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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妮不会飞     福娃三岁不好惹txt下载     福娃三岁不好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打虎?撸猫!

    藏在灌木丛后边的两个小僧人,见到三人这般模样,先知道这前来上香的香客已然上钩。

    两人相视一眼,脸上尽是小计谋得逞的神色。

    庙中小僧拯救上山香客的活计他们两个人演练过几次。

    只要他们把圈养的老虎“大黄”一下子“打倒”,那前来还愿的香客必然是对金蟾庙饱含着感激之情,这种情况下再上山去聆听师傅的“谆谆教诲”,很难对神仙人的言语产生任何的怀疑。

    两人从灌木丛中起身,还没等按照既定计划,由光溜衣服小僧先大喝一声“孽畜,莫要伤人”,却见来者三人之间,那最小的娃娃居然放开了她母亲的手,向着老虎大黄走了过来。

    两个僧人脑袋嗡的一声,虽然这大黄是圈养,但拉出来都是用来吓人的。

    吃惯了人手喂给的肉,对捕猎之事没什么向往。

    这也是——香客一见到老虎吓得不敢动弹或者转头就跑的前提下。

    但现如今,那葱白的女娃娃甚至一蹦一跳地向着大黄跑来,两人的心都提溜道了嗓子眼儿。

    两人做的是演戏博名声的事,但要是大黄被这小娃娃勾起了吃肉的性子,在山道上伤了人,那消息传到山外,人们对金蟾仙人很可能就是另外一层说辞了。

    金蟾庙香火差了约等于金蟾师父要打人约等于要赶他们俩去流浪约等于两人暴死街头。

    要了亲命了。

    光溜衣服小僧大喊一声,“娃娃快跑,让我来驱赶这凶恶大虫!”

    另一个也跟着附和,“没,没错师兄,是该说这一句了。”

    杜安鹿一边往前走,一边端详着面前橘色老虎的神情。

    她瞥了一眼头上顶着树叶子的僧人,并没有在意。

    这两个身长体弱的小光头,怎么也不像是个能充当武松的角色。

    眼前这场景里有一个算一个,要说战斗力,不还得是她杜安鹿么。

    但她也不着急使出灵力来制服老虎,从老虎从路边走出来的瞬间,杜安鹿就感觉到了一种违和之感。

    因着她在天界之时,虽修炼过的动物相对野兽,都要显得沉静温文尔雅些,但老虎的杀戮本性也是藏不住的。偶尔,也会偷偷吃掉些兔子们看不住而大量跑出来的小崽子。

    天界的人对老虎吃的兔子的事当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是天地道法,相生相克,这老虎吃兔子,得算作是自然规律之一。就好像太阳升上来,月亮就得回家睡觉一样,都是道。

    二是没有个自告奋勇的来吃吃的话……兔子简直要泛滥了。随随便便就踩到兔子屎的感觉……杜安鹿还好,据说有些有洁癖的仙人要因此而剁掉自己的脚。

    哦是蜈蚣仙人,那没事了。

    杜安鹿离老虎越来越近,两个小僧便更加紧张。身后的车夫且不说,林秀儿被老虎震慑得全身僵化,如今看着杜安鹿以身犯险,也努力拔动双脚,想要抓住杜安鹿。

    杜安鹿已经走到了虎头前,一奶娃和一大虎,大眼瞪大眼。

    大黄哪受过这般屈辱。

    三十岁以下的,看见他出场,不尿裤子的就算人中翘楚。

    这个小不点的,两口炫完的小东西,怎么敢贴脸直视我?

    大黄眼珠子一转,猛吸一口气,发出一声巨大而算不上浑厚的咆哮声。

    杜安鹿只觉得面前有风吹过来,从老虎的口风中眯起眼睛,还能看见老虎牙齿上留下的白色残渣。

    杜安鹿知道这违和感从哪来的了。

    面前老虎虽然体型庞大,动静也大,但就是少了几分杀戮之气。

    甚至与修炼过百千年的老虎比起来,都缺了许多野性。

    她仔细端详了老虎牙齿缝里的白色残留物,一只胖胖的小手紧紧揪住大黄的耳朵,贴住大黄的耳朵,“你早餐是吃豆腐脑喝豆浆么,一张嘴喷出豆子味儿这合理吗……”

    “老虎吃豆腐,你羞不羞。”

    一语惊醒梦中虎,大黄的伤心事被小娃娃戳中,它恼羞成怒。

    纵身立起,啊呜一口就要将这小坏蛋的脑袋咬在嘴里。

    谁知那耳朵上的小手竟是有千斤力气,在老虎跳起来的时候也并没撒手,反而将虎耳上的毛薅了个干净。

    泼妇打架被抓掉头发有多疼,这老虎就有多疼,立起身子的时候还有些下山虎的态势,落下之时只剩下嗷嗷嗷的哀鸣声,大舌头还一卷一卷的,仿佛舔舔光秃秃的耳朵,给自己疗伤。

    林秀儿已经快摸到杜安鹿的衣袖了。杜安鹿稍微施展了些灵力出来,将周遭四人都控住。

    一时间除了老虎和杜安鹿,旁人全陷入在了停滞的时间里,心境与动作都不再变化。

    大黄没舔到耳朵,也没耽误接受杜安鹿的灵魂三问。

    “你真的是老虎吗?”

    “老虎不都是吃肉的吗?你也修道了?还严格素食?”

    “瘦的,皮都耷拉下来了……”

    杜安鹿一口吹飞了手中的老虎毛,捻了捻手。

    质感差极了,一点撸大猫的想法都没有。

    老虎将问题纳入脑海,大大脑袋里的小小脑瓜仁运转起来。

    “我是谁,我在哪,怎么了?”

    Cpu都要烧爆了的时候,老虎竟然发出了嘤嘤嘤的声音。

    “嗷嗷嗷嗷嗷嗷。”

    虎言虎语之下,竟然对着杜安鹿讲述了个悲惨的虎生故事。

    什么我本是山中一虎自小被贼人掳走圈养肉给得不够豆腐脑来凑……

    什么你居然能与我心意相通难道是要拯救我的仙人……

    什么拐卖老虎是重大犯罪啊好娃娃你得管管……

    杜安鹿道,“所以,其实你只是看起来又大又凶,其实可怜无助,还没什么危险性呗。”

    大黄嗷嗷嗷嗷。

    “对呀对呀。”

    嗷音未落,杜安鹿小手扬起,对着老虎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小手打在毛乎乎的老虎脸上,竟像个铁锤一般,让大黄觉得眼球都快爆出来了。

    “这一把掌,替我娘亲打的,你将她吓成这样,简直该死。”

    大黄已经晕了,另一巴掌又从另一面打了过来。

    “这一把掌,替车夫叔叔打的。他帮我提了一路的点心,刚才你一吓,全都散了。”

    老虎晃晃悠悠,只觉得有一圈小鸟在头转圈飞起。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杜安鹿的手又扬了起来,吓得大黄赶紧用两个前爪抱住虎头。

    软胖小手落下,却是将指尖插进虎头的短毛之中,在老虎的头顶挠动。

    被撸的感觉如同电流般从头顶冲进了老虎的四肢百骸,让它一个激灵,毛都掉了一层。

    但越是用虎心去感受,越觉得这从未有过的感觉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应该应分。

    杜安鹿见老虎的眼睛逐渐迷离起来,粉嫩嫩的唇角一勾,语言也软了很多。

    “说吧,那山上的金蟾骗子,是怎么虐待了你?”

    “灌木丛里的两个光头,带你在这蹲守是什么用意?”

    大黄抖抖下颌,它身世凄苦,不等于它要叛变组织。

    一顿饱和顿顿不太饱大黄还是分得清楚的,它赶紧停止想要露出肚皮的动作。

    嗷嗷嗷嗷嗷嗷。

    “出卖我饲主金蟾仙人讲他怂恿小僧让我们吓唬路人再施救的告密话,本虎才不会说呢!”

    杜安鹿眼睛一眯,真没新意啊,居然和自己猜想的剧情一毛一样。

    杜安鹿将手下的虎皮搓出电火花,嘴上却道。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你是忠诚的大英雄。”

    大黄得意起来,虎头晃晃虎尾巴摇摇,把整个肚子展露给了杜安鹿。

    肚子上的毛毛略长却比虎头上稀疏柔软,杜安鹿撸了两把,感觉做一张虎皮毯子的话,这毛发还不算够格。

    杜安鹿收了手,对老虎道。

    “去吧,和你两个帮凶一起滚蛋,别挡我和娘亲上山的路。”

    小手从老虎的身上离开。

    大黄的心,空了一块儿。

    不撸了吗?

第三十二章:庙门前的“小哥哥”?

    如果说刚才两人的大眼瞪大眼,还带着三分凉薄四分嘲讽五分互相鄙夷。

    那么现在的对视就有了另一番意味在其中——

    欲求不满和——老娘已经玩腻了。

    杜安鹿掏出一方小手帕,将两只手都擦了个干净。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根虎毛。

    老虎的脑袋又要顶上来,被杜安鹿推得两尺远。

    小动物的依恋来得就是这么快,从来没被人抚摸过的毛发皮肤,便是某种开关。杜安鹿的小手,不经意将这开关,打开了。

    杜安鹿笑了笑,世多情愫,碍手碍脚。

    “我都是为你好。”

    随手挥出一道光华,那光华先是一片,随后变作刀刃一般。

    光华过处,一根小腿粗的大树旁枝被齐生生斩断。参差交错的枝丫与树冠分离开来,侧面枝条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吓得大黄连个耳朵身后一背。

    “姐姐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别妨碍我。”

    杜安鹿冷不防抛下一句渣女语录,随手收回了用作禁锢身旁四人的灵力。

    两个小僧按照原来的惯性跳将出来,大喊一声。

    “这凶恶大虫,快让金禅庙小僧前来拿你!”

    便作势要打。

    可谁知眼前景致竟与上一瞬发生了转变。

    方才是一只老虎将三人吓得倒退,这会儿本应威风凛凛占上风的大黄居然蔫吧得像一根过年忘了吃的酸菜。

    脑袋耷拉着,尾巴趴趴着。

    甚至一只耳朵上的毛都掉没了,几根虎毛还黏在老虎鼻尖上。

    一阵风吹过,大黄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含着泪花。

    两个小僧呆住了,车夫和林秀儿已经奔了上来。

    林秀儿一把抱住杜安鹿,也看出这老虎似乎没有攻击型。

    但也铆足了力气往山上跑。

    马车夫倒着身子往山上跑了几步,见那老虎没有追上来,也转身随着林秀儿狂奔。

    杜安鹿与那老虎的意识还连在一起,几声极其弱小无助的嗷嗷嗷传入杜安鹿的耳中。

    悲戚戚的,让人想到小奶猫,虽然大只了点。

    林秀儿气喘吁吁,抽着空还和杜安鹿说话。

    “娘亲会救你的,安鹿别怕。娘亲死都会救你的。”

    杜安鹿被林秀儿抱着,身后的景致越来越远。

    大老虎变成小老虎,小老虎变成一个橘色的点。

    杜安鹿心里软了软,“等我吧,给你找个能吃饱肉的家。”

    老虎自然是不会懂得如何用神识将画面传进别人脑海的,但杜安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眼前闪过一个奶猫求抱抱的画面。

    三人疾驰了一会儿,见后面没有猛兽追上来,马车夫停下了脚步。

    一边弯着腰大喘气,一边喊着“夫人夫人,没,没追了。”

    林秀儿的两条腿早已跑得巨痛起来,全凭着一股子拼死的勇气,才能坚持到现在。

    她额上头上全是汗水,发髻也跑得凌乱。

    顾不得自己的身体妆容,只把杜安鹿从怀中放到地上,用满是汗水的手从头到脚将杜安鹿摸了一遍。

    “有没有伤到,那么近。”

    “那白生生的牙齿,我的心都要被惊碎了。”

    “鹿鹿有没有哪里疼?要不娘亲带你绕道下山去医馆……”

    杜安鹿拉住林秀儿的手,发现林秀儿就连手背都被汗水湿透了。

    她体谅母亲的惊骇。

    毕竟人是肉体凡胎,若真是遇上了凶恶的野生老虎,殒命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杜安鹿安慰道,“娘亲不要怕,安鹿厉害害,安鹿保护大家。”

    林秀儿听得杜安鹿掷地有声的小奶音,更巨大的恐惧涌上来,后怕起来。

    她一把抱住杜安鹿,竟然在这山道上大哭。

    “娘不要你保护,娘只要我家的安鹿好好的。只要安鹿健健康康的长大,不要受到任何伤害。”

    杜安鹿自认为是个处事不惊的,也跟着林秀儿心酸起来。

    “娘七,安鹿好得很……”

    “娘七,安鹿很健康。”

    林秀儿抹抹满是泪水的脸,破涕而笑。这种眼泪和笑容混在一起的场面,让杜安鹿的心有点招架不住。

    早上吃了梅子吗?怎么觉得心里酸得不行?

    林秀儿将杜安鹿沾在面上的头发都给拨到耳后去。温言软语中带了些许严格教训的意味。

    “以后都不可以以身犯险了。娘让你跑,你就跑。”

    “知道了吗!?”

    杜安鹿冷不防被教训了,这在她进了杜家门后,还是头一遭。

    她咬住嘴唇,低下了头。

    好奇怪哦,酸梅子怎么在心里又变甜了呢?

    车夫走过来,见杜安鹿一副要哭的样子,打开点心盒子,捡出一块稍微大点的碎块,递到了杜安鹿手上。

    “吓坏了吧,给你个好吃的。往山上去庙里就安全了。小姐莫怕。”

    杜安鹿把点心含在嘴里,不知怎么鼻子又酸了。

    大风大浪都见过的,杜安鹿也不禁在心里疑惑,今天到底是个什么不宜出行的鬼日子?

    竟然让自己心神都乱了起来。

    余下的路,三人走得极慢。

    狂奔逃命之后,要不是有着离老虎越远越好的心,林秀儿真的要找个地方歇歇。

    但安鹿还不是百分百的安全,她抢打起精神来,才能支棱起酸痛的双腿来。

    杜安鹿将另外两人的缓行看在眼里,故意和两人保持了些距离,在不经意的时候,将几缕青色的灵力从指尖送出,灌注到车夫和林秀儿的体内。

    她真是怕两人会昏厥过去,自己一个奶娃娃要搬运两个两个成年人,属实是难为宝宝了。

    快要到达山顶,脚下的台阶越发平整崭新,向上看去,寺庙的样子也在树木掩映中显现出边边角角来。

    杜安鹿高兴地长出了一口气,总算爬到庙门前了,可算能找个地方歇歇她都快肿胀起来的小脚丫。

    可再上那么几十个台阶,杜安鹿看见了排在庙门口长长地的人群。

    一、二、三……足足有四五十人。

    端着瓜果梨桃的,挎着木筐食盒的,手里拿着长长的敬佛香的,俨然一派虔诚等待的场景。

    人多归多,算不得奇怪。

    奇怪的是这庙门紧闭,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敲门问话。

    杜安鹿十分不解,便小手一伸,拉住前面一个穿着粉色花衣的壮汉问话。

    “小哥哥,庙里什么时候开门?”

第三十三章:冤家路窄的老赖

    那“壮汉”低下头来,把杜安鹿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身长八尺肌肉虬结的身躯之上,竟然顶了个姑娘家的脑袋。仔细端详一下,长得居然还很端正。

    眉毛粗重,眼睛很圆,是个长得大开大合的姐姐。

    退了两步去看,杜安鹿深感是自己唐突了。

    这哪是穿着粉色华衣的汉子,抛去八尺有余的壮阔身材不讲的话,面前这人从相貌到穿戴,还真是个标准姑娘家的样子。

    那姑娘被问得噎了一下,倒是没和她这三岁的奶娃娃置气。

    朗声朗语地向杜安鹿解释道,“这金蟾庙,香火虽然与大寺庙比起来,算不得鼎盛,但每日只午时开门,应个如日中天的好彩头。问事还愿者,要一早就到庙上来排着,一天只接待二十香客。”

    杜安鹿又看看人群,“这么多人,人数怕是早就超标了吧。”

    身长八尺的姑娘眼瞅着杜安鹿,心里面透出些喜欢来。平日里脾气不好,不太愿意和小孩子说话,但对着杜安鹿,她竟生出想要摸摸娃娃小脸的想法。

    把自己伸出去的一只手抓回来,姑娘道:“是我说错了,不是二十个香客,是二十组。只要是一家人来的,就算一组。”

    面前的这么多人,也不好判断有几家。杜安鹿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是不是来晚了?她和林秀儿,还能进到寺庙里去了吗?

    啊……鸡飞狗跳了一路,要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可遭了心了。

    正想着,那寺庙的门吱呀地响了一声,刚才还嘁嘁喳喳的人群赶紧自行排成了长长的一排。

    众人目光全聚集在寺庙的门缝上,杜安鹿也跟着人群探头往里看。

    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胖僧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手上还拎着一把红绳。

    绳子不长,每一根都吊着一个写着“壹、贰、叁……”的小牌子。

    人群中有人叫了声小师父,此起彼伏的“小师父”喊声就响起来了。

    那小胖僧摆了摆手,人们立刻又安静下来。

    杜安鹿是头回到庙上来,她排在末尾,拉了拉身前姑娘的衣服。

    用手掩着口问。

    “这个小胖子是干啥的?”

    姑娘觉得这小娃子的情态神情越发可爱,一手使劲地制住另一只手。

    “前面那个就是金禅庙负责发号牌的‘小池’师父,刚才说的二十个号牌,就是他来发。”

    杜安鹿探出头,小胖子果然从排头开始,挨个问了那些是一起的,便将手中的号牌一个个分发了出去。

    杜安鹿没太在意眼前姑娘暗中施展的左右搏击,眼睛全盯在越来越少的号牌上。

    一定要有我和娘亲的份啊,一定要有啊。

    爬山可是太累了。

    眼瞅着小胖子往这边来了,走到姑娘前面,手中的号牌还有两个。

    杜安鹿的一颗小心总算放了下来,没白来!

    姑娘一个,自己一个,刚刚好。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杜安鹿这个天仙也没算着到了接着节骨眼儿上,还能蹦出点不三不四的人来捣乱。

    一阵大声白嚷,一个老年男人插进队伍里,先那姑娘一步抢过了写着“拾玖”的号牌。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姑娘叫起来,前面的人也都回过头,方知道有人插了队。

    但人们也只是看看,有又捏紧了自己手上的牌子。

    反正没插到自己前面来,该拎水果的拎水果,该挎筐的挎筐。

    小胖僧“小池”瞥了一眼,这插进队伍的,正是前些日子来过的老赖。

    此人性情暴躁,还是不要和他争吵得好。

    便对面前甚为高大的姑娘说,“有你的牌子,不要吵。”

    便越过老赖,将写着“贰拾”的号牌递到了姑娘手上。

    那姑娘气得不行,但身负重任,懒得耽误时间。

    要不就前面这个小老头的身板子,她陈小玉一拳就能让他在床板子上躺上八天。

    小池走到杜安鹿面前,将这奶娃娃和身后的两个成年人扫了一眼。

    金蟾师父定下的每天接待数量,是一个都不能多。虽然后面这家看着也不算太穷,但二十就是二十,多一个也没有。

    小池一开始不能理解师父的做法,既然打开门做生意,当然是香客越多越好。谁知这说法一讲出来,就被金蟾师父教训了一顿。

    “饥饿营销你懂不懂?目标客户择优理论你懂不懂?”

    “咱这小庙,比不上大庙,就得在营销策略上搞点手段。咱这金蟾庙的门槛儿越高,号牌子才越金贵。”

    “真正会花大钱的是那些有有钱又愿望迫切的人,这样的人,自然会争着抢着道前面来排队。与其招待一千个穷鬼香客,还不如直接定位优质用户。”

    “哎……你们不会懂我的。照我说的做就对了。”

    小池想着师父的话,声音冷冷的,“没有号牌了,明天再来。”

    转身便走。

    林秀儿沮丧至极,叹了口气,谁知排在前面的陈小玉转过身来,对着小池师傅说道。

    “我们四个是一起来的,一会儿一起进去。”

    小池打量四人,前面的这个姑娘他认识,是凌府的人,虽不知是丫鬟还是什么,但身上衣料精致,是被金蟾师父划到贵客一拨里的。

    后面这几个……也就奶娃娃身上穿得好些,另外两个粗布麻衣,实在不像是凌府来的人。

    看出了小池眼中的怀疑,杜安鹿马上打圆场。

    她小手拉住姑娘和娘亲,“鹿鹿,姐姐……”

    那林秀儿心思转动也快,飞快看了一眼四人装束,忙道“我是下人”。

    车夫也跟着点头,“我也是我也是。”

    小池皱了皱眉,倒是没有怀疑。

    “下人就在外边吧,两个小姐一会儿可以进去。”

    说罢,小胖僧扭扭的走了。

    陈小玉看着抓在自己身上的那只小手,心里的挣扎更甚。

    还是杜安鹿主动。

    很怕这姑娘反悔,她先用一个甜美的笑容将她融化,又主动介绍起自己的姓名来。

    “我,杜安鹿,姐姐名字呢?”

    一句姐姐又娇又软,陈小玉蹲下来平视着杜安鹿,将两手藏在了身后。

    “我叫陈小玉。”

    快啊,叫一声。

    杜安鹿小小的眼睛笑成小月牙,粉嫩的小嘴一张一合。

    左一句玉玉姐姐,又一句谢谢姐姐,把陈小玉哄得心花怒放。

    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女娃娃呢……

    对比之下前面插队的老头子更是看着面目可憎了。

    真应该揍他一顿才是。

    “没错儿。”

    陈小玉听得杜安鹿一句没错,惊讶着自己刚才也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啊,怎么这娃娃没头没尾地就接了这么一句?

    却见杜安鹿看着老赖的背影,嘴角都有些抽搐。

    “没错儿,就应该揍这老东西一顿。”

第三十四章:借刀杀人哪家强

    杜安鹿原以为自己一家算是来得晚的了。

    结果后面还有来得更晚的,闹哄哄得吵着要号牌。

    小池师傅没办法又出来了一次,将后面的人都撵走。

    好容易请静下来,小池师父看着林秀儿和车夫,光溜溜的脑袋皱起眉头来,特别像一个没长周正的葫芦。

    小池师父冲着林秀儿和车夫道,“家丁仆役也下山去吧,别扰了我们师父的清净。”

    杜安鹿心里甚是不满,但想到若是林秀儿不在这里,自己还能做点旁的事情。

    这般想着,竟也跟着小池师父一起劝慰林秀儿。

    “也好,和别人一起,安全。”

    “没有虎虎。”

    林秀儿怎么能丢下杜安鹿一个不管,“安鹿这么小,我得陪着她。不能让她一个……”

    那小池师父倒是记性好,很快接茬。

    也不算大的手指着陈小玉,“那不是有姐姐带着么,你们仆人家的跟着瞎操什么心。”

    陈小玉一听被误会成了亲姐姐,心里有点美。

    便顺着小池师父的话茬往下说。

    “对对对,我是她姐姐,我会保护好她的,还请不要担心。”

    “下山的时候会有寺内僧人护送,很安全的。”

    为了表示自己的能力,陈小玉还像众人展示了下自己的肱二头肌,让马车夫也自愧不如。林秀儿心里盘算着,这姑娘不是一般的身强体壮,把杜安鹿交给她的话,好像确实很有安全感。

    小池师父信念坚定,吵着如果他们不下去,就不让姐妹俩进门了。

    林秀儿也实在不好跟着僵持下去了,只能将身上还愿的银子塞到杜安鹿怀里。好好地嘱托了几句,转过身去依然对着杜安鹿依依不舍。

    “娘在山下等你。”

    一步三回头地,林秀儿终于消失在杜安鹿的视野里。

    “叄”号刚刚进去,杜安鹿和陈小玉相谈甚欢。

    陈小玉自认为是个讨厌聒噪的人,也不喜欢小孩子。但今天就是想对着面前的奶娃娃问东问西,什么“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啊,“喜欢小猫还是小狗”啊,“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啊……

    问题不着四六,但奶娃娃居然与她聊得有来有回。

    陈小玉正沉浸在未婚女士提前撸娃的幸福感中,拿着“拾玖”号牌的老赖已经注意了陈小玉和杜安鹿很久,左相右看看之下,觉得两个女眷都长到了他的心坎上,怎么都这么……

    该死的甜美。

    老赖这人,用旁人的话讲,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况且狗吃屎也得看下场合,他老赖居然在寺庙前面就开始对两人言语骚扰。

    “哎呀这姑娘是姓陈吧,身子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嫁人了没有,等下山了到大哥家里坐坐呀?”

    陈小玉歪他一眼,早上吃的包子差点从嗓子眼儿涌出来,嘴里又酸又辣。

    她没搭理黄牙老头,只拉着杜安鹿往后退了一步,和那恶心人的玩意隔开一米距离。

    谁知这老赖得寸进尺,一步贴了上来,说的话更不中听。

    “也就是去大哥家喝喝茶,聊聊天,天要是晚了,大哥家被窝子暖喝着呢。”

    先前那一句要算是骚扰,这话得算是耍流氓了。

    陈小玉出言讥讽,“老东西少在这胡扯白扯,小心我撕了你的狗嘴。”

    哟,这妮子真是泼辣,不光身材好,性格也棒!

    也不知老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引得陈小玉狠狠地咽了几下。

    为着少爷相看偏京太守家女儿的事来祈福的,忍一忍,不要误了正事。

    陈小玉索性将身体转过去,老赖说什么就权当狗放屁,不理她。

    那老赖在陈小玉身上碰了个钉子,又没有脸地越过陈小玉,贼溜溜的眼睛在杜安鹿身上扫来扫去。

    这娃娃平日里穿得俭朴,就很是让人喜欢。今日里衣装讲究,更显得漂亮水嫩。

    难道这是为了我老赖打扮的?

    或者这就是缘分?

    老赖呲牙一笑,对着杜安鹿不三不四起来。

    “看这是谁,这不是我的小宝贝儿吗?”

    “打扮得这么用心,是来勾哪个男娃子?小小年纪,心眼子可有八百多个。”

    “来庙上的都是有些钱人,他们都没有心的。哪像你老赖叔,白天夜里惦记的都是咱家的杜安鹿。”

    杜安鹿只把老赖当成空气,她也不是来偷闲的,众目睽睽之下,并不想搞事情。

    狗叫任它叫,等下山就炖掉。

    杜安鹿脸上一派祥和,却没发现陈小玉脸色逐渐发青。

    只觉得自己还没说什么,身旁便泛起了浓浓的杀意。

    一记重拳破空之音响起,只听得那老赖嗷了一声,两颗黄牙和几滴血液就从杜安鹿的头顶飞了出来。

    杜安鹿巧身闪过,还在碎嘴的老赖真的碎了嘴,手捂着鼻口也止不住鲜血,向着人群中倒了下去。

    人群里站的都是衣装光鲜的,哪里容得蹭上血液,人群呼啦地一散,老赖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一边打着滚,一边口齿不清地叫骂。

    这下子乱了套,人群里议论的,叫喊的,搅成一锅粥饭。

    那小池师父也揉着太阳穴走了出来,今天怎个这么的不清净!

    几步钻进人群,见那躺在地上的是老赖,握着铁拳的是凌家的人,心里登时清明了几分。

    老赖用沾着血的手拽住小池师父。

    “这是在你们……呜呜……庙前打的我,可得做主。”

    “……让她给我当媳妇,要不,……呜这事儿没完。”

    小池师傅从鼻子里出了口气,看向铁拳姑娘。他很想让姑娘道个歉算了,息事宁人。

    结果她身后的小奶娃娃在姑娘身边转来转去,身上的玉佩上一个“凌”字,闪得他心里直打鼓。

    这是凌府的东西,人人都认得。

    这是凌府的东西,也不是谁都能有的。凌府的亲近人,子嗣……

    思想及此,小池也晓得面前斗殴的两方,对寺庙来讲孰重孰轻了。

    他回身喊了一句“大塘,大河”,没一会儿就从门里走出两个光着膀子,武者架势的成年僧人来。

    小池道,“麻烦两位师兄送送这位香客。”

    老赖一听这话,顿时气得头上冒烟,喷着血星子叫骂起来。

    “你们这些个骗人敛财的玩意儿,老子也是在庙里掏了钱的……”

    不说还好,一说两个僧人直接将他堵了嘴巴五花大绑起来,推了一架独轮驴车。

    将人扔上驴车,便没了踪影。

    杜安鹿将腰上的玉佩藏好,重新躲到了陈小玉身后。

    “玉玉姐姐,厉害!”

    “打坏人!”

    “菩萨也,向着你。”

    陈小玉也不知怎么小池师父就突然这么偏向她了,一头雾水。但这奶娃娃的话,陈小玉是相当受用。

    “哼,不过才出了七分力气而已。”

    “小鹿鹿,要不要跟姐姐学两招?”

第三十五章:花边新闻真刺激,主角竟是我自己

    陈小玉语气并不恳切,更多还是在炫耀自己。

    瞧我这一拳!多厉害!

    杜安鹿一眼就看出了陈小玉所想,当了这么久的小娃娃,自然是知道怎么让人开心的。

    陈小玉心肠很好,值得。

    “好呀,鹿鹿学姐姐,也打坏人。”

    杜安鹿话一说口,就觉得有些好笑。

    要是单纯评价武力值,杜安鹿自己动手的效果不知道强多少。

    别说一个老赖,就是一个老赖军团今天也得哭着走。

    但之前老赖使劲调戏陈小玉,陈小玉都没有述诸武力,反倒是那老家伙冲着自己污言秽语的时候,陈小玉轰出了这惊世骇俗地一拳头。

    说回来,陈小玉竟然是为了自己这般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杜安鹿道,“姐姐,大侠,侠义心肠。”

    那陈小玉光看脸的话也生得端庄,被杜安鹿扣了一顶侠义心肠的帽子,居然脸颊部分微微地泛着些粉红。

    陈小玉话语中虽不羞赧,但话语推辞。“可别这么说,我和刚才那个老头子,也算是有过节的。”

    杜安鹿微微惊诧了一下,问道,“玉玉姐姐也有一个……”杜安鹿回想着脑海中某人的样子,“矮矮的,三角眼,凶巴巴的,奶奶?”

    陈小玉想这奶娃娃大概是听多了吓唬小孩的故事,道“哪有那么多的虎姑婆,别听大人们瞎说。”

    杜安鹿又道,“那,老赖也去过你家要买你?”

    这回陈小玉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等她笑完了,越发觉得杜安鹿这孩子不光长得可爱,说起话来也是有趣得很。

    “多大的娃娃,你娘亲就带你去看唱大戏了?那台上演的东西不要信,就算要买,也不会真的有人能把自己家养着的孩子卖掉。”

    杜安鹿睫毛眨了眨:有啊。

    她再看看陈小玉看起来材质款式都在上乘的服饰穿戴,想想自己是为了赶场才穿了身新衣服的,陈小玉应当是真正的富贵人家了,生活所见自然和她三岁的杜安鹿不一样。

    两人等了又等,前面排队的人在缓缓减少,但也惹人焦急。

    陈小玉拉着杜安鹿道路边坐一会儿,顺便从树上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方方正正的棋盘,又捡了些石子。

    “下棋会吗,玩一会儿。排了那么一条长龙,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可提起了杜安鹿的兴致。

    想当年,杜安鹿一手黑白子下得全仙界哀鸿遍野。

    并不是因为她棋艺精进。

    藏经阁里浩如烟海的围棋图谱,哪个翻开来都是蜘蛛网上落苍蝇——

    瞅着恶心。

    杜安鹿能赢得几万岁的老家伙们暗地里骂娘,自然有她的办法。

    陈小玉见杜安鹿思想飘出两万里,“我赢了……一会儿到庙里你帮我写个帖子,我看你这娃娃带福气,没准许愿都比我灵。”

    算你有眼光,杜安鹿想,“那,鹿鹿赢了呢?”

    陈小玉想了想,还能让这奶娃娃赢了?

    杜安鹿对陈小玉的健硕体型倒是有些好奇,某些人先前生了病,虽然吃了灵芝,身上的伤病好了大半,免不得以后刮风下雨要有些不适。

    若是陈小玉能传授些适合凡人强身健体的锻炼方法的话……

    杜安鹿道,“我赢了,玉玉姐姐教强身,姐姐,好不好?”

    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向陈小玉“暗送秋波”,用眼神攻略他人这件事,杜安鹿是懂的。

    陈小玉:“行。”

    自己倒是没什么秘密的。

    杜安鹿挽起袖子,跃跃欲试。

    这真是,棋逢对手!

    两人用圆长两种石头区分了黑白子,杜安鹿先手,第一位就占了天星。

    陈小玉偷偷在肚子里笑了几下,都说金角银边草肚皮。

    围棋里下了中间的,真是新手中的新手。

    不过三岁嘛,能懂得棋盘和对弈,已经是不错了。

    几步之后……

    眼瞅着这杜安鹿毫无章法,也无战术,将棋子下得如同打麻将砌长城。

    看着一只哦胖乎乎的小手将棋子拿起来,便顺着一条道往下落子,陈小玉也禁不住要阻拦。

    “不对不对,你这娃娃,真的会下围棋么?”

    杜安鹿唇角一勾,围棋?

    将子落下,五个连成一排。

    杜安鹿双手叉腰,小脸儿扬了起来,“五子连珠!我赢了!”

    刚才两人过来的时候,就有人围观。

    这杜安鹿一宣布棋局结束自己胜利,旁的人哄笑起来。

    陈小玉道:“我和你下围棋,你跟我搞五子连珠?说好的对弈呢?”

    杜安鹿小肚子一腆,“就是对弈!围棋高级还是五子棋低贱了?反正我赢了。”

    陈小玉哭笑不得,自己不过是问了一嘴,杜安鹿的语气仿佛是自己欺负人了。

    人人都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现在遇上奶娃娃,也……干脆闭嘴吧。

    一人是认得陈小玉的,道,“都说凌府家的人个个身有才学,想不到也让小娃娃戏弄了。”

    旁一人则纠正他,“两个都是凌家的,没看见么,奶娃娃身上还挂着个凌家的玉佩呢。”

    这么一说,陈小玉疑惑起来,也将眼睛瞥到玉佩上。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这哪里是“玉佩”,而是自己凌润云少爷万年贴身带着的。

    少爷的衣橱里,凌家老爷千挑万选的珍贵挂饰简直塞得打不开抽屉,哪样拿出来都是价值不菲的。

    少爷偏偏中意这一块——在陈小玉看来偏小,形状雕刻也偏女性了些。尤其绿底带紫,不如纯纯翠绿更显少年风范。

    这么宝贵的东西,怎么可能在一个外人身上。

    陈小玉出手便向杜安鹿腰间抓去,杜安鹿轻巧闪过,玉佩晃动,才知陈小玉的目标是这个。

    杜安鹿道,“这是我的,我刚才赢了,而且赌注也不是这个。”

    陈小玉也不管棋局了,只问,“兰霞佩玉,从哪来的?”

    杜安鹿把玉佩摘下来,放在手里端详。

    兰霞佩玉?这凌润云也没那么讲究啊,穿着一只靴子骑马狂奔的货,配饰的名字倒是很文雅。

    兰指翠色,霞光为紫,也是应景。

    杜安鹿和凌润云之间的友情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送个东西么……正常。

    凌润云还把金灿灿的元宝都给她呢。

    谁知身边的人也跟着转了话头……

    “听说那谁家,我就不说谁家了,十二三岁的公子总带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东奔西跑的。”

    “那有什么?小孩儿们在一起玩,挺正常的。”

    “哎哟就说你长了个死脑筋,非亲非故的,两人策马同游,吵架也不像寻常娃娃吵架,打情骂俏似的……正常吗?”

    “这……”

    “听说那公子家里要给定一门显赫的亲事,公子也不上心……成天惦记着往外跑……”

    “这就有点……”

    “是吧,是吧。”

    杜安鹿耳朵尖,再装小孩子装惯了,也知道旁人说的是谁是什么事儿。

    可可可……这是什么事儿啊,凌润云才十二!我才三岁!

    这都要传,是不是早了点。

    旁边两人狠狠地补了一刀。

    “年纪这么小,就这么……真是太刺激了。”

    杜安鹿好想杀人,有些人的兴奋点真的是与众不同呢。

    更加在意这番说辞的人,当然是陈小玉。

第三十六章:宝贝玉佩?鹿鹿给你一大把!

    陈小玉和杜安鹿听了个花边新闻全程,越听心里越疑惑,越听火越大。

    等那身边聊天的人咯咯咯笑起来的时候,陈小玉冷不防把地上的石头子都扬了,冲着围观的人嚷了一句。

    “回家嚼舌根子去,金蟾庙前面胡扯八扯的,不怕神仙劈了你。”

    若陈小玉要拿当事人来压,旁人当然不怕。当面往人家主子脸上贴桃色的人,从来都是凑热闹不嫌事儿大。

    “嘿。急了急了她急了!”

    一般都要来上这么一句。

    陈小玉一提金蟾庙,唠嗑的倒是消停地、灰溜溜地结伴溜到一边去了。

    陈小玉胸脯起伏了几下,将杜安鹿的玉佩拿在了手里,转过头来问她。

    “别告诉我真是凌少爷送你的。”

    “不是!”

    杜安鹿下意识地否认,伸出小手就要抢回来。

    玉玉姐这粗手大脚的,脸色还不怎么好看,别一下子把我的玉佩捏碎了。

    杜安鹿想,很值钱呢!

    陈小玉躲过,眼神紧逼着杜安鹿,“不是送的,那是……”

    偷的抢的?陈小玉皱紧了眉头。

    这种怀疑面对谁都很正常,但面对杜安鹿这种小可爱,简直问都问不出口好吗?

    杜安鹿心思一动,把陈小玉的想法看透了七七八八。

    若是被发现是凌润云送的,旁人的风言风语岂不是就成真的?

    看玉玉姐姐在意的样子,那得多难受?

    ……她这么在意,不会是喜欢凌润云吧……

    放下以这一层疑惑不去管它,凌润云喜欢谁,谁喜欢凌润云,自然和自己没有关系。

    只是玉玉姐姐是个好人,不让她知道玉佩是凌润云送的,应该会舒心一点。

    杜安鹿随便扯了个谎,“是仿品,一文钱,买一个。”

    陈小玉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她将玉佩在手中摩挲了几遍。

    玉的确是块好玉……吧,虽然不是行家,也知道什么叫做温润如玉。拿在手里没一会儿,玉便吸收体温,加上打磨雕刻精工细作,在指腹的摸索之下,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温暖和润泽的。

    但是真伪,却真真是不得而知。

    这个质感,这个颜色,一文钱能买来?

    平日里都是带在少爷身上,自己只是见过没有入手。

    陈小玉辨不出真假,也没什么端倪让自己来问,一时间对话僵在这里。

    “希望真如用你所说那般,是个仿制品。慢慢就可以将谣言澄清了,也免得人口铄金,耽误了我家少爷的前程。”

    杜安鹿一边悄悄伸手一边问道,“前程和玉佩,有关系?,状元郎,通行证,是这块玉?”

    陈小玉顺势将玉向后拿开,拎着上面的红绳子给杜安鹿看。

    “是名声,我家少爷要相亲了,这个玉的真假,关系到少爷几天后要做的大事。这玩意要是假的还行,要是真的……哎我看你好像有点眼熟呢?”

    杜安鹿有一点心慌,她和陈小玉见过吗?在脑海里如走马灯一般过了三岁以来的场景……

    别说,场景的边边角角上,还真的找到了陈小玉!

    杜安鹿骑马在凌家院子外边接到凌润云的时候,陈小玉就在墙上!再看陈小玉,可不就是在墙上目送两人离开的女子?

    陈小玉越看越觉得像,越看越觉得有事儿,她长长地“哦……”了一声。

    “你就是那天墙根儿底下的……”

    冷不防地。

    杜安鹿重重地打了一个超级大的大喷嚏,整个人都向前九十度鞠躬一般,再抬起头,发髻也乱了,眼睛也眯起来了。就连小小的鼻子底下,也留了些清鼻涕的痕迹。

    干净可爱的孩子立刻添了些傻里傻气。

    陈小玉:“抱歉,一点都不像了。”

    杜安鹿道,“假的,姐姐喜欢,送姐姐一块。”

    说着,杜安鹿又将指尖放入自己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来。

    那里面本有一些碎金子和铜钱。

    杜安鹿用指尖摸索到一枚铜钱,将灵力汇集起来,眼睛看着陈小玉手中的玉佩,将其在头脑之中描摹画形,施展了一个小小的法术。

    小手从小布包里拿出来的时候,两指之间竟然夹着物五六块和陈小玉手中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

    她将这一块也递到陈小玉手上。

    “玉玉姐姐,你看看,一样哒,鹿鹿送你。”

    陈小玉万分惊奇,一大堆全拿在手上……质地有差别,但真的,肉眼看来伯仲不分。

    杜安鹿趁机将真的一块抓在手里贴身放好。

    “姐姐一块,鹿鹿一块,好朋友,分享。”

    陈小玉:这么轻轻松松就给我了?看来这玉……

    在手中掂量了几遍,好像也挺不错的,大概是自己真的不懂吧。

    奶娃子都能拿一堆来和“好朋友”分享的东西,可能真的不值钱。

    陈小玉也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雪花酥来,“姐姐不占你便宜,分享。”

    杜安鹿玉佩失而复得,眉开眼笑,一口雪花酥甜到心里。

    陈小玉也是心花怒放,抓着那几块玉佩就跑到人群里去了。

    “给你们看看,我家公子的物件,让人仿造了去,才不是什么送给了三岁的娃娃。”

    “以后谁再扯这种谎,小心我陈小玉撕烂了他的嘴。”

    有人揶揄了句,“莫不是你喜欢凌少爷?”

    陈小玉拳头还没伸出来,不知谁说了句。

    “虎背熊腰,人家少爷能看上她?”

    人群中骚乱起来,多嘴多舌的人聚到一起,就听不清在辩论些什么了。

    杜安鹿找块温热的大石头坐下,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点心。

    ……嗯,更甜了。

    这一块吃完,杜安鹿捻掉了手上的点心碎屑,意犹未尽。

    人群的辩论也由于只剩下陈小玉一人而停了下来。

    陈小玉和人争吵过后,自认为将少爷的绯闻澄清得一清二楚,自是神清气爽。

    她跑到杜安鹿面前来,看着杜安鹿也和初见时候一样的可爱了。

    拉起杜安鹿的小手,“马上到咱们了,到时候咱们一起进去。我把求的事情讲了,你再说。要问起来怎么要求两件事情,你就说是凌家不同主子吩咐的。”

    杜安鹿跟着点头。

    陈小玉又说,

    “人是两人,事是两件,但供奉的钱从我这里出就好。钱够了,金蝉大师也不会说什么。”

    杜安鹿重重地点头,应该是是三件事才对。

    陈小玉是来求事的,杜安鹿是来还愿的,抓金蟾的。

    迈进庙门的一瞬间,杜安鹿突然想到钱好像也可以省了。

    主子我都要抓走了,还要收入做甚?

第三十七章:杜安鹿:来呀,骂我呀!

    从金蟾庙大门进去,两人绕过照壁之时,陈小玉忽地感叹了声。

    “照壁上的蟾鸣图活灵活现,这画工,快要赶上我家公子了。”

    杜安鹿看了一眼,心中不禁产生了疑惑。

    一般来说,以某种动物命名的庙宇,所用的挂画壁画内容,通常会选择以下其一。

    万民敬仰某种生灵的,如黄大仙庙里,可能会挂百姓拜大仙上供的情形。

    再是庙中的有灵之物,以某种神圣手段拜天地星辰日月光辉的,这一类便是形式多样不一而足。

    但面前这影壁上画的东西,要是让同行看见真是要把头都气掉了。

    占据了画面四分之三的金蟾,正张着血盆大口,要吃掉头上悬着的一个小太阳。

    且那太阳并非如日中天,而是被挤到了画面的一侧。要不是那太阳上还画着放射的光线,表示这是个发光的大球,旁人真的还以为只是让蛤蟆戏弄的一个球。

    这还不止,往下看,蛤蟆也并非卧在叶或者池塘之中,那屁股底下压着的,却是丝丝缕缕的祥云。仔细端详之下,杜安鹿只觉得心血涌动,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

    蟾蜍屁股底下的祥云笼罩之下,正是自己所住的天宫。

    虽画得太小,显不出原来雕梁画柱的精致和气派来,但飞檐的形制,乃至宫殿前的镇石形状都是相似的。

    杜安鹿气鼓鼓的,陈小玉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一边领起她的小手往里走,一边安慰她。

    “小可爱是被刚才姐姐吵架的样子吓到了吧,”陈小玉还有三分得意,“我爹是个先生,我虽学得不好,但比别人多识字,书里文人骂人的话,我怎么都能学上几句。”

    杜安鹿心思完全不在这,全在生气这庙中金蟾的狂妄自大。

    有这腾云吞日骑着我老家房子拉屎的能耐,你怎么不上天呢?

    恨不得晚上给家里添一道烤田鸡。

    不知不觉,脚步又快了些,连陈小玉个人高马大的也要迈开步子追上两步。

    几步快走,杜安鹿便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撞个满怀。

    那孩子哎哟一声,回手将杜安鹿狠狠地推了一把。

    杜安鹿没得防备,身形又小,只觉得肩膀吃痛,身形便向下倒去。

    陈小玉眼疾手快,自杜安鹿落地之前将人一把捞起来,抱在了怀里。

    那女孩抬头看陈小玉,大概也是被陈小玉的身形吓住了,但很快恢复了颐指气使的姿态。

    “令爱是属狗的吗?走路都不看人的?”

    说完身后呼啦啦冲出一排佩刀的成年男子,一身黑色制式装束,让环境骤然添了几分杀意。

    其中一个向着两人大喊,“尔等刁民,冲撞了我家主子,还不谢罪?”

    女孩见来了人,气焰更胜,将裙下一只金缠绒边绣花鞋伸了出来。

    “方才踩了我这只脚,擦干净了,你们便走就是。”

    身旁那人向女孩做了个揖,

    “主家仁慈。”

    说罢,转过头来冲着杜安鹿就吼,

    “还不滚下来擦鞋?”

    杜安鹿头脑宕机一秒钟,想来这是个皇家贵胄?

    贵族血脉也要跑到蛤蟆庙里求签,真是神了奇了。

    杜安鹿心思转动,从前皇家在山顶庙中祭天求签之类,都是浩浩荡荡,将仙山寺庙全都封了,单有一家的皇族。眼前这个倒是有意思,气焰很大。

    侍卫的皂色也不是随便就能穿的。

    在门前排队的时候没有看到这一干人等,只能是……

    贵族走了个后门插到老百姓堆里求神拜佛?这是什么逻辑。

    杜安鹿从陈小玉怀中爬下来,向着女孩走去。

    女孩以为是来给她擦鞋的,气焰又拔高了二尺,一只绣花鞋尖晃来晃去,得意得很。

    杜安鹿脚下走动,心中却把所听传言都汇总起来了。

    他们这个小地方,最近要来最大的,也就是官家偏京太守。至于这女孩儿……

    相亲,姻缘,求签,护卫。

    一时间对得大差不差。大门口又响动起来,脚步沉稳而齐整,应当是有很多成年人列队而入。

    杜安鹿瞅准了那只晃来晃去的脚,猛地一脚踩了下去。

    女孩冷不防吃痛,也顾不得花容失色,嗷地一声叫了起来。

    身边的侍卫齐刷刷抽出了佩刀,将杜安鹿和陈小玉围在了其中。

    陈小玉也是大惊失色,仍紧紧抓住杜安鹿的衣服。

    “你怎么这样?!算了你趁乱能跑就跑,我和他们……”

    女孩哭嚎了两声,杜安鹿不过只用了三岁小孩子的力气,她喊得好像踩断了她全身的骨头一样。

    “拿下!拿下!”

    她大喊起来,侍卫便动作起来。

    明晃晃的刀尖在杜安鹿和陈小玉面前闪过,几乎齐齐劈将下来。

    一个小矮瘦子从院子里几乎是蹦跳过来,大喊一声“别介!”

    人们停手之下,才看清来的是一个衣着精致华丽的小僧。

    他道,“求姻缘签,还要给咱这庙里添晦气,还想不想嫁你家如意郎君了!”

    女孩还未动,门外边又传出一句“休要作乱。”

    列队又进来一群人,呼啦啦停下,中间走出一个国字脸的男子。

    除了杜安鹿,所有的人都跪下了,口中问候“太守!”

    女孩小声喊了声“父亲。”

    大伙儿都跪着,只有杜安鹿一个人站在中间,宛如鹤立鸡群。

    陈小玉频频伸手拉她的衣裳,示意她跪下。

    陈小玉极其小声道,“是偏京太守……提前来了?”

    她当仙女时候常常被人跪拜,这突然……虽然拜得不是她,但杜安鹿还是本能地负手直立。

    一不小心念出了天帝女儿的台词。

    “众家平身。”

    别说地上众人,就连太守都被尬住了。

    气氛速冻了三秒之后。

    邹太守突然哈哈哈爽朗地笑了起来。

    “倒是有我家金玉儿时的几分刁蛮可爱,”又向众人,“都起来吧。”

    邹太守对金玉道,“在偏京不是说不肯来,不要嫁人,要守着你娘过一辈子。怎么这么着急来求姻缘?”

    金玉刚才还是要和杜安鹿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这会儿面色红了也僵硬了,别过脸去。

    “随便走走!”

    邹太守道:“我觉得凌润云很好,值得。”

    金玉脸更红,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杜安鹿一下子把剧情猜透了八九分,八卦之心骤起。

    是凌润云的儿女情长,属实有趣。

    她奶声奶气道,“喜欢一个人就大胆说出来呀!”

    “女追男,一点也不丢人!”

    “离家追夫,一点也不羞耻!”

    “一点也不会传得人尽皆知!世人皆嗤笑……”

    “一点也不……哎呀我都编不下去了。”

    金玉的脸从羞红变成猪肝色,纵使太守家的女儿,也憋不住了。

    “你放屁!”

第三十八章:小个子?你全家都是小个子!

    杜安鹿一顿连珠炮下来,金玉羞愤交加七窍生烟,要是情绪能变成实体的话。

    金玉脑袋里应该正在上演一出超级烟花秀。

    她与那凌润云有过一面之缘,除了读书好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金玉今年十五岁,凌润云则是十二岁。

    他比她小三岁不说,虽然读书比别人略胜一筹,但尊贵气质上,却是和身边的官家子弟无法相比的。

    太守与她夸赞凌润云,旁敲侧击要将她许配过去的时候,邹金玉极快速地反唇相讥。

    “那个土包子,也配!”

    太守当然是欣赏凌润云的。都说官富不过三代,就是因为富贵将子代的性子养得任性刁钻。

    凌润云这样的孩子,家中是富贾,身世尚可。但主动进学,知进退懂尊卑。

    今后太守这一边在仕途上给凌润云一点照顾的话,那凌家必然不敢亏待金玉。

    独宠一妻不得纳妾的事,还不是他太守一句话的事?

    邹太守物色了许多年纪差不多的的男子,想来想去,也只有凌润云最合适。

    此时庙中,杜安鹿还在给金玉的烟花秀点火。

    “姐姐漂亮,不会爱而不得的。”

    口上无法反驳,因为刚才之所以从里殿出来得急,正是因为那该死的蛤蟆大师说她与凌润云莫得缘分,若要将这情缘牵桥搭线,可供奉银两感动月老。

    金玉当时就急了,“你不认识本小姐吗?我这般身份,还要上赶着掏钱给自己续姻缘?你这个蛤蟆是瞎还是傻?”

    金蟾大师没话可讲,任凭金玉拜都没拜就抬脚出去了。

    眼前杜安鹿还在添油加醋,金玉大为光火,看了一眼太守,口中说了一句告辞,便从人群中走出去了。

    侍卫也跟了上去,一下子庙里的人少了一半。

    邹太守将杜安鹿的态势看在眼里。

    说是刁蛮,但浑身上下透出些飒爽的利落气来,话里是小女子的揶揄互损,语气里却比所见的皇家贵胄都平添高贵。

    说是高贵,但又有很多小孩子的可爱气,就说刚才踩金玉那一脚……

    当爹的自然是心疼自己女儿,但面前这小姑娘一转过脸来,奶声奶气地讲起大人话来,简直要把太守一颗老心萌化。

    他又想到金玉,还是小时候更可爱些。

    便对着杜安鹿道,“也是个爽利可爱的姑娘,金玉若是像你一般再可爱几分。”

    忽而认出了陈小玉,“你不正是凌家,开蒙先生家的长女……叫……”

    陈小玉这才抬起头,“叫陈小玉,这是我的妹妹,杜安鹿。”

    陈小玉口中的妹妹,是好姐妹的姐妹。

    太守暗自思忖,马夫人一把年纪了,还是很能生养啊。

    而且将这小女儿生得如此俊俏可爱……好像和我家小儿子年纪相仿。

    有人跑来对太守耳语几句,太守面色稍变。

    “别过,”转身便出了金蟾庙。

    乱哄哄地闹过一遭,寺庙里躲起来的僧人可算都出来了。扫地的扫地,干活的干活。

    只有小个子瘦瘦的那个,一直没有动手干活。

    他张开大嘴打了个奇长的呵欠,招招手喊杜安鹿和陈小玉过去。

    “来吧,最后一份儿。”

    杜安鹿跟着小僧,眼睛在他身形上不断打量。

    小小的个子,光秃秃的头。穿的衣料全寺庙最精致,袈裟掩盖下的两条腿仿佛有些罗圈儿,走起来像一只不满的水桶。

    杜安鹿跑到小个子僧人面前去看他的脸。

    眼睛突突的,嘴巴又扁又大。嘴角还泛着些许油花,仔细嗅一嗅,……烧鸡的味道哎。

    杜安鹿确定了对方便是所谓的金蝉大师,便调动神识在他身上探查。

    不探查不要紧,一番感应之下,发现这金蟾真的有几百年道行。

    有这能耐,怎么不老老实实当个蟾蜍仙修仙,怎么……又是上山虎的伎俩,又要发牌子拦截过多的香客,有这些麻烦劲儿,怎么不直接当个仙人吐纳修炼呢?

    难道藏在这一方小庙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金蝉大师感觉到有几百只眼睛在身上跑来跑去一般,转身向四周看了十几次。身后只有两个女眷,看起来穿着光鲜,应当有有水可捞。

    但这浑身长刺的感觉到底是哪里来的?他莫名感到心慌,很像是早上起来被人突然掀了被窝看光光一样,心思难稳。

    就剩下两个女眷,骗完就可以收工了。

    到了金蟾正殿,让杜安鹿开了眼。她要收回自己“一方小庙”的想法。

    这金蟾庙在高山之上,本是依山,算不得傍水,在修炼和风水上都算不得一等一的好地方,但在这殿前,却生生挖出了个能划小船的人工池子,里面荷花锦鲤,生机盎然。

    这从依山之外,也算傍水,改了金蟾庙的风水局。

    杜安鹿不禁暗想,这一块不显山不露水的好地方,若是有一天自己要养老,便将这庙占了。

    简直快活似神仙,哦不对,我就是神仙。

    金蝉大师看杜安鹿对着池塘憧憬,脸上也露出些得意的笑容来。

    “我们这个莲池里面的藕,不是一般的藕。”

    “以白水煮了,寅时正服下,有滋养身体之用。林家老爷差点病死的事你们知道么,就是林夫人带了藕节回去。”

    杜安鹿嗤之以鼻,胡说八道。

    金蟾将杜安鹿的愠色看作惊讶,又得意道。

    “我看你这小娃娃,八成是来求长长身高的。听你与那太守女儿交谈,言语间也像是十几岁的样子了。可身形看来也就是三四岁。光长岁数不长个头儿,贫僧也要跟着难过了……”

    说着,竟然真的举起一只手来抹掉眼角的泪水,把陈小玉感动得快要一起哭出来。

    金蝉大师道,“三十两白银,我帮你给上天祈福,保你十年后身高与旁人无异,可行?”

    陈小玉不知怎的,对这金蝉大师很是信任,她看看杜安鹿,也觉得方才杜安鹿和太守家女儿斗嘴那几句,也不像小孩子。

    便对着那金蝉大师道,“便给妹妹祈福吧,钱我来出。”

    金蝉大师满脸堆笑,“小个子的痛苦,我知道啊……收钱,都是给上天的,我僧占不到便宜,还要受累,都是为了百姓。”

    杜安鹿面无表情。

    小个子?你全家都是小个子!

    咂摸着金玉说的话,也不全难听。

    比如现在,她就很想对着金蟾复制一下金玉的发言,百倍粘贴到金蝉大师脸上去——“你放屁!”

    当然说是不会说的,对瓮中之蛤蟆,杜安鹿有她的仁慈。

    她只等陈小玉把事情办完了,再将骗人的蛤蟆抓了。

    齐活儿!

    陈小玉应下了三十两的供钱,不由得摸了摸身上的布包,里面是凌家老爷让爹爹转交给自己办事的金票。

    整整黄金两百两!

    少爷的姻缘,真的很重要啊!

第三十九章:我嗑了我对家的cp

    金玉飞奔出去,自然不是回到偏京去。

    她带着两个侍卫在街上闲逛,其余的侍卫有的在墙角,有的在树上,还有的躲在布料商店挂起的样品后边,被老板频频侧目。

    本是想随意消遣,打发时间。但各大馆子坐了一圈下来,让她有了惊人的发现。

    这凌润云,不简单啊!

    这茶楼酒肆里,几乎每个说书人都要在压轴戏上讲两处以凌润云为男主的故事。

    当然最开始的还好,什么《凌少爷仙山夺灵芝》,《凌侠客集市拔刀为红颜》……

    这就算是正常的,她金玉就算心里隐隐约约挂着个未婚妻的头衔,也能跟着闹哄哄的人当个乐子。

    结果后面的是什么?

    ……

    更有甚者,还与以女主视角讲出来的故事,讲出来简直是香艳奢靡……

    金玉红着脸听了一下午,在心里狂骂不止。

    凌润云!念你是正人君子,一介书生。偏京传得全是你的美名

    想不到到了你的地界上,竟然……看你做的好事,传得都是你的美名!

    我爹真是看错你了!

    金玉跟着听书的人一起激动,直敲桌子,藏在桌子下面的侍卫腿都蹲麻了。

    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拉拉小姐的衣角,出声提醒。

    “小姐,吃了吃了,喝也喝了,天不早了,咱是不是也该回住处去了?”

    金玉跟着故事情节把桌子拍得山响,一声“小姐”将她拉回现实。

    她用脚踢了下桌下的人,让他重新藏好。

    “急什么,我爹挡着我了解他,你也要挡着吗?”

    台上讲得正是凌润云如何如何宠妻的桥段,金玉听得入迷。

    “我爹常常教导说,做事要有始有终,下面还有两折没讲呢。”

    她又叫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和糕点。

    “等着吧。”

    侍卫没办法,往后退了两步,在桌子底下藏好。

    自家的小姐,锈鸳鸯成野鸭,画团扇像西瓜,怎么到了听书这件事儿就这么上心了。

    真是奇怪。

    侍卫一边感慨着有钱人的想法都很与众不同,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磕了起来。

    这边的金玉和侍卫被说书人带得或喜或悲,大起大落。

    金蟾大殿里,陈小玉正端正跪在蒲团上,为自己家少爷即将到来的完美姻缘祈福。

    大多数的词都是父亲在家里教好的,陈小玉背了半宿才会。

    陈小玉因为背祈愿词还和陈先生呛呛了一回,“这么难,干脆爹你去就算了!我记不住!”

    陈先生很是生气,“我一个几十岁的老头子去请姻缘贴,像话吗像话吗!?”

    陈小玉当时就闭嘴了,让她娘知道,绝对打断陈先生的腿。

    杜安鹿也在大殿之中,身份还是陈小玉的妹妹。她没跪。在蒲团上盘腿坐了一会儿。两腿发麻。

    一回头,发现刚才还在数银票的金蟾大师已经没了踪影。

    这不像话啊,丢下客人就跑了?

    那金蝉大师说让陈小玉把心中所想念上一个时辰,看陈小玉的劲头,肯定是一秒都不会少。

    回头再看,那陈小玉虔诚得像一块石头,别说金蟾大师不见了,就是房子塌了她也未必知道。

    杜安鹿从蒲团上站起身来,仔细打量了一圈,除了正中一个突眼扁嘴的大蛤蟆和金蟾大师属实相像,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门外一阵脚步响动,隔着门缝都掠进来一股子肉食香味。

    杜安鹿鼻翼动了两下,心思也转动了起来,随即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推门出去,向着远去的身影追了过去。

    一道月亮门后,正是一间灰漆的低矮小屋。名为小池的小僧正提着一个满溢香味的油纸包,敲动着小屋的门。

    很快,门吱呀开了一条缝,一只小手伸了出来,极为快速地将油纸包拿了进去,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小池做起这件事来轻车熟路,转身往外走。经过月亮门的时候,躲在这里的杜安鹿无处可藏,急中生智之下,一挥手躲进了自己的空间。

    这……

    杜安鹿本是要在这里闪身一下便出去,谁知一进来就傻了眼。

    满天的蝗虫,黑压压密麻麻。她原来的苞米地……

    还哪来的苞米了,连杆子都吃了个干净。

    她急匆匆地跑到粮仓去,还好这空间中的粮仓是自带的,大概是被加持了某种杜安鹿也不明白的法术,粮仓中的东西全须全尾,就算是她打开了门,蝗虫也不敢靠近。

    但是……但是外边自己的灵田,庄稼已经被吃完了啊!可恶!

    再这么下去,她的空间就要被蝗虫啃废了。

    没了灵田,这空间不要也罢……

    杜安鹿跑了出去,挥动灵力。

    青色灵力飘逸而出,在面前拉成长丝细网,五指频繁收合,接触到的蝗虫便如黑色落羽一般,被斩断后掉落下来。

    杜安鹿在空间里上下翻飞,累得满头大汗。灵田种刮起一阵小旋风,将蝗虫的尸体扫成一座山。

    杜安鹿信心大增,就算没有什么蛤蟆来帮着生物治理,我杜安鹿也能解决麻烦的嘛!

    谁知扫成一堆的蝗虫尸山反倒成了剩下小蝗虫的饵食。

    一个个小的,半大的,被灵力细网漏下的小蝗虫,只在大蝗虫身上啃了一口,便忽地如同蝴蝶破茧而出一般,身形骤然涨大,裂破原来的躯壳。

    更有甚者,裂开后从一变二,体型直逼蜥蜴。

    杜安鹿满头冷汗,她收起灵力网来。

    不能再用了,只要杀掉的时候尸体留下来,那么幸存者便会将尸体蚕食,又长大分裂。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这还有得玩吗?

    只有蟾蜍,青蛙……杜安鹿坚定了心念。

    蝗虫只要活着的时候被吃到肚子里,就绝不会再生!

    她这般想着,闪身出了空间。月亮门还是那个月亮门,小池也刚刚走过,灰墙小屋的门里传来了两人的说话声。

    一个老者,一个少年。

第四十章:飞蝗自助餐,杜祖奶奶请客!

    杜安鹿见四下无人,将门口钎开一个小小的缝隙,里面正是一老一小,正在说话。

    年轻的一个正是金蝉大师,“师父,贡食来了,我扶您起来。”

    老的不知是谁,苍老虚弱,一字三喘。

    “想咱也是数百年的道行,任人都要尊称一句金蝉大师,怎知道如今落到了让土地伺候的田地……”

    杜安鹿心中不禁疑惑,方才在金蟾大殿所见的金蟾大师,不就是小个子的那个?

    怎么屋里还有个老的?到底几个金蟾大师?

    一阵喀嚓声过后。,明显老者的声音平缓了很多。

    他问小金蟾,“这可是北山南麓的飞蝗?”

    小金蟾道:“师父还是好本事,光是味道就知道是哪里的。”

    老金蟾苦涩干笑几声,“想那数百年前,师父我因吞噬北山南麓的蝗灾,一战成名。也正是因为那一次吸收了极多的虫灵地气,才能初化人形,来这世间成就一番事业。咳咳咳。”

    小金蟾马上道,“师父你想说,便慢些说就好。”

    老金蟾这故事已经讲了几百遍,自己都觉得索然无味了些。

    “罢了,说那些做什么。哎——”

    话头戛然而止,老金蟾长长叹了一口气。

    小金蟾道,“师父也不用太惦念。凭着香火的供应,我们顾人去北山南麓找飞蝗,也没那么难。虽然近年蝗虫少得可怜,但好在我想了些办法,还可以够得上雇人的支出。”

    老金蟾问道:“你让我宠小黄,去演戏打劫上山的信徒?”

    沉默了一阵。

    老金蟾又问道:“做什么发号牌一日限客,饥饿营销?”

    沉默。

    老金蟾又问:“坑蒙拐骗,成了的事就应说是寺庙功劳。不成的便是天意如此,让人继续供奉以期上天怜惜?”

    扑通一声,哭声传了出来。

    小金蟾道:“师父,徒弟这也是迫不得已啊。当年徒弟只是一只小蛙,您将我带出,建庙立寺。若没有师父的恩德,小徒现在也还是只井底之蛙。师父有大能,帮助善男信女得偿所愿。可徒儿修为,只及可化人形……”

    “如今世道昌明,飞蝗难寻。师父的身体也在一点点衰竭,徒儿总要想办法护住师父辛苦建起来的金蟾寺,也要赚钱,帮助师父寻那飞蝗所携地气,帮助师傅重塑修为啊……”

    说着,小金蟾,哦现在应该叫小蛙了——泣不成声。

    杜安鹿站在门外偷听,略显惊讶。

    原以为这金蟾庙就是靠着忽悠在一派寺庙竞争中脱颖而出的,没想到先前真的有个能够呼风唤雨的大能蟾蜍。一通对话听下来,应当是这老蟾蜍未能大量食用飞蝗,导致了修为流失。

    杜安鹿心中暗暗思忖,连年风调雨顺,别说蝗灾,就连蝗虫都是少见。

    本以为对人们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但放在其他动物和个体上,却是灭顶之灾。

    老蟾蜍哀叹中又问了一句,“我徒的修为,也快散尽了吧。”

    “不顺应天数,所得飞蝗都给我这老东西续命了,我徒修炼难啊……”

    说着两人竟然一同哭了起来,让杜安鹿眉毛一皱。

    “飞蝗何处寻啊”,声音无比的苍老哀怨。

    杜安鹿心思一转,假装打了个喷嚏。

    “是谁!?”

    杜安鹿将门拉开,见屋中家具齐整,床上坐着个裹着棉被的……和小蛙长得几乎一样的小个子,也是十几岁孩童的身形和模样,只是眼睛更突,皮肤也粗糙。乌油油的黑眼圈中间,一双眼睛浑浊无神。

    身边紧张站着的就是之前的“金蝉大师”,师徒之间的小蛙。

    小蛙极其紧张,“你这贼娃子,我和师傅的话,你听去了几分?”

    若这金蝉大师是假的消息传出去,金蟾庙的香火恐怕就要断了。

    杜安鹿道:“一个字儿没落,听得清清楚楚。”

    小蛙看了床上坐着的金蝉大师一眼,两人眼色交换,小娃立刻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捆绳子来,一把套住杜安鹿,将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杜安鹿一边被人扒拉着转圈儿,一边问道。

    “大师小师可是需要飞蝗?”

    两人颜色紧张,小娃在屋中寻着手帕,要堵住杜安鹿的嘴。

    杜安鹿道,“说起来的话……我有一座飞蝗田……飞蝗地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两人虽不太相信,但那种眼中透出希望的神色,杜安鹿一看便知。

    杜安鹿松了口气,两只有修为的蛤蟆一同上钩,杜安鹿的灵田,可算是有救了。

    小蛙眼睛瞪得溜圆,急急问杜安鹿。

    “你这小娃娃,别是诓骗人,拿我们开心。”

    杜安鹿道:“那你放开我,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你们看了就知道。”

    小蛙还在犹豫,杜安鹿指尖灵力已经逸散而出,在身后化作了一柄细小的刀刃,割断了绳子。

    灵力收起,绳子尽数落地。

    小蛙震惊,“你是个什么精什么怪!”

    杜安鹿想了想,“你要是用岁数排的话……”这老的也就几百年的修为,自己是几千年。

    “我是你祖奶奶。”

    大了几千岁叫一声祖奶奶,这很合理吧。

    小蛙气急,“口出狂言!满嘴胡话!”

    杜安鹿心下思忖,你这骗人精,满嘴胡言怎么能从你的嘴巴说出。但她并不纠结这事情,只问“飞蝗还要不要?”

    “要!”

    “要!”

    异口同声。

    杜安鹿抓起小的来,要在他身上画一个截言符。

    截言符是做什么的?就是在让人需要保守秘密的时候,画上这么一个。只要被画符咒的人想要说出某个秘密,就会遭到反噬。

    弄个保险,杜安鹿就不怕他们把自己灵田的秘密说出去了。

    小的画完,杜安鹿心满意足,盯着符咒频频点头。

    老蟾蜍一看急眼了。

    “你怎么往我徒儿的头上画王八!你你……”

    杜安鹿有些报复的坏心思在里面,心里乐开了花。

    这符是洗不掉的,以后小蛙要头顶着王八生活。谁让他放虎吓唬林秀儿,这都是他自找的。

    杜安鹿并未答话,只拉着小蛙身形一闪,便进入了空间之中。

    如果说小蛙所想的飞蝗宝地,不过是一处蚂蚱多些的草田。

    面前这一方天地里,卷成黑旋风一样的飞蝗,简直想都不敢想的饕餮盛宴。

    杜安鹿脸都黑了,这才多一会儿,灵田里的飞蝗灾已经变得自己不能控场了。

    她听见身边吸溜口水的声音,转头看向小蛙。

    小蛙的身形愈加矮小,面容也越来越不像人——并没有骂人。

    小蛙激动万分,这样的飞蝗大阵,若是能让师父和他一同享用。对于师父,是治愈。对于自己,那便是羽化登仙之路触手可及啊。

    不争气的泪水从嘴角淌了下来。

    小蛙已经整只变作蛙形,后退绷紧,准备发力。

    却被杜安鹿一只脚踩住了。

    这小娃娃,看似身形极小,力气却大得很。一脚踩住,小蛙根本丝毫动惮不得。

    杜安鹿道,“一会儿我也可以把你师父带进来,不过……”

    小蛙:?

    杜安鹿:“我有一个条件。”

    “今后灵力可在我这获取,待你师父金蟾痊愈后,你们只能有一个在外边,另一个,则要留在灵田之中。”

    小蛙阴恻恻道,“哼,怕我们把你这灵田的秘密说出去么?一个符咒不够,还要留一个做人质?”

    杜安鹿本是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这两个有道行,可以带入灵田之中。

    灵田时间运转极快,灾难也好丰收也好,都是转瞬的事。

    自己常常被人世间的琐事缠住身子,要是有个内应在灵田空间里给自己禀报,那可真是太好了。

    杜安鹿顺着小蛙的话,也露出了一抹诡异可怕的笑容。

    “没错,要人质。如果你们泄露了我灵田的秘密……呵呵,别怪我。”

    杜安鹿身周的木材草棍儿,瞬间化作箭头指向了小蛙,吓得他蛙汗如瀑。

    小蛙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面上还算镇定。

    “我知道了,那什么时候把我师父接进来?”

    杜安鹿闪身出又闪身进,拉着的金色大蟾蜍脑袋上画着一个更大的王八。

    师徒两个一对视,真是万般快乐苦涩全都涌上心来。

    杜安鹿哪管他们的心思,她出去后要先封闭空间。

    “吃吧,记住,是我杜安鹿给你们的恩赐。”

    两蛙涕零,化作一阵旋风,追逐黑色飞蝗龙卷风而去。

    杜安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田埂上看了一会儿。

    只见三卷旋风互相追逐,小的两个虽身单力薄,但在相互的配合下,将大的一卷从边缘开始慢慢蚕食。

    看了半晌,虽然飞蝗龙卷风没有变小,但是颜色变浅,显然已经开始变得稀薄。

    杜安鹿心满意足,闪身出了空间。

    还不忘用神识为空间挂上个“空间锁”。

    杜安鹿回到大殿。

    大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香烛发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陈小玉祈福时辰已满,木着腿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杜安鹿拍拍自己的脸,恢复三岁奶娃娃的神态。

    “玉玉姐姐,祈福顺利吗?”

    陈小玉眉头微皱……

    祈福词儿只念了一半,好像就……睡着了?

    杜安鹿道:“金蝉大师一定会实现玉玉姐姐的祈愿的。”

    陈小玉被杜安鹿拉着往外走,回头看着蒲团上自己睡着时候滴下来的口水。

    心中不由得暗想:少爷的相亲一定要顺利啊。

    要不我陈小玉的罪过可就大了。

第四十一章:“大舅哥”打上门?

    骑着马的人,都没有长了腿儿的消息跑得快。

    邹太守从金蟾山上下来,赶往城中的时候,已经是极尽低调,尽量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可人们马上就从华美的车饰上辨出端倪,认出并不是本城官宦的车马。

    且那比旁的车还要宽大的气派劲,肯定是外来的大官。

    一时间城中沸沸扬扬,大官跑到我们这地界来做什么?

    来做什么?邹太守想,来抓我的一对好儿女!

    一个嘴上说着不嫁,偷偷跑到这野山寺里求姻缘。

    另一个嘴上说着无所谓,赶在定好的日子之前找凌润云的麻烦……

    邹太守简直头都要疼起来了。

    处理他家里这帮不省心的孩子,远比朝野之争还要麻烦。

    方才探子来报,说是自家长子邹江夏已经到了城门外,一行人气势汹汹的,是要到凌府去“拜会凌润云”。

    太守在旁人面前,面上没有显露出什么表情来。

    马车的帘子一放下来,邹太守的眉头紧锁,简直要拧成一个麻花才罢休。

    想起邹江夏和凌润云的矛盾……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人要是变着法地想跟别人找茬,那指定是有天大的过节。

    快马追上车队,探子从马车小窗外递进一张纸条来。

    “邹公子已至城中,沿街清路,直逼凌府。”

    还在凌府书房念书的凌润云并不知道外边发生的热闹事儿,他无心在将来的邹太守面前表现,但不耽误他看书。

    到时候实在不行……凌润云牙齿咬紧了些。

    背书也好,对对子也好,大不了出个丑。

    用不得太守这一门关系,到了秋日,便要拜会到陈先生的师父那里去了。

    陈先生已然是城中最年轻的举人,那陈先生的老师,学识是更加渊博的。

    只是陈先生似乎对他的老师讳莫如深,每次问及姓甚名谁,先生总是道“见到就知道了。”

    凌润云思虑及此,心中疑惑更甚。

    他将手中书卷轻轻放下,出门去找陈先生。

    往日里凌润云读书之时,陈先生都在门口的小石台上听他诵读。

    今日开门,院中空无一人。

    但也不是静悄悄的,远远隔着几个院子,就听见正门的方向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

    整齐划一,沉稳有致。

    像是官家的人。

    侍女小桃的脚步比外边的人来得更快,她脚下生风。很快到了凌润云面前。

    她刚从大门口跑过来,脚底下跑得快,心口里跳得也快。

    见到了自家公子,马上拉住凌润云就往凌润云的卧室里跑。

    一边跑,还忙不迭地与凌润云解释情况。

    “少爷,你那天大的仇敌,邹江夏带人打上来了!”

    “邹江夏?打?”

    凌润云对这话信也不信,他与邹江夏在童时一同在偏京的书院里读过书,两人之间关系甚为亲密。

    因为邹江夏这个人喜欢争强好胜。但凡是赢心一起,不拔个头筹就要弄死别人一样。

    凌润云不是这样,诗词歌赋也好,吟诗作对也好。

    将自己的答案呈出去,是否上佳自有老师们定夺。

    所以每到邹江夏车扯着脖子要和凌润云比试出个一二来的时候。

    凌润云只会轻轻一笑。

    “何必呢。”

    不信。

    因为这人同样是个读书的谦谦公子,虽为太守家子。

    却从未动手。

    面对凌润云,最多也只是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罢了。

    凌润云被小桃拉得脚下步子凌乱,也不忘为邹江夏开脱。

    “他那样的人还会动粗打人?还是应该到前厅正院去会会他,好歹也是同学。”

    小桃气得直跺脚。

    “少爷你是不傻?老爷已经将江公子拦在外边了,推说你不在家中。今天他带着几个举人来寻你比试,就是要压你一头。”

    见凌润云不为所动,小桃紧着说,将房间的门拉好。

    “那几个举人,都是四十几岁的老书生,虽然在邹府伴读,但哪个的才情出到外边都是能当官的。老爷怕你吃亏,让你躲了。”

    凌润云有几分少年意气,“那我赢了不就行了?”

    小桃也不知道他家少爷是读书读成个书呆子还是怎么的,她一个侍女都能看出来的事,怎么和他解释起来还要事无巨细。

    小桃沉了一口气,道。

    “赢了更不行。那邹金玉小姐马上就要来了,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挫了她哥哥的威风。那邹小姐会怎么想?少爷啊少爷,那邹家小姐,可是全城读书少年的梦啊。这美梦都砸到你头上了,你可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和她哥哥作对啊!”

    凌润云心中一动。

    “所以……我要是现在出去,将他击败个落花流水。那邹小姐一定会怪罪于我,不肯和我成亲了?”

    小桃喜笑颜开。

    “少爷说得正是。说了一大通,还是少爷这一句总结得到位。为了亲事,决不能露面。”

    凌润云心中豁然开朗,趁着小桃抓着他的手松了,便一下子推开门跑了出去。

    小桃一惊,少爷是疯了?这不刚说得好好的?拔腿便追。

    那凌润云跑得快,却也怕被追上误了大事,脚下步子跨得又大又快。

    小桃在身后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顾及着前厅的人,一边跑一边小声喊“少爷,快停下。”

    凌润云却不,一边跑一边朗声大喊。

    “邹兄,江夏兄,你在哪?”

    走进前厅,茶杯已经在桌上,茶水只剩一半。

    桌前正在送客的凌家老爷和邹公子正在客套着送别。

    一见凌润云,凌家老爷的面容比吃了苍蝇还要丰富。他狠狠地瞪着跟在凌润云身后呼哧带喘的小桃,眼中嗔怒。

    目光又马上转向凌润云,在凌邹二人之间打哈哈。

    “哈哈……那个,润云早些时候和朋友出门采风画画去了,谁知道这会儿已经回来了哈哈……润云,你回来怎么没知会爹爹一声?!”

    凌润云嘴角抽动,道。

    “是孩儿失礼了。”

    他眼睛看向邹江夏,这人几年不见身高长了很多。

    只是那脸上嘲弄的表情,还和小时候一样。

    邹江夏看着凌润云,他今日在家中穿的常服,与邹江夏的一身白底灰鱼纹刺绣长衣比起来,显然是逊色不少。

    文人相轻,衣着配饰也要比,这一筹,是他邹江夏胜了。

第四十二章:你之珍宝,我之废稿

    “润云小弟,好久不见。素闻润云兄风流美名,如今一见……不过尔尔,坊间传言,也不可全信。”

    凌润云将自己衣袍抹正,眼光瞥向他身后三个“幕僚”。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和小桃说得有些贴近,气质面容,都不是一般读书人所能具备的。

    “江夏兄也是稀客。同窗之谊,多年未见。文人以文会友,自然是一桩美事。江夏兄带了三位好朋友来,更是热闹。”

    一句好朋友惹得三人面容微动,那邹江夏是个直性子,张口就是一句“放肆。”

    凌润云毫无畏惧,邹江夏也觉得拿身份来压制凌润云过于寒碜,吭了一声。

    “这三位是我请来的先生,久闻润云兄大名,想来比试一二。不知润云兄弟意下如何啊?”

    凌老爷吓得一颗老心提到嗓子眼儿。

    心道大儿子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啊,不管输赢,对凌家全无好处。

    凌润云脸上没什么波澜,许久没有说话。

    凌老爷将一颗心放心了肚子里,道“润云近日身子不好,医生叮嘱多休息……要不你们叙叙旧,我府上茶饭粗淡,哈哈……要不,邹公子赏光,留下吃个饭……?”

    没人说话,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凌老爷不住地给小桃使眼色。

    小桃灵光乍现,马上扶住凌润云的胳膊,好像他下一秒钟就要倒下了似的。

    凌润云用手掌轻轻将小桃推开,身姿站定,从身上掏出一把折扇来。

    “爹爹不用担心孩儿身体。”

    “文人比试么,无非书画诗对。不伤身子,也不伤和气。”

    将折扇啪地打开,似是扇风,实为点火。

    邹江夏本是得意,只要答应下来,任他凌润云好大的本事,还能每样本事都专得过专修一道的专家?

    这身后三人,一人书法,一人画技,一人对联。

    且都是有备而来。

    全是业中一顶一的人才,凌润云这样答应下来,简直不知道要输得多难看。

    可刚刚舒乐舒心,就被凌润云纸扇上的字点燃了无名火。

    “第一。”

    第一!简直想起来就要生气!

    当年一同读书时,不过是离塾考试而已,身为探花的老师偏偏把名词写成扇面送给凌润云。当时还给他邹江夏写了个“第二”……

    总不能折了老师的面子,但一出门就被邹江夏撕了个粉碎。

    这会儿凌润云拿出来,那哪里是一把扇子,简直是在自己的心里扎刀子!

    邹江夏忍住想把凌润云当场扬了的心情,按捺情绪。

    极为阴沉地说了句。

    “笔墨纸砚,摆来。”

    邹江夏身后仆从如云,笔是旗山狼毫,墨是鞠元县的“松秋烟”,纸是未杭的极品生宣。

    那砚台更是大有来头。

    凌老爷汗都下来了,一进门见人架势,就知道邹江夏是有备而来。

    这几样东西一上台,可见这邹家的小子是对这场比试多么重视。

    传闻这孩子是个护妹狂魔……凌家与邹家,属实算是高攀了。

    但至于这么大阵仗?

    邹江夏是个来比试的,但似乎根本没有想要下场对峙的举动。

    有人给他拉过了一张太师椅,他大摇大摆,走过去将凌润云的扇子拿在了手里,啪地合上,转身坐到太师椅上去了。

    俨然从比试者成为了裁判。

    邹江夏道,“比试分三段,书法,画技,对联。”

    又笑道,“小兄不才,不过只够做个裁判而已。”

    他将纸扇打开,反过来调过去地看了几遍。

    “这扇面上写的第一,往日第一,今日未必还是。若是润云兄弟输了,便将这扇子让出来算了。哎呀呀,当年探花老师的字,果然是无人能及,这扇面墨宝我当真喜欢,放在凌家,是屈才了。”

    “你们看看,这是我老师的字迹,天下人难及。”

    凌老爷和小桃心中暗叫无耻,邹江夏所带来的二十几人全都围拢过来,全都叫好。

    连准备第一个上场的青衫先生,也将纸扇在手中端详了许久,爱不释手。

    那人道,“若是这榜眼在此,倒是不用比试,我等便甘拜下风。”

    邹江夏将扇子拿回手中,重新合上。

    “家师之物,尔等怎能把玩亵渎。”

    说完,便好好地放在了袖口内,仿佛这东西已经是他的了。

    凌润云道,“小玩意嘛,倒是不用比,你喜欢,送你就好。”

    又转头对小桃道,“去把我书房的废纸箱拿来。”

    小桃应声而去,转瞬即回,手中捧着个满满当当的纸盒子,里面装满了扇子。

    凌润云从里边拿出一把,在手上轻轻摩挲。

    问那青衫先生,“这‘第一’二字,你是甘愿认输的?”

    青衫先生一拱手,“丰神俊秀,钟灵毓秀,都比不及这字中的神气。更难得的是……”

    “听闻两位的恩师当年教授之时,也已天命之年,这字中,比旁人书法大家,更添朝阳之气,在榜眼先生那个年纪上,更是难得。不才所见之墨宝,于成名时便是笔者的巅峰,而这‘第一’二字,则于横平竖直之外,更显松竹成长之势,若假以时日……当我大乾国之最也不为过。只可惜探花先生已经过世……这样的字,难再见到,可惜啊可惜。”

    邹江夏心中得意,要不怎么能当他的先生?自己老师的东西,当然是最好的。

    凌润云笑了,笑得有几分戏谑。

    他轻轻问道,“那,再看一次?”

    凌云润将手中扇面缓缓捻开,笔墨在展开的纯白底色上显出身影来。

    正是和邹江夏手中的字,一模一样的。

    “第一!”

    青衫先生眼睛圆瞪,他几步走过来将扇子托在手中,眼睛盯着字迹的走势纹路,没有错!

    “一模一样!怎么可能?”

    凌润云指着地上的纸箱道,“闲来无事,临摹着老师的字写的。比不上老师字迹的风骨,有几分形似罢了。”

    他笑着将纸箱端起,哗啦一声,里面的扇子全都倒在了茶桌上。

    青衫先生拿起,恨不得挨个儿打开看了。

    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

    邹江夏在一旁也将扇子端详了个够,细看之下,墨迹尚新,纸张也过于平整……

    不像是旧物。

    凌润云声音轻轻,“喜欢的话,拿去扇风乘凉。一人一把,来来……”

    邹江夏心火涌上来,恨不能将扇面撕个粉碎。

    但室内人多,他又是聚焦点,任凭怎么生气也不能失了风度。

    毕竟他还是太守家的公子,正正经经的体人。

    咽下一口气,邹江夏只能咳嗽两声,让周围的人安静下来。

    邹江夏将手中纸扇放在身旁矮几上,不去理它。

    沉声道,“吹捧就停一停吧,现在可以比试书法了。”

    手一扬,示意青衫先生先来。

    “您请。”

    谁知青衫先生将扇子缓缓合了,向邹江夏深深鞠了一个躬。

    “属下不才,要让主家失望了。”

    他握紧纸扇。

    “属下,已经输了。”

第四十三章:凌润云我呀,卷入了感情漩涡

    邹江夏一口气憋在心里,“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几乎出口。

    他狠狠往下咽了一口气,用两根手指捏着手边的纸扇丢给了青衫先生。

    道,“不战而败,倒是像你许家的作风。小玩意儿,拿去给你玩。”

    这一丢也不是瞄准着青衫先生怀里的,纸扇落在了凌润云脚下。

    凌云润捡了起来,吹掉了上面的灰。

    他将纸扇双手送回到青衫先生手中,恭敬道。

    “是许青坡先生?您一手宋体为人称道,如不嫌弃,还请留下墨宝。”

    许青坡已经惹了邹江夏不高兴,当然不能再和凌润云研讨书法。只是小声说了句“改日”,便从一旁退下去了。

    至此,这一局,是凌润云胜了。

    小桃从担忧变成欣喜,脸上的绯色都重了些。她瞄一眼凌家老爷,发现对方的脸色奇妙变幻,并不好看。

    茶凉了又续,邹江夏拿起茶碗盖子抚了抚水面,眼睛也没抬。

    “下一场。”

    灰衫先生走上前来,凌润云向其做了个揖。

    “宁先生请。”

    灰衫先生凌润云是认识的,宁归。

    当年一同在探花老师处求学之时,这面前的灰衫先生不过长他六岁,满打满算也不过18岁而已。

    但一手丹青松竹梅兰,各有风姿。

    若不是现在身份是邹太守家里的先生,凌润云也应当称他一声“师兄”才对。

    斟酌了一下,凌润云上前,撩起袖子,从书童手中拿过烟墨,力度不深不浅地在砚台里打着圈。

    宁先生本备了国彩,应当按照邹江夏的要求,画一幅秋菊争艳。

    见凌润云亲自研墨,一时怔在那里。

    重用国彩,便是折了这往日师弟的面子。

    素用烟墨,便只能画竹兰。

    他停顿了一会儿,侧过脸,打开了国彩的盖子。

    凌润云停下手中的活计,将蘸水盘帮宁先生放好。

    并不似对手一般咄咄逼视,反而在宁先生挥毫泼墨之时,眉眼轻觑,目光时时刻刻追随着笔墨运动的轨迹,一如当年在学塾中乖巧观看师兄演示一般。

    其间,凌润云想起宁归的父亲来,与宁归浅浅问了句。

    “令尊可还好?”

    宁归的笔顿了下,深黄在纸上滴下一点,但很快被添笔成了另一朵小花,将那一点瑕疵盖住了。

    宁归手下顺畅,道。

    “前年冬天,过世了。”

    “临终那几日,还念着想再见见凌……”师弟两个字被咽了回去,“想见见凌公子,当初在学塾里,父亲是欣赏你的。”

    听闻宁归父亲过世的消息,凌润云低了低头。

    纸上菊花璀璨,方才觉得是炫技多些,而今却像是在凭吊故人了。

    人称文者风花雪月,皆是情韵。到了宁归师兄手下,便是情韵与技术都融合在了一起,画速极快,勾摸复挑。

    朗朗秋日,百菊斗艳。

    运笔收锋,一气呵成。

    邹江夏自然是高兴的,书画这东西不光看天赋,也关于岁月的打磨。

    宁归若不是在国论考试中语言稍有偏颇,光这一手丹青,也可以做个皇家伴读。

    不光是邹江夏心中高兴,旁人站得远些的,也都跟着探头探脑。

    若不是不敢近邹江夏的身,肯定要围过来好好看看。

    邹江夏见凌润云一脸欣赏之意,自己颇有成就感。

    他心里得意,调子自然就放得高。

    “凌师弟,到你了?……宁师兄这秋菊争艳,在偏京便是头筹。与凌师弟相比,可有难为你?要不,认输怎么样?”

    凌润云沉吟。

    门口传来极快而轻巧的脚步声。

    “不怎么样!”

    人们应声看去,门外走进的是一个穿着极其华丽的女孩,与稚气的脸比起来,个子稍微高挑些。她一边走,身后自己的门童一边在追。

    “你是哪家的?怎么硬闯凌府……哎哟……”

    话没说完,就被女孩子身后跟着的黑衣侍卫反剪双手,拉到门外去了。

    凌润云皱眉,这嚣张跋扈的态度……真是和邹江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果不其然,邹江夏一副当然所以,对女孩子说了句。

    “金玉,怎么走得这样慢?已经是第二场了……算了,前面不看也罢。”

    “你的好‘朋友’润云可是已经要认输了,妹妹还要让人献丑不成?”

    邹金玉眉毛一挑,在润凌云身前站定。

    “怎么着?小凌子,不认识我了?”

    凌润云脑海中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一句小凌子勾起了他千番苦痛回忆。

    ……是,那个“大哥”邹金玉啊!

    当年为了上学塾,父亲花了重金买通关系,才能和一众官家嫡子坐在一个书堂内,听当时的探花先生讲书。临去之前,凌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谦和礼让,不能和旁的官家弟子起摩擦。

    谁知凌润云没找麻烦,麻烦就找上自己了。

    身后坐着的大男孩,不是把墨水“不小心”泼到自己身上,就是笔杆子“不小心”飞了砸到凌润云的头。

    还带着口号的……

    “呀,墨水醍醐灌顶!”

    “吼!笔杆子开窍儿!”

    凌润云脑中的回忆和眼前人对上了……原来当初欺负自己的不是大哥,是……

    大姐!

    他端详着邹金玉,面上有一点僵硬。

    有十五六岁了吧,比我大吧……我爹怎么想的。

    小桃眼力见好得很,小步挪到少爷身边,悄声为凌润云传道解惑。

    “少爷,你不知……”

    凌润云:“?”

    小桃:“女大三……抱金砖……”

    凌润云:……那女三岁呢?啊呸呸呸,想什么呢?

    凌老爷见兄妹两个都在了,邹江夏自己在这里还能应付一下,邹金玉都来了,那真是乱了套了。

    这比试说什么也不能再弄下去了,不管是折了谁的面子,婚事都得完蛋。

    凌老爷跟着打哈哈,“哎呀邹家兄妹真是好风范,不愧是太守子女,自带贵气。快把桌椅板凳儿的都撤了,让孩子们好好叙叙旧,拉拉家常。”

    几人见场面缓和,老爷又发了话,便上前去。

    哪知那邹江夏一回身,手便按住了放着画卷的桌角。

    “谁敢动?”

    一声傲慢、乖张、冷。

    小厮们看看邹江夏又看看凌老爷,还是退了回去。

    邹江夏拉过邹金玉,对着凌润云嗤笑。

    “我妹妹在这了,你便不好意思认输了?还是?要献丑到底?”

    凌润云不愿与宁归比试,也不介意让邹金玉看扁。

    索性从桌边退开一步,向着宁归师兄做了个揖。

    “师兄好笔墨,师弟认输。”

    这句话不说还好,说了邹江夏一股火便升了上来。

    “输了就是输了,套什么近乎。”

    “不过是托关系进学塾的,师兄师弟,你也配。”

    这句话说得露骨,让在场的人都惊了一下。邹江夏自知失言,坐回到太师椅上喝茶水去了。

    邹金玉看着凌润云吃瘪有趣,但茶楼里的故事更有趣。

    她急急问凌润云,“你与那三岁小娃娃的风流故事,可都是真的?”

    凌老爷刚含了一口茶水,噗地一下喷了对面小厮满头满脸。盖上茶碗的时候还止不住地咳嗽,小桃急忙去拍背。

    邹金玉还在问,“策马同游,夜不归宿,送九十九朵月季花,在夜里给人家放烟花?这真都是你做的?”

    凌润云一头雾水,这都哪来的事儿,哪跟哪儿都不挨着。

    邹金玉道,“原来时候,我觉得你年龄太小,身份……,也木讷,没什么意思,要是你真想茶楼里说得那样,好像还挺有趣的。”

    她看了一眼邹江夏,“反正我哥那帮子人,是做不出来这些事儿。”

    目光又流连到凌润云脸上,这十二岁的少年年纪虽小,但细看之下,风姿飒爽,剑眉星目。邹金玉在茶馆里听书,一开始是好奇,有趣,然后是羡慕,到了最后带入了自己。

    给我送花,该有多好。

    给我放烟花,我会哭吧。

    邹金玉不给凌润云说话的机会,“管他是真的假的,我要在这里呆几天。住处借了外亲吴府的房子。你要是有心,就来找我。”

    凌润云哭笑不得,这是什么?

    来自大龄剩女的邀请吗?……可外边说的东西真真假假。若是没见过本人,凌润云还有那么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和这邹金玉稀里糊涂的定亲。

    但一见到本人这颐指气使咄咄逼人的态度,这一点可能性……凌润云打定主意必须要抹杀掉。

    那凌老爷听出好端倪,跑过来掺和。

    “邹小姐说得是,都是年轻人嘛,多接触接触,好。”

    “风流……啊……您喜欢啊,对对对,我儿风流。”

    凌润云不知父亲为什么一到了这桩亲事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感觉牙齿发木,抿了抿嘴。

    另一边,“啪”!

    邹江夏将茶碗拍在矮几上,茶碗碎成两半,水流了一地。

    “原本还不知凌公子还是个登徒浪子,这一讲出来,真是骇人听闻。家妹……”

    他喉咙都哆嗦了。

    “真是豁达。”

    邹金玉道,“用你管。”

    ……合着这两兄妹也没那么齐心。

    更不齐心的在后边,邹金玉上到桌前,看了看菊花图。

    “挺好个日子,画这么个东西,晦气。”

    说着竟一把将画撕了,刷拉拉纸裂声音响起,满座皆惊。

    宁归脸色最差。

    “比什么比!”邹金玉扫眼宁归,随即又看众人,“天天琢磨这些个花花草草,哪有大活人好看。”

    一道白光从脑中闪过,不知为何,杜安鹿的声音直入脑海。

    “哟,姑奶奶一天不在,你这家里还挺热闹。”

    凌润云:……?

    他看看身周众人,似乎只有他自己听见了声音。

    仍是杜安鹿的声音。

    “小小少年的感情问题啊,姑奶奶帮你追女孩子呀!”

第四十四章:说书先生杜安鹿

    凌润云耳中听见杜安鹿的声音,字字清晰,仿佛真人就在贴着他耳朵说话一样。

    原来凌润云和杜安鹿说话,两人之间都是隔着些距离的。

    现如今声音直接在脑中响起,他突然觉得脑瓜仁和耳朵一起热了起来。

    任是知道身边没有杜安鹿,这耳中用可爱奶音说着的茶言茶语的只能是自己的幻觉,凌润云也控制不住地连面皮都跟着发烧起来。

    杜安鹿的声音仍在脑海中响着。

    “哟,小伙子,你这是对邹金玉动心了?”

    完了完了,幻觉越来越厉害了,凌润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真是奇怪,一整个脑袋居然只有额头温度是正常的。

    邹金玉将那画卷撕了,便有人上来收拾残局。这往下的比试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也正和了邹金玉的意。

    她不顾他哥刀子一般的眼神和宁归小心的觑视,拉着凌润云就往外走。

    凌润云使劲地从她的手中往外拽着袖子,谁知这一拽,那邹金玉向后看一眼,直接跌到凌润云的怀里来了。

    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和懵懂的十二岁小伙子……

    当然是凌润云被差点压扁了。

    凌润云一边在心里吐槽邹金玉表里不一的体重,一边艰难地从邹金玉身下往外爬。

    还好宁归及时将邹金玉拉了起来,凌润云才有幸能站直身体拍着身上的土。

    邹金玉被宁归扶着,摔了一跤,也没了出去逛的兴致,不知怎的脸也有些发红。

    她将一个小牌子递给了凌润云。

    “想追我的话,要凭本事了。这是我暂住地的出入牌子,想找我的话,午时之后。”

    “太早我还没有起。”

    凌润云觉得牌子烫手,并不想拿着,更不想去找她。

    他回了一句,“邹小姐可能有些误会……”

    邹金玉抢道,“没关系,你的传闻我可以既往不咎。”

    说罢,头转向身边的宁归。

    “你过来,我马车上好多东西,你跟我回去,帮我搬到住处去。”

    这本应该是下人做的事情,宁归贵为邹府上的先生,让人这样使唤不合规矩。

    凌润云虽与宁归有些交情,但人家是主仆,还是师生,宁归总归是邹府上的人,自己是管不着的。

    但心里也有些幸灾乐祸的。

    宁归在当年学塾里,算不上是好性情。

    邹金玉这般折辱他,凌润云乐得看宁归怎么用文明人的词句来怼主家。

    宁归面色果然不好看,头微微低着,应当是在想说法。

    他嘴唇动了动,好半天说了一个字。

    “好。”

    凌润云目送两主仆离开,内心开始天人交战。

    我这宁归师兄,是真的惨啊。

    可惜了丹青妙笔的才情,在邹家已经卑微到要做搬弄行李的苦差事了吗?

    那收拾东西的小厮从凌润云身边经过,手中还拿着被撕碎的菊花图。

    凌润云要了来,将破碎的画卷抚平收好,心里有一丝丝的苦涩。

    邹江夏还坐在太师椅上,心情颇为复杂。

    自己今天来,本有两个目的。

    其一,当年探花老师对凌润云赞赏有加,此番来,便是要矬一锉他的锐气,以解自己多年的积怨。

    其二,断是不能让妹子和凌润云好上。凌润云进了邹家,家父自然要扶持。

    ……虽不愿意承认,但邹江夏已经面过圣,无大纰漏,多说一年,也是要赐官的。

    家里多了个妹夫同僚,还是比自己强的那种。

    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眼下,邹江夏显然一个目的都没达到。屋里一众他带来的人,本是要在激怒凌润云之后,大闹一场的,现在也没了用场。

    他有点想离开凌府。

    但这凌家老爷的殷切劲儿简直比逢年过节来送礼的小官吏还要可怕。

    刚才自己那样刁难凌润云,现在果盘点心食物茶水在他面前摆了整整一桌子。

    眼下的巴掌大小碟子里,不知道被凌家老爷使了什么法术,一块点心叠一块,都快一人高了。

    凌家老爷还在不断地殷切关怀。

    “吃啊,您怎么不吃啊。”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也不用客气。哎呀邹少爷就是读书人,矜持,矜持啊。”

    小桃在一旁看向一直叠高高的凌老爷,心里不禁地犯嘀咕。

    又一侍女小梨见她神色不对,也到了她身边。

    小梨悄声:“桃子姐,你不舒服吗?”

    小桃沉稳:“我挺好,我感觉老爷可能有些不舒服。”

    小梨惊慌:“姥爷怎么了?”

    小桃:“那邹少爷脸都要黑成碳了,老爷还在那投喂……有空要劝劝老爷去医馆看看眼睛了。”

    她忽地想起医馆门口的金字招牌,“妙手回瞎”。

    ……那还去不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屋里热热闹闹完毕,外边又喧嚣起来。

    这回可是大阵仗,来人比邹江夏的排场还要大。

    那还有谁,自然是邹太守。

    不过尚好,那邹太守在门口已经听黑衣侍卫将故事讲了个七七八八,对自家儿子的胡作非为心中有数。

    寒暄了几句就把邹江夏领走了。

    凌家老爷自然是要留,但那太守是个恪守时间的人。

    “约定两日后,就是两日后。”

    凌老爷也放下了心,预定的食材还准备好,粗寡食物怠慢了太守,对凌润云自然没好处。

    两日后一切就绪,自然要拿出凌府的最高诚意来,接待贵客。

    待人都走光了,凌府上下终于恢复了安宁。

    凌润云的肩膀松下来。

    这一遭把邹江夏气得够呛,也算是在弄砸自己婚事这番事业迈出了一大步。

    可喜可贺。

    只是这邹金玉小姐的态度真是古怪、

    说是相中自己了吧,看起来态度戏谑又不诚恳。

    说是没相中呢,又……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腰牌发呆。

    这样的邀请,断是合离过十次的女人也会羞于做出来吧。

    凌润云一边思考着邹金玉莫名其妙的性格,和如何让她更讨厌自己的方法;一边躲过自家夫老父亲欲言又止的脸,脚下步子稍快,向着院子里走。

    没走到书房门口,便听见杜安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走那么快,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以后凌小弟当了那邹太守家的上门女婿,可别忘你姑奶奶我。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苟富贵,勿相忘。”

    凌润云揉揉耳朵,又晃晃头,声音还是在耳中不肯散去。

    “呼——有空也要去医馆看看了。我大概真是病了。”

    都出现幻觉了。

    声音又响起来,“什么病?你怎么了?”

    凌润云:?

    这脑海中的幻觉之声已经会对话了吗?那自己病的还真是不轻。

    “看哪呢?你姑奶奶在这里!”

    凌润云这才发现声音是有方向的,他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杜安鹿正坐在书房边上的侧墙上,用手指着自己的脸。

    凌润云紧绷了一天,看见杜安鹿觉得浑身都舒服了很多。

    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墙上危险,你快下来。”

    杜安鹿道:“你还知道墙上危险。想找你真是不容易,走了前门就被人挡了,说是你凌润云接见太守之女,不能见女客。”

    凌润云咯咯咯地笑起来,“你这么小一只,也算是‘女客’吗?我爹也不知道对家丁们都吩咐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杜安鹿一下子跳下来,脚步轻盈得就像她的名字。

    安鹿,安静的鹿。

    但这一下,还是吓得凌润云胆战心惊。

    墙虽然算不得太高,但自己跳上跳下都要思量一下的,杜安鹿都不怕摔到的吗?

    一身青色的纱衣随着她的跳动飘渺膨胀起来,又缓缓贴合在奶娃娃的身上。

    凌润云见她无异样,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今天的乱子太多了,至少现在,他和身边的人都得安安稳稳的。

    杜安鹿站定,一块曜石挂牌就到了杜安鹿手上。

    杜安鹿看着上面的一个凌字,道“这又是哪个传给你的玉佩了?”

    凌润云胸膛轻颤几下,没有笑出声。

    “是我家的腰牌,以后你来,拿着这个给人看,就能放你进来。你来了,进门从右边进来,有一条小道,能到我这书房来。我大多时间都在这里。”

    杜安鹿一副又笑又恶心的样子。

    “喂,随随便便就给别人进门的东西……这是合离过多少次的轻薄男人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还邀请姑奶奶到你的书房里去,怎么想得这么美!”

    凌润云气急,“你都想什么呢?!你才多大,这么多花花心思!”

    杜安鹿翻过手腕,把挂牌塞在衣服里,嘴上还是不讨人喜欢。

    “三千多岁吧,怎么了?”

    凌润云突然想起小桃对他说的那一句,“女大三,抱金砖”。

    女大三千呢?哈,有意思。

    但也只是心思转动,并不想和杜安鹿纠结。

    “你来找我做什么?有什么需要忙帮的吗?或者……缺钱了?”

    杜安鹿奶呼呼的小脸蛋鼓起来,说出的话一点都不奶呼呼萌哒哒。

    “啧啧啧,看着光风霁月的小公子,张口闭口就是钱,俗气诶。”

    “我杜安鹿啊,可是要来给你讲故事的!”

    凌润云本是气急,这会儿又好奇。

    什么故事?能跑这么远来讲。

    杜安鹿笑得极其狡诈,“当然是,有趣到让安鹿想要讲给你听的的好故事啦!”

    凌润云被吊得兴起,只见杜安鹿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半个巴掌大的小扇子,慢慢捻开,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圆圆杏核眼。

    她将扇子一合,“上回书说到……这宁归年少潇洒,一身风情。但自从父亲死后,宁家落败,从此封心锁爱。从未见得心仪谁家的姑娘……”

    凌润云觉得有些震惊,本以为杜安鹿要讲外边传的自己的事情,没想到开口就是宁归。

    但这说书人信口胡诌的段子,在杜安鹿这三岁奶娃娃口中讲出来,煞是有趣。

    而杜安鹿大概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心仪”,话说出来都不带脸红的,更添趣味。

    他在石桌坐下来,陪着杜安鹿玩说书人游戏。

    嗯……顺便也了解下宁归师兄的趣闻?总觉得今日所见的他有些怪异。

    “安鹿也知道宁归师兄的事,真难得。不过也难怪,妙笔丹青,有名才子,如今……”他想起邹金玉对宁归的颐指气使,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两人正说着,外边有人嗓门极大地喊了声“公子,我回来了。”

    正是陈小玉的声音。

    凌润云自然是不能让陈小玉发现杜安鹿,他给了杜安鹿一个眼神,见她没动作,干脆用胳膊夹起她进了书房。

    陈小玉到了书房门口,敲了敲门,“公子,你在里面吗?祈福回来了,求的签给你送来。”

    凌润云示意杜安鹿不要出声。

    “放在石桌上吧,我在换衣服。”

    屋内两人边听吧嗒一声,陈小玉的步子就远了。

    凌润云松了口气,将门窗紧紧闩上,又搬了椅子给杜安鹿坐。

    杜安鹿上了椅子,但……又晃着肉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儿,上了桌子。

    干脆把木桌当成自己的戏台,重新打开了纸扇。

    凌润云将自己的椅子拉远些,心想杜安鹿倒是小娃娃心性。

    不过圆形的木桌,能给杜安鹿当个大玩具也很好。

    他扬手,一副茶馆看客的样子。

    “杜先生请开场吧。”

    杜安鹿笑笑,“宁归先生与邹金玉的欲拒还迎追妻一百招!好戏要开场了哦!”

第四十五章:小书房里的大声密谋

    杜安鹿讲述有趣,手势熟练。

    借由桌上的空茶壶当做惊堂木,也是一惊一乍地把宁归和邹金玉的茶馆版故事讲了个全须全尾。

    凌润云一开始只当是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毕竟他头上顶着凌家谦谦公子的金字招牌,出入茶馆酒肆还是不太得当。

    可随着讲述的深入,宁归的故事简直要把自己勾住了。

    若这些话是从宁归师兄口中亲自讲出来的,凌润云没准要落下一把辛酸泪来。

    凌润云手支着下巴,“所以说,当年同学,全是因为宁师兄家父是京里的官,这父上大人在银钱案子里受了牵连,才落得要给邹江夏做先生?”

    杜安鹿两手一叉腰,“你这耳朵都长到哪里去了,这是爱情故事!讲的是卑微的宁归对太守家小姐爱而不得的虐心历程!还是个读书人呢,懂不懂抓重点!?”

    凌润云焕然大悟,突觉得故事又生动有趣了许多。

    “可是,那邹小姐面上对宁师兄可是不客气。颐指气使,呼来喝去……虽然是个先生,但使唤着他跟马车抬行李,像个下人。”

    杜安鹿道,“欲擒故纵你懂不懂?”

    话没说完,杜安鹿便从怀里掏出好几本话本子来,堆在凌润云面前。

    “你这个读书的脑袋,也应该开开窍。”

    凌润云扫了一眼越来越高的书堆,不禁把目光追向了杜安鹿的胸前。

    这奶娃娃就这么小只,胸前能装的东西也就,巴掌大吧!这山高的一堆,到底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杜安鹿还在一本一本地摞着话本子,“不说宁归,就是你自己,也须将那邹金玉上点心思。有人同我说了那邹家的事情,若能和邹金玉结成良缘,对你确是大有裨益的。”

    说来这杜安鹿从金蟾庙出来,便与陈小玉一同下了山。

    一路上杜安鹿盘算的都是后续如何处理金蟾和空间,下一茬农田要种什么,要不要想办法培育一种不怕虫害的玉米之类,完全没有和陈小玉聊天的心情。

    那陈小玉将家里交代的事情办完了,心思轻快,反倒是想和人聊聊天。

    身边这可爱的奶娃娃一反常态地皱着眉头,陈小玉便收线器了话头儿,说着话哄她开心。

    “小鹿鹿,姐姐在棋盘上输给你个故事,现在讲给你怎么样?”

    杜安鹿心无两用,应付了一句“好呀”。

    这一句好呀,就引出了凌家少爷凌润云即将相亲之事的全盘大貌。

    虽然有些是真,有些是女孩子的特有脑补,但陈小玉也不愧是书香门第记家的女儿,简单的豪门招婿情节让她讲得颇有趣味,让杜安鹿回转了心思,重新关注起凌润云的事情来。

    说到姻缘,杜安鹿看看天,郎朗白日,全无星斗。狠一狠心泄出大量灵力,为凌润云与邹金玉的姻缘占卜了一卦。

    这一卦不占不要紧,一占吓一跳。

    凌润云在这亲事里,居然占的是小三位!那姻缘星班里的正主,却是一个卦面为“静谧无声,远乡在怀”的成年男子。再将卦象解过一遍,俨然“宁归”二字。

    不过啊……凡事都有不过。

    不过若是凌润云能抢了这正主的星位,甭管是嫁娶还是入赘,全能顺承了金玉之位的星芒,照亮凌润云命格里的文曲星位。

    杜安鹿打定了要让凌润云当小三快速上位的主意,方才将宁归的故事用说书人的口吻讲出来,也是要让凌润云提防宁归这个情敌。

    有些悲惨的身世,和爱而不得的桥段,全都是宁归在这段感情里的优势。凌润云一个养尊处优没受过伤害的小孩,很容易被宁归身上“虐话本子男主”一样的光环给比下去。

    杜安鹿思绪转回,却见凌润云盯着自己的胸口两眼炯炯有神。

    她一个巴掌打过去——

    “流氓!亏我还为你着想!”

    凌润云突然挨了打,莫名其妙。不过好在奶娃娃的手劲不大,脸上只是火辣辣的,不算太疼。

    他捂着脸辩解,“我就是想看看你这些书是怎么掏出来的……你那怀里,是藏了个百宝袋吧。”

    杜安鹿一怔,确实是在这人的眼前露出尾巴来了,赶紧停止往外掏书的手。

    见凌润云还是疑惑,便从桌上将书抱起来,一股脑地塞进了自己怀里。

    书是进去了,衣服一点也没有鼓起来。

    凌润云更为疑惑,很想把杜安鹿倒过来晃一晃,看看东西是不是真的装到杜安鹿身上去了。

    杜安鹿又给了凌润云一个暴栗,将他的头打得铛铛作响。

    “当务之急,是你立刻、马上,想办法把邹金玉追到手!”

    扶持一个沾了文曲星辉的文人上位,对杜安鹿来说绝对是功德一件。

    凌润云本带着笑闹的心挨打,杜安鹿一说让自己去追求邹金玉,他脸色沉了下来,说起话来竟像是读书颂诗一般一本正经。

    凌润云道,“文人之道,是要以自身才学拓宽行路,以破万卷之毅力成饱学之士,为求捷径而做有损名节之事,非正道。”

    杜安鹿简直要被气死了。

    面前这崽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你跟他讲虐心言情文,他给你挖人物背景。你跟他谈仕途,他跟你谈名节。

    这也就是现在的杜安鹿,搁她还在天上那会儿,肯定要把凌润云绑到原灵瀑下去,好好洗洗凌润云学傻了的小脑袋。

    凌润云道,“不用说了,邹金玉,我不可能去追求她的。”

    “更何况……”

    杜安鹿:?

    凌润云别过脸不看杜安鹿,“我又不喜欢她。”

    杜安鹿吃了一惊,虽然那女孩子刁蛮得很,但长在官府人家,又是长得标致娇俏,任是哪个男人都要动心。这凌润云究竟是个什么口味?连这样的都要拒绝?

    杜安鹿:“那你还想找什么样儿的!怎么这么让人操心!”

    凌润云好像有些生气。

    “别说了,反正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和那邹金玉,没有可能!”

    杜安鹿生了一会儿气,却也没强求。只是跳下桌子坐到了木凳上面,又消耗了一些灵力,开始帮凌润云算命格轨迹指向的另一条路。

    在第一次卜卦之时,杜安鹿便发现凌润云的命格轨迹颇为复杂。现在最亮的区域便是邹金玉的这一条线。但在或明或暗闪烁着的地方,还有无数支线错综复杂,有其他的路能照到文曲星辉也说不定。

    她沉浸自己脑内的命数星盘之中,帮着凌润云寻路。这里不通,那里……仿佛是最明亮的一条线上,似乎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邹金玉的线太亮了,显得这一条线太暗。她仔细地分辨支线路口的人名,“木……”

    凌润云用手指戳了戳仿佛睡着的杜安鹿。

    小孩子就是很麻烦,说翻脸就翻脸,说睡又是秒睡,还能不能在一起快乐的玩耍了?

    杜安鹿没看清人名,便被戳醒。她心中有些气恼,但总归知道了除了邹金玉之外,凌润云的未来还可以有更多的变数。

    她看看收回手指的凌润云。

    暂时不和这倔驴较劲……倒是也行。

    杜安鹿沉睡之时,凌润云飞速考虑了下自己的处境。

    虽说自己是决然不能接受邹金玉,但现在和邹金玉相亲这件事就摆在眼前,两家地位相差悬殊,若自己主动拒绝,以后免不得要给凌家的经商活动添麻烦。最好的办法,当然是邹金玉拒绝自己。

    可怎么能让邹金玉拒绝自己,凌润云是真的没有办法。

    求救的话……身旁这个老是有些神秘神奇的小奶娃娃,没准能帮上忙。

    他又戳戳杜安鹿的脸蛋,哄着她。

    “鹿姑奶奶,你就帮帮我好不好?我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那我就算是你的财产了。你总不能看着你这么大个财产深陷泥潭,终日困顿,郁郁而终吧……”

    杜安鹿看向凌润云,那表情,好像真跟明天就要躺倒了似的。

    凌润云见有戏,接着卖惨,“我的好鹿鹿姑奶奶,我得让邹小姐讨厌我,主动拒绝了这门亲事才行啊。要是我明着拒绝了她,以后刁难我凌家,我凌润云未来也可能流落街头,孤苦伶仃……”

    他软软的语气倒是让杜安鹿很受用,更何况是以“我的好鹿鹿姑奶奶”开头的句子。

    杜安鹿一时有些兴奋,算是答应了凌润云的请求。

    “办法倒是有很多,但让邹金玉主动拒绝你……我要仔细想想……”

    两人一同陷入了沉思,杜安鹿忽地想起了在金蟾庙里,邹金玉对自己又不跪又不通礼数模样的憎恶,心下有了主意。

    杜安鹿问道,“可能要牺牲你一点颜面,可行?”

    凌润云问道,“……需要我骂街吗?”

    杜安鹿:“那倒不至于……明天你差人去约邹金玉见面,到时候我也和你去。我会告诉你几句话,时机到了你说就行。”

    凌润云点点头,“我这就差人去送帖子,约她出来。”

    杜安鹿狡黠一笑,借着这个机会,我杜安鹿也稍微……大闹一场?

    想想都觉得挺有趣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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