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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妮不会飞     福娃三岁不好惹txt下载     福娃三岁不好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枪打出头蛙

    小蛙不知道杜安鹿让他出头到底是何意,便凑到了杜安鹿的耳边,问道。

    “上仙让我说不同意……可这水渠的事儿不是敲定下来了吗?也正如上仙的心意,岂不是一件美事?”

    杜安鹿的小手在自己脑袋上摆弄着小辫子,嘴唇没动,依旧是在小蛙的脑海里传音。

    “修水渠确实是我的心意,但这吴老爷子和我想的东西,还是相差甚远。”

    “我爹爹娘亲全在村子里住着,是普通的人家。有些事有些东西我们拿出来,不是很方便,还是要靠你‘金蝉大师’的嘴,才更有效。”

    说罢,杜安鹿转过头来,给了小蛙一个奶娃娃专有的甜美笑容。

    正是晌午,天上的太阳将一众人等的脑袋都晒得热乎乎的,可小蛙却没来由地觉着背后一阵发凉。

    他总觉得这上仙笑起来,便是没好事。便嘟嘟囔囔道:“你不还有小唐大师……你可以去让他……”

    小蛙的话音还没落下,便被杜安鹿的小手一推。

    ……

    吴家老爷子慷慨激昂,脸上红泛,声音洪亮。

    “再问一次,要是没有人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他扫视村中众人,并没有人显出为难之色来。

    很好。

    他道:“捐银钱的事,家里困难的便来找我私下里聊一下,今日晚些时候将银钱送到我家里来,由唐大师来记账做账房,采买之事由我全权负责。分派的水渠地段也已经布置下去,大家可以回去自行清理一下,等明日砂石材料齐全了,便动工。”

    “好!”

    村民们异口同声。

    可偏偏这时,一个脑瓜子明晃晃的小光头从人群中仿佛是一个趔趄,蹦跶到了吴老爷子面前。

    那吴老爷子正生疑惑,便听着小光头道。

    “我……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修水渠的计划,我坚决反对!”

    这人看起来是个生面孔,嗓门又不小,吴老爷子的眉头皱起来。

    没等他开口来问,一旁便是有人先拉住了小蛙。

    “你是那杜家的客人吧,你不是村里的人,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就是就是,我们吴伯是村中的掌事,说一不二,外来的人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小蛙被人说得直羞。

    我也不想多管闲事,这不是上仙把我推出来的吗。

    那吴伯虽不高兴,但毕竟是掌事的风度,问那小蛙。

    “小友可有更好的建议?”

    小蛙口上说着,“有有,自然是有”,心里却在叫苦。

    他看向人群中的杜安鹿,频频向杜安鹿使眼色,撇嘴,催促她快些传音过来。

    吴伯又问道:“怎么嘴歪眼斜了?不用这么为难的,有什么提议说出来,让我们村里人参考一下也好。”

    众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小蛙,小蛙感觉如芒在背。终于在他被目光刺成一只光头小刺猬的时候,杜安鹿的声音终于在脑海中响了起来,小蛙长长地松了口气。

    复面上又摆上了一副自信的样子,跟着那脑海中的声音徐徐道来。

    “我不同意,是因为这水渠只能管三年,实在是短见。年年小修,三年大修,便是坏了重建,重建了又马上要坏掉。实在是劳民伤财。”

    “反观栈道和驿站之类,所建立的不管是大路还是亭子,能用的年限都以十年计。若是能一举将水渠做成牢固的工程,今后每年只需要很少的费用维护,便能一直延续着使用下去,何乐而不为?”

    这一番话,小蛙说出来也觉得有几份道理。虽然一个村子里的水渠工程说不上什么“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但属实能做成更牢固的工程更好。

    只是……

    小蛙思忖了一下,觉得上仙还是有一点想当然。这水渠对庄稼人来说就是半拉命根子,能用上好的谁不愿意,只是……

    他的担忧过于自然,以至于旁边的村民都马上帮他将杜安鹿想法中不切实际的部分挑了出来。

    “呵,三年大修的钱已经让大家年底要勒紧裤腰带了,还以十年计算的。外乡人,你以为是天上的神仙修宫殿呢?不用钱的吗?”

    反观小蛙,穿着十分朴素,并不像是个能给这一大笔钱找来路的样子。一时间大家只道是杜家的客人异想天开,逗着笑话玩儿罢了。

    小蛙脑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蛙心中喊着上仙使不得,却也不得不把上仙的“口谕”传达出来。

    “管用三十年的水渠,要多少钱?我一个人来出。”

    这一句问出来,满堂哄堂大笑。

    就连小唐大师也忍不住盯着小蛙光秃秃的小脑袋发笑起来,但他心中的账目计算也极为快速,很快就用一个庞大的数字止住了小声。

    “两百两。”

    人群复又鸦雀无声,谁见过两百两的银子是多少咧?乡户人家,吃饱穿暖有剩余就很好了。

    可还是有人提出了疑问,“三十年的水渠,真用得了这么多钱?”

    小唐从身上掏出一个算盘来,噼里啪啦地打过。

    “这还是在没有大洪水的情况下,要知道,修建工程,可用年份增加,费用可是翻了翻的涨。而且要想坚固,一般的砂石料根本不行,要用到矿场里专门的长石条和青石板,再加上垫料浆料山皮子,算上后续维护的费用……”

    那算盘停下,小唐大师的话也落下。

    “两百两黄金,一点都不能少。”

    人群中像是瞬间变成了两百只聒噪的鸭子,大家被这多得不敢想的钱震撼住,马上讨论起外乡人的不知深浅来。

    小蛙嘴上说着大话,心中害臊,感觉头皮都要变得粉红了。

    他禁不住一点点挪动着步子往人群里缩,却是被杜安鹿从后面一脚踹了出来。

    杜安鹿在脑中教着小蛙,但小蛙两只手将嘴巴捂得紧紧的,只看他呜哇呜哇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便是又有人来揶揄他。

    “小光头,知道天高地厚了吧!这么多钱,天王老子都拿不出来吧!”

    “别在这瞎出头了,回家去吧,”

    杜安鹿见指不上小蛙,颇为无奈。

    便是走到人前,好像帮着自家的客人解围一般。

    她小手指着小蛙,童声柔美。

    “他,金蟾大师,有钱钱。”

    “他,要卖庙庙,修水渠!”

第九十二章:不想努力了

    杜安鹿站在人群当中,是昂首挺胸信誓旦旦。小唐大师时隔几日,看见了师父,自然是忙不迭的向师父表忠心。

    也顾不上那光头的小个子脸色变幻,便是立即拍了拍手,对着小蛙故作惊讶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包治百病能解心忧的金蝉大师?就是那在高山上凭一己之力建立起金蟾庙的传说之人?”

    “有这样的高人愿意出资资助我村,简直是我村民之福!”

    说罢,村中也有晓得金蝉大师威名的人,对着小蛙惊呼起来。

    “没错,真的就是他!”

    “我说杜家远近无亲朋,怎么就来了客人,原来是从那金蟾庙上远道而来要帮助我村子的大师啊!”

    刚才还在质疑小蛙说法的几人立刻过来抓住小蛙的手,都是青壮的汉子现在已经是泪眼汪汪。

    小蛙哭笑不得,在人群中盯着杜安鹿,那眼神中的信息不言而喻。

    上仙,那庙是我师父的,卖不得啊……

    而此时杜安鹿与小唐交换了一下眼神,小唐狗腿子一般,立即跑上前去,将小蛙身边的村民扒拉到一边。

    “让一让,让一让。”

    他慷慨陈词。

    “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让大师卖了自己的庙呢。这还是人干的事儿?”

    村民一下子愣了,小蛙却是抓到了一丝生机。

    小蛙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没错,还是你懂我……”

    那小唐大师拉着小蛙的袖子,同样是眼中含着眼泪,随即。

    “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蛙的嘴巴惊得能塞进去一个馒头,村民们也是不知何意,全都怔住了。

    小唐大师跪在小蛙面前,便是顶礼膜拜。一边拜,一边号召着村民。

    “不能随随便便让大师卖了自己的庙啊,要正正式式,感恩戴德地让大师卖庙啊!”

    说罢一个头磕下来,口中歌颂着小蛙的“功德”。

    “大师此善举功德无量!我代全村老小就此谢过!”

    声声恳切,字字泣血。一时间村民全都受到了感染,一时间百人便是扑啦啦齐声跪下,将小蛙拜在了中间。

    小蛙哭得恳切。

    “使不得,使不得啊……其实那庙,不是我的……”

    小唐大师带头高呼:“卖过庙,今后金蝉大师便无了住所,如此奉献,简直是菩萨再世!”

    ……

    一番闹腾之后,村民们总算散去,该干嘛的干嘛。一时间大家信心满满踌躇满志,只等金蝉大师的两百两黄金送到,便要撸起袖子大干一番。

    村中的小河边,小蛙两行蛙泪比那湍急的河水流得还快。

    他张着一张大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上仙呐,你怎么能要把我师父的庙卖了,那是我师父的心血啊。我这徒弟当得不称职,也拦不住上仙。”

    他在河边脱了鞋,作势就要跳下去。

    “上仙呐,咱就不活了,你告诉我师傅,我小蛙今生有幸和他做师徒,无以为报。以后来生相见吧……”

    身子往上耸动了几下,才惊动正在拔毛毛草的杜安鹿。

    杜安鹿快步走了过来,这小蛙大喊一声,“永别了”,便是原地向上起跳。

    他这一跳,是绝然落不到水里去的。

    直上直下的,只能是哪里蹦起来的就在哪里摔倒。小蛙自然也不会真的寻死觅活。

    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是男蛙能做到底的事情。小蛙是心里盘算着,唬一唬上仙收回成命,好向何来交差。

    可脚一离地,那杜安鹿竟像是鬼魅一样飞到了他的身后,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那小蛙的身体在空中变了轨迹,整个人向后一弯,扑通一声便掉进了河里。

    他在河里一边喊着救命一边扑腾,谁知那杜安鹿竟是将手中的毛毛草往小蛙头上一扔,对着他冷冷说了声。

    “青蛙还有淹死的吗?别演,自己上来。”

    小蛙见着被识破了诡计,便是瞬间化身为蛙,叼着自己的衣服鞋帽游了上来。

    见着小蛙上来了,杜安鹿便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好,又拍了拍身边,示意小蛙跳上来。

    一人一蛙全在石头上坐好,杜安鹿才开口道。

    “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缺乏基本的信任。”

    小蛙:“啥?”

    杜安鹿道。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金蟾庙是何来和你的心血,我当然不会真的觊觎。就是再需要钱,也不可能出卖朋友的东西。”

    小蛙缩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杜安鹿:“而且那么高的山上,还是个寺庙。谁会买?等找到人买,蝗灾都过去八百年了。”

    小蛙:“合着上仙你是觉得卖着费劲……”

    杜安鹿的眼光射过来,小蛙将湿漉漉的衣服往身上披了披。

    “上仙你别这么看我,我没穿衣服……”

    下一瞬间,小蛙面前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包裹,咣当一声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连着他脚下都感觉到了震动。

    杜安鹿:“打开看看。”

    小蛙伸出两只蛙蹼,还没将包裹全开,便被里面金色的光芒闪了眼睛。

    “啊啊,好亮,这是什么!”

    “哇!黄金!这么多!”

    “没想到上仙你居然是个隐藏的富婆!”

    杜安鹿道。

    “我让你说那些话,自然是能兜底的。我现在身上的黄金不止两百两,明日你便将金子送到吴爷爷家里去,就说是你出的钱。至于金蟾庙有没有真的卖掉,村中人都要忙着修水渠,怕是没人会去山上确认。”

    小蛙欢快地“呱呱”两声,表示十分赞同上仙的做法。两只蛙蹼飞快动作,将包裹系得严严实实,整只蛙都趴在上面,用脖子蹭蹭。

    杜安鹿看着小蛙的反常举动,便将衣服扔到小蛙身上,自己也站起身来。

    她拍拍屁股跳下大石头,一边走一边对小蛙道。

    “将金子收好吧,若是不够,以后我再补给你。”

    却听着那小蛙再次“呱呱”,长长绵绵地喊了一声。

    “安鹿……”

    杜安鹿头一次从小蛙嘴里听见这两个字,忍不住后背触电,一个激灵便掉下二斤半的鸡皮疙瘩来。

    再回过头时,那小蛙半披着衣服,从应是衣袖的地方露出一只翠绿色的蛙腿。

    大大的眼睛眨眨,蛙言茶语。

    “安鹿上仙……我,不想努力了。”

第九十三章:上仙读不得诗句

    杜安鹿真是听见了不得了的东西,立即感到浑身一震恶寒,好像谁把她从好好的七月份丢到了严冬里。

    弯腰下来抓起一个小石子,指尖用力弹出。

    “啪”地打在了弹性十足的翠绿蛙腿儿上。

    小蛙冷不防的吃痛,也是“哎哟”一声脆叫,一下子跃起半人高,“扑通”一声重新落入湍急的河水当中去了。

    但小蛙自然是水性极好的,没有一小会儿,便从水面上露出三角形的小脑袋来。

    他道:“上仙莫要发怒,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说罢笑嘻嘻的赔罪。

    杜安鹿也有点蒙蒙的,她只觉得刚才的场景太过诡异了,若只是逗笑,那边还好。

    若不是……

    杜安鹿道:“真是可怕的玩笑,下次在开这样的玩笑,我家兄弟们大概又能吃一次炸田鸡了。”

    小蛙听闻,吓出一身瀑布汗。不过好在自己现在在水里,那上仙看不见。

    便又笑嘻嘻地蒙混过关。

    杜安鹿道:“我家里还有事,你自己玩。”

    说罢,便一转身走了,只剩下小蛙一个蛙,自己慢慢游了上来,将衣服穿好,又将沉甸甸的金子包裹拿在了手里。

    他生出一点想要挟钱财逃跑的念头,但又马上脑中翻滚的油锅场景将这一点念头炸得金黄酥脆,然后自己消化掉了。

    说这杜安鹿回到家去,自然是要寻那何来的。走了一段到家门口,便见何来住的屋子敞开着门。

    原以为是中暑之后开着门通风,谁知进了屋子,却并没有何来的身影。

    床铺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在家中找了一圈都不见那何来的身影,再问车夫,便是说何小子一早上就跑到后院里去了,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杜安鹿听闻,转过身来便去那后院。

    见着地上的小土包仿佛是被仔细修饰过,原来坑坑洼洼的地方很是光溜,小土包还真像小孩子堆起来的小玩具一样,看起来像是门的地方前面用小竹签扎了一半的篱笆。

    还有一些竹签散落在周围,杜安鹿捡起来,一边继续扎篱笆,一边在心中腹诽。

    这何来,活儿干了一半儿跑到哪里玩去了。

    还等着他动用法力在地上画圈儿,好放自己进去看看呢。

    村民那么多,这小泥巴院子里的空间可不能小了,还要有基本的生活设施,什么水池啊,茅厕啊,虽然不用坚固耐用,但还是要有的。

    想着确认,杜安鹿便想试试自己能不能也用灵力画个圈,进到眼前这小泥巴院子的空间里去。

    她闭上眼睛,淙淙的灵力如同流水一般在她眼前闪过,再伸出手指的时候,上面便附着了一颗浅青色的光球。

    将光球汇聚成一点,杜安鹿学着何来的样子在小土包前面画圈,可……

    手触到地面的时候,发现那土包前面的土层被灵气划得动了起来,土的下面,露出了一点白色。

    杜安鹿心下疑惑,伸出两只小手将上面的土扒拉开了,便露出了下面一个鼓鼓囔囔的……似乎是纸袋子的东西。

    待提在手里了,才发现是一个稍微厚一点的信封,上面的字算不上太好看,方方正正的写着——

    “杜安鹿亲启。”

    杜安鹿感到疑惑。能埋在这个地方,还用灵力才能挥散上面土层的,肯定是何来的手笔没错。但什么话非得写一封信来说?

    住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了,喊两嗓子就那么难?

    这般想着,杜安鹿打开了信封。

    字迹比信封上的凌乱些,但总体工整,也算好认。写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杜安鹿通篇看完,总结出来了最重要的信息。

    ——泥巴院子已竣工,在村子里呆着很无聊,我要出去玩一段时间。

    呃,何来这个不着调的,也不知道开个门就自己跑了。蝗灾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帮着抗一抗。

    怎么一个人就跑了。

    杜安鹿好悬把信封摔在地上,但何来的信笺很短,后面却还附着一张很大的有字有画的图。

    这后面一张很是工整,笔画也流畅。墨迹比信笺显得稍微灰些,应该是早些便写好画好的。

    上面的画很是简单,一个左上角支出一个小尾巴的圆圈。

    字句倒是很复杂,对仗的八个句子,像一首诗似的,让从来厌学的杜安鹿头脑发晕。

    杜安鹿艰难读道:“运转……呃,……心血之力……”

    她正蹲在地上“刻苦学习”,小蛙也并没有去闲逛。这时候也进了杜家的门,在院子中间便听见上仙仿佛在朗读诗歌。

    这倒是新鲜,小蛙认识上仙也有一段时日了。只知道她是个不太懂种植的农家小能手,没有技术的超级戏法师父,以及药理医理都不太通的神医。

    却不知杜上仙还是个有点磕巴的诗人。

    他凑过来的时候上仙似乎十分认真,他“哎”了一声,吓了上仙一跳。

    杜安鹿一回头,看见是小蛙,立即喜上眉梢。

    小蛙脸红起来……

    富婆的青睐来得真快。

    可杜安鹿哪里是见他高兴,分明是抓到了苦力和壮丁,将手中的信笺和信封收好,将那画着图的一张塞到了小蛙手里。

    道:“金蝉大师来得正好,快看看这鬼画符和诗歌,都写得是什么东西。”

    小蛙一扫,便看出是自家师父的笔迹。

    便推道。

    “我师父写给你的诗歌,你给我看做什么?”

    杜安鹿道:“别和你姑奶奶废话……就这七个字七个字对仗写在一起的,我看这个简直脑壳都要炸了。有机会我得寻点方法把你师父送到个仙山上之类的。”

    “沾染了这些凡人文绉绉的习气,吃不消。”

    那小蛙推不过上仙,便也能仔仔细细地将纸上的字画全都看了。

    越看,小蛙的脸色越是难看。

    杜安鹿伸着小脑袋过来,问道。

    “写的什么?”

    小蛙却是反问道,“上仙,我师父呢?”

    他几乎是飞一样的速度在杜家挨个屋子里窜了一圈。回来后站定在杜安鹿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师父,你看见他了吗?”

    杜安鹿不知他问什么在这会儿问何来去哪了,正生疑惑,那小蛙刷地一下子在面前消失了,又刷地在面前出现。

第九十四章:浓缩的村落

    杜安鹿知他是进了一次空间,更是疑惑。

    却见小蛙哭丧着脸,苦苦地道。

    “我师父,也没在空间里啊……”

    杜安鹿道:“确实,他自己出去溜达玩去了……留下这么个诗歌,绘画……在这节骨眼儿上,就挺气人的。”

    那小蛙脸色更加难堪,拿着大纸的手都在哆嗦。

    小蛙道:“这上面的圈,是进泥巴小院子的‘小人符’画法,下面的这一串,便是驱动法术的心法。用灵力或是妖力在这泥巴小院子前面画一样的圆,在心中同时念动心法,便能进入泥巴小院。”

    杜安鹿听闻,这是何来出去玩了,还记得把家里的钥匙留下来,也没那么不靠谱。

    心下高兴。

    可听着小蛙的声音都在打颤,也不知道小蛙到底是怎么了,便稍微按捺下想要马上进入小院参观的心,询问道。

    “你师父把这心法之类的留下,不光我们能进,而且就算他不在,我们也能让村民出入泥巴小院子,这不是件好事么?”

    “你哭丧着一张脸干什么?”

    小蛙颤声说了一句“是”。自己的能力还不足在凡人空间里将妖力汇聚为一点,便只让上仙用灵力来开门。

    那杜安鹿指尖闪动青光,小蛙便将这心法一字一句读给上仙听,由杜安鹿在心中默念。

    指尖滑动之下,一个多了一个头儿的圆圈闪烁在了小土包前面,一如杜安鹿曾见过的何来画的那样,圆圈中显出了影影绰绰的田舍风景。

    就算只是一撇,也能看出这建设是极为用心,不光屋舍比自己灵田空间的多,且精细程度更是高下立判。

    杜安鹿对何来的埋怨稍微消散了些,觉得这人不靠谱之中还是透着些靠谱。

    心下欢喜,拉着小蛙便跳入了那圆圈之中。

    如同落入七彩的水池,杜安鹿和小蛙身边的景色全都混成一池彩水,在两人身边飞速后退。

    脚再落在地上的时候,杜安鹿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眼前哪里是单纯的“屋舍”很多,分明是将杜家和整个村子的房子都浓缩了进来。

    杜安鹿一双杏眼睁得溜圆,嘴巴也不经意的张开“哇”了一声,颇为惊叹。

    她在这泥巴小院中行走观看,落地处是整个屋舍群落的中心,正中间的正是自家的主屋,生活用度一应俱全。周围围绕的是何来和杜安鹿住着的小屋子。砖头瓦块都是一样的颜色,何来住的那一间还算一般些,杜安鹿这一间,简直可以说是……

    丝毫不差。

    灰色屋顶,白色屋墙,门口台阶上的缺口……

    如果不是杜安鹿确认自己进了小院,可能自己都要误会是在自己家里了。

    后院之中便有些不一样了。

    原来是篱笆的地方,现在直直排着一溜儿的民房,大大小小。

    杜安鹿走在前面,亦是惊叹。

    “这是牛家的房子……吴爷爷家的……这是……哇,何来太厉害了!小蛙小蛙你快来看,连水井都有,花纹都和村里的是一样的,何来真是厉害。”

    她喊了几声,却发现小蛙根本没有跟过来,再跑回泥巴院子中心,便听见小蛙的哭声。

    再看,小蛙正趴在何来房间的木头桌子上,眼泪疙瘩噗哒哒地落在桌子上。

    杜安鹿一早就发现他有点不对劲,便坐过去用胳膊肘怼了怼小蛙。

    “哎,你师父出门儿没带你,确实有点不好,等他回来了,我帮你说他。”

    杜上仙劝得真诚,小蛙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丝毫没有停下。

    杜安鹿进这院子,见这其中修缮得十分有序,全能满足父老乡亲之用,心下欢喜。便是对这哭泣的小青蛙也多了许多耐心。

    “那何来不带你,我们就不理他。等蝗灾过了,姑奶奶带你玩去。什么山南海北的,哪都行。”、

    “到时候我们也写个诗歌画个圈给何来留下,让他也哭。”

    小蛙心中难过,又听着杜上仙的逗笑,一时也是哭笑不得。抬起头来的时候,嘴巴和脸都有点扭曲,让杜安鹿往后退了一拳的距离。

    小蛙将放在桌上的两手张开,原本拿在手中的那张写写画画大纸放在一个本子上,大纸边缘收缩,瞬间化作一道白光,落入了杜安鹿的掌心。

    杜安鹿被那白光一闪,还没来得及闭上眼,便觉得掌心如同流水一般凉爽起来,汇聚的白光在手心中渐渐沁入皮肤。

    杜安鹿不禁出声:“何来的信……这是怎么回事?”

    小蛙哽咽着道:“我师父应当是在这上面还画了转移的符咒,许是怕上仙记不住那些字句,便直接将自己画圈儿的功法附着在了字画之中,在师父的泥巴院子里,这上面附着的符咒便能自动启动,将内容放入上仙的神识之海中,以后上仙不需念咒,也能开门了。”

    杜安鹿有些惊愕。

    转移能力这种事儿,她是听说过的,一般都是大仙在得道或者陨灭之前,会用这种方法把自己的秘法传给弟子。

    但只是有而已,并不常见。通常在天宫之上大家只拿这种事儿当传奇来讲讲解闷儿。

    杜安鹿便道:“没想到传说是真的。何来真是贴心。”

    小蛙哭道:“何止贴心,简直把全部家当都贴给上仙了。”

    “上仙,这泥巴小院的建造,是要耗费修为的。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多的房子,我师父他……许是耗尽了毕生的修为。他现在不知道哪里去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杜安鹿心下极为震惊,此前何来并没有对她说过耗损修为的事。如果她知道……可能会想别的方法让村民避难。

    她小小的拳头重重砸在了桌子上,“这事儿怪我……我来解决。”

    说罢,便抬起屁股便要离开泥巴小院,却被杜安鹿捉住了衣袖。

    小蛙哭着抹了抹眼睛,又将胳膊底下的册子翻了开来。

    那是何来的功德册子,上面记录的许多内容杜安鹿都看过。

    小蛙翻到很近的一页,那上面“杀生”二字,已经被很新的笔迹勾掉。

    小蛙又哭:“也怪我。”

第九十五章:何小子会回来的

    杜安鹿道:“哭哭戚戚的没有用,还不如快点把何来找回来。”

    小蛙道:“我师父若是想要自己离开,便是会藏匿行踪的。外边那么大,要怎么找?”

    杜安鹿被问得一怔,是啊……怎么找。

    想着何来如果身体有恙,大概是走不远的。至少家和村子附近,还是要找找看。

    她走到泥巴小院的中间,将灵力重新汇聚于指尖,心中思考起心法口诀的一瞬间,果然有词句自动地从神识之海中翻涌出来,然后手指落下,便又是一个闪着光芒的圈。

    杜安鹿拉起小蛙,一同跳了进去。

    落脚处仍是自家的后院。小小土包就在脚边,杜安鹿忽地觉着这东西就像个小小的坟茔,心里不知怎么涌出一阵许久都没有过的悲伤来。

    杜家人们都在忙碌,杜安鹿便自己和小蛙顺着村中的路,小路上,池塘里,蛙鸣之处,全都找过。

    直到天都黑了,杜安鹿小小的鞋子上沾满了泥巴,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两人一日中“跋山涉水”,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

    眼见着金色的月亮升起来,将大杨树的影子投下来,黑黢黢的一片。风声和蝉鸣声响起来,又时不时夹杂几声狗吠声。

    杜安鹿毕竟还是个小奶娃娃的身体,此时能量耗尽,脚下一个趔趄,便摔在了地上。脚踝崴到,疼得她“嘶——”地一声。

    小蛙道一句“上仙”,快步扶起杜安鹿。

    两人已经是在村外的荒野之中,四处眺望,皆是黑黑的庄稼地。

    小蛙道:“上仙,这么找也不是个办法……我师父他自己离开了,许是有疗愈自己的方法呢?”

    杜安鹿道:“那为什么不直接当面把事情告诉我,我的空间也可以给他住的……在空间里疗愈,不好吗?”

    似是愤恨,杜安鹿奶娃娃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沙哑。

    “我们不是朋友来着吗?”

    小蛙目光黯淡了一点,道。

    “蟾蜍也好,蛙类也好。受创之后,最能疗愈自身的,莫过于初生之地。那里是孕育自身之处,其水草与土地最能滋养自身……”

    杜安鹿急忙问:“那何来的初生之地在哪里?”

    小蛙嗫嚅:“我不知道……可是,上仙,上仙。”

    “我方才想过,若是我师父不在附近,也兴许没咱们想得那么糟糕。或许我师父真的只是做了泥巴院子又觉得累了,想到别处去歇歇呢。”

    杜安鹿知这是假话,但从小蛙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心中的挂念竟是有了攀附。

    她现在虽有灵力,但远远不足以广散出去找人。她有点恨自己……且不说要变回大仙女,若她是个能够在凡人地界儿上呼风唤雨一呼百应的人,管他是找个人还是找个蛙,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做起事来便捉襟见肘。

    小蛙的嘴太大,在月亮地里笑起来总有点怪怪的,但这会儿他也努力地控制着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可信些。

    “我师父将泥巴院子留在杜家了,把开门的心法也留给上仙了。以后他就算在别处建了泥巴小院,自己也进不去了……”

    杜安鹿也扁扁嘴:“越说越惨了……”

    小蛙摇摇头,“所以啊,杜家的后院便是师父给自己选定的家嘛!什么地方都不会比泥巴小院更让他舒心的。”

    “所以,也许师父真的只是去走一走,没准过阵子就回来了呢!”

    “而且,我师父建小院子,也是为了让村民避难。他现在跑路了不管村民们,咱俩可不能。要是我们都跑出去找他,等蝗灾来了,村民们可要遭殃了。我师父的泥巴院子不就白建了?这可不行,上仙。”

    杜安鹿想到小土包前面的小竹签,软软的指尖将手心抠出几道印子。

    她看看广阔的庄稼地和绵延得看不见尽头的路,又回头看看村中的灯火。

    最终还是将脚抬了,转身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全都没有做声。

    路边的草被风吹得沙沙响,小虫站在草尖尖上,震动翅膀发出嗡鸣。远处村口的灯笼底下,是大哥杜一国带着杜二泰在向着两人招手。

    “喂——去哪玩了?黑了不知道回来?”

    身边坐着抽水烟袋的老头儿大概是陪着两兄弟一起等着的村里人,在鞋底子上敲了敲烟袋锅儿,便站起身慢慢悠悠地往村口走去了。

    杜安鹿抬眼看看哥哥,又看看小蛙,脚下的步子稍微快了起来。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小蛙甚至要跑起来才能跟上上仙的脚步。

    待离着那村口的灯笼越来越近,人气和烟火气儿都重了,就算没有添加衣服,身子骨儿好像也暖和起来了。

    杜一国和杜二泰见杜安鹿跑得近了,心下欢喜。杜二泰蹲下身子便要接住杜安鹿,却被抢先挡在身前的杜一国挡住,把杜安鹿接了个满怀。

    杜二泰便只能与后边追过来的——被人称为金蝉大师的小男孩并排前行。

    杜一国将杜安鹿抱在怀里。只看自己妹妹的小脸上一双眉毛拧得像两根小麻花,眼帘垂着,耳边的鬓角上都还沾着些泥点子。

    他用手将杜安鹿的头发抹干净,肩膀和胳膊使劲,将杜安鹿又向上抱了抱。

    杜安鹿使着很大劲,才给了哥哥一个算不上太甜的笑容。

    那杜一国在家中听娘说见着何来自己一人往村外走了,失魂落魄的样子,只道是小少年和家中的娃娃闹了矛盾,又听了村中人说杜安鹿和小光头跑到了村外。等到晚上饭食时间,何来、杜安鹿和小光头还没回来,才叫着二弟一同出来等着。

    杜一国见何来没了踪影,两个小孩儿又不提。

    便问道:“何小子呢?你们俩把他气跑了?”

    杜安鹿趴在杜一国的肩膀上,心里酸起来,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杜一国稍显担心,又问道:“他可是回家去了?”

    杜安鹿心中酸楚加倍,想起小蛙说的何来的初生之地。若他真的回去了的话,也算是“回家”吧。

    便也“嗯”了一声。

    杜一国见杜安鹿萎靡,便道:“十几岁的男孩子了,丢不了的。”

    他又看看小蛙,对杜安鹿道。

    “他弟弟还在这儿,何小子过两天就得来。”

第九十六章:造石泥

    杜一国的怀抱很暖,杜安鹿趴在他身上,身前暖着,背后便觉得风凉凉的。

    也不知道何来现在冷不冷……

    她越过哥哥的肩膀去看小蛙,那小蛙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杜安鹿想着那泥巴小院,以及与何来提起让村民避难的时候,何来答应的痛快劲儿,心里忽然敞亮起来了。

    她使劲地伸着脖子,喊着跟在杜一国身后的小蛙。

    “他弟。”

    小蛙:“嗯?”

    杜安鹿并不出声,只在小蛙脑中发声喊他:“你哥是个敞亮人,不至于中秋节都不回来接你吧?”

    小蛙满心都是师父的事儿,这会儿被问得有些懵。

    杜安鹿在他脑海中道:“你就在我家住着吧。等中秋节过了,要是何来还不回来……我们就去找他好不好?天南海北,四海八荒,就算用脚走,也总有走尽的时候。”

    “一只蟾蜍而已,还能飞到天上去?”

    小蛙抬头看看上仙圆润润粉嫩嫩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

    人一旦忙起来,日子就过得很快。

    小蛙用着那金蝉大师的名号,将两百两黄金交到了吴老爷子手中,再由小唐大师来做账房先生,吴家的儿子儿媳吴正来做采买事宜,准备工作在两天之内就布置得妥妥当当。

    杜二泰作为杜家的壮丁之一,参加了村子里紧急成立的“补习班”。学东西很快,一天的时间,已经和村中的老师傅学会了垫砂石、堆青条石。

    第二天,条石还在路上,村里的壮丁还在吴家院子里研究如何对青条石缝隙,如何能让水渠里的水尽可能少的下渗。

    那杜二泰却是到了晌午才来,手里还拿着一块灰色的石头板板,满头是汗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教新人的老泥浆师父姓孙,在城里给富贵人家抹了几十年的房子,老了老了,上不了房了,便回到村子里来养老。

    本要收钱才能外传的手艺,现如今也是吴老爷子到家里来请求,再加上水渠建成能给自己家省劲儿不少,才到了吴老爷子的院子里,带着一帮啥也不懂的农家汉研究起和泥填缝来。

    孙老头看着面前满脸是汗的黑小子,对这小年轻十分不满。

    当着众人的面儿,他将铜制的烟袋锅儿打在了杜二泰的腿上,瓮声瓮气地呵斥。

    “学得快,就能迟到吗?啊?都像你似的,赶明个儿咱村里啥都不用干了,人人都跑去玩,让石头自己长腿儿变成水渠得了。那砂石料也自己变成胶水得了,自己把石头都粘上。”

    周围几个男子笑起来,“二泰赶紧来学,老师傅经验丰富,他给的配方,砂石料兑好了,千米的渠,过十水失四。能留下六成的水到田里,那可是顶好的手艺了。”

    “平日里画着大价钱都学不来的,杜家小子怎么还要偷奸耍滑。”

    那杜二泰脸上全是红光,乐得一笑,黑黑的脸显得牙齿白白的,喜气得很。

    他对孙师傅道。

    “师傅,我家妹妹发现了新的粉末,真能将泥浆变成胶水。”

    “我们上午便在家里试过了,用我家安鹿发现的粉末加上水,和成稀泥,随便抹平在石板的缝隙上,等干了,便是水溶溶不开,锤子也敲不散。硬生生的,就好像从石头缝里长出石头似的。”

    周围的人看着杜二泰这异想天开的样子,瞬间哄笑起来。

    那牛家的男人是个豁牙,说起话来都漏风。

    “石头缝里长出石头,说谎都颠三倒四的了。亏你还是个男娃子,满嘴跑马车。”

    那杜二泰却全然不恼。

    口说无凭,昨日妹妹杜安鹿突然喊他全家去院子的北边空地去看。那里本来是自家的一小片菜园子,昨日不知为何忽地变成了一片灰色的平坦土地。

    胡萝卜没了,白菜也没了。

    明明昨日才浇过水,那时候还是好好的,这会儿就变了样!

    杜家兄弟全以为是遭了贼,嚷嚷着要告诉吴家老爷去,将这偷人家地里东西的人捉住。

    谁知自家小妹杜安鹿突然跑过来,又突然摔了一跤,再起来的时候,脑袋上便磕了个大包。

    大家上去哄,那杜安鹿却从松软的灰下面刨出一块很大的灰色石头胡萝卜来……

    杜安鹿大叫着“灰灰地,沾水水,变萝卜!”

    何来的弟弟——人称金蝉大师的小光头,也突然跳将出来,告诉大家这突然出现的灰……活成泥再干透便会成为坚硬的石头。

    昨日许是水入了刚拔了萝卜的坑,又进了这个灰,才会凝结成萝卜的形状。

    福至心灵一般,杜二泰猛然想到了水渠填缝的问题,鬼使神差地做了个实验,将那泥巴按照小光头的方法比例活成泥,抹平成一块。

    今日杜二泰便没着急着到吴老爷子家的院子来,擎等着那太阳晒过……昨日还是软踏踏的灰色泥巴,便真的成了一块坚硬的石板。

    巴掌厚的一块,杜家兄弟每个人都上去踩了一一遍,硬邦邦的一块……愣是一点破损都没有。

    杜二泰想到这东西若是能用在水渠的修建中,许是能解决大问题。便是急匆匆地赶来了吴家,将石板交给大家来看。

    这会儿,牛家的男人石板一入手,便感觉到了不同。这石板摸起来比正常的石头要粗糙,也稍微轻些,并不像是从山上开采来的。

    他用手敲了敲,也没分辨出这是个什么石头,便将石板交给了孙师父。

    孙师父一入手,便是“噫?”了一声。

    单手摩擦,抠抠,又在鼻子底下嗅嗅,随即孙老爷子烟袋锅儿都快拿不稳了,颤着声问那杜二泰。

    “杜小子,你说这是你家房子北边空地上出来的?这可是……”

    说着,那孙老头激动得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这好像皇宫里才能用得上的,咱普通做活得人听过没用的造石泥啊!”

    杜二泰两个手摆得快。

    “是空地冒出来的不假,昨日我和哥哥在地上掘了一米都没挖到底,今日那坑便又自己长平了,神奇得很。皇宫咱没见过,但是那地上的灰,好像用不完似的。但名字我妹妹已经给起过了,不叫造石泥。”

    “安鹿说,这个加上水就能用,很是方便。就叫他水泥。”

第九十七章:笑意盈盈的牛停停

    杜二泰带着孙师傅一行人,去了杜家北边的空地,一圈人又是用水和泥巴,又是大呼小叫的,闹了很久都没消停。

    小蛙也从外边回来,看见杜安鹿坐在篱笆边上的一个小板凳上,一直看着众人对着空地里的灰色粉末大呼小叫。

    今天林秀儿给杜安鹿梳了个包包头,两个圆圆的小发髻顶在头顶两侧,让杜安鹿的小脑袋看起来像一只乖顺的小牛。

    今天的风暖洋洋的,最近一直忙颠颠的上仙看起来也过分安静。

    小蛙自己也从院子里拿了个小板凳来,坐在了杜安鹿身边。

    过了一会儿,那篱笆外边的人应该是试验成功了?一群人举着块水泥板子欢呼,还将杜二泰一起举着,几次抛到空中。

    那小蛙知是上仙在空间中寻得的“水泥”派上了大用场,也一同跟着欣喜起来。

    “上仙英明神武,慧眼识珠,能发现这沿篱豆底下的土变了颜色,又湿水成石。要是我……”

    他挠挠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恐怕还要嫌这灰土会烧坏了我的豆子根,要生气呢!”

    说罢,那杜安鹿便转过头来,圆溜溜的大眼睛周围黢黑一片,好像谁拿毛笔画了两个圆圈一般。

    那小蛙伸出手去抹,“是谁?谁这么大胆给上仙脸上画画……”

    手在她脸上抹了几下,小蛙发出“咦”的一声。

    “这……不是画的?我的天,上仙你这黑眼圈是怎么回事?”

    杜安鹿两眼无神,看向小蛙的目光像是刚睡醒一般。声音也是懒洋洋的,和刚从被窝里揪出来的小孩儿别无二致。

    “啊?啊……”

    杜安鹿指着北边小院子里厚厚的灰道,“你以为那些灰是怎么来的?”

    小蛙:“不是从空间里长出来的么?难道上仙你在这上又损失了灵力?”

    杜安鹿长长叹了口气,道:“长出来的不假,但空间里本身的东西,挪进挪出……都是需要人力的啊。”

    她伸出两只黑黑的小手来,小蛙细看之下,杜安鹿的手掌心上还有几个晶莹剔透的水泡。

    杜安鹿的嘴又扁了。

    “我在外边,要演头撞胡萝卜不小心发现水泥,在空间里要挥铲子狂挖,将那灰土和我家菜园子里的土掉个个儿……”

    合着上仙变成了苦力工?小蛙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上仙被笼罩在灰蒙蒙的土团中铲子翻飞的场景,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那上仙的脚底下还放着个铲子,用得铁铲的边缘磨得锃亮。

    小蛙道:“其实上仙可以和我说……我在外边不行,但是在上仙的空间之中,卷起灰土,再从那空间中将灰土送出到指定地点,还是不难的。”

    杜安鹿疑惑道,“你的修为不是不足以飞天……啊!”

    她忽地想起何来和小蛙在空间中化作两卷风追逐飞蝗的事情,冷不防地拍了一下大腿。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起这茬来……”

    说着,便拿着地上的小铲子往小蛙怀里一丢。

    “干活儿去!”

    杜安鹿抓了小蛙的衣袖,便要闪身进那空间,忽地听见外边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喊杜安鹿的名字。

    “哎——”

    杜安鹿应了一声,那小蛙也拉开了抓在自己衣袖上的手。

    小蛙道:“上仙且去忙,我去做事。”

    说罢,便是一个闪身,在杜安鹿面前消失了。

    林秀儿倒是比那杜安鹿接应更快,很快便领着一个穿着偏大衣服的女孩子往这边走。

    杜安鹿看向来人的方向,娘亲领着的,正是那牛家的牛停停。

    杜安鹿被牛停停推摔过一次,对牛停停被牛家老太太无辜打骂的事虽有同情,但更多的还是不喜欢。

    见那牛停停带着一脸欢欢喜喜的表情前来,杜安鹿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那林秀儿道。

    “少有女孩子来找我家安鹿玩,院里的杏子你两个带上,走到哪也解解渴……”

    正说着,忽地看见杜安鹿眼睛上乌黑黑的黑眼圈,惊讶之余立即蹲下身来,对着杜安鹿的脑袋身体四处摸。

    林秀儿道:“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差,受了风寒还是?”

    她喊那在院子里抠土玩耍的杜四安,“别玩了,快去洗了手,给安鹿倒一碗温水来!”

    杜四安的蚂蚁洞抠到一半儿,被娘亲叫了也不恼,敞亮地哎了一声,便跑到大屋去了。

    牛停停看了一眼跑动起来的杜四安,又看着杜四安这个小男孩晃悠悠地捧着一碗水给杜安鹿喝下,脸上的笑容别扭了很多。

    她迅速接过水碗,放回了林秀儿手里,嘴里仍是亲亲热热地对着杜安鹿。

    “安……安鹿妹妹,我们当好朋友吧。山楂林里有不少蚂蚱,我带你去捉。”

    杜安鹿不知道牛停停怎么突然给她递来橄榄枝,身体仍是疲惫,便也不应。

    但她这番样子,看在林秀儿的眼里,全都是心疼。

    林秀儿很是担心地摸着杜安鹿的小脸儿。

    这孩子,这两天就不怎么爱说话,还总是一个人就没了踪影。

    该不是和别的小孩子一样闹了牙疼?……林秀儿扒开她粉嘟嘟的小嘴,里里外外把一口净白的小牙看了个遍,又让杜安鹿“啊——”看过嗓子,一颗心才放下。

    她一边将碗递给杜四安吩咐道:“叫三民回来,去山上把陷阱和夹子都看看,要是抓住了动物,甭管是什么,都带回来。这村里忙,家里也跟着瞎忙,都给妹妹犒成什么样儿了,也不走心!”

    杜四安被说得直缩脖子,蹑手蹑脚地往后退了两步,便转身跑去找杜三民了。

    林秀儿见儿子走了,便看向脸色稍差的杜安鹿和笑意盈盈的牛停停。

    她将杜安鹿的小手放在了牛停停的手里,道。

    “去和牛姐姐玩一玩吧,说不定心情好,身体也舒服了。山楂林那边蚊虫多。”

    说着给杜安鹿腰间带上了驱虫的香包。

    这村里忙起来,女人也跟着忙,很快外边便有人喊林秀儿。

    “杜家大嫂,石料运来了,那男人们要忙着卸车了。吴伯让男人们晚上留在他家吃饭,你来帮把手啊!”

    那林秀儿答了一声“来啦!”便拍拍杜安鹿的小脸嘱咐。

    “好好和停停玩,娘回来就和你哥哥们给你弄肉吃。”

    牛停停的脸阴晴不定。

第九十八章:气死人不偿命

    牛停停这一路上领着杜安鹿的小手儿,话说得像模像样。

    “你家里人面上对你可真好,你看你娘,嘴里说着要炖肉给你吃,却把你饿得面色发灰。”

    “你家是四个哥哥吧?他们是不是背地里都打你?让你干苦力?”

    她翻开杜安鹿的小手,用黑呼呼的手指尖戳戳她手心的水泡。

    “村里都说你是个什么福娃,在杜家娇生惯养的,我看日子过得也没那么好嘛。”

    “灰头土脸的,还一裤腿子灰,八成也是半夜不给你吃饭,赶你出去到土坷垃里边捡花生土豆什么的。”

    牛停停一句句说的都是剜人心窝子的话,却是语调越来越平稳,像是拉家常。

    那杜安鹿本不想把她的话当回事儿,但越听,越觉着难受。

    她知道这牛停停没来由地看她不顺眼,要是随便说杜安鹿两句坏话的话……杜安鹿现在要忙的事多着呢,没精力和她计较。

    但这会儿说了娘亲、说了哥哥们……

    牛停停还在喋喋不休。

    “听说有个来找你的姓何的也跑没影了,也是可怜的人。”

    两人此时已经行到了山楂林边缘,杜安鹿奶声奶气地问道。

    “牛姐姐?说坏话,做什么?”

    “安鹿鹿,听不懂,不想听。”

    杜安鹿将脚步放慢,放开牛停停抓着的那只手。她不想和这奇怪的女孩子捉什么蚂蚱。

    沿篱豆被她移到了灵田一边的地里,她还没抽出空来浇水。

    那牛停停却猛然抓住她的手,再次看她的眼神里露出些凶狠来。

    “别和我装可爱,我可不是那个光头的大傻子!”

    杜安鹿从来只从老赖或是劫匪之人的眼里看到过这样的表情,第一次在十几岁女孩子眼里看到凶狠,她竟觉得有一种麻痒痒的感觉从耳朵下边爬到头皮里去了。

    而那牛停停的手全然不顾杜安鹿手上还有着水泡,将小手狠狠拽着,将她整个人几乎提起来,往着那山楂林里快步而去。

    杜安鹿心里涌出一点异样的感觉来。

    她不想对女孩子动用灵力之类,也不能任由着牛停停将她拎着走。

    她脚底下乱蹬,大声喊着“放开鹿鹿!”

    可那牛停停手劲儿极大,很快就将她拽入了山楂林当中。

    山楂林浓密,太阳的光线被遮了,周遭的环境也晦暗起来。

    身边的空气散发着泥土和叶子酸腐的味道,杜安鹿三岁小奶娃子的身躯被摔在泥土地上,手上的水泡被蹭破了,引出了钻心的疼。

    而这时,树林里沙沙地响动起来,似是有旁人的脚步声。

    杜安鹿被扔下的时候,因痛楚便是看着自己的手心,等再抬起头的时候,面前又多了一个挂着鼻涕的小男孩,和自己差不多一般大小,穿得比牛停停光鲜干净得多,正是牛传家……

    那个坏东西。

    杜安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算是知道这牛停停无事献殷勤究竟是为什么了。

    合着是先前带着弟弟在外边吃了亏,这要把自己诱骗出来,欺负她。

    那牛传家一副得意的样子,锃亮的袖子在鼻子上一抹,便指着杜安鹿指挥他姐姐。

    “抓住下贱崽子,我要打她的脸!”

    杜安鹿见状,仙女自然是吃不得亏的,撒腿就跑。两只小短腿虽然很难跑过牛停停,但是她小啊,又灵巧。

    在低矮的山楂林中,杜安鹿穿梭自如,直气得那牛停停呼呼气喘着,引得牛传家又是一阵破口大骂。

    “下贱的女娃子!牛老三,你给我快点抓住!”

    杜安鹿真是讨厌这个小东西,左一句下贱右一句下贱,见四周都没有大人,便脚尖一个轻点,一下子飞到了树梢上。

    居高临下之时,杜安鹿换上了另外的语气。

    “你们牛家都没娘教的吗?怎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早上吃的什么?怎么一股子茅坑味儿?”

    本来没抓到杜安鹿就让姐弟两人火冒三丈,这下子被通通顺顺地骂了一通,牛停停的脸都绿了。

    那牛传家也是气得抓住牛停停就是一把抓上去,马上将牛停停的脸抓出几道血痕。

    牛停停大抵是耐不得疼的,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随即手脚并用的,便往树上爬。

    “都怪你这个小崽子,我要抓你下来打死你!”

    那杜安鹿坐在树梢上,风吹得惬意,太阳晒得舒适。她在树梢上像坐寻常板凳一样翘起二郎腿来,问那满脸哭花的牛停停。

    “你觉不觉得……你有点奇怪?”

    “你路上便专要诋毁我的家人,说他们对我不好。现在你受了你弟弟的打,又要转过来迁怒于我。”

    “你看着也不像是个傻的,怎么做起事来这么没有道理?”

    牛停停手脚还扒在树杈上,回答起来不假思索。

    “你也是个女娃,天生便是伺候人的命,怎么可能被人捧在手心上。我弟弟他是个男孩,我当姐姐的就应该保护他……”

    杜安鹿从怀里掏出娘亲给带着的杏子,一边啃着,酸得吸溜吸溜的,一边问道:“你是没有被人疼过吗?”

    那牛停停被问得一怔,停止了爬动的手脚。挂在半树腰上看着杜安鹿手中的杏子。

    杜安鹿酸得口水都出来了,说起话来又有点口齿不清。

    “我觉得你可能对女娃子有点偏见。”

    “女娃子怎么了?女娃子也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我娘给我爹和哥哥们做起衣物来,比那裁缝店里的还要巧呢。我也帮着娘亲做些小活,等我长大了,还要赚钱送哥哥读书,做好多事情。”

    “我爹爹哥哥也是当真爱我的,”杜安鹿掰着手指头,对着那牛停停如数家珍。

    “哥哥会给我吃肉、抓田鸡来给我,去集市上让我骑着脖子,晚上在村口接我回来……”

    牛停停挂在树半腰,肩膀在不住地颤抖。

    杜安鹿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将两个小手张开,让牛停停自己手心的水泡。

    “这是故意不让我家人看见的,要不……我娘和爹爹哥哥们,大概要心疼得哭出来吧。”

    杜安鹿话音刚落,树下便是“呜哇——”,那牛停停先哭了出来。

第九十九章:姑奶奶要被狗吃了!

    杜安鹿才懒得听她哭,专心致志地啃着手里的杏子。

    这时候便听着那牛传家骂骂咧咧地跑了,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只寒光闪闪的大斧头。

    他拖着斧头递给哭唧唧的牛停停,狠狠踹了一脚道:“和我娘一样,总是要哭。赶紧闭嘴吧你,爬不上去就把树砍了,摔死上面的那个崽子。”

    牛停停接过斧头又挨了一下,杜安鹿听着她弟弟踹的一脚,都觉着心揪揪了一下。

    牛停停也听话地拿起了斧头,砍起了树。

    树干上哐哐的响,叶子也跟着颤动起来,杜安鹿屁股底下不安稳了,不过她可并不怕。

    她看看树下,三四岁的牛传家,加上一个十几岁的牛停停。

    杜安鹿只不过不想和两个小孩子动粗,几个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这两个嘛……她完全没在怕的。

    眼瞅着树的一圈儿缺口越来越大,杜安鹿自然不会跟着山楂树一起摔倒下来。

    毕竟也是一丈多的高度呢,摔个大屁股墩儿也够疼的。她身下用力压了一下树梢,那树梢低了半米的高度,便要反向弹起。杜安鹿的身体也像小鹿一样,高高跃起,只要再脚尖点一下树梢上翠绿的叶子,就能稳稳地落在地上。

    到时候……她肚子在这时咕咕咕地叫了起来,脑海中浮现出娘亲承诺的香喷喷炖肉,心下不愿再与无趣的小孩儿纠缠,只待落地,便要引天雷勾地火,将那树下的两人雷个外焦里嫩。

    可……天不遂人愿。

    杜安鹿还没落地,那牛传家不知何时跑远又跑回,再回来的时候,便是一阵——

    “汪汪汪!”

    两只被毛杂乱的大黄狗和牛传家同时出现在了树下,那黄狗都有一米多长,脖子上的黄色草绳正攥在牛传家的手里,叫起来的时候白色的牙齿露出黄色污垢,涎水滴在地上,拉着丝。

    杜安鹿飞快地攀住了身边的一根枝,像熊抱柱子一样紧紧地抱住了树枝。

    救命!杜安鹿暗道不好,是可怕的恶犬!众所不知,杜安鹿生平最怕的,便是黄毛的狗。

    恐惧的情绪涌上来,杜安鹿便觉得胃里的杏子味道翻涌起来,酸和苦全都涌到了嗓子眼儿。她试图将灵力调动起来让自己赶紧窜出百米之外,但……巨大的恐惧让她神识之中的波纹全数冻结了起来,她用力地挥动了手指,那上面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杜安鹿突然理解了故事里被狗熊追上树的绝望,她头皮都麻透了,忍不住害怕得呜呜出了声。

    抓绳子的小孩儿正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

    牛传家道:“我家的黄一黄二,一口就能把人的腿咬穿个大洞,你这个贱货下来,我就让我家的狗吃了你,省得跑来跑去的直碍眼。”

    这要是旁的动物,什么老虎雄狮,不过凡间之物,对杜安鹿全不算威胁。但这世间偏偏一物降一物。

    杜安鹿甚至没有时间去回忆在天宫之中的悲惨遭遇,只能扯着脖子,用奶娃娃最大的声音,拼命地呼救——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姑奶奶我要被狗吃了啊!”

    ……

    小空间中,小蛙正卷动着黄色的风,将那沿篱豆田地底下的灰色土层卷动起来,趁着没人注意,在那小菜园边上开了一道空间小门,将灰土在菜园子上堆成一座大山。

    那空间里的光线强烈,虽没有太阳,小蛙是满脸汗水活着泥,伸手去摸,便是和上仙一样的满脸花。

    他用袖子将自己鼻尖上的泥巴揩掉,忽地耳畔传来了……奶娃娃版上仙的呼救声。

    救,救命?

    小蛙的眼睛突然瞪得圆溜溜的,震惊之情占满了他的心。

    上仙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小蛙急匆匆地收了神通,让那卷着灰土的风柱停下来。拔起腿来就要往空间外边去跑。

    耳中的声音还在继续。

    “姑奶奶我要被狗吃了啊!”

    脚抬起,又落下。小蛙圆圆的眼睛变成下半圆,又用两只手使劲儿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企图把幻听到的内容倒出去。

    呵呵,上仙怕狗?要被狗吃了?怎么可能?

    声音还在脑袋里不停地回荡,小蛙思考了好一会儿,便撩起衣袖,从灵田中揪了几根毛毛草塞进了自己的耳朵。

    ……一定是自己最近过于劳累。那上仙已经累出了黑眼圈,自己也开始了幻听。

    他叹了一口气,为了村民把自己都累出病来了,我可真是……高尚啊。

    这般想着,小蛙决意好好休息一下,将耳朵里毛毛草塞得更紧些,枕着田埂,伴着久久不散的呼救声,很快入眠。

    还打起了鼾。

    ……

    吴老爷子家里,条石已经在院子里堆成了山,杜家四个兄弟正从马车上往下卸着条石,忽地脑中响起了妹妹的声音。

    那声音喊得凄凄惨惨,如在耳畔一般。杜一国转着头将身边看了个遍,又向着远处眺望了一番,才皱着眉头,费力地将一块青条石码在石碓边上,一边喊着杜二泰。

    “二泰,你说,我们平时是不是对妹妹太在意了?”

    杜二泰眉头不知为什么也紧锁着,道:“应当是的,已经到了白日里见不到,都要想出了癔症。”

    杜一国点点头,认可道:“咱们当哥哥的,也应当多些正事,不能总一天只想着小妹妹有没有遇险,有没有喊救命,被狗追之类的……”

    杜二泰的眼神突然认真起来,他惊讶道:“大哥,你说什么被狗追还要被狗吃了的?”

    那杜一国也是睁圆了眼睛,将条石扔到一边,抓着杜二泰的肩膀,惊讶地问道。

    “难道我们两个已经出现了同样的幻觉了吗?我好像听见安鹿在喊……救命,要被狗吃掉了。”

    那杜二泰的眼睛里忽地湿润起来,紧紧地抱住了哥哥。

    “可见我们不光爱安鹿的心是一样的,更是兄弟连心啊!连幻觉都是一样的……”

    杜一国也被这互通的心意打动,紧紧地回抱住了弟弟。

    杜三民被人差着在吴老爷子家里到处跑着给男人们送水,他忽地站定了,问身边的牛叔叔。

    “牛叔,刚才传家过来找你干什么?”

    姓牛的男人道:“拿钥匙,回家牵狗。”

第一百章:大仙女的可怕回忆

    杜安鹿在天宫之时,本因有着能与动物沟通的能力,无论是在灵山还是灵池之中,都有着自己的小动物簇拥者。什么猪牛羊兔子螃蟹,全都受过杜仙女的恩惠。

    如此一般,当杜仙女对着各种初生的幼崽伸出黑手上下其手的时候,那些带毛儿的灵兽们一半是甘愿奉上幼崽,以博得仙女一笑。

    另一半则是……敢怒不敢言,但奈何吃人嘴短。

    而其中,却偏偏有一只天地所化的金狼,本性骄傲恣意,无论大号仙女杜安鹿如何用肉骨头利诱,或是挥舞着小皮鞭在洞口威逼。

    那金狼只在洞口露出半条尾巴,决然不肯将自己奶呼呼胖墩墩的幼崽奉送出去。

    彼时的天帝之女杜安鹿一身华服,在灵山的一处洞口扇烤着肉,坚持不懈地诱惑金狼。

    “不过是让我摸一下你的娃娃而已,也不会少一块肉。而且……只摸一下,这块肉骨头便全是你的。以后你的食宿我也包了,不管走到哪,提我杜安鹿的名字,好使!”

    那金狼身体动了动,整个从洞里倒退出来,露出了叠成一摞的金色狼崽子。

    正睡着的小狼崽子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奶呼呼的呵欠,杜安鹿的眉毛都跟着小狼崽的嘴唇在颤,一双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想在那一堆粉嘟嘟的小鼻子上撸一把。

    可……金狼挡在了她面前,大摇大摆地蹲下,拉了一泡金灿灿的屎,一个暴铲,金黄的条条便落在了杜安鹿的绣鞋上,软踏踏的条条跟着地心引力向下滚落,大仙女杜安鹿绣鞋上纯白的流苏也变得黄黄白白。

    杜安鹿啊地一声将那鞋子甩出几百丈,干呕几下,脸上生出热气来。

    金狼方便完,呜嗷嗷一阵长鸣,一个闪身将她烤架上的肉叼在嘴里仰着脖子吞了下去,便大摇大摆地回到了洞中搂住幼崽,洞口仍是只有半个尾巴。

    杜安鹿心道这金狼软的不吃,利诱不成,那只能明抢了。

    喝一声“畜生交出毛茸茸来!”便是手中唤出一把灵力,灵力化作长鞭,便冲着那金狼打去。

    可谁知突然从天际飞来一卷巨大的字帖,上面墨色的横竖撇捺全都变成了黑色线条的小人,将她的鞭子牢牢捉在字帖之中。

    更多小人顺着鞭子爬到杜安鹿的胳膊上,揪住她的头发,让杜安鹿动弹不得。

    杜安鹿本在的便是天宫偏僻之处的灵山,此处她游荡百年,也未见得有人经过。

    惊愕之下,想着这山中难道是有那个大仙遗落的字帖修炼成了精?这么大的事,她山中一霸杜安鹿怎能不知道?

    正思忖,墨色的字帖中墨色氤氲,墨水滴落碧波一般深深浅浅过后,便从门大的字帖中走出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白衣少年来。

    靴是纯白缎靴,衣是绢制广袖袍,边缘绣的是湖青色的卷浪纹。高挑身材,手中执着一柄写着“第一”的白纸扇。

    再往上看……

    青丝浮动,颈项洁白……原本应当、大概、可能非常俊俏的脸上印着一只鲜红的鞋印子,一张俊脸上红红白白,十分精彩。

    那人杜安鹿不认识,天上仙人很多,各有怪癖,有些深居浅出,到仙逝之时才知道名字的也不少见。但喜欢在脸上印着鞋印子的可不多,可以说是怪癖中的怪癖。

    杜安鹿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打狼撸崽天经地义,你为何挡住我去路!?”

    那少年仙人折扇一挥,一只绣鞋便浮现在了两人之间。

    仙人皱着眉给鞋子上了一个净衣咒后,鞋子落在了杜安鹿光着的脚边。

    他应当是极为生气的,虽是少年音,也低沉了许多。

    “你在山间寻你的快活,我隐居此地悟我的诗道。互不干涉天经地义,你为何用鞋丢我!?”

    杜安鹿方才发现这印子原是出自自己的手笔,难怪他脸上的鞋印子都眉清目秀的。

    弯下腰穿上鞋子,杜安鹿的底气立刻足了很多。

    “我两脚都穿着鞋,你凭什么说你脸上的鞋印子是我的?”

    这是摆明了要赖账,气得少年仙人“你你你”了半天,身后巨大字帖上的满腹经纶翻了几个个儿,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第一”的纸扇一收,少年仙人长长出了口气稳住心神,按着性子道。

    “总之,这是天帝许我的清净之地,若无事的话,希望你不要再来……”他扇子指着杜安鹿,“你不要吵闹,”又指向金狼,那狼的洞口迅速被纸张封住,金狼的半声呜嗷也闷在了洞里。

    “这纸张在我离开后,自会散开,不用担忧。”

    一切做罢,他转过身抬起一只脚踏入字帖之中,字帖上的墨迹被他撞散开来,现出里面一颗歪脖树和一堵矮墙。

    杜安鹿头一次被人训诫,但鞭子被笔墨小人制住,又挥不出去,便伸出手抓那少年。

    少年的身形隐得极快,字帖卷起,便化作一道白光,向着云雾里的悬崖遁去。杜安鹿惊觉之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块青紫相间的玉佩。

    呃……

    东西入手,杜安鹿便不由得嫌弃起来。

    这粗糙的雕刻,这廉价的质感……还雕着一个凌字……这是仗着天帝爹爹将这方天地封给他,便要凌驾于自己之上吗?

    可恶啊!

    可还没等她气饱了追上去,身边的洞穴忽地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

    封在洞穴上的纸张像是瞬间被刀刃割碎,扑啦啦地落到了地上,其中现出的,是一个龇牙咧嘴怒不可遏的金狼头。

    杜安鹿道:“你打不过我的,还是速速交出幼崽……”

    然而那地上的碎纸在这一瞬间迅速化为白色的灵力,全数涌进了金狼口中。那金狼受了加持,身形暴涨三倍,冲着杜安鹿便是猛扑过来。

    杜安鹿全没防备,被按在地上摩擦,她满脸是土,紧接着又接受了一遍示威一般的狂舔洗礼。

    杜安鹿的尖叫声惊得灵山的鸟儿扑啦啦地成群飞起,那字帖也在悬崖上舒展开来,水墨氤氲成画,线条中的少年正伏在案上执着笔。

    润云星君妙笔生花,简笔画中的少女豆粒大小,身上正踩着一只笔筒大小的犬科灵兽。

    提了几次诗词,全数勾去。最后只在角落上留下两字——

    有趣。

第一百零一章:寻一个借口

    凌府的马车轮子骨碌碌地转起来,压过凌府门前的石板,穿过城门。今日客串了车夫的陈小玉手中扬起一只黑色的鞭,那前面膘肥体壮的枣红马四只脚也更快了,将城外的土路压出浅浅的一道车辙来。

    马车华丽,装饰也多些。藏蓝的流苏在马车的四周垂下来,合着晃动,沙沙的摩擦声与哒哒的马蹄声混在一起,连着这午后的天都看着明亮了许多。

    捡着个凉快儿的时候出来是陈小玉的主意。

    昨夜里凌公子许是窗子忘了关,一早上起来有些发热。差人从药房里拿了药回来,自家公子一口干了,热是退下去了,可精神一直萎靡着。

    陈小玉寻了许多有趣的事情讲给凌润云听,什么城里的瓜田李下,谁家的女儿出嫁,哪里的铺子遭了贼,哪处的有了新的生宣还打折……

    自家公子听是听着,却全是一副恹恹的样子,直到提到自己从庙上认来的三岁便宜妹。

    凌公子的眼睛总算是有了点光,脸上也有了血色,直直地盯着陈小玉。

    陈小玉道:“我……我脸上有东西吗?哦我那个可爱的妹妹……”

    凌润云道:“你想一想,你上次从安,从你妹妹家里回来,是不是有事情忘了和我说?”

    陈小玉:“公子说的是她给我许多仿制玉佩的事?”

    凌润云道:“说过了,别的。”

    陈小玉道:“那是杜安鹿勇斗大白鹅?”

    凌润云又摇摇头:“你再想想。”

    陈小玉眉头皱起,四十五度角斜视天空。她恍然大悟一般啊了一声。

    “是鹿鹿家的地址,凌公子要打听的,杜安鹿家的地址。”

    凌润云听到了想要知道的内容,面色看起来更好了一点。

    那陈小玉道:“上次我去她家里认了门,家里看着不算富裕的。院子里也就是七八间房,牲口也就两匹……居然看着都有点眼熟。院子外边连个墙都没有,用篱笆扎着的,看着多少有点穷酸……那家的主母倒是很热情,我走的时候搬来一个南瓜,硬要我拿着。”

    凌润云揉揉太阳穴,“那南瓜呢?”

    陈小玉道:“前两天炖了,说来那南瓜也怪,就像切不完似的,盆大的南瓜煮了缸大的一锅,凌府下人整整吃了三天,现在提到南瓜有关的菜,大家都想吐。”

    “什么南瓜炖土豆,炸南瓜条——呕。”

    凌润云今日难受,就想起了山上的灵芝来,想到灵芝,便想到抓着灵芝的胖胖小手,又想到圆润润胖乎乎的杜安鹿来。

    说好了让自己认门去,却一走几天都没有消息,这两天凌润云是吃吃不下,睡睡不好,今天早上还发了热,应当是怪她。

    他父亲已经解了他的禁足,可以出去了,他便想去找那杜安鹿。可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毕竟是个男子,主动提出上人家的门不妥,便在陈小玉这里探听口风,看能不能寻些借口来。

    听了一长串儿,终于让凌润云找到了突破口。

    南瓜!

    想到这儿,凌润云将身体坐正,两只眼睛如同陈先生向自己传授《道德经》时一般,一本正经地盯着陈小玉。

    “那杜家的南瓜,你拿过了,那你给了什么还礼?”

    陈小玉擦干净嘴巴。

    “还,还什么礼……?她家里送我一个南瓜,也不是贵重的东西……虽然做了好多炸南瓜出来,呕——也要还礼的吗?”

    凌润云轻微皱眉,轻轻点着头,道:“没有错。南瓜礼虽小,但却是那杜安鹿家的一片心意。来而不往非礼也,陈先生没有和你说过这个吗?”

    陈小玉语塞,诺诺道:“来而,什么礼,好像是说过……什么意思来着?”

    凌润云:“你拿了人家的东西,再还个礼物,才是天经地义。那南瓜虽然卖不得几个钱,但农户家里,全指着地里的东西生活。对你是无所谓,对杜家是很贵重的。”

    陈小玉顿时觉得好像是占了自己那可爱妹妹的大便宜,顿时理亏,甚至脖子都缩短了些。

    她道:“南瓜……也没那么夸张是吧。”

    凌润云道:“非也。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你也说过,那杜安鹿家看起来很穷的样子……房子那么少,连围墙都没有。”

    陈小玉眼下显出一点阴霾来,“也是……”

    凌润云继续乘胜追击,“说不定这一个南瓜就决定了杜家冬天是否要饿肚子,那杜家的主母许久等着这一个南瓜下锅,家中上下许多人都围着饭桌,饭碗肉食全都满着吃不下,只差这一口清淡南瓜……”

    这凄凄惨惨的场景瞬间呈现在陈小玉脑海里,她似乎已经看着杜安鹿的哭脸。

    一双大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道:“公子你别说了,只有肉饭没有菜,这农家户可真是太惨了。都是我的错,我是天大的罪人,现在我就把厨房的青菜都拿了,全送到安鹿妹妹家去!”

    她的大身板子轰地一下子站起来,立即把自家公子身上的阳光都挡没了,脚下哐哐哐几步走出去,还没推开门,便又被凌润云喊着折回来。

    凌润云长长绵绵地叹了口气,像那陈先生教诲自己一样的口气。

    “去之前我没有提醒过,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咳咳,”他掩饰着尴尬,轻咳两声。

    “今日晴好,我便勉为其难和你一起去吧。”

    陈小玉一心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便要推辞,便听着凌润云全没了病态,语气里写满了“矍铄”二字。

    “备车!老夫……不,本少爷要去还礼!”

    城外的乡道上,陈小玉一边催着马儿,一边听着车厢内传来哗啦啦的翻书声,便抽了空回身撩开车帘去看。

    自家少爷被挤在一堆大大小小的萝卜白菜肘子的簇拥之中,手上一本书翻得勤,可要是仔细看看,那书是倒着拿的。

    凌润云的脑袋也从车窗探了出去,风从车窗吹到他的领子上,衣领抖动,像是在怀中揣了个兔子。

    陈小玉没叫他,索性把身子又转了一圈,从车子外边探头往后看,一下子对上凌润云闪闪的眼睛和涨红的脸。

第一百零二章:前方施工请绕行

    陈小玉在呼呼的风声中大声喊着凌润云。

    “公子,乘车安全需注意,莫要伸出头与手。”

    凌润云是听劝的。

    脖子一梗,身形一震,便将脑袋缩了回去。

    他将那手中的诗册子翻了几遍,现在心里有事惦记着,那书上的每个字都好像认识,但又不很熟悉……索性将书放在身边。

    车轮轮骨碌碌地向前,凌润云并不知道离着有多远,但总觉得那车轮往前一圈儿,便离着目的地近了一点。就好像被罚抄些时候一样,每写一个字,就离着写完近了一分……

    他忽地想起小时和陈小玉一起罚抄的场景,便道:“小玉姐,你还记得抄弟子规的事么?”

    陈小玉已在车前坐正了身子。

    “记得啊,就因为尤老布的儿子仗着大你几岁,在石榴树下往你头上丢石头,将你打哭。我实在眼气,便从府中取了搓衣板子,给那小子开了瓢。”

    说完,陈小玉大概是想到了当时尤家男孩捂着冒血的脑袋大哭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地笑出声了声。

    “尤利现在也很高了,在街上看见我还是缩手缩脚的。”

    凌润云道:“那他肯定不知道当年咱们俩被陈先生罚得有多惨。说起来小玉姐平时揍人很厉害,挨着先生的尺子也不哭,倒是抄写起来哭得感天动地的。”

    陈小玉道:“那,那是。罚抄的事儿我肯定不能让他知道,毕竟我不说,我爹也不会去宣扬……凌老爷向来是爱惜少爷名声的,还向外为公子抱病,带着家丁去尤家讨伐。”

    这回轮到凌润云笑起来。

    “是这么回事儿,但你说的顺序反了。你将尤利打伤后,我还上去踹了几脚。那尤利被家丁送去治伤,我爹只见道我头上很大个包,怒不可遏,立即气势汹汹地去尤家讨伐。谁知道……”

    “那孩子头缠得像个粽子,躺在床上直抽抽。我爹当时就傻了眼。小孩子打架,自然是谁惨谁有理,尤利都已经卧床不起了,我脑袋上的包实在不够看,我爹便对人家说我昏迷在床……”

    说完也笑起来,“什么昏迷,是和小玉姐一起被禁足加装病半个月,陈先生每天耳提面命弟子规,罚抄写后贴在凌府所有的墙面上,我现在看见弟子规三个字就像你提到炸南瓜。”

    陈小玉:“呕——公子可别再说了。”

    迎着风,陈小玉两鬓的发拂在脸上,弄得她直痒痒。刚伸手抹一把,那马车忽地一个趔趄,车辙似乎压进了一个深坑又侥幸被马匹拽了出来,陈小玉便觉得心呼悠一下,的屁股就离了木板子。

    陈小玉惊愕之间喊着一声“吁——”,手牢牢抓住了马车的门框。听着车厢里叽里咕噜什么东西响了一阵,一棵冬瓜就从她手边滚落了下去,摔了个稀碎。

    陈小玉赶快喝停了马车。

    还未及出声去问公子的情况,便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极长的“喂——”

    “喂——那前面儿的车,绕个路吧。林家村修水渠,拉条石的车将路压坏了,你这窄辕的车,前面难走了。”

    陈小玉越过马头往前一看,可不。地上深深浅浅坑坑洼洼,土道上山丘与沟壑丛生,再往前,恐怕都要刮底盘了。

    远处的人往这边来了,从一个黑点逐渐近成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头儿,边喊边挥舞着黄铜色的烟袋锅。

    “就你那儿,往右边儿看就是小道儿。从苞米地进去,顺着路走,穿过一片山楂林,就是林家村了。要是往远处走的话,从村子穿过去,那边儿路就平了,去哪儿都行。”

    陈小玉声音浑厚地回了声“谢大爷”,便拉着缰绳让那马车转了向,直扎进苞米地的小路去了。

    这路比主路还要窄些,车从中间走过,便有苞米的叶子刮在车厢上,刷拉拉直响。

    凌润云在这声音中行进了一会儿,忽地脑海中传来一阵——极其熟悉的声音。

    凌润云一伸手掀开车帘子,探出头问陈小玉。

    “小玉姐,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陈小玉坐直身体,只听见马蹄子、玉米叶儿,和呼呼的风声。

    她道:“有什么声音?”

    凌润云皱着眉头安静下来,车子向前行进。车子转过一个弯后,两侧没了玉米叶子的沙沙声,眼前路的两侧变成了两人来高的果树,叶子深绿,果子一簇簇,青青红红点缀在期间。

    那声音就像是从前面果树林中的某处传出来的。

    凌润云日常觉得杜安鹿极为机敏,是不会被困的。可脑中为什么出现了杜安鹿的呼救声……而且……

    他看看陈小玉,好像完全没有听见的样子。

    再仔细分辨,脑中的声音喊的是——

    “杜安鹿我啊,今天要被狗狗吃掉了啊!”

    “救命啊——”

    狗……什么狗?

    一遍一遍,随着车子行进,声音越来越清晰。凌润云心中发慌,道。

    “小玉姐停一下,我好像听见杜安鹿……”

    陈小玉此时也神色诡异起来,将那马车唤停。

    “我还好想听见……”

    话音未落,便听见侧面的林子里传出了一连串交叠的狗吠声。这声音与两人脑中的声音对上了号儿,两人皆是身形一震。

    凌润云:“是杜安鹿!快快!这边!”

    那凌润云率先一步便跳下马车,发狂地向着杜安鹿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奔跑。

    山楂树枝刮破了他的脸,他却浑然不觉。陈小玉比他下来得晚,却也在路上捡了一根木棍,等追到凌润云身边的时候,将木棍递给了凌润云。

    她身高腿长,随之便是一阵风一般,从凌润云身边超过去,手中似乎还拎着……

    那凌润云跑得气喘,脚下不敢停,却也忍不住问陈小玉。

    “你你,哪,哪来的搓衣板子?”

    陈小玉声音渐远。

    “搓衣板如风,常伴吾身!”

    ……

    嘎吱嘎吱,牛停停的锯子越来越快,山楂树干不堪重负,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

    黄狗的叫声混着牛传家的叫骂声,仿佛树叶都要被这声势全都震落干净。

    杜安鹿四脚机械地攀附在树枝尖尖上,只觉得下一秒钟黄狗就要跳起来咬她的屁股,舔她的脸,呼救声也忍不住带了哭腔。

    “谁来救救我——”

    山楂树:咔吧,再见了这个世界。

    杜安鹿也随着树倒的慢动作,以半个抛物线的轨迹缓缓下落。

第一百零三章:公主抱

    正当杜安鹿跟着树枝一起降落下来的时候,牛传家也拉着那绳索到了杜安鹿的屁股底下。

    杜安鹿就算不回头看,也知道那大狗热烘烘的嘴巴凑了上来。

    这危急时刻,她的神识异常的清晰。一瞬间,她的眼睛仿佛飞到了自己的头顶上,看着三岁的自己马上就要命丧狗口。

    但,常言道。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说时迟那时快,便是听得一阵披荆斩棘,陈小玉坚实的脚步越来越近,呼喊声也随之响起。

    “是安鹿吗?我来救你!”

    便有一个浅黄色的方块从陈小玉的方向飞了过来。那东西旋转极快,看在杜安鹿眼里,仿佛是两道金色的佛影,照亮了她的绝望。

    只听得哐哐两声巨响,屁股底下的狗头就发出了呜嗷的凄惨叫声。

    此时杜安鹿的神识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屁股底下的狗头换成了牛传家的头,被杜安鹿吧唧一屁股坐在了底下。

    那牛传家的脑袋很圆,算不得一个合格的椅子。再加上黄狗被黄色的东西打得没有方向的乱窜,牛传家被狗子拖着,脑袋上又坐着杜安鹿,一时连呼喊声都闷在喉咙里,只剩下双手双脚在地上乱挠。

    山楂树轰然落地,半熟的果子摔在地上,几颗弹跳起来,骨碌碌地滚到了牛停停脚边。

    牛停停现在还是个傻的。

    刚才,她眼见着一个搓衣板子像是回旋镖一样打中狗头,又在半空划出一道黄色弧线飞回来的方向,一时间也是惊掉了下巴,缓了一下才急忙丢下手中的锯子,追着被狗拖动的牛传家和杜安鹿。

    一时间狗拖人,人又追人。林子里呼喊成一团,乱七八糟。

    杜安鹿现在算是得了救,但她如同坐雪橇一般在黄狗身后,仍是心中惧怕不减,试了几次都不能动用灵力脱身。

    陈小玉的搓衣板子已经回到了手中,凌润云也拿着个木棍一同从树林中现出身形来。

    他们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状况。

    方才,陈小玉是在树枝缝隙之间,见那杜安鹿即将被恶狗咬住,情急之下丢出了手中的武器,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恶狗扑娃突然就变成了狗拉雪橇,那杜安鹿在上面颇为兴奋的样子,双手空空挥动着,好像年节时候戏台子下面高兴的奶娃娃们。

    后面追着的女孩子穿着个很大的衣服,边追边喊……这难道是杜安鹿在与村中孩童在玩鬼追马车的游戏?

    可那杜安鹿方才明明是大喊救命来着。

    陈小玉与那气喘吁吁的凌润云相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哇——”了一声。

    陈小玉道:“乡间孩童的娱乐真是丰富,少爷与我都生长在城里,对这返璞归真的娱乐方式真是一无所知啊。”

    凌润云气喘吁吁,拿着陈小玉给他的木棍拄在地上,眼睛和脑袋都跟着绕圈跑着的“狗车”转着圈儿。

    凌润云道:“要不我怎么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呢?若总是在城中坐井观天,许是那天就真变成了井底之蛙。”

    又道:“你看安鹿的小脸,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紧张,想来这游戏对孩童三人,都是很刺激的。”

    那狗仍转着圈儿跑着,陈小玉脑中生出了疑问。

    “什么三人?”

    凌润云移动着手臂指着杜安鹿道:“你看那屁股底下,不是还坐着一个小的?”

    陈小玉移了目光上去……

    大骇!

    她拔起腿来,也跟着那穿着过大的破烂衣服的牛停停一起追起狗车来。

    凌润云道:“小玉姐,往日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有童心的人吗?”

    那陈小玉还哪顾得上和他讨论童心,冲到前面去拦住两只黄狗。

    手中搓衣板子挥舞起来,有那那陈夫人抽陈先生的七分风范。便听得又是一阵木板子砸脑壳的声音,两只黄狗终于被陈小玉打晕,四脚抽搐着并排躺在了地上。

    那两只黄狗是倒下了,但由于是突然刹车,杜安鹿随着惯性摔到了一边。

    凌润云见状,便也是跑了过去,一把扶住了杜安鹿的肩膀。

    再看手底下的奶娃娃,脸被蹭破了指宽的一块皮,细小的血珠子从伤口渗出来,很快血便汇成了一片,从脸颊流了下来。

    凌润云看着心里直发慌,赶紧从怀中取出帕子来,将干净的一面翻了,按在杜安鹿脸上。

    杜安鹿吃痛,发出了“嘶——”的一声。凌润云还当她是被陈小玉挡了玩耍,心中懊恼道。

    “我应当拦着小玉姐来着,她怎么突然这么鲁莽……”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杜安鹿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懈了下来,在看见凌润云的脸确认自己得救了之后,手心上又钻心一样地疼了起来。

    杜安鹿伸出手,将视线从凌润云的手腕上越过去,看见自己两只手上的水泡全数被磨破,淌出黄色的水和红色的血液来。

    血水与地上的泥巴草叶混在一起,在痛觉之外更多了视觉刺激,让杜安鹿心中生出一阵委屈来。

    奶娃娃的小嘴扁了,小鼻子努了两下,终于忍不住,摊着两只小手哭了起来。

    凌润云一只手按在杜安鹿脸上,另一只手去抓杜安鹿的手腕。目光所及之处……,一时间也不知是杜安鹿的手和脸更疼,还是凌润云的心更疼。

    此处周围未见清水河流湖泊,马车上有水袋。

    他干脆蹲下身来,把后背面向杜安鹿。

    “上来!”

    那杜安鹿不明就里,吸溜着鼻涕问他:“干什么……呜啊……”

    凌润云转身看她血糊糊的小手,想来也是抓不住自己的。干脆心一横,见陈小玉与另两个孩子对峙在一起,完全没有注意这边,便一手抱住杜安鹿的肩膀,另一手在她腿窝下面穿过,腰腿部一个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

    杜安鹿只觉得忽悠一下,身体便腾了空。

    她如今再是三岁的奶娃子,也知道男孩女孩之间还是应当有些距离,这冷不防被人抱在怀里……

    少年通通的心跳声就在耳边,杜安鹿眼前是凌润云红了的耳朵和柔和的下颌。

    杜安鹿道:“放下我,这不对劲!”

    那凌润云怀抱更紧,不给她挣扎的机会。

    “我去带你洗伤口,不要乱动!”

    少年奔跑起来,杜安鹿眼前的景色也在急速后退。

    她好像飞起来了。

第一百零四章:上当了!

    狗被陈小玉打倒,牛传家的拖行自然就停了下来。

    牛停停终于追上了弟弟,慌忙上去察看。

    此时的牛传家终于发出了凄惨的哭声,脸上也是在地上被拖行出了许多血口,眼睛和鼻子都肿得通红,裂开嘴来,一颗门牙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手被狗绳子紧紧绑着,两个手腕上两圈弧形的伤口,绳子和手腕上全是血迹,惨不忍睹。

    牛停停心疼地将那绳子解开,口中还在不断咒骂。

    “该死的绳子,捆住了我家传家的手脚。”

    牛传家鼻涕眼泪一大把,说起话来也开始漏风。

    “我自己绑惹,怕狗跑惹……”

    那绳子被解下来,牛停停胡乱地将弟弟脸上和手上的泥土扒拉掉,牛传家疼得又是一阵哭嚎,手脚乱蹬之间将牛停停的脸和脖子又挠了几道。

    但此时的牛停停却全然没在意到自己身上的疼,反而紧紧盯着眼前拎着搓衣板子的女人。

    面前人现在也是发型凌乱,衣服上有一些细小的口子,但即使是这样,身上的衣物也不知比自己身上的好看又昂贵了多少。

    对着自家的狗一顿狂敲猛打之后,也是发丝凌乱,呼哧呼哧地喘着热气。

    陈小玉将小孩子们从狗身后解救下来费了不少力,现在也是正在缓神。

    见那女孩抱着小男孩,两人的面目极其相似,便是马上脑补出了两人的姐弟关系。而刚才与杜安鹿三人两狗之间的闹剧,想便是这几个小伙伴的游戏玩脱了,才弄出了危险。

    如此一来,自己便是那帮孩子脱离危险的英雄。

    被牛停停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小玉多多少少有点不好意思。等那男孩子哭声小了,陈小玉也站得累了,便与那女孩子道。

    “那个,我就不留名儿了。今日我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就不陪着你们了。恶犬我帮你们收拾掉了,不用再害怕了。你们回到家中也不用提我,我也一直很憧憬行侠仗义的侠客的,今日打恶犬一事,也让我十分爽利,心里畅快。”

    那牛停停当然不可能心存感激。

    自己的两条狗躺在地上四脚抽搐,这会儿估计是快完蛋了,嘴边已经吐出白沫来。

    弟弟是她带出来的,狗是弟弟带出来的。

    在奶奶和父亲那里四舍五入,便是她牛停停这个不长脸的东西弄死了自家的狗。

    陈小玉见那孩子看着狗,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是又抡起了搓衣板子,对着狗头给了两下致命一击。

    便听着狗头碎掉的声音,陈小玉也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露出些笑容,对牛停停道:“以后都不用害怕了,恶犬已除。”

    伸出手去揉揉牛停停乱蓬蓬的脑袋。

    “姐姐这就走了,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

    牛停停目光锐利起来,随后又收敛,一把将陈小玉的腕子捉住,道。

    “姐姐,你不能走。”

    陈小玉:“?”、

    牛停停道:“我弟弟受了伤,我要背着他。这狗是我家的,死掉了也能吃,放在这里不要就糟践了。我爹爹知道糟蹋粮食,便是要骂的。姐姐心肠好,要不也帮我把狗背回家里好不好?”

    牛停停的目光放得温柔,这会儿声音又恳切。陈小玉往远处看了看凌润云离开的方向,想便知两人往那马车上去了。

    就算没有自己,少爷也是能驾着马车进村子的。十几岁的人了,大抵也不用担心。

    再看牛停停,抱着个哭嚎的三四岁崽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她向来是见不得弱小的,便是答应了下来。

    将两只狗背在了身后,便与那牛停停顺着山楂林里不太明显的小路,走到了村子的主路上。

    这村子里真的像路上的烟袋锅儿老头说的那般,路边放着些陈小玉不认识的工具,还堆着灰色的土堆和条石之类,只是路边全没有人在做活,两人走在路上,多少有些空旷。

    那陈小玉问道:“小妹妹,你们村里的人不是要干活么?人都哪去了?”

    牛停停将背上的牛传家往上颠一颠,道:“现在是晚饭时间,人们都在吴爷爷家里,姐姐去就知道了。大家伙儿都在那吃饭,等到了,我要把姐姐的事情给大家说一说,村里的人一准会感谢姐姐呢。”

    陈小玉的脸红了红,但她腾不出手来挠头。

    便道:“都说了不用,怪不好意思的……”

    说话间,两人便已经到了吴家的门口。

    果不其然,这会儿大概是已经要开饭了,男人们也已经不干活儿了,几个人将碗筷摆到青条石临时搭建成的饭桌上,还有些正在石槽子边上扬起哗啦啦的水声,许是在洗手。

    炖南瓜的香味儿弥漫在院子里,让陈小玉心里呕了呕。她将狗腿抓紧,跟着牛停停往里走。

    她一个陌生人走到吴家的院子里来,有人看了她几眼。便也挪开了目光。可她手上的狗应该是比她更被人熟识,很快便有人跑过来了,对身边的牛停停道。

    “停停,你家的黄狗怎么死了?我天,这脑壳子稀碎,怎么弄的??”

    这一喊,也有人围了过来。

    “停停,你弟弟的脸怎么了?”

    “传家这是遭了贼吗?”

    那牛停停将突然受到关怀而剧烈哭嚎起来的牛传家放在地上,随后跑回去关上了院子的大门。

    陈小玉一手板子,一手狗腿,全然不明就里。

    便听着吱嘎声过后,便是哒的一声门紧紧扣上,那牛停停的声音立刻不像刚才与自己说话一般温柔,变得尖锐凌厉起来。

    “快抓住她!那个抓着我家狗的坏女人!”

    “她是坏人,她和那杜家的狗崽子是一伙儿的!打死了我家的狗,还想跑!”

    林家村向来民风朴实,别说打死别人家的狗,就连薅别人家两根菜的事情都不会发生。这陈小玉“坏人”的出现,一下子将大家的神经调动了起来。

    很快,人们将陈小玉围在了中间。

    陈小玉道:“不是,这可能有点误会……”

    便有人很快指出。

    “你看她手上的搓衣板子,上面沾了血。”

    “这玩意就叫凶器,对吧对吧!”

    “卑鄙的外乡人!”

第一百零五章:陈小玉的身份

    刚才看起来还是很和蔼的村人,现在在陈小玉的身边形成了严严实实的一圈包围圈。

    陈小玉一手拎着狗,算是赃物……

    另一手拿着沾着血迹的搓衣板子,算是凶器……

    再加上自己是外乡人,牛停停又是信誓旦旦地指认了她这个凶手,陈小玉纵是有再多的话说出来,也是难以开脱,百口莫辩。

    但陈小玉还是准备尝试一下。

    她一把将搓衣板子和狗全扔到地上,将两个手举起来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危险性。

    迎上父老乡亲的目光,道。

    “我说我刚才看见这姐弟俩刚才在滑雪橇,不是……滑狗撬,你们能不能信?”

    便是有人质问陈小玉道。

    “你说滑雪橇,那便是有狗后面还要有车,你说那车在哪里?”

    陈小玉想了想刚才拖行的场景,便是指着满脸血糊糊的牛传家道。

    “他自己便是车……”

    牛传家这会儿在牛停停的怀里,本来便是脸上嘴巴都疼得厉害,让陈小玉一指,也不知道哪来的委屈情愫,哇哇大哭起来。

    仍是亘古不变的破口大骂。

    “介个贱女人,打使了呜家的斗。”

    他说话漏风,但村里人也大概分辨出了说的是什么。

    这便是陈小玉被又指认了一次,陈小玉忙着摇手道:“是我打的,但是当时这孩子被狗拖行着,看起来很是危险,我也是迫于无奈。不然你可以问问……”

    她想说可以问问村里的杜安鹿,但一眼扫到牛停停狠毒的目光,总觉得这时候不应该把杜安鹿卷进来。

    既然当事人两个孩子都一口咬定她是坏人了,她便是无话可说。身边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可能打出去了,大不了赔钱。

    这时候有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是个高大的男人,他径直走到牛停停身边,目光阴郁些,从牛停停怀里接过了牛传家抱在怀里。

    两个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牛停停,直看得她冷汗都下来了。

    那人问道:“停停,你说,是你和弟弟在一起玩的时候,看见了她打死了咱家的狗吗?”

    这人正是牛停停和牛传家的父亲,他看了一眼狗又看牛停停。

    陈小玉觉得奇怪,这人看狗的目光好像都比看那女孩子更亲切些似的……

    牛停停答话的声音十分微弱,下巴颏都快缩进脖腔子里了,嗫嚅着答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亲眼见到……爹爹,这事儿都怪她!”

    牛停停说话间,那男人的脸色却是更加难看。

    话音刚落,便听着响亮的“啪啪”两声,这男人便是两面开弓,两个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牛停停的耳侧。

    旁人都能听出这两声并不清脆,闷闷的,硬是扇得极其结实。

    牛停停两边的脸上立刻红得昌了起来,两只耳朵里面仿佛有两丛蜜蜂在嗡嗡直叫。

    不光是疼,连意识都不那么分明了。

    她倒在地上,似乎有人围了过来,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便是她爹爹的声音,又冷又可怕。

    她努力地辨别。

    “小贱人,弟弟……带不好……死了……不如狗……”

    牛停停嘴里腥甜,觉得嗓子眼儿里有什么东西,吐了一下。

    ……

    那陈小玉纵是被牛停停冤枉了,忽地见到一个男人将女孩子打倒在地,她还是和几个人一起到了牛停停身边。

    她见那牛停停嘴角流出血来,立即对面前的男人生出些憎恨来。

    她顾不得自己的“坏人”身份,道:“你怎能这样打一个女孩子,她的家人在哪里?”

    便听着牛停停一声咳嗽,吐出一口血沫子来,那血沫里边还有个白生生的东西在地上蹦跳。

    待停下来,才看出是一颗牙齿。

    陈小玉简直要发狂,她道:“简直没有王法了!你们村里的人都是瞎的吗?就容许这么个男人欺负女孩子!”

    说罢,身边有人小声对陈小玉说了一声。

    “清官难断家务事,就不要管闲事了。”

    “打她的就是他亲爹,你一个外人……”

    陈小玉大骇,她想不到亲爹爹怎么可能对着自己的女儿下此毒手。

    她看着哭都不敢哭的牛停停,似乎一下子理解了牛停停为什么要拉着她来,将狗的事情全都赖在她身上。

    又气又心酸。

    那男人似乎不解恨,在身上擦着手,道。

    “都是下贱的东西。原想养大点随便卖个人家,结果连弟弟和家里的东西都看不住,干脆现在就扔到渠里溺死算了,简直浪费粮食。”

    说罢,便是一只手抓到了牛停停的脚腕子上,却被陈小玉一记手刀打开。

    若是在城里,她陈小玉是断然不会让别人在她面前说狠话的,更不要提当着她的面打女孩子。但人生地不熟,她便也只能把一口气吞在肚子里。

    便将那牛停停扶坐起来护在身后,压着火气对着那男人道。

    “狗的事,不过是赔钱。我可以应。”

    说罢,从身上掏出凌家的牌子来,她本想说自己是个下人,但觉着仿佛这时候和凌家套些近乎对自己更有利一点,道。

    “我是那城中大户凌家的亲戚,你们随便找个人去凌府找陈先生,将事情说了,自然会赔钱过来。”

    再一次挡开那男人伸来的手,陈小玉目光坚定。

    “凌家的牌子你们是不认识么?这孩子,反正你要是要溺死的,多少钱,我买了!”

    那男人不为所动,从齿间呲出一口气来。

    “一块破牌子,就想骗我。你若真是那大户人家的,还用到村子里来打狗,偷狗?”

    陈小玉刚刚算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这属实是与大户人家的身份矛盾了,一时间便也是语塞,不知如何解释。

    ……

    杜家四个兄弟正提着装着炖南瓜的大盆和蒸饭的大木桶,在林秀儿和杜春生的指挥之下,从后院厨房出发,躲过一路上的小坑洼和台阶,将晚饭送到前院来。

    刚走过月亮门,便看见人们闹哄哄地围成一圈,杜春生一家看了一面墙一般的后背。

    这是等着吃饭的功夫,吴伯又开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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