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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跃千愁     半仙txt下载     半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四零章 反击

    庾庆着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对方下手没怎么客气,没运功下杀手已算是高抬贵手。

    毫无防备之下,庾庆感觉肠子都差点被对方那一下给搂断了。

    因痛苦所致,对方的话听在他耳朵里带着回音,回音在脑海里嗡隆隆的那种,眼神有点无力,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白。

    他剧烈喘息一阵,才缓过了气来,这时才感觉到了脑袋被挤压在墙上、脸皮磨蹭在墙上的痛。

    清醒后,跟随痛苦而来的,是心底涌起的巨大愤怒。

    没想到这么个人物,好歹是修行中人,而这里又是闻府,两人无冤无仇,这家伙居然会对自己这么个家丁突然动手,未免欺人太甚。

    “不想说?”邹云亭质问一句后,淡淡提醒道:“在闻氏,就你这么个低等家丁,我就算杀了你,也没人会说什么。”

    庾庆强抑愤怒,卑微道:“我说,但…皱公子,您这样我没办法说。”

    邹云亭面露鄙夷,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意味很明显,不过倒是撒手放开了。

    谁知庾庆给他的不是说法,而是拳头!

    邹云亭刚放手,庾庆的拳头便如炮般轰了出去。

    他打一个家丁没用内力,而庾庆却是灌注了一身修为的全力一拳轰出。

    邹云亭做梦也没想到,他刚袭击了人家,人家反手就偷袭了回来,没想到报复来的如此之快。

    他修为比庾庆其实还更高,是高武境界,但同样是毫无防备,同样是措手不及,距离太近了,紧急抬手格挡也晚了些许。

    不管修为能不能比过人家,也不管偷袭能不能成功,但庾庆就是敢对他下手,换个人庾庆都未必敢这样做。

    砰!邹云亭整个人当场被轰飞了出去。

    噗!凌空喷出一口血,整个人飞过小院子,砸落在对面的屋檐下,撞在了对面的墙角才撞停。

    爆发出来的庾庆一脸阴寒,一手揉着腹部,人也闪了出来,落地站在了邹云亭跟前。

    邹云亭明显被一拳给打懵了,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人没缓过来,趴在地上用力摇头,刚要翻身而起,庾庆一脚狠踢在了他的肋部。

    咔嚓!

    清晰的肋骨断裂声传出。

    砰!砰!砰……

    庾庆一脚又一脚狠踢、狠踹。

    他火大的很,那么大把柄落在了他的手上,居然还敢对他动手,他没去找麻烦已经算是谨慎三思了,他高抬贵手了,对方居然还敢找上门来袭击他,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再加上这位的师妹把小狗子给要走了,他以后可能很难再见到闻馨了,越发火大。

    “咳咳…”邹云亭咳嗽着呛血,已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呛血含糊其辞着挥手,“住手…有人知道我来了,我死了,你也脱不了身。”

    “还敢威胁我?”庾庆乐了,猛然俯身,照他脑袋上就是砰砰几拳狂砸,边打边骂,“那是我该操心的吗?那是你操心的,老子不吃这一套!”

    鼻梁、眉骨、眼角、颧骨等许多位置都被打的暴裂的邹云亭,已无俊雅公子哥的形象,随时要断气似的无力翻着白眼。

    庾庆也不好直接把他给打死了,发泄的差不多了也就罢手了。

    好一会儿后,晕晕乎乎偶尔还呛口血的邹云亭终于慢悠悠缓过了神来,他有点不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有点迷茫的眼神对准了居高临下的庾庆后,喘息道:“你是修士,你是什么人?”

    他无法想象,居然有人敢在闻家这样对自己动手。

    庾庆俯身揪住他发髻,一把将他整个人给扯了起来,摁在墙上,“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你惹不起的人。你说,如果你和闻氏二房主母通奸的事爆了出来,青莲山和闻氏会是什么反应?”

    闻听此言,还有点晕晕乎乎的邹云亭似乎瞬间清醒了过来,瞳孔骤缩,剧烈挣扎,又被庾庆给摁在墙上无法摆脱,导致咳出一口血来。

    庾庆揪着他头发提醒,“想灭口吗?你不会以为我只是一个人吧?我告诉你,我若在闻氏出了任何意外,青莲山和闻氏的千年声誉便要尽葬于你手,你问问他们会不会给你活路。”

    说罢一把将他推了出去,“滚!”

    差点摔倒的邹云亭抱住了屋檐下的柱子才没有倒下,整个人无法从巨大的惶恐中拔出来,犹如做梦,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内息喘匀后,与庾庆对视了一眼,他推开了柱子,踉跄到门口开了门。

    没有直接闯出去,而是先左右观察了一下,确定左右无人后,他才盯向了对面的围墙,努力聚起一口真气后才一个蹿身而起扑上了高墙,翻落到了墙外。

    庾庆也到门口左右看了看,之后站在门口静默了一阵,他觉得适合打探消息的人手他已经找到了,不过还要再稍微观察一下。

    本没打算找邹云亭干这种事,因邹云亭和二房那娘们的所作所为的确已经严重影响到青莲山和闻氏的千年声誉,干系太大了,怕节外生枝,然人家主动找上门了,逼得他没了办法。

    他说自己没有喂养小狗子的办法,人家连个解释都不听,一句多话都没有,直接就动手了,他这么个下人,人家直接挑明了说弄死他也没人会说什么。

    他若是招供出自己喂了小狗子杂食,让人知道自己违逆了宋萍萍那边的交代,会不会被人弄死,他不知道,但肯定要被人给狠揍一顿,那小白脸绝对能下这狠手。

    既然如此,那他也就不客气了,让对方遭罪总比让自己遭罪强。

    心意定了后,他才关了门,之后去井里打水,冲刷地上的血迹……

    雨下大了,路上没了什么行人,邹云亭踉踉跄跄而行,倒没感觉到什么伤痛,更多的是心凉。

    一阵绕行,终于绕到了闻府侧大门外。

    他也不得不绕行,不得不做出一副在外面被人给打伤了的样子。

    如同庾庆说的,他为什么会伤成这样不是庾庆该操心的,而是他邹云亭该怎么想办法隐瞒自己被一个家丁给打伤了。

    门口的下人顿时被惊动了,赶紧叫喊来人,将重伤的邹云亭给抬了进去。

    人一送回,见到弟子重伤,一身是血,脸也被打破了相,樊无愁震怒,问邹云亭,“谁干的?”

    躺在门板上的邹云亭心中弥漫着恐慌,亦悲凉,却依然虚弱摇头道:“弟子不知,在外面突然遭人偷袭,不知何人所为…”

    见他说话都没力气了,樊无愁当即为他诊疗,发现伤的很重,确实被人下了狠手,连五脏六腑都遭遇了重创,再不及时救治可能真会丧命,赶紧招呼人手来帮忙施为。

    没太久,宋萍萍也闻讯紧急赶来了,在玉园刚换的一身衣裳又被大雨给淋湿了,见到师兄的惨状,哭红了眼,问是谁干的,没有答案,还被师父赶了出去,让她不要影响救治。

    抹着泪的宋萍萍再次闯入雨中,直奔杂物院,找到了庾庆。

    此举差点吓庾庆一跳,以为邹云亭豁出去了要拼个玉石俱焚,待听明宋萍萍来意,获悉只是来查找邹云亭受伤线索的,他自然是推的一干二净,说邹云亭只是来问了一下他喂养紫龙的方法,然后就走了,不知为何会受伤。

    他还假装关切了一声,“伤没事吧?”

    “用不着你管!”红着眼眶的宋萍萍甩袖而去。

    庾庆望着外面的雨幕,沉思,略有反思,之前在气头上,下手肯定是有些重了,那厮不知还能不能救治好,这要是死了的话,刚找到的合适探子就没了,未免可惜……

    圆窗外,雨幕与蕉叶如画。

    圆窗内,案上一炉檀香袅袅。

    发如雪的闻袤坐在一张椅子上拿着一张张纸查看。

    管家闻魁打着伞从从大雨中走来,屋檐下伞放一边,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又在一块厚厚棉布上蹭了蹭鞋,这才进了屋内,对窗前查看的闻袤行礼,“老爷,那边断了三根肋骨,一条胳膊,五脏六腑重伤。”

    闻袤背对着问道:“凶手抓到了?”

    闻魁:“目前没有,樊长老撒出了不少的青莲山弟子外出查找,还让我们帮忙查找,老奴不好推脱,不过老奴估计是白费劲,凶手估计是找不到了。”

    话中有话,闻袤哦了声,“怎么讲?”

    闻魁:“养灵宠的那个杂物间,宋萍萍之前去了趟,把灵宠带回了玉园,让三小姐亲自喂养。”

    闻袤哈哈一笑,“看来是樊长老回来后知情了,年轻人不懂事,怕是挨骂了。”

    闻魁继续道:“宋萍萍出来后,邹云亭又进了那院子,出来后就受伤了,翻墙出去了,然后回来就说是在外面遇袭了。”

    看东西的闻袤终于慢慢回头了,看着他问道:“邹云亭是在那间杂物院被那个家丁打伤的?”

    闻魁:“监视牛有庆的人也无法确定院子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院子里当时只有牛有庆一人,除了他,估计没有第二个凶手。”

    闻袤站了起来,负手看向了窗外,“也就是说,邹云亭受伤了,不但没说出凶手是谁,还有意帮凶手隐瞒?”

    闻魁欠身,“应该是这样。”

    闻袤:“魁子,你说人家的手段肤浅,是低套路的江湖把戏,如今看来,似乎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呐。”

第二四一章 肥差

    闻魁:“是老奴小看了他们。老爷,邹云亭的事要告诉樊长老吗?”

    闻袤静默了一会儿,徐徐道:“他自己的徒弟都不愿告知他,我们又何必挑拨他们师徒关系,毕竟我们也没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魁:“好的。”

    闻袤:“凭邹云亭的实力,竟然被区区一个家丁给打伤了,还要帮凶手做隐瞒,事情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些人潜入到闻府,究竟想干什么?”

    闻魁:“事情基本上已经梳理出了一点脉络,三小姐的灵宠一开始走丢了两次,结果都是那个胖子找到的,而后那个牛有庆又是唯一能让灵宠进食的人,后来才发现他们是一伙的,也就是说,他们可能在蓄意借由灵宠接触三小姐。他们在打探文枢阁的情况,而三小姐与牛有庆接触不久后,也特意进了趟文枢阁,老奴怀疑三小姐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

    闻袤微微颔首,“这丫头确实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们,究竟是什么事,竟能让她连我这个爷爷也要瞒着。”

    室内安静了一阵会儿,闻魁又打破平静,“老爷,万家那个姓殷的女婿,于一个时辰前抵达了泞州城。”

    说到这个,闻袤似有些头疼,又坐下了,靠在椅背哼了声,“万家老儿最是讨厌!一旦让他得志,必要飞扬跋扈!”

    闻魁知道他痛恨什么,万家老儿最喜欢在祭祀的时候搞一些让人难堪的名堂出来。

    搞出过隆重的长披祭祀礼服,得有人帮忙牵衣角,跟在后面的老爷是其中一员。

    搞出过又粗又大的供香端不稳,得有人帮忙扶着才行,跟在后面的老爷又是其中一员。

    总之是自己当主祭出风头不说,还得搞的老爷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牵衣伴手,弄的闻氏颜面无光,搞得老爷再好的脾气一对上万家老儿也憋不住火。

    “文会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准备,殷吉真的言官身份未必会登场,就算登场了,老爷的孙女婿未必就不如他。”闻魁也只能是这般宽慰。

    这种文会没办法的,只能是家族子弟上场,家族子弟文才有限的话,再努力也没用。

    至于要让女婿上场,是从万家那边探到的风声,那已经是玩偏了,怕就怕万家那边真的不要脸,真的让殷吉真上场,若万家要脸面的话,这边也不会让女婿上场,关键还是看万家那边态度如何。

    至于文会之后,确定了谁家是主祭,谁家就能按照是否是主祭的规格去准备了。

    主祭准备的规格肯定是不一样的,不过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做准备也足够了。

    ……

    傍晚,雨停了,晚霞漫天。

    爷孙俩又照常共进晚餐,三杯酒后,闻馨又按住了酒壶,不许爷爷再喝了。

    闻袤只好乐呵呵作罢,也顺口问了句,“听说萍萍没空陪你了?”

    闻馨摇头,“她师兄伤的很重,不宜乱动,说是起码要躺小半个月才适合下来行走,萍萍要照顾他师兄,不陪我没关系。也不知是何等歹徒,竟忍心对好好一个人下如此毒手。”

    闻袤观察了一阵她的反应,忽叹了声,“世事无常罢了。丫头啊,爷爷我一直在想,从小到大是不是将你保护的太好了,‘人心险恶’可不仅仅是你在书卷上看到的四个字。”

    闻馨略怔,盯着他,不知他想要说什么,感觉今天的爷爷似乎有些异常。

    闻袤也没有过多感慨,话题回来,“萍萍不在了,你身边也少了个跑腿的,自己再挑个人吧。”

    闻馨:“爷爷,我没什么事,不用那么麻烦。”

    闻袤:“你不是要开始尝试接触家里的事吗?不是已经从西杂院开始了吗?”

    “……”闻馨无言以对,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回。

    闻袤又道:“萍萍是个伴,小红是你的贴身丫鬟,你也老大不小了,身边也是该有个能里里外外帮你办事和跑腿的人了,迟早都是要的。挑个人吧,阖府上下的所有家丁,随便你挑,你愿意挑哪个去你玉园都行。”

    闻馨愣住,眼睛眨了又眨,不知想到了什么,回味了好一阵,才试着问道:“爷爷,真的由我自己挑选吗?”

    从小到大,进玉园的人,包括小红,都是她这个爷爷帮她精挑细选的,要人这方面,还真没有自己做过主,因为爷爷总说人是最复杂的,怕她把握不好。

    闻袤手上筷子摆了摆,“爷爷说话算话,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该让你试着做主了。”

    闻馨又试问道:“什么人都行吗?”

    她也知道,有些事情家里是有规矩的。

    闻袤嗯声道:“只要是闻府的家丁,你选谁都行,回头自己去挑吧。”

    闻馨“嗯”了声,不拒绝了,算是应下了,只是吃饭又有些走神了。

    等到她吃完离开了,闻袤手指敲了敲桌子,外面的闻魁才进来了。

    “你说,她会选那个看杂物间的吗?”闻袤看着门外问了声,又似自言自语。

    闻魁知道这位已经做出了决定,要拿自己的孙女来当饵,他不好多说什么,简单回道:“看样子,十有八九会。”

    次日天亮,庾庆又扛了扫把出门,日常扫地。

    下过雨,雨水打下的树叶不少,又大多粘在地上,今天不太好扫,不过庾庆的干活态度还不错。

    任劳任怨是表面上的,脑子里面却在翻来覆去惦记三个人,闻馨、邹云亭、闻郭氏。

    小狗子接走了,闻馨再来的可能性不大了,就算来了,身边一直有人,也实在是不好开口。

    按理说,通奸的事暴露了,邹云亭肯定会告诉闻郭氏,不知闻郭氏知情后会不会来找他,如果邹云亭伤重来不了,闻郭氏来了也行,闻氏二房主母的身份,愿意帮忙打探消息的话也还是不错的。

    当然,一方面是想得好,另一方面又提高了警惕,连晚上睡觉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就是图一时痛快所付出的代价,捅破了人家的奸情,就得时刻防备人家会干出什么想不开或铤而走险的事来。

    扫完地后,又回院子里拿了饭碗,例行饭堂走一遭……

    “什么?让牛有庆去玉园?”

    杂事房内,刘贵对着烧茶泡水的冯管事发出一声惊呼。

    热水灌入了茶壶,冯管事在案后坐下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适合给三小姐养灵宠,要过去很正常。”

    刘贵有点吃味,“管事,牛有庆来了才几天,底细怕是都没有查清,就直接进内院当差,这合适吗?”

    去别的地方当差,他还能接受,这直接去三小姐的玉园,那就太让人嫉妒了。

    玉园那边除了守卫,没有男家丁,选过去的男家丁意味着什么?很有可能会成为三小姐的心腹。

    那是多少家丁眼红的位置啊!

    谁不知道身为家主的族长非常疼爱那个孙女,可想而知,三小姐嫁人的时候闻氏必然会给予大量的嫁妆。

    三小姐身边的心腹,又是唯一的男家丁,将来十有八九是要帮三小姐打理嫁妆的。

    想想看,无数的良田、宅院、商铺、金银财宝等等握在手里打理,那是什么概念?随便过下手都是一手的肥油。

    如此肥差,试问有几个家丁能不羡慕嫉妒和眼红?

    冯管事靠在椅背,“管家那边既然能允许,就说明查过了,就说明没什么问题,用不着你来操心。”

    刘贵嘀嘀咕咕道:“管事,我没别的意思,人毕竟是您招进来的,我只是怕万一有什么事会连累你而已。再说了,多少家生子都没轮上的好事,凭什么新来个外人就能伺候三小姐,回头您等着看吧,怕是一大堆的人不服!”

    冯管事叹道:“我懂你的心思,别说你,我也羡慕,但是刘贵,这人呐,真的是有命的,有时候咱们真的要认命。你看,三小姐养的狗…哦,不,养的灵宠,跟谁都不亲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我,就喜欢牛有庆,你说怎么办?三小姐自然要另眼相看,你说这不是命是什么?”

    “唉!”刘贵垂头丧气。

    冯管事:“人各有造化,羡慕不来的!好了,这个已经轮不到我们来管了,你去把人喊来便是。”

    “是。”刘贵叹气离去。

    他并未走太远,便远远看到了前来饭堂的庾庆,当即快步迎了过去,挤出一脸笑道:“牛兄,恭喜恭喜了。”

    庾庆不解,上下打量,“何喜之有?”

    “三小姐选中你去玉园当差了……”刘贵把大概情况讲了下。

    “呃…”庾庆先是窃喜,因为能在闻馨身边,旋即又愣住,渐渐有点惊了,想到随时可能会撞见闻言安,当即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哪干得了那个,我不去,您跟冯管事说一声,让换其他人去吧,我真不行,刚来,什么都不懂。”

    “牛兄,你就别不知道好歹了,这事,上面定了你,冯管事也做不了主。我们做下人的给什么活就干什么活,哪有讨价还价、挑活干的理。再说了,这是天大的肥差啊,三小姐迟早要嫁人的……”刘贵当即把无数良田、宅子、商铺和金银珠宝的事讲了下,能私下说出这话,已经算是在交好了。

    庾庆给听愣了,惊疑不定道:“能有那么多嫁妆?”

    刘贵嗨了声,低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三小姐出嫁,作为家主最喜欢的孙女,家族给予的嫁妆绝不会少,那些叔伯们也要给她添嫁妆。还有,整个三房就三小姐一个人了,从京城到境外的所有三房名下的产业都是三小姐的,听说三小姐母亲嫁到闻家时,带来的嫁妆就价值几千万两,那都是三小姐的。七七八八的,三小姐的嫁妆是数以亿计的,你以为锦南三大家族之一的财富是儿戏不成?”

第二四二章 新机遇

    庾庆听后很是无语,发现有钱人的世界不是他能感同身受的,他堂堂一派掌门为了几两碎银奔波玩命,竟还抵不上人家女儿身出嫁随便一项的嫁妆,是远比不上。

    同时艳羡不已,唏嘘道:“谁娶了三小姐,这辈子还真是衣食无忧了。”

    刘贵:“那是自然。不过也得分对谁,不能门当户对的话,嫁个穷小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嫁妆,对方门第越高,女方家里才能给的越多。不能给家族带来好处,不能给家族增光添彩,得不到家族认可的婚事,只怕三房的产业能不能从家族中顺利带走都是个问题。

    咳咳…说过头了,三小姐的嫁妆自然是不会出这问题的,宇文老先生乃是文坛巨擘,与他联姻,整个闻氏脸上都有光。听说朝堂上不少官员都自称是老先生的学生,有些甚至是身居高位,不说别人,就说五少爷在京为官,以后也必然是要受益匪浅的。可想而知,三小姐出嫁,光大房就要添一笔能让三小姐感觉到份量的丰厚嫁妆。

    牛兄,三小姐身边是没什么亲信的,就一个宋萍萍和小红。宋萍萍是青莲山的人,是不会随嫁的,小红则是贴身丫鬟,陪嫁过去也是要在三小姐身边忙活的,外面那么多事哪顾得过来。

    那笔嫁妆给到三小姐手上后,三小姐自己若是没有可用人手,那就是家族这边指派人去帮忙打理,若有自己人手可用,那就用不着别人插手。总之不可能直接落宇文家手上,闻家不会答应,娘家又不是没人,宇文家也是有脸面的人,干不出这厚脸皮的事来。

    而牛兄即将成为三小姐身边唯一的选择,只要牛兄能得三小姐信任,将来为三小姐打理产业的人除了牛兄不会有别人。牛兄,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肥差,别人求都求不到,你如何能拒绝?”

    “呵呵。”庾庆干笑一声,语气已经放缓了,“我是怕我能力有限,怕做不好啊!”

    “咱们做下人的,不需要别人说你好,三小姐觉得你好就行,走吧,有了好处别忘了兄弟我就行。”刘贵拉上他就走。

    庾庆干笑,“那就试试看吧,不懂的地方还请牛兄多多指教。”

    “咱们谁跟谁,好说,有什么事张口言语一声就行。”

    两人就差勾肩搭背,落在其他家丁眼里,发现这两人关系果然不错。

    很快,两人进了杂事房。

    这次,冯管事站了起来,绕出长案,有亲自迎接的感觉,倒是让庾庆有点受宠若惊。

    看两人样子,冯管事猜到了点什么,笑道:“刘贵应该都跟你说了,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去玉园当差,是你的福分,西杂院这边待你也不薄,以后到了三小姐那边还要帮我们西杂院多多美言呐。”

    庾庆点头哈腰,“不敢不敢,管事有什么尽管吩咐就行。”

    “诶,以后是论不到我来吩咐了。”看到他手里的碗,冯管事笑问:“还没用早吧?”

    刘贵插一嘴,“他刚要去饭堂,就被我拉来了。”

    冯管事:“那就先去填饱肚子吧,这是在西杂院的最后一顿了,刘贵,你去打个招呼,开个小灶,另外鸡蛋多煮一些,回头让牛有庆带走慢慢吃。”

    “好。”刘贵应下。

    冯管事:“吃完了就回去收拾,收拾好了就来找我,我亲自送你去玉园做交接。给你一上午的时间收拾,够吧?”

    “够了够了。”庾庆还能怎样,除了连连感谢还是连连感谢。

    回头跟着刘贵直奔饭堂,刘贵进厨房打招呼去了,庾庆则趁机给饭堂内的牧傲铁和南竹使眼色。

    待到小灶的东西弄好,庾庆是提了一摞食盒回去的。

    推开西杂院的门一看,发现南竹和牧傲铁已经在了。

    “这又兼了给谁送饭的差事不成?”南竹瞅着食盒好奇问。

    关了门的庾庆把食盒往地上一放,“看你们好久没吃过一顿好的,刚从饭堂小灶弄来的,要吃赶紧。”

    两位师兄确实斋了好久,闻听此言,赶紧过去打开了看,引入眼帘的就是一只大钵子,揭开一看,香气扑鼻,是一大碗洒着翠绿葱花的肉片汤。

    又赶紧打开第二层看,好家伙,全是煮熟的鸡蛋。

    再打开第三层、第四层,也还是鸡蛋。

    其实总数刚好是一百个。

    “能吃?”牧傲铁问了声。

    庾庆:“就是拿来给你们吃的。”

    牧傲铁当即捧着汤脖子咕嘟了几口肉片汤,鲜美,交接给了南竹后,立马拿起鸡蛋,双掌一搓,碎壳一掰扯就干净了,白乎乎的蛋肉两口就下了肚。

    “最近,这嘴里真是淡出鸟来了,总算能换换口味了,这人呐,再怎么修炼也还是个俗人,口腹之欲这辈子怕是斩不断了。”南竹嘴里嚼着东西含糊。

    两人蹲在地上,轮流你一口汤,我一口汤的,也懒得问怎么来的,先吃了再说,相信老十五不至于下毒害他们。

    庾庆也蹲边上慢慢剥蛋吃,偶尔也接他们递过来的汤喝一口,这肉片汤确实鲜美,不需要什么厨艺都行。

    很快,一大碗汤没了,鸡蛋也干掉了六七十个。

    南竹这时才撮着牙花抬了抬下巴,“这么丰盛,哪弄来的。”

    庾庆默了默,道:“西杂院给的,冯管事交代厨房弄的,算是给我送行的。”

    “送行?”师兄弟两个异口同声,皆讶异。

    庾庆:“嗯,我要离开这了,刚接到话,闻馨点了我去她玉园当差,估计是那狗子放这养不合适,要让我去玉园帮忙养灵宠。”

    南竹嘿了声,对牧傲铁道:“那位三小姐危险了,本就被贼惦记着,这下还把贼给拉到了自己身边,怕是清白难保啊!”

    庾庆:“诶诶诶,吃饱了撑的,瞎说什么呢?”

    南竹呵呵道:“给你脸,让你装,你还真当我们瞎啊,屁大小孩看着大的,真以为我们看不出你对那三小姐的心意?”

    牧傲铁直接捅破了,“你喜欢她。”

    庾庆:“少放屁,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南竹抬手,“好了,一张嘴死犟死犟的,仗着年轻耍无赖,我们不跟你争。

    老十五,你喜不喜欢她,我们不管,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去了人家身边后,千万控制住自己,你跟人家是两个世界的人,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门不当户不对是没有好结果的。

    重点是差距太悬殊了,人家还是定了婚的,有一万个理由闻家也不可能让这个女儿跟你,你也没那个实力从闻家手上带走她,所以千万不要感情用事乱来。这玩意,陷的越深,越难以收场。

    哥哥我是吃了这亏的,差点连命都丢了,不要步我后尘,会很痛很痛的,咱们还是赚点钱提高自己的修为最实在,有了实力干什么才有底气,也不会缺漂亮女人,你说是不是?”

    牧傲铁点头,“老七说的没错。”

    庾庆叹道:“想什么呢,就是要跟你们说钱的事。据我所知,这个闻馨出嫁后有许多的嫁妆……”他把刘贵说的情况又向两位师兄转告了一下。

    “嚯,有这么多嫁妆?”南竹吃惊不小。

    牧傲铁沉吟不语,目光徐徐闪动。

    庾庆:“应该不会有假,很有可能是真的。”

    南竹惊疑:“也就是说,你有机会执掌这笔巨大产业?”

    “不然呢。”庾庆摊了摊手。

    南竹:“娘的,这每年随便过过手,就算不贪不占,也得一身的肥油啊!这么大产业拢在手上那就是财势啊!”

    庾庆勾了勾手,待两人脑袋凑近了,低声道:“我是想说,真要能执掌这个,咱们还有必要去找什么小云间吗?”

    南竹迟疑,“问题是,你不能保证这份产业最后就一定是你来打理,变数很多。”

    庾庆:“所以咱们得争取。其实咱们都知道,云兮的话压根不可靠,咱们去小云间纯粹是找不到财路之下的无奈之举,就是想去碰运气。如今来了这个机会,那可是实打实摆在眼前的,确实是不好错过。真要是放弃离开了,万一小云间就是云兮在鬼扯,我们想再回头谋闻氏的这份好,可就没了机会。”

    牧傲铁:“三个月期满,我们两个都要走。”

    南竹:“是啊,你留下了,我们两个十有八九要被赶走。”

    庾庆:“不是还有我在吗?我留下了,首先可以争取执掌那份产业的机会,其次没了三月期限,我可以不慌不忙慢慢打听石矶湾的事情,总之你们在外面配合我行事就行,届时小云间你们愿意去找就继续去找。”

    南竹呵呵,“万一云兮真的是鬼扯,你敢情是不吃亏的那个,我们还得尽在背后帮你干见不得光的事。”

    庾庆:“七师兄,你傻呀,只要那份产业归了我管,该用谁还不是我说的算吗?划拨一份价值几千万两的产业归你管怎么了?到时候咱们都不会缺修炼资源。”

    两位师兄眼睛放光,南竹:“我看可行。”

    牧傲铁略犹豫,“山里的玲珑观怎么办?”

    庾庆:“让小师叔在那守着好了,这些年,他一直在外面潇…在外面操劳,如今也该我们分担分担了。”

    南竹:“对极,对极。只要心在,人在哪修行还不是一样,就当这次外出历练的时间长了点。”

第二四三章 人穷志短

    牧傲铁不得不提醒,“那就不该捅破邹云亭和二房通奸的事。”

    闻言,庾庆也有点后悔了,早知如此的话,打就让那位打一顿算了,一时没沉住气,确实留下了隐忧,沉吟道:“我不说,他应该也不敢妄为。”

    说到眼前要面对的现实问题,南竹:“这种事,若是不知道有外人知道,还没什么,若是知道了,那对狗男女怕是日夜寝食难安,还不知会干出事来。还有,那个闻言安,不是可能认识你吗?去了玉园,会不会更容易撞见?”

    庾庆:“这个我想过,闻言安想必也不会经常往玉园跑,我尽量想办法回避。只要熬过他回乡省亲的期限,他就要回京了,来回一趟不容易,一旦返京,怕是好几年都未必会再回来,等他再露面,闻馨应该也嫁人了,我跟他今生应该没什么再见面的机会了。”

    南竹嗯了声,“你心里有数就行。”

    师兄弟三个意见统一了,事情就这么定了。

    统一意见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暂缓进入了文枢阁,怕搞出什么意外,先稳住,先以庾庆成为闻馨的心腹,能顺利执掌闻馨的嫁妆为先。

    其实,庾庆心里是有些莫名心酸的,人穷志短。

    南竹和牧傲铁离开后,庾庆稍作收拾,把藏的一些东西也做了处理。

    没多久,刘贵来了,是来做交接的,这杂物院暂时又得归刘贵兼管了。

    没办法,涉及到物品进出的登记,得会识字、写字的人才行。

    交接完了,刘贵把门一锁,陪着庾庆去见了冯管事。

    冯管事也不急,又让刘贵陪庾庆去领两套衣裳,两套青色的家丁衣裳。

    能进玉园当差,已是直接升级了,工钱也提高了。

    领了衣裳,换了衣裳,冯管事这才带着庾庆去了。

    刘贵眼巴巴目送,未得允许,他还没资格往玉园跑……

    “小姐,阿庆来了。”

    玉园门口,不时跑出来往外打量的小红,见到冯管事带着庾庆来了,顿时跑回里面大喊大叫。

    园子里几个剪枝或打扫的下人有点不明所以。

    待到小红再陪着闻馨露面,冯管事也将庾庆带到了。

    “三小姐。”

    台阶下,冯管事和庾庆一起对台阶上的闻馨行礼。

    人带到了,做了交接,冯管事稍微客套两句,再告诫了庾庆两句,也就告辞了。

    庾庆与台阶上闻馨四目相对,皆莫名会心一笑。

    突然,一侧厢房里忽有“嗷嗷”叫的不和谐声音响起,不叫则已,一叫就很凄凉那种。

    庾庆一听就知是小狗子的声音,狐疑,“紫龙这是怎么了?”

    小红叹气,“不吃东西,闹个不停。”

    说到这个,她都没了精神,养这玩意太累了,搅得人日夜不得安宁。

    庾庆积极主动道:“要不要我去看看?”

    “你能叫它不要闹了才好。”

    小红带了他去,打开了一旁的房门,主仆三人都进去了。

    屋里的铁笼子里,小狗子四肢朝天吼叫着,早已哭湿了两眼,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的样子。

    听到有人进来了,也就抬眼看了下,忽见到庾庆,嚎叫声瞬间戛然而止,且立马翻身,泪汪汪地朝着庾庆摇尾巴。

    庾庆顺手从一旁的盘子里拿颗“狗粮”,俯身递了过去逗弄。

    小狗子一见“狗粮”明显就有些排斥,略后退,不过随后还是舌头一舔,一口叼了去,咀嚼了几下昂头吞掉了,继而朝庾庆热烈摇尾,脑袋不停触碰门锁位置,貌似在示意庾庆放它出去。

    还真是这位喂的就吃,闻馨和小红相当无语,突然间,大概有点理解了樊无愁樊长老的话,再那样下去,恐怕还真不知道是谁的灵宠了,主人成了外人,外人差不多成了主人。

    小红不得不提醒,“阿庆,以后你不能再喂它了,之前放在你那喂养,是我们错了,樊长老都发火了呢。樊长老说了,以后紫龙必须由小姐亲自喂养,其他任何人不得插手帮忙,明白吗?”

    庾庆愣住,这调自己来的首要目的不就是这事吗?

    “小红,你先带阿庆去落脚吧。”闻馨交代了一声。

    “好。”小红立刻朝庾庆挥手,“来,跟我来。”

    待两人离去,闻馨又有些头疼地蹲在了铁笼子前,希望能与紫龙有效沟通。

    然小狗子见到庾庆离开了,顿时受了天大的冤枉一般,就地翻滚折腾,四肢朝天蹬个不停,嚎叫不停……

    “不用紧张,我们这平常其实也没什么事。喏,后面就是族长住的正院,小姐从小是跟着族长长大的,小姐没嫁人就没分家,咱们这边的一应吃用打扫之类的,正院都有婆子、丫鬟来操办,不用我们干什么。

    对了,我们这里平常不开火的,小姐三餐都在族长那吃,我们两个也得跟小姐去那边吃的。

    咱们平常想吃什么,可以打着小姐的旗号去隔壁知会一声,都会尽快操办好送来的,我和萍萍姐就经常这样干。不是我们擅作主张,是小姐允许的。

    哦,萍萍姐你暂时是不容易见到了,不知哪个坏人把萍萍姐的师兄给打成了重伤,萍萍姐得照顾她师兄。

    萍萍姐和邹师兄是咱们这樊长老的弟子,也是最小的两个弟子,跟在樊长老身边修行。听说萍萍姐的几位师兄师姐也要从青莲山赶来了,看望师弟,怕是也想给师弟报仇吧。

    其实吧,萍萍姐应该是很喜欢她师兄的,但我感觉她师兄好像不喜欢她,小姐应该也感觉到了,但是让我不要乱说,你以后也要当做不知道才行。

    从今天开始,我们两个就是小姐的左膀右臂了,不过毕竟是男女有别,小姐住的那栋房子,你是不能轻易进的,小姐还没嫁人呢,得顾惜小姐的清誉,有什么事站在门外说就行。

    喏,那栋小房子,你喜不喜欢?里面暂时放了打扫用的东西,你要是想住的话,我就让人来给你打扫干净。

    那边,看到那座轩阁没有,那里也有间房,打一下也是可以住的。

    还有院门外一侧的那座高阁,你喜欢登高望远的话,也可以过去住。不过高阁最顶上长期有好几个守卫日夜当值,有人上上下下的,也不知你能不能习惯。”

    小红啰里啰嗦地解释了一堆,不过看得出很欢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气息明显。

    庾庆逛了圈,最终还是挑了那座靠水边的轩阁,有间房还有个露台,看着还挺清爽的。

    小红当即喊了几个打杂的下人过来,让他们第一时间就把轩阁里的小房间给收拾了出来。

    庾庆算是就此住下了。

    之后暂无了杂念,正式打起了精神好好的做自己的家丁,在闻馨面前低眉顺眼,在小红面前百依百顺。

    其实闻馨倒不会让干这干那,反倒是小红会使唤一下,而庾庆则是打定了抱紧小红大腿的主意,让干什么他立马就高高兴兴、痛痛快快去执行了。

    他很清楚,自己还不是闻馨的心腹,小红才是闻馨的心腹,想得到闻馨的认可,就要先攻陷小红,因而紧紧围绕着小红转。

    当夜深人静,一天即将再次过去时,玉园书房里的灯亮了很久。

    书案旁,两张字迹相同的纸张对比在一起,闻馨一声不吭的看了很久。

    她几次都有一种冲动,想把这两张纸拿过去问问庾庆,这两张字是不是你写的?

    无论怎么对比,她都感觉这字的确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已经不知道对比了多少次了,怎么看怎么像。

    想到传说中的那人可能就在自己身边,而且在当自己的下人,她就心跳不止。

    那是一个能写出“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却生前身后名”的人啊!为什么会放弃锦绣前程?为什么会放弃娇妻美眷?一个名满天下的大才子,为什么会跑来当一个下人?她很想了解这种人的精神境界会是什么样的?

    还是说,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呢?

    一旁的椅子上,小红熬不住了,坐那昂着头,微张开着嘴巴,已经睡着了……

    轩阁小屋内,积极忙碌了一天的庾庆没修炼,也没睡着,而是侧卧蜷缩在床上,痴痴呆呆睁着眼,一动不动,脸上是一种失落落的寂寥。

    从决定冲着闻馨的嫁妆来后,他就对自己死了心。

    看到闻馨在身边,心湖波澜屡屡被勾起时,他就会想想南竹的话,用南竹的话来嘲讽自己,你一个穷小子凭什么痴想妄想?

    每当告诉自己就是冲钱来接近闻馨的后,他就感觉自己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哪怕在小红跟前点头哈腰。

    就像南竹说的,有了钱、有了修炼资源、有了实力,什么漂亮女人没有?

    白天自我安慰的好好的,可夜深人静躺下后,身体里莫名的失落和哀伤就会无尽滋生,用尽一切办法都挥之不去,只能如一条死狗一般任由弥漫。

    外面,小狗子凄凉的嚎叫声又响起了,搅得人不得安宁……

    两天后的玉园,小红在欢呼大笑,“吃了吃了,阿庆,紫龙吃了,肯吃小姐的喂食了。”

    庾庆闻讯立刻前往去看,到了门口没进去,小红不让他进去,怕小狗子看到他又耍赖,让躲在门外悄悄看。

    笼子里的小狗子还在呜咽,不过已经在呜哇呜哇地吃闻馨递给的那一颗颗“狗粮”了。

    小红叽里呱啦,“还是樊长老他们说的对,饿到位了自然会吃,之前小姐一直不忍心。”

    没骨气的家伙,庾庆心中鄙夷,才饿了三天就扛不住了。

第二四四章 略有耳闻

    放下了倔强,低了头,就没资格闹了,小狗子也确实是闹了太久闹累了,吃饱了肚子后,顿时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

    被折腾的够呛的主仆也终于睡了个安心觉。

    充足的睡眠,一觉醒来,出门再见阳光,闻馨顿感神清气爽,看到园子里等候的庾庆,心思略动。

    她暂未说什么,先去隔壁用早。

    小红陪着,庾庆跟在后面。

    将闻馨送去跟族长用餐后,小红和庾庆也去了正院下人们用餐的地方。这里的伙食不是西杂院能比的,厨子都是给族长做饭的团伙,厨艺可想而知,更不缺食材,有些边角料都不是普通人能吃到的。

    餐后回到玉园,闻馨去了园内的亭子里坐下,看着四周的优雅园景,心情舒畅道:“小红,拿笔墨纸砚来。”

    “嗯。”小红应下,出了亭子,朝外面的庾庆挥手道:“阿庆,过来帮忙。”

    “好。”庾庆立刻屁颠颠跟上她。

    到了书房门口,又被小红勒令在门外等着。

    稍候,小红分几次抱出一堆文房用具一股脑塞进了庾庆的怀里,然后就空着手走了,庾庆抱着东西跟在后面。

    到了亭子里,小红又一样样从他怀里拿下来往石桌上摆放。

    坐在一旁的闻馨不时悄悄打量庾庆,发现这位还是那样,从头到尾都不看她一眼。

    这位进了玉园的第二天后,她就发现了,对上她后,再也不会看她一眼了,问话也是微微低头看着脚下。

    规规矩矩非礼勿视的样子,似乎是本分,也能让人放心不少,可她知道他之前是什么样的,在杂物院的谈笑和自如她记忆犹新,如今似乎没了应有的生气,不鲜活了,变木讷了。

    铺好文具的小红又开始研墨。

    空了手的庾庆照例离女主人远一点,出了亭子,守在了亭外,背对着。需知有权力让他从玉园离开的不止是闻馨,男女有别,为了能执掌闻馨的嫁妆,他必须让闻氏对他放心,这才是成为闻馨心腹的基础。

    闻馨提笔写写画画,明显也有些心不在焉,不时会瞟上一眼亭外人。

    熬了一阵后,她忽然出声道:“小红,你去告诉樊长老,紫龙已经开始进食了,问问他是不是可以把紫龙给放出来了,感觉它关在笼子里好难受。”

    “嗯,好。”小红转身就走。

    闻馨又补了句,“顺便去看看萍萍姐,看看她师兄的伤怎么样了。”

    “好,我知道的。”小红一副不用提醒的样子,转身就欢快而去了。

    当然,走之前也不忘打量了一下庾庆和女主子,后想到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四周有干活的下人,还有外面的守卫盯着,也就放心去了。

    现场安静,男女授受不亲,亭里亭外,微风薄纸撩人。

    写写画画的闻馨不时瞥向庾庆背影,心绪有点紧张,感觉自己一个待嫁之人,私下与男子交谈会不会有些不妥,几次欲言又止,然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落笔写下几个字后,唤了声,“阿庆。”

    “在。”庾庆应声,人也束手进去了,老老实实在旁,“小姐有何吩咐?”

    闻馨:“你也是会识字写字的人,看看我这几个字写得如何。”

    “小姐的字自然是…”终于抬头的庾庆偏头朝纸上的字看去,看到三个大字,话音戛然而止,神情顿有些错乱,迅速瞟了闻馨一眼,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目光又迅速避开,道:“自然是非常好。”

    纸上三个大字不是别的,正是“人间好”三字。

    闻馨就是要写出来看看他的反应,也看到了,这三个字给这位家丁造成的反应明显不正常,而且是非常明显,银牙忍不住暗暗咬了咬唇,柔柔眼神若有若无向某人。

    低头在旁的庾庆心里嘀咕,阵阵惊疑,不知这女人突然写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难道知道了我是谁不成,不可能呐,上次打的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自己,闻言安不可能认得出来。

    后来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是阿士衡的名气太大了,好像会点舞文弄墨的都喜欢。

    闻馨:“阿庆,你也算是读过书的人,有没有听说过去年贡试出了个四科满分的会元,也是金榜上的探花郎,如今号称天下第一才子的阿士衡?”

    庾庆心里再次嘀咕,嘴上却道:“略有耳闻,略有耳闻。”

    他气势上越弱,她气势上就越强,反而不紧张了。

    闻馨:“那你可知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庾庆又往纸上瞟了两眼,“小的书读的不多,应该就是指人间好的意思吧?”

    闻馨解释道:“这是新科探花阿士衡去一酒楼用餐时,给那酒楼题的字,写下了‘人间好’这三个字夸那酒楼的酒菜好。”

    庾庆哦了声,“原来如此。”

    闻馨慢慢搁笔,盯着三字,目露艳羡,“以前也曾见过对美味佳肴的各种夸赞用词,还从未见过有人从这般无可匹拟的角度来夸赞,‘人间好’短短三个俗的不能再俗的字,凑在一起却是天仙下凡,得尝人间一醉的画面,前人辞藻对上,顿显堆砌。

    短短三字,如此意境,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怕是真正的天仙才能有如此胸怀、酝酿出如此意境吧,那位探花郎无负四科满分会元之名,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子!”

    庾庆嘴角抽搐,心里头万马奔腾,尘烟四起。

    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搞的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当时写下那三字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听多了连自己都有点误会,好像当时落笔时真有什么意境似的,好像自己真是阿士衡似的。

    嘴上干巴巴道:“好,原来如此,好。”

    愣是被搞的不会讲话了,他是该说好还是该怎么夸呢?说的太好了怕对不住良心。

    闻馨:“你说,他当时怎会有如此意境,写下如此赞誉之词?”

    这个好回答,庾庆略略欠身道:“小的不知。”

    见他还是不承认,闻馨也不习惯当面咄咄逼人,揭开那张纸,提笔蘸墨,又继续写写画画起来。

    等了会儿没有吩咐,庾庆又慢慢退开了,去了亭子外面守着。

    好一阵后,小红蹦蹦跳跳回来了,跑进亭子里禀报道:“小姐,樊长老说了,紫龙现在还不能放,说不能放的原因就是你一开始就不该放,现在放了的话,紫龙还会跑的,要重新给它养成习惯才行。”

    悬笔的闻馨默了默,颔首,“知道了。”

    小红:“见过萍萍姐了,邹公子还躺在床上呢,说是现在还不宜乱动,要再多静躺一些日子,便于快速恢复。唉,在床上躺这么些日子也是遭罪,那个杀千刀的恶贼千万别被我们抓住,否则定然要打断他的腿,扔进牢房关他三年才行!”

    庾庆搭在腹部的双手,一只抠了抠另一只的手背。

    闻馨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继续安安静静写着,忽又问出一句:“五哥在干嘛?”

    小红:“我哪知道,要不让阿庆去问问。”

    闻馨搁笔站了起来,“不用,咱们也有些日子没去大伯那边了,直接去探望五哥就好。”

    去见闻言安?庾庆有点懵。

    主仆二人已经从亭子里出来了,从他身边过去了。

    小红回头看了眼,挥手招呼道:“阿庆,发什么呆,快走啊!”

    “呃…”庾庆当即小跑了过去,不是跟着走人,而是捂着肚子请假道:“小姐,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实在是不便…”那意思很明显,不便再跟随过去。

    小红皱眉,“好好的,怎会肚子疼?”

    庾庆:“可能是没吃过好的,到了小姐这边吃太好了还没适应。”

    “咦,好恶心,你回去吧,别跟着了。”小红直接给做主了,这理由也确实不好勉强。

    庾庆如蒙大赦而去。

    闻馨没有任何表态,连头都没回,依然前行如故,眼神明亮带笑,下唇久久咬着不放。

    如果说,之前两幅相同的字,只是让她怀疑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的话,那么今天,她有了九成的把握,自己的这个下人十有八九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人。

    她此时的心情无法形容,欢喜又刺激,还有一丝紧张,她想扯破那层窗户纸,可又不敢。

    不像开始,她只想确认是不是那人。

    人能经常在自己身边后,她又有些怕,怕捅破窗户纸后,就留不住了他,人家明显有意隐瞒身份。可始终不露真相的话,她又有不解渴的感觉,她真的希望对方能以阿士衡的身份和她交流,那是心灵上的一种渴望。

    她没有说谎,确实去了大房那边,但也只是走了个过场,随后便离开了,又直接回了玉园。

    又回到了那个亭子里写写画画。

    “肚子没事了吧?”小红在亭子外面关切。

    庾庆揉着肚子,“舒服多了。”

    亭子里的闻馨忽偏头看来,问:“阿庆,你愿意一直在闻府当家丁吗?”

    突出此言,连小红都愣住了。

    庾庆略怔,旋即义正言辞地表忠心,“愿一直追随小姐,为小姐效犬马之劳。”

    闻馨:“为什么?”

第二四五章 孽灵丹

    能为什么?庾庆不能说实话,“为报小姐知遇之恩,若无小姐提携,小的还在杂物间里。”

    闻馨审视着他,“你真的能一直在我身边效力吗?”

    庾庆:“只要小姐不嫌弃。”

    闻馨神情有些复杂,貌似自言自语道:“但愿你能说话算话。”

    对庾庆来说,自己绝对是说话算话的,前提是闻馨能把他当成心腹,能把那庞大的嫁妆产业交给他去打理。

    他也明白自己的表现很重要,所以一直卖力表现。

    非常勤快是一方面,玉园里里外外的跑腿活,几乎被他一个人包了,并努力了解一切与玉园相关的事务,把和玉园相关的人和事打理的好好的,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有能力并值得信赖的高级家丁。

    他要让闻馨知道她没找错人,也要让闻府的人知道闻馨没找错人。

    为了闻馨的那笔嫁妆,他可谓是在努力奋斗。

    至少从初步的结果来看,就如同小红拍着他胸膛说的:阿庆你很不错哟!

    反倒是闻馨那边,总让庾庆有些心里没底,感觉闻馨看自己的眼神中时常有一种说不清的怪怪感觉。

    跟了闻馨后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打着闻馨的旗号能随时出闻府,也算是三天两头出去给闻馨或小红跑腿买东西。

    偶尔也会和南竹、牧傲铁碰个面,互相了解下情况,大体上还是尽量避免见面的,为大局着想。

    西杂院那边,庾庆也偶尔会去见一下刘贵,一些不懂的事情确实要向人家请教。

    据刘贵说,他进了玉园后,确实惹来了不少人的嫉妒,得亏是三小姐那边没人敢惹,否则肯定有不少人找他麻烦。

    这方面,庾庆也感觉到了,途中经常遇见不给他好脸色看的家丁。

    好在他有理想,有奋斗目标,能忍,不一般见识,见谁都尽量客气,难听话就当没听到……

    湖畔亭子里,邹云亭支开了师妹,独自在内静坐,等了好久,要等的人终于出现。

    是庾庆,一手抱着一只古琴,一手提了篮果子,步履匆匆而来。

    古琴是送修的修好了,果子则是街头顺手买的野果子。

    见到亭子里的邹云亭后,他当做没看见,想直接过去。

    邹云亭却公然喊了声,“牛有庆,过来一下。”

    庾庆左右看了看,只好过去了,还装模作样点头哈腰给别人看,嘴里却在问;“伤好了?”

    邹云亭问:“听说你去了玉园的闻馨身边?”

    庾庆:“关你什么事?”

    邹云亭暗暗咬牙道:“不妨摊开了说,你到底想怎样?”

    庾庆:“我不想怎样,你若不找我麻烦,我永远不会捅破你的事,我对你那点奸情没任何兴趣。以后大家保持点距离,你别找我,我也不碍你的眼。”

    邹云亭沉声道:“别人喂食,紫龙不吃,只有你喂才吃,如今看来是别有蹊跷,你莫非就是冲闻馨来的?”

    “你想多了。我再说一次,我不惹你,你也不要惹我。”庾庆扔下话就走了,懒得再理。

    邹云亭神情复杂……

    夕阳下,站在高阁上,目睹天际,一片辉煌。

    凭栏处,闻袤扶着扶栏弯腰喘气,“唉,岁月不饶人,真的是老了,爬不动了。”

    闻魁在旁扶着,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好一会儿,缓过来后,闻袤面对天际的辉煌,问:“转眼都快一个月了,玉园的那个家丁还是没动静吗?”

    闻魁想了想,迟疑道:“确实没反应,自从去了玉园后,所作所为皆老老实实,而且头脑灵活,办事干活也非常努力和勤快,连那个大块头和胖子也变老实了,以前经常打听的文枢阁的情况也不再过问了。要不是知道他们不正常,还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闻袤:“隐忍越深,图谋可能越不小,盯紧了不要松懈,是狐狸迟早会露出尾巴,我倒要看看到底要干什么。”

    “是。”闻魁点头。

    这时下面有人飞奔上来,递了封信给他,他看过后让人退下了,对闻袤禀报道:“老爷,青莲山那边传来消息,明天,林掌门会派人送来孽灵丹,给三小姐的灵宠服用。”

    闻袤嗯了声,“这事你处理就行。眼前重要的是文会,比试还有几天就开始了,宇文渊还没说什么时候来吗?”

    闻魁:“宇文老爷子好像不太喜欢自己孙子掺和这事,宇文渊的意思是,届时他一定会赶来拜会您,但没说自己要不要参加。老奴觉得这就够了,不用再逼迫什么,等他人来了再说,到时候自然能想办法让他盛情难却。”

    闻袤捋须不语。

    次日傍晚,玉园突然变得热闹了,来了一群人。

    闻府管家闻魁和青莲山长老樊无愁来了。

    还有宋萍萍和邹云亭来了,另就是一个举止沉稳的中年人,是两人的大师兄,名叫展凌超,在青莲山已有一定的地位,也是青莲山这次特意派遣来闻氏的弟子。

    庾庆和小红自然是跟着闻馨一起露面迎接。

    庾庆和邹云亭彼此都是一副不认识的样子,连眼神都没有任何交流。

    “魁爷爷,怎连樊长老和展先生都来,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闻馨有点不明所以,对于展凌超她也是认识的,樊长老的所有弟子她都认识。

    樊无愁道:“丫头,掌门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呀,你的灵宠断奶也断的差不多了,肠胃应该已经适应了正常的食物,应该可以消化硬一点的东西了,所以掌门特意遣凌超来给你送孽灵丹来了。”

    孽灵丹?庾庆暗暗咋舌,他自然知道那是价值千万的东西,不得不感慨有钱人家的一只宠物都不得了!

    “谢掌门,有劳展先生奔波。”闻馨连连行礼感谢。

    展凌超微笑摆手,表示不必多礼,有师父在场,他也就不多说了。

    闻魁:“三小姐,孽灵丹你可能也不会用,不妨把灵宠拿来让展先生帮忙一把。”

    “好。”闻馨立刻偏头道:“阿庆,去搬过来吧。”

    “是。”庾庆转身快步跑去。

    邹云亭的目光此时才盯上他,闻魁若有若无的目光也朝庾庆背影多瞥了两眼。

    宋萍萍则到了闻馨身边,对离去的庾庆抬了抬下巴,“这家伙好用吗?”

    闻馨微笑点头。

    不一会儿,庾庆便把小狗子连同铁笼子给一起搬来了。

    对庾庆,小狗子明显还是有印象的,在笼子里依然对其摆尾不停,看得出来很想出去,对庾庆的期待似乎很高。

    笼子放在了大家的眼前,庾庆就退下了。

    小狗子这才发现自己被一群人给围观了,有点不明所以地东张西望。

    展凌超看向师父,等师父的意思,樊无愁点了点头,他才摸出了一枚金灿灿的丸子。

    当着众人的面,他慢慢将金丸旋开,对半打开后,夕阳照耀下的金丸内呈现淡淡氤氲。展凌超将金丸里的东西倒在掌心,才见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紫色丹丸,氤氲缭绕,有沁人心脾的芬芳。

    小红讶异,悄悄问身边人,“萍萍姐,这是丹药吗?怎还有浮云缭绕。”

    宋萍萍:“这是所谓的仙级丹药才有的气象,谓之丹气。”

    一旁的庾庆也算是开了眼界,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级别的丹丸。

    “师弟。”展凌超偏头示意了一下。

    邹云亭会意点头,当即蹲下了,打开了铁笼子,直接将小狗子给抓了起来。

    展凌超接着上手,捏开了小狗子的嘴巴,直接将孽灵丹扔进了小狗子喉咙里,随后撒手表示好了。

    邹云亭又弯腰将小狗子塞进了铁笼子。

    刚将笼子关上,小狗子就在笼子里后退着,喉咙里不断发出“咔咔”咳的声音,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咳”一声吐出了一颗丸子,丸子哪怕落在地上沾了土,也依然是氤氲缭绕的样子。

    孽灵丹吐出来了?众人皆无语。

    “这…”展凌超指着。

    宋萍萍忙道:“师兄,紫龙之前老是不吃东西,只要是强灌进去的就能吐出来,吐东西算是练出来了。”

    价值千万的孽灵丹不可能浪费,师兄弟联手再来,小狗子又抓了出来,孽灵丹用水冲了冲后,又给灌进去了。展凌超之后要了跟绳子来,直接将小狗子的嘴巴给绑了起来,这才将其扔回了笼子里,“孽灵丹不好化开,绳子不要解开,绑三天,三天后应该能全部化成丹液吸收掉。”

    邹云亭莫名瞅了一下庾庆,有点不太放心,忽出声道:“师兄,毕竟是掌门交代来的东西,价值千万,我看还是带到我们那去,帮三小姐看三天再送回来吧。出现什么情况,我们还能随时处理。”

    庾庆听出了点异样,回瞅他一眼,想问问他什么意思,是怕老子会从狗嘴里盗孽灵丹吗?

    宋萍萍也瞅着自己师兄,嘴角撇了撇。

    展凌超没表态,看向师父,后者琢磨了一下颔首道:“拿我们那放三天也好,魁子,你说呢?”

    闻魁:“樊长老,这种事肯定听你们的,你们说怎么好,就怎么办,三小姐您说呢?”

    “是。”闻馨应下。

    于是一伙人成群来,又成群去,还带走了一直扒拉嘴巴上的绳子并呜呜声不停的紫龙。

    庾庆唏嘘摇头,觉得这小狗子受点罪也值得,有如此的大力扶助,若干年后化作人形应该是没问题的。

    天已暮,主仆三人也没久留,一起去正院那边。

    途中,庾庆忽然低头,继而回头看去,只见从他袖子里钻出的大头一个闪身,遁入了暮色中。

第二四六章 易主

    大头飞走了,他也就是随便看了眼,并未多管,早就放养习惯了。

    也不怕大头会有什么危险,就大头那个头,只要不发出红光,任谁看到都会以为就是只普通虫子,不主动招惹到人的话,没人会对它怎样,反倒是一些鸟类喜欢捕食,奈何又不是大头的对手。

    当然,也许是因为生长于地下,大头还是不太习惯白天公然抛头露面,一般都要等到天色像这样暗下来才会飞出。

    习惯成自然,庾庆自顾自,跟着闻馨去正院用晚餐,没操心大头,也知道只要大头保持了警惕,一般的修士也很难抓到它……

    半路上,闻魁和樊无愁等人分开了,前者本有意设宴款待展凌超,展凌超婉拒了,跟着师父去了。

    师徒一行几人回到了在闻氏内部的一座院子,院子里有一座楼阁,名为青莲阁,历代入驻闻氏的长老都居住于此。

    没了外人,师徒几人于偏静小室内坐谈了好一阵,把青莲山上的事和闻氏家族的事做了交流。

    散去时,樊无愁看了眼还在边上笼子里呜呜折腾不停的小狗子,“看它这不得消停的样子,恐怕还真得有人看着才行。”

    邹云亭道:“我留下来吧。”意见是他提出来的,他自然要负责。

    宋萍萍忙道:“师兄,你伤还未痊愈,不宜熬夜,还是我来吧。”

    樊无愁:“也好,晚上就让萍萍守夜,白天再换云亭,你们两个日夜轮流,守它三天吧。”

    邹云亭和宋萍萍相视一眼后,一起拱手应下,“是。”

    之后宋萍萍留下了,其他三人一起出了门,边走边聊。

    展凌超:“师弟,打伤你的人还没找到吗?”

    邹云亭:“暂无线索。”

    展凌超:“突然冒出个人把你给打伤了,就没有一点头绪吗?这可是在繁华的泞州首府。”

    樊无愁:“那天雨大,外面根本没什么行人,凶手又蒙着面,事后连目击者都没找到,显然是早已蓄谋的。”

    展凌超:“打伤师弟的意图是什么?师弟自己连怀疑对象都没有吗?”

    邹云亭:“师兄,我确实很意外,跟在师父身边修行,基本上离师父身边也不会太远,也没得罪什么人,不知为何有人袭击我。”

    听着外面的议论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的宋萍萍看着笼子里呜呜折腾的小狗子,做了顿口型,不知骂了什么,最后嘟着嘴,有那么点气呼呼的意思。

    她喜欢邹云亭的事,人尽皆知,只要在邹云亭身边,她的心思也基本上都在邹云亭的身上,所以能感觉到邹云亭的一些心思,她也早就察觉到了师兄对闻馨有意。

    在她看来,紫龙服丹后,连嘴巴都绑了起来,丹也吐不出来了,能有什么事?师兄把紫龙给要过来,无非就是方便来日和闻馨接触。

    气恼,不满,但她偏偏还要主动帮师兄看着,故而也是在生自己的气。

    待情绪稍微稳定后,她开始盘膝打坐,准备进入修炼状态,那样时间过的也快。

    谁想,始终难以静心凝神,没办法,关押小狗子的铁笼子就在身边,小狗子不死不休的在那呜呜折腾,虽没有大吼大叫,就在身边也够吵人的。

    她可是知道小狗子有多能折腾的,别看小家伙个头小,体力特别好,能折腾个一天一夜不停。

    一想到这,她顿时头都大了,深知今晚怕是难熬了,就这样干熬得熬三晚呐。

    自己主动要求的,事情已经定了,她也只能是认命了。

    干熬确实熬不住,她出了一趟门,找了两本书来看,油灯下看着看着,没多久便脑袋一歪睡着了。

    这是她的老毛病,一看书就犯困,在小狗子的折腾下还是睡着了。

    嗡隆!

    睡的正香时,小狗子突然一阵猛烈翻腾,笼子发出了较大的动静,又把她给猛然惊醒了。

    屋内一片漆黑,才发现油灯都灭了,拨动灯芯,重新点燃了油灯,抹了把嘴角的口水,又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书,也忘了看到了哪,随便翻了一页继续看。

    已经睡过了一阵,这次再看,也没那么容易犯困了,实在是看不下去,书扔到了一旁,继续干熬。

    独自一人在屋里,又熬了个把时辰后,也不知道师兄他们在干嘛,心思翻来覆去有点熬不住了。

    后来想想,这园子里都是修士,压根没人能随便靠近这里,能有什么事?她就起身出去了。

    出去前没忘记把门给锁了,直接去了外面的青莲阁上,想看看师兄他们在干嘛,同时又能兼顾守着下面的房间,阁上还有其他修士可以聊聊天,又能看看夜景。

    往阁楼扶栏上一趴,吹着晚风,守着星辰,确实觉得神清气爽多了。

    门窗紧闭的房间内,笼子里呜呜折腾的小狗子突然停了,转身回头盯向了屋顶一角。

    屋顶角落,斗拱间爬出了一只虫子,不是别的,正是大头。

    它早就来了,是循着小狗子的呜呜动静跟来的。

    但是它比较怕生,警惕性也高,有陌生人在,它是不敢轻易露面的,察觉到人走了,静伏了一阵确定没了其它异常动静,它才鬼鬼祟祟现身了,就如同它当初在地底熔浆时一样。

    振翅,从斗拱里飞出,轻轻落在了铁笼子上,不时偏头看着里面的小狗子,对它那被绑住嘴的样子,似乎有点疑惑不解。

    其实自打吃过小狗子吃剩的骨头后,它几乎每晚都会看望小狗子。

    在杂物院如此,小狗子回了玉园后也是如此,那时庾庆还没调到玉园,大头其实就先一步光临了玉园,在夜间翱翔在闻府的上空,循着小狗子的声音跑去的。

    庾庆到了玉园后,那就更方便了,大头每晚都会去看望小狗子,如同现在一样,守在铁笼子上一等就会等好久。

    没办法,生活条件受到了限制,庾庆也不好在闻府收集骨头给大头吃,怕被人发现异常。问题是闻馨这边的玉园居然不开火做饭,少见,庾庆想留点骨头都没有,只能是偷偷喂灵米给大头吃。

    一样东西吃久了,换谁都愿意换换口味,大头也一样,它已经好久没啃骨头了。

    奈何小狗子如今也没了肉吃,哪有骨头给它啃。

    大头每次都是期待而来,一无所获而归,好在它有的是时间。

    见到大头降临,小狗子犹如看到了救星,前肢立刻爬在笼壁上站起,把嘴往上凑,把绑嘴的绳子示意给大头看。

    它的动作意图很明显,让大头帮它解开嘴上的绳子,求人不行,也只能是求只虫子了。

    因为它知道大头有这个能力,它亲眼见过大头的霸气,那是能啃骨头的主,连骨头都能轻易咬碎的主,咬断它这根绳子太容易了。

    然而语言不通,大头搞不懂它是什么意思。

    一如往常,如之前的夜晚一样,大头就趴在铁笼子上看着它,守着它,敢乱来就哭它一脸火星子。

    小狗子趴那呜呜了好久,两只后腿都站酸了,不得解救,最终踉跄落地,幽幽呜咽,双爪继续捂在脸上往下扒拉。

    有些事情也确实是能铁杵磨成针的。

    求助的人不见了,求助的虫子也不理它,彻底放弃了指望外力相助后,在它自己百折不挠的扒拉下,绑嘴的绳子渐渐松动了。

    一松动就快了,没多久套在它嘴上的绳子原封不动地脱落了下来。

    一得畅通,小狗子喉咙里立刻发出“咔咔”咳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吐出了一颗东西,还带着缭绕氤氲,正是之前被灌进去的那颗孽灵丹。

    它生性还是那么刚烈,只要不是它自己主动愿意吃的,给它灌什么它就吐什么。

    铁笼子上的大头脑袋一偏,盯上了它吐出的东西,身子一滑,就飞进了笼子里,盯着那颗东西打量,显然是因为没见过。

    吐出东西的小狗子高兴转悠,差点踩到吐出的东西,大头“哭”一声,一团火星子冒出警告。

    烧掉几根毛的小狗子吓得往角落里一缩,最后乖乖趴那示弱,不敢妄动了。

    对许多动物来说,火有天性上的压制。

    大头用嘴巴顶了顶那颗氤氲缭绕的丸子,最后尝试着咔嚓咬了口,稍咀嚼吞咽了,又左右歪头盯着丸子,明显发现小狗子这次吐出的“骨头”吃起来的感觉有点对不上号。

    犹豫了好久,但味道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硬邦邦的,和啃骨头的感觉是一样的。

    又或者说,吃下去的东西在它肚子里让它有了什么感觉。

    总之,它抱着那颗丸子咔嚓咔嚓一直啃了起来。

    正常情况下,它一口不对就不会吃,能有今天这局面,起因皆在庾庆那晚买下的烤鸡。

    它的口器确实很锋利,没一会儿,一颗孽灵丹就硬生生被它啃去了近半。

    最终,一颗孽灵丹就全部下了它的肚子,将它肚子给撑圆成了一颗小蛋蛋。

    吃完了,挺着大肚子飞了起来,又落在了笼子上面等着。

    小狗子终于敢放松自如地在笼子里面走动了,不时朝上面的大头嗷嗷上两声,似要跟大头说话。

    然它叫声一起,立刻惊动了外面的人,很快有脚步声传来。

    大头立刻闪身飞走,又钻进了屋顶角落的斗拱里面。

第二四七章 未婚夫

    门锁响动,门开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塔上听到小狗子叫声的宋萍萍。

    不是绑着嘴吗?怎么叫出的声?

    跑回来,推门进来一看,发现绑在小狗子身上的绳子果然松开了。

    这都是次要的,重点是怕小狗子又把孽灵丹给吐出来,孽灵丹价值不菲,那可不是“狗食”,可不能浪费,否则又何必特意留一个人在此值守。

    她当即拎起铁笼子查看,发现笼子里没有,目光又迅速在室内扫视。

    好在这间静室就几张桌椅,简单明了,没有什么多余的陈设,俯身来回看几趟就把室内地面看了个清清楚楚。

    没看到孽灵丹,宋萍萍松了口气,估摸着是因为吃下去有那么久了,没吐出来。

    总之不管怎么样,都还是要将小狗子的嘴巴再绑起来,万一是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呢?

    笼子里抓出小狗子,拿起绳子再绑,这次有了经验,将绳头系在小狗子的脖子上,防备再被它给扒拉下来。

    扔回了笼子里的小狗子又开始呜呜折腾,很快又哭湿了双眼。

    拼命折腾也没用,宋萍萍不会给它自由……

    一盏孤灯,双臂当枕,轩阁内的庾庆躺在床上难眠,外面传来悠扬的琴声。

    他知道是闻馨在弹奏,那女人琴棋书画样样都能来。

    从斗拱眼里爬出的大头飞回落下,庾庆瞄了眼,多少有些奇怪,感觉今天的大头回来的有点早。

    很快,发现大头是大着肚子飞回的,他不禁坐了起来。

    大头直接飞落在了桌子一角,然后便趴那不动了。

    什么情况?庾庆好奇,起身观察了一下,不知大头这是跑出去吃了什么东西回来。

    重点是,从未见大头大着肚子飞行过,它化食是很快的,而且是奇快无比,肚子里就像是个焚化炉,放个屁,肚子就正常了。

    大着肚子飞回的,吃了什么难消化的东西不成?

    他盯着大头仔细观察了一阵,还伸手抓起来反复看了看,发现大头很正常,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适。

    又将大头放回桌上观察,感觉就是不爱动了。

    “大头,出门可不能乱吃东西啊!”庾庆嘀咕着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这一夜,他未眠,几乎一直在注意观察,大头已是他最值钱的东西,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他损失就大了。

    熬到天亮,大头还是大着肚子,还是未能放出屁来,趴在桌子一角,一动不动,有时让人感觉是不是死了,伸手碰一碰,又发现还是活的。

    天已经亮了,他还有事要干,不能一直守着大头,先匆匆洗漱去了,之后开始在玉园巡查。

    有不干净的地方要叫人重新打扫,有不妥的地方要叫人来重新整理,内内外外、零零碎碎一些杂七杂八的事还挺多。

    他如今的职责已经类似玉园的管家,这也是他想要的,回头闻馨嫁人了,宇文家肯定不会用闻府的人当管家,那他就只能是去帮闻馨监管监管手头的产业了。

    等到闻馨露面去用早,庾庆已经把一些杂事处理的差不多了。

    早餐回来后,阳光媚好,闻馨照例一个人在园子里走上几圈,不用任何人陪同,包括小红。

    庾庆也只能是站在园子里远远看着。

    接触久了,就会发现,这似乎是闻馨的一个生活习惯,不知她在思考什么,有时候也会在傍晚时。

    走了几圈回来的闻馨又进亭子里坐下了,石桌上有小红泡好的茶。

    而小红本人则不知在跟正院那边的人聊什么。

    没多久,小红兴奋无比的样子跑来了,哇啦啦地跑进了亭子里,报喜:“小姐小姐,来了,宇文公子来了。”

    不远处的庾庆也听到了,闻声回头看来,讶异。

    闻馨愣了一下,旋即脸唰一下红了,“小声点,大喊大叫什么?”

    小红:“宇文公子正在跟族长爷爷聊天呢,小姐,我们要不要去偷看一下?”

    闻馨啐了声,“没羞没臊,说什么呢?”

    小红:“不是啊,是正院那边的意思,好让小姐你安心呢。”

    连眼神里都藏着尴尬的闻馨迅速看了眼瞅着这边的庾庆,又啐了声,“胡说八道什么?”

    说罢迅速起身,快步离去,带着一股淡淡幽香从庾庆跟前走过,匆匆进了书房,门嘎吱关了。

    小红也走了过来,叹了声,“完了,小姐只怕是连午饭都不会出来吃了。”

    庾庆试着问道:“小姐和宇文公子没见过面的吗?”

    小红摇头:“出嫁前不好见面的吧?”

    庾庆想想也是,大户人家规矩多,当初京城的钟家一开始好像也是如此,他至今未见过钟若辰长什么样。他又有所不解,“现在不是一样没嫁吗?为何又能见了?”

    小红叹道:“当初族长找宇文家定亲,宇文家说好了的,让宇文公子先取功名再娶妻,金榜题名后再成亲,这就是婚期。本来小姐今年就已经要进宇文家的门了,谁知去年赴京赶考前,宇文公子突然生病,错过了那一科,现在连带着把婚期也延后了,起码得再过两年等下一科了。再拖两三年呐,可能族长的意思是让两人见一见,好安心。”

    庾庆挑眉:“见一面能安什么心?”

    小红吔道:“咱们小姐长的不漂亮吗?才貌双全!宇文公子见了,自然就安心了,自然就不容易有其它想法了。听说宇文公子长的也挺好的,小姐见到了人自然也就心里踏实了。”

    庾庆嘿嘿两声,“赴京赶考可没那么容易,他上一科误了,下一科也未必能考上。”

    小红:“怎么可能,宇文老先生乃文坛宿老,他的孙子怎么可能考不上,只要参加了就一定能考上。”

    庾庆呵呵,“那可不一定,有些人就是上不了正儿八经的台面,有些入京之前考的都挺好,可一旦参加会试,有人连考五六七八次都考不上,他要是永远考不上,小姐岂不是要永远等下去?”

    “呸呸呸!”小红连呸好几声,戳着庾庆胸口,“阿庆,你嘴巴太臭了,你是在咒我们小姐嫁不出去吗?”

    “呃…”庾庆意识到话说过火了,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吧,宇文家白白耽误小姐的青春,他们定的那个婚期未免欺人太甚,堂堂闻氏,乃千年家族,干嘛要巴结他们?”

    小红哼了声,不过旋即又嘀咕埋怨了几句,“再等两三年,小姐出嫁的年纪是有点大了,怕是会让人笑话哦。”她摇了摇头,叹了声,也奔书房那边去了。

    庾庆默立原地,暗暗反省,自己刚才是怎么了,那一堆废话的,不应该呀!

    尽管知道反省,可他发现自己心绪依然是难平。

    之前只知道闻馨有个未婚夫,心态还好,刚才突然听说那个未婚夫来了,而且还要和闻馨见面,他情绪莫名就有些失控了,总之就是感觉心里憋屈的慌。

    之前反复告诉过自己,自己是冲闻馨的嫁妆来的,现在才发现有些事情原来是这么的难以放下。

    明明已经说服了自己的,白日梦不现实,自己就是为钱来的,没什么比自己这个掌门肩负的责任更重要,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心痛的感觉?

    他怔怔发呆,小红却又从书房出来了,手里还端着棋盘。

    碰面后,小红耸肩:“小姐怕是也心乱了,一时半儿是出不来了,咱们闲着也是闲着,来,再给你个练手提高的机会。”

    庾庆当然知道所谓的练手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下棋,当即摆手道:“算了算了,我干好自己的活就行,真的不用再提高了。”

    这些日子,两人下过好几次,庾庆太知道这丫鬟是什么水准了,跟自己比起来,那真的是天差地别,跟这种人下棋能有什么劲?何况他还不敢显得自己很厉害,还得费尽心思让着对方,让对方不动声色的赢,这可比让自己赢辛苦多了。

    偏偏小红这臭棋篓子还赢他赢上瘾了,动辄就想来教他怎么做人。

    小红瞪眼:“什么叫不用提高?小姐身边的人,琴棋书画都得会一点,出去不能给小姐丢面子,懂不懂?赶紧过来。”说罢直接去了亭子里摆放。

    庾庆好无语,他下棋早就下腻味了,下棋本就是他最讨厌的事情之一,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比大家小时候都会玩泥巴过家家,后来他长大了,已经是成年人了,然后又被拉去跟一群小孩过家家玩泥巴,怎么可能还有兴趣,真的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放别的地方,他肯定懒得理会,可眼前,他还得抱小红大腿,只能强颜欢笑地去了。

    男女对坐,你来我往的伸手,互相连连落子。

    下了一阵后,庾庆已经是开始装怂,算计着让小红占上风来碾压自己,偏偏小红还在那谈笑自若地指点他,而他还得配合着演下去。

    就在他觉得腻味,恶心,快被毒翻了的时候,目光微动,只见他们平常去正院吃饭的那条路上出来了两个人,慢悠悠散步而来的感觉。

    一个是他认识的,闻氏的二号人物,管家闻魁。

    还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年轻人,温文尔雅,肤白清秀,一袭青衫的风雅醒目,一眼看去的玉树临风,举手投足都有一股浸润在骨子里的教养,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能调教出来的子弟。

第二四八章 扫兴之人

    公子如玉,可能说的就是这种人吧,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有那味道的。

    突然出现这么个年轻男子,还是管家闻魁亲自陪同,重点是带到了三小姐居住的玉园。

    未出阁女子的居所,哪是随便什么男人都能进的地方,闻魁不会不懂规矩。

    庾庆不用多想也猜到了来者是谁,除了那个宇文公子不会有别人,看来这次是真要和闻馨见面不可了。

    更让他不爽的是,这个什么宇文公子长的确实不比他差,感觉也确实比他这个乡下小子有风度的多,鬼知道闻馨见了会是个什么感觉。

    庾庆心里嘀咕骂,还没迎娶,就急于相见,臭不要脸的!

    他才不想主动跑到宇文渊跟前点头哈腰,因为对方不配!

    所以哪怕是管家闻魁亲自陪同,他也装作没看见,装作注意力在棋盘上,也不提醒背对的小红。

    小红对此一无所知,她下棋还做不到庾庆那样可以随意分心……

    宇文渊其实也不知道这里就是闻馨居住的玉园,毕竟没有从正门进来,是从小门逛进来的,没看到字号。

    小门也是为了方便闻馨这边去正院吃饭少走弯路后来开辟的一个月门。

    而闻魁也没有告诉宇文渊是来闻馨住的地方。

    这也是闻袤老爷子的意思,既然孙女害羞,不愿来见,那就安排宇文渊逛一逛玉园,能遇上最好,遇不上想必也能让孙女偷偷看到。

    回头再反向安排一次,让闻馨游逛时被宇文渊给无意中看到。

    闻袤对自己孙女的才貌还是有信心的。

    当然,也是为了一对年轻人能安心,这婚事后推个两三年实在是让人不好说,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

    闻袤陪贵客走着聊着,两人自然而然也就看到了亭子里对弈的情形。

    一看是两个下人,这大白天的居然有闲情雅致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弈,着实罕见,至少宇文渊是没见过的。

    “窥一斑而见全豹,连下人都有此雅致,可见闻氏之和谐,千年世家果然是名不虚传。”

    宇文烟由衷而叹,能这样放纵下人的人家确实少见,至少他家的下人白天就算不干活,也不敢公然这样干。

    闻魁笑而不语,不解释,夸赞的话可以接受。

    当然,他也清楚,玉园这边情况特殊,闻府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如此。

    忽见这一幕,宇文渊倒是觉得颇为有趣,反正也是闲逛,不知不觉就朝对弈的亭子走了去。

    闻魁略怔,也没说什么,继续陪同,只是悄悄往闻馨居住的那栋房子瞟了两眼,不知闻馨能不能看到。

    庾庆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了两人在走近,心里嘀咕,跑过来干嘛?

    他不想以下人的身份对宇文烟行礼,若是真过来了,他就没得选择,除非不想在闻氏干了。

    很快,宇文渊和闻魁进入了亭内,倒也有风度,轻声而到,不打扰二人下棋。

    庾庆继续装不知道,装下棋入神,希望这两位也就随便看看,然后就离开。

    他想装,但是小红不配合,小红突然发现棋盘上多了人影,忽抬头看去,见到闻魁,一惊,赶紧起身行礼道:“总管。”

    尽管是闻馨身边人,她在闻魁跟前却不敢无礼。

    还是那句话,闻魁虽也是下人,却是闻氏真正的二号人物。

    至于边上的年轻人,小红不认识,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不过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大概猜到了是谁,目光不断偷偷打量,需知这可能就是她将来的男主人。

    庾庆没了办法,只好也站了起来,诚惶诚恐的样子行礼,“总管。”

    事已至此,闻魁介绍了一下,“这位是宇文渊宇文公子。”

    “宇文公子。”小红和庾庆又赶紧一起拜见。

    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小红一张脸已是兴奋泛红,发现宇文公子长的真好看,不时偷瞄房间,不知道小姐看到没有。

    宇文渊摆手,“不必多礼。是我打扰了你们,不用管我,你们下你们的,我保证观棋不语。”

    哪敢无视他们再下下去,小红欠身,第一个后退着转身离去。

    见她走了,宇文渊对庾庆无奈摊手,“看来我是个扫兴之人。”

    庾庆心里嘀咕,知道就好。

    闻魁:“公子言重了,公子能看他们下棋,是他们的荣幸。公子,要不,坐下歇歇脚?”他自然知道小红是向闻馨通报去了,想看看闻馨会不会出面来见。

    目光盯着棋局审视的宇文渊嘴上回了句,“不累。”之后又伸手从棋瓮里抓了枚白子,慢慢纳入棋盘,接小红的手,帮小红补了一子,然后挥手示意庾庆,“来,继续。”

    庾庆和闻魁双双愣住,旋即又双双体会到了是什么意思,能跟这么个下人下棋,自然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

    庾庆一边眉头略挑,发现还真有送上门找刺激的。

    他就不信自己下棋也下不赢对方,虽然他并没有跟很多人下过棋,但那是他曾经修炼观字诀练习推演能力的基本功,若连下棋也不如人家,那他也算是认了,承认自己是废物,活该闻馨嫁给人家。

    罢了,闻魁刚好希望给闻馨和宇文渊创造机会,遂也示意道:“阿庆,既然宇文公子不吝赐教,你就打起精神来接招吧,长长见识也好。”

    庾庆的反应其实是快的,顺口就是丑话说在前头,也有意激将,“总管,真让小的打起精神来下?”

    那语气很明显,还有那瞥向宇文渊的眼神,摆明了在说,不会搞的宇文公子难堪吧?

    闻魁闻听此言,心里莫名一顿,想起来了,这人不是普通的下人,真正的身份还不知道是什么人,棋力恐怕不是一般的下人能比的,这要是以一个下人的身份把宇文渊给赢了…连闻府的下人都不如,那就有点尴尬了。

    然话已经说出口,不禁犹豫用词,想怎么把话给圆过去。

    宇文渊本是平易近人、聊表歉意之举,现在突然发现变味了,听了闻魁前面的话,还想客气说互相赐教之类的,结果庾庆随后的话就把他搞愣住了,如今再看闻魁的反应,顿时无语,几个意思?闻管家不会真认为自己下棋还不如闻府的一个家丁吧?

    如果一点深浅都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他又不瞎,没下完的棋局摆在这,就摆在他眼前,就这水准,闻管家居然还犹豫,是在搞笑,还是在看不起自己?

    他当即乐了,有点被逗乐了的感觉,他自己也不知是不是被气乐了,对庾庆笑道:“自然是要打起精神来下,难道看不起我,要故意让我赢不成?”

    闻魁欲言又止,最终也不吭声了,已经不好再说什么了,再说就是看不起宇文公子了,怕是要让宇文公子误会。

    庾庆见成功封了他的嘴,当即点头应战,拱手请,“公子请坐。”

    本想随手落子玩玩的宇文渊坐下了,也伸手让他坐,“轮到你了。”

    庾庆目光往棋盘上一扫,捻一黑子不带多想的顺手就落下去了,痛快,利索。

    之后才慢慢坐下了,伸手又抓一把棋子在手备战,那气势,就差双手撸起袖子开干了,心里也发了狠,老子今天若是不能让这小白脸给闻馨烙下一个不好的第一印象,掌门的位置退位让贤!

    这家丁落子的干脆利落,面带微笑的宇文渊感受到了,多看了两眼,之后目光回到棋盘,斟酌着落子。

    闻魁也打起了精神在旁观看……

    小红直冲书房,敲了敲门听到允许后立刻推门而入,只见小姐坐在书案后一笔一划地写字。

    小红赶紧跑回门口又关了门,这才跑到书案旁,兴奋提醒道:“小姐,来了,宇文公子来了,管家陪着,就在外面亭子里呢。”

    闻馨持笔的手略抖了一下,明显有些紧张,“嗯”了声,继续写字。

    小红愕然道:“不去见见吗?”

    闻馨反问:“他可有说是来访于我?”

    小红思索着说道:“倒没说,看起来是管家陪着闲逛,但不需要说啊,不就是那意思吗?”

    闻馨又摇头:“既然没说是来访,男未婚,女未嫁,与礼不合。”

    宇文家是文坛名家,听说是重礼数的,她可不想自己让人给看轻了。

    小红不解:“人都来了,哪怕是个客人,主人也该露面接待吧?”

    闻馨:“魁爷爷不正在尽地主之谊吗?”

    小红叹气,只好作罢,旋即又笑嘻嘻,“小姐,宇文公子长的还不错呢,你看了没有?”

    闻馨摇头。

    刚才不知道宇文渊来了,现在倒是知道了,其实也想看看,但小红又在身边,她也不好意思去偷看。

    小红立马催促:“那你去看看呀。”

    闻馨紧张且脸红,还在摇头。

    无法勉强,小红无奈,“我先去给他们上茶。”转身快步而去,走到门口一开门,见到亭子里的情形,一愣,旋即又快步回来,“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闻馨停步抬头,“怎么了?”

    小红:“阿庆没点尊卑的,居然在亭子里和宇文公子对弈。”

    闻馨略怔,那两位怎么会坐一起下棋去了?

    “阿庆那臭棋篓子,连我都下不赢,还敢在宇文公子面前献丑,这不是丢我们玉园的人嘛,真是气死我了。”小红气得跺脚,确实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第二四九章 他赢不了的

    对于小红对庾庆棋艺的评价,闻馨可以理解,她是看过两人下棋的,庾庆确实下不赢小红。

    说实话,她对此是将信将疑的。

    倒不是说因为小红是下人就看不起,而是下人确实是没什么自己的时间,不管是为了谋生,还是过于辛劳,下棋这种慢悠悠休闲的方式确实不适合没自己时间的人。

    说到底就是接触的少,这方面的学习和历练都不够,棋艺自然高不到哪去,何况这玩意确实需要头脑。

    因而小红能下赢她怀疑的那个身份的人,她是将信将疑的,可她又看不出什么破绽,庾庆败的理所当然的样子。

    照此而论的话,庾庆确实有可能是下不赢宇文渊。

    但若以身份地位论棋艺高低的话,她不认为宇文渊能胜过庾庆。

    一个是文坛宿老之后,一个可能是天下第一才子,论身份只怕后者的胜算还要更大一些。

    这两个人坐在了一起对弈,一个是自己的未婚夫,一个可能是自己仰慕的男人,她还是有些吃惊的。

    因而一时间忘了害羞,快步到了门口,却又不敢在门口张望,最终走到了窗户边,轻轻推开了一道可见,观察着亭子里对弈的二人。

    庾庆她自然是熟悉的,另一青衫男子她多看了几眼,如今也只是能看到个侧面,看不清全面,但也能看出几分不俗的风华,举手投足的教养在那摆着的。

    小红走到一旁嬉笑,“小姐,看到了没,宇文公子长的不错哟。”

    “不要乱说话。”闻馨羞臊责怪了一声。

    “好啦,再不上茶,回头闻管家又得训斥我了。唉,那个阿庆,回头看我怎么教训他。”小红哼了一声,快步离开了,不忘把书房的门关上,知道小姐还害羞着。

    闻馨则在书房继续偷偷观望,只见宇文渊举手落子间透着迟疑,而庾庆则给她一种杀伐决断的感觉,对方沉吟着落下一子后,庾庆啪一声紧跟着就落子了,速度之快,迥异于之前和小红下棋。

    这让她隐隐察觉到一些不对,真的很想过去看看两人之间的鏖战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奈何又确实是不好意思。

    泡好了茶水的小红端着托盘来了亭内,一盏茶奉给了客人宇文渊,“公子用茶。”

    奈何宇文渊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了棋盘上,根本没听到,自然也没有理会。

    小红略感意外,继而又奉茶给闻魁,“总管用茶。”

    闻魁点头嗯了声,目光也没有离开棋盘,他也已经坐了下来,在严密关注着棋盘上的交锋局面。

    庾庆眼巴巴看向小红,后者却白了他一眼,只有宇文渊和闻魁的茶,没有他庾庆的。

    放下托盘站一旁的小红忽感觉哪不对,目光扫过在座的三人后,才意识到了不对在哪,总管和宇文公子已经是全神贯注在棋盘上,心无旁骛的样子,而阿庆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思和她对眼摆可怜。

    怎么回事?小红旋即细看,发现棋面似乎还是她之前和庾庆下的那盘的底子,粗略算了算棋盘上棋子的数量,可以肯定是她和庾庆那盘的延续,否则短时间内落不了这么多子。

    再看棋局,局势似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她略占上风的局面,如今在宇文渊的手上已经是全面落于了下风,且岌岌可危。

    小红暗暗讶异,忍不住多看了宇文渊几眼,居然连阿庆那臭棋篓子都下不赢?顿感觉宇文公子的棋艺似乎也没他长相那么好看。

    棋局已是即将分出胜负,她不知道经过,旁观的闻魁却是眉头紧皱。

    做为从头到尾的旁观者,闻魁深深知道宇文渊经历了什么,那是一场浩劫,天翻地覆!

    一开始的残局,宇文渊还略占优势,也并不是想占庾庆的便宜,只是随手接了小红的局继续而已。

    换人后,随着对坐双方的交锋,随着庾庆一枚又一枚子的快速落下,棋局渐渐出现了天塌地陷的变化。

    原本一枚枚窠臼里的黑子,陆续演变成了暗伏的杀手。

    那将一枚枚黑子落下的手,步步生莲,在棋局上翻云覆雨,酝酿出一波波的惊涛骇浪,渐渐将白子给杀的没了招架之力。

    宇文渊先是脸上的微笑被下没了,继而是言行举止间的淡定从容也消失不见了,手上的子越下越慢。

    直到此刻,举棋不定的宇文渊已是一头的冷汗。

    好一会儿后,无能无力的宇文渊抬头,向庾庆挤出牵强笑意,眼巴巴道:“再下一盘吧?”

    语气更像是恳求,也有不甘。

    这句话的意思,大家都懂,就是认输了。

    宇文公子输了?小红错愕,尽管她也看出了宇文渊输定了,可还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宇文公子居然输给了阿庆?未来的男主人居然不如阿庆?

    对客人的这个要求,庾庆没意见,倒不如说是求之不得。

    一开始,他不知宇文渊的深浅,还是挺慎重的。也是那句老话,他知道自己下棋应该挺不错的,但毕竟交过手的人不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事情说不清的,说不定就会遇上。

    后来发现宇文渊不过如此,再有机会的话,他自然不想客气。

    当然,他还是看向了管家闻魁,在征求他的态度。

    闻魁眉头紧锁,说实话,从这半盘棋上他就看出来了,庾庆逆势而起,于逆势中翻云覆雨,最后逆转乾坤的人,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宇文渊压根不是庾庆的对手,棋力相差太远了。

    连占了上风都还下输了,还要让人家从头布局再杀一次,这不是找刺激吗?

    然而下棋的宇文渊本人却不这样想,认为之所以输成这样,跟前半局不是自己的布局有很大关系,重新再来的话,局势熟稔于心,鹿死谁手只怕未必。

    观宇文渊的样子,闻魁轻轻叹了声,大概懂对方的心情,不让对方再杀一把的话,怕是不会甘心。

    转念一想,反正已经输了,多输一把也无所谓了,也就没说什么。

    见他不吭声,庾庆点头道:“好。”

    两人随后快手捡子,宇文渊边捡边抬袖擦拭额头上和脸上的细密汗珠,且在拉长呼吸,似乎在努力恢复心神。

    拿着托盘的小红轻轻退离了,快步返回了书房。

    推开门,见小姐还在窗户前观望,也不知看清楚没有,立刻关门过去了,提醒道:“小姐,阿庆他…”有点难以启齿。

    闻馨:“看出来了,宇文渊输了。”

    小红走到她身边嘟囔,“宇文公子是在我占了上风的棋局上下的,居然还下输了,看来宇文公子平常不太下棋,让阿庆捡了便宜。来者是客,阿庆一点礼数都不懂,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你占了上风的棋局?”闻馨脑海中闪过了庾庆写的字,一幅真,一副假,不由微微摇头,“你真以为阿庆以前下不赢你吗?他只是不想赢你罢了,他故意让你赢的,而且是让的不露痕迹。别说你,之前连我都看不出来破绽,由此可见,他的棋力非常高,而且是远高过我们,才能让我们看不出来。宇文渊…”

    说到这个名字,她神情有些复杂,略顿了顿,才道:“阿庆如果不想让他,他赢不了的。”

    刚才的一个画面,她印象深刻,阿庆老神在在的样子,而宇文渊却下出了一头汗,连风度都不要了,抬起衣袖在那擦汗。试问,差别如斯,阿庆如果不想让宇文渊赢的话,宇文渊拿什么去赢?

    如果说她之前还想出去看看两人如何下的,那么此时她不想出去了,怕让宇文渊难堪。

    小红瞪大了眼,“嚯,阿庆哪有小姐说的那么厉害?”

    闻馨略抬下巴,“你自己看吧,看他现在下棋的样子和跟你下棋的样子,还是一样的吗?”

    小红当即将自己跟前的窗户推开了一些,经提醒这么一瞅,一眼发现了不对,庾庆下的是快棋,宇文渊斟酌着一落子,庾庆手上子毫不犹豫就跟上了,然后慢慢等着宇文渊去琢磨,偶尔还分心左右看看,大多时候似乎在好整以暇地瞅着对面的宇文渊欣赏。

    小红发现,和自己下的时候果然是不一样,那时的阿庆时常是举棋不定,挠头抓耳犯愁的样子……

    亭子里,闻魁终于想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同时左右观察对弈二人。

    一开始,新的一盘,重新落子时,端正了心态的宇文渊落子还算有节奏,不慌不忙,可是随着棋盘上的子越来越多后,宇文渊落子的速度又越来越慢了。

    额头上又开始微微冒汗了,一颗子往这边送送,落不下去,往那边送,又不敢落下去,好不容易落下一子,自己神都没缓过来,手都还没完全抬起来,对面啪一声已是一子轻松落下,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令他一直保持状态。

    宇文渊还是头次碰到这样下棋的人,带给他的压迫感太强烈了。

    而闻魁之所以有了闲心喝茶,是因为心思从棋局上抽离了出来,因为他发现一个问题,庾庆能杀的时候经常高抬贵手放过宇文渊,这是要让的意思?

    有感于此,闻魁放心了不少。

    殊不知,庾庆没那么好心,他要让宇文渊想活活不好,想死又死不掉,想让宇文渊一直处在这种折磨状态中,今天不“活埋”宇文渊一场,他感觉对不起自己在玉园做这些天的下人。

第二五零章 诛心

    庾庆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改变不了什么,但他就是想以另一种方式告诉宇文渊,家丁怎么了?你只是比我出身好而已!

    对弈双方一快一慢,来来回回多轮后,庾庆眉头略挑,突然慢慢落下一子,终于将棋局调整到了他想要的状态,静观宇文渊怎么办。

    宇文渊本就下的慢,这次盯着棋局凝望了一阵后,眼中渐渐涌现焦虑神色,满脸的不安,捻起的一颗棋子迟迟落不下去。

    等了好一阵还没落下,慢到书房内的两个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闻馨慢慢低头不语,哪怕她没过去看,仅看对弈双方的反应,也能明显看出宇文渊过的太难了,这次肯定是碰到了大坎。

    她有点不明白,棋已经下到了这种地步,真的觉得自己还能有赢的希望吗?为何不认输放弃?

    在她看来,输给庾庆也没什么,毕竟是那个可能的存在。

    小红转身离开了,出了书房,想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又重新端了茶水来到了亭子里,发现宇文渊的茶水从头到尾都没喝,不过还是把他和闻魁的茶水都换了。

    庾庆还是没有份,下人就是下人,哪有和主人平起平坐喝茶的道理。

    放下活,她开始细看棋局是怎么回事,看着看着,小红渐渐明白了宇文公子为何难以落子。

    棋局陷入了僵持阶段,对弈双方都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感觉无论哪一方只要走错了方向,都要满盘皆输,双方皆走到了胜负的关键时刻。

    怎么会这样?小红很讶异,她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棋局,开始还以为宇文公子输了呢,原来是不分上下呀。

    她这才发现自己是小看了宇文公子。

    再观望一阵,随后也陷入了与闻魁一样的状态,因为下意识都站在了举棋不定的宇文渊那边,都站在了宇文渊那边琢磨下一步该在哪落子好。

    不琢磨则罢,一琢磨,思绪立马被拉扯进了棋局中,战战兢兢,感受到了那步步危机,不知该往哪去。

    陷入了其中,才知道眼前的抉择多难,走错了方向,满盘皆输,走对了则成为赢家。

    胜负几乎就在一线之间,这种抉择真的是要了老命了,怎么选?

    再难,也还是要继续下去,宇文渊落下一子,开始争取局面。

    庾庆紧跟着啪下一子。

    两人来来回回一顿后,宇文渊又再次陷入了艰难。

    旁观的小红紧盯棋盘,双手下意识紧握了双拳,发现棋局又以另一种形势兜了回来,宇文公子好不容易打开的一些局面,在阿庆一步又一步的压迫下,又重新交错成了另一场的“胜负就在一线之间”。

    又是这种要老命的选择,宇文渊额头冒汗,满眼的焦虑,满脸的忐忑。

    他忽又抬眼看了下对方,对面是个家丁,自己若是输了,不光彩。

    他一直背负着无形的压力。

    重点是,他还有赢的希望,让他如何能甘心放弃。

    抬袖抹了把汗,深吸了一口气,又重新提起十二分的心血,沉浸回了生死胜负之间。

    落子……

    又数轮来回后,小红头皮有些发麻,瞪大了双眼,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她发现宇文公子再次争取的局面,又再次兜了回来,又再次以另一种局面呈现出了那“胜负就在一线之间”的抉择。

    她一个旁观者都快魔怔了。

    反复的生死抉择接踵而至,她一个旁观者似乎都要被熬干了心血,更何况是宇文渊本人。

    宇文渊呼吸沉重而急促,双目发赤,死死盯着棋盘,脸色忽红忽白,下巴上的汗珠在一滴滴的落下。捻着的棋子迟迟难以落下,那只手在颤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悬着的时间过长导致的劳累。

    他只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是在率领大军冲锋陷阵,经历了无数次的厮杀与拼命,已是精疲力尽,然麾下这么多人的性命指望着他,一面是胜利在望,一面是稍有差池将万劫不复,他能怎么办?不得呕心沥血强打精神……

    呼!闻魁忽抬头长呼出一口气来,被棋局给憋的自己差点闭了气,好在他不是局中人,心有杂念,及时摆脱了出来。

    忽又一怔,意识到了不对,冷眼瞥向了庾庆。

    开始还以为庾庆不对宇文渊赶尽杀绝是在让棋来着,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应该是故意留着不杀。

    一两次“胜负就在一线之间”的抉择,可以说是碰巧了,这接连三次了,还能是碰巧?

    再观庾庆反应,反复等对方落子,确实等的有些无聊了,手里把玩着棋子,偶尔看看桌子底下的脚,偶尔拉整自己的衣裳,偶尔摸摸自己的小胡子,偶尔偏头看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有其他下人过都要上眼用目光跟一下。

    总之就是小动作比较多。

    闻魁确定了,对弈的双方根本不是什么胜负就在一线之间,表面上看是如此,实则是一边倒的实力碾压。

    正因为明白了,他才猛然心惊,能接连设置出这种胜负抉择局面的人,在这小方格之间的运筹能力简直恐怖,他还是头回见到有如此能力的妖孽人物,这究竟是什么人?

    再说了,这哪是下棋,这分明是在诛心!

    他盯着庾庆,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让你打起精神来下,你也不用把人往死里整吧?

    他相当怀疑,这厮不会是想显摆自己的高超技艺好领赏吧?

    除了这个理由,他想不通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为什么要这样做。

    再观宇文渊的情形,闻魁差点吓一跳,没想到宇文渊已经变成了那幅鬼样子。

    他清醒意识到了,自己不能再顾虑了,试问连自己陷入棋局都憋的难受,再让宇文渊陷入局中继续下去,非得吐血不可,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即果断决定出手干预,行那非君子所为,干扰打断棋局。

    他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宇文渊那只捻着棋子颤抖不停的手,沉声道:“公子,不要再下了。”

    庾庆愕然看来,有点无语,观棋不语不知道吗?这不是搅局吗?

    两眼布满血丝的宇文渊尽管已经抬头看向了闻魁,可脸上的浑浑噩噩并未消,情绪明显还在棋局中,喘着粗气道:“我没输,还没结束,我还没有输。”

    一旁跟着清醒过来的小红已是惊呆了,怔怔看着宇文渊的鬼样子,布满血丝的双眼,气息急促不匀,惨白面色中飘有红晕,满头大汗,衣服上身居然被汗给湿透了,紧贴身上。

    她真的是有点被吓到了,之前过来时还不至于,一转眼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而她竟然丝毫未察觉到。

    见了宇文渊这副魔怔了的样子,越发令闻魁不敢放任,站了起来,用力握紧了宇文渊的手摇晃,严厉道:“公子,快到正午了,老爷要宴请您,难道您要让我们一把年纪的族长一直等着您用餐吗?”

    闻听此言,宇文渊方如梦初醒般,眼神在刹那恢复了满是疲惫感的清明,偏头看向了亭外光景,愕然:“这么快就正午了?”似乎没想到这一盘棋都没结束就已经过了一上午。

    他回头又看向了棋盘。

    闻魁不想他再次陷入其中,将他从棋局前拖开了,“不要再下了,这局不分上下,和了!公子,老爷在等您,快走吧!”伸手请。

    和了?庾庆再次无语,然而他在这种情形下是没有话语权的,闻魁说和了自然就是和了,说他输了他也得认。

    还是有点魂不守舍的宇文渊哦了声,步下台阶时,脚下突然踩了个半坎,踩空了,噗通一声,摔了个踉跄跪地。

    “呀!”小红惊呼,赶紧跑出来,与赶忙的闻魁一起左右手将人给扶起。

    宇文渊左右道:“没事,没事。”

    小红已经是赶紧弯腰帮他拍干净长衫下摆。

    书房内,窗前的闻馨终于看清了自己未婚夫的样子,没想到第一次见到竟是这个样子,还刚好朝着自己这边给跪了。

    她亦错愕无语,一时间也没了头次窥视未婚夫的羞涩和紧张,她目光反而落在了亭子里跟出的庾庆身上,只见庾庆凑活在几人后面,一时也找不到下手帮忙的地方的样子。

    她有点不明白,下个棋而已,宇文渊怎么会下成了这个鬼样子?

    闻魁扶了宇文渊,那真是带着他赶快离开,后悔死了,悔不该让庾庆跟宇文渊下棋,他也没想到会下成这个鬼样子,关键庾庆是征求了他的意见的,是他的意思。

    而族长闻袤的意思,是想让宇文渊给闻馨留下个好印象好安心的,闻魁没想到会闹了个适得其反,他只希望闻馨最好是没有看到宇文渊这狼狈不堪的样子。

    “好了,你们回去吧。”

    到了一墙之隔的月门时,闻魁回头,让小红和庾庆不用再送了。

    临别时,闻魁意味深长地瞥了庾庆一眼。

    接受到这个眼神的庾庆,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事情过了后,他也后悔了,反省,这份棋力是一个家丁下人能具备的吗?知道自己冲动了,不由想起了当初几个师兄反对他做掌门的那些话,似乎并未说错,年轻冲动没定性。

    小红则拎着裙子往回跑,因见到了露面走向那座亭子的闻馨。

第二五一章 为了你

    对于棋局如何,闻馨早已迫不及待想了解,要不是碍于不好露面,她早就出来旁观了。

    此时站在亭内,盯着棋局细细一看,才发现并未下完,再认真品味,又发现并未分出胜负,顿感讶异。

    重点是,黑白双方都处在胜负一线间的局面,谁都有赢的可能。

    她顿时不明白了,宇文渊并没有输啊,为何竟是一副惨败的狼狈模样?

    见到匆匆跑回来的小红,她当即指着棋盘问道:“没下完,怎么回事?”

    小红叹道:“管家说,和了!”

    闻馨目光落在棋局上,微微颔首,“这棋看起来,也确实可以说是和了。”

    小红唏嘘摇头,“小姐,不是这样的,宇文公子这棋真的是下的太难了,我在旁看的都紧张死了,再下下去,我真怕宇文公子会出事。您没看到,宇文公子两眼都充血了,怪吓人的。”

    “唉。”闻馨轻叹,盯着棋盘,“看他样子确实下的很艰难,能和阿庆下到这般对峙的局面也算是不容易了。”

    小红顿知她误会了,“不是的,小姐,这对峙局面不是第一次出现,光我看到的就已经是第三回了。开始是在这里命悬一线……”她指着棋盘叽里呱啦大致形容了一下事发经过。

    闻馨听后略惊,“你的意思是说,阿庆在故意布局折磨宇文公子?”

    若真是这样的话,能将棋局操控到如此地步,怎么可能赢不了宇文渊,留着不杀,不是折磨还能是什么?

    只是,令人难以置信,真有人能将棋局操控到那般地步吗?

    小红迟疑:“应该是碰巧吧,我看了,宇文公子的棋力也不弱,想针对他布这样的局应该不太可能,可能是恰好杀到了这个地步。”

    真的是碰巧吗?闻馨目光投向了还在月门那发呆的庾庆身影,想起了这位轻松落子的画面,那已经是非同一般了,只怕放在他的身上并非不可能吧。

    “不过,小姐,棋力上,宇文公子可能真的有点不如阿庆哦,我没有说宇文公子不好的意思,只是,阿庆确实下的比宇文公子轻松多了。小姐,我感觉您说的没错,阿庆之前可能真的是在故意让我的。”说到这,小红低头捻着裙带翻来覆去,神态间竟流露出些许忸怩。

    闻馨没留心她这小姿态,目光又落在了棋盘上,开始站在宇文渊的角度来感受争锋的局面。

    确实也感觉到了那份异常艰难的抉择,但并未亲眼见到对弈双方的交锋过程,所以无法感同身受的体会到那种为何能让宇文渊狼狈成那样的感觉。

    下盘棋,竟把自己给弄成那样,还失足跪下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而这人就是自己的未婚夫,闻馨神情是有些复杂的,心绪莫名。

    是看不起吗?她也不知道,但心态上确实没了那份初见未婚夫时的羞涩和忐忑。

    小红讲的感觉她体会不到,闻魁的感受她也感受不到,若是亲眼旁观了交手过程,对宇文渊的狼狈情形恐怕会坦然许多。

    尽管如此,庾庆的非凡棋力她还是感受到了,她注视着他,心里有数了,若无意外,这位定是那人无疑了。

    心中也不由为之惊叹,这就是天下第一才子的运筹实力吗?

    想到连紫龙都格外亲近此人,她真的是无法形容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魅力吗?

    月门旁静默一阵的庾庆终于醒过了神,转身回头走来。

    闻馨目光微动,偏头问小红,“宇文公子怎么样了?”

    小红迟疑,“不知道哦,应该没事吧。”

    闻馨:“你还是去看看吧,不要说是我让你去的。”

    小姐关心未婚夫很正常,小红嗯了声,立刻拎着裙子跑了。

    途中遇见走来的庾庆,小红朝他挥了下拳头,“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庾庆无语,他已经够后悔了。

    师兄弟三人潜入闻氏,好不容易潜伏至今,自己也好不容易混到了闻馨身边,眼看离闻馨的嫁妆越来越近了,如今因为感情用事,所有的一切可能都要鸡飞蛋打。

    一个下人有如此棋力,想不让人怀疑都难,还能呆下去吗?

    还想执掌闻馨的嫁妆,石矶湾在哪也没搞清楚,自己的冲动将要导致师兄弟三人这一个月的心血毁于一旦。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两位师兄开口,没脸告诉,告诉了非得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不可。

    问题是,自己把宇文渊收拾了一顿又能怎样?证明了自己有某方面的能力又能怎样?也照样是得不到闻馨,闻氏也不可能让闻馨跟你。人家宇文渊能娶闻馨的底蕴绝不仅仅是在这一盘棋上,自己的愚蠢行为改变不了什么,对自己没任何好处不说,还误了大事。

    何况,羞辱了人家的未婚夫,还不知道人家闻馨会怎么看你呢。

    冲动的时候为了出口气,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道理都懂。

    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只能是面对,一抬眼,发现闻馨正盯着自己。

    他走了过去,于亭子外面道:“小姐,正午了,是过去还是安排那边送餐?”

    闻馨根本不接这话,反问:“有这棋力,摆棋摊应该也比做家丁挣钱多吧,为什么要在我这里做家丁?”

    事已至此,庾庆勇敢地冒出了一句,“也许不是为了钱,也许是为了人。”

    闻馨不解,“为了人?”

    庾庆盯着她不说话,心里紧张。

    四目相对,闻馨瞬间反应了过来,一张脸唰一下红了,也心虚了,目光躲闪,不敢再与之对视,明明心里清楚对方说的人是谁,可还是忍不住闷声问了句,“为了什么人?”

    她弱,他就强。

    庾庆继续鼓起勇气道:“为了你。”

    闻馨立刻转身看向了另一边,脸颊发烫道:“我见你时,你已入府,与我何干?休再胡言!”

    话虽如此,一颗心却如小鹿乱撞,手脚有点发麻,名满天下的探花郎真的是为了我入府为奴不成?

    再什么礼教约束,也经不住这么大的惊喜冲撞,她做不到波澜不惊。

    庾庆:“我自是不如宇文公子,但我记得小姐似乎颇为欣赏那位探花郎,敢问小姐,若是那位探花郎来,小姐可愿跟他走远走高飞?”

    闻馨心弦一颤,这次真的是被搞紧张了,难道这位真的是要为了她而公开自己的身份了吗?

    一阵慌张后,她又努力稳住了情绪,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她字斟句酌地给出了正式答复,“不管是谁,明媒婚约,岂可反悔?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将你逐出闻府。”

    庾庆苦笑,“事到如今,我还能留下吗?”

    闻馨:“今日之事揭过不提,若再妄言,定然将你逐出!”

    话毕,她突然感到了巨大的羞愧,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应该立刻撇清关系避嫌的吗?自己这种女人是不是太无耻了?

    庾庆懂了,人家愿意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允许他继续留下。

    但他自己已经没了留下的兴趣。

    首先是闻馨的拒绝令他意兴阑珊,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对女人表明自己的心迹。

    结果让他挺懊悔的,明知道人家不可能答应你,不可能跟你走,你还傻乎乎说出那种话干嘛,够丢人了吧?

    其次是他清楚,今天的事情一出,闻魁不是瞎子,再想执掌闻馨的嫁妆,闻氏这一关就过不去了。

    当然,闻馨如果真能稳住局面,他也不急着离开。

    之前偏移的目标再次被他修正了回去,找到石矶湾的所在,弄清了立刻走人,在此之前能多呆一天是一天。

    ……

    餐厅外面的屋檐下,闻袤负手而立,闻魁在旁禀报下棋的经过,同时也是在等宇文渊来用餐。

    宇文渊那鬼样子不好直接来见人,先洗洗去了。

    听完讲述,闻袤颇感讶异,“哦,那个家伙竟有如此高超的棋力?”

    闻魁惊叹:“不得不承认,真的是世所罕见。”

    棋艺怎么样,闻袤并不太关心,沉吟道:“若说是想来秘密搞事的,那为何又要暴露自己的高超棋艺,岂不是让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这帮家伙到底想干什么,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

    闻魁犹豫了一下,试着问道:“老爷,您说会不会就是冲小姐来的?”

    闻袤:“你的意思是,是为儿女私情来的?”

    闻魁:“如此折磨宇文渊,也许不无可能。”

    闻袤:“那他们打探文枢阁是怎么回事?一次潜入一伙人的主要目的,就是因为馨儿,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闻魁皱了眉头,“确实蹊跷,这几个家伙的路数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要不,干脆直接控制起来撬开他们的嘴巴算了。”

    闻袤:“你确定直接控制起来就能有用吗?他们背后是什么人还搞不清,文会这两天就要开始了,这是现在的重中之重,暂时先稳住局面,不要节外生枝,先加派人手把他们盯紧了严加防范就行,等文会结束了,再着手处理,我倒要看看他们混进闻氏想闹什么邪!”

第二五二章 煎熬

    “是,老奴会派人严密紧盯,严防他们搞出什么事来。”

    闻魁应下,实则心里清楚,老爷不轻举妄动的原因不在什么文会在即,而在青莲山。

    文会只是事关老爷的面子,再大点也就是事关闻家的面子而已,而青莲山却是事关家族的根本。

    青莲山弟子邹云亭和那个牛有庆的不正常情况,只怕是引起了老爷的警惕。

    老爷更想知道的恐怕是青莲山在此事的背后有没有扮演什么角色。

    为此,老爷不惜顺水推舟,搭上自己的孙女做饵,让那牛有庆进了玉园……

    泞州城的夜,其繁华不比锦国京城差,真要比起来,京城因诸多禁忌的原因,夜间的热闹恐怕还不如泞州首府。而泞州因上佳的气候和优越的地理位置,本就是锦国名列前茅的富裕之地。

    闻氏能在这样的州城内占据偌大的地方建成府邸,也确实不凡。

    府外的夜晚很热闹,府内则比较清净,处处灯火阑珊。

    玉园内,庾庆挑着灯笼巡查,把该点灯照明的地方都给点亮了。

    尽管知道自己在闻府已经留不久了,可该干的活还在干,并不觉得卑微,毕竟之前已经干了那么久。

    挑着灯笼返回时,发现轩阁外有个人影,近前一看发现是小红,只见小红正背个手走来走去,也不知在想什么。

    见到他回来了,小红站定了等待。

    庾庆挑着灯笼往她脸上照了照,问:“有事?”

    “哎,讨厌!”小红一把拨开他的灯笼,薄嗔,感觉对方在调戏自己似的。

    “呃…”庾庆只好将灯笼背开,再问:“有事?”

    小红背着手,噘着嘴,上身晃动着转来转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哼了起来,最后以倨傲的语气告知,“我警告你,最好不要胡乱做什么非分之想,府里的男女下人之间也是不能草率的,没主人的允许,谁也不能勉强谁,不要当我好欺负,哼!”说罢一声冷哼甩手而去。

    庾庆开始以为她是在说自己和闻馨的事,以为闻馨告诉了她什么,后来就被搞糊涂了,自己和小红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吧?摸不着头脑,茫然,愣是没搞懂是什么意思。

    “这丫鬟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嘀咕了一句的庾庆还抬起灯笼照了照,还想追去问问什么意思,不过终究是因为今天的情绪不高而作罢了。

    提着灯笼回了轩阁的小房间内,点亮油灯,吹灭的灯笼挂在了墙壁上,这才坐在了桌子旁观察大头。

    大头也不知怎么了,今天一天都没有上他的身。

    大头依然趴在桌子一角,一天下来似乎静静趴那没动过一下,肚子还是圆鼓鼓的,不过明显已经小了不少。

    真有点怀疑是不是死了,抓起看了看,发现又还是活的,只好又放了回去。

    庾庆能感觉到,大头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乱吃了什么东西,这吃撑的肚子明摆着。

    究竟会怎样,该怎么处理,他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解答,养火蟋蟀的,如云兮所言,自己可能是第一人,应该也找不到前车之鉴,关键这事也不好找人打听。

    大头又不能直接沟通。

    没办法,再着急也只能是任由大头自己去扛了。

    现在的大头在他的心理估价是挺高的,他也只能在心里祈祷大头能没事。

    洗漱后,无心修炼的庾庆躺在了床上,在黑暗中当睁眼瞎,白日里冲动后的懊悔情绪又涌起。

    对闻馨表白心迹的情形一直反复在脑海里折腾。

    最懊悔的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搬出探花郎来说话,靠阿士衡的身份让对方松口了又能怎样?就算真在一起了,她迟早也会发现他庾庆是个骗子……

    书房里,坐在案前的闻馨,柔静而惆怅,一直守在两幅字前,一幅五哥重金买来的,一幅她从杂物院窃取来的。

    白天被表白的一幕也一直在她脑海回荡。

    她清楚记得,对方差点说出了真实身份,那一刻她感受到的是不安。

    一旦让对方吐露了真实身份,她的身份又怎么可能与一个非家仆的男人来往。

    这让她内心的忏悔之意绵绵不绝,一些情欲冲动方面的想法超出了她的礼教之外,她感觉到了自己的邪恶。

    对方说出的“远走高飞”四个字,更是对她产生了无比强烈的震撼,名扬天下的探花郎,天下第一才子居然说出了要带她私奔的话!

    难以想象,她心潮澎湃难止,她的情绪到现在也依然难以平静下来。

    这对她来说,犹如一场梦,是美梦,最美最美的梦。

    但她亲手扼杀了这场美梦。

    那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没有婚约在身。

    如果没有婚约,就冲那位愿意放下一切的骄傲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她愿意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任何代价,不惜一切的跟他去私奔。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不管她之前有没有见过宇文渊,不管宇文渊长的什么样,也不管自己喜不喜欢,既然是家中长辈定下的婚约,那她就必须遵守。

    不管将来好坏,她知道自己必须遵从礼教,必须成为宇文渊的妻子,女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何况她心里隐隐清楚,宇文老爷子有不少学生在朝为官,有的甚至是身居高位,家族里许许多多的人是不希望这桩婚事出意外的。当年爷爷为她订婚的时候,曾隐晦告知过,不管她愿不愿意,这都是她为家族千年传承应尽的责任……

    三天,樊无愁樊长老那边言而有信,说三天就三天,宋萍萍和邹云亭一起将紫龙送了回来。

    小狗子怕是饿坏了,饿的趴在笼子里的四肢都在瑟瑟颤抖,一见闻馨就嗷嗷苦叫,泪汪汪而出。

    那叫一个小可怜,闻馨赶紧拿了食物喂它。

    哪还有什么爱吃不爱吃的,小狗子之前讨厌的“狗粮”,此时扑上去吃的呜昂呜昂的,那叫一个狼吞虎咽,味道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有的吃就行。

    趁这机会,庾庆对邹云亭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前一后陆续从围着小狗子的人当中离开了,去了水榭旁。

    远远看去,庾庆好像在伺候邹云亭。

    暗暗观察着四周的邹云亭低声愤恨道:“你不是说大家保持距离,我不找你,你也不找我吗?你知不知道这玉园四周有多少双护卫的眼睛在盯着?”

    庾庆:“一点小事,帮个忙。”

    邹云亭暗暗咬牙,却也没办法,问:“什么事?”

    庾庆:“我想进文枢阁翻阅典籍查找一些东西,帮我找个能进出文枢阁的人。”

    放下了儿女情长,开始干脆利落办正事了。

    邹云亭一愣,没想到是这事,“查找什么?”

    庾庆:“等你找到了合适的人,确定能进去了,我再告诉你。”

    事情不确定能办之前,他不可能事先张扬的人尽皆知。

    邹云亭疑惑,“那是闻氏的崇文之地,加之珍藏有许多珍贵的古籍,不宜人来人往,所以制定了严格的规矩,没正当原因是很难进去的。对了,闻馨是闻家比较容易进去的,你直接找她不就行了,何必拐弯抹角找我。”

    庾庆心里嘀咕,一旦有情况,对你灭口比较好一些,嘴上却道:“理由很简单,我握有你的把柄,你不容易泄密。”

    没说假话,这也确实是原因之一,对方确实是不敢轻易泄露他秘密的人。

    说的如此直白,邹云亭闷声无语。

    庾庆又道:“闻氏依附于青莲山,你身为青莲山弟子,进一个破藏书阁也不行吗?”

    邹云亭:“青莲山弟子不是不能进,但在人家家里就要守人家家里的规矩,是要先经我师父那个长老同意的,才能找管家闻魁要到准入条子。再说了,青莲山弟子进那地方干嘛?突然开口很异常,很容易引起我师父怀疑,我师父未必会同意,同意了也会被盯上。”

    他很排斥,因为心里明白,做的越多,会越陷越深。

    庾庆却不放过他,“那就去找你那个老相好,她不是有两个儿子吗?都是闻氏正宗子孙,进去看看书不行吗?让她想办法鼓捣她儿子进去翻找典籍。你若是觉得你不方便找,那我就亲自去找她商量,你自己看着办。”

    邹云亭一张脸黑了下来……

    “咦,他们两个在那干嘛?”

    围观小狗子进食的宋萍萍忽四周看了看,看到了师兄和那个家丁在一块说话,不由好奇。

    小红不以为然,“说话咯。”

    柔柔微风摇曳裙摆,亭亭玉立的闻馨顺势看去,凝望,眼中神情透着复杂情愫。

    自从那天后,庾庆与她再碰面,都没了话说,两人眼神都没了交集,甚至是刻意避免彼此有任何交流,但却都会在对方不注意自己的时候,悄悄凝望着对方。

    曾经,她只是纯粹的仰慕某人,被其才华所惊艳,从未想过要与某人有逾越的关系,可庾庆打破了那份纯粹,激起了她的心湖涟漪,就像打破了一道闸门,令她念头时常不由自主地往那方面去想,也令她陷入了某种煎熬,寝食难安。

    庾庆虽然没说,但闻馨却莫名清晰地感觉到了,对方要走了,因为她,要离开她,要离开闻氏,别后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第二五三章 女扮男装

    紫龙送回来了,邹云亭离开了,宋萍萍却没有走。

    她师兄的伤虽然还没有痊愈,但已经用不着人伺候了,宋萍萍是还想再照顾师兄一段时间的,可师兄说真的不用了,再三被拒之下,那她只好就回来了。

    她是闻馨的伴,其实也有贴身护卫的义务,有些事情同龄女子之间相处要方便些。

    送走了邹云亭,三个女人又凑在一块嘀嘀咕咕了起来。

    “萍萍姐,文会明天就开始了,你总算回来赶上了。”

    “赶上了又怎样?看一群人拽文,没什么意思。”

    “很有意思啊,有很多人呀,很热闹的,还有好多卖各种小吃的。”

    “死丫头就喜欢热闹。馨儿,你肯定又要跑去吧?你去,那我只好也去咯,是不是又得扮男装?”

    “肯定得扮男装啊,不然我们三个女人站在男人堆里多不雅。”

    宋萍萍张开双臂扩了扩胸,“去就去吧,闷了这么久,我也快闷坏了,出去看看热闹也好,顺便给闻氏助威,祝闻氏立压万氏,一举夺魁!”

    说到这个,小红噘了噘嘴,“本届想力压万氏怕是够呛哦,听说万氏的那个榜眼女婿殷吉真从京城回来了,那可是泞州上一科的解元,好像要为万氏出面争锋呢。”

    “哦,听说了。”宋萍萍朝闻馨抬下巴示意,“不是有馨儿的未婚夫宇文渊在嘛,上次的乡试中,宇文渊和殷吉真的排名差距好像并不大,这又不是我们修行中人比武,我听说文之一道差距不大的话,现场发挥孰强孰弱好像不一定的呢。我相信馨儿的未婚夫一准赢他,闻氏必胜!哦,对了,我听说宇文渊不是已经来了吗?”

    她目光瞅向闻馨,后者的反应让她有些疑惑,往常,只要一提到那个宇文渊,闻馨总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羞涩,眼前倒是给她一种平淡无波的感觉。

    小红拍了下脑门,“萍萍姐,您就别提宇文公子了,问题就出在他未必能上场。”

    宋萍萍沉声道:“不能上场?凭什么?难道万氏的女婿能上,闻氏的女婿就不能参加不成?”

    “萍萍姐,不是你想的那样,唉,宇文公子他…”小红欲言又止,看了下闻馨的反应,见小姐没阻止,这才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公子用脑过度,伤了神,这两天迟迟没缓过来,人一直有些恍惚,这状态怎么上场参加比试?明天能不能缓过来真不一定。”

    宋萍萍不解,“干什么了,好好的,怎么就伤了神?”

    说到这个,小红貌似就有些来气,指向一旁的庾庆道:“都怪他,都是他干的好事,下棋的时候做手脚,故意坑害宇文公子,我真怀疑他是不是万氏派到闻氏的内奸。”

    这话说的,搞庾庆一脸的尴尬,他是想刺激刺激宇文渊,确实想给点教训,但也没想到宇文渊的精神抗压能力这么脆弱。他现在还真是有点庆幸了,幸好当时闻魁及时阻止了,否则让宇文渊一直继续那盘棋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小红!”闻馨难得语气严厉地喝斥了一声,她说话什么的向来是比较斯斯文文的那种。“这事不能完全怪阿庆,是宇文公子主动要跟他下的,也是魁爷爷准许的,技不如人怪不了任何人。”

    “下棋…伤了神?”宋萍萍大概听出了意思,但是不明白,狐疑道:“下棋也能把人给下的几天缓不过神来?究竟怎么回事?”

    “他故意布局挖坑……”小红指着庾庆一顿叽里呱啦,把大概的情况说了下。

    下棋,宋萍萍不行,但多少也会点,迟疑道:“下棋不就是互相挖坑嘛,不坑对方还叫什么下棋,这好像也不能怪他吧?倒是宇文公子…书生身子骨就是金贵,是跟咱们修行中人不太一样呵。”

    小红干瞪眼,也知道这两人没亲眼见到过程无法感同身受,那折磨人的过程她用言语也无法形容,但她还是朝庾庆凶了一句,“闻氏若是输给了万氏,你难辞其咎!”

    “小红,不要乱说!”闻馨又喝斥了一声。

    庾庆沉默不语,也不辩解,任由凭说……

    次日,玉园外,一辆看似简朴实则精工细作的马车停在院门口。

    马车旁,庾庆也换掉了下人的衣裳,改成了普通人的装束。

    不一会儿,闻馨、宋萍萍和小红也从园里出来了,皆换上了男装,脑袋上还都戴了顶毡帽,帽檐压低了让人不易辨认出真面目。

    “看什么看,没看过吗?眼冒贼光。”

    经过庾庆身边的小红又怼了庾庆一句。

    庾庆很无语,不知这丫鬟这两天吃错了什么药,老是对他凶巴巴的样子,他就纳闷了,宇文渊是又不是你未婚夫,人家闻馨都不说什么,你有什么好气的?

    三个女扮男装的上了马车,放了门帘子,庾庆也侧身坐在了车辕上,背靠门框。

    同坐车辕上的车夫挥鞭,驾驭着马车踏踏而去。

    马车从闻府侧门而出时,早已等候在两旁巷道的八骑护卫驱马跟上,分别前面开路,后面紧随,两侧护卫。

    获悉闻馨要出门去看文会,闻府提前就做好了相关安全准备,这还是明处的护卫,暗中还有人手。

    “唉,去了又要站好久的,闻家有坐席的地方干嘛不让坐,真是的。也就馨儿你了,就喜欢看这种舞文弄墨的调调。”

    车厢里,宋萍萍在叨唠。

    闻馨温柔的声音响起,“萍萍姐,场地四周设置坐席的地方有限,好多长辈都没位置,我们如何能跑去坐?我们真若坐在了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谁,回头被人指指点点不合适的,家里能给我们安排到靠前面的站位就不错了。”

    宋萍萍哼道:“我和小红才不怕别人指指点点,也就是你才会怕人家说你抛头露脸什么的,这不行那不行的,出个门还要扮成男人,你活得真没劲。呐,说好了,先去‘碧桥’转转,等到比试差不多开始了再去会场,我可不愿一早在台前排站。”

    闻馨:“放心,不让你干等,魁爷爷已经安排了人帮我们占好位置。”

    “噢!”小红轻轻鼓掌欢呼,“太好了,碧桥那边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我也好久没去过了。”

    靠着门框坐的庾庆默默听着里面的议论,他对什么文会没什么兴趣,去了也是打算在人堆里往人后一缩,免得被在场的殷吉真和闻言安认出来。

    马车转向,阳光照在了车门上。

    车内与二女闲聊的闻馨不时看向门帘子上的那道身影,心中又起惆怅。

    宋萍萍忽然握了她的手,“还在担心宇文公子?好啦,放心了,真要有什么事肯定早就请了我师父过去诊治了,没惊动我师父就说明没事,大夫不是说了么,多修养几天就好了。”

    这次回到玉园接触下来,她就发现了,闻馨和以前好像不一样了,时常会痴痴走神,眉眼中偶尔会有淡淡忧伤流转,忧伤似郁结在胸,那化不开的惆怅总给人强颜欢笑感,让她这个女人看了都心疼。

    以前都不这样,那肯定就是因为宇文渊的身体咯。

    闻馨有点不知该如何回她,只摇了摇头,又悄悄看了看门帘子上的人影,心里又在揣测他还能待多久,不知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会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信吗?

    想起他要带她远走高飞的话,想起自己断然拒绝后对方黯然神伤的样子,她就感到揪心的痛。

    这两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似乎每个人都以为她是为了宇文公子,于是小红不断为她出气,不断责阿庆来安慰她。

    可她清楚,不是的。

    她也不明白,自己不是一直含羞等待出嫁的吗?不是一直期待着嫁给宇文渊的那一天到来的吗?为什么突然冒出的一个人,突然的一番表白就能让自己丢了魂似的?

    她反复告诉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也只能是不断用道理来压制自己的邪念。

    她认为自己产生了邪念。

    靠在门框上的庾庆,听到了宋萍萍的话,知道了闻馨正在为宇文渊担忧,嘴角不由露出一抹淡淡的惨笑,再次觉得自己好傻,更多的是觉得心里好难受。

    知道了闻馨在时刻关心着宇文渊,比闻馨上回拒绝他更让他心痛。

    他同样不明白,自己并非没见过美人,铁妙青比闻馨更好看吧,可是为什么?一个相识并不久的女人,怎能让自己有如此强烈的撕心裂肺感,让一向自诩冷静的自己几乎没办法正常理智去面对。

    他告诉自己,回去就要再找邹云亭催促,尽快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离开,尽快离开闻府……

    碧桥,泞州城名胜之一。

    因桥堤使用碧色石头堆砌而成,故而被称为碧桥,也是泞州城内最长的一座桥。

    碧桥两边波光粼粼,风光秀丽,游船来往不断,两岸垂柳旁更是游人如织,各路商贩挑担摆摊叫卖,也有不少乞丐在路旁伸手。

    京官殷吉真,一身布衣常服,负手站在一株垂柳下,欣赏着湖上秀媚风光,整个人较比刚入京时褪去了不少青涩,更显沉稳。

    在他身旁作陪的微胖男子,身段魁梧,是殷吉真的未来大舅哥万胜群。

    四周明里暗里散布着护卫人手,都是万家派来保护殷吉真的。

第二五四章 旧识

    万胜群,鬓角连胡茬,加上魁梧身材配锦衣穿着,一看就是个豪客,也是个有家且忙于各种事务的男人,平常是没什么闲情逸致在这种地方慢慢游逛的,不过今天陪好未来妹夫才是最重要的事。

    见未来妹夫站那久久不语,笑着打破沉默,“吉真,在京城可曾想念过这地方?”

    殷吉真叹,“好像不曾想起过,梦里倒是常在这湖边徘徊,醒来怅然若失,才知故土难回。”

    万胜群微微颔首,能理解,成了京官,千里迢迢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就算调任什么的,也未必就能回来泞州,大多时候已经是身不由己了。

    同样的,自己妹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婚后跟着赴京了,想回家一趟怕是也很难了。

    殷吉真转身了,挥手示意继续逛逛,他不想那么早跑到文会比试场地去,应付那些个慕名来访者没什么意义,疲于应付也累,不如在此消遣。

    最好的状态就是文会开始了才过去,结束后立刻走人,免于纠缠。

    两人拨开垂柳回到路上继续漫步前行。

    看着眼前的人来人物,负手而行的万胜群才接话道:“多少人穷其一生,困居原地,走不出百里,比起穷苦百姓我等何其幸也。路,也许是走的越远越好,只要能立足哪里都是家,你我男儿身,岂能如眼前成群结伴的妇人般贪慕风光、嬉好游玩。吉真,要谋国,不要乡愁。带着小芬去京城,只要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哪里都是好风光。”

    殷吉真淡淡回了一句,“行路难。”

    万胜群:“哪来那么多感慨。我痴长你几岁,听我一句,不要停,一直向前走就好。”

    殷吉真:“你如今倒是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万兄,恕我直言,我一直认为你不该弃笔从商,你若坚持,成就不菲。”

    万胜群哈哈笑道:“我得争家产呐,那么多钱,落别人手里去了,多不甘心,我觉得还是钱最实在。”

    殷吉真听的直摇头。

    两人并排慢走,走到了碧桥最高处,顾盼波光粼粼湖景。

    “碧桥横,两茫茫…”

    一个女人温婉的声音似正有感而发的徐徐低吟,立马又响起另一个急躁的女人声音打断,“哎呀,你又来了,真受不了你,能不能正常说话。”

    正负手在凭栏处远眺的殷吉真和万胜群齐齐回头看去,声音来处没有女人,只有三个戴着毡帽的瘦小男人背影。

    “雌雄莫辨。”万胜群哈哈一声笑。

    殷吉真却是两眼发呆,跟那三个戴着毡帽的身后的一名男子互相干瞪眼,后者不是别人,正是庾庆。

    这也能碰上?两人都以为自己认错了人,继而又都从对方的反应中看出了真相,没错,就是他。

    听到“雌雄莫辨”的评价,三个毡帽男知道被人识破了,齐刷刷回头看。

    这三人自然就是闻馨、宋萍萍和小红。

    殷吉真已经抬手,一脸惊讶地指向了庾庆。

    他嘴刚要张开,庾庆已经抢先喊道:“王兄,你怎么在这?”大步过去,并连连朝殷吉真使眼色。

    王兄?闻馨三人有些意外,没想到庾庆在这里还能遇到熟人,重点是这位熟人的样子看起来还挺有气派的,包括身边的同行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百姓。

    王兄?万胜群一脸错愕,他自然知道殷吉真不姓王,可看殷吉真抬手指的样子,似乎又认识对方。

    不等庾庆靠近,已有护卫快步横来,挡在了他前面,抬手示意他不要靠近。

    有护卫,见此幕,闻馨三人越发能肯定对面一行不一般。

    “呃…”殷吉真神色稍作迟钝后,终于也反应了过来,对面那位不想暴露身份,当即大声回应道:“林兄,你怎么来了这里?”继而赶紧对护卫道:“让开,是朋友。”

    听到是朋友,万胜群也立刻挥手示意护卫让开。

    林兄?闻馨三人一头懵雾,阿庆不是姓牛吗?

    殷吉真和庾庆已抱臂在一起,互相不断拍打着对方的胳膊,真正是久别重逢后的无尽感慨。

    随后,庾庆直接伸手勾了殷吉真的肩膀,与之勾肩搭背先走一步。

    殷吉真尽管不太习惯这种动作,但此时还是很高兴的,甚至是欣喜,真没想到自己还能遇见这位牛人。

    “……”万胜群一脸错愕,未来妹夫的反应很少见呐,看来不是一般的熟人。

    不能让未来妹夫出事,他看了眼雌雄莫辨的闻馨三人,便挥手示意了一下,让前前后后的护卫一起跟了去。

    闻馨和小红面面相觑。

    宋萍萍却在那不断轻轻拍着额头,嘴里嘀咕,“好像是他,好像就是他…”

    小红试着问道:“萍萍姐,你怎么了?”

    宋萍萍偏头看向殷吉真离去的背影,“跟阿庆在一起的男人,我好像见过,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记错了,阿庆怎么可能认识他的。奇怪,好像就是他。”

    闻馨疑惑,“是谁?”

    宋萍萍:“馨儿,你还记得宇文渊上次的乡试吗?乡试结果出来后,我想拉你去看看宇文渊长什么样,你不好意思不肯去,我就一个人去了,你还记得吗?”

    这么一提醒,闻馨点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问:“那又怎样?”

    宋萍萍指了指远去的背影,“当时州府设贺宴,一帮举子赴宴,我就在外面看着呢,他好像就是那个打头的解元郎。”

    “啊!”小红吃惊不小,“萍萍姐,你会不会记错了,阿庆怎么会认识人家解元郎的,而且还勾肩搭背的。”

    宋萍萍纳闷道:“赴宴时,那人当时走在最前面,众星捧月很有排场的样子,连宇文渊都只能做陪衬,我想不盯着他多看看都难,感觉长的真的很像。”

    小红提醒道:“萍萍姐,和宇文公子同科的解元郎,可就是京城金榜题名的榜眼殷吉真哦,阿庆怎么可能认识殷吉真,还这样勾肩搭背的。”

    宋萍萍摸着下巴嘀咕,“可能真是我记错了,时间久了,我也说不清楚。不过这阿庆怎么回事,扔下我们就直接跑了,还有点做家丁的样子吗?”

    那人就是殷吉真?一旁的闻馨已是银牙咬唇,眸波里潋滟异样神采,她知道阿庆为何会认识榜眼殷吉真。

    若说她之前还有那么一丝不敢确定的话,那么现在,她可以百分百的肯定,阿庆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会试四科满分的探花郎,就是那个天下第一才子!

    杂物间的那些字,自己没有辨认错,就是那位探花郎的墨宝!

    沧海横流,百年一子!

    天呐,宇文老先生赞誉的“百年一子”竟然真的低调潜隐在闻府做下人。

    尽管之前已有判断,此时确定后,她依然是心潮澎湃,忽道:“走,去看看。”

    她带头奔庾庆的去向去了,哪还有什么心思陪另两个女人去玩。

    桥头一侧,依然是成排的垂柳,两位京城故人站在树下相视而笑,且摇头不止,皆感慨万分的样子。

    见到万胜群带着人跟来,庾庆对殷吉真嘀咕了两句。

    殷吉真颔首,随后快步而去,过去对万胜群道:“遇到了故交,我们有些话要私下聊聊,让你的人不要靠太近,不妥。”

    “嗯。”万胜群应下,但瞅瞅庾庆的样子,又不免狐疑道:“吉真,在泞州,能跟你熟到勾肩搭背的朋友,应该没我不认识的吧?这人谁呀,对朝廷命官竟也这般粗俗无礼。”

    殷吉真忍俊不禁道:“他还真不会把朝廷命官给放在眼里,不守礼就对了。凡事因人而异,不必介怀。”摆手而去,没说是谁,关键那位也不让说。

    回到柳树下,一别长久再相逢的两位故人再次相视而笑。

    桥上走来的闻馨看到了,止步,远远看着。

    “怎么就成了林兄,我去问问阿庆怎么回事。”小红哼了声,就要去找庾庆。

    “小红。”闻馨喊住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去。

    宋萍萍目光扫了扫那边情形,也道:“不用过去,那边有护卫微服戒备,你靠近不了的。”

    垂柳下,情绪平复后,殷吉真上下打量着,“士衡兄,你辞官跑出御史台的画面,我至今记忆犹新呐。上次在上宛府救灾,你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啊,搞的朝廷颜面无光,之后便再无你音讯,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那后隐居在了泞州不成?”

    庾庆:“算是吧,我是无官一身轻,你怎么样了,总不至于还在御史台看库房吧?”

    殷吉真笑道:“好歹是榜眼,哪怕做给天下士子看,也不至于一直让我看守库房,蒙中丞大人赏识,也算是能有点正事干。说来,中丞大人偶尔还会提到你,你算是辜负了中丞大人的美意,回头见到中丞大人,我定要提及与你的相遇。”

    知道这位士衡兄的为人,说话也就没那么拘谨。

    庾庆摇头,“提我干嘛,江湖中人,都过去了。对了,林成道怎么样了,还在看库房吗?”

    殷吉真哈哈,“沾了你的光吧,后来调去了礼部。”

    庾庆狐疑,“他去礼部跟我有什么关系?”

    殷吉真:“夕月坊,你应该不陌生吧?你那‘人间好’三个字,可是让夕月坊一席难求啊,知道了他在夕月坊比较容易订到位置,礼部就把他给要了去,招待外宾之类的用得上,他现在就负责这方面。御史台你知道的,律人先律己,他那个关系在御史台发挥不了作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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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介绍:
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
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
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
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
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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