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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跃千愁     半仙txt下载     半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一零章 棺中人

    三洞主双手还是虚抬着的,愣愣抬头看着上面飞灰湮灭的地方,再看看空空的两手,很是无语。

    他还想抓住这个云兮撬开她嘴巴,问出小云间的所在,结果呢,就这样没了?

    棺椁周围的数人几乎都有些懵,唯独柳飘飘暗暗松了口气。

    云兮是知道她和庾庆成了伙的,这邪魔要是落在了千流山的手上,回头让千流山知道了她在说谎,那根本不是她能吃得消的。

    她也是逃出地宫前,看到了云兮附身的鬼胎那个异常,以为云兮被压死了,所以才敢指点开挖的。

    谁想挖出的云兮居然没死,而且是活得好好的,那一刻,她心中是有点慌乱的。

    现在好了,终于结束了。

    咚咚咚,那个白衣书生突然伸出手中扇子敲了敲那具摆在石台上的棺椁。

    几人闻声看去,别说柳飘飘,其实连洪腾也搞不清这白衣书生是什么人,但都能看出这位在三洞主跟前的泰然自若。

    洪腾之前也问过,然三洞主只一句“是我朋友”就打发了。

    “这里面还躺了个。”白衣书生对三洞主提醒了一声。

    三洞主立刻走来,伸手摸着棺椁查探了一阵,哼了声,“居然是纯金打造的,里面躺了什么人,是那个冠风扬不成?”

    洪腾道:“应该不是,冠风扬的尸体我们早年在主墓室见过,已成了一具干尸,被司南府的人翻东西给翻落在了棺材外面,还是我们随手做好事给装回的棺材里。”

    “能让云兮垂死也守着的棺椁,难道说,还有比冠风扬更重要的人不成?”三洞主有些疑惑,旋即挥手示意,“打开!”

    在他面前,洪腾等人也只有打下手的份,皆上前伸手寻找开启的方式。

    好在也不复杂,就是一尊互嵌式的棺椁,两个人一头一尾就将棺椁顶盖给抬开了。

    其他人立刻跳上了石台往里面打量,结果发现里面还有一顶金缕帐子,隐约能看到帐子里面躺了个人,其人身上还穿着铠甲,体表隐隐有邪气缭绕。

    阳光通过金缕帐子的缝隙照入,亦令里面的人身上滋滋冒烟。

    三洞主立刻挥手道:“搬回来,盖上,快搬回来,快挡住阳光。”

    柳飘飘和那位大掌目抬着的棺椁盖子还没放下,闻言又赶紧抬了回去,将盖子盖回了棺椁上。

    三洞主又指了角落里太阳晒不到的地方,“抬那边去。”

    有了云兮的前车之鉴,大家都懂他的意思。

    柳飘飘和那位大掌目只好再打打下手,联手抬起了整个棺椁,跳下石台,搬到角落里的阴暗处才放下。

    之后,走了过来的三洞主伸手把住棺椁一角,随手就将棺盖给掀翻到了靠石壁的那边,隆一声响。

    里面的金缕帐子还在,就像是一顶蚊帐。

    没了阳光照射,这次里面倒是不再滋滋响的冒烟了。

    三洞主抓住金缕帐子,唰,直接挥臂一把扯开了,也不管上面那亮闪闪丁零当啷的黄金亮片,顺手就扔在了靠石壁的棺盖上。

    众人立马往棺椁跟前凑,齐刷刷往里面瞅去。

    里面躺了一名武将装扮的魁梧男子,一身铠甲,面目栩栩如生,虬髯,肤色铁青,两颗尖尖的青色獠牙很醒目,自然顺放的双手十指上也长了尖锐的青色长指甲。

    一看这人装束,大家就能联想到是什么人,三洞主狐疑道:“如果你们以前在主墓室里看到的那具干尸是冠风扬的话,那这个武将又是谁,你们不觉得这个才更像是冠风扬吗?”

    众人默默点头,确实,从云兮的重视程度来看,这个才有可能是冠风扬。

    洪腾道:“这么一看确实可疑,司南府当年率先闯入主墓室,把冠风扬的遗体都给弄了个乱七八糟,而那个云兮却一直没管,可见我们以前看到的那具干尸确实可能有问题。有可能是障眼法,这具可能才是真正的冠风扬。”

    柳飘飘在旁不吭声,实际上她一看到这棺材里有人,就猜到了是冠风扬。

    她之前逃出地宫时,听了云兮和庾庆的对话,云兮说的清清楚楚,所谓的给冠风扬陪葬的云图只是诱饵,想也能想到,云兮不太可能把诱饵和自己丈夫的遗体放一块。

    然而她心里有数却不会说出来。

    三洞主盯着棺椁里的人,直摇头:“也不知这两夫妻究竟是怎么想的,女的变成了邪魔,男的明显又变成了僵尸,两夫妻连死都不肯死个安生,到底想干什么?”

    白衣书生语气平淡道:“不管那个云兮变成了什么,也确实以某种方式活了几千年。既然之前的干尸可能是假的冠风扬,那么司南府这次的行为就能解释了,司南府应该是知道了早先找到的冠风扬是假的,这次是冲真遗体来的。”

    他目光落在了棺椁内的遗体上,“也就是说,真正的陪葬物最大的可能是在真正的遗体旁。”

    “云图!”三洞主脱口而出,眼睛放亮光,当即俯身趴在了棺沿上,伸手先放在尸体上探查了一下,确定是没了反应的死物后,这才开始在尸体上到处翻查。

    翻着翻着,他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尸体上的淡淡邪气似乎停止了散发,不但停止了,似乎还在往回收缩,在吸收内敛。

    一旁观望的人也发现了,惊疑之际,忽见尸体的双眼骤然睁开,一双眼珠鲜红醒目到吓人,给人血汪汪的感觉,多看上两眼能让人做噩梦,邪气凛然。

    “小心!”

    除白衣书生外的几人,几乎同时发出惊呼。

    三洞主亦猛偏头看去,看到了尸体的双眼,大惊,猛抬身而起。

    那僵尸的手突然动了。

    噗!锋利爪影如刀,已一掌切入了三洞主的心脏部位。

    连千流山三爷的实力都着了道,那僵尸的出手速度之快,可想而知。

    此情此景,令众人大惊失色。

    三洞主虽措手不及慢了些,但还是一把抓了那僵尸的手腕,没让那只手爪在自己胸膛内乱来,同时另一手抓住了僵尸另一只插来的手爪。

    躺在里面的僵尸猛然而起。

    也不知是三洞主起身把僵尸带了起来,还是三洞主被僵尸推着飞了起来。

    一人一尸弹飞而起。

    僵尸身上黑红交织的邪气瞬间浓烈,如风云缭绕,狂涌向对方,獠牙大口张开了就咬,狂暴不已。

    三洞主紧控住了对方双臂,僵尸也就无法咬到他,一身的修为也挡住了冲击而来的浓郁邪气。

    纠缠在一起的双方,双双落在了阳光下。

    “嗬…”

    烈日一照,僵尸身上邪气顿被压制,身上被阳光烧的滋滋冒烟,仰天一声怒吼,明显痛苦不堪,摇晃着想摆脱逃离。

    然三洞主的震怒显而易见,死活不肯放它去躲阴凉。

    一旁的白衣书生忽淡漠提醒一声,“它身上还没搜明白。”

    闻听此言,三洞主立马撒手推开了僵尸。

    那僵尸一脱身,迅速闪身躲在了阴凉处,龟缩在一角,如受伤的野狗般,低沉喘息着,身上的邪气又渐渐浓郁了起来。

    它不敢再冲阳光里的人去,赤红如邪魔的双目骤然盯向了阴影下的众人。

    白衣书生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看着它。

    邪气荡涌,僵尸突然快如魅影般袭来。

    洪腾等人大惊,能让千流山三爷吃亏的东西,他们只怕未必能挡的住。

    谁知画风骤然一变,如魅影而来的僵尸突然就静止了。

    白衣书生手中的折扇不知什么时候合拢了,耍在手中,扇子一头貌似轻飘飘点在了僵尸的肩头。

    只这么轻轻一点,便将以千钧之势冲来的僵尸给定住了,定的那僵尸连爪子都无法动弹一下,笼罩在其周身的邪气亦凝聚的波澜不惊。

    扇子稍下压,那僵尸便噗通跪在了白衣书生的跟前。

    洪腾等人瞠目结舌。

    “生前也算个铁血人物,不当留的时候,该走就走,何必这般不痛快,把自己弄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何苦来哉。说吧,说出来我给你一个体面,云图在哪?”居高临下的书生质问那僵尸。

    然那僵尸稍得轻松,只会如野兽般“嗬嗬”嘶吼,挣扎欲咬,看不出一丝人的正常反应。

    书生凝视了一阵,一只手放在了他额头查探,松手后渐渐皱了眉头,“还当你如云兮一般,原来真是个灵智已失的行尸走肉。”

    他手中的扇子也收了回来,又拨拉开了,转身摇着扇子对洪腾等人道:“把它从头到脚扒干净仔细搜查一遍。”

    洪腾等人还来不及回话,看到僵尸又起,又要袭击书生,已是瞪大了双眼惊呼。

    他们的“小心”二字还未出口,书生连头都不回,手中的折扇已向后一扇。

    未见风起,洪腾等人却感觉现场的空气被那扇子一挥之下给排空了,似乎连肺腑里的空气也被那一扇子给抽干榨空了。

    僵尸如流星般倒飞了出去。

    轰!

    地面烟尘震颤,洞壁皲裂如蛛网,只见洞,不见人,僵尸如石头撞进了豆腐里面一般。

    书生冷眼斜睨,回头看,忽隔空一爪抓去,僵尸的人影又从洞内拔了出来,瞬间到了甩手的书生跟前,如一滩烂泥般倒在了他的脚下,一动不动。

    洪腾等人满脸惊骇地看着书生,若不是知道那位大圣是半妖怪,真的要怀疑这位就是了。

第二一一章 分手

    书生挥手一指丧失了反抗能力的僵尸,洪腾等人立刻上前对僵尸进行搜查。

    真正是从头到脚都扒了个干净仔细检查,甚至检查了僵尸身上是否有纹身图案。

    从头到尾,书生都在旁看着,监督着他们的搜查。

    确定了什么都没有后,书生道:“你们夫妇的这段尘缘,还是彻底了断吧。”一扇子将僵尸给扇到了阳光下。

    “嗬……”

    四肢百骸皆被震断的僵尸在阳光下惨嚎,扭动的身躯快速化作飞灰。

    没多久,地上便只剩了一堆粉尘,书生扇子扇开那粉尘看了看,也没有看到自己想找到的东西,这才将注意力分散在了三洞主的身上。

    三洞主闭目在烈日下,胸膛伤口已不再淌血,但却在冒着丝丝缕缕的邪气。

    走到跟前的书生问:“怎样?”

    三洞主睁开了双眼,“有点邪门,侵入血肉的邪气,我竟迟迟难以逼出来。没事,我慢慢来。”

    见他说没事,书生也就没再多问,先是走到了那石台旁,将石台仔细检查后,忽一掌将石台给震成了齑粉,扇子轻轻扇开粉尘,完了也没有见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之后,他又走到了那副金棺旁,围着棺椁上的精美花纹观察了一阵,一时间也没看出什么名堂,遂挥手连甩,那金缕帐子飞落回了棺椁内,顶盖也嗡隆翻落了回去。

    书生旋即一脚将棺椁踢飞,人亦迈步登空,踩在了棺椁上,手中摇着折扇,人与棺椁一同徐徐漂浮升空。直到飘出了深渊似的巨大地坑,人与棺椁才凭空浮停,转动着找准了方向后,突然嗖一声掠空而去,那场景宛若凌空御剑一般,只不过御的是棺材。

    地坑外忙碌的群妖们看傻了眼。

    深渊内的洪腾等人再次满脸惊骇,能浮空停顿已是不得了的修为,何况还带着如此沉重的棺椁御空飞行。

    众人皆在揣测,此人究竟是谁……

    数日后,曲终人散,四方云集而来的妖修陆续散去,给见元山一带的大地上留下了一块巨大的疤痕。

    群妖只管开挖,不管回填,就这样走了,见元山自己也没有再管的意思。

    当一切都归于平静后,柳飘飘才来到了山中洞窟与躲了许久的庾庆等人碰面。

    获悉可以走了,庾庆等人自然要问情况如何。

    得知云兮已曝晒而死,飞灰湮灭,庾庆心头的隐忧总算是化解了。

    谁知他刚松了口气,柳飘飘又冒出了另一茬,“对了,那个秦诀你要小心点。”

    庾庆不解,“我小心他干嘛?”

    “你们三人鉴元斋的身份,我告诉了他……”柳飘飘把自己准备解决掉秦诀却出了意外的经过讲了下。

    三人顿时惊了,南竹失声道:“大掌卫,我真的要喊你姑奶奶了,你能解决掉他就解决,解决不掉就算了,干嘛要说出我们三人鉴元斋的身份,你这一说,他肯定要认为是我们出卖了他。”

    柳飘飘抱歉,“我只是想找个动手的借口,没想到他会冒出赤兰阁的身份来。”

    南竹:“那你就干脆点,直接做掉他啊,背地里下毒手也行呐。”

    柳飘飘:“我说了,千流山的三爷发话了,我不好再动了。”

    庾庆叹道:“你把事做个半拉子,这样一来,他以后还不得找我们算账啊?”

    柳飘飘鄙视道:“前怕狼后怕虎的,那就别起歹心谋人性命,敢起那心思就要敢承担后果。”

    这话说的,师兄弟三人竟无言以对。

    柳飘飘废话也不多说,拨开遮掩在洞口的藤蔓,看到一队人已经朝这边来,“好了,准备出发吧,跟着他们出山就行。”

    庾庆:“就这样光明正大跟着出山?”

    柳飘飘:“那是一队定期来这边干活的工匠,说好了会安排人护送他们离开,他们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跟上离开便可,巡山的见到也不会怀疑什么,有什么事我会帮你们应承。好了,别啰嗦了,下去吧。”

    庾庆拨开了藤蔓,正要从山壁上跳下之际,忽回头问道:“我们算是朋友吗?”

    柳飘飘默了一下,“不算。”

    庾庆苦笑,但还是回了两个字,“谢谢。”说罢直接纵身跳了下去。

    南竹对柳飘飘拱了拱手后跳下,牧傲铁亦如此。

    三人到了下面,等到那队工匠来到后,便跟在了后面,不慌不忙地随队离去。

    柳飘飘站在山洞的洞口目送了好一阵……

    半下午的时候,工匠队伍出了山,到了官道上,师兄弟三人才与那些工匠分开了,先窝在了路边的树下。

    去哪?这成了他们首要面对的问题。

    正商量之际,南竹忽冒出一句,“你们说,云兮说的那个‘小云间’所在是不是真的?”

    三人忽然都安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牧傲铁:“她自己说是假的。”

    南竹:“她见老十五背叛了,她自然要说是假的,问题是她前后两次提到的都涉及了似乎相同的地方,要不,我们去看看?”

    庾庆没好气道:“老七,若是真的,怎么可能随便告诉我们。莫非你也想长生不老不成?

    你也不想想,那仙家洞府真要有什么长生不老的办法,她还用把自己给弄成个不人不鬼的样子吗?她自己早就求长生去了。连她都得不到的东西,真不知你这样的世人为什么还要想象的那么好,自己骗自己呢?”

    南竹反问:“谁说找仙家洞府就一定是求长生了,你说你冲什么来的见元山?咱们都清楚,咱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赚钱,没钱就买不起修炼资源,没修炼资源咱们修为就无法快速提升起来。”

    牧傲铁:“假的可能性比较大。”

    南竹:“我就问你们,不管真假,既然知道了目标地点,你们真憋得住不去核实一下?”

    三人又安静了。

    庾庆忽道:“我憋得住,假的就是假的,没必要去浪费时间。两位师兄,经过这次,我算是深刻反省了,你们也看到了,咱们差点就丢了性命,我是真不该带你们出来冒险。”

    他转过身去,伸手到衣服里面一阵掏,再转身面对时,拿出了两张面值分别是一百两的银票,“这次差点害你们丢了性命是我不对,一点点小小心意,就算是我赔礼道歉了。就当是路资了,你们回观里去吧,路上省着点用。”

    主动给钱?两位师兄顿时一副活见鬼的反应。

    牧傲铁问:“你不回去?”

    庾庆:“老七说的对,咱们修为想提升起来就得要有修炼资源,我身为掌门肩负门派重担,我得想办法去搞钱呐。”

    南竹:“你去哪搞钱?”

    庾庆:“我想好了,我得去京城,以阿士衡的身份摆摊卖字去,应该能赚点钱。”

    南竹:“那我们陪你去好了,我们还能帮你打打下手。”

    牧傲铁嗯了声,“没错。”

    庾庆摇头,叹道:“柳飘飘的话你们都听到了,那个秦诀是什么背景?赤兰阁,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吧?秦诀知道被我们卖了,迟早是要找我们算账的,何况京城的水深的很,我确实不想连累你们。再说了,写两个字而已,也不用打什么下手,你们回去吧。”

    南竹:“出来之前,小师叔再三交代了我们,一定要护好你的安全,你没回去,我们回去了没办法向小师叔交差。”

    牧傲铁嗯了声,“是的。”

    庾庆见他们没完没了,当即翻脸了,“你们保护我?拿什么保护我?还给脸不要脸了,没看出你们自己是累赘吗?没看出我是想甩掉你们两个累赘吗?一旦在京城遇事,我一个人说跑就跑了,拖着你们两个,我怎么跑?”

    这简直是羞辱,牧傲铁顿时一脸愠怒,就要反驳。

    南竹抬手打住,拉住了他,“行啦,他就这翻脸贼的德行,目无尊长惯了,跟他讲道理是对牛弹琴。”拉住牧傲铁后,又指了指庾庆手上银票,“这么远的路,才两百两银子,连匹好脚力都买不上,你这是要我们走回去吗?再加一点。”

    “为什么要买好脚力?有的骑不就行了,花别人钱不心疼是吧?”庾庆一顿嘲讽,手上银票一抖,“就这么多,要就要,不要拉倒,愿偷愿抢自己想办法去。”

    “行啦行啦,算你狠。”南竹作罢,一把将那两张银票抢到手,给了一张给牧傲铁,然后推上牧傲铁就走,“走吧走吧,跟这翻脸贼没什么好说的。”

    庾庆站在树下负手目送,偶尔摸摸小胡子。

    走远了些后,不时回头的牧傲铁道:“你不会真以为他会去京城卖字吧?”

    南竹哼了声,“我信了他的邪还差不多。就他那求财若渴的德行,他要敢去京城卖字赚钱,还用等到现在?他绝对是有什么顾虑不敢吃那碗饭,不然绝不会客气。一百两也不少了,有钱就先拿着…行啦,别回头看了。”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

    确认两位师兄走远消失了,庾庆这才眉头一挑,捋了把马尾辫,转身朝另一头而去。

    相反方向,下坡路段的山林中,南竹和牧傲铁摸了回来,低身潜伏在林中鬼鬼祟祟偷窥。

    “走了走了,跟上。”南竹挥手一声。

    两人当即在官道一旁的山林中潜行,保持着距离跟在庾庆后面,庾庆偶尔回头看时,两人迅速矮身躲藏不动,就这么一路跟着,浑然忘了当初遇险时的想法。

第二一二章 泞州行

    天黑前,庾庆赶到了一座小县城,街头随便逛了逛,买了身衣裳后,四处寻找当夜落脚的点,看哪座客栈好,他就进了哪家。

    躲在墙角的南竹立刻挥手招后面的牧傲铁上前来看,“你看看,你看看,这畜牲,带着我们的时候,就随便找家客栈凑合,独自一人时,就挑好客栈住。”

    噼里啪啦骂了一通,两人才从拐角处出来,直奔庾庆进的那家客栈。

    走到门口,差点吓一跳,发现庾庆还趴柜台前登记,两人赶紧缩身躲在了门旁。

    等到庾庆被领去了客房,两人又赶紧到了柜台前,也要了间房。

    牧傲铁负责登记,南竹则借口看看客房环境,先一步朝客房方向摸了去。

    待到牧傲铁被客栈伙计领到客房这边来,南竹已经摸清了庾庆住哪一间。

    庾庆住的是单间的上房,两人住的是双铺的下层,守在了上下楼的楼梯旁。

    从这一刻开始,两人轮流放哨监视,只要楼上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立马有一人过去从窗缝里看经过的是谁……

    洗漱沐浴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庾庆清清爽爽下了楼,直奔客栈大堂,唤了小二过来,好酒好菜点上。

    自从进了古墓后,到如今差不多快一个月了,几乎是没吃过什么东西,如今可谓是要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好酒好菜上了桌,美滋美味,独自一人好好享用着。

    南竹和牧傲铁悄悄摸到了大堂的跃层,也点了吃的。

    两人不时伸头到扶栏处,不时往下瞄了两眼,见到庾庆那一桌的丰盛,摆不下的菜甚至都叠层了,南竹又忍不住低声咒骂,“这畜牲,带我们吃的时候纯粹就是凑合,凑合了还要算我们欠他的,还要给我们记账,你看看他自己那叫一个会享受。”

    对此,牧傲铁倒是没表示什么。

    之前从玲珑观出山时,一行奔赴幽角埠,小师叔没给庾庆钱,那一路上,他们两个也一样对庾庆很吝啬。

    两人好吃好喝的时候也一样不给庾庆,庾庆只有在旁眼巴巴抱着大饼啃的份。

    稍候,两人的酒菜上来了,也好还,只是没庾庆那么浪费而已。

    事实上,人间普通的消费方式和修行界的消费完全没法比,不像修行界动辄就要几千几万两那种。

    庾庆吃饱喝足后,桌上还剩了许多的食物,他喊了伙计,让伙计拿了油纸过来,将所有剩下的食物全给打包了,又让伙计全部拿到了客栈外,发给了那些在街头艰难乞讨的乞丐。

    庾庆自己没有出去,他在柜台旁和掌柜的聊天,打探前往泞州的路线……

    一夜休整,次日半上午,神清气爽的庾庆才结账离开了客栈,去市场买了匹马,后从西城门方向驰骋而去。

    一路一个人,独自欢乐,是自由自在的感觉。

    上午的阳光,少了霸道,赋予大地的色彩,斑斓多姿,给人温暖和轻松。

    一路不疾不徐地跑了几十里路,前面有两骑,渐渐被他靠近。

    不知是不是错觉,前面两骑的背影看着很熟悉,一宽阔,一魁梧。

    庾庆加快了速度赶上去,侧面一瞅,不用看到正脸就认出了是谁,除了老七和老九没别人。

    南竹和牧傲铁闻声偏头一看,皆吃了一惊的样子。

    三双眼睛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一阵。

    庾庆沉声道:“你们干什么?”

    南竹:“回玲珑观。”

    庾庆:“回玲珑观是走这个方向吗?是走这条路吗?”

    南竹反问:“去京城好像也不是走这条路吧?”

    庾庆明白了,自己想吃独食的企图被两人识破了。

    如同南竹之前说的,既然知道了所谓的小云间所在地,不管是真是假,谁能忍得住不去看看?

    万一是真的,万一真的进了仙家洞府,随便弄些宝贝就发财了。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他想一个人独吞,让这两位师兄去了、参与了,那肯定是要分享的。

    也还是那句老话,他这个掌门想掌控住玲珑观的钱袋子。

    现在被人扯破了遮羞布,他顿时恼羞成怒:“你们想干什么?”

    牧傲铁:“你想干什么,我们就想干什么。”

    南竹两边劝,“都别激动。老十五,你看,我们也是一片好心,是来帮衬你的,这也就是同门师兄弟了,换了别人,哪有这好事。”

    庾庆:“帮什么帮?就你这身材,是来帮忙的吗?分明是来捣乱的。”

    南竹怒道:“不要人身攻击,这和身材有什么关系?胖一点也是条好汉,也照样能搬能扛,做点事还是没问题的。怎么,胖一点就不让活了?老十五,我告诉你,你不要太霸道了!”

    他这话已经算是忍着了,若不是考虑到一路上还要花人家的钱,大不了一拍两散,犯不着偷偷摸摸费这心思。

    庾庆:“我人身攻击?我们三个这体型凑在一块,只要知道我们的,一看就知道我们是谁。让秦诀知道了的话,会不会让你胖子活下去还真是个问题。”

    南竹:“大不了易容!”

    庾庆顿时惊为天人,“面目可以易容,胖怎么易?”

    “……”南竹有点哑口无言,也有些悲愤,“跑到泞州去了,他怎么认,总不能全天下都是他的耳目吧?老十五,你就是想吃独食,别找那么多理由。”

    庾庆嘿嘿:“行,随便,我还懒得管你们!”说罢马鞭连抽,加速驰骋。

    南竹和牧傲铁立刻扬鞭疾追。

    然两人的坐骑确实是便宜货,跑不快,实在是两人手上的本钱太少了,买不起贵的。

    加之两人的体重在那,对马匹也确实是个有力的负担。

    没有好马,南竹有一张好嘴,眼看距离越拉越开,当即大声嚷嚷道:“老九,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走,反正我们知道地点在哪,反正不到明年第一个朔日也进不去,跑再快也没用。再说了,谁能先找到地点还不一定!”

    言下之意很简单,想甩掉我们?没门!

    前面的庾庆听的咬牙切齿……

    泞州。

    地处锦国之南,气候温润,四季如春,雨水丰沛,有利于农作物,因而物产丰饶。又因位在南部海滨,加之境内河道水网交织,有大江大河数条,直通大海,也算是航运和海运重地。

    总体来说,在这个世道,泞州算是个较为富饶之地。

    泞州城,也是泞州首府,在富饶这个方面越发体现的明显。

    城外,船舶码头直达,装船卸船一片忙碌景象,大大小小的货仓数不清。

    城内,车水马龙,有锦绣荣华,有贩夫走卒,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船行桥下,两岸酒肆商铺,一间窗口内,是庾庆与牧傲铁对坐的半截身影,隔壁窗口是南竹和一名四十来岁的汉子推杯换盏。

    汉子名叫郭文甘,州府的一名刀笔吏,是南竹克服了面对官吏的心理阴影主动结交的。

    结交的目的就在一旁凳子上放的厚厚一摞《泞州志》和《泞州全图》。

    没办法,云兮生前给的唯一地名就是一个叫做“石矶湾”的小镇,泞州这么大,师兄弟三人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路上问过一些泞州人士,没人听说过什么石矶湾。

    也就敢路边问问,不敢大张旗鼓地到处打听。

    后来三人一想,想从偌大个泞州找到那个小镇,还是要俯瞰全局才行,于是直接跑到了泞州州城,于是才有了眼前一幕。

    然而三人把《泞州志》和《泞州全图》给反复翻了遍,也没能从众多的小镇中找出一个叫石矶湾的地方。

    三人有点担心,毕竟是三千年前一个小镇的名字,谁敢保证没更改过?

    问题是地方志上的古地名中也没有发现“石矶湾”这个名字。

    借着还东西的说辞,把郭文甘喝了个面红耳赤后,南竹才将话题转到了那两部东西上,指着说道:“郭兄,这州志好像有点不对呀,怎么感觉许多地方的载述断断续续的?”

    郭文甘反问:“怎讲?”

    南竹:“你看,我举个例子,地方历任主官,志上一般都有记载,但许多地方明显短了层,感觉有不少的丢失啊!”

    郭文甘哈哈一笑,“锦国一统之前,哪个地方没被战火肆虐过?许多东西都毁在了战火中,这种文志都是能修则修,至于能恢复多少,也无非是看能找到多少相关文卷,有缺失很正常。”

    南竹皱眉道:“那也就是说,想看到绵延不断的完整州志已经不可能了?”

    “那是不可能了。”郭文甘摇头,旋即又一顿,迟疑道:“有一个地方也许能看到较完整的。”

    南竹立刻追问:“哪里?”

    郭文甘:“闻氏藏书阁。”

    南竹又请教:“不知位处何地?”

    郭文甘顿时讶异,“泞州闻氏,已在泞州延续了两千五百多年,背后站着一个修行大派,是真正的名门望族。锦南三大家族之一的闻氏家族,南兄没听说过吗?”

    南竹感觉有所耳闻,却没什么印象,嘴上忙道:“闻氏家族啊!听过听过,但那个什么藏书阁,我这个外地人却是头回听人提起,愿恭听郭兄点拨。”

第二一三章 招丁告示

    郭文甘举杯与之对饮,放下了酒盅,容了对方给自己斟酒,有些微醺地摇头晃脑道:“青莲山,修行界顶级的灵植门派之一,而闻氏先祖正是青莲山的开山祖师。

    那个闻氏先祖不一般呐,不将掌门之位传给自己儿子,反而传给了外人,传给了自己弟子。为免门派内部纷争,还勒令自己儿子退出了门派,不让儿子再过问门派内部的事,硬生生让自己儿子成了个闲人。

    闻氏先祖留了祖训,只要青莲山在一天,闻家后世子孙便不得再修行,以免后人借他名义让门派为难。

    可以说,这条祖训一直压着整个闻家的后世子孙。

    青莲山也因此感恩,默默站在了闻家的身后,闻家后人遇上灾难的时候,青莲山不会不管,可谓多有扶持,这也是闻氏能绵延兴旺两千多年至今的原因。

    闻氏先祖的后人不能从武,文风由此兴盛了起来,你想想看,两千多年的历代藏书啊,那哪是一个书房能放下的,肯定要修一个藏书楼才行,于是闻家内部就修了个名叫‘文枢阁’的藏书楼,里面那叫一个包罗万象。”

    南竹两眼放光,“如此说来,闻氏藏书阁里应该有保存最完整的州志?”

    郭文甘举杯小嘬,“他们那可能也不叫什么州志,但闻氏能在乱世幸存至今,泞州的各种变迁在闻氏这边应该是记载的最完善的,他们族中有专门负责修书的人,会不断补录。你要找的那个什么,什么来着?”

    南竹觍着脸笑道:“祖先故地。”

    郭文甘:“哦,对,祖先故地,闻氏藏书阁里应该能找到与古地名相对应的地方。不过…闻氏藏书阁恐怕没那么容易进去。”

    南竹忙请教:“有何难处?”

    郭文甘:“怎么说呢,简而言之,许多收藏都是两千多年前的东西,颇为贵重,那地方不是闲杂人等能随便进出的地方。具体的我也不太了解,只知连闻家子弟都不能随便进出,好像有严格的家规。”

    南竹试问道:“外人一律不能借阅?”

    郭文甘:“那也不一定吧,还得看是什么人。藏书阁嘛,既然能在家里修那东西,聚的不就是文气,你要真是当今状元来了,文华耀目,那是添光彩的事,别说借阅,肯定是要开门让你进的。

    再者就是闻家也不能免俗,真要是什么朝廷大员想进去看看的话,闻家怕是也不好阻拦。至于其他人,没闻氏大,肯定就要按闻氏的规矩来。”

    当今状元?南竹摸着下巴,下意识想到了某人的名声好像不下于当今状元,也不知行不行。

    郭文甘喝多了,有些絮絮叨叨,“说到闻家呀,也不知今年的祭神大典能不能轮到闻家来主祭。”

    南竹一愣,“什么祭神大典?”

    “这个都不知道?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外地人。泞州海运昌隆,许多人都要靠海吃饭、靠海发财,自然就要祭拜海神,如此风俗下,每年大大小小的祭祀不说,整个泞州的商会每三年会集体组织一次大祭。既然是大祭,肯定有宣读祷文之类的主祭人员。”

    “原来如此,这主祭轮谁做有什么讲究吗?”

    “闻家背靠青莲山,在泞州也许算是第一大家族,不过历代以来免不了会有些有背景的后起之秀,不说什么抢第一大家族的位置,但未必会怕青莲山。人家论家业、论传承时间也许比不了你闻氏,却不一定会向闻氏低头,竟夺之下,主祭的位置闻氏也偶尔会失手旁落。”

    “哦,懂了,每三年一次的大祭,能不能当主祭事关相关家族的颜面,是这样吧?”

    “不错。”郭文甘颔首,又举杯与之碰杯,“传说早年的时候,为了争主祭的位置,参与的家族明争暗斗不说,甚至是大打出手,搞的背后的修行门派都介入了,导致波及面太大,闹得上下不得安宁。后是官府出面做中间人进行调和,结果是只许文斗,不许武斗。”

    闷酒入口,南竹又为之斟酒,好奇道:“何谓文斗?”

    郭文甘:“无非就是诗词赋之类的,各家族有文采的杰出子弟参与比试,邀一些泞州文坛宿老做裁判,哪家赢了哪家就是本届的主祭。往常来说,闻家的底蕴毕竟摆在这里,差不多三次就有两次是闻家主祭。不过这回嘛,闻家怕是有点危险。”

    南竹忍不住上下多打量了他两眼,不知这么一个小小刀笔吏何以能洞悉那些大家族的成败,疑问:“郭兄何以断定?”

    郭文甘嘿嘿道:“所以说你是外地人,老兄有所不知了吧,万氏是和闻氏别苗头的家族之一,万氏家族手中握有一张大牌,去年京城大考的一甲榜眼便是我们泞州人,是万氏的未来女婿。

    听说那位榜眼即将照例还乡省亲,更重要的是与万氏的女儿完婚,婚后应该就要携家眷在京定居了。赶上了这个时候,听说婚期也是万氏早早算计好了的,十有八九要借那位榜眼的才华一用,好压闻氏一头。”

    南竹狐疑:“不是各家族子弟参加比试吗?还可以找外援的吗?”

    郭文甘反问:“谁敢公然说女婿不是一家人?”

    “……”南竹无言,好吧,认了,但还是持怀疑态度,“榜眼就一定能赢吗?”

    郭文甘:“朝廷钦定的一甲榜眼,难道要败在一群榜下之人的手上不成,让朝廷的脸面往哪放?有泞州的大员冷眼旁观盯着,而那些做评判的泞州文坛宿老,但凡愿意露脸参加这种事的,都不是顽固不化之人。

    再说了,那位榜眼郎也确实是才华非凡。你听说过那个会试四科满分的会元吗?也就是那位名扬天下的探花郎。”

    “呃…听说过。”南竹干笑着,笑的有点言不由衷,心想,岂止是认识,天天气我呢,就在隔壁竖着耳朵偷听咱们聊天呢。

    郭文甘:“能和那位探花郎一起名列一甲的人,能差哪去?听说他和那位探花郎关系不错,还曾和那位探花郎一起在京城御史台共事。俗话说物以类聚,差不了的。有这种人挟势而来,闻氏的赢面不大,只怕闻氏自己都没了什么底气。”

    南竹表面哦了两声,听到有人把老十五夸成一朵花似的,心里有点腻味。

    隔壁竖起耳朵的牧傲铁盯着庾庆的反应。

    “榜眼…”庾庆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才嘀咕出了那人的名字,“殷吉真,是泞州人吗?”

    他好像记得殷吉真说过,然而连殷吉真的名字都差点忘了,记不清了何方人氏也很自然。

    想起来了又能如何?他默默着摇了摇头,反正他是肯定不会与之照面的,也没必要跟人家叙什么旧,本就不是一路人,更不希望对方知道自己在哪。

    酒足饭饱,南竹将那刀笔吏送到楼下,还雇了辆马车送走后,才返回了楼上,钻进了两位师弟的房间。

    他见面便问:“都听到了吧?”

    两位师弟点了点头。

    南竹朝庾庆挑了下下巴,“怎样,你怕是要亲自去一趟闻氏家族的那个什么‘文枢阁’才行。”

    庾庆:“人生地不熟的,我亲自去有什么用?这种大户人家的,家里免不了养个把高手看家护院。”

    南竹稀奇道:“我说,聪明的时候挺聪明,笨的时候老转不过弯,你这个样子算老几呀,当然进不去。没听那位说么,状元肯定能进去,你那个替考的身份应该不比状元差吧?不用也是浪费,不如暂时利用下。”

    庾庆刹那瞪大了双眼,“废话,那身份能随便用,我还用得着你来提醒?噢,我直接找上门说我是阿士衡,那也得人家能信呐。”

    南竹:“你不是能写诗作文什么的吗?写出来证明给他们看呐,他们反正喜欢这调调,你这叫投其所好。”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庾庆直翻白眼,不想跟他扯这个,“你忘了秦诀了?还有一个叫白兰的玄级妖修,好像也一直在找我报仇,阿士衡的身份不能乱用,我们来了这里的事情不能对外公开,懂不懂?”

    既然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三人只好就此打住。

    守在这里也没办法,随后结账走人,顺便打听了下闻氏家族在哪个位置。

    不管有没有进入闻氏藏书阁的机会,都得先打探一下情况,起码得去闻氏周围踩下点。

    听说坐船去方便,三人出了店家就从水巷搭了条船,报了地点,剩下的路线交由了船家。

    近一个时辰后,再上岸已在闻氏家族附近。

    确切的说,已在闻氏家族的侧门外,也是大宗物品进出的那道门。

    门外已经围了一群人,似在看什么告示。

    师兄弟三人挤过去一看,是招丁告示。

    告示说,闻氏要招一百名家丁,试用期三个月,过了试用期便有机会成为闻氏的正式家丁。

    许多人不识字,不知告示上写的是什么,有识字的读给大家听。

    不少人听后跃跃欲试,可见闻氏家丁的待遇不错。

    “嚯,大家族就是不一样,招家丁一招就是上百人,阔气。”

    “有什么稀奇的,三年一次的大祭要开始了,要用不少人手的,每次这个时候,闻家的人手都不够用,都要临时招一批,等大祭过去了,哼,真正能留下的没几个。”

第二一四章 新家丁

    围观路人的议论,师兄弟三人听了一阵后大概明白了。

    大祭可不是躲在州城里祭的,是要沿河驱船到海上的,所乘的船也不是一般的船,是要做些排场的,还有海边的祭祀场地筹备等等,需要花不少的人力物力。

    闻氏这边要抽调不少人专门筹备这事,不是随便抽十几个人手就能够用的,十几个人连改造一艘送祭品入海的船只都不够。

    大量人手一抽调,家里日常一下少了太多人手不合适,所以每当大祭时,都会招些临时的人手。

    这种招人的情况,不仅仅是闻家,参与的相关家族都会如此。

    总之,想拒绝在这种大祭场合中当陪衬,想正儿八经抛头露脸的,还真不是一般家底子能办到的。

    师兄弟三人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就离开了,于河巷边找了个僻静地方商议。

    南竹第一个开口问两位师弟,“怎样,要不要混进去?”

    庾庆俨然是吃一堑长一智,又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总之算是有了经验,嘀咕道:“怎么又是招聘,怎么咱们走哪都能撞上招聘,不会跟碧海船行一样,又挖好了坑等着,又是咱们主动往里跳吧?”

    南竹:“这次不可能,人尽皆知的事,锦国还没出现,人家闻氏就有这惯例了,不可能千年前就挖坑等着你,你以为咱们是什么东西?老十五,犹犹豫豫的,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呀。”

    某人倒不是犹豫,而是莫名警惕,不为别的,就因为和“文”相关的事已经搞的他有了心理阴影。

    京城那叫一个折腾哟。

    让一个书读的不多的人,长期在一群文人堆里,还要装成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子,谁装谁心虚。

    说不心虚的,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

    庾庆反问他,“你想要什么风格,你不是一贯喊稳重的吗?要我说,没必要混进去,我们想办法打探一下,看看闻家什么人能进藏书阁,然后想办法让他进去帮我们查看便可,犯不着我们亲身冒险。”

    南竹:“你说的有理行了吧,不过我可要提醒你,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选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而这进闻氏的机会就在眼前,以后可就未必常有了。

    我的意思是,不妨先进闻氏,进了闻氏也不一定要冒险干什么,也可以做你说的事,你不觉得进了闻氏后,更容易了解内部的情况,也更容易物色能进藏书阁的人选吗?”

    庾庆迟疑,但不得不承认,老七这次说的有道理。

    一直默默观察四周的牧傲铁忽冒出一句,“先趁机进去,不行随时可以离开。”

    庾庆略默一阵才下定了决心,“走,先准备合适的身份去。”

    三人就此离去。

    这点经验三人还是有的,像这样的豪门,不会随意让人混进家里,肯定会查你底细,不做好身份上的铺垫怕是不容易混进去……

    次日,换了身劳苦大众装扮的庾庆到了闻氏应聘点,还是那座侧门外。

    坐在一张桌子后面负责招工的人,六神无主,闲的快打瞌睡,还是没什么人来应工,这让庾庆心里有点没底。

    于是他先找了一路人打听,一问才知道,问题还是出在那三个月的试用期上。

    大家族,给的工钱高一点是不错,但只有三个月,之后怎么办?

    有正经活干的,没人会为了高一点的短期工钱扔下手里的长期饭碗。

    除非是刚好遇上了困难,或实在是找不到活干的。

    那些要饭的、身体有问题的之类的,倒是对闻氏趋之若鹜,然凭闻氏的体面又不会要。

    原来是这样,庾庆这才放心前往。

    “还要人吗?”

    “要。”

    招工的人将他一打量,便立刻有了精神,问了名字和年纪,家住哪,身体有没有病之类的,然后便麻利通过了,回头喊了一人将庾庆给带了进去。

    事情简单顺利到庾庆有点意外,连最基本的检查都没有。

    不过也算是正式进了闻氏的院内。

    入院一看内部的气象,便知这是真正的大家族,虽比不上他见过的皇宫气派,但规模也足以用宏大来形容,高墙大院内的亭台楼阁连绵,从犄角旮旯走过,花团锦簇的园子也只是偶尔能瞥到一眼。

    如此大的一个家,外人进来非得迷路不可。

    也能理解,师兄弟三人之前打听了一下闻氏,才知道整个青莲山种植的灵米,在世俗的售卖几乎一直都是交由闻氏来操办。闻氏虽离开了青莲山,却一直在作为青莲山最可靠的俗世办事人为青莲山尽心尽力办事,富贵能累积如斯,也不难理解。

    冯长典,一个四五十岁,板着一张脸的男人,也是闻氏内部的管事之一,坐在一间光线偏暗的小厅堂内上下打量着庾庆。

    送人来的家丁给庾庆做了介绍后,递出了条子给冯长典便离开了。

    “牛有庆…”放下茶盏的冯长典拿了条子看后,嘀咕了一声,复又抬眼问庾庆,“会识字写字吗?”

    庾庆略怔,心中疑惑,做个下人,至于么?

    看出他有疑惑,冯长典自己解释道:“能识字写字的每天多一文工钱,一个月下来就是三十文钱,也不算少了。另外安排的活也能轻松一些,以免有辱斯文,这是闻氏的规矩。这些个好处,有本事拿就拿,没本事拿就老老实实承认。”

    三十文钱,庾庆早就看不上了,少干点活还是可以的,当即点头道:“会一点点算吗?”

    此话一出,冯长典立刻推了桌上的笔墨纸砚,指了指墙上的挂幅装饰,“上面的字抄一遍。”

    庾庆当即上前提笔蘸墨,落笔故意显得生硬,不想把字写好看了。

    当初在碧海船行应聘写字,是为了争什么工头的好处,才露出了一手好字,现在没啥好处自然是不会了。

    写完搁笔,奉给对方看。

    冯长典接到手瞅了瞅,微微点头,能利落的把字给写下来就是最好的证明,放下纸张后,板着的脸色放松了,看庾庆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这世道,大多数普通人是不会识字写字的,能识字写字的人若不是真遭了困难,谁愿意给别人家做下人?

    还有就是,有些事情能识字写字的人可以干,不会识字写字的人就是干不了。

    “刘贵。”冯长典对外喊了声。

    “诶。”门外整理东西的年轻家丁立刻跑了进来。

    冯管事指了庾庆,“先带他去领衣裳。西边的杂物间给他管,该做什么,还有府里的规矩,都跟他交代清楚。”

    有这话,就说明真正接受了庾庆这位新家丁。

    “行。”刘贵应下,挥手招呼上了庾庆跟他去。

    领衣服的地方就在隔壁库房,刘贵带庾庆领了两套灰布衣裳,并让庾庆立刻换上一套,不然不好在府里走动。

    庾庆躲角落里换好露面后,发现和刘贵衣服的款式虽一样,颜色却不同,当即请教:“刘兄衣服的颜色为何是青色?”

    领着他走的刘贵哈哈一笑,道:“这些规矩正要教你,以后记着了,只有青衣以上的家丁才能进内院,你们灰衣家丁千万不能乱跑,更不许进内院。”

    他指了指高耸的外墙,“暂时分不清内院和外院的话,就记住这堵墙,以后有什么事来回的话,顺着这道墙的墙边走就不会有错。没人允许的话,别往里面的路口和门庭内钻就不会有错,万一里面的护院心情不好,将你打出个什么意外来,你可没地方叫苦。正常情况下,也没人会喊你们进去,不要乱跑就不会有事。”

    一听这话,庾庆立马明白了自己为何轻易就被招进来了。

    说自己已是闻氏家丁,那是抬举了自己。

    人家刘贵这种才是真正的闻氏家丁,他这种纯粹就是闻氏的外围短工,接触不到什么,闻氏才懒得花精力去详追你的什么底细,因为你看似混进了闻氏,其实压根就没进去,有形的门墙和无形的规矩将你隔绝在了外面。

    敢情是这样,庾庆顿有些后悔,悔不该进来,然而既然已经来了,还是得看看情况再说。

    顺着高墙过了拐角,前行了个二十来丈,到了一户小院门外,刘贵左右指点着说道:“以后每天,从这边的拐角处,到前面的侧门,这段距离的路上,要保持干净,看到脏了要及时打扫。正常情况下也没人会弄脏,所以也没什么事。”

    “好。”庾庆应下。

    刘贵又从腰上掏出一串钥匙,解下了一挂,打开了院门。

    里面是个很小的四合院,院子里就一口水井,其它房间明显都是库房。

    刘贵一间间打开了给他看,里面堆的都是桌椅、扫把、木料之类的各种杂物,“入库了什么东西,入库的件数,还有谁领了什么走,你每样都要登记清楚,否则少了什么是要从你工钱里扣的。”

    这份简单活,不会识字写字的人就干不了。

    将庾庆带到院门旁的小间,推开门,里面陈设简单,有一张床铺和桌椅,“看着是简单了些,不过也算是你一个人的地盘,其他睡通铺的可是很羡慕的。

    这里之前也是我管的,人手都外出办事了,我一个人也管不了太多地方,今天算是交给你了。好好干,你一个能识字写字的,只要做的让冯管事满意了,有冯管事帮你讲话的话,三个月后,你还是有很大机会留下的。”

第二一五章 一条狗

    “是。”庾庆尽量装作很乖巧的样子应下,手上的衣服也放在了眼前的小房间里。

    刘贵背个手出了房间,“你见冯管事的地方,隔壁再过去两间,就是吃饭的地点。卯时中用早,午时中用午,戌时初用晚,过时不候。”

    回头指了下屋里桌上的本子,“册子拿出来核对一下库房里的物件,看看是否能对上,少了什么及时告诉我,过了今天少什么可就算你头上了。”

    “好的。”庾庆赶紧进去抱了本子出来。

    刘贵却没留下陪他清点,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后就走了,让庾庆自己看着弄,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然庾庆还得老老实实去库房清点去,免得到时候有什么事说不清楚。

    核对完后,物件没有缺失,都对上了,午饭时间也就差不多到了。

    说实话,他压根不想去什么吃饭的地方,下人的饭食想也能想到是什么档次,他也不饿。然对普通人来说,有饭都不去吃,那就不正常了。

    出了小院子,将院门带上,就奔吃饭的地方去了,准备去凑合一顿。

    到了地方,闻着味就能找到饭堂,庾庆进去看了看,发现已经坐了几十号人,类似他这种的灰衣家丁占了近半的样子。

    有样学样,他也凭着“牛有庆”的家丁腰牌拿到了一只大碗。

    碗大到能把脸装进去,装上饭后,厨子再往上面扣一勺菜,这就是家丁一顿饭的份量。

    饭是粗粮饭,菜就一样绿菜。

    对庾庆这种人来说,这饭菜不太好下咽,但对大多家丁来说,在这里能管饱饭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而且是三顿饱饭。

    何况今天的绿菜里还加了点荤腥,猪皮剁碎的沫子,把满堂家丁给吃的那叫一个吧唧吧唧香。

    庾庆抱着一只大碗往角落里坐,刚坐下,对面也来了两名家丁坐下,抬头一看,当场愣住。

    来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竹和牧傲铁。

    庾庆惊咦,看了看四周,低声问:“你们两个怎么也来了?”

    原本说好了就他一人进来见机行事,另两位在外面配合的。

    南竹低声轻笑,“这不是见你进来挺容易的,我们就抱了试试看的想法,没想到轻易就进来了。”

    牧傲铁补了句,“他不容易,见他太胖,怕他吃不够又干不动。他把边上石墩子扛了起来证明,才进来了。”

    南竹有点尴尬,也勾起了心中愤慨,哼了声,“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狗东西。”

    庾庆很是无语,也拿这两家伙没脾气。

    南竹转了话锋,“对了,之前我们在铺房到处找你都没找到,你在哪间铺房睡?”

    庾庆一听这话,来了点精神,毫不掩饰自己的倨傲,“我跟你们能一样吗?我不睡铺房,也不用跟人挤,我有自己的单间。”

    “嗤!”南竹一脸不屑,瞅了瞅他身上跟大家一样的家丁衣裳。

    牧傲铁脸上神色也明显不信。

    “说正经的,你到底住哪,有事好联系。”南竹再问了次。

    庾庆:“出了这门左拐,一直走到头,再右拐,看到的第一间院门就是。”

    两位师兄默了默,相视一眼,算是记下了。

    庾庆正想问问他们两个住哪,在干什么,谁知恰好又有人来了,端了饭碗坐在了一旁,三人顿时不好说话了,只能埋头吃自己的。

    碗里的饭菜不好吃,关键量还挺大,庾庆只能是硬着头皮吃。

    之后师兄弟三人也没能再捞到交谈机会。

    南竹和牧傲铁吃完就先走了,两人那边不时有人催他们吃快点,好像是还有活干。

    庾庆从饭堂出来时,手上端着没吃完的大半碗饭菜。

    实在是没什么胃口,见其他人都是把碗洗干净了拿回去的,他问了下才知道,这本就发给他们的饭碗,以后过来吃饭要记得带上。

    不疾不徐回去的途中,闻到有肉香飘逸,好像是从内院飘来的,也不知是谁在吃香的喝辣的。

    晃回院子门口时,他目光攸地一紧,发现走时带紧的门,此时半扇轻开出了一个口子,里面还有点动静。

    他试着推门往里一看,发现一只毛绒绒的小狗正在库房里跑进跑出,拖拽了一只扫把撕咬。

    原来是只狗闯了进来,估计还是只狗崽子,也不知哪跑来的,庾庆放下了心,进了门,又关了门。

    那只胖乎乎的灰毛小狗一见陌生人来,立刻冲庾庆呲牙“嗷嗷”两声,奶凶奶凶的样子。

    “嗤!”庾庆不屑,被小家伙给逗乐了,手中筷子挑了点碗里的菜拌饭到地上试探。

    小狗立马不叫了,盯着地上的饭菜扭了扭头,鼻翼翕动,又看了看庾庆,有点犹豫。

    庾庆遂走开了。

    小狗这才大着胆子过去了,嗅了嗅地上的食物,最终伸出舌头舔食,三两口就吃干净了,又抬头眼巴巴盯着庾庆,舌头还伸出舔了舔嘴巴。

    庾庆左右看了看,最终将食物倒在了屋檐下的地上。

    小狗立刻跑来,就在庾庆跟前呱唧呱唧地狼吞虎咽,吃的还挺香。

    庾庆趁机蹲在了它跟前仔细打量,又发现这小狗的毛色压根不是灰色,其实是一种淡紫色。

    他伸手拎起狗头看了看,发现这狗眼睛的瞳孔竟然是紫色的,就像两颗紫宝石般。

    不对,他立刻摆开狗嘴看了看牙齿,再看了看爪子,发现不是狗,分明是一只野兽。

    小狗有了吃的并不发脾气,还主动朝庾庆摇了摇尾巴示好。

    庾庆放了它,让它继续吃去,正好省得浪费。

    自己起身去井旁打水洗了饭碗,然后去了库房里扒拉了一袋木炭,拎到了库房门口。他记得库房里还有铁锅,找到后拎到了水井旁,准备一并涮洗干净了。

    他打了井水,擦洗铁锅铁锈时,吃完了东西的小狗也跑来了,对庾庆态度完全不一样了,摇头摆尾很亲热的样子,围着他转。

    庾庆对它的态度也不一样了,不时露出邪魅笑意,手上铁锅洗的更用力了。

    咚咚咚,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小狗反应倒是机警,似乎想躲避什么,胖嘟嘟跑了,跑进了庾庆的房间。

    “有人吗?”外面传来问话声。

    庾庆感觉声音熟悉,像是南竹的,喊道:“进来。”

    门推开了,首当其冲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南竹,在其身后还有五六人,都穿着灰色家丁衣服,当中就有牧傲铁。

    看到庾庆真的在这里,南竹和牧傲铁依然感到意外。

    庾庆放下活,甩了甩手上的水,问:“有什么事吗?”

    有外人,南竹也只能是装作不认识,拿出了条子,“来领东西的。”

    同时也有另一人拿出了条子。

    庾庆收了条子一看,人分两伙,都是来领东西的,当即领了几人进一间库房,指着说道:“水桶、扁担、扫把都在这里,自己挑吧。”

    一群人当即入内挑选。

    待他们挑好出来后,庾庆朝众人招手道:“都过来签押。”

    把一群人带到了自己房间门口。

    趁着庾庆在册子上做登记的工夫,已经把这里环境做了观察的南竹和牧傲铁,伸头往他房间里看了看,发现果然是单人间。

    一来就能有单人间,还有单独的小院子,同一天进来的人差别竟有这么大?师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册子上做好登记的庾庆随后让他们陆续过来签押,不会写自己名字的让打手印,看一群人唯唯诺诺的态度,明显都是新人。

    待一群人走了后,庾庆把门一关,继续去了水井旁洗锅。

    不出他所料,没一会儿,大门又被推开了,南竹冒头往里面一瞅,继而快速侧身进来,嘴上啧啧不停。

    他还没走到庾庆跟前,大门又开了,牧傲铁也找借口回来了。

    回头看了眼的南竹走到庾庆跟前,俯身撑着双膝问道:“老十五,什么情况,为什么又给你单间又给你院子的,你用了阿士衡的身份?”

    庾庆:“你想多了,我长的好看没办法。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

    南竹:“我就是负责打扫,老九那体块吃亏,直接被划去干装卸之类的体力活去了。”

    庾庆奇怪,“那个姓冯的没问你们识不识字吗?”

    “问了。”

    “你们怎么说的?”

    “自然是说不会,唔…”话说一半的南竹愣住了,也醒悟了,反问,“你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你说自己识字?”

    庾庆思索着点头:“可能是这样。”

    知道了问题出在哪,南竹羡慕嫉妒恨道:“老十五,你又不谨慎了,跑来做下人,说自己识字,你就不怕引起怀疑?”

    庾庆:“我这么大一个才子,只说自己识字,已经够委屈自己了。”

    南竹颇为不满,站直了,哼道:“才子怎样,不还是跟个娘们似的刷锅。”

    庾庆撒手起身,走开,朝两人招手,“来。”

    把两人带到自己房间后,庾庆四处看了看,最后俯身往床底下一看,看到了躲在下面的狗崽子,他示意两人看看。

    两人弯腰一瞅,看到了。

    “一条狗,怎么了?”南竹问。

    庾庆:“锅给它准备的,木炭我这里也有,别说我一个人吃独食不顾兄弟,晚饭的时候你们找个借口过来。”

    南竹眼睛一亮,“吃狗肉?”

    庾庆:“不是,不知道是什么野兽。回头你去饭堂那边想办法弄点调料来。”

    南竹迟疑,“人家不见得会给。”

    庾庆嗤了声,“连太守女儿都能骗到手,差点做了太守女婿的人,一点调料算什么?”

第二一六章 灵宠

    说到这事,南竹一张脸立马沉了下来,“老十五,你再胡说八道,就别怪我翻脸了。”

    庾庆知道随口戳中了对方的痛点,略有心虚,干笑一声,“打个比方,打个比方。”

    南竹哼了声,“别傻了,这里一煮肉,那肉香还不得飘的到处都是。”

    庾庆:“到了开火的时段,有肉香很正常,我之前就闻到了,没事。”

    听他这么一说,南竹也有些嘴馋了,嗯了声道:“我试试看吧。”

    炖野味可是玲珑观的拿手绝活,山里面捉到了什么野味,那一锅炖出来的味道,简直绝了。他们几个出山后,已经很久没尝过了。

    牧傲铁略有担心,“这里哪来的野味,不会是谁家养的吧?”

    南竹呸了声,“管他谁家养的,谁叫他自己不看好,吃完剩了骨头找个地方一埋,神不知鬼不觉。对了,骨头还能给大头尝尝。中午那粗粮蒸的那叫一个硬,把舌头都吃麻了,必须换换胃口。”

    充满饥荒的世道自然而然就有这种风气,谁家的狗若是跑别人家去了,有一个俗语叫做关门打狗!

    庾庆点头,他也是这意思,就是要换换胃口,中午那一顿把他膈应到现在。

    其实吧,吃粗粮什么的也就罢了,他们也不是不能吃,关键那厨子也不知哪请来的,饭菜搞的是真难吃,纯天然的味道应该都比那加工一手的强。玲珑观再穷,他们师兄弟三个也没挨过饥,短期内没办法和其他劳苦大众那样吃的喷香。

    偏偏他们这种下人还不能随意进出闻氏,想出去换换胃口都没办法。

    他庾庆还好,没吃多少端回来了,南、牧二人和一群人住一起,端回去可不好处理,那是硬着头皮全部硬塞进了肚子里,如今有一顿美味主动送上了门,想法迅速统一了。

    人就是这样,真遇上了真正想吃的东西的时候,其实是最没出息的时候,皇帝都能撸起袖子劈柴烧火。

    搞野味,师兄弟三人都是这方面的老手,不再多言,南竹和牧傲铁又迅速离去。

    两人只是回来问下情况,不能久呆,还有活干。

    庾庆朝两人离去的背影喊了声,“我先宰杀清洗好了,等你们的料,尽量早点过来。”

    南竹背对着挥了挥手,双双出门后,把门给带上了。

    两人是小跑着跑回去的,跑到西杂院门口时,又见到一群家丁跑出来。

    有人还朝他们挥手道:“别发傻了,快走。”

    两人莫名其妙,当即也跟上了,南竹问身边人,“不是要去干活吗?这急急忙忙的是干嘛?”

    那人道:“不知道啊,就是招呼我们西杂院的全部去晾晒场集合。”

    问不出个所以然,师兄弟二人只好随波逐流。

    近百号人在晾晒场集结后,掌管整个西杂院的冯长典冯管事陪着一男一女出现了。

    男的剑眉星眸,长的玉树临风,一身白衣,腰悬宝剑。

    女的大眼睛忽闪,鼻头翘翘,脸上几点雀斑,粉衣长裙,看着就很机灵可爱,只是发型一看就是丫鬟。

    尽管如此,身为黑衣级别的闻家管事之一的冯长典,在那丫鬟面前似乎不时还略有含腰客气的意思。

    “都来了吗?”冯长典对站在人群前面的刘贵问了声。

    很明显的,刘贵在西杂院颇得冯管事器重。

    刘贵立马道:“一时间可能还有没通知到位的,正在清点。”

    冯长典摆手道:“算了,见了面互相通告一声吧。”继而转身问身旁的粉衣丫鬟,“小红,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被称为小红的丫鬟道:“冯管事,这是你的人,还是你说吧。”

    冯长典点了点头,又面对众人道:“大家手上的活暂时都可以放一放,都去找一只小狗崽子,也不是狗崽子,就是长的像,毛色看起来是灰的,实际是淡紫色的。我要特别提醒一下,那是三小姐的灵宠,谁找到了有重赏。”

    此话一出,隔着人的南竹和牧傲铁面面相觑,都猜到了老十五要铁锅炖的是什么东西。

    两人现在虽然还搞不清那三小姐是什么人,但能养灵宠的能是一般人吗?

    两人发现老十五有点眼瞎,灵宠都能看成野兽,长那两颗眼珠子干嘛的?这要是吃下了肚,那可就贵了去了。

    令两人捏把冷汗的是,也不知道老十五有没有把那只小家伙给宰了。

    两人依稀记得临别前庾庆的那句话,说什么先宰杀清洗好,想想都让人一哆嗦。

    两人也不知道那小家伙的性命还在不在,若已经被干掉了,得赶紧通知老十五毁尸灭迹,不然的话,一旦被发现,那就玩大了,才刚混进闻氏的第一天呐!

    两人但愿还能刀下救狗,然而冯长典还在说,搞的两人心里挺着急。

    “人撒开了找,把你们能去的地方都给仔细找一遍,犄角旮旯的统统都不能错过,要像筛子似的给我全部过一遍,都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刘贵带头响应,众家丁跟着高声附和。

    冯长典挥手道:“去吧,快去。”

    一群家丁一哄而散。

    没了其他人,冯长典才回头对那丫鬟客气客气道:“其它地方都通知到了吗?”

    论地位,他这个管事是直接归闻府的管家管的,不过家丁和这种贴身丫鬟还是有区别的,贴身丫鬟直接归各房的主人管教,轮不到家丁管事来管。

    主人身边的人,长期和主人打交道的人,哪怕是冯管事的地位也要客气着,何况这个丫鬟跟的主人还不一般。

    小红点头,“是一路通知过来的,都打招呼了。”

    冯长典伸手示意,“别站这晒太阳了,亭子里坐等吧。我让人跟其它地方打招呼,让他们有了消息就来这边通知你们。”

    一男一女点头,随了他去……

    杂物间小院内,小狗子已经重新跑了出来,自己跑到了洗干净的锅里嬉戏玩耍。

    锅里的铁锈已经洗刷的干干净净,洗的锃亮,锅底锥圆,小狗子在锅里扑腾的跟随铁锅转圈圈,被锅里的水搞的湿漉漉的,小狗子自己似乎还挺高兴。

    庾庆在小院子里转圈圈,找不到灶台,最后只好从角落里挖了几块地砖,准备搭个简易灶台出来。

    这里正在垒砖块,院门嘎吱一声被直接推开了,连点敲门的意思都没有。

    庾庆回头一看,只见南竹和牧傲铁又先后闪了进来,还迅速把门给反栓上了。

    师兄弟两人的目光已经直接盯上了锅里玩的小狗子。

    见到小家伙还活着,两人可谓重重松了口气。

    南竹一个箭步到了小家伙跟前。

    小狗子吓的立马要跑,锅底太滑,摔了个连滚带爬,站起后,又奶凶奶凶地朝南竹“嗷嗷”叫。

    南竹出手飞快,一把抓了它,并捏住了它的嘴,不让它叫出声,生怕被外面寻找的人听到,同时快速看了看其牙口、爪子和毛色,发现应该就是人家要找的东西。

    庾庆还没来得及问他们怎么又回来了,见他们这个样子,站了起来,狐疑道:“你们干什么?”

    南竹想啐他一脸,抬了抬手中控制的东西,问:“这是野味?这明明是灵宠好不好?”

    灵宠?庾庆狐疑,“什么灵宠不灵宠的,你从哪看出这是灵宠?”

    南竹:“毛是紫色的,你瞎呀。”

    庾庆反问:“毛是紫色的,就是灵宠吗?”

    南竹无言以对,其实吧,若不是有人说了,师兄弟三个谁都不认识,没一个有那见识的。

    牧傲铁实话实说,“这是闻府三小姐养的灵宠,现在外面都发动了起来寻找,不能吃了。”

    “呃…”庾庆愣住,反问:“三小姐是个什么情况?”

    南竹:“我们也不清楚,能养灵宠的,可想而知了。”他看了看脚下洗干净的锅,嚯,那边已经在搭灶台了,不由庆幸,“还好我们来得及时,不然还不知要出什么事。行了,这东西我带走了。”说罢转身就走,直接出门跑了。

    庾庆奇怪,“他那么积极干嘛?”

    牧傲铁:“谁找到了这只灵宠有重赏。”

    庾庆恍然大悟,也无语了,咬了咬牙,“老七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老子找到的好不好,他倒跑去领功了!”

    牧傲铁不置可否,转身而去。

    小院内就剩下自己后,庾庆看看洗干净的锅,还有那半搭好的灶台,敢情白忙活了……

    “哎呀,紫龙,你怎么弄湿成这样了,跑哪玩水去了这是?”

    亭子里,小红接了南竹递来的小狗子,赶紧将其放在石台上帮忙擦水。

    南竹站在台阶上一脸陪笑,奈何暂无人理会他。

    那剑眉星眸的男子道:“偷跑去玩水都没什么,最怕它跑出去乱吃东西。”

    小红边擦拭小狗子,边问道:“为什么?”

    剑眉男子道:“灵宠将来化形,会长成什么样,和它的成长经历有很大关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打个比方吧,从小和一群搓脚汉子混在一起的人,长大了也容易变成搓脚汉子。灵宠从小就要养成好的心性,越是超凡脱俗,将来化形的样子越好看,所以尽量不要让它碰那些粗鄙的食物,否则沾染的杂质太多,它将来化形也会很痛苦。”

第二一七章 升级园丁

    小红若有所思,大概听懂了,但又为难道:“可它不喜欢吃你带来的那种食物啊,灌给它吃,它会吐掉。”

    剑眉男子:“清心寡欲的食物自然没什么口感,不喜欢吃很正常。它不想吃就让它饿着,饿的受不了了,自然就会吃。这小家伙才刚断奶,正是养成良好饮食习惯的时候,不要惯着它。再过上个把月,待它肠胃化食能力上来了,就可以让它服用孽灵丹了,届时随着它慢慢长大,灵智也会渐渐开启,会成为你家小姐最佳良伴的。”

    孽灵丹?南竹目光微闪,心中暗暗震动,乖乖,这小狗子居然要服用一颗便价值千万两银子的孽灵丹?

    他有时候实在是搞不懂有钱人家的想法,一颗孽灵丹的价值,足以培养出一个玄级修士,宁愿把这么多钱随便花在一只宠物身上,也不愿随便花在人身上,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他发现自己这辈子活的还不如有钱人家的一只狗。

    小红将小狗子抱了起来,“紫龙,这下你要饿肚子咯,谁叫你不乖。”

    冯长典忍不住问了句,“这灵宠看起来是真像狗。”

    剑眉男子淡笑道:“冯管事,这可不叫狗,叫做‘紫云犼’,现在还没长开罢了,长大了可比狗大多了,一爪下去,轻易能让狮虎豹脑浆迸裂,一般的猛兽见了它都得绕着走。”

    冯长典唏嘘,“以前可没见过,三小姐什么时候养起了这玩意,长大了可得小心着点。”

    小红骄傲道:“是青莲山掌门大人送小姐的礼物呢,楚公子三天前才带下山的。”

    一听是青莲山掌门送的,冯长典把觉得养这玩意危险的话咽了回去,哦哦应承了两声。

    南竹心中又啧啧不已,青莲山掌门那可是大派掌门了,也不知这三小姐究竟是什么人,竟有这么大的面子。

    此时,冯长典也才意识到这个胖子还在,当即嗯声道:“你做的不错,先回去吧,说了会有重赏就会有重赏,不会少你的。”

    “是。”南竹一脸谄媚地笑着退下了。

    那剑眉男子和小红也没久留,一起带着小家伙离开了。

    至于南竹,一走出晾晒场,就被一群羡慕的家丁围住了。

    “喂,胖子,冯管事赏你什么了?”有青衣家丁问。

    南竹摊手,“不知道,说是回头给。对了,那丫鬟是谁呀,怎么看起来连冯管事也要给他们面子。”

    青衣家丁嘿嘿道:“那可是三小姐的贴身丫鬟小红。”

    “三小姐又是谁?”南竹趁机打听。

    ……

    夕阳西下,闻府西边的侧门外,河巷里停泊了一艘小货船,牧傲铁和其他家丁一起,陆续上船装粮,两只箩筐装满了便挑着上岸,往府里送。

    粮是精细的新粮,底层的百姓未必吃的起,在闻府却是定期补充给府内的各大厨房。

    尽管只能在护院的目光注视下走规定的路线,不过牧傲铁也算是有机会进了闻府的内院。

    一路上,他都在默默观察四周,记路线和地形,暗暗揣测“文枢阁”在哪……

    南竹也同样在进府的第一天就混进了闻府的内院,虽然进入的层次比较肤浅。

    他只能在刚进内院门庭那一块地方的苗圃区域转悠。

    夕阳下,一个大胖子跟着一位老园丁学习怎么除草,怎么给花木剪枝,怎么给花草树木浇水之类的。

    整个闻府的花草树木,有专人不断打理,要一直保持鲜艳、保持繁茂,保持永远的欣欣向荣也是给客人看的,这便是大家族的排场。

    冯管事说话算话,奖赏下来的很快,先是直接奖了一两银子,其次便是做这份园丁的活。

    算是派了个轻松活,重点还能学点技艺,而且每个月的工钱还能多五十文。

    这便是冯管事所谓的重赏。

    这便是南竹独吞了师兄弟三人的功劳所得到的重赏。

    南竹当面笑脸接纳,转身便嗤之以鼻,腹诽不已,灵宠多值钱,帮你们找回来才奖一两银子,真把老子当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让老十五开了荤,大家一起尝尝铁锅炖灵宠的滋味怎么样。

    说到底,他压根看不上这种奖励。

    实则对其他普通家丁来说,这确实是一份重赏。

    太阳快下山了,干完了活的家丁们纷纷收功,纷纷去用餐。

    师兄弟三人又在饭堂碰面了,都吃不惯,还都得硬着头皮过来。

    打饭的时候,人家巴不得多打点,他们三个也不好让人少打点。

    庾庆有了经验,他有自己单独的窝,好处理,装了一碗饭菜后就直接回头离去,有人问就说带回去慢慢吃。

    南竹和牧傲铁的眼睛余光注意到后,也陆续起身跟了去。

    一路上,一前一后的,小心留心着四周,走到庾庆院子门口,确定没人看到,才赶紧钻了进去。

    院内,庾庆就坐一张椅子上等着,在饭堂看到两人贼眉鼠眼瞅自己的样子,就知道两人会来。

    “唉,这玩意实在是吃不下去,这要是能送出去多好,街头要饭的怕是做梦都得笑醒了。”

    南竹嘴上叽叽歪歪,人走到庾庆身后,直接将一大碗饭菜倒进了庾庆之前洗的干干净净的锅里。

    牧傲铁有样学样,也倒进了那口锅里。

    回头看的庾庆愣住,忙站起道:“你们不吃的东西往我这倒是什么意思?”

    “唉,你一份也是处理,两份三份也是一样处理。”

    “我说,谁是掌门?”

    “现在都是家丁,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这个还有意义吗?我这里打探到了不少的情况,你想不想知道?”南竹反问,人已经在井旁扔下了绑着绳子的水桶,打了水上来,随后把自己碗塞给了已经蹲下准备洗碗的牧傲铁,让一起洗。

    庾庆见状,嘴上问着:“什么情况?”手上动作也不慢,赶紧把碗里饭菜也倒进了铁锅里,然后塞给了牧傲铁一起洗。

    牧傲铁冷眼扫向二人,明显在问,你们把我当什么?

    南竹嘿嘿道:“老九,我帮你搬椅子去。”

    之后抖着一身肥肉跑进了库房,迅速拎了两张椅子来,这边库房里这些个东西不少。

    庾庆先坐了回去,再次问道:“什么情况?”

    南竹抱着肚子坐好了,靠在椅背,喘出一口气,“我算是弄明白了,能在这闻氏做长久的家丁,不是府中的家生子,就是签了卖身契的,其他的几乎没有什么留下的可能。

    也就是说,我们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等到这边大祭的事情结束了,若还弄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就得滚蛋。”

    庾庆:“这个不用你说,想也能想到,我就不信三个月的时间还进不了‘文枢阁’。对了,那个什么灵宠是怎么回事,你抢了我的功劳跑了,得了什么好处?”

    洗完碗站了起来的牧傲铁走来坐下,“听说奖了一两银子,升级做了园丁学徒,一个月多五十文工钱。”

    南竹有点尴尬,岔开话题,“还好我们赶来的及时,阻止了你下杀手,否则事情就大了。那灵宠就是传说中的‘紫云犼’,是青莲山掌门送给闻氏三小姐的礼物,才刚从山上送来没几天。”

    庾庆意外,“能让青莲山掌门送灵宠做礼物,这三小姐什么人?”

    南竹:“闻氏当代族长闻袤,生有三子两女,娶的娶,嫁的嫁,都各自有家室。小儿子夫妇俩生下一个女儿后,不知出了什么事,遇难了,留下了一个孤女,名叫闻馨。

    闻馨无父无母,打小就是由族长闻袤一手带大的,也许是隔代亲,极得闻袤疼爱,所以在闻家的地位不一般。闻袤还有两个孙女,不过都出嫁了,所以都称闻馨为三小姐。

    听说这个三小姐貌美温良,知书达礼,琴棋书画皆会,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女,乃是闻袤精雕细琢的掌上明珠。我估摸着那位青莲山掌门送灵宠也是冲闻袤的喜好。”

    听他这么一说,庾庆差点流哈喇子,怎么感觉就是自己梦想的另一半,咽了咽口水道:“那个什么闻馨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南竹:“我又没见过,我哪知道。听说人是不错,不过有一点不好,说是已经定亲了,可惜了。”说着唏嘘摇头。

    庾庆乐了,“人家定亲了,你可惜什么,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话说谁呀,能配得上这家世背景的好姑娘?”

    南竹:“记不清了,据说是闻袤亲自给孙女找的对家,说是什么复姓‘宇文’的什么文坛巨擘的孙子,说是读书人都知道的一个大人物,这行情你应该一听就知道是谁吧?”

    庾庆哼了声,实话实说,语气却不太好,“没听说过,鬼知道是哪滩臭狗屎。”

    南竹愣了一下,没想到连饱读诗书的老十五都没听过,继续道:“听说男方本人也不错,也是个大才子,乡试的时候考了第三名,本该与你同届赴京赶考,谁知突生恶疾,给耽误了,只好再等下届了。”

    “嗤!”庾庆满脸不屑,“我都不敢称自己为大才子,他也配?”

    牧傲铁冷不丁冒出一句,“你都没见过那姑娘,就开始说算话,有点过了。”

第二一八章 又来蹭饭

    庾庆反问:“好的我都想要,不行吗?”

    算了,牧傲铁不说了,不跟他瞎扯。

    庾庆也不想再说这个,说来闹心,好姑娘都是别人的,以他的身份地位也得不到,类似闻家这样的家世的也看不上他,除非假冒阿士衡,问题是假冒别的男人给自己找女人算怎么回事?

    那样找来的女人喜欢的其实是别的男人,闹心不闹心?

    他多想自己是个名门大派的掌门或弟子,要钱有钱,要修炼资源随便买,要身份地位有身份地位,去谁家都能门当户对。

    然而没办法,他就这个出身,除非再投一次胎,师门没条件给他更多,当实力与欲望不匹配,他这个掌门也只能是跟着两位师兄一起在这做下人。

    不想挣扎一下的话,那就像上一代一样,继续躲在山里面熬着就好,还挺安全。

    想来都烦,对南竹挥手道:“好好的谈什么女人,不说这个了,说点正经的情况。”

    南竹点头,“根据一些家丁的描述,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青莲山弟子的历练,大多是借助闻家在世俗的力量来做安排。换句话说,闻家看家护院的核心力量就是青莲山修士,在闻家的青莲山修士不算少,想要偷偷摸摸混进‘文枢阁’恐怕有点麻烦。”

    庾庆:“你这情况想也能想到,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南竹当即问道:“那你掌握了什么情况?”

    这么一问,庾庆反倒纳闷了,混到了这杂物间,起先还觉得是来了个好地方。

    相对来说,也确实是个好地方,可对于他要办的事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地方,孤家寡人的,又不便到处走动,连人都见不到什么,找个聊天的人都难,很难掌握到什么情况。

    “我在这里目前没什么。”

    他一句话带过去,又问牧傲铁,“你这边有什么情况吗?”

    牧傲铁回道:“我挑了点东西进去,记下了内部的一些路线和环境,可供制作地图用。”

    庾庆摸了摸小胡子,思索着点头,“可以,咱们还是两个办法齐头并进。第一,暗中寻找能进入‘文枢阁’的合适人选。第二,摸清闻府地形,制作地图,为我们自己摸入‘文枢阁’做准备。地图放我这里做,我这里有条件,你们把摸到的地形一点点带过来,我们一点点填,一点点完善。”

    老七和老九皆颔首,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暂时也只能是这样先准备着看。

    两人走后不久,天也差不多黑了。

    就在庾庆刚上了门栓,准备回屋打坐修炼时,门被人推了下,继而响起了敲门声。

    庾庆立刻过去打开了门,门外是刘贵,他赶紧让路,并客气道:“刘头。”

    刘贵也没摸黑乱跑,直接进了庾庆房间。

    屋内四处打量了下,走到桌旁,灯下翻看了会儿登记用的册子,见做的还不错,满意地点了点头,合上册子转身道:“府里人手不够,我要看顾的地方太多,也没时间慢慢教你,你自己要仔细小心,不懂的就去找我。”

    庾庆:“是。”

    “嗯,我再去其它地方看看。”刘贵扔下话背着个手就走,走到门口时,又顿步回头道:“如果不出意外,路上没什么耽搁的话,明天晌午,五少爷就回来了。族长发话了,到时候大家手上的活都可以歇歇,可以去正门看看热闹。”

    “是。”庾庆应下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刘头,五少爷是谁?”

    “你连…”刘贵话出一半卡住,醒悟了过来,是了,这是新人,还不知道,当即骄傲道:“五少爷名叫闻言安,大爷家的公子,在族长的孙子中排第五,去年的新科名列金榜,二甲的进士,奉旨还乡省亲。

    奉皇帝陛下旨意回家看望家人的,懂吗?多少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热闹,也不是随便哪家都能遇上的,族长大发慈悲,让你们长长见识,偷着乐吧。”

    闻言安?去年的金榜上有叫这个名字的吗?庾庆心里嘀咕,一点印象都没有。

    名列前茅的人,只会与上比,没几个会去关注排在自己后面的人。

    “是是是。”庾庆客气应着。

    “这是我闻家第十七个进士,整个锦国想找出这样的门第,那也是屈指可数的。”刘贵背着个手得意洋洋而去,虽是做下人的,却是与有荣焉。

    关了门的庾庆小小呸了声,“二甲有什么好高调的。”

    不屑,回屋喂大头,修炼自己的,至于那个什么闻言安,他一点都不担心,先不说他现在的样子好不好认,其次他未必会去看那热闹,就算去了,也是躲在人群里不会让那谁看到。

    吹灯,盘膝打坐修炼。

    就此一夜静悄悄过去。

    天微微亮时,静坐中的庾庆耳朵微动,隐约听到外面的大门外有什么在挠的动静,再细听,又没了。

    他当成了老鼠还是什么的,正欲继续修炼,外面院子里突然传来明显动静,他立刻收功起身,快速开门而出,只见库房柱子后面一条小狗,正在呱唧呱唧吃东西。

    吃的东西是他们师兄弟三个昨天倒掉的食物,他用一张油纸包了,随手放在了廊柱下,准备今天去外面扫地的时候偷偷混在垃圾中一起倒掉的。

    吃东西的小狗子看着也眼熟,他低头细看,小狗崽子竟也回头看他,肥嘟嘟的屁股后面摇着尾巴示好,摇头摆尾一阵算是打了招呼还是怎的,之后又继续埋头呱唧呱唧地狼吞虎咽。

    除了那个所谓的紫云犼的灵兽,也没别的。

    庾庆摸着小胡子,一脸惊疑,特么隔夜剩饭也能吃这么香,这是灵兽吗?看这德行分明就是条土狗。

    不是,怎么又跑进来了?

    他回头看,又立刻跑到门口拉了拉门,没错,门关紧了的。

    后来发现了问题,他蹲在屋檐下的排水沟前往外瞅了瞅,通的,这可不就是天然的狗洞么。

    庾庆回去,伸手提了小崽子后颈脖子皮,拎着端详,相当怀疑是不是养灵兽的人太不上心了,是不是把小家伙给饿着了,否则堂堂灵兽何至于堕落到连隔夜剩饭也当美味的地步。

    小狗子舌头舔着嘴唇上的饭渣子,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他,尾巴摇的更欢了。

    庾庆拎着它到了排水沟的泄口,蹲下告知,“小东西,不是我不给你吃,这隔夜饭,我闻着都馊了,你要是吃坏了肚子,一旦找上了门,我怕我担不起责任。”说罢将其塞到了洞口,往外推了一把才站起。

    卡在洞口的小家伙摇着屁股,竟倒退着往回一点点挪,看那意思,就是不走,还要退回来。

    庾庆立马扶墙,伸脚到沟里,照小家伙屁股推了一脚,外面立刻传来噗通摔落的动静。

    这里刚松脚,蹲着往外瞅了一眼,立见小家伙又爬了上来,又在往里钻,庾庆立马一脚过去,脚掌堵在了排水口,就是不让它进来。

    不说那一两银子的奖赏他看不上,之所以不让再进来,如他自己所言,小家伙吃了隔夜的馊了的饭菜,有可能闹肚子,怕被算账,所以要坚决跟小家伙划清界限、撇清关系。

    始终顶不开,也刨不开的小家伙“嗷嗷”不甘了两声,后退着摔了下去,又是一声噗通。

    稍等了一阵,没了反应,庾庆以为它死心了,正想搬块地砖来堵住排水口,眼睛余光忽见另一边有动静晃悠,回头一看,好家伙,那小狗子竟然又从另一边屋檐下的排水口钻了进来。

    一进来就撒欢,又屁颠颠朝那隔夜的剩饭跑去了,冲上去就呱唧呱唧狼吞虎咽。

    “嘿!”庾庆乐了,拼尽力气就为口吃,和那些饥民还真没什么区别。

    可还是那句话,这小狗子吃了馊了的东西,他得撇清关系,遂起身去拿它。

    狂啃一阵的小家伙回头一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屁颠颠逃跑,直接钻进了库房里面。

    庾庆跟进了库房,结果发现有点麻烦,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桌子椅子等杂物挡着呢,他又蹲下了查看,光线不太好,也不知小家伙钻哪躲着了。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快点滚出来,你别害我。”庾庆随手操了根木棍,咣咣敲着桌子恐吓。

    正这时,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

    他立刻出来,先紧急将那没吃完的馊饭藏了起来,才急忙问了声,“谁?”

    “我。”是南竹的声音。

    庾庆松了口气,快步过去开了门,见就南竹一人,疑惑道:“大早上的,干嘛?”

    南竹叹道:“唉,大早上的,谁说不是。三小姐的灵宠又跑了,又让大家帮忙找,我一想,会不会又来了你这,特意过来问问你。”

    这里话刚说完,牧傲铁的人影也出现了。

    不用问,肯定是同样的目的,庾庆立刻让两人进来了,还往门外左右看了看才缩回来关了门。

    南竹低声问:“真又来你这了?”

    庾庆:“别废话,烦死了,赶紧抓起来弄走。”挥手招呼两人跟他来。

    到了库房,他先顺手点亮了一旁摆放的油灯,然后一个轻身而起,落在了一堆杂物上面,举着灯照明,来回寻找。

    不一会儿就找到了。

    小家伙见被发现,立刻猫身钻进了一只翻倒的木桶里。

    上面压着一堆东西不好抓,庾庆只好喊两人过来帮忙。

    南竹在上面举灯照明,庾庆和牧傲铁一上一下搬东西,角落里的东西也不知多久没动过了,搅的一堆灰尘飞舞。

    很快,躲在桶里的小家伙就被抓到了。

    庾庆将小家伙递给了上面的牧傲铁,自己却蹲在那迟迟未动,盯着那飘扬的灰尘,最终伸手在地面咚咚敲击听声。

第二一九章 衣锦还乡

    左敲敲,右敲敲,甚至是猫着身子钻进了乱七八糟木架中,将这墙角的地砖一块块进行敲击。

    “你干什么?”站在上面的南竹惊疑而问。

    他和牧傲铁都看出了大概的意思,但两人并未听出敲击声有什么异常。

    “嗷…嗷…”

    被抓的小家伙在那叫唤,牧傲铁一把捏住了它的嘴。

    没敲出异常动静的庾庆没回话,又盯着飘荡的烟尘凝视了一阵,之后,再次抬手,指关节上暗发内力,开始在地砖上一下又一下的“咚…咚…”缓慢敲击。

    发力之下,声音终于传来了异常,某一块区域,隐有金属颤动声。

    庾庆向上伸手,“灯给我。”

    牧傲铁连忙从南竹手上接来,再俯身递给了他。

    一张木桌下面塞着几只板凳,庾庆将油灯递了进去,发现了一处地砖缝隙间有异常,大多地砖缝隙都是被尘埃堵塞的,这桌凳下面有几块地砖拼凑的砖线并未被尘埃给完全堵塞。

    此时再看飘荡的烟尘跌宕反应,干扰的微弱气流变化确实就是来自这砖线下面。

    他挪开了油灯,放在了一旁地上,开始搬出桌子下面的板凳,牧傲铁一张张接了堆在上面。

    桌子底下清空,庾庆手指扣住地砖翻开了一块,在上面往下看的牧傲铁和南竹皆目露讶异,因看到了下面的金属物,随着庾庆将一块块地砖给挪开,一块金属板暴露了出来。

    金属板上还有内陷的提手。

    庾庆抓了提手,慢慢将金属板给掀开了,露出了下面黑漆漆的洞口,还有下去的台阶,这明显是个地道。

    高中低站位的师兄弟三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让南竹和牧傲铁更惊奇的是,这老十五的察觉力未免也太强悍了,这也能发现这里有地道?换了他们绝对不可能发现,就算把东西全部给搬光了让他们走一遍也不可能发现。

    掀开的铁板靠墙放,庾庆拿了油灯往地道里探了探,然后钻进了桌子下面,猫着身子从台阶下去了。

    地道并不宽敞,也就能容两个人并排过而已。

    前面黑漆漆的,也不知通往哪。

    他正想往前再走走看,上面的南竹忽压着嗓子喊道:“老十五,天亮了,没时间了,回来。外面到处找这小狗子,随时有人可能会进来。这下面肯定是闻家的密道,白天探这个不合适,晚上没人打扰时再说,快回来。”

    他已经隐隐听到院子外面有跑过的脚步声。

    想想也是,庾庆强忍住好奇,赶紧出来了,盖好铁板,铺回地砖,迅速将板凳及其它杂物简单归位。

    出了库房,三人相视一眼,对地道里面的好奇感显而易见。

    南竹:“没想到这库房下面还有密道。我们跟你这里情况不同,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没办法长时间脱身,不能过来跟你一起探看,你真要下去查探的话,这下面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你千万小心。”

    他左右看了看,指向卧室门口那屋檐下的院墙上,“要进地道前,在那墙上放块石头,万一你不见了,我们也能知道你是在地道里出了事,不管能不能救你,起码知道出事的方向,好想办法。”

    庾庆嗯了声,见他又去拿牧傲铁手里的小狗子,当即抓了他手腕,“我说,这功劳不能总给你一个人吧,老是你找到狗子像话吗?我就不说了,老九还在做苦力呢,你也让他立次功好不好?”

    南竹拨开他手,“你看看你们两个,我是那种人吗?下人的功劳有什么好抢的,这点破功劳,分享起来连塞牙缝都不够。功劳给我一个人就不一样了,我已经能进内院的门了,积功之下,说不定换上一身青衣,就能在内庭走动了,到时候打探什么也就方便了。”

    另两人被他说的一愣一愣,感觉好像有点道理。

    南竹抱着狗子转身就走,“那个,一个一个走,别跟太紧。”

    庾庆:“别说是我这找到的。”

    “放心,不会,我又不傻,你找到的,怎会是我抱去的?我肯定说草丛里找到的。”南竹回头给了句,人已到门口,轻轻开了院门,伸头往外探了探,确认没人后,迅速溜了出去。

    庾庆默了一阵,忽道:“话虽有理,但我为什么感觉自己被他给骗了?”

    “不奇怪。”牧傲铁扔下一句似有所指的话,也大步离开了。

    庾庆转身去屋檐下拿了打扫工具,开门而出,扛着扫把巡视自己的打扫地段。

    还真没什么脏的,也就扫了几片树叶,然后随同剩饭剩菜一起倒到了指定倒垃圾的地方。

    回来稍作洗漱,又去了饭堂。

    早上是稀的,搭两个窝头。

    还有一钳子不知什么做的咸菜,听旁桌的说,是内宅的主人们不吃的什么瓜的皮腌制的。

    这些个,似乎不是同一个厨子做的,庾庆还勉强能吃下去。

    饭堂内议论最多的话题,还是那位即将归来的金榜题名的五少爷。

    “冯管事说了,大爷已经让人给咱们西杂院送来了一头猪和一头羊,今个儿就要宰了犒劳大家。”

    “不止呢,大爷还让这边报了人头过去,只要五少爷一回来,就按人头发喜钱,每人一百文!”

    “哇,和五少爷金榜题名那次一样啊!”

    “那是,闻氏有史以来第十七个进士出在了大房,蒙圣恩衣锦还乡,大房那边脸上有光。”

    “闻氏十七个进士,有进过一甲的吗?”

    说出这话的是南竹。

    庾庆闻声看去,发现论打探消息之类的,还是南竹更合适,只要有机会就趁机打听,牧傲铁则像块木头疙瘩,不怎么说话,知道怎么做也不会开口那种。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有人开始帮闻氏说话。

    “一甲才几个人?就状元、榜眼、探花三个!想考中一甲,已不仅仅是学问,还要有运气。”

    “是啊,能进京赶考的已经是各州拔尖的才子,五少爷最后能在数以万计的精锐英才中名列前三十五名,那已经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一片嘈杂声中,庾庆坐在角落里静悄悄,脑海中不知为何想到了荒唐半生的明先生,想到了明先生貌似癫狂奋笔疾书的样子,不知道明先生如今过的怎么样了。

    那位明先生在大考中的表现,对他来说,至今依然是个谜,至今依然想不通,指点出了好些个进士,精神萎靡不振的状态下随便写写就能答出四科满分的人,竟然会连考那么多次都考不中,简直是匪夷所思。

    而他的命运也在明先生一气呵成的答题中被改变了。

    命运好像就在那挖了个坑等着他,躲都躲不掉,坑的他没脾气……

    半上午时,闻府正大门的中门打开,摆出了迎接贵宾的架势。

    包括西杂院在内的几乎都被召集来了,大门内外,家丁们分列两旁,等着。

    太阳较大,外面站久了,晒的脑壳有点发晕,庾庆也混在人群中。

    再外面,则聚了不少好奇的平民百姓,都知道闻府的贵人要回来了。

    踏踏踏踏……

    一骑飞奔而来,冲过大桥,穿过高大的牌坊,直奔闻府,大门外勒停,跳下坐骑就往府内跑,边跑边大喊道:“来了,来了,五少爷回来了。”

    围观的人头攒动起来。

    大门内很快又出现了一群人,闻府的主人们终于现身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一大堆。

    众星捧月的一个老头居中,锦衣华服,器宇轩昂,胡子和眉毛白如雪,红润面色倒是不见什么老态。

    不认识的一看也知道是闻家的族长亲自露面了。

    庾庆目光敏锐捕捉到了族长身边一名扶着其胳膊的翠樽色外罩纱衣的长裙女子。

    文静是一眼看去的第一印象。

    云鬓丝黑,眉目如画,肌肤水嫩白皙,明眸有清澈涤尘感,眸彩中有谦谦矜持,众目睽睽之下略含羞的淑女之姿,又不乏大户人家的落落大方,纱衣下的身段青春婉约。

    是一种亭亭玉立的文静,在众人中是如此的醒目,濯而不妖的神韵,一看就是被书香浸染出来的,真正当得起“秀外慧中”这四个字。

    加之年龄相仿,庾庆的心弦被拨动了,目光被吸引了,他现在只想知道这名女子是谁,不管不顾了,直接问边上的家丁,示意道:“族长身边的那个貌美女子是何人?”

    那人上下看他一眼,“除了三小姐还能有谁?”

    庾庆哦了声,原来这就是那个闻馨,老七说的没错,果然漂亮。

    正因为如此,他心中涌起遗憾,生不逢时,人家已经有婚约了,这种大户人家的女儿,自己这么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穷小子,在边上看看就好,轮不到自己做白日梦的。

    就在他患得患失的思绪中,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突然响起,继而是雷动的敲锣打鼓声,唢呐向天歌。

    特意派去迎接的马车出现了,一般的马车经不起鞭炮吓。

    两旁下人们欢呼雷动,叫好不断,非常热闹。

    车驾从庾庆眼前过去了,直至大门台阶前停下,下来了一个身着深青色八品官袍的年轻人,登上台阶与家人一阵寒暄后便一起进了府内,就这样消失了。

    庾庆“嗤”了声,感到好笑,从头到尾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担心被人家认出实在是有些多余,没看出那个闻言安长什么样,倒是看出了官升的挺快,记得二甲那些人都是从九品,这位短短一年的时间便已经跨入了八品的行列。

第二二零章 百年一子

    热闹来得轰轰烈烈,去的也快,喜庆将久久萦绕在闻府。

    门外迎接的下人们纷纷散去,有人喊了声,“回各院,大爷给大家发喜钱咯。”

    于是叫好声一片,慢慢悠悠散去的人群又骤然一哄而散。

    有人要打扫鞭炮垃圾,又有人吆喝不要打扫,让摆一天,说这是迎接五少爷归来的喜庆!

    闻氏的主人们也叽叽喳喳欢笑着回了大宅正厅,今天的主角自然是衣锦还乡的闻言安。

    闻氏纵然财大势大,然也只是有条件培养更多的读书人。科考这东西,光有基础不够,更多的是个人的天赋和个人的人生哲理感悟,好的生活条件不意味有更好的感悟。

    财大势大出一个朝廷的进士也不容易,物以稀为贵,值得闻氏喜庆。

    不过相对来说,一个家族能出十七个进士,已经是很高的几率,有财有势某种程度上还是有相当优势的。

    而这次的进士还是出自闻氏当家的这一脉,令旁支高看,越发值得庆贺。

    身穿八品官袍的闻言安面目俊朗,和闻馨一起陪伴在族长闻袤左右,各扶一只胳膊上台阶。

    族长闻袤那真是红光满面,笑得合不拢嘴。

    入了厅内,摆好座次,赴考归来的闻言安要对长辈行拜礼,而有资格以长辈身份接受这份拜礼的,这里也不多。

    闻袤自然是高坐在上。

    长相敦厚的大爷闻建堂,面容慈和的夫人闻容氏,也是闻言安的父母,有资格在闻袤左下手列坐。

    在他们身后,长子闻言兴,女儿闻淑,次子闻言海,还有三人的家小。

    板着一张脸的二爷闻建明,徐娘半老却依然容貌艳丽的夫人闻郭氏,在闻袤右下手列坐。

    他们身后站着的,女儿闻慧,长子闻言尚,次子闻言平,三人家小也在。

    有媳妇和儿女的都带来了,嫁出去的也带着丈夫和儿女赶回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真可谓是人丁兴旺。

    闻言安退后站定了位置,面对闻袤,下人赶紧过来放了蒲团,闻言安一掀官袍,跪下磕头便拜,“孙儿闻言安赴京赶考归来,拜见爷爷。”连磕三个头。

    “好好好,起来起来。”闻袤笑着连连点头抬手。

    闻言安起来,下人又挪动蒲团位置,闻言安再跪,面对父母磕头道:“儿子赴京赶考归来,拜见爹娘!”

    “起来起来,我儿快起来。”

    大爷夫妇欣喜虚扶,闻容氏喜极而泣,眼中有泪光。

    闻言安起身,跟着挪位的蒲团再跪,磕头道:“侄儿闻言安赴京赶考归来,拜见叔叔婶婶。”

    “可以了,起来起来。”

    “快起快起。”闻郭氏竟站了起来,一副受宠若惊或受不起的样子。

    闻言安起身,又拱手与平辈的兄弟姐妹们见礼。

    在长辈面前,尤其是族长爷爷面前,平辈们的态度大多矜持,一群小子丫头们却不管那么多,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五叔,可有给我们带礼物?”

    “舅,我要礼物。”

    那架势,不给非要把官袍给扯拦不可。

    闻袤指着笑骂,“一群皮孩子,你们叔才回家,也不等他喘口气。”待各家准备拉开自家孩子,他反倒又摆了摆手,那意思,任由。

    “有有有,都有。”闻言安回头招呼一声。

    他的书童立刻跑了出去,很快便抬来了一只箱子。

    闻言安当众打开了,都是京城的小玩意,“自己拿,每人只准拿两件。”

    不存在什么厚此薄彼。

    小家伙们痛快下手,各捡两件后便跑了,捡空的箱子也搬走了,堂内少了吵闹的,也安静了。

    这时,站在闻袤椅子一侧一直欲言又止的闻馨开口了,“五哥可是忘了,书信里说带有礼物给我的。”

    闻袤看看孙女,又看看孙子,捋须微笑,似知道点什么。

    在他的孙辈中,也就这一个孙子未娶和这个孙女未嫁了,也是他眼中最杰出的两个。

    闻言安笑道;“馨儿的礼物,我哪敢忘。”回头又示意书童去拿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什么礼物,竟能让闻馨这么文静的人主动开口讨要。

    二房闻慧忍不住问了句,“五弟,什么礼物能让馨儿急不可耐?”

    闻馨有点尴尬。

    闻言安摇头苦笑,“这礼物说简单也简单,就是一幅字而已,但若不是爷爷支持,我恐怕还真没能力给馨儿带回来。”

    大房的闻言海道:“谁的字呀,还能惊动爷爷,总不会是那个探花郎的吧?”

    闻言安:“三哥,没错,就是探花郎的。”

    “……”闻言海顿错愕。

    闻言安伸手比划,“足足花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才竞价买到了,这还是爷爷给出的消息及时,不然这个价恐怕还轮不到我们,钱也是爷爷给的。”

    嚯!随便送那丫头一件字画礼物就花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有人心里开始嘀咕了,老爷子未免也太偏心了。

    有些东西也不是钱的事,一百来万两银子对闻氏来说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钱,问题就是偏心。

    闻袤咳嗽一声,适时出声道:“说是给馨儿的礼物,也只是给馨儿暂时赏玩一段时间,之后还是要存进‘文枢阁’的,是留给闻氏后人的家底。”

    此话一出,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众人各种异常神色这才收敛了。

    不过众人越发好奇了,什么样的字呀,竟能值这么多银子。

    很快,一根两尺长都不到的金属圆筒被书童拿来了。

    闻言安亲手接过,又走到闻馨跟前,亲手奉上道:“馨儿,阿士衡亲笔所书的真迹,我可是完好无损地给你带来了。”

    闻馨银牙咬唇,接东西的双手亦有些颤抖,“谢五哥。”

    到手便紧紧攥在了手里,抱在身前,好兴奋,兴奋到有些脸红。

    闻言安摆手,“你别谢我,我就是个跑腿的,你还是谢爷爷吧,没爷爷的消息和银子,得不到这东西。”

    闻袤捋着白胡子笑道:“她呀,仰慕那个探花郎很久了,奈何一直没找到人家的亲笔真迹鉴赏,才发现市面上极为罕见,有钱也买不到,就总在我耳朵边嘀咕嘀咕的,哎哟,把我这老头子给烦的呀,她偏偏还不肯明着说出来。丫头,这次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闻馨哭笑不得,抱着东西转身就走,已经迫不及待要看看真迹了。

    大房的闻淑喊道:“馨儿,你别走呀,好东西打开共赏呀,待我们都长长眼,你再拿走也不迟!”

    此话一出,闻馨想想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自己一个人闷声独享确实不合适,遂回来,当众打开了金属圆筒,倒出了一道防潮油纸包裹的东西。

    一看这包装,就知道是透着小心做的。

    众人围了过来,帮忙打开了油纸,露出了里面卷着的一卷白纸。

    闻淑上手就爽快地扒拉开,“我倒要看看写了什么这么值钱。”

    她那不当宝贝的爽快,却把闻馨给吓着了,赶紧摁住了她的手,急道:“二姐,你小心点,真迹真的很难找的,弄坏了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闻淑笑道:“看把你给急的,没那么脆弱。”

    说话间,整幅字已经展开了,两个女人第一时间各扯一端,先奉到了闻袤跟前,家教如此,这个时候要先顾长辈。

    闻袤观摩着微微点头,“好字好字,不愧是宇文老先生也夸赞的‘沧海横流,百年一子’,不愧是名扬天下的探花郎。”

    “咦,这字好像是随手的练笔。”长孙闻言兴一脸奇怪,指向尾段不在篇幅内的那一行字,“你们看。”

    众人目光盯去,闻淑嘀咕出声,“外面三只傻鸟…”话音戛然而止。

    这极不和谐的一行字,怎么感觉像在骂人。

    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什么情况?

    闻言安道:“可能是写字的时候,窗外有三只鸟在喳喳叫还是怎的。不过大哥说的没错,这幅字确实是练笔的字。练笔之作,再配上这一行篇外字句,可谓让这幅字格外有情趣。”

    他的母亲闻容氏,靠在老爷子的椅子后面看了阵,“这才几个字,也就五六十个字吧,还是练笔的,怎就敢卖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这钱未免也太好赚了吧?言安,你和他也算是同科进士,你的字值多少钱?”

    一旁的闻郭氏忍不住掩嘴“噗嗤”一笑。

    闻容氏立马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有点尴尬。

    她儿子闻言安忙解释道:“娘,有些账不是你这样算的,一是名气,二是稀缺。传言他弃文从武了,之后果然如传言一般,别说看不到了他的新作,似乎连字都不再写了。

    于是有人到处找他以前写的字,除了一些已在明面上的,其它的根本找不到,连他以前参加县试、乡试之类的试卷都不见了,也不知被谁给贪墨了。

    这还是有人从他乡下家里的旧宅子里翻出来的,乡下人不知贵重,随便得了点钱就卖掉了,我们这张真迹正是来源于此。”

    闻容氏唏嘘,“如此说来,那个探花郎若是靠写字赚钱,也一样能发大财,有才的人就是不一样。”

    闻馨立刻柔声细语辩驳,“伯母,不是这样的,这个探花郎真的不一般,才华横溢,品性高远,傲然于世,梅骨飘香,没听说过他靠写东西赚钱,一件都没有,明显是不屑为之!”

第二二一章 故事

    听这么一说,闻容氏盯着那幅字,越发感慨,“五六十个字,价值一百二十万两,一个字差不多两万两,这么好赚的钱,却不写了,着实可惜。”

    一旁的闻郭氏窃笑一声,“大嫂,真要是写的多了,就不值钱了,活人的字能这么值钱已经是很罕见了。”

    闻言安也道:“娘,账不是这样算的,真要论字算钱的话,他有些字更贵。京城夕月坊,有‘人间好’那三个字的小鲜楼,有人出价到一千五百万两想盘下它,前提是连‘人间好’那三个字一起买下,但小鲜楼就是不肯转让。

    同样是三个字,阿士衡还曾在京城一家叫做‘隆园坵’的园子,也是一处酒家,为酒家题了‘隆园坵’这三个字做招牌,消息传出后,隆园坵的生意顿时火爆,如今也是要提前好些天预订才能吃到的席面。

    隆园坵,尽管意境和名气都远不及‘人间好’那三个字,但也有人出价高达九百万两收购‘隆园坵’那酒家,前提也是要连阿士衡题的‘隆园坵’招牌一起买下。

    那酒家也是不肯卖,说是要连同招牌一起当传家宝传给子孙。

    真要论价值的话,隆园坵在京城虽然地段较偏,但毕竟是在京城有一块大园子,起码价值十万两,肯定是比小鲜楼更贵的,但小鲜楼目前的市价就是要贵好多。娘,您说真要论字算钱的话,一个字多少钱才合适?”

    闻容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虽说不清其中的道理,但也算是明白了,不过还是唏嘘道:“怎么都是酒楼,这得是给了那探花郎什么好处,才能让他动笔题字呀?”

    闻言安摇头,“这个早有人确认过,就是刚好在人家酒楼吃饭,皆是店主央求之下才题的。小鲜楼是同僚请客,隆园坵是抵消了一顿饭钱,皆是分文未取。”

    闻馨忽柔声吟出一句有感而发,“不为千金富贵,但求钟粟果腹!”

    大房的闻言海笑道:“其实就是物以稀为贵。”

    闻言安点头认可,“确实如此,他辞官离京后,据说是弃文从武,就再也没有人见他留下过墨宝了。而他在一鸣惊人之前,也很低调,当地也没什么人得到过他的墨宝。

    列州首府,存放他乡试答卷的库房莫名着火,他的乡试卷子被一把火烧掉了。后来发现连他县试之类的卷子也莫名其妙消失了,不可能都这么巧,这才让人联想到列州首府库房的着火案。

    案子并在一起就很明显了,应该是有人贪图阿士衡的墨宝,为了掩盖盗窃而故意纵火。

    毕竟,动辄价值上百万两的东西,有人动了贪念不足为怪。

    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答卷,比我们这个随意练笔的字是要值钱不少的。

    种种原因吧,阿士衡现在流通在世的墨宝可谓少的可怜。

    他散尽身家救万民于水火,却不留姓名的事迹出后,声名越隆,名气越大,想要他墨宝的人也就越多,可偏偏就是少的可怜,导致他墨宝的价钱炒的越来越高,问题是有钱也买不到。

    事情是相对的,价钱越高,想要的人也就越多,越稀少越能彰显身份,现在若是谁家能挂上一副正儿八经的阿士衡题字,在京城那绝对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可问题是,真的太少了,连同他赴京赶考的答卷在内,目前已知存世的还不到二十幅,这还是包括从他家挖出的好几张练笔。

    谁能想象,这么一个大才子,而且是一路考上京城的人,存世的笔墨竟不到二十张,而正儿八经的墨宝只有八张,就‘人间好’和‘隆园坵’的题字,还有就是会试四科答卷和一张殿试答卷,哦,还有一份辞官的辞呈。

    不少有钱有势的想找到他一幅正儿八经的字幅,翻遍了各种可能的地方,还就是找不到。

    后来,因地方时有灾情,朝廷急需用钱,有人趁机盯上了阿士衡参加会试和殿试的卷子,尤其是那幅《朝天阙》的诗,既是阿士衡目前唯一存世的一首诗,又适合裱起来挂在墙上供人欣赏,所以有人开出了天价,想从朝廷手上买来收藏。”

    闻馨立问:“朝廷卖掉了吗?能买卖五哥为何不告诉爷爷?”

    闻言安摆手道:“开始朝廷是有所意动的,后来好像是上意恼怒,朝廷内阁方严词斥退了这事。”

    堂内一群人,闻听这般新鲜故事,颇感传奇,也颇感有意思,不管男女都听得有趣入神。

    大房的次子闻言海又奇怪道:“不对吧,京城不是还有个钟姓富商吗?就是阿士衡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未婚妻家里,不是说阿士衡赴京后曾在钟府笔墨耕读了一个多月吗?难道钟府也没有他的墨宝吗?”

    闻言安叹道:“阿士衡一开始明显是在保持低调,乡试的排名并不高,钟府哪知道他能考出个四科满分会元来,家里的仆人每日去阿士衡书房打扫时,墨宝之类的都当涂鸦给收拾了,当垃圾给扔了,早就被糟蹋了。”

    “嘶!”堂内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哪怕是现场都是有钱人,也依然有不少人露出一脸肉疼的神情。

    风韵犹存的闻郭氏亦唏嘘一声,“扔掉的可是成堆的银票,那还真是可惜了。”

    “等他考了四科满分开始扬名后,他的墨宝就已经开始值钱了,听说钟家主母也曾许诺了不少朋友,表示会帮忙找阿士衡求取。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连钟府自己都未能有一张。

    有人估计,阿士衡突然弃了未婚妻不顾,令钟家颜面扫地,误了钟家女儿一生,钟家还怎么可能拿阿士衡的墨宝送人,估计再也不想提及这事。

    那时的阿士衡墨宝还不是很值钱,钟家弃的起,也不可能留在家里恶心自己,估计都被钟家给毁了。我个人觉得传言的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一帮女人对这种情爱恩怨的故事还是很感兴趣的,一个个听的那叫一个贯注,尽管早就听说了阿士衡弃婚的故事。

    闻容氏叹了声,“名扬天下,前程似锦,好好的一个官,怎么说辞就辞了呢,听说钟家女儿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怎么就看不上说弃婚就弃了呢?”

    那话里话外的感慨,还有看向儿子的眼神,仿佛在说,能嫁给我儿子就好了。

    闻言安笑道:“非常人行非常事吧,所以他才能是那个不愿俯仰于人的传奇,儿子只能是一个惟命是从的芝麻小官。”

    “万丈基业平地起!”

    一直旁听儿孙们议论的闻袤忽插了一嘴。

    闻言安立马朝向拱手,“是,爷爷教训的是。”

    “古往今来,多少俊杰黯然落幕皆因盛名所累,对他来说,宦海浮沉未必是好事,辞官而去也许未必是坏事。他不是笨人,既然拂衣去了,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我等外人不必纠结。”

    闻袤略作评判后,抬手示意把眼前这幅字收好,闻馨立刻小心卷起。

    众人对老爷子的话略加琢磨。

    二房的女儿闻慧忽又道:“言安,那位探花郎长的怎么样…”目光往一旁瞥了下,意识到了丈夫在旁,顺势改口,“你和那位探花郎是同科,想必也熟悉,看有没有办法邀来我们闻氏作客,你尽尽地主之谊,我们也好一睹探花郎风采。”

    一听这话,大家顿时都来了兴趣,尤其是女眷,眼神中的期待很明显。

    眼前这位五少爷赴京赶考后还是头次回来,大家还是头回当面问情况。

    闻言安苦笑,“人倒是见过,是个堂堂男儿模样,看起来比我等书生精气神都好,可能是他也练武的原因吧,听说他尚武。至于说熟不熟悉,那完全谈不上,我认识他,他未必认识我,说出我的名字,他只怕也未必能有印象,我也不知他在哪,如何邀请?”

    闻慧讶异,“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这怎么可能,你们是同科呀,难道没聊过吗?”

    闻言安想了想,“没什么接触的机会。会试之前不知他是谁,会试之后,也就是在进宫出宫的时候主动上前拱手与他打了个招呼,几乎所有上榜进士都过去与他打招呼,我乃其中区区一员,他如何能记住一我?

    能与他站一起混熟悉的,轮不到我这个二甲居中的,我等进出宫见到一个宦官都战战兢兢时,主动过去与他打招呼的已都是朝廷的紫袍大员。

    众进士刚受封,他就已经进御史台成了御史中丞大人身边的大红人,榜眼殷吉真明明排名比他高,在御史台却还是被他给死死镇压着,只有去看库房的份。

    这种人物,哪会把我放眼里。真要说熟悉的话,万家女婿殷吉真与他是同僚,跟他肯定熟悉。甚至是咱们家的二太爷可能都比我熟悉,二太爷毕竟是在他跨马游街时当面给他敬过酒水的人,两人毕竟当面寒暄了一阵。”

    所谓二太爷,是指家主闻袤的二叔,已过世,不过新科金榜出来时正好在京城。

    听说出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子,遂要求家族安排他在探花郎游街时与之碰面。

    进士跨马游街时,并不是一条道走到底不停的,途上会分区段暂停,假装口渴了,要接受民众热情敬献的酒水,与民同庆、不忘本的意思。

    途中自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拿东西往新科进士口里灌的,肯定是事先有安排的。

    既然是能事先安排的,那就有了可操作的余地,有钱有势就能解决。

第二二二章 谁都年轻过

    能作为闻袤的叔叔,年纪确实很大了。

    二太爷自感凡夫俗子时日无多,回望一生不论是非成败功与过,知道自己死后也就是族谱上的一个名字而已,甘不甘心都挺无奈,突然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子现世,他知道自己有了后世流名的机会。

    既然有了机会,面对二太爷的如此请求,身为族长的闻袤如何能拒绝?

    于是找关系花钱,将二太爷给安排成了进士游街时敬献茶水或酒水的民众之一,并在路旁酒楼找好角度,安排好了重金聘来的高明画师。

    等到游街队伍到,三名给状元、榜眼、探花敬茶奉酒的民众中就有二太爷,而二太爷在安排下对上的正是探花郎。

    探花郎接了他的酒,一饮而尽前后都有交谈和客套寒暄。

    这一幕录入了画师的画中。

    二太爷回到泞州后不久就过世了,名讳闻元春,丧事大办。

    而那幅,闻元春会贡试四科满分探花郎、尊文以老敬贤图,实实在在地挂进了闻氏千年藏书楼‘文枢阁’内,也算是完成了二太爷生前遗愿。

    若千年后闻氏尚在,后世子孙进‘文枢阁’必看此图,会知道自己祖先中还有一个叫闻元春的人,会感慨闻氏的祖先是如何如何地尊崇文道。

    闻元春这个名字可能也会成为后世子孙中口口相传的一个典故。

    否则的话,真的就是族谱中一页页翻过的一个名字而已。

    一般,闻氏也只有类似闻言安这种人,才有资格被画成画像挂进文枢阁,阁内已经挂了闻氏历代十六名进士的画像,二太爷算是以另一种方式把画像给挂进了文枢阁。

    说到画像这件事,闻言安也挺感慨的,在进士队伍中眼巴巴看着自己家二太爷去敬别人酒,只能怪自己无能。

    听到没办法邀探花郎来闻氏,发问的闻慧也只好惋惜作罢。

    不过说到这宁敬探花郎,也不敬状元郎的事,闻郭氏也忍不住好奇一声,“言安,听说探花郎本是状元,是被陛下贬成了探花,真是这样吗?”

    闻言安苦笑,“看来这件事已经是闹得天下皆知了,状元郎詹沐春是最尴尬的一个,不过朝廷却在以力捧的方式辟谣,给了詹沐春不少施展才干的机会。

    仅凭去年的那场救灾,就可谓是敢作敢为,区区从八品不过一个去灾区跑腿干活的,竟敢献策打压豪强富绅,后又联合当地士子和大量灾民逼得当地几大家族不得不开仓放粮。

    这简直是将官帽子别在了裤腰带上豁出去了玩,换了别的时候,这样搞的人肯定会下场很惨。

    然而那次,他却得到了陛下的全力支持,为他挡住了朝堂上的抨击,连玄国公等人也站了出来全力支持,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助他成功,令他在灾区获得了巨大的民望,也抵消了不少有关状元郎头衔的谣言。

    仅凭那次事中和事后他就因功官升了两级,就在我刚离京的时候,他已经是再次擢升至从六品。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以从八品升到从六品,一年时间升了四级,真可谓是罕见的火速蹿升,不知羡煞多少人。”

    说到这唏嘘不已的样子,明显也是很羡慕的。

    所答也绕开了闻郭氏的问话,没做任何正面回答。

    闻袤徐徐出声道:“朝廷也许有力捧,但若是换了你去灾区,你敢那样去做吗?你能做到吗?”

    闻言安略沉默,继而微微摇头。

    闻袤提醒,“人家拿命拼出来的,是人家该得的,不要说酸话,也不用去羡慕,家里也不需要你去拼,只需你四平八稳,有事多与家里沟通,明白吗?”

    “是。”闻言安欠身应下。

    闻袤又瞥了眼闻郭氏,“有些话,在家里嘀咕两句也就罢了,出了家门敢乱嚼舌头,家法从事!”

    闻郭氏嘴角抿了抿,跟着众人一起应下,“是。”

    闻袤又对众人挥手示意,“女眷都退下。”

    这是要谈正事了,一群喜欢啰嗦的女人不管高兴或不高兴,都老老实实告退了。

    没了那些叽叽喳喳的女人,闻袤才问道:“言安,刚说到那个万家女婿殷吉真,这次是同回来的吗?”

    闻言安:“同乡的去御史台问过他,他有点事,可能要晚些日子才回来。”

    闻袤:“你应该知道,大祭就要开始了,你也不想爷爷我众目睽睽之下跟在万家老鬼的屁股后面打下手吧?我在那丢人,整个闻氏就抬不起头,就跟着丢人。文比大会上,一旦殷吉真以万家女婿的身份登场,你可有把握胜他?”

    闻言安迟疑,“爷爷,我和他的身份,如今参与这种事是不是不太合适?他又是御史台的言官,怕是不会参加吧?”

    闻袤:“我问的是万一,万一要登场,你有没有把握胜他?”

    闻言安有些犹豫,然最终也没虚矫,还是艰难承认道:“他乡试、会试、殿试的答题我都看过,各场并非侥幸,发挥稳定,确实要胜我一筹。”

    闻袤白眼一翻,一听就知道完了。

    所谓文无第一,能让文人承认自己不如人,那必是差距不小。

    事实上若不是庾庆拿着明先生给出的答案参考和搅局,不但是庾庆做不了状元,詹沐春也同样不太可能。

    换句话说,屈居榜眼的殷吉真才是那个货真价实的状元。

    闻言安能感觉到自己和殷吉真之间的差距,很正常。

    大爷闻建堂,也是闻言安的父亲,沉声道:“安儿,当拼力一搏,当努力一把!”

    闻言安欲言又止,闻袤已经抬手打住,“本还想让你上场一试,既然是自己都认识到了差距,那就不要勉强了,文之一道天赋弄人,也最是勉强不了的。嗯,不行就别上了,你毕竟是官身,没必要明知必败还把脸凑上去抹黑,回了京脸上也不好看。”

    闻建堂略着急:“爹,那怎么办,咱们闻家子弟中,目前舞文弄墨这方面也就言安最强了,若连言安都挡不住万家的女婿,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

    闻袤:“欺我闻家没人吗?他万家有女婿,我闻家没有吗?不行就让馨儿的未婚夫上吧,宇文渊乡试的成绩和殷吉真差不多,两人或许能一较高下。何况有宇文老先生的面子在,那些评判人员也要斟酌一二,至少不敢轻易偏颇向万家。”

    湖畔水榭,凭栏处有三人在谈话,谈论的也是闻言安归来的事。

    一名胖乎乎的老者,一名剑眉星眸的白衣年轻人,还有一名身穿蓝色长裙的干练女子。

    胖乎乎老者是青莲山长老,名叫樊无愁,负责青莲山弟子在俗世历练事务,长居闻府,某种程度上也在保障闻府安全。

    剑眉星眸的俊逸年轻人是他的弟子,名叫邹云亭。

    蓝裙女子也是樊无愁的弟子,名叫宋萍萍。

    谈话的师徒三人陆续回头,看到了手抱金属长筒快步而行的闻馨,后面跟着丫鬟小红。

    见到他们,闻馨停步欠身,行礼后才离去。

    小红也半蹲给了一礼,就要跑。

    “小红。”宋萍萍喊住了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后,问道:“馨儿抱着什么急急忙忙的?”

    小红俏皮一笑,“宝贝,至少在小姐看来是宝贝,一幅字。”继而又对邹云亭愁眉苦脸道:“邹公子,紫龙还是不断吐食,死活就是不吃,还老是逃跑,怎么办呐?”

    邹云亭淡定道:“继续饿,饿到位了,什么都吃。拴好和关好,自然就跑不掉了。”

    小红叹道:“关起来后,它不吃不喝哀鸣不停,好可怜的样子,小姐不忍心,老是放它出来,一个没盯好就溜了,好烦呀。”

    樊无愁莞尔一笑,“和小孩子断奶一样,又哭又闹很正常,都有个过渡期的,等它习惯了就好了。”

    “嗯。”小红用力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后告辞而去。

    宋萍萍道:“师父,我去看看馨儿得了什么宝贝。”得了允许后,也立刻快步离去了。

    邹云亭目送,送的不是师妹,而是远远盯着那道刚消失在湖畔路口的倩影。

    樊无愁瞥了眼弟子的反应,忽自言自语道:“谁都年轻过,谁都有得不到的人,有些人只能放在心里,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要形之于色,更不能付诸于行动,否则对谁都不好。”

    闻听此言,邹云亭悚然一惊,脸色大变,看向师父的眼神有些慌乱,似乎没想到自己隐匿于内心深处的心思竟会被师父给知晓了。

    樊无愁:“好女人谁都喜欢,但你应该清楚,祖师爷给青莲山立了规矩,门中弟子不能娶闻氏女,不能嫁闻氏男,否则等待你的将会是严惩,这是有前车之鉴的。收敛好自己的欲望,免得误人误己。你师妹对你一番情义,你又何必要辜负她。如果没把握克制自己的欲望,我给你一次机会,回山清修去吧!”

    邹云亭低头沉默了一阵,才回道:“弟子明白了。”

    樊无愁闭目不语了。

    玉园,闻馨的居所。

    宋萍萍已经追上了闻馨,问道:“得了谁的字,让你这么兴奋?”

    闻馨嫣然一笑,“阿士衡的亲笔真迹。”

    “呀,是那个探花郎吗?快拿出来,快给我也看看。”

第二二三章 潜入地道

    她的心思是正儿八经修行中人的心思,对什么探花郎并不感兴趣,之所有兴趣,也纯粹是聊天时听闻馨经常提起,闻馨一直想看看探花郎的亲笔真迹,可凭闻氏的财势居然找不到那位的真迹,于是连她也好奇了。

    如今获悉搞到了真迹,自然也来了兴趣,想看看能让闻馨这种女人喜欢的书法究竟有多高明。

    两个女人快速直奔书房,又于书房内快速打开了金属卷轴,倒出了那张纸,铺开在了书案上。

    二女并头欣赏,闻馨是一脸如获至宝的喜爱,指尖已伸出,隔空比拟着字迹笔锋的峰回路转。

    宋萍萍品鉴着微微点头,“我不太懂好不好,但字看起来是挺好看的。”心里其实在嘀咕,还以为有多高明,不也就是普通的字。“咦,有些句子怎么看起来不太通顺?”

    闻馨:“这是练字的随笔,正经的他的字幅,全天下都找不到几张,能得手这么一张草稿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宋萍萍有点敷衍的哦了声,看到实物后,兴趣明显已经直线下降,不过目光还是一顿,盯着纸上字念叨,“外面三只傻鸟…”她抬手揉了下眼睛,再仔细看,没错,顿时指着,惊讶道:“这…这也是那个什么探花郎写的?”

    闻馨莞尔,“练字时随心所欲,随性所致,窗外可能正好有三只鸟叽叽喳喳,应该是吵到他了。”

    宋萍萍狐疑,纳闷着品味了一阵后,试着说道:“为什么我感觉这几个字是在骂人?”

    闻馨噗嗤一笑。

    肯定是自己说了蠢话让人见笑了,宋萍萍顿有些尴尬,“我说了,我只是感觉,当不得准,你是才女,你懂的多,多教教我就好,不要笑我。”

    闻馨摇头,柔声道:“不是的,我们都是猜测,谁知道他当时写这些是在想什么,说不定你猜的就是对的。”

    宋萍萍噘嘴,“你又笑我了,想想都知道,这样的大才子怎么可能像我们山里出来的人一样随口骂人。”

    “骂人哪还会分什么地方人。”闻馨摇头苦笑,解释不清,也就不解释了,指尖又隔空比划着纸张上的字迹。

    宋萍萍对这什么探花郎墨宝已是彻底没了兴趣,退后一步又开始打量起了闻馨的穿着打扮,眼里透着欣赏和羡慕意味,发现这女人穿什么都好看,都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文静素雅感。

    她知道这是一种从骨子里浸润出的修养所致,已经超乎了外物,什么配饰首饰之类的点缀物真不重要了。

    她也感觉到了,当真不在乎那些俗物后,本身就是一种修养,但凡有一点那种欲望都会写在气质里。

    看着看着,她一手又轻挽起衣袖,也露出一脸宁静温柔模样,指尖比划,悄悄模仿起了闻馨的举止动作。

    一旁稍作打扫的小红不时回头看,见了忍不住抿嘴偷笑。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这女人很喜欢模仿小姐的样子,甚至是模仿穿戴,发型早已经是和小姐一模一样了……

    几人并未在书房里呆太久,外面有下人来报,给五少爷准备的接风宴已经准备好了。

    这是接风的家宴,不好缺席,闻馨也不得不暂放下心头喜爱,赶紧去赴宴。

    不过临别前,闻馨还是匆匆看望了自己的宠物一眼。

    屋檐下的铁笼子里,小家伙睡了个四脚朝天,睡的那叫一个呼呼香,梦里不时还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一圈,不知是不是在做梦吃东西。

    “喂它吃的东西还是一点没吃吗?”蹲在笼子前的闻馨回头问了声。

    小红苦恼道:“没吃呢,给它不吃,硬灌进肚子里的话,它回头就能吐出来。”

    双手扶膝俯身的宋萍萍道:“师兄说的没错,让它继续饿,只要饿到位了,自然是什么都吃。这跟人是一样的,饿急了自然就不会挑嘴了。”

    闻馨偏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总感觉他们养灵宠的方法是不是有些过于粗暴了,才刚断奶的小家伙就采用各种强制手段,实在是…

    不过她也明白,这些人才懂驯养灵兽的经验,自己在这方面无知,乱发表意见不好。

    “不过总算是安静了。咦…”闻馨忽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小红问,“小红,你发现没有,只要让它出去放松了,回来就变乖了,不叫也不闹了,能老老实实呼呼大睡了。”

    小红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嗯声点头,“好像是这样哦。”

    宋萍萍叹道:“真受不了你们,什么叫出去放松了,它哪知道什么是放松?明明是跑出去跑累了,累了回来自然就睡了,毕竟才这么小。”

    闻馨和小红皆露出恍然大悟神色。

    “唉,别磨蹭了,你五哥的接风宴在等着呢。”

    宋萍萍催促了一声,主仆二人一惊,差点忘了,赶紧起身走人……

    饭堂,遇见了牧傲铁,庾庆特意找机会问了他一下,打听南竹再次找到了小狗子得到了什么赏赐。

    牧傲铁说,就是钱多了,这次给了二两银子。

    并未出现南竹想象的还能更进一步。

    回到杂物院子后,庾庆就坐在院子里等天黑。

    天黑后,他将门反锁了,也不急着办事,先回屋盘膝打坐。

    在熬,在等。

    熬到亥时更响,估计不会再有人找了,才立刻摸黑出了房间,外面似水月光。

    南竹有些话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他照做了,找了块石头悄悄放在了屋檐下的院墙上。

    之后溜进了库房,点亮了油灯,轻身跑到了一堆杂物的上面,又开始将角落里堆积的东西一件件轻轻搬了起来,往其它杂物上面堆放。

    待到再次挖出那块藏在地砖下的铁板,他没有急着打开,而是蹿身从杂物上面飞了出去。

    他又回到了院子里,轻步到大门后,轻轻地将门栓给拔开了。

    蹲下,将一截事先准备好的枯树枝歇在了门下,避免风会吹开门,又能让人推开门。

    这是他在白天就琢磨好了的。

    就算有人推门进来了,发现他不在,见门没上栓,也会认为他是去哪晃了,外面找不到他,问题也不大。

    能来找他的人,不会是什么闻氏要员,无非也就是刘贵那种下人,好周旋,他这点胆子和应变能力还是有的。

    一开始他想过做个什么报信装置,譬如拉根报警绳进地道,后发现那样不好,反而容易被人顺藤摸瓜发现他的去向。不管是谁,一旦知道他进了闻府的密道,那就不好办了。

    门口做完手脚,侧耳听了听外面动静,又迅速钻回了库房,到了地道入口位置,抓了铁板抓手,呼一声吹灭了油灯,这才在一片黑暗中慢慢掀开了那块铁板。

    将铁板轻轻靠墙后,他摸着黑,轻轻一脚一脚下去了,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下面才是真正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下完了台阶,走到了平地,他贴墙静默了一阵,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确定地道内静悄悄没有任何声音,也不见任何光亮后,他才摸出了火折子点燃油灯,照明着一路向前悄悄摸去。

    这段路没多远,三丈左右就到头了。

    一条地道从眼前横穿,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庾庆默算了一下库房下来后的地道朝向,向左应该是深入闻府内院的。

    至于向右的去向,他有点奇怪,杂院已经是在闻府高墙边上了,再往右走岂不是出了闻府?

    油灯照了照墙壁,手上摸出扫把刷子折成的小竹签,插在了墙缝上,这才左拐而去。遇上需要辅助记路线的地方,他又会在墙缝上插一根。衣服里面揣了不少这玩意,都是白天闲得无聊时准备好的。

    地面潮湿,一路轻声前行了约十来丈的距离后,地道的路线开始变得如树枝分叉一般。

    该往哪边走?停下稍作琢磨。

    想到目前对闻氏的内部情况没什么了解,第一次潜入这密道,他也不敢呆太久。

    琢磨了一下地道走向方位,再琢磨了一下闻府核心区位方向,遂直奔要害区域去了,放弃了逐条岔道排查的想法。

    就在他自己也搞不清了自己到了闻府什么位置的时候,突然见到路旁有台阶上去。

    他立刻蹑手蹑脚摸了上去。

    到了台阶尽头,发现没路了,被一堵墙给封死了,顿感诧异。

    回头看了看,这明显是上下的台阶,没路修这个台阶干嘛?

    立马意识到眼前的这堵墙有问题,油灯照着查看,一眼就看出了墙上的油灯灯托有点碍眼,他抓住灯托尝试着晃动,找到了松口的方向,手柄往下一拉,墙壁内轻微咔嚓一声。

    眼前的那堵墙动了,墙体悄悄侧了身。

    他伸手轻轻一推,那堵墙竟然无声无息以中轴的方式旋转开了。

    扶住那堵墙,避免再关上,却发现墙后是方狭小的空间,不知是什么情况,里面的墙壁凹凸不平,还有两点亮光。

    庾庆随后才意识到那里面的空间是什么,自己好像站在了一座什么塑像的背后。

    那两点亮光好像是塑像的眼睛。

    略惊,立马抬手,食指和拇指直接掐灭了灯芯上的火光。

第二二四章 非礼勿视

    在黑暗中静默,静默中紧盯那两点亮光,感觉亮光略有晃动,隐隐还有一些小动静。

    等了一阵,没有再多的反应,他试着慢慢靠近了亮光,才发现是两道略带弧度的长条状孔眼,从凹凸面来看,应该是雕塑眼球和眼睑之间的缝隙。

    两孔之间的距离过宽,他只好从一孔向外看去。

    看外面有布幔垂挂,加之陈设,像是一处家庙。

    有一个女子的身影,是一个穿着松花色衣裳的丫鬟,正在将排架上的一盏盏油灯给挑明。

    将烛火之类的东西都布置好了后,丫鬟这才关好门离开了。

    之后这座家庙内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庾庆默默观察了一阵,觉得没意思,正想转身离开之际,忽隐约听到开窗关窗的动静,立刻往外瞄,动静来自这孔眼视线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很快,一个年轻白衣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中,剑眉星眸的,长的还挺俊逸。

    此人明显在搜查这座家庙,垂幔拨开了查看,桌子底下也蹲下观察,到处查看。

    确认无人后,剑眉星眸男子站在了一根柱子后,借助垂下的黄幔遮挡了身形,抱臂胸前,靠着柱子闭目养神。

    庾庆奇怪,这是干什么,跑来静静心的吗?可看对方刚才的样子,又不像。

    他隐隐感觉对方似在等人。

    结果不出所料,没多久,门嘎吱一声开了,是之前那个丫鬟推开的,迎了一个徐娘半老容貌艳丽的妇人。

    妇人进门后,回头道:“我要敬神,不要让人打扰,外面看着。”

    “是。”丫鬟退下,也把门给带上了。

    妇人转身多了一手,轻轻把门栓给拨上了,这才款款向庾庆所在的神像走来,走过两侧低垂的黄幔时,她似乎知道有人在等她,偏头看了眼靠在柱子上的白衣男子。

    艳丽妇人案上取香,烛火上点燃,抬头看了眼神像而已,便随手将供香插进了香炉内,并无丝毫经营。又瞥了眼那白衣男子,戏谑道:“站那么远干嘛,怕我吃了你吗?”

    白衣男子动身走了过来,皱眉道:“我说了,这里会面不安全,尽量不要在这里会面。”

    艳丽妇人:“放心,外人知道我在这里敬神不会不打招呼就擅闯,有我丫鬟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事。”

    白衣男子有点不耐烦,“说吧,找我什么事。”

    艳丽妇人:“还能有什么事?闻氏家主的位置,让你在你师父面前多吹吹风,你究竟有没有做?”

    白衣男子:“说过,但是我师父没表态。话又说回来,这事也不是我师父能做主的,你们二房想当家,就要想办法做到让现任家主满意才是,谁接掌闻家,决定权在老爷子手里。”

    艳丽妇人:“废话,青莲山和闻氏纠缠了两千多年,早已成了一个巴掌的两面,青莲山怎么可能让自己不满意的人当闻家家主,老爷子的态度固然重要,青莲山的态度也是决定性的。”

    话听到这里,庾庆大概明白了,这剑眉星眸的白衣男子是青莲山的弟子,也不知是谁,至于这妇人是闻家二房的人,想帮二房争闻氏继承人的位置。

    白衣男子叹道:“我师父又怎么可能决定整个青莲山的态度。”

    艳丽妇人:“你师父是不能决定整个青莲山的态度,但是能影响青莲山的态度,青莲山有态度,老爷子就不得不顾虑。你师父坐镇闻氏,本身就不可避免地充当了青莲山和闻氏之间的联系人。只要你能渐渐影响你师父的观感,自然就能影响到青莲山的态度,适当的时候再加几把火,事情就成了。”

    庾庆心里嘀咕,青莲山坐镇闻氏的是谁?

    白衣男子绷着脸,皱着眉,“一家人这样,累不累?”

    艳丽妇人:“累?那你问老爷子累不累,问他当年是不是用了手段才坐上族长的位置。你应该知道,一旦成了旁支,就要从这府邸搬出去,家族里只划一份产业给你经营而已。

    这么好的宅子让大房那蠢女人当主母,这么大的家业让那蠢女人来享受,下半辈子还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连我子孙都要在他子孙面前矮一头,凭什么?你让我如何能甘心?今天瞧那贱人儿子趾高气昂回来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神像后面的庾庆摸着小胡子,大概知道了这女人是谁,发现这大家族内部有点暗流涌动。

    白衣男子能理解她的心情,哼了声,摇头,“恕我直言,你丈夫和大房当家的,都不是什么聪慧之辈,都不适合担此重任。”

    艳丽妇人:“我丈夫若是有本事,我还用得着找你吗?至少,我两个儿子比他家的两个儿子聪慧呀。”

    白衣男子:“自己儿子自己觉得好,很正常,比得过闻言安吗?”

    艳丽妇人:“这就是你向你师父吹风的关键所在,闻言安走了仕途,闻氏一旦落在了大房手里,下一代怕是找不出合适的继承人。”

    白衣男子沉默了一阵,只憋出两个字,“说完了?”

    艳丽妇人反问:“干嘛一脸不耐烦?”

    “你说的我知道了,我试试看。”白衣男子说罢就走。

    艳丽妇人突一把扯住他袖子,脸上浮现异样神色,语气里含了几分挑逗,“怎么,玩腻了就想甩吗?”

    此话一出,正准备散场的庾庆一愣,听出了不一样的讯息,再定睛一看,只见那艳丽妇人已经没骨头似的赖在了那男子的身上,双臂搂住了人家后腰。

    这一幕顿令庾庆嘴巴哦在了那,差点惊掉下巴。

    他都有点怀疑自己的猜测是不是错了,这妇人真是闻氏二房的女主人?若真是的话,那这…

    背对身后人的白衣男子明显一脸的不耐烦,抓住自己腰上缠绕的双手甩开了就走,“我还有事。”

    “你敢扔下我试试看!”艳丽妇人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

    白衣男子被这一嗓子吓一跳,紧急转身警告,“你疯了吗?”

    艳丽妇人阴着一张脸盯着他,忽又噗嗤一笑,又上前闯进了他的怀里,双手圈了他脖子,“瞧把你给吓的。”

    说话间捧了对方的脸,踮起了脚尖主动激烈索吻。

    白衣男子偏头躲避,“我真的还有事,下次陪你。”

    “你在故意躲我吗?”艳丽妇人呢喃呓语,纠缠不放。

    “没有,这里不合适。”

    “以前怎么不说不合适?”

    缠着缠着,艳丽妇人上身的衣服就开了,露出了白腻丰腴的胸膛。后来白衣男子就被撩拨动了,突然将她搂抱到了一旁,到了低垂的黄幔后面。

    那里堆放的一堆蒲团被铺平了,一男一女身上的衣服很快也脱光了,在蒲团上抵死缠绵。

    那光景,那场面,把庾庆给看了个目瞪口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钻进闻家地道就会看到这一幕。

    他正血气方刚的年纪,哪受得了这一幕,迅速回头不看了,双手捂住了裆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后发现这样不行,外面传来的那种古怪声响一直往耳朵里钻,当即运功调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脑子里依然有那画面,加上外面的动静,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强行运气搞不好会弄得走火入魔。

    不由放弃了抵抗,准备离开这里,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受不了。

    不过临走前,他又忍不住扒在了孔眼上继续偷看,他这辈子还是头回见识到这种画面。

    心里念了好一阵“非礼勿视”四字,才终于打动了自己的脚步,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地挪步离开。

    至于那堵转开的墙,他现在不敢关闭,怕有动静被人发现。

    好不容易摸回了主地道中,他才长呼出一口气来,又摸出火折子点亮了油灯,继续前行,脑里还是不时会出现那种画面,精神迟迟难以集中回来,有点被勾了魂的感觉。

    走了没多久,又发现一处上行的台阶,不知是通往哪的,他又摸了上去。

    结果台阶上到一定高度后,又开始向下,走到尽头发现被积水给浸没了。

    也显然不是积水那么简单,有不规则的一块块大石头堆积在水中。

    联想到那上下的台阶,基本可以肯定,这也是一条通往哪的通道,有人用石头堵掉了而已。

    他今天算是初来乍到,准备也不够充分,只能说是来探路的,是来对地道内的环境稍作确认的,好为后续再探做准备,暂不打算搬开石头探这条水路,遂撤了回去。

    回到主地道后,又往前摸了一阵,突发现空间宽敞了不少,走近了油灯一照,才发现到了尽头,尽头是一座库门,金属铁门。

    他伸手尝试着发力推了一下,推不动,是锁住的,油灯在铁门上照了照,发现了锁孔。

    手又摁在了锁孔,运功注入查探,不出意料,是能对付修士的千机锁,没对应的钥匙很难打开。

    收手打量此地,心里嘀咕,在密道里还用铁门来封锁,也不知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罢了,准备不充分,也没把握打开,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再次放弃,回头走,走到了路口又换了条道。

    走着走着,突然隐隐听到有铛铛敲击声传来,立刻靠墙屏气凝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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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介绍:
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
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
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
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
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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