石阶的高山比起来,林秀儿简直就是纸片子糊的一样。

    也算个弱不禁风吧。

    但是人家这样了,都要当孝女,自己能怎么办……

    舍命陪君子呗。

    杜安鹿又从食盒里抓出两块又大又油的点心,吃干抹净后脚一跺心一横。

    “爬山山,鹿鹿不怕!鹿鹿和娘七,还要征服,星辰大海。”

    加班班,鹿鹿好气哦。

    林秀儿可是太感动了,感动之余,她关紧了食盒的盖子。

    “娘说可不能再吃了,这是还愿的贡品……里边就四块了。”

    “到山顶之前摆好看点,糊弄下吧……”

    车夫也跟着走上前来,“我来提食盒,若是小鹿小姐走不动了,我来背。”

    杜安鹿没心情表演主仆情深,一跨步就是三个台阶。

    “快上山,还了愿快回家。”

    金蟾小王八蛋,等老娘抓你回空间,让你拉磨,累死你!

第三十章:小个子遇到大老虎

    三人一同上了山,那车夫汉子帮两人提着点心盒子,又从车上背了喝水的瓶子、休息的垫子。

    每走上百十来级台阶,车夫便要将水瓶给两人递上。

    “给您喝水。”

    杜安鹿被人殷勤伺候着,看着粗糙黝黑的汉子,没想到还是个细心人。

    车夫注意到了杜安鹿的目光。

    这车夫四十七岁,年轻时也风光,在城里一家不小的馆子当厨子。到了杜安鹿家以后,因为主家很少用车,便又捡起了厨子的活计。

    最近杜安鹿小腰上鼓起来的一圈游泳圈就有他的功劳。

    他挠挠头,被杜安鹿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一清早和二泰一齐刷马去了,忘了做些馒头大饼什么的带着,真是失职。”

    杜安鹿一怔,很想辩解下“我一点也不能吃”,但碍于林秀儿在身边,在脑子里调整了下说话的方式。

    “鹿鹿,吃少少,鹿鹿,”她拍拍自己圆润的肚皮,“很小小”。

    这一下把车夫萌了个七荤八素,杜安鹿要是个男娃子,他非得抱起来稀罕两口不可。

    林秀儿在一边笑道。

    “吃得多些也正常,我们安鹿才三岁半,诶一晃儿分家也有半年了,怎么觉得……”

    林秀儿蹲下来,用手摸着杜安鹿的头比量着身高,“是长高了不少,但是和村里别的三岁半孩子比起来,觉得矮了不少呢。”

    她抓起杜安鹿的小胳膊小腿儿来看,肉肉的、软软的,泛着粉白健康的光泽。

    林秀儿口中嘀咕,“也不瘦啊,怎么个子不见长呢……”

    杜安鹿也在意了下自己的身高。

    自从她神识觉醒后,她便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形貌。

    虽然目前不能频繁使用变化术,但控制自己身形像正常家的娃娃每天长大一点还是很容易的。

    但在天上的杜安鹿,她天生的本体也算是个小巧玲珑的仙女啊。就连白胡子苍苍的神君们路过偶遇,也要夸赞。

    “这天帝家的女娃子,真是惹人喜爱。有一千岁了吗?出落得如此娇嫩。”

    大号仙女杜安鹿每次遇到询问也是面上嫣然一笑,口中平淡。

    “回神君,我只是比较喜欢这个身体外貌款式,满打满算的话……三千岁了。”

    多数听了她这番说辞的神君们,都会很惊讶的“哦!”一声,再说几句不痛不痒的道歉话。

    此时此刻的杜安鹿托着腮帮子在想,见别人长得小些,猜错了年岁,也是需要道歉的吗?

    林秀儿不知她这番脑内演绎,身边正巧过去了几个叽叽喳喳的孩子,年岁不知,却是比杜安鹿要高些。

    对比之下,林秀儿更觉得杜安鹿亏得了,语气都软了很多。

    “安鹿,跟着我们家,是受苦了。”

    车夫看着林秀儿,再想想每天被杜安鹿吃得空打转的饭桶和铁锅,也不知道这受苦二字到底是从何而来。

    杜安鹿刚要说话,就被林秀儿两下拍肩止住了话头。

    林秀儿:“来都来了,给安鹿求个长个儿签吧。我爹说神仙都有长出,山顶上供奉的金蟾,保健康还是很准的。”

    林秀儿下面的话就只在胸中默念,让我安鹿长高高,健健康康快快乐乐长大。

    不能说出来,说了就不灵了。

    杜安鹿走了一路盘山路,只觉得山一圈一圈的,像某种米田共,再和印象里的蟾蜍结合一下,觉得托这么个玩意让自己长高不靠谱。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本,小手指头在纸面上划来划去,将心事用别人看不见的文字记了下来。

    “要关注同龄人的身高,不能落下。”

    此时在杜安鹿三人前方四五百米的地方,两个小僧正躲在一片灌木后面,地上伏着一只毛稀体瘦的老虎。

    其中一个粗衣小僧不住地抱怨。

    “金蟾大师一天想一出是一出,整个病虎在这儿吓唬人,还得演虎口救人……哎你说我们这算是假僧人还是演员。”

    另一个小僧身上衣服光溜些,扭脸白了一眼。

    “师父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那么多废话。”

    粗衣僧道,“不懂才问嘛,我们这庙上香火也很鼎盛,为啥要整老虎咬人的幺蛾子。”

    光溜衣服僧笑笑,“这你就不懂了。”

    “咱们金蟾师父名声在外,天天爬着山来许愿还愿的人,的确是不少。但你想啊,师父是僧人,自然不能出去吹嘘自己有多神奇。庙里人少,也不能总是组团出去宣扬,宣扬多了,人家会觉得你是骗子。”

    “老虎袭击香客,庙中僧人挺身相救,这传出去多有传奇色彩。”

    粗布衣小僧仍抱有疑惑。

    “金蟾师父自己出来救人,不是更有说服力?”

    光溜衣服僧一巴掌打在他的光溜脑袋上,对面禁不住诶唷一声,连地上摆烂的老虎都稍微侧了侧头瞅了一眼。

    光溜衣服僧道:“你是不是傻,师父对猫过敏。”

    地上的老虎听及此言,在嗓子眼儿里哼哼了两声。

    有人拉扯老虎脖子上的皮,来了来了,活儿来了。

    杜安鹿林秀儿和车夫三人已经走到灌木近处,杜安鹿本很享受山中带着树叶味道的空气,这会儿猛打了几个喷嚏。

    林秀儿正伸手去摸杜安鹿的额头。

    一个棕黄带黑色条纹的身影从灌木丛后缓缓钻了出来。

    它吊睛灰眼,体型在老虎里算是瘦弱。

    但林秀儿和车夫都是头回见老虎,林秀儿猛地捂住了嘴才没有叫出声。

    车夫也是挡在林秀儿面前,但他也不知道这老虎真扑过来,是要怎么带人逃跑。

    打虎?厨子打虎还是车夫打虎?不存在的。

    杜安鹿从林秀儿身边往前探着小脑袋,她感受到林秀儿的身体极度僵硬,往后退了两步甚至都动弹不得了。

    不光是人,任何生物遇到压倒性的力量的生死之惧时,都会僵硬。

    杜安鹿很想拍拍林秀儿让她不要怕,也不要跑,有她杜安鹿在,老虎又算什么。

    可林秀儿牵着杜安鹿的那只手紧紧地钳住她,让她几次也没能抽出手来。

    杜安鹿心中一暖,向林秀儿说道。

    “娘七,安鹿有办法,别怕。”

    “安鹿,打脑斧。”

    林秀儿看了一眼杜安鹿,只觉得对不起。

    本是将她生拉着来还愿,没想到还能遇到生死时速。

    要是老虎扑上来的话,大不了自己不跑了,这身子就给安鹿挡挡。

    这般想着林秀儿放开了杜安鹿的手。

    “跑,下山,别回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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