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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跃千愁     半仙txt下载     半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零章 供认

    曹行功怕外甥受大罪,变通了恳求方式,“大人,小人怕的是小人外甥扛不住狼卫的可怕手段,怕外甥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情来,万一要是把考题的事说了出来,小人怕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里面的老者慢慢偏头,看向了纱幔外,漠然道:“什么考题?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曹行功立马懂了人家的意思,考题的事若兜不住,承担责任的只能是他自己,和人家不会有任何关系。

    更心惊的是他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连忙啪啪狠抽了自己两嘴巴,“是小人急糊涂了,是小人口不择言说错了话。”继而咚咚磕头不止,一直磕,磕的头上开始流血了也不敢停,偶尔还又狠狠抽自己两嘴巴。

    好一阵后,里面的老者才又慢慢偏回了头,叹了口气,似乎心软了,“行啦,行啦,大晚上的消停一点。真正在狼卫背后给狼卫撑腰的其实是陛下本人,今天晚上谁也救不了你外甥,你也只能是帮他自求多福。

    行功啊,老夫最欣赏你的,就是你的知情识理,不要乱了心性。现在事态不明,等着吧,今晚发生的一切,明天狼卫不给出交代也是不行的,明天一切自然就都清楚了,老夫会酌情而定的,早点回去歇着吧。”

    已经是血流满面的曹行功不敢再多言,道了声“是”,便赶紧爬起告退了。

    附近幽暗处有人冒出,拿了擦拭的东西给曹行功清理面门上的鲜血,直接就是帮忙上药了。

    也有水桶拎到曹行功刚才磕头的地方,以水冲洗地上的血迹……

    军营大牢,被推搡进去的许沸是第一次见识。

    尤其是大牢的刑房,那更是头回开眼界。

    许沸被推到了一堆刑具跟前,锈迹斑斑或血迹斑斑的刑具。

    魏鳞踱步到了他边上,“我再问你一次,你们三个古冢荒地的口供中,有没有遗漏或隐瞒什么?”

    许沸内心极为忐忑,可还是硬着头皮道:“将军,我真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我也不记得有什么隐瞒。”

    魏鳞当即不再多话,抬手往前一打,做出了手势。

    一口类似灶台的炉子立刻有人生火,也有人拎了一筐木炭倒在了炉子上。

    然后许沸就被人摁住了,被人当场扒掉了鞋袜,有人又从上拉了根铁链下来,将他双手绑在了一起。

    铁链在滑轮上连拉几次,许沸当即被吊了起来。

    吊在空中摇摇晃晃的,不乱摇摆后,人刚好就在火炉的上空。

    链子又开始往下放,放到许沸的双脚刚好能踩在木炭上。

    有好心人趁许沸下意识缩脚时,抬起一块铁板放在了木炭上。

    此时,有人开始推拉风箱,呼呼火星从铁板四周冒出。

    没多久,铁板就从中间开始烧红了。

    吊在上面的许沸缩着双脚,不敢往下放,满脸惊恐道:“我乃朝廷命官,你们岂能如此!”

    魏鳞给了句,“比你级别更高的狗官,我不是没杀过…腰腿力道还不错,看来还是个练过的。”抬手又打出了个手势。

    链子开始往下放,许沸不得不再次蜷缩短了脚。

    于是链子继续慢慢往下放。

    最后缩脚都没用了,许沸来了个卷腹上,双脚合抱在了捆手的链子上。

    可是没用,链子还在下放。

    越来越高的高温烘烤着,加上费力攀附在铁链,许沸很快便汗如雨下,滴下的汗水不断在烧红的铁板上浇出滋滋响的青烟。

    他嘴里还在一个劲的喊冤,喊自己是朝廷命官之类的。

    他不傻,也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的人,知道有些事情不说的话自己兴许还能没事,一旦说出来了,可就没了退路。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真正能承受住严刑的人毕竟是极少数,至少他不在那极少数行列中。

    直到感觉烧红的铁板就要烙在屁股上了,这一躺下去还得了?

    身子使劲拼了命的往上绷,可铁链一直在下降,简直恐怖。

    许沸最终被这一套刑罚搞的快崩溃了,最终高喊出一声,“我说!”

    魏鳞偏头示意,于是铁链子再次开始吊高,吊到了许沸双脚放下离烧红铁板还有段距离。

    炉火的风箱推拉杆也停止了倒腾。

    暂时没有放许沸下来,魏鳞盯着汗如雨下的许沸,“说吧!”

    许沸已是泪目。

    他曾向往江湖豪情,曾幻想自己是个硬骨头好汉,曾幻想去匡扶正义,结果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为了名利,为了金榜题名,屡屡干出了作弊的事。

    为了在这根吊着自己的铁链子下求存,自己干出了出卖朋友的事。

    这一刻,他突然有点伤心,因为真正认识到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自己已经活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人,他不禁悲吼出一嗓子,“是新科探花阿士衡,是他逼着我隐瞒的……”

    他噼里啪啦把庾庆要让他隐瞒的东西给说了出来。

    杀黑云啸,为了活命糊弄铁妙青等人,不得已帮铁妙青找火蟋蟀之类的。

    骂庾庆贪财好利,说自己也是花了四千两银子才让庾庆帮着保了一条命。

    把庾庆的种种不轨勾当都给讲了出来,也说出了是庾庆再三交代他和虫儿不要向朝廷护送人马讲真话的。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被庾庆搞出的什么破事给坑了。

    他骂庾庆贪财好利,潜意识里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不是我要出卖朋友,是你‘阿士衡’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鳞听后又问道:“已经和护送人马汇合了,你还能乖乖听他的?你不是三岁小孩,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许沸泪流悲泣道:“我鬼迷心窍,我一时鬼迷心窍上了他的贼船,列州文华书院猜字谜的第一名不是我,其实是他……”又把自己和庾庆联手在文华书院作弊的事说了出来,说庾庆以此要挟,他才不得不帮着一起欺瞒。

    魏鳞有些无语,回头看向录口供的文书,后者点了点头表示都记录好了。

    稍候,许沸被放了下来,对口供签字画押,其人已悲怆大哭,不知为何而泣。

    拿到口供的魏鳞再次将口供给看了遍,看的唏嘘不已。

    真正是不挖不知道,一挖吓一跳。

    没想到那个‘阿士衡’就一趟进京赶考之路就能挖出这么多东西来。

    鬼知道那厮背后还隐藏了什么秘密。

    难怪死活不肯承认认识白兰,敢情做了谋财害命的事。

    看到文华书院猜字谜搞第一的事,他也真是服了,还不知道猜谜的考题是什么,就有把握拿第一了,这得是多强大的自信,有才华的人就是有才华,难怪能考出个四科满分会元来。

    还有那个什么画符保命,还不知用什么办法帮忙抓到了火蟋蟀。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很难想象搞这些杂七杂八的人居然能考出个四科满分来。

    这些像是个正经读书人能干出的事吗?

    他就不明白了,有如此才华,还有如此手段,为何要活成个要钱不要命的样子,有这样的本事堂堂正正赚点钱很难吗?

    不知怎的,这口供他越看越觉得那位探花郎有点邪性。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终于弄清了这次刺杀事件的真相。

    终于弄清了庾庆和白兰之间的关系,弄清了黑灵儿和白兰为何要杀庾庆。

    他可以给玄国公应小棠一个交代了。

    从知道阿节璋一家被杀害的情况后,玄国公应小棠就暗中下了令,加派了人手暗中盯着庾庆。

    应小棠怀疑当年的幕后黑手不会轻易罢手,可能还会再次对阿节璋的儿子行凶。

    应小棠在等幕后黑手再次动手,因为当年的事情过去太久了,需要新的线索去顺藤摸瓜。

    阿节璋一家子的血债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这也是为何黑灵儿和白兰一动手,便会惹出军方这么大动静的原因,大军直接封锁夕月坊,甚至是把整个夕月坊给抄了。

    之后白兰虽然跑了,但对白兰的一路追查是不会放弃的,且火速进行。

    这才有了后面的一幕幕。

    之前魏鳞掌握到白兰夫妇参与对列州考生刺杀的事后,有点怀疑那是假象,怀疑是想掩盖对阿士衡的刺杀。

    庾庆不肯说真话,魏鳞又不好对庾庆用刑逼迫,没办法,只好把许沸给抓了。

    结果倒是把许沸的嘴巴给撬开了,谁知真相却是这么回事。

    才知庾庆是谋财害命,是庾庆杀了白兰的丈夫、杀了黑灵儿的弟弟在先。

    才知白兰和黑灵儿对庾庆行凶只是在报私仇而已。

    结果还顺带挖出了庾庆偷偷摸摸干的一堆破事。

    魏鳞自己都忍不住感慨,他自己都想不通庾庆是怎么想的,老实交代不就行了,何必搞的狼卫大动干戈挖出你一堆的糗事来?

    感觉这个‘阿士衡’好像对自己和玄国公这边的关系不太对路似的……

    一辆马车出了狼卫驻地,狼狈不堪的许沸摇晃在其中,有点失魂落魄。

    狼卫没有再为难他,对他的那些破事也没兴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便派了人将其给送回,毕竟是朝廷命官。

第一二一章 混账东西

    轩阁内,一张圈椅,一个人静坐。

    没人陪,没茶水,没其它任何陈设,四面通风的轩阁内也无任何照明,幽幽暗暗。

    遇上有事的时候,梅桑海就喜欢这样不声不响的独自坐在这里,看着阁外昏暗灯光和月光交相辉映的一树树暗香,看树枝在幽暗光影下的形态。

    管家孔慎走入了轩阁内,提醒道:“老爷,该休息了。”

    梅桑海:“狼卫都直接进城了,不消停下来,谁也休息不安心。”

    孔慎:“正要告诉老爷,狼卫已经出了城,暂时没了动静。”

    梅桑海:“狼卫到底在干什么?”

    孔慎:“不清楚。关键事先毫无征兆,说出动就突然出动了,详情还有待了解。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狼卫确实是太嚣张了,已经明令为城外驻军,却是说闯进城就闯进城,简直是肆无忌惮!”

    梅桑海反问:“宫里那边有动静吗?”

    孔慎:“宫里目前没有任何异常迹象。”

    梅桑海那看不清的面容往后靠了靠,叹了声,“看到了吧,嚣张也是陛下纵容的。没办法,陛下既想驱使司南府助他长生,又怕司南府那边失控,那个地母可不是谁能管住的,只能倚仗军方的精锐力量对其进行制衡。司南府是他一手纵容的,狼卫也是他一手纵容的,你说谁对谁错?”

    孔慎听的唏嘘摇头……

    天微微亮,庾庆又出门了,正常的早班点卯。

    马车一路踏踏敲响清晨的街道,将其送到了御史台。

    人刚进御史台,又见林成道在走廊拐角挥手,遂走了过去。

    两人见面打了招呼后,庾庆也关切着问了句,“昨天军方那动静,你姑姑那没事吧?”

    林成道:“应该没事,我打探了下狼卫昨夜给兵部的报由,说是途中袭击列州举子的凶手被他们发现了,情急之下来不及上报才采取了手段,解释了狼卫为何突袭夕月坊和突闯入城内,夕月坊暂扣的人当晚就都放了。下班后,我再去看看。”

    “哦,那就好。”庾庆随便敷衍了两句,便回差房点卯去了。

    签到后,他便又在那等。

    等了好一阵,才又见裴青城不疾不徐来到,庾庆立刻出了差房跟了上去,一直跟进了裴青城的公务房内。

    茶水、文书什么的又有人流程似的往裴青城的案头上放。

    裴青城不时朝老老实实旁站的庾庆瞅上两眼,待案头东西都递交好了,他才挥手让其他人退下了,又问庾庆,“听说昨晚跑去吃请了,还给人题字了?”

    庾庆抬头,略显错愕,忍不住问了句,“大人怎知道的?”

    有点怀疑是不是林成道对外声张了。

    裴青城哼道:“能不知么,一幅‘人间好’的题字将一小馆子捧上了天,如今连我都知道了夕月坊有一处叫‘小鲜楼’的馆子,连我都想去看看究竟有何好吃的,竟能让堂堂探花郎尝后留下‘人间好’的感慨。

    还看不明白吗?人家借你的名气连夜为自己的馆子打招牌。以后再题字时,自己先考虑清楚了。

    再就是吃请什么的,自己要长个心眼,你现在是朝廷命官,什么人的宴请能去,什么人的宴请不能去,必须要划清界限。你是御史台的人,向来是我们在这事上参别人,你别反被别人给参了。”

    是叶点点那边放出的消息?庾庆心里嘀咕着。

    裴青城随后又补了句,“那个‘小鲜楼’的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似有些好奇。

    想着昨晚吃了人家几千两银子,庾庆没说不好的话,又想起林成道给的好处,遂主动道:“下官觉得还好,挺雅静的,就是东西有点贵,不过是咱们文库库理林成道的姑姑开的,让林成道帮忙安排的话,应该是比较实惠的。”

    裴青城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庾庆自然也不忘自己的事,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走人的,又从袖子里摸出了昨天就准备好的辞呈,走到案前双手奉上,“大人!”

    裴青城目光定格在他手上,眼皮跳了跳,问:“什么?”

    庾庆谦卑道:“辞呈!”

    裴青城一字一句道:“不准!”

    庾庆双手将辞呈放在了案上,后退开了说道:“大人,这官场真的是不适合我,还请大人成全!”

    谁知裴青城一把抓起辞呈便摔回了他的胸口,“没写好,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庾庆看着落在脚下的辞呈,愣住了,连看都没看,就说没写好?

    这回他终于明白了上回的辞呈是怎么回事,不是他没写好,而是人家不同意的借口而已。

    庾庆当即捡起地上辞呈,再次双手奉上,“大人,下官心意已决…”

    裴青城怒斥打断,“你决什么决?你当这京城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想辞官就辞官?你的出身背景,注定了你一脚踏进京城就卷入了漩涡,注定了你一脚踏入仕途就没有了退路。

    外面到处传你丢了状元的事,你以为是哪来的风声?这是有人在蓄意传播!我告诉你,就是有人在针对你造势,就是有人意图对你不利,这个风口上你还敢节外生枝,脑子进水了吗?

    我把你留在身边是为什么?就是怕你行错踏错,就是为了把你放在身边庇护,是为你好!你的辞呈我不准,现在立刻拿着你的辞呈滚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庾庆无语,这一个个的,都说是对自己好。

    这个也说抱过他,那个也说抱过他。

    这个表示在保护他,那个也表示在保护他。

    这个好像跟阿节璋是一伙的,那个也好像是跟阿节璋一伙的,鬼知道是真是假。

    阿节璋一家子当年是被谁害的?

    谋害阿节璋一家的人为什么要把派出的凶手给灭口?

    阿节璋为什么不敢轻易跟自己人联系?

    这不明摆着的嘛,连阿节璋都怀疑是自己人干的。

    所以这些个鬼话,他庾庆压根不信,不管谁说什么,他一个都不信。

    他不清楚阿节璋跟这些人的事,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去甄别敌我,但有个道理他还是懂的,那就是坏人不会说自己是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

    这些都可以暂且不管,最要命的是他现在没办法再滞留京城。

    十几天后的锦国大庆,他就算告假把明先生给请来了也没用,请明先生就必须要找到小师叔,必须要小师叔和明先生配合才行。

    姑且不论小师叔答应了明先生殿试是最后一次麻烦人家。

    他不可能既跑去找明先生,还跑去找小师叔,两边根本不顺路,甚至是天南地北的。他肯定是要先去找到小师叔,然后再让小师叔去找明先生,问题是谁敢保证能顺利找到?

    时间上不宽裕,十有八九来不及了。

    还有后面和钟府的婚事,怎么办?

    没办法留了,既然迟早要走,不如早走!

    可眼前,他面对的是御史中丞,也不可能摁着裴青城的脖子逼人家答应。

    看人家的态度,他只能是拿着辞呈先暂且退下了。

    待他一走,砰!裴青城一掌拍在了案上,气的骂了一句,“混账东西!”

    公务他也没了心思处理,又起身了,重新端了官帽戴上,就此离去,要找人去商议此事。

    有些事情他能拦一时,不能拦一世,全天下也没有逼人做官的道理,做错了事算谁的责任?

    所以他必须去找人商量,必须得想办法化解‘阿士衡’的去意才行……

    回到自己当差的房间,庾庆刚坐下不久,便看到了裴青城从窗外离去的身影,不知想到什么,立刻起身,一路悄悄跟到了御史台门口。

    确定裴青城是乘马车离开了,他又回到了差房,琢磨了一阵后,他找了六张空白帖子,当场写了几张请帖,又各写了一份地址夹在请帖内,然后离开差房出了御史台大门,找到了候用在外的车夫和两名护卫。

    庾庆把请帖交给了三人,交代道:“我中午要宴请这六人,你们各去两处递帖子,里面附有各处地址,我等你们消息。”

    请帖是发给詹沐春、许沸和苏应韬四人的。

    护卫和车夫自然是各自领命。

    庾庆从马车内拿了自己的便装,返回了御史台内等着……

    半上午过去后,两名护卫和车夫才陆续回来交差,接到请帖的六人皆有回复。

    苏应韬四人皆欣然表示一定会赴宴。

    许沸那边却说没空,连理由都没有给一个,反正就是不来。

    詹沐春也是没空,送信的护卫也说确实没空,说找到詹沐春时,其人正在准备离京公干。

    不过詹沐春回了一封手书,庾庆打开一看,是詹沐春在表示抱歉,表示实在不巧,说是与京相邻一带发了水灾,造成大量百姓流离失所,灾民很有可能奔京城来。

    信中说这不是小事,他要陪同上官紧急奔赴事发之地现场勘查,确定灾民数量后京城这边才好做应对的筹备。

    说当士衡兄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可能已经随上官出发了,再三抱歉,表示返京后会回请。

    庾庆看后无话可说,只能作罢,让护卫和车夫在外面等着,说自己要不了多久就出来。

    回到差房后,庾庆换了衣裳,穿上了便服。

    官府脱了下来折叠了个整整齐齐,官帽端正在上。

    他就此端了东西直奔左史的公务房。

第一二二章 辞呈

    锦国御史台以御史中丞为主,下设左右御史,意为御史中丞的左右副手。

    左御史年已老迈,姓齐,年近老退。

    闻听庾庆来见,多少有些意外,但还是让人去招呼了进来。

    庾庆一进左史公务房,俯身便拜,“下官阿士衡拜见左御史大人。”

    齐左史端坐案后,捋着花白胡子,端着姿态,没什么好气道:“原来是探花郎,今日有缘得见,还真是本官的福气。”

    话里的不满溢于言表,当然,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庾庆捧着的官服,有点不知是几个意思。

    没办法,没见过庾庆这么不识相的,来御史台赴职这么久了,竟没点混仕途的觉悟,居然一次都未来拜会过他。

    他倒不是要庾庆给他什么好处,而是感觉庾庆抱上了中丞大人的大腿后有点不把他给放在眼里。

    连起码的尊敬都没有,还不允许他说两句怪话不成?

    庾庆愣了一下,他又不傻,多少品味出了点味道,当即上前几步,将官服放在了人家的案上,又掏出了辞呈,双手奉上,“下官知错了,特来向左史大人请罪!”

    不知什么东西,齐左史接了打开,眼睛不太好,拿远了点才看清文帖上的内容。

    不看清还好,一看清是辞呈后,顿时“啊”了声,忙抬眼,看了看案上官服,竟有些结巴地问:“请…请罪?”

    庾庆拱手道:“下官不通人情世故,实在是不适合走仕途,就此向左史大人请辞,从今往后一别两宽,左史大人保重!”说罢扭头便去。

    他去意已决,这次聪明了,不再啰嗦,扔下东西就跑人。

    下站的几名官吏当场惊呆了,新科探花才来御史台没几天就辞官,这不是开玩笑吧?

    这乐子是不是有点大了?

    加之听了庾庆刚才的话,几名官吏皆惊疑不定地盯向了齐左史,皆以为是他逼的探花郎辞官了。

    除了这个理由,他们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能让前途大好的探花郎辞官。

    懵了半会儿的齐左史旋即也反应了过来,又“啊”了声,脸色大变,紧急站起时,腰间咔嚓一响,导致再次“啊”了声,扶住了自己的老腰。

    前一声“啊”是吃惊,后一声“啊”是动作太大把老腰给闪了。

    他也顾不上了老腰的疼痛,挥手朝着庾庆离去的背影疾呼,“探花郎…阿士衡,留步,老夫并非此意,你误会了老夫!”

    庾庆当做没听到,大步走人。

    那心态叫做一个心中舒畅,你们玩去吧,老子不奉陪了!

    齐左史哪能安坐,挥手朝堂内几人喝道:“还看什么,还不快拦下他!”

    几名官吏连声应下,赶紧小跑着去追人。

    一名随侍要来扶也要去追的齐左史,却被齐左史拒绝了。

    齐左史挥着手中的辞呈示意,让随侍赶紧把庾庆的官服端上,得赶紧送回去摆平这事。

    老人家那叫扶着一个老腰去追,一辈子做梦也没想到能遇上这样的事。

    试问,闹出个逼得探花郎辞官算怎么回事?

    而且这个探花郎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四科会元。

    传出去不说朝廷怎么看,天下人的唾沫星子估计也能淹死他。

    自己已经快要老退了,马上退休了,再搞出个这样的事实在是吃不消。

    因而顾不上自己的地位,也顾不上自己的老腰,得去追!

    一手挥着辞呈喊着,一手扶着老腰,侧躬着站不直的老腰,追去!

    一群人如此大呼小叫之下,很快惊动了整个御史台。

    御史台内很快乱作了一团。

    一群文官哪拦得住庾庆,去意已决的庾庆左右挥手连拨,一个个便踉跄开了。

    “士衡兄,你不能想不通啊!”

    闻讯赶来的林成道大惊失色,也追到了御史台大门外阻拦,也被庾庆一把给拨开了。

    捧着他官袍的人拦在他跟前,也被庾庆一把拨开了,他的官帽当即一路滚下了台阶。

    “阿士衡,老夫命你站住!”

    扶着老腰快步追出来的齐左史拼命大喝一声。

    走下台阶的庾庆停步转身,朝众人拱了拱手,最终对着齐左史鞠躬一下,“诸位无须再劝,是我无心仕途,与左史大人无关,从此山高水长,有缘再会,就此拜别!”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台阶上的一群人愣愣的,皆面面相觑。

    扶着老腰、腰躬着的齐左史亦凝噎无语,花白胡须在风中微微飘动。

    庾庆的话算是当众给了他一个交代,他堂堂四品大员今天为了劝一个九品芝麻官也是真的不容易。

    人群中的林成道神色异常复杂,昨天一顿豪阔宴请,没想到竟换来一场这样的送别。

    他脑子里在晃悠庾庆前前后后搞辞呈的事,闹了半天,敢情人家是玩真的,这是为什么呀?

    都不明白,台阶上的一群人都想不通,明明有大好前程等着,为何要辞官?

    对面树荫下等候的马车立刻驱动过来,两名护卫见御史台内涌出这么多人的情形,不解其意,待庾庆登车时方问,“公子,他们这是怎了?”

    哪怕看到了台阶上滚下了一只官帽,做梦也不会想到庾庆是辞官。

    走上车辕的庾庆一掀车帘钻了进去,坐下后抓了自己的佩剑在手,发现还是这玩意的手感好,哈哈大笑着回了句,“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和我们无关了,走,去请帖上的地址,咱们请客去。”

    车夫和护卫自然是听他的,一辆马车和两匹马载着人踏踏而去。

    御史台大门外的高高台阶上,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员无语目送着,皆有恍然如梦的感觉。

    齐左史看了看还握在自己手中的辞呈,叹了声,“谁知道中丞大人在哪,速去个人通报!”

    这事他做不了主,也不敢做这个主,否则逼退探花郎的帽子搞不好又要扣他头上。

    其实一个小小芝麻官辞官没什么,可这个芝麻官的背后不简单,事情弄成这样还不知会变成怎样的走向,齐左史身在京城多年,是有一定嗅觉的,已经感受到了风雨欲来……

    御史中丞裴青城没在别的地方,身在玄国公府内,正与一身锦衣玉带的玄国公应小棠一起逛花园。

    边逛边聊,两人聊的正是庾庆要辞官的事。

    这已经是庾庆第二次要辞官了,裴青城看出了庾庆是真不想留了,也是要找应小棠拿个主意,该如何排解此事。

    这里还没商定结果,便有国公府的下人跑来禀报,“国公,御史台来人了,说有紧急要事见裴大人!”

    络腮胡子有点发红的应小棠看了裴青城一眼,见他皱了眉头,遂道:“让人过来吧。”

    没一会儿,一名算是裴青城心腹之一的六品御史台官员快步来到,先拱手向两位行礼后,便疾报道:“大人,不好了,阿士衡递了辞呈、交了官袍,辞官走了!”

    应小棠和裴青城双双瞪大了眼睛,见过着急的,没见过辞官也能这样着急的。

    之前裴青城才阻拦过,两人都没想到庾庆还能干出背着裴青城再来一次的事。

    裴青城瞬间黑了脸,沉声道:“没人阻拦吗?”

    “拦了,拦不下啊,他扔下辞呈和官袍就跑了,齐左史为了追他,连老腰都给闪了……”来者将御史台内发生的情况大致讲述了一遍。

    “胡闹!”裴青城怒不可遏地跺足怒斥。

    应小棠有点懵的样子,反问:“会试能考出四科满分的人,竟能干出如此混账之事?”

    裴青城火冒三丈的样子,失态了,“国公是不知道,那厮行事确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对仕途上的东西简直毫无任何觉悟可言,不像他父亲能在陛下和司南府中间周旋那么久,我真有点怀疑他是不是阿节璋调教出来的,气煞我也!”

    应小棠摆手,“先不要气,这事一出,恐怕有人要顺手下刀,这小子是主动把自己脖子送到了别人的刀口下!”

    裴青城又跺脚道:“我来之前才提醒过他,已经挑明了告诉他,有人在针对他造势,要对他不利,让他不要在这风口浪尖上节外生枝。现在看来,我也不知道他是没有听懂,还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简直混账到家了!”

    应小棠:“先不管这些,先把他辞呈摁住,没有辞呈就还能改口,此事要快!”

    “我现在就回去。”裴青城拱了拱手,急匆匆转身就走。

    “你御史台是监督别人的,你的座驾不好在京城内驰骋冲撞,坐我的车去,能快点。”应小棠喊了一声,让裴青城留步后,立刻回头喝道:“备车!”

    很快,玄国公车驾备妥,不但是裴青城紧急登车,就连应小棠也临时决定跟去,有他在的话,好随时调遣人手应急,算是做了以防万一的准备。

    鞭声一响,国公车驾立刻隆隆奔跑起来,前面有坐骑率先开路,后面跟着一堆卫士。

    尽管如此,一路上还是未能避免一些磕碰。

    但已经顾不上了,一行火急火燎赶到了御史台。

    裴青城下了车立刻快步拾级而上,应小棠逗留车内等消息……

    左史公务房内,正让人揉腰的齐左史突见人闯入,见是裴青城,立刻慢慢站起欲行礼。

    裴青城不跟他废话,直接问道:“阿士衡的辞呈呢?”

    此话一出,公务房内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吭声。

    裴青城立刻意识到了不对,怒喝:“阿士衡的辞呈给我!”

    齐左史尴尬道:“中丞,你来晚了一脚,就刚刚,吏部突然来人,把阿士衡的辞呈给要走了!”

    裴青城冷目骤然扫向四周,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用说,定是外界安插在御史台的耳目走漏了风声,否则消息不可能这么快传出去。

    不过也能理解,这么多人的地方,有外界耳目很正常。

    “老齐,我看错了你!”裴青城对齐左史冷冷砸下一句话,就此转身大步而去。

    齐左史一脸苦涩,他若坚持,吏部拿不走那份辞呈,至少不可能硬抢,起码能等到中丞大人回来再做决断,但是老退在即的他不想得罪人。

第一二三章 借钱

    当然,给了吏部就得罪了御史台这边。

    可他很清楚哪边能惹哪边不能惹,他在御史台多年,在御史台效力到老,于此老退,就算对他再不满,于情于理御史台这边都不会把他这个老人给怎样,包括中丞大人。

    该给他的,照样是一样都不会少他的。

    另一边却不会跟他讲这个情面,他若硬扛着不给,那就是得罪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往往就是更容易伤害不会伤害自己的人。

    他自然知道中丞大人对自己失望了。

    也知道那份辞呈落在了吏部的手中会引起什么后果。

    两伙人立马要就‘阿士衡’的死活一较高下,那张辞呈点燃的不是个人恩怨,点燃的是两个派系之间的斗争。

    吏部能第一时间赶到这里要辞呈,就已经很说明问题。

    说明其中一伙人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一样,第一时间循着割开的伤口凶残的扑了上来。

    一边想要‘阿士衡’的命,要借此重创另一边。

    另一边则要尽力保‘阿士衡’的命,若是阿节璋的儿子一踏足京城就被人给弄死了,无异于被杀鸡儆猴,对这边将会产生一系列的深远影响。

    一手撑着腰的齐左史慢慢转身了,慢慢走向了桌案,“唉!”一声垂垂老矣的悠长幽叹发自他的口中。

    他知道,自己要提前写告老辞呈了……

    “取走辞呈的是吏部的什么人,长什么样?”

    大步而行的裴青城边走边问。

    “是曲文生他们……”伴行在旁的相关人员紧急报知。

    一行出了御史台大门,裴青城可谓步履匆匆地跑下了高高台阶,直接跑到了国公马车旁,拨开了窗帘,对车里的人道:“来晚了一步,辞呈被吏部的人拿走了,现在立刻派人去追,希望能赶上。”

    “怕什么来什么,自己手上的东西还真能让别人拿走,你御史台的人是干什么吃的?裴青城,你对御史台的掌控太弱了!”车内的应小棠训斥了窗外人一番,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又喝了声:“来人!”

    一名随行将领立刻近前听候吩咐。

    没什么好说的,裴青城这边的人告知是谁拿走了辞呈,人长什么样。

    应小棠这边的人记下后,立刻派出了二十余骑沿可能的路线去追,皆往背上插了旗,假冒八百里加急的传令兵,一路在京城纵马狂奔追击。

    “阿士衡在哪?”

    “不知道,可能回钟府了。”

    “找!”

    ……

    京城一处土丘地,长满了竹子,有酒家圈起了一处竹园经营买卖,名为隆园坵。

    庾庆之前在京城溜圈想找火蟋蟀买家时,曾见过此地的雅静,没有人来人往的什么,能避免太多的人认出自己,也算是因夕月坊之行长了教训,因而这次的宴请设在了此地。

    他虽不知狼卫说的是真是假,经了提醒后也还是怕被白兰给找上,多了几分小心。

    不过店家还是认出了探花郎,没办法,名气太大了,游街的时候确实见过。

    没有提前订雅座,也没问题,店家主动表示今天的宴请全免费,唯一的请求是请探花郎题字。

    听到免费,庾庆略有心动,但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墨水,又有点犹豫。

    随行护卫当即拉了一下庾庆的袖子提醒示意,让他慎重。

    钟府交代过,尤其是钟夫人,那更是再三交代,让他们盯着公子,不要让公子随意给人题字。

    钟夫人文简慧在这件事情上是很怨念的,重点是连她这个丈母娘都没有捞到半个字。

    好在人店家自觉,知道自己一顿饭让探花郎写什么词赋有点过,只求题个店名,回头好让人照探花郎的字重塑招牌。当然,这也不简单,对做买卖的来说,招牌这东西放在什么时候都重要,也许是一辈子的,一些老字号是能当传家宝的。

    等于就抄三个字,就能免饭钱,庾庆欣然答应,斥退了阻拦的护卫。

    论写字他还是挺有信心的,底气十足,因为真阿士衡写的也没他好。

    店家立刻笔墨纸砚伺候,庾庆挥毫泼墨,“隆园坵”三个黑字赫然醒目于白纸上,颇有灵韵,一看就好看的那种。

    店家两眼放光,连赞好字,见庾庆就要搁笔,慌忙求庾庆高抬贵手留名。

    这很重要。

    将来传给子孙的时候,尤其是子子孙孙传下去的时候,那就是一段有名有姓有来历的真实典故,咱家的招牌那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四科满分会元亲笔书写的!

    庾庆稍犹豫,还是留下了阿士衡的名。

    店家捧着到手的字,如获至宝般连连谢过,命伙计好生款待。

    不过庾庆也有交代,只想安心宴请,希望这边不要张扬他来了,店家自然是满口保证下来。

    目送了店家兴奋而去的样子,庾庆多少有些纳闷,可惜用自己的名字写字不值钱……

    客人没让庾庆久等,苏应韬、潘闻青、房文显和张满渠陆续来到,都提前到了,都没敢让庾庆久等。

    庾庆放低了姿态迎接,双方自然是相见甚欢,一番客套免不了。

    见庾庆这般态度,苏应韬四人是很兴奋的,也听说这位成了御史中丞大人身边的红人,能结交上是他们的荣幸,何况还是这位主动宴请,说出去都倍有面子,会让人高看一眼的。

    宾主落座后,不免提到了大家相熟的詹沐春和许沸。

    因为四人实在是有点奇怪,好好的为何会单单宴请他们四个。

    “本来也邀请了他们,奈何他们都临时有事,都实在是脱不了身。一个要跟着舅舅拜会什么人,谋什么职缺,另一个则赶着要出京公干…”庾庆说着还摸出了詹沐春给的那份手书回复当证明,递给了四人看。

    四人轮流传看后皆表示理解,多少也有些感慨,同为一届考生,人家已经成了朝廷命官忙于国事了,再看看自己…

    客人一到,酒菜就开始上了,质量颇高,店家为了招待探花郎,为了博探花郎一个好口碑也是下了血本的,最拿手的直管上。

    吃吃喝喝一顿后,苏应韬终于主动问到了关键,“士衡兄今番请客,可是有什么说法,或是有什么吩咐于我等?若是后者,尽管吩咐。”

    “不错,你我之间无须客气。”

    “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其他人皆附和,都不是傻子,他们之间哪有无缘无故请客的道理。

    既然是主动点题了,庾庆也就不客气了,故作犹豫道:“说来惭愧,原因有二,其一是来向诸位道歉的。上次在曹府,我说了荒唐话,我舅舅并非什么京城首富。”

    当时说这话时是无所谓的,压根没想过还会在一起,是准备考后就走人的,未曾想到会闹成这样。

    “士衡兄说笑了,意气之争罢了。”

    “没错,置气的话,焉能当真。”

    “休说士衡兄,置气话我们一样对士衡兄说过,难道还要一辈子记仇不成?”

    “我们能相识就是这辈子的缘分,当惜福。过去的不愉快,就不要再提了。”

    四人哈哈大笑,皆有一笑而过的气度。

    其实四人后来也闹清楚了,也实在是‘阿士衡’后来的名气太大了,那个什么钟府是不是京城首富瞒不住的,不过也确认了钟府确实是富贵人家。

    潘闻青忽好奇道:“士衡兄,听闻钟氏长女是你的未婚妻,听说快要完婚了,可是真的?”

    张满渠笑道:“怕是假不了,届时我等怕是免不了要讨杯喜酒喝。”

    庾庆却在那唏嘘摇头,“这正是我找诸位的原因之二。”

    “哦?”四人相视一眼,苏应韬举杯道:“士衡兄慢慢说,我等闲人有的是时间,愿闻其详。”

    “嗯。”几人皆点头。

    庾庆叹道:“是这样的,其实是有求于四位。这不是婚期将近嘛,一应事务都是钟府在操办,可我想吧,自己也不能毫无作为,也想准备点东西,然而一问价钱,确实是囊中羞涩。我初到京城,也不认识什么人…”多话就不说了,在那摇头。

    四人相视一眼,皆恍然大悟,明白了,这是来借钱的,难怪会主动宴请他们。

    房文显试着问了句,“不知士衡兄还差多少钱?”

    庾庆竖起了三根手指,观察着四人的反应道:“三万两的样子!”

    若不行的话,他就打算降一点。

    几人的底,他多少也从许沸那了解过,都是列州那边的大户人家之弟,也是因门当户对才能玩在一起的,赴京途中结交詹沐春等人的所有开销也基本都是四人掏钱。

    因为知道四人出的起这钱,也是敢花钱的主,他才敢开这个口。

    花三万两折腾一趟婚事不算小钱,四人目光再次交汇。

    苏应韬环顾道:“士衡兄轻易不会开这种口,必然是遇到了难处,这是士衡兄的终身大事,怎样,咱们四人平摊了,助士衡兄一臂之力?”

    张满渠豪气道:“也别搞的那么紧巴,我们四个,一人出八千两吧!”回头问庾庆,“这样够不够?”

    “够了够了。”庾庆连连点头,心里却在后悔,发现自己还是小家子气了,早知道说四万两了。

    房文显举杯,“那就这样定了。”

    几人当即一同举杯敲定。

第一二四章 风起

    同饮一杯后,庾庆又提了要求,“是这样的,之所以今天着急请四位,是因为下午马上就要付钱款,如果你们不方便的话,那也没关系,不用勉强,我再找新认识的几个富商开口试试。”

    苏应韬当即朝他摆手道:“士衡兄,你刚入仕途,那些接近你的富商不容易搞清居心,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房文显:“没错,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们,能帮上的我们定不会推辞。”

    潘闻青:“这事好办,三位,我们这就让人去请一趟账房?”

    “好!”几人应下。

    既然决定了结交,决定了借这笔钱,四人也痛快,立马出门一趟,叮嘱了车夫回去跑一趟,请账房来碰个面。

    没办法,四人家里虽有点钱,但四人身上没那么多钱,四人也没到执掌家产的时候,一些大的支出也还是要走个章程的,没合理情由也拿不到这么大一笔银子。

    随后又回来继续陪庾庆吃喝聊天。

    身在此地陪客的庾庆却不知钟府已陷入莫名其妙。

    应小棠和裴青城派去的人手都已经赶到了钟府,问庾庆有没有回来。

    获悉庾庆未归,除派了一人回去报信外,余者皆守在了钟府等待。

    钟粟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也不说,而凭这些人的身份,钟员外也不好逐客。

    但钟粟这些年风里浪里过来也不是白给的,从来客的反应上,意识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遂安排了人去打听……

    曹府。

    还未从昨夜受惊情绪中彻底走出来的许沸,这次被舅舅曹行功亲自喊了出来见客。

    来客是个身穿黑斗篷的人,帽子遮挡了脸,让人看不清面容,曹行功直接将其带到了许沸的住处。

    许沸看的出舅舅对来人很敬畏,恭恭敬敬的,甚至一直含着腰答话。

    曹行功脸面上的伤还未好,似乎也没当回事,只顾眼前,叮嘱许沸不得有任何隐瞒,来客问什么就答什么。

    来客问的也没别的,就是昨晚狼卫抓了他又放了他,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来客想要掌握详细的情况。

    实在是狼卫昨夜的动静太大了,狼卫找了什么人,调阅了什么东西,都有人在顺藤一路核实。

    见舅舅的态度如此,许沸只好老老实实做了交代……

    国公马车,漫无目的行走在京城街道,一骑追到,往窗口内递出了一份情报。

    应小棠接了情报到手看后,冷笑一声,“还真是好快的速度,这是不想给我们构筑防御的机会。对方已经开始发难了,已经兴起了风声,说陛下因旧怨故意把阿士衡的状元贬成了探花,阿士衡知情后怨其不公,京城内摔冠而去,上任不足三日便怒辞而去!”

    陪同在车厢内的裴青城顾不上什么礼节,一把抢了情报到手查看,看后愤怒无比,“哪来的什么摔冠而去,当时情况我问过,只是劝阻时帽子不小心滚落在了台阶下,一群无耻之尤!”

    应小棠:“官帽是滚落的,还是摔落的还重要吗?人家早已造势在先,布局在前,就等着阿士衡稍有失足。对方这风声是要放给陛下听的,等着吧,要不了多久,这风声一定会传到陛下耳朵里去。

    这事一旦传开了,必将轰动京城,必将天下传唱,陛下听闻这风声的后果可想而知!若辞呈不在对方手上,我们还能说是谣言,还能有机会挽回,如今人家辞呈在手,阿士衡写下的白纸黑字就是如山铁证!”

    咚!裴青城一拳砸在了座位上,玄国公当时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第一时间就盯住了问题的关键,想要摁住辞呈,结果还是晚了,他这一拳是在恨齐左史误事!

    他痛声道:“既是有心作祟,想阻止这风声传到陛下耳朵里怕是不可能了。”

    应小棠:“要不了多久,听闻风声的陛下就会下令抓捕,为今之计是不要让人落在对方的手上接受审讯,我们要先一步把阿士衡给抓了,先把人控制在自己的手上保护起来,再跟对方扯皮,伺机颠覆结果。”

    裴青城沉声道:“国公不是派了人保护他吗?当立刻联系保护的人,联系上了自然就找到了。”

    应小棠:“保护他的人也不会每时每刻上报他的行踪,之前的事态还不至于如此。不出事,暗中保护的人不会发出消息示警,我们一时难知他们的具体位置。我已让军方动用分布在京城的密探,希望能尽快找到吧!”

    裴青城沉吟道:“既如此,那想必我们应该能抢先控制人吧?”

    应小棠略摇头,“未必!我现在担心的是,会不会有人早已在盯着阿士衡,若早有人在伺机针对的话,掌握阿士衡一举一动的消息传回频率一定是高过我们这边的。”

    裴青城一惊,“也就是说,对方很有可能已经掌握了阿士衡离开御史台后的行踪?”

    应小棠深呼出一口气,“但愿没有,否则会很被动!”

    ……

    隆园坵,苏、房、潘、张四人在京城落脚地的账房都来了。

    确定了是借钱给探花郎后,各家账房没有什么犹豫,当即将带来的银票给了四人。

    四人之后又将银票转交给了庾庆,按照说好的,一人给了八千两。

    庾庆一个劲的感谢,没说写借据的事,他也没打算写借据给他们。

    还在赴京的路上,被四人一路羞辱的庾庆,虽骂不还口,唾面自干,可实则早就动了杀机。

    他早就想杀了这四个王八蛋,到京后也准备离开时就动手,只是庾大掌门没想到自己会考上会元,又考上了探花郎。

    如此一来,阿士衡不可能再露面了,他也就没了非杀四人不可的理由。

    但并不意味着庾庆就能忘了这笔账,一路上同行了几个月,被甩了几个月的脸色,真当老子堂堂玲珑观掌门是泥捏的,谁都能羞辱?

    自然是要算账的,要找回玲珑观掌门的尊严。

    后来一想,还有比没钱更没尊严的事吗?

    于是四人的命可以不要,但钱可以要!

    他决定临走前从四人身上搞一笔钱再走人。

    结果如他所料,这四个人精就像他一路上看到的那样,很会做人,果真没人主动提借据的事。

    四人也不认为庾庆会赖账,在四人看来,人家的名声不比这点银子值钱?听说一首诗词就能换不少钱。

    庾庆暂时也放弃了玲珑观掌门的尊严,也没少对四人说好听话。

    说什么自家在京城没什么家人,大婚的那天希望四人能当男方这边的伴郎之类的,希望四位能帮他应付一下客人。

    苏应韬四人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皆拍着胸脯满口答应了下来,就等庾庆通知日子了,借据的事更没人提了。

    钱拿到了,庾庆自然也就要跟他们散伙了,表示要去购置大婚用的物品。

    四人表示可以陪同前往,被庾庆找理由婉拒了。

    庾庆亲自送了四人上车离去,之后又要去登自己的车,过来送别的店家却提醒了一句,“探花郎,刚才有一位女眷说是您的朋友,在打探您的情况。”

    要上车的庾庆一愣,自己在京城好像没什么女性朋友吧,转身问道:“什么样的人?”

    店家道:“挺好看的一个女人,穿一身白衣服,对了,手里拿的一只手帕上还绣有一个‘白’字,可能是姓白吧。”

    庾庆一听这描述便知自己不认识这样的女人,然而还是下意识联想到了一个人,白兰!

    后脊背顿时有些发凉,迅速看了四周一眼,又对店家道:“应该是我朋友,她打探我干什么,她都打探了我什么?”

    店家道:“就是问了下您是不是在这用餐,在哪一个雅间用餐,身边有多少人。对了,重点问了下哪辆车是您的座驾。问过就走了,还交代了不要告诉您,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这才跟您知会一声,既然是您的朋友,那就没事了。”

    两名护卫顿有些警觉,皆看庾庆反应,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是朋友。

    庾庆回头盯着钟府的马车琢磨了一会儿,忽又回头问店家,“你这里有马车吗?”

    店家点头,“有两辆,平常备来接送客人的。”

    庾庆:“那就劳烦您借一辆给我们用用。”

    他也不说原因,但两名护卫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皆暗暗提高了警惕,暗暗观察着四周。

    店家一点都没有推辞,庾庆说怎样就怎样,连车夫都配上了。

    庾庆交代了钟府的车夫在这里等着,让一个时辰后再把马车和马匹带回去。

    他自己则和两名护卫钻入了店家的马车离去。

    不管是不是白兰,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送走了他们,店家如释重负,叹了口气,转身朝院子里的土丘上去了,辗转到了高地竹林中,见到了三名捕快打扮的人,朝居中的一名汉子拱手道:“赵头,都按您交代的说了,他果然另要了马车走。赵头,你们这究竟是,嗯…”

    左边的一名捕快突然拔刀,一刀捅进了他的胸膛,顺带捂了他的嘴。

    三名捕快分开一让,后面竟是一个现挖好的坑。

    杀人者拔刀,顺势将人一推,店家倒在了坑内抽搐。

    三名捕快随后迅速围上来埋土,并清理现场,用竹叶掩盖……

第一二五章 回来了

    钟府,一间偏房内。

    听完了一名管事人员的禀报,钟粟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茫然着问道:“为什么?他这是为什么?”

    之前一帮文武官员闯来找人,他就察觉到了不对,特意让人去御史台那边打探,结果打探到一个惊天大消息,阿士衡居然辞官了!

    一旁的李管家和杜肥也很震惊,同样不知道庾庆为什么要这样干,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

    “你先去忙自己的,这事暂时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包括夫人和两位小姐。”

    李管家对那位亲自跑去打探的钟府管事人员交代了一声,后者应声退下。

    好一会儿后,钟粟再次问出了那句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管家道:“员外,我这就安排一批人去找,找到了公子一问便知是怎么回事,兴许是消息有误。”

    这话是自欺欺人。

    有赖在钟府等候的那些文武官员,心里还能没数吗?不是突然出了这样的事,这些文武官员怎么可能不说原因死赖在钟府不走。

    钟粟没吭声,陷入了百思不得其解的情绪当中,口中不时会问出一句为什么。

    李管家只好自行去安排了……

    钟府外,隔了一条街的僻静处,大树树荫下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内坐了一个人,一位眯着眼缝的白面汉子端坐正中,刑部司员外郎高则玉,身穿便装。

    一旁巷子里站着一名吏员,正抓着钟府的一名下人交代着什么。

    好一会儿后,那吏员出来了,于马车前禀报道:“大人,妥了。”

    车内的高则玉淡淡说道:“老三,临时搭台唱戏,没时间准备,这么赶,找的戏子可靠吗?事搞砸了,兜不走的。”

    吏员道:“大人放心,这厮偷了钟府的东西拿出去卖,被我们抓过。钟府可不是吃素的,这要是让钟府知道了,他不但活保不住,只怕两条腿也得被打折了先。您只管说什么时候动手,我保证不会有误。”

    高则玉嗯了声,“时机很重要,一步都错不得,再等等。你先尽量安抚他,让他不要紧张,不要露出什么马脚。”

    “好的。”吏员应下,又去了巷子里和那钟府下人聊天。

    等了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有一骑来到,骑士勒马在车窗前,拨开窗帘对内道:“大人,那边报,目标两刻内应该就能赶到。”

    高则玉嗯了声,挥手让他继续去探,继而又拨开帘子一角,对巷子里的吏员点了点头。

    吏员会意,拍了拍那钟府下人的肩膀,耳语几句,后者颔首,转身从巷子另一头去了。

    吏员则回到马车边复命去了,“大人,开始了,其他人手我也准备好了。”

    高则玉郑重叮嘱道:“记住,一定要看清人数,若人未走干净,你就要想办法把人给诱离或看住。”

    吏员拍了胸脯,“晓得,大人尽管放心。”

    钟府表面上看起来,其实和寻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别说许多下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文简慧母女三个也不知道。

    钟府后门敲响。

    开门的下人往外一看,叫嚷了一声,“疤子,你又跑哪玩去了,回头让管事知道了,又要罚你跪了。”

    门外被称呼疤子的下人只因胸口有块被火烫过的大疤而已,边进门边回了句,“别瞎嚷,是管事让我去办事了。”挥了挥袖子,嗤声而去。

    路上打量着,直奔前堂大厅方向去了。

    前堂大厅内,一名文官和一名武官坐不住也站不住,颇有些不耐烦的感觉。

    大厅外有几名文武官员,或在屋檐下,或在亭子里徘徊。

    疤子悄然靠近在假山后面打量了一下,旋即转身左顾右盼,不一会儿见到一熟人从附近经过,立刻凑了过去,蹑手蹑脚到了人家身后,突拍人肩膀吓人一跳。

    那下人恼怒咒骂之际,疤子拉了他走,安慰道:“别气,买了好东西送你。”

    听说有礼物,那下人不信,“你会买东西给我?”

    嘴上说着不信,人还是被对方给顺手挽着走了。

    疤子发问:“你就说你要还是不要吧。”

    那下人肯定道:“真若有,自然是要,拿来吧。”

    疤子打量了一下那边亭子里交头接耳的两名官员,又问:“你先猜猜是什么东西。”

    那下人:“这我怎么猜,快说,是什么?”

    眼看离亭子近了,疤子又道:“两斤熟牛肉。呵呵,对了,那你猜猜是谁送我的?”

    那下人目露狡黠,似乎遐想到了什么,但看到亭子里有外人,立马规规矩矩端出了钟府下人该守的礼数。

    疤子似乎没在意,亭子旁经过时,出声道:“直接说了吧,是咱们那探花郎姑爷送我的,我刚从街上回来时遇见了姑爷,姑爷大概是刚从哪吃请了,顺手就把熟牛肉给了我。”

    一旁的下人颇意外,那位姑爷好像从不跟他们来往的,能记住你疤子长什么样?

    然亭子里的两名官员却猛然回头看来,一人喝道:“站住!”

    另一人则朝疤子招手,“你过来。”

    疤子赶紧小步过去,就站在了亭子里外行礼。

    “你刚从街上回来?”

    “回大人,是的,小的刚刚回的钟府。”

    “你在街上看到了阿士衡?”

    “是,看到了姑爷。”

    “他在哪?”

    “是在正街上遇见的,姑爷跟几个朋友在一起,听他们说是要去西城湖上的花船上去游玩。”

    “你确定你没听错?”

    “真真的,不会听错,姑爷的一个朋友还说某个船上花魁好看来着。”

    两名官吏相视一眼,随后迅速跑进了大厅内,通报了一声。

    大厅内随后出来几人,有人挥手招呼了一声,“走!”

    等了好一阵的一伙文武官员又一阵风似的联袂去了,来时也是一阵风似的……

    巷道里,见一群人骑马而过,蹲守的吏员立刻转身,经巷子跑到了另一头,对马车里的人禀报道:“大人,成了,是六个人,都出来了。”

    马车里的高则玉道:“都交代好了吗?”

    吏员:“大人放心,都安排好了。”

    高则玉:“走吧,随我去探探虚实。”

    吏员当即爬上了车,钻进了车厢内,车夫挥鞭驱车而去。

    就在马车走了没多久,钟府的下人疤子又来了,又摸到了那条巷道里,憋着嗓子在那喊着,“三爷,三爷,你在哪?”

    嘎吱!巷道里一家老旧房子的门开了,一名小吏朝他招手,“这里,过来。”

    疤子立刻屁颠颠跑去,一脚踏进门,只见迎面走来两名面无表情的小吏,又突听后面咣一声关门,隐隐感到不妙。

    还没等他回头,已经有一只手从他身后捂住了他的嘴,胸口传来剧痛,只见自己胸口冒出了一截带血的锋刃,惊恐之余亦感到自己身上的力气飞一般的被抽离,两脚发软,喉咙里有血涌出呛住了呼吸。

    他人被快速拖到了一旁。

    一旁有扒开的地砖,挖开的地坑,倒在了里面还没断气的疤子被快速填埋,而后地砖回铺……

    高则玉的马车停在了钟府的后门外,吏员下车敲响了后门做通告。

    不一会儿,钟粟亲自赶到了后面来迎接,见了登门的高则玉,拱手道:“高大人,您怎屈驾于后门?”

    他与高则玉也算是熟悉的,各种节日的奉礼他没落下过。

    “钟员外,出了什么事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高则玉质问。

    钟粟顿时一脸无奈,请了对方进来说话,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刚到一处静室坐下,李管家匆匆来报,“员外,公子回来了,回东院去了!”

    钟粟蹭一下站起,当即拱手向高则玉告罪,要先去见见庾庆再问。

    而高则玉此来正是要顺便一探虚实的,想判定另一伙人和这边的沟通情况是否被己方拿准了节奏,要确定了情况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因而高则玉也没客气,跟着钟粟一起去了。

    庾庆的确回来了,的确回了东院,而且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头向钟粟告辞,说明了情况就立刻走人,这见鬼的京城他是一天都不想多留了。

    他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又有三万多两的银票到手。

    这里刚把包裹装好,急匆匆的钟粟已经带着人赶到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钟粟劈头便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辞官?”

    庾庆愣了一下,看看同样黑了脸的杜肥和李管家,还多出一个不认识的,不知哪来的凑热闹的。

    他默了默,叹道:“你们已经知道了…钟叔,对不住,让大家失望了,这京城真的不适合我。”

    高则玉一瞅两边态度,大概心里有底了,当即出声道:“阿士衡,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惹上了大麻烦,也给钟府带来了大麻烦!”

    此话一出,钟粟和庾庆皆愣。

    庾庆立问:“敢问阁下是?”

    高则玉沉声道:“我是你岳父多年好友,刑部司员外郎!”

    “呃,高大人!”庾庆拱手行礼后,反问:“我辞官不做了,能惹什么麻烦,这天下没有逼人做官的道理吧?”

    高则玉冷笑一声,“你倒是说的轻飘。你知不知道外面在传什么?说你是因陛下把你这个状元给贬成了探花,愤怒之下摔冠而去,是因对陛下对朝廷不满而辞官泄愤!”

    此话一出,把在场诸人皆吓一跳。

    庾庆忙抬手打住,“高大人,这帽子可不能乱扣,我辞官只是觉得官场不适合自己而已,天地良心,可没有别的意思。”

第一二六章 这是逆子

    “你没有别的意思?”高则玉呵呵冷笑不止,“也许吧,你也许是真的没别的意思。可之前外面就有风声,说你本是状元,是陛下记你父旧仇把你给贬成了探花,你以为陛下是聋子听不到这些风声?

    堂堂一甲探花,前途似锦,谁知入职才两三天便扔了官帽子辞官,怎会如此?你若真对仕途没兴趣,那你还考个什么劲?你说外人是相信你的话还是相信外界的谣言?你说陛下是信你说的,还是信已经发生的?

    你若只是个寻常考生,辞官也就罢了,也没人会把你当回事,可你是名满天下的四科满分会元,是置于谣言漩涡中的新科探花。你名气越大,这次辞官的影响就越大,让天下人怎么看陛下?

    你因一己之私,让陛下成了笑话!尤其是挑在锦国六百年大庆的当口闹出这种事来,你让陛下情何以堪?你如此会挑时候,偏偏挑在这时期,你还敢说你不是心存报复、为泄私愤?”

    这番话一出,在场几人皆脸色剧变,皆意识到了这是要命的事情。

    刚弄了三万来两银子心情还挺不错的庾庆已经懵了。

    他之前并未太把裴青城的话当回事,认为自己辞官能有什么,以为裴青城纯粹是为了阻拦,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裴青城所谓的有人在造势、在针对他挖坑是什么意思。

    他此时才真正明白了之前的那些谣言何以能称为造势,之前压根没这方面的概念。

    庾庆没想到自己和小师叔商量的好好的辞官竟能搞出这么大的事来,犹豫道:“御史中丞裴大人不让我辞,我现在赶回御史台撤回辞呈如何?”

    高则玉敲着手掌,“你的辞呈已经落在了有心人的手里,那就是白纸黑字的证据,据我所知,已经有人拿了你的辞呈进宫见陛下去告发你。你觉得陛下获悉后能不震怒,能放过你吗?”

    庾庆皱了眉,心惊肉跳。

    钟粟盯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大才子怎会如同小孩一般胡闹?

    他虽气恼,可关键时刻还算沉的住气,反问:“高大人亲自前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高则玉:“指教谈不上。有些话咱们不妨说白了,你平常送我的东西也不少,你若是被连累落在了朝廷的手上,万一咬出我来,我岂不冤枉?我恰好获悉了此事,自然是要紧急赶来化解。”

    钟粟拱手:“如何化解,愿闻其详!”

    高则玉看向庾庆,“切割!与他划清界限,事情是他一个人的事,到时候朝廷追查,你们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尽量撇清关系自保。”

    钟粟沉吟。

    杜肥和李管家相视一眼,杜肥指了庾庆,问:“那他怎么办?”

    高则玉沉声道:“你还想怎么办?自然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想死就跑,所有责任他自己扛了去。”

    李管家拱手,焦急道:“高大人,就没别的办法吗?”

    高则玉:“他若想活命,有没有办法都要先躲一躲,先保住了人,才能想办法去解决这事,否则陛下盛怒之下谁都保不住他!”

    庾庆忽点头道:“听高大人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希望连累钟家,你们把事情都往我身上推好了,我走!”

    钟粟、杜肥、李管家齐刷刷看向他,皆欲言又止。

    庾庆再次朝三人点头肯定,“我走!”

    他不想留下来被抓了审讯,一旦被抓,他费尽心血攒下的家当搞不好就没了。

    令他心中哀鸣的是,玲珑观的风水是不是不好,三位师兄是朝廷逃犯,如今自己也要变成逃犯吗?

    高则玉道:“为防途中出现搜查,看在钟员外的份上,我可以协助你离开。外面有我一班衙役,我挑件合适的衙役衣服给你换上,亲自送你出城。”目光又扫了钟粟几人一眼,“你们意下如何?”

    杜肥和李管家皆点头称好。

    钟粟琢磨了一下,对庾庆道:“现在情况不明,先出去避避留些缓冲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庾庆嗯声。

    钟粟当即朝高则玉道:“高大人,那就劳烦您了,能否容我再私下交代他几句?”

    这是要让自己回避一下,高则玉也识相,“也好,我顺便去让人挑件合适的衙役衣裳,你们尽量快点,迟恐生变!”

    钟粟拱手谢过,又偏头示意杜肥和李管家去送送,也有让两人也回避的意思。

    屋内就剩下了两人,钟粟忽叹道:“我真的很想狠狠骂你一顿,然而事已至此,骂的再狠也无益。阿士衡,你不是笨人,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愿这次能顺利过关,否则你便误了我女儿一辈子!”

    庾庆也是欲言又止,然想了想,本欲告知的辞官真相又吞了回去。

    就在钟粟刚刚进门之前,他还想找钟粟去坦白的。

    然而现在真的是此一时彼一时,万一把钟家连累了,一旦钟家被抓,只怕未必能保守真假阿士衡的秘密,朝廷追查起来,玲珑观必受牵连。

    犹豫之后,还是决定看能不能过了这一关。

    过不去,没必要连累玲珑观和阿士衡。

    过的去这一关,再伺机告知也不迟,反正事情已经搞成了这样。

    “钟叔,对不起,将来若有机会,我会给您一个交代的。”庾庆惭愧一声。

    钟粟叹道:“但愿有那一天吧。我与你私聊,是想告诉你,那些当官的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就如同你父亲一样,宁愿隐居多年也不联系。士衡,最可信的人是我们自己,想保住自己,我们还是要靠自己,不能全盘寄希望于别人。”

    庾庆一愣,“钟叔有更好的办法?”

    钟粟:“如今的情况,整个京城能保我们万无一失的只有一人,她若是出手了,想致你于死地的人便不敢再为难你。朝廷两边派系的意见若是统一了,陛下就是孤家寡人,只能作罢!”

    “谁?”

    “司南府掌令,地母!”

    “啊,有派系的话,她那边应该就是想杀我的人,怎会帮我们?”

    “你忘了那张藏宝图吗?”

    “藏宝图?”庾庆再次愣住,狐疑道:“哪来的藏宝图?”

    这次轮到钟粟愣住,“那半张图,你父亲没跟你说其来历不成?”

    庾庆恍然大悟,亦心惊,忙问:“我给钟叔您的那半张图是藏宝图?”

    钟粟无语凝噎一阵,忍不住抓了抓自己胡子,“你爹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连如此重大的事情也没有告诉你,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想让你抽身?不对呀,若想让你抽身,为何又让你来赴京赶考?”

    想了一会儿想不通,摆了摆手,时间来不及了,他长话短说,把那一分为二藏宝图的来历匆匆数语交代了一下。

    庾庆听的眼睛眨个不停,心里在狂骂阿士衡有病,有如此重宝还赴京赶考个屁,有花不完的钱想帮百姓还不容易吗?可以做个大善人呐!

    他简直无语了。

    不过也明白了钟粟的意思,试着问道:“你想把宝图献给地母?”

    钟粟:“这才是真正能打动她的东西。”

    “不是…”庾庆有点纠结了,捋顺了舌头,“叔父,要不咱们一家子一起跑吧。您看,有了藏宝图,只要找到了仙家福地,钟家这点家业舍就舍了,您也不用担心误了您女儿不是?”

    他的想法是,只要拿着藏宝图一起跑了,钟家也就没了退路,到时候说出真假阿士衡的事,让钟家长女和阿士衡顺利完婚多好。

    钟粟被他的话给惊着了,有惊为天人的感觉。

    他突然有点明白了阿节璋为什么不告诉儿子宝图的真相,这是逆子啊!

    与阿节璋坚守了一生的理念完全相悖。

    忽然也意识到了点阿节璋为何不对这儿子托付背后关系的答案。

    难怪能干出这不靠谱的事来,钟粟心里嘀咕,敢情这小子压根就不想践行阿节璋的理念!

    不过他反倒释然了,之前还担心不好说服这厮把宝图交给司南府,因为这是阿节璋坚决反对的。

    当即否决了庾庆的意见,喝斥:“胡闹,为个不知所以然的宝图不要命吗?这拖家带口的怎么跑?我们一家子没一个能跑快的……”

    经他这么一说,庾庆懂了他的意思。

    钟府献宝,必然面临一问,既然有宝,为何现在才献出,搞不好就要怀疑钟粟参与了当年那座古墓的事。

    若如此的话,那就不是献宝了,而是和阿节璋合谋盗宝。

    所以钟粟献宝时要说自己不知道,要说是他庾庆刚刚跑路前才告诉他的,才给他的,因对不起钟家让钟家用以自保的,他庾庆以后若被抓住了,也得这样咬死了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才行。

    钟家借由献宝的功劳自保肯定是没问题的,这是司南府鼓励的。

    也会帮忙求司南府看在献宝的功劳上饶过他庾庆,至于司南府肯不肯答应就不知道了,答应则罢,否则他庾庆此生就做通缉犯吧。

    说到底,事是你庾庆搞出来的,大难临头之际,还是要他庾庆个人把责任全部给扛了才行。

    至少两头还能保住一头。

    当然,这只是预先的准备,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这样做,不会轻易把如此重宝给交出去。

    庾庆是不想把宝图交出去的,然而一琢磨,这个时候钟粟不可能把宝图给他,关键是现在没时间给他折腾了。

    逼不得已,只好答应了。

    待高则玉一来,庾庆换上了差役的衣服,就这样悄然跟着高则玉从后门去了。

    钟粟没有去送,只让念旧主之情的杜肥和李管家去了。

    他独自站在了东院门口略作目送而已,人影消失后,口中呢喃自语,“姓高的若未安好心,你父亲派系的人若保不了你性命,也休怪我…”

第一二七章 调虎离山

    那位高大人一道明来意,他就隐隐察觉到一些不对。

    不为别的,就凭他对这位高大人的了解。

    也许在这些高大人的眼里,他钟粟只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商贾,可在他钟粟的眼里,这些高大人又何尝不是一些自以为是被他利用的蠢货。

    他往日里放低姿态应付,人家说什么都点头哈腰说是的时候,是为了利益,并不是自己真的蠢笨无能。

    他意识到了不对,已经察觉到了姓高的带走庾庆可能是不怀好意。

    尽管意识到庾庆此去可能有危险,可他权衡利弊后,还是没有捅破。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庾庆的妄为导致牵一发而动全身,已经直接点燃了两派人的正面较量。

    一群文武官员前门跑来找庾庆,又有高大人敲后门来找,他就已经感觉到了。

    在他这个层次,在他所知有限的情况下,又无法判定两边派系在这场较量中谁胜谁负的时候,他不想撕破脸得罪任何一方,他一个商贾从来都没有这个资格,于是做出了以防万一的打算。

    事态真要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能是放弃庾庆,保全钟家!

    装糊涂就是最好的选择,送走了庾庆,还能满足杜肥和李方长,至少在这两人看来,自己是尽了仁义的,稳住了这两人,就稳住了钟家内部。

    还有许多许多方面,他有自己一系列的考量。

    他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可庾庆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在前途未明的状况下,他不可能拿整个钟家去陪葬。

    稳住庾庆,借机与其谈妥,迅速解决了藏宝图可能带来的隐患。

    而送走了庾庆,钟府就不会成为两派较量的漩涡中心,还能稳住内部的杜肥和李方长。

    但这还不够,不足以保钟府万无一失,不足以保妻女平安。

    实在是两派对撞的力量太恐怖了,余威轻易就能碾碎钟家,寻常人会死的连个泡都冒不出来,他收了收心思后,又快速去了钟府的一处杂院。

    一个平常用来堆放杂物的杂院,院子里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瘸子,正坐在台阶上扎扫把。

    “老吴。”钟粟走上前唤了声。

    瘸子抬眼一看,立刻站了起来,瘸着腿上前两步,“您怎么来了?”

    钟粟面色凝重道:“老吴,钟家可能有难了,如今我谁都不信,只信你了。”

    瘸子老吴顿时也神情凝重了起来,“员外,有什么事您说。”

    钟粟立刻附嘴在他耳边一阵秘密嘀咕,后者不时微微点头。

    讲完后,钟粟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特制烟花,递给他,“咱们以‘赶着见’为信号,一旦见到信号,钟家的生死就拜托给你了!”

    面色凝重的瘸子老吴点了点头,那只特制烟花塞进了怀里放好,继而一瘸一拐地大步离去。

    钟粟目送其消失后,又去了内宅,去了两个女儿的院子,先把小女儿给支开后,才示意了长女去书房说话。

    进了书房,掩上门,钟粟走到茶几旁坐下后,又示意女儿在茶几另一边坐下了,才低声道:“若辰,我给你的那两张半幅的画,你还记得吧?”

    钟若辰连连点头,神情间略有一丝羞涩感,一半是聘礼,一半是嫁妆嘛。

    钟粟:“当初,你问我,那画是不是有什么深意,我说等你和阿士衡有了孩子后才会告诉你。如今,事情出了变故,咱们家需要多一个人知道那幅画的秘密,以便出现什么意外后,没了一人还能有一人知道,不至于让秘密失传,也许关键时刻还能用来保命。”

    钟若辰闻言甚是讶异,“爹,为何要说不吉利的话,咱们家能有什么意外?”

    她自然是不知道,打小就有人为她遮风挡雨,从来都不用面对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幅画原来是完整的,是阿节璋从一座古墓里弄来的……”

    钟粟先不管女儿的讶异,先把当年得到那幅画的经过娓娓道来。

    钟若辰越听越震惊,没想到这幅画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干系,竟隐藏有如此重大的秘密。

    听完后,她越发惊疑,“爹,出什么事了,为何好好的要告诉女儿这些?”

    钟粟双手有捏烂椅子扶手的冲动,惆怅而叹,“咱们碰上了一个王八蛋!误了你,也害了我钟家。有些话,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你,怕你接受不了……”

    但终究还是开口了,没办法,风波在即,整个家庭可能都要去承受和面对,有些事情身为当事人必须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否则事到临头的失态可能会误事。

    也算是长痛不如短痛。

    他将庾庆辞官,挑起了朝廷两伙势力对抗的事讲了出来。

    辞官都没什么,钟若辰还能接受,她也不在乎庾庆当什么官不官的,她在乎的是庾庆那个人。

    获悉庾庆直接就这么跑了,她整个人彻底惊呆了,脸色瞬间煞白,如遭雷击。

    没有任何人能切身体会到她此刻的心情。

    无数次的美好憧憬,所有酝酿已久的甜蜜,所有千言万语的美好,皆在这一刻化作了物极而反的两行清泪,泪眼怔怔呆呆……

    当然,钟粟不会告诉她放弃庾庆自保的打算,永远都不会告诉,有些东西只能做不能说,哪怕是为了女儿好,否则女儿怕是要恨他一辈子……

    依然在京城内溜达的国公马车外,一骑飞奔而至,马上人翻身飞落在了车辕上,单膝而归,一手拨开了帘子,对内禀报道:“国公,阿士衡的辞呈已送达陛下案前,陛下风闻奏报震怒,说阿士衡摔冠之举乃亵渎朝廷,已下令即刻将阿士衡缉拿!”

    陪坐在旁的裴青城紧绷了脸颊,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应小棠两眼略眯,忽果断下令道:“向城内各部主将知会一声,让他们也去执行陛下旨意,即刻出动各部人马封锁京城大小街道出入口,发现阿士衡立刻拿下!”

    说着又略俯身,对单膝而跪的手下轻声说,“拿下后立刻送往城外的狼卫大牢关押,若发现朝廷哪个部司已经将阿士衡给抓了,哪个路口遇上了就给我立抢,务必将人给我抢到手!告诉他们,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来者领命,但又迟疑了一下,“国公,这般硬抢的话,怕是有些说不过去,毕竟是在京城动手,没有合适理由的话,无法对上交代,有些人可能会犹豫。”

    应小棠一声冷哼,“那就给他们一个理由!阿士衡牵涉昨晚白兰和黑灵儿刺杀一案,军方还未结案,等我们查完了,再把人交由其它部司去查,陛下那边有什么疑问自有我去应答!”

    一旁的裴青城听的捋须点头。

    “是!”来者领命,帘子放手一合,站起飞身而去,落在了自己坐骑上,拨转坐骑快马而去。

    紧接着又有一骑来到,来员翻身落在车辕上,拨开车帘单膝一跪,紧急禀报:“国公,我方撒开的密探对京搜索过程中发现了阿士衡的马车,在城南一个叫‘隆园坵’的酒家园子里。

    密探旋即通知了附近的人手过去查问,确认了阿士衡中午确实曾在那用餐,并还宴请了四个客人。只是离开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阿士衡突然换乘了另外的马车,目前去向不知。”

    裴青城勃然大怒,“我们在到处找他,那混账东西居然在悠哉宴请!”

    应小棠抬手示意他息怒,“难怪找不到,原来换了马车。换乘的马车可有找到?”

    来者道:“暂未找到,不过已经通传四方,将要找的马车换成了隆园坵酒家的。”

    “好好的为何要换马车?”应小棠自言自语一声,忽道:“立刻把那酒家相关人员全部控制起来,还有阿士衡宴请的那四人,务必查清宴请的原因和换马车的原因。”

    “是。”来者领命而去。

    这里刚走一人,结果又有一人来报,“国公,钟府那边的下人,说在正街上遇见了阿士衡和朋友在一起,说听到他们说去西城湖上的花船上去玩,现在坐守钟府那边的人已经赶去了西城寻找。”

    应小棠脸色一沉,“你们是去坐等的,人手有的是,这里报上一声,自会有人去找,需要你们几个跑腿吗?谁让你们擅离职守的?那边还有没有留人?”

    来者顿时一脸尴尬,“没…没人了。”

    裴青城帮着说了句,“他们也是好心,知道了下落,想着直接赶去要快一点吧。”

    应小棠把态势往脑子里一过,整个京城的地图轮廓也出现在了脑海里,一张脸渐渐阴沉了下来,在那狐疑不定,嘀咕自语,“御史台出来,去城南酒家用餐…又去西城湖上游玩…正街与下人相遇…”

    忽骤然偏头看向裴青城,冷冷道:“那小子应该是早就被人盯上了,城南酒家请客时应该就被人下了套,换车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开我们的寻找,阿士衡中计换了马车后应该是回了钟府,守在钟府的这几个家伙很有可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来者目瞪口呆。

    裴青城沉声道:“调虎离山让阿士衡回钟府能有什么意义?您能确认吗?万一真的去了西城湖上玩…”

    应小棠:“不管能不能确认,去西城找的人既然已经去了,就要防范调虎离山的可能。”一手拨开窗帘,喝道:“去几个人,火速赶往钟府!”放下帘子又对车夫喝了声,“去钟府!”

第一二八章 谋杀

    离钟府最近的主街路口,一家酒楼,楼上窗口有两名文士打扮的男子,看样子年纪也不小。

    两人对坐,举杯对饮,忽听外面街道上传来车马哗哗而过的动静。

    两人往窗外一看,只见国公马车迅速拐向,直奔钟府方向。

    一人顿时道:“不奔西城去,反倒直接来钟府了,这老家伙倒是好快的反应。”

    另一人嗯声道:“反应快又怎样,一步慢,步步慢!”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碰了一下……

    钟府外,下了车的应小棠大步直闯,身后一群人跟随。

    途中已经接到先来者折返的禀报,说钟府这边交代,阿士衡并未回来!

    但应小棠认定了似的,依然亲自赶来了。

    国公和御史中丞亲自登门,钟府何曾有过如此荣光,这阵容,把钟府上下给震慑了个战战兢兢。

    闻讯的钟粟可谓跑着过来迎接的,当场领着家人和杜肥、李管家一起拜见。

    没什么进屋坐那回事,也没时间,应小棠大手一挥,手下卫士迅速清场,把周围下人驱散。

    这场面令文简慧心惊肉跳,文若未也吓得乖乖的。

    缩在最后面的钟若辰面无表情,跟着行礼,低头不语。

    应小棠那泛红的络腮胡须看着是有些吓人,尤其是那一双虎目,不怒自威的盯着眼前几人一扫,光那气场便令几人大气都不敢喘。

    应小棠未啰嗦什么,沉声道:“我现在不绕弯子,也不妨把情况直接讲明了。阿士衡的父亲阿节璋曾是我的心腹,当年有人趁我远离京城对其下了手,我因此而追悔莫及。如今又有人在对他儿子下黑手,我岂能坐视?

    阿士衡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你们必须老老实实告诉我,阿士衡有没有回来过!

    说实话我既往不咎,若事后被我查出有一句假话,我立马将钟府给抄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文简慧和文若未对此一无所知,压根听不懂在说什么,但也被吓到了。

    钟粟嘴角抽搐了一下,发现事情就是他想的那样,两边一旦斗起来了,无论哪一边,他都惹不起。

    其实庾庆回来是有不少人看到的,他哪敢保证不会走漏风声,应小棠等于是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杜肥和李管家反倒相视一眼,见到应小棠亲自出面了,这对他们来说是有一定信服力的。

    李管家当即提醒钟粟一声,“员外,不妨有话直说。”

    钟粟微微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道:“回国公的话,阿士衡确实回来过,但是又离开了……”把高则玉过来把人带走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这些个,裴青城脸都绿了,“他们想干什么?”

    应小棠沉声道:“还能干什么?我们低估了那帮家伙的心狠手辣,他们这次是连一点活命的机会都不给,怕我们出手阻拦,压根就没打算让阿士衡被抓,要直接对他下毒手!”

    文简慧和文若未有点懵,搞不明白突然这样、那样的是怎么回事。

    杜肥和李管家则是一脸震惊,钟府皱眉。

    应小棠已经转身对麾下人马喝道:“兵分四路,即刻火速赶往四处城门,务必找到阿士衡将其保护好!”

    “是!”一群甲士领命而去。

    应小棠亦大步而去,不过走出没几步忽又一顿,跟随的众人亦紧急停下。

    众目睽睽下,应小棠忽然转身,又走到了钟粟跟前,虎视眈眈直盯钟粟双眼。

    钟粟被他盯的头皮发麻,目光躲闪,拱手躬身着。

    应小棠伸手托着他下巴,将他腰板抬直了,漠然道:“你怕什么?”

    钟粟忙尴尬道:“国公虎威,小人诚惶诚恐。”

    应小棠放手拍在了他肩膀上,“我说他们要对阿士衡直接下毒手,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只当你是个心思沉稳之人,何以又是个慌慌张张之人?”

    此话一出,杜肥和李管家也只是看了钟粟一眼,他们知道当时情况,觉得应小棠可能想多了。

    身在最后的钟若辰骤然抬头,有些红肿的双眼中有异样神色,直盯盯看着自己父亲。

    心弦一颤的钟粟赶紧解释道:“国公此言诛心,小人万分惶恐!”说罢就要跪拜。

    应小棠却捏紧了他肩膀,没让他跪下去,捏的钟粟呲牙咧嘴,真的被捏痛了。

    “没事就好,但愿不是见风使舵!”

    应小棠放开了他,又拍了拍他肩膀,这才漠然转身而去,一伙人马也迅速跟着离开了。

    钟粟两腿吓的发软,不过还是不敢失礼,强打精神领着一大家子乖乖跟上去送别。

    待应小棠一伙人彻底消失了,门口一家子才如释重负。

    文简慧这时才扯住了丈夫的胳膊,惊慌不已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说些要死要活的话,士衡怎么了?”

    文若未也是一脸的想知道。

    钟粟一把甩开了妻子胳膊,回头之际,无意中和大女儿目光对上了。

    从大女儿的眼神中看出了某种审视的意味,他目光一闪避开,怒道:“还嫌不够乱吗?都回去,都给我老老实实在内宅呆着!杜肥,让人看着她们,没有我的话,不许她们离开后院。”先一步拾阶而上进了大门。

    绕过影壁,回到正院,忽见远处空中升起了一道红线,红线渐渐散开成红粉雾状,钟粟目光微动,口中轻轻吁出一口气来。

    “老李,老杜,怎么了,士衡究竟怎么了?”

    后面的文简慧又缠上了杜肥和李管家哀求询问。

    那两位也为难,这种事让这种妇道人家掺和进来,未必是好事……

    摇晃的马车内,高则玉已经在车内换上了一身浅绯色的五品官袍。

    马车又被拦停了,一番问答,有设卡的守军要求检查车内。

    外面随行阻拦:“大胆,没看见吗?这是刑部司员外郎的座驾,岂容你们随意检查?”

    外面争执起来,高则玉淡淡出声道:“既是军务,不得妨碍,让他们查吧!”

    他既然发话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帘子掀开了,左右有军士伸头往里瞅了瞅。

    围着的军士又检查了车下,还将车体敲了敲听声。

    确认没有隐藏什么后,才将一行放过。

    又通过一道关卡,车内的高则玉嘴角浮出一抹笑意,发现还是上头有先见之明,竟事先料到了对方可能会狗急跳墙直接出动人马在京城四处设卡拦截,故而让他亲自来护送。

    这已经是开始设卡后他经过的第二道关卡。

    在马车的后面,有十二名随行衙役,已经穿上了衙役衣裳的庾庆就在其中,且已简单易容。

    被连查两次,搞的他也忍不住紧张。

    好在关卡并未为难朝廷的公干人员,一看都是公家的人,也就随便从他们跟前来回打量一趟就放过了,重点检查的反而是高则玉坐的那辆马车。

    走过了这道关卡没多久,便看到了城门,道路直通城外。

    一行未直接出城,而是拐进了城门附近、城墙跟前的一处仓库里。

    人员入内便放了休息,车内拨开窗帘的高则玉对庾庆挥手示意了一下。

    庾庆立刻过来,钻进了车内。

    高则玉道:“城门那边有我们的人,等我去沟通后,确认没问题了,你再看我手势出城。”

    庾庆当即拱手:“谢高大人。”

    “唉!”高则玉叹了声,“在院子里等着,看我在城墙上的手势,让你出城,你就立刻离开。出了城就立刻远走高飞,待事态平顺了再说吧。”

    “是。”庾庆很听话的样子应下。

    高则玉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自己先走一步。

    他下了马车,直接出了仓库,脚下不停,又直接出了仓库院门,只带了一名心腹吏员,直奔城门。

    随后出来的庾庆溜达在院子,不一会儿看到了高则玉从城门边拐楼梯上城楼的身影,只见他和城楼上等候的一名黑脸守将碰面在了一起。

    撇开心腹手下,高则玉和那守将站在墙垛前,问:“朝廷抓捕的旨意出了没?”

    守将道:“出了,已经到了,现在正在严查出城人员。”

    “好!”高则玉笑了,朝城下院子里的庾庆抬了抬下巴,低声道:“就那个,人已经到了,待会儿你可要安排好了。”

    守将:“你放心,我特意把当值的换成了我心腹弟兄,可顺利将其放出城去。”

    高则玉抓了他手腕,“好,只待其一出城,便立下杀手,切不可失手!”

    院子里看着他的庾庆一愣,神情渐僵,目光紧盯上了二人的嘴唇动静。

    守将冷笑,“放心,只要他一脚迈出城门,便是畏罪潜逃!我在城上高声呼喊抓逃,便是动手信号,备好的弓箭手立刻现身射杀,当场就能将他射成刺猬!外面我还布置了一队人手潜伏在路上,以防万一,他跑不掉的,必死无疑!”

    高则玉捋须,低声道:“只要事成,就是功劳一件。只要他死了,坐实了逃逸的罪名,钟家协助逃犯的罪名就跑不掉,上面的意思是,回头会让你我去钟府主持抄家!”

    守将歪嘴一乐,懂了,有大油水给他们。

    他立刻朝一旁招手,招来一人,指着仓库里的庾庆,与之耳语了几句,后者连连点头,随后下了城楼。

    稍等,那人又从城门出来,朝城楼上的守将点头。

    守将当即对高则玉道:“好了,可以了。”

第一二九章 毫不手软

    一切妥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高则玉笑了,当即看向了下方院子里的庾庆,向其打出了手势,示意可以出来,示意都沟通好了,示意可以出城了。

    那手势却令庾庆后脊背发凉,一颗心如坠冰谷,哇凉哇凉。

    也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若不是自己修炼的观字诀看人嘴唇动静便能推断出是在说什么,只怕今天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算是彻头彻尾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感觉。

    就在刚刚之前,他还把人当做救命恩人,心里还真是发自肺腑的感谢,人家说什么他都乖乖照做。

    瞬间一股恨意生,胸膛内涌起无尽的愤怒。

    他看了看四周,默想了一下仓库里的情形,脑子里迅速做出了反应,也抬起了手,朝一墙之隔、一条道路相隔的城墙上的高则玉招手。

    高则玉招手让他出城。

    他招手让高则玉过来。

    城墙上,并排而立的两人一愣,守将问:“怎么回事?他在搞什么?”

    高则玉也愣住了,又再次朝庾庆招手,再次示意庾庆快走。

    庾庆心中冷笑,他倒要看看谁熬的住,他就不信这狗官能不过来,继续招手。

    果然,高则玉扫了眼浩大京城,有点急了,对守将道:“也不知他怎么了,可能是有什么要交代,我去看看。”

    守将沉声道:“你快点,我们时间不多,老家伙的人马一到,就麻烦了。”

    “知道知道。”高则玉转身就走,拎了官袍下摆快速下了城墙台阶,那名随行吏员也跟上了。

    两人一前一后快速回到了仓库院子里,再次与庾庆碰面了。

    高则玉沉着一张脸埋怨,“你怎么回事?让你快走,你还磨蹭什么,还想等着朝廷人马来抓你吗?”

    庾庆:“大人,我刚想到一个重大秘密。大人如此厚待于我,士衡无以为报,想到此去怕是再难回京,遂决定将此秘密告知大人。”

    “……”高则玉意外,脸上不满顿消,反有些好奇道:“是何秘密?”

    庾庆看了看四周,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仓库里说话。

    高则玉看了眼城墙上,给了个暂缓的手势,随后便跟庾庆进了仓库。

    仓库里那些坐在麻袋上的衙役还在,正在闲聊之类的,高则玉看了看,似乎还不如外面院子里说话方便。

    庾庆却再次毕恭毕敬地伸手去请,指向了仓库内部角落里隔出来的一个单间,平常应该是给库管休息的地方。

    对比起来,在这里确实是比较适合私下谈话的地方,高则玉没多想,立刻快步走去,且走的还比较快,因为时间不多,要抓紧。

    走近了一看,推开门里面无人,入眼便是一张办事的桌子,桌上还摆着签筒之类的,装着一筒劳力用来计工的签筹。

    后面隔了个帘子,庾庆走去拨开帘子一看,发现后面是一张用来休息的床。

    确定了屋里没人,庾庆才松开帘子回头,见到那吏员也跟进来了,当即伸手示意,“这个秘密只能告知大人一人,劳烦回避一下。”

    秘密自然不能让过多人知道,高则玉也回头挥了挥手示意。

    那吏员只好出去了,过去关门的庾庆还示意他站远点,一副怕他偷听的样子。

    那吏员撇了撇嘴,也无奈,只好再走远了些。

    庾庆这才关门回头走去。

    高则玉道:“是何秘密快说吧,时间来不及了,你还…你想干什么?”话锋突然一变,高大人的嗓音都变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庾庆的行为有些异常,边朝他走来时边拔出了剑。

    然后就随手玩似的,剑锋漫不经心地随便架在了高大人的脖子上,问:“为何害我?”

    高则玉一脸牵强,“你在说什么?”

    庾庆重复了一段话,“只待其一出城,便立下杀手,切不可失手!”

    高则玉此时的表情才真正精彩了起来,有惊慌,有惊疑,一脸没想到的样子,没想到眼前这家伙隔那么远还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为何害我?”庾庆再问。

    高则玉反倒坦然了,“害你不是哪一个人的事,你若是连为何害你都不知道,问来又有何意义?

    事到如今,是我百密一疏,我认了,我束手就擒做你的人质,你应该能捡条命了。多余的你也不用问,我也不会说,到了我这个地步的人是不能乱说话的。”

    庾庆漠然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高则玉呵呵一笑,“能考上探花的人,不是蠢人,你也不敢杀我!你清楚的,我是朝廷五品命官,你杀了我,就算另一批人抢到了你,有这么多双眼睛看到,你在责难逃!”

    哪怕剑架在脖子上,他还是很轻松地摊了摊双手,“所以,我束手就擒做你的人质,你乖乖等另一帮人来把你带走就好,这是对你最有利的结果,傻子才想不开,你说呢?”

    庾庆手中剑下移,抵在了他的心窝部位。

    高则玉被顶的后退,退过了用来隔间的布幔,他才隐隐感觉到了些不对,沉声道:“你不要乱来!我不露面,你逃不出城。陛下已经下旨拿你,如今整个京城不管哪个派系的都在到处抓你,你是跑不掉的,唔…”

    他说话的声音在不动声色的越来越大,意图不动声色的向外面报信,然对面的人不傻。

    眼前剑光一闪,抵在胸口的剑锋突然刺在了他的口中。

    口中传来了剧痛,被一剑刺破了舌头,瞬间鲜血汩汩外涌。

    高则玉呜呜有声,口中含着剑锋说不清话,只能是一个劲地摆手示意庾庆不要乱来,这次真的是慌了,发现自己在官场呆久了,有点不习惯这种不按常理来的人。

    退到床沿撞了下腿,就在他跌坐后倒的瞬间,庾庆突然拔剑,另一手直接一把摁住了他的脸颊,当场将其摁翻在被褥上,人顺势而上,膝盖顶在其后背。

    脑袋闷在被子里的高大人“呜呜”求饶,双手拍打被褥,想求救。

    庾庆面无表情,一剑下去,从他脖子下面过,继而又一剑带血拔出。

    懒得啰嗦,直接抹了高大人的脖子。

    鲜血瞬间喷涌,侵染棉被。

    庾庆顺手扯了被子把他脑袋一闷,起身一脚踩着那裹住的脑袋,顺手又是一剑刺下,直接扎进了高大人的后背心窝。

    高大人的身子还在抽搐,庾庆已拔剑跳下榻,剑归鞘,快步到了大门口,开了门,朝闻声看来的那名吏员招手,“大人叫你。”

    吏员立刻快步而来。

    他一进门,庾庆关门,见他看来,庾庆指向布幔后面。

    吏员当即走去,掀开布幔一看,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心窝一凉,继而才有剧痛感传来,看到了自己胸口冒出的带血锋芒,想发声发现脖子已经被人掐死了。

    嘎嘣!庾庆直接捏碎了他的喉咙,将人送飞到榻上陪了高大人,自己长剑归鞘又转身掀开了布幔,开了门,朝外面的衙役招手喊道:“再来个人。”

    那十一名歇着闲聊的衙役当即争抢似的,纷纷跑来,最后见有跑的快的,其他稍慢的只好作罢,眼睁睁看着同僚进去了。

    不过门关了没一会儿,又开了,庾庆又在哪喊,“高大人让再来个人。”

    一伙人又抢着跑来,抢了先的导致余者愤愤不平。

    好在高大人的需求比较大,过会儿又招呼一个。

    衙役们都很配合,能被高大人招呼,似乎都很欣喜的样子。

    一个接一个,很快,十一个衙役都进了房间。

    最后一个走到门口往里一看,扭头就想跑,是被人一把扯进去的。

    最后一个衙役消失在房间里时,门没关,一股血腥味散出。

    血太多,流淌到了门口,被门槛挡住了才没有流出。

    庾庆迈过门槛走出,关了门,大步向仓库外走去。

    高则玉不是说这么多双眼睛看到,杀了他高大人,他庾庆也在责难逃吗?

    于是庾庆采取了最简单的笨办法,把这些蛇鼠一窝的东西全给杀了灭口!

    瞬间便是十几条人命,你死我活的口子上,毫不犹豫,毫不手软!

    不过比起他的太师叔,比起当年把追杀阿节璋一家的一百多号人全部屠了个干净还是差了点。

    临近库门时,他解下了腰间剑鞘,扔在了门下,剑也竖靠在了门上。

    庾庆空了双手,大步到了院子里。

    城上守将见他露面了,看了看浩大京城,有点焦急,担心另一波人随时会到,就差挥手催庾庆快走了。

    然庾庆又招手了,朝守将招手,示意他过来,还指了指仓库里面,一副高大人找的样子。

    守将在墙垛上捶了一拳,不知高则玉搞什么鬼,难道不知道时间很紧吗?

    也不知是什么事情能让高则玉进了仓库能不出来。

    他相信高则玉不可能不知轻重,也就是说,仓库里有什么事情比眼前的事情还重要。

    他当即快步下了台阶,几乎是跑下了城墙,他倒要看看高则玉在搞什么。

    就隔了城墙脚下一条道的距离。

    走不了几脚路就到了,跟庾庆照面时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毕竟是四科满分的会元,还是探花郎。

    庾庆见他没带人来,反倒觉得省事了,挥手里面请。

    不用他请,守将也是大步直闯,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进了仓库四处看,没看到人。

    尾随而入的庾庆顺手拿了靠在门上的剑。

    怕对方实力过高,省去了拔剑动静。

    随其后顺手轻飘飘把剑就架在了守将的脖子上,一副送上门来的样子。

第一三零章 少一人

    脖子一凉,守将略偏头一瞅,大惊,已被剑锋架的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谓毫无防范,没想到会遇上这一出。

    庾庆以剑将其逼到了门侧,不然容易被外面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看到。

    随后直接上手,运功力透甲胄,迅速连点其穴道。

    之后再上手把脉,确认将其给制住了后,才回头捡起了剑鞘收剑。

    被制住的守将再次打量仓库,还是不见其他人影,顿沉声问道:“高大人呢?”

    走到他跟前的庾庆淡然道:“关起来了。”继而推了他一个踉跄。

    被逼前行的守将咬牙道:“你想干什么?”

    庾庆推着他走,“高大人说我跑不掉,老子想试试!”

    守将哼道:“他说的没错,你跑不掉的。”

    “这满城的人都想抓我,我不跑都不行。”庾庆压根不信什么这个派系那个派系,他以阿节璋的谨慎为鉴,不会把自己的性命轻易交到别人手上。

    将守将直接推到了高则玉的那辆马车旁,他突然唰一声拔剑,挥手将剑掷出,继而手腕一旋,隔空一抓,剑又嗖一声飞回,握剑归鞘,一气呵成。

    御剑!守将瞳孔骤缩,从手法上看出了这不是一般的隔空摄物,顿感上面提供的情况似乎有误。

    上面提醒了这边小心,说根据临时掌握的一些情况,这个阿士衡可能有上武境界的修为,让这边做好充分准备,以免有失。

    露了一手的庾庆警告他,“你送我出城,送不出去就陪我一起死!”

    继而走到一旁扯来一根吊货的麻绳,掀起了守将的甲胄下摆,将麻绳一头绑在了他的腰上,然后逼他坐上了车辕,绳子另一头扔进了车厢内。

    守将明白了,这位要逼自己当车夫亲自驾车送他出城,当即沉声道:“没用的,朝廷搞这么大阵势,就算出了城,你也跑不掉的。”

    唰!噗…

    守将一声痛苦闷哼,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去。

    庾庆直接拔剑捅进了他的后腰,然后拔剑,从边上划了块麻袋,又掀起了守将的甲胄,用麻袋堵在了他后腰伤口上,边帮忙止血边说道:“不要啰嗦,我再说一次,若不能把我送出城,你陪我一起死!”

    脸上肌肉疼的直哆嗦的守将闭嘴了,没想到这位探花郎竟如此的心狠手辣。

    庾庆转身拎了几只大麻袋扔车辕上,压住了守将身后的麻绳,免得轻易被人看到守将被绑着,还叠了两袋遮挡在守将后腰的伤口,“你腰受伤了,可以靠靠背。”

    之后解开了马车缰绳,跳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子往里面一钻,扯了扯麻绳,接着帘子后面伸出一支剑在守将头盔上当当敲了敲,“我默数五十个数,马车若还不能出城,我先杀你,走吧!”

    守将脸色因伤痛而惨白,咬了咬牙,拿了车鞭,挥动一甩,马车当即骨碌碌开动。

    车出仓库,上了街道拐弯,直奔城门口。

    城门口守卫见是他,而且还是他驾车,都有些意外。

    守将挥鞭驱车不停,同时喝道:“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

    其麾下不敢阻拦,连同进出城的百姓都被紧急拉到了一边。

    有其部从喊道:“大人,你这是去哪?”

    守将不说,背对着车门一个劲地对麾下人马使眼色,撇嘴示意后面,同时不时喊着让开。

    马车顺利出城了,顺利穿过了大批人马封锁的城门,城墙上的弓箭手没接到动手信号也没有出现。

    但是城门口的人看到了守将的示意,察觉到了不对,碰面之后迅速采取了动作。

    没一会儿,城内便有十余骑隆隆追来,开始不远不近地跟着。

    庾庆挑开车后小窗口的帘子往后看了眼,又以剑拨开前面门帘,看了看仍在驾车的守将,重点观察前方地形,同时质问道:“后面的人是你招来的,你敢耍花样?”

    驾车的守将忙道:“没有耍花样,那都是我的亲随人马,见到我出城,肯定要追来的。”

    心想,若没人盯着,万一被你杀了怎么办?

    庾庆一剑划断了帘子,让视野更宽阔,迎风而来的帘子到了他手上,他直接挖了两个洞,往脑袋上一罩,脖子上收腰一系,就把脑袋全包裹住了,只留了两个眼睛,喝道:“快点!”

    守将回头看了眼,有点无语,头回见到这样蒙面的,挥鞭加快车速之余,喊道:“何时放我?”

    奔跑的马车越发颠簸了起来。

    庾庆:“等你的人不追了再说。你城外不是还埋伏了人马对付我吗?”

    姓高的混账,竟把这事也交代了?

    守将心里咒骂一声,回道:“阻击你的人就埋伏在城外不远,就一小队暗伏着,防备你从几个方向逃跑。

    也不可能布置的太远,范围大了容易被你钻空子走脱,一时间也不好调集太多信得过且不会走漏风声的人手干这种事,毕竟军方大多都是那边的人。早就过了,前面进山的口子就过了埋伏点。”

    庾庆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紧盯前方地形。

    途中来往路人见到这马车里外人物的搭配都感到有些奇怪,引的路人回头率颇高。

    眼看前方山路要拐弯,庾庆迅速回头挑开窗口小帘子看了眼后面的情形,又回头盯着前面,开始将外面车辕上的麻袋一只只往车里拎。

    守将回头,意识到了点不对,当即严厉警告道:“你别乱来!”

    噗!庾庆又在他后腰捅了一剑,“驾好你的车!”

    守将痛的呲牙咧嘴。

    马车在山路上刚一拐弯,庾庆便拽住了麻绳,看到有路人,暂缓,待与路人错身而过,他挥臂猛拽麻绳。

    守将直接倒飞了进来,手中拽脱的缰绳几乎将马匹拽停,其人在空中已是脸色大变,意识到了什么,张口大呼,“救…”

    庾庆一把搂住,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向旁一扭,挥剑一拉,抹断了他的脖子,热血顿喷了一壁。

    倒地的守将捂住脖子抽搐。

    闪身而出的庾庆挥剑在马臀划过一剑,马匹吃痛嘶鸣,顿时全速狂奔。

    庾庆一个闪身没入了一侧山林中,迅速隐伏不动。

    不一会儿,十数骑隆隆驰骋而过后,他才迅速起身,快速蹿入了山林深处,然后不要命地紧急逃窜,往山高林密的妖界方向急逃……

    城门口,已有十几骑赶到,几乎在庾庆一行刚离开没一会儿就到了,几乎是前后脚。

    十几人跳下马,城上城下的跑,到处问情况,查找高则玉在哪。

    有人看到高则玉去了仓库那边,指点着说明了一下。

    立刻有数人快跑进了仓库,最终找到了高则玉,在仓库的一间房内。

    城门口很快热闹了起来,也被紧急封锁了。

    玄国公车驾到了,并没有晚太久,因为是紧急赶来的。

    暗中保护庾庆的人手也跟随而来。

    应小棠在钟府一露面,暗中保护庾庆的人也看到了信号,立刻现身与之联系。

    暗中保护庾庆的人发现了庾庆在隆园坵换车,暗中跟回了钟府,却没发现庾庆易容换了衙役的衣裳跟了高则玉走。

    也是没办法,隆园坵可以混进去,钟府是私宅,又有不少护卫,所以有些情况无法掌握。

    应小棠也能理解,没怪他们,对手这般处心积虑设局不就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好把‘阿士衡’给悄悄拐走么?

    途中一确定高则玉去向,再一估算时间,应小棠虽依然催促快马加鞭赶来,但心其实已经凉了,估摸着‘阿士衡’已经没救了。

    应小棠是带着悲愤之情赶来的。

    当年的阿节璋被人搞没了已是一败,如今阿节璋的儿子一进京,凭着绝对优越的成绩考上了一甲,结果又被人搞没了,父子两个被人接连拿来开刀,这不是故意打这边脸吗?

    不论旧情,只问一句,但凡站在对方对立面的就是如此下场,以后谁不掂量后果?

    仕途上的人,往往都看不清真相的,都习惯看所谓的风向。

    然而眼前的情形却令应小棠和裴青城大感意外。

    两人已被带到了那间血流一地的房间,十三具刑部人员的尸体,或堆或散的。

    他们要找的高则玉也在其中,唯独不见阿士衡的尸体。

    这一行有多少人,沿途关卡算的清清楚楚,少了一人。

    看着高则玉那瞪大了双眼的尸体,应小棠等人很无语。

    从那房间出来,应小棠问;“阿士衡去哪了?”

    先到的部从道:“不知道。其他人根本不知道阿士衡来了,知道的基本都死在了这里,城上准备的一些弓箭手也只知可能有逃犯要逃,做好了听令行事的射杀准备,也不知逃犯是谁。守将李旗倒是从这驾驶了一辆马车出城,车里不知拉了什么人,其麾下也有一批人跟着追去了。属下也命一队人马去追了!”

    “车里拉的难道是阿士衡?”裴青城意外,再回头看向散发血腥味的房间,“里面的人不会是阿士衡杀的吧,他能有这胆子?不动声色杀十几人得多大本事?”

    应小棠忍不住瞥他一眼,是不是阿士衡杀的,不敢肯定,若是说阿士衡没这胆子,他这个看过许沸供述的人是不赞同的。

    前者道:“目前看来,根据目击者的说法,就是来过这里的守将李旗和失踪的阿士衡,两人动手的可能性最大。”

    “谁能证明失踪的衙役是阿士衡?”应小棠反问一句,随后对身边人低声道:“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立刻派一部人马去钟府守着,防止有人强取口供,该交代的要跟钟府的相关人员交代清楚,话不能乱说!”

第一三一章 献宝

    裴青城深以为然地颔首,阿士衡已经是令皇帝震怒,若再让对手坐实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那就真的彻底没了活路。

    对手自己是不能说自己知道阿士衡假扮衙役跟了高则玉走的,但对手知道突破点在哪,知道钟府是知情的,一定会去撬开钟府的嘴。

    “是!”

    立刻有人领命,紧急赶赴钟府。

    而应小棠等人则徘徊在了城门口一带,为两件事费解。

    首先是阿士衡有没有在守将李旗驾离的那辆马车上。

    其次是仓库里的人究竟是不是阿士衡杀的。

    很快,有军中老手勘察了现场来报,“国公,里面十三具尸体皆死于剑伤,应该是死于同一人之手,凶手的剑上应该有未磨平的豁口。”

    应小棠与裴青城相视一眼,若真是阿士衡干的,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不动声色的杀了这么多人?还能挟持守将李旗送其出城?

    介于这些,应小棠等人有理由怀疑可能还有人介入了此事,不知对阿士衡来说是敌还是友。

    没多久,城外轻骑飞驰来到,急报:“国公,守将李旗驾驭的马车已拦下。李旗被人割颈,死于车内,不见凶手踪迹。有理由相信,凶手杀了李旗后,令马匹受惊继续前行以障眼,凶手本人则在半路逃逸。李旗部从已在沿途可疑之地检迹,以确定凶手逃向。”

    又杀一个?

    刚杀一个五品文官,又杀一个六品武将?

    应小棠和裴青城目光又碰了碰,两人感觉这事越闹越大了,发现凶手有点疯。

    两人深知,哪怕是对手,也没有干出在京城内直接刺杀阿士衡的事来,也是要想办法在阿士衡头上按上罪名,要借由名目而杀才行,哪能这样肆无忌惮。

    没等太久,挟持李旗出城的马车又回来了,也拉回了李旗的尸体。

    军中老手检验过后,在应小棠这边低声道:“凶手应该是同一人。”

    现在也不好大声说话,已经有不少朝廷官员赶来了。

    黑着一张脸的刑部尚书,更是亲自带着一群刑部人马亲自到场勘验。

    紫袍级别的朝廷大员来了好几个。

    这不是小事,朝廷五品、六品官员就这样被人谋杀了,还死了一堆衙役,这是公然挑衅锦国朝廷,触及了权力结构阶层的利益,也就是犯了这些人的众怒。

    这些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为了避免哪一天同样的事情落在自己头上,必然是要出重手震慑的。

    总之,此风绝不可长!

    “驾!”

    刑部一群快马隆隆疾驰出城。

    刑部尚书一声令下,刑部最精锐的,也可以说是整个锦国最精锐的检迹、追踪高手成批出动,俨然是要全力追查凶手逃向。

    这种类型的力量,不是哪个江湖势力能比的,全面而专业。

    应小棠绷着一张脸冷眼旁观,亦不好说什么。

    他刚刚曾好心建议,派军方的人马去协助缉拿,貌似悚然一惊的对方竟直接强势拒绝了。

    对方就差说出军方的人不可靠……

    钟府院外,前后门守了约上百人手。

    正是玄国公派来的人,私下也提醒了钟粟这边,切不可承认高则玉带走了阿士衡,把情况也跟这边讲了。

    获悉有人直接把高则玉给杀了,钟粟也是心惊肉跳不已,自然是保证绝不会张口。

    然而外面传来的一阵嘈杂令他梦碎,令他领会到了什么叫做现实很残酷。

    跑到门口看动静的李管家那叫一个心惊肉跳,禁卫军!

    上千人马直接将钟府给围了,这上千人马身穿的皆是暗红色甲胄,这是直属于皇帝的禁卫军!

    只有皇帝才能调动的禁卫军直接把钟府给围了,李管家如何能不心惊。

    玄国公派来的人马倒也刚烈,硬堵着门口,不让禁卫军进!

    “怎么,想公然抗旨吗?”

    与之对峙的禁卫军两边分开,走出了一名上了年纪的宦官,直接对堵在门口的人马亮出了一支金批令箭。

    堵门的人马一惊,纷纷单膝而跪。

    宦官朗声道:“陛下有旨,钟府涉嫌包庇要犯,即刻查封,钟府上下一干人等全部收押,交由刑部严审,有阻挠者可先斩后奏!”

    门后的李管家闻言大惊,赶紧跑回府内报信。

    传旨完毕的宦官面对一群下跪人员喝道:“还不让路!”

    堵门人马立刻起身,快速让到了两边。

    没办法的,城门一带行凶的凶手有点闹出格了,犯了众怒,相关权力阶层迅速动作了起来,惊动了皇帝直接调动禁卫军插手,不是他们能阻挡的。

    宦官由此大摇大摆而入,挟势而来,趾高气昂。

    这破门而入的场面,惊的钟府亭台水榭间的下人们鸡飞狗跳。

    闯入的禁卫军已经是直接开始抓人了,不管什么身份,一律先扣下再说。

    “唉!”

    内宅的钟粟闻报仰天而叹,怕什么来什么,还真的来了。

    他转身朝向了一处阁楼,扬手打出了手势。

    很快,砰一声炸响。

    咻!一道白天看不清的烟花冲天而起,拖着一道红线直冲苍穹。

    李管家和杜肥皆错愕看去,连他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京城之内,有一座清幽山林,入山则幽,山上楼阁栋栋添锦绣,山外便是世间繁华。

    此乃京城数得上的好地方,本是皇家私产园林,后被皇帝另做了它用,也变成了另一个声名显赫之地,司南府!

    司南府外不远处的街道上,瘸子老吴一直在盯着钟府方向,一直在眼巴巴等着。

    眼看时间都快傍晚了,突见远处空中隐隐有什么升空,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他揉了揉眼,再细看,见到有红雾散开,亦大惊,立马转身朝司南府正门而去。

    一瘸一拐地紧急跑去,他知道的,一旦钟员外动用了‘赶着见’,那就说明情况危急。

    司南府门口是有守卫的,守着外围的也正是禁卫军人马。

    瘸子老吴还没接近,便被门口守卫指着,示意不要靠近。

    瘸子老吴怎么可能不靠近,赶紧上前拱手道:“劳烦通报地母娘娘一声,小人要向娘娘献宝!”

    随便来个人就要向地母通报,那不是玩笑么,这和皇宫门口随便来个人就让向皇帝通报有什么区别。

    再看老吴的穿着,分明就是个下人。

    当场就被守卫推飞了出去,一个屁墩摔倒在地翻了几个圈。

    守卫喝斥,“此地不是你胡闹之地,再不滚,小心你狗命!”

    瘸子老吴撑地爬起,手腕上传来剧痛,立感手腕起码是扭了,他回头看了眼空中隐隐散尽的红雾,再看看进不去的司南府大门,顿时心急如焚,奋力爬了起来,朝着山上引吭高喊:“小云图,小人有重宝小云图要献给娘娘,小人要献小云图给娘娘……”

    竟敢在此大喊大叫,简直是活腻了,上去两名守卫就是拳打脚踢。

    “小云图,小人要献宝,小云图,小人要献宝……”

    被打的口鼻冒血在地翻滚的瘸子老吴依然是拼了命的嘶声呐喊。

    “住手!”

    有门口进出的司南府人员突然停步大喊,快步过去推开了殴打的守卫,蹲地问:“你说什么图?”

    瘸子老吴年纪不小,哪经得住这样的殴打,肋骨已被踢断了几根,胳膊也被踢断了一只,牙齿也打落了好几枚,口鼻鲜血汪汪,一只眼睛转眼便肿的只剩了一条缝。

    然闻听问话,急剧喘息的他,还是奋力断断续续大声道:“小云图,小人献给地母娘娘的是小云图!”

    门口守卫不懂小云图是什么东西,这司南府人员却是一听就懂,吃惊不小,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吴的穿着,不知这寻常百姓何以知道‘小云图’这种东西,忙问:“图在哪里?”

    瘸子老吴躺在地上努力喘气,泄了一口气,竟有点说不出话了。

    那司南府人员当即将他扶坐起,一掌扶在他后背,运功注入内力,帮其梳理气息。

    老吴当即喘出一口气,“宝图只献给娘娘,不见娘娘则宁死不给!”

    那司南府人员沉声道:“你要明白,这世间自以为是或脑子想不通的人很多,若谁想见娘娘,只需编造个理由出来,娘娘就要会见的话,那成了什么?”

    “小人明白。”瘸子老吴用力点头,探手摸上了自己另一只已不能动弹的手,握住了一根食指,突然一下‘咔嚓’响,竟当着对方的面当场掰断了一根食指,整个人疼的直哆嗦,口角血水混着口水一起挂丝而落,哆嗦着回话,“若有虚言,命若此指!”

    刚才殴打他的守卫震惊,面面相觑。

    那司南府人员亦动容不已,当即将人横抱了起来,飞奔上山……

    此时的钟府,已被肃清。

    不管是主人,还是下人,都全部给集中在了前院,连同护卫一起,上百号人全部跪在了地上,被围了一圈的禁卫军看押着。

    钟粟面色惨然。

    文简慧抽泣,不知好好的一个家何以会突然落到如此田地。

    跪在一起的两姐妹神色各异,文若未咬着嘴唇左看看右看看,钟若辰面无表情。

    钟府下人则是一个个战战兢兢。

第一三二章 摸骨

    在他们跪着的对面,摆着一张椅子,那宦官就在那坐着,笑眯眯看着一群跪在自己跟前的人。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等了好一阵,天将暮色,负责搜查的将领才过来拱手禀报道:“公公,已经彻底搜查过了,人应该全部在这里。”

    宦官嗯了声,盯着钟粟笑道:“钟员外,还不肯说是在向谁通风报信吗?”

    那根特制烟花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他想看不到都难,他不认为是放着玩的,大白天放烟花不是有病吗?

    然而钟粟就是不承认,只说是放着玩的,哪怕是现在也还是这样回道:“公公,确实是无心放的。”

    “好!”宦官颔首,笑道:“现在不说,那就到了刑部再说吧,那边的刑房内有的是东西教你怎么说话。”继而双手一撑扶手站起,“时候不早了,走吧,把人移交刑部,这里的东西全部清点封存!”

    话刚落,外面又传来一阵嘈杂,他立刻偏头看去,喝斥道:“外面吵闹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很快,有一名小将跑来禀报,“公公,司南府的人来了,竟要强闯进来!”

    闻听此言,跪于地上的钟粟知道瘸子老吴做到了,真正是大大松了口气,他正忧虑家中女眷如何能遭受的住刑具。

    “司南府的人?”宦官一愣,不解道:“司南府的人插手这事作甚?这事可不寻常,是陛下亲自下令严办的,去告诉他们,不得冒失!”

    外面突然安静了,又令这边众人意外了一下。

    紧接着有哈哈笑声传来,“唐公公言重了,无须搞那么紧张。”

    围住这边的禁卫军人群分开,走来了一群灰衣人,一看穿着就知道是司南府的人。

    为首的正是执掌司南府后司的楚天鉴,额头在晚霞中有点反光的感觉。

    宦官当即哎哟一声,笑脸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楚先生法驾亲临。”上前迎,还拱了拱手,不过也还是就事论事,“楚先生,您这样硬闯,真的是不合适,我知道您上回来过钟府,还和那个探花郎灯下夜谈过,然这次的事是陛下亲自下旨严办的,甚至发出了金批令箭,我也不好给面子…”

    楚天鉴微笑,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也不啰嗦,只是侧身让开了而已,旁站后,且微微躬身。

    只见后方有几名灰衣人拱卫着一名清清瘦瘦负手踱步而来的美男子,一身清淡色彩的素衣,整个人透着淡淡清雅。

    说是男子,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女人。

    白净,清瘦,一头干干净净的清爽乌丝盘在头顶别了支男式发簪。

    面容清丽,一双丹凤眼绽露冷芒,横眉冷眼之际有一股发自骨子里的睥睨,是那种千秋万载皆过眼云烟的高冷韵味。

    那胸庭的饱满,还有耳垂上明显的洞眼,无不说明这个男人打扮的人是个表面年纪差不多四五十岁的好看女人。

    可以看出,人家也并没有非要扮成男人,只是稍作掩饰,不想公然露相而已。

    宦官抬眼一看,见到踱步而来的这个女人,嘴巴一哦,满脸的难以置信,甚至有震惊感,不知道区区一个钟府怎就惊动了这位法驾亲临,咽了下口水,惶恐着就要拜见。

    楚天鉴却伸手拦了他一下,并竖一指在唇边。

    宦官瞬间会意,来者不想当众宣扬身份,他也乖乖束手站在了一旁。

    不少人暗暗揣摩来者身份,包括钟粟在内。

    只要认识楚天鉴的,但凡有点脑子的,看楚天鉴的态度便足以惊疑这女人的身份。

    现场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落针可闻,包括钟府外面都变得安安静静。

    女扮男装者,站定在了一群下跪者的面前,明眸目光冷冷扫视跪在前排的钟粟等人。

    一旁有两名灰衣人抬来了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的正是瘸子老吴,手包扎过,伤势处理过,一只眼睛还是肿的睁不开,身上不少血迹。

    但钟府还是有不少人认出了是府里的瘸子老吴,见老吴如此出场,都很惊讶。

    椅子放在了钟粟的面前,瘸子老吴负伤起不来,开口道:“员外,小的幸不辱命!”

    少了牙齿,说话走风。

    钟粟一看老吴的残样,就知道老吴这回为了请来救兵肯定是遭了大罪的,他连连点头,为之泪洒,此情此景竟令他难以发声。

    女扮男装者偏头看了眼楚天鉴。

    楚天鉴会意,立刻对那宦官道:“有清净点的说话地方吗?”

    宦官忙道:“有,内宅有。”快步上前领路,没了趾高气昂的气势,瞬间又成了干惯了这事的人模样。

    女扮男装者无视了众人,负手而去。

    楚天鉴挥手示意人把瘸子老吴抬了跟去,又道:“不相干的留这,钟家人免跪,都起来吧,过来答话。”

    钟粟欠了欠身,爬了起来,腿跪的有些发麻,但还是扶起了身边哽咽的夫人,再唤上两个女儿。

    一家四口也跟了去。

    内宅正厅外面,一群灰衣人将此快速搜查了一遍,然后散于四周警戒。

    女扮男装者也没有进屋坐,或者说是不屑,往院子中间一站而已。

    面对规规矩矩站一排的人,女扮男装者终于出声了,盯着钟粟问:“你就是钟粟?”

    声音清脆,却冷冷清清,似没什么感情。

    “是!”钟粟紧张而小心应话。

    女扮男装者瞥了眼椅子上坐的瘸子老吴,又盯着钟粟问:“他说是你要献宝,是否属实?”

    钟粟躬身,“属实。”

    女扮男装者问:“东西在哪?”

    她正是为了宝图而来,听说钟府这边形势较乱,两派势力在此交锋,怕有人顺手牵羊弄走了宝图,因而亲自前来,否则寻常人想见她一面都难。

    献宝?乖乖旁站的那宦官愣了一下。

    别说他,红着眼眶的文简慧和文若未也同样愣愣看向钟粟,二人皆不知情。

    唯独钟若辰依旧是面无表情,似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然钟粟却连忙对她道:“若辰,还不去把你藏好的东西给取来?”

    众人目光立刻集中在了钟若辰身上。

    钟若辰从容欠身一礼,然后转身便走。

    女扮男装者偏头示意,楚天鉴立刻亲自带了两人跟去。

    东西就在钟府内,也不远,没多久便取回来了。

    钟若辰手上捧着折好的字画,走到了女扮男装者的跟前,弯腰,双手奉上。

    本来装画的金属圆筒上有字纹,弃用了。

    女扮男装者伸手去拿之际,目光忽偏离了钟若辰手上捧着的画,反而定格在了钟若辰捧画的纤纤柔荑上,去拿画的手指竟顺势撩开了钟若辰的一只袖子,顺手捏住了钟若辰的手腕骨。

    捏的钟若辰脸上闪过痛苦神色后,女扮男装者略轻轻“咦”了声,眼中闪过异彩,另一手迅速拿走了字画,又将钟若辰手背翻转过来,观其手形,捏其手骨。

    她放开钟若辰的手后,又顺手捏住了钟若辰的肩膀,不断捏其两边肩骨,似在查探什么。

    若不是看出了动手的是个女人,只怕都要认为是在非礼钟若辰。

    摸骨?楚天鉴神色中略有惊疑感。

    钟粟夫妇亦惊疑不定,不知这女人究竟在干什么。

    文若未紧绷着嘴唇,眼中有悲愤,她看出了姐姐被捏的很疼,在强忍着不吭声。

    她也在强忍着,知道钟家倒霉了,知道形势比人强,不敢吭声,否则依她的性格早就为姐姐出头了。

    直到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女人捏上了姐姐的颈骨,眼看着姐姐的额头疼出了冷汗,而偌大个钟家竟无一人为姐姐声张,悲愤之下性格使然,终于忍不住了,喝了声,“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欺负我姐姐!”

    此话一出,女扮男装者意外看来,没想到一个凡夫俗子的丫头竟敢这样跟她说话,观文若未气鼓鼓的样子,她大概读懂了些什么,向来冷漠的面容略有异动,嘴角竟闪过一丝稍瞬即逝的莞尔。

    钟粟却是吓得不轻,脸都吓白了,当即喝斥小女儿,“闭嘴,休得无礼!”

    司南府一干人都冷眼盯向了气鼓鼓的文若未。

    女扮男装者没理会什么,放开了钟若辰,上下打量了一下,问道:“你就是那个被什么探花郎抛弃的未婚妻?”

    被人戳中痛处,钟若辰银牙咬唇,微微点头。

    女扮男装者颇为不屑道:“是他有眼无珠罢了,这种男人不要也罢,你当自行努力,将来定让他高不可攀!”

    钟若辰不置可否,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合适,欠了欠身退下。

    女扮男装者这才抖开了手中字画查看,结果发现竟是一幅一分为二的字画,作画人的工笔普通,画的意境也不怎么样,甚至没有题款,唯独纸张上显得比较特殊,也能看出确实是有年份的东西。

    她略皱眉头,盯着钟粟问:“何以见得这是‘小云图’?”

    钟粟欠身道:“小人原也不知,是阿士衡离去时告知的,说是他父亲阿节璋于十八年前在‘冠风扬古墓’里找到的,让小人若遇麻烦可献宝给娘娘以图自保。”

    一听‘冠风扬古墓’,女扮男装者和楚天鉴皆惊讶和动容。

    两人对那时的事情很清楚,司南府为那座古墓搞的损兵折将,最终发现扑了个空,并未找到传说中的‘小云图’,竟落在了阿士衡父亲的手中不成?

第一三三章 力保

    其他不懂情的人则听了个满头雾水。

    女扮男装者,“信口之言,让人如何相信是真?”

    钟粟道:“小人自己可以作证。十八年前开挖‘冠风扬古墓’时,小人也在现场。”

    此话又令众人讶异,楚天鉴忍不住问道:“当年你也在现场?”

    钟粟:“是。小人那时还没发家,组了一群民夫跟着虞部做工,钻深山老林讨点辛苦钱,十八年前那次就曾被虞部调去挖那座古墓。进入古墓后的情形至今想起依然是毛骨悚然,内有邪祟作乱,死伤无数,我拼了命的逃,见洞就钻,我自己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

    逃出后不久,我见到了身上有伤的虞部郎中阿节璋,他手上拿着一幅字画,当时我并不知是怎么回事,他把字画塞给了我,让我即刻离开回京,说回头会去京城找我。小人当时不过一民夫领队,哪敢不从,自是领命仓惶回京。

    后来,阿节璋果然如约找来,拿到画后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突然提出要和我结儿女亲家,为两个小娃娃定亲。小人是高攀,欣喜若狂,自然是答应了下来。不过阿节璋有条件,就是要将此事保密,两家的关系,包括有关字画的一切,统统要求保密。

    亲事定下来不久,阿节璋就暗中对我进行了扶持,我的生意这才慢慢做大了。后来阿节璋被罢官,他被逐出京城前,又找到了我,将那幅字画给一裁两半,双方各留一半,当做了定亲信物,说将来让阿士衡凭半幅画登门当作迎娶我女儿的聘礼。

    他说的一切,我无不从命,也不敢问为什么,问过他也不告诉我,问了也是白问。那次一别后,就再也没有和阿节璋见过面,这些年只零星接到过一些书信,信上也不肯透露任何信息,我连他在哪都不知道,想回信都没办法回。

    直到今年会试之前,我都不知道阿节璋的儿子要来赴京赶考,是阿士衡突然暴露出来让我们知道了,我们这才把他从列州会馆接了过来,开始安排他的起居生活与婚事,准备兑现婚约把女儿嫁给他。

    我们也没想到阿节璋居然能把儿子给培养的如此之优秀,四科满分的会元百年难得一见,更兼轻松登上一甲。

    一切本该好好的,阖府上下也正欢喜着,之前也没看出他有什么不正常,谁知他入职没几天,居然就搞出了这样的事。今天匆忙归来告别时,刑部司高则玉高大人突然跑来,说阿士衡把事情搞大了,说朝廷要杀阿士衡。

    高大人因和我的私交,愿意帮忙送阿士衡离开。

    离开前,获悉自己连累了我们,阿士衡与我私下一谈,告知了这幅画的秘密,说一旦真的被连累,就让我把这幅画献给司南府,献宝自保。他交代完这些后,就跟高大人去了。”

    整个经过讲到这里就结束了。

    等于是把应小棠那边派来的人的叮嘱全然不顾了,还是说出了阿士衡被高则玉带走的事。

    不说没办法圆场。

    事到如今,对钟粟来说,谁的叮嘱他都不会管。

    不管是谁,对他恨也好,怨也罢,你应小棠那边既然保不住我,那我就要自保,拼尽全力也要保住家小。

    此时他只想护住自己的妻女!

    不到最后关头,他也不想交出这幅画的,直到禁卫军破门而入,他便知道不交是不行了,必须要自保了,家里这三个女人皮娇肉嫩,哪经得住牢房的非人酷刑。

    事实上,在庾庆逃离之前,他就跟庾庆说了,一旦发生不测,事是你惹出来的,责任是要往你身上推的。

    庾庆当时也答应了配合的。

    而这也是庾庆敢无牵无挂对高则玉等朝廷命官痛下杀手的原因,钟家已预备了自保手段,并不怕被连累,他大可以我行我素。

    对这些个说法,钟若辰依然是面无表情。

    文简慧则很惊讶,她当初只感觉那定亲不简单,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文若未哦着一张嘴,听呆了,如同听了一场天书一般。

    宫里的那宦官满眼讶异,眼睛眨了又眨,显然没想到这里会冒出陛下最关心的事情,也终于明白了那位女先生为何会法驾亲临。

    楚天鉴看向那女扮男装者,沉声道:“也就是说,小云图确实在冠风扬的墓里,十八年前的那场行动也确实找到了小云图,是阿节璋监守自盗,误了我们十八年,此獠实在是可恶!”

    女扮男装者看了看手中的图,真假一时间不好绝对断定,不过钟粟既然敢以十八年前见证人的身份亲自作保,这是把身家性命都搭了进来的,想必不会有假。

    她慢慢将图卷好,纳进了袖子里,目光又盯向了钟若辰,“四科满分的会元确实值得骄傲,我也许没办法让你成为四科满分的会元与那家伙媲美,但可以让你在另一途拔尖,让你在另一途傲视群伦,让你在另一途成为一个他不可企及的存在。丫头,成就一个最好的自己,成为一个让他仰慕的存在,让他追悔莫及,才是对他今日行为最好的回答。怎样,想不想跟我走?”

    此话一出,楚天鉴有种意料之中的神色反应。

    钟若辰沉吟不语,亦惊疑,不敢确定对方的意思。

    不见答复,女扮男装者又看向了文若未,“喂,那个草包…不用东张西望,说你呢。”

    文若未闻言正左看右看,听闻后话,与对方目光对上了,顿时愣住,‘草包’竟是喊我的样子?

    她一个姑娘家还是头回被人喊‘草包’,对于这个称呼她内心表示抗拒和不接受,脸上表情也摆明了不满意。

    女扮男装者道:“想不想学上一点保护你姐姐的本事?”

    楚天鉴眼中再次闪过意外神色,一个摸骨,一声‘草包’,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两姐妹是因祸得福对了这位的眼了……

    天黑了。

    皇宫外,停着一辆马车,站着一个人。

    应小棠孤零零站在宫门前。

    他屡次传话求见皇帝,然而皇帝就是不见,宫门紧闭,就是不为他开。

    宫外守将亦过来好言劝了几次,也未能劝退。

    这位老将军摆明了,皇帝若一直不见,他就一直在这里站下去。

    他知道阿节璋的儿子这次是真的危险了,锦国相关的上上下下的权力阶层快速联袂而动,恐怖的朝廷力量正式运作了起来,为了抓一个人,一大片人手和高手如一张大网般洒了出去。

    摆明了就算是大海捞针,也要把阿士衡给捞出来!

    根据他掌握的情况,朝廷这边已经正式传书附近的妖界,请求妖界那边协助抓捕,这是要让阿士衡无处可逃。

    他有时候真不知阿士衡是傻呀,还是真不知朝廷力量的恐怖,真以为朝廷逃犯是那么容易逃掉的不成?

    他想干预,想暗中帮一把。

    然而皇帝直接出手把他给摁住了。

    皇帝甚至出动了禁卫军直接去抓钟府的人。

    皇帝这次彻底偏向了另一边,摁住了他,让另一边全力施展。

    如今甚至连宫门都不让他进了,连面都不跟他见,俨然是不抓到阿士衡绝不罢休的态势!

    他仰望星晨,恍然如梦,不知今夕何夕。

    灯火阑珊的广场外跑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御史中丞裴青城。

    他一路跑到了应小棠身边,喘着粗气道:“国公,钟府的禁卫军撤了。”

    应小棠面色凝重,沉吟道:“就怕钟家经不住刑部的酷刑会招供,好在目前还没人亲眼见到人是谁杀的。”他以为钟家人已经被抓走了。

    裴青城摆手,“不是,国公,禁卫军没抓人,地母亲自去了钟府,保了钟府上下平安,禁卫军一个人都没有抓就撤了。”

    “……”应小棠骤然转身,瞪眼道:“姓裴的,说梦话呢?那娘们怎么可能去钟府保人。”

    裴青城摊了两手,哭笑不得道:“我之前也不信,想尽了办法核实,结果事实确实如此。保的还不止钟家,好像已经让楚天鉴向宫里和那帮人递出了话,阿士衡的事就此作罢,让就此过去,让那边罢手放阿士衡一马。”

    “还有这样的怪事?”

    “是啊,简直匪夷所思,具体真相现在一时间不明,我还在让人打探。”

    “那娘们想干什么,能有这好心?”

    梅府。

    几树暗香下的石径上,梅桑海负手来回走动不停,眉头紧皱,令眉心那道刻痕越发深刻。

    好一阵后,管家孔慎步履匆匆而到,“老爷,打探到了。”

    梅桑海沉声道:“怎么回事?”

    孔慎叹道:“据说是阿士衡的那个未婚妻在地母跟前为阿士衡求了情。”

    梅桑海似乎不信,“一个黄毛丫头,能说动地母?”

    孔慎苦笑:“老爷,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想不到的是,地母莫名其妙的就看上了钟家的两个女儿,收了那两个丫头做亲传弟子,已经有人在向司南府发帖贺喜了,这钟府…还真是一步登天了!”

    “……”梅桑海当场傻眼,最终仰天一声幽叹,“看来这人呐,真的是有命的,有人忙碌一生无所获,有人躺着都能因祸得福,这样都不能置那小子于死地,哪还有什么公平道理可言。”

第一三四章 宁死不屈

    感慨至此忽又“咦”了声,摇头道:“不对,是地母先去了钟府,后才收二女为徒的,先后顺序是这样的没错吧?”

    孔慎点头,“没错。”

    梅桑海立问:“地母如此尊贵脱俗之人,怎会随意降临区区一个商贾人家,这其中定有什么原因。”

    孔慎:“老爷,打听了,特意找了相关知情者过问,连主持抄家的唐公公都问了,但凡知情的一个个都讳莫如深,明显都已经被封口了,好心的提示,不要多问,否则是给自己惹麻烦。”

    “不要多问,会惹麻烦?”梅桑海嘀咕自语,眉头紧皱,陷入了深沉思索中。

    孔慎继续道:“地母一发话,这边出手的态势立刻就变了,各种查证的真相立马就浮出来了,证明了阿士衡并非摔冠而去,官帽是挽留之下不小心失手滚落在了台阶下,御史台那边有好多的目击者都能作证。

    也没有任何人听到阿士衡辞官时有过任何怨言,更没有任何目击者能证明是阿士衡杀了人,刑部甚至还有好多人跳出来说阿士衡不可能做到这些,表示凶手肯定不是阿士衡、肯定另有其人,总之就是在为收手快速准备台阶下。”

    “哼!”梅桑海一副见怪不怪的冷笑,不过还是再次仰天一声幽叹,“唉!”

    孔慎知其在惋惜,这边一直在暗中盯着阿士衡,好不容易捕捉到了动手的机会,也是这边迅速在暗中推波助澜的,以为阿家的事终于能彻底结束了,谁知却是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收了尾,白费了心机,如何能不惋惜。

    良久后,梅桑海自嘲一笑,“送份贺帖跟贺礼去司南府,贺喜地母娘娘收得高徒吧!”说罢甩袖而去,意兴阑珊。

    ……

    当空星月,满山清辉,薄雾袅袅,山如龙脊。

    深山老林中,一群身穿干练劲装的朝廷检迹、追缉高手凑在一起,打着火把围在一张地图前。

    一冷面汉子指着地图道:“终于合拢了,好小子,终于把他给围住了。”

    一面颊凹进去的汉子叹道:“这家伙,天还没暗时,我们还能一路紧咬其行迹,还能判定其去向横插拦截,待这天色将暗起了薄雾后,便滑的像条泥鳅。胆子也忒大了,我们后续人手补充上来了,那么多人拉网搜捕,他竟还敢从我们中间见缝插针,竟敢逆向穿插回去,要不是这次调来的人手足够多,反复反扑、反复围追堵截,还真就差点被他给溜了。”

    “还好方头用计,让他一头扎进了口袋里,这回应该再也跑不了了吧。”

    “确实,还是头回遇上这么滑溜的人。”

    “不得不说,能在这片深山老林和我们这么多抓了半辈子人的人绕上个半夜,也确实是有本事,这能耐我算是服了。”

    “探花郎嘛,四科满分的会元,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头脑肯定非同寻常,脑子肯定好用,我今天也算是见识了。”

    “是啊,怪可惜的,这么个人才怎么就想不通辞官了呢,明明有大好的前程,完全没道理的,我到现在都不信高大人和那群伙计是他杀的。”

    “我之前也不相信,不过…这么多人被他搞来搞去绕了这么半夜后,我反倒有些相信了。话说,一个书生,有这本事,且如此沉着冷静,你们不感觉像是那种惯犯吗?这种人,悄无声息杀了高大人和那群伙计恐怕也是有可能的。”

    闻听此言,聚在一起谈论的几人默了默,皆微微颔首,有了相似的认可度。

    “怎么办吧,现在收网吗?”

    “再等等,那位探花郎太滑溜了,大家被他折腾的累了半天,好不容易要收场,千万不能在临门一脚时出意外又让他跑了。这再让他跑了,他吃了这次的亏,长了教训,凭他的反应和头脑,想再把他装进网里几乎不可能,再想抓到他就难了。

    倘若这么多人,这么大的阵势都抓不住他一个人,都还能让他跑了,那咱们这脸还有朝廷那张脸也没处放了,咱们这几个统络具体抓捕的人等着回去受刺激吧。

    网口先不要有松动,就这样围死了不要动,等其他人手集中过来了,再放人进去合围,外面的口子决不能松懈,决不能给他任何可趁之机。”

    “没错,半晚上都折腾过来了,不在乎再等这点时间。这探花郎确实太滑了,还是稳妥点好。”

    众人嗯声赞同。

    很快,后面来了一片火光,几只火把护着一名身穿深绯四品官袍的人,在崎岖不平的山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

    围着商议的几人立刻站起,一同拱手行礼,“乔大人。”

    来者跺了跺脚上的泥,竟忍不住骂了脏话,“妈的,老子大半辈子干的这行,之前以为离京城不远,人马快速扑来了,以为很快就能结束,谁能想居然折腾到了后半夜,还真是活见鬼了。

    这位探花郎读书有点读歪了心眼,书本里还教人怎么钻山的吗?得了,等收吧收吧出了山回到京,估计天也亮了。那个,谁给个准话,听说已经围住了,确定吗?”

    面颊凹进去的汉子道:“大人,确定了,这次应该是围住了,应该是跑不掉了,我觉得现在还不宜动手,等撒开的人手再来一些,网口不松的进去抓,比较稳妥点。”

    那位乔大人摆手道:“不妄动是好的,人困着别动,别把人给误伤了,上面刚才传了话来,说已经撤销了对这位探花郎的抓捕,说高则玉不是他杀的。”

    “啊,闹了半天又撤销了,这拿我们玩呢?”

    “不是他杀的谁杀的,抓到了真凶不成?”

    “我哪知道,上面怎么说,咱们怎么办就好。”

    “不是,如果没有抓到真凶,那这位探花郎便依然是嫌疑最大的,起码也得把这位探花郎先给抓住了再说吧。审讯过后确定了是误会,再放也不迟嘛,我们保证不冤枉他就是了。”

    “就是,他不做贼心虚跑什么啊,没事干嘛把我们溜来溜去的。”

    “老乔,我说,都是一个坑里爬过的,你不能升了官就跟我们打官腔吧?”

    “哎哟喂,你们都是刑部的精锐,都是刑部的爷,你们都是我祖宗好不好,我哪敢跟你们摆架子。”

    “那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呀,要么抓,不抓就走人,把人困着不动是什么意思,拉我们弟兄陪你山里看星星呢?”

    “具体怎么回事我目前还真不知道,上面传讯来就是这么说的,说会有人来跟我们对接此事。”

    一片薄雾笼罩的山涧深处,山里钻来钻去,早已不成人样的庾庆小心翼翼靠近山涧边缘观察了一阵,察觉到前方也还是有一群人封锁着,又不得不缩了回去。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好像被困死在了这山涧里。

    但他依然是不甘心,依然是不断地四面八方到处寻找突破口。

    他觉得,合围的人肯定是要有动作的,只要有动作就会可能有破绽,就有可能被他钻空子。

    然而围住他的人没有给他可趁之机,就是死死围着不动。

    这让他暗暗着急,这不会是要拖到天亮吧,真要是天亮了,雾散了,他想逃都难了。

    突然,四周出现了大片的光亮。

    庾庆迅速四顾,只见四周的朦胧雾气中似乎出现了许多的火把。

    火光成圈,然后又从四面八方倾泻进许多条的火龙,火龙没有直接插进包围圈,而是如漩涡般绕着圈的朝中间卷动。

    “……”庾庆无语,不断转身观察四周。

    很快,一群人举着数不清的火把将他团团围困在了中间。

    唰!他骤然拔剑在手,准备拼死一战。

    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既然左右都难逃一死,他不愿受辱而死。

    自己好歹是一派掌门,死的有个人样也不算给玲珑观弟子丢脸,至少躲在玲珑观的三位逃犯师兄没资格笑他。

    他只是有些不甘,三位师兄都能从朝廷的追捕下逃脱,他这个掌门居然没能跳掉?

    心中最后的哀怨是留给小师叔的。

    他一直觉得小师叔是玲珑观最有本事的,对小师叔的话一贯也比较信服。

    小师叔教他辞官跑人。

    他深以为然,于是照做了。

    妈的,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自己可能是玲珑观有史以来最短命的掌门吧。

    也不知自己口袋里辛辛苦苦赚来的一堆银票最后要便宜哪个王八蛋…

    忽有几道人影横空飞来,四个灰衣人抬着一张椅子飞来,用木棍和椅子临时拼凑的抬轿,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

    简易抬轿落在了庾庆跟前,四名灰衣人随后退开了,并示意靠的太近的人一起后退。

    椅子上的女人站了起来,看看四周大批人马围困的情形,又怔怔看着庾庆一身狼狈不堪的样子。

    无法想象那个跨马游街让无数人仰慕的举世无双的才子,竟会落到这般举世皆敌的境地。

    瞬间落泪,抬袖抹着眼泪哽咽,“姐夫,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庾庆微笑,这个女人他在钟府是见过的,当时是丫鬟打扮。

    听说钟家长女文静,次女调皮,他当时就猜到了这位是钟粟的女儿文若未。

    如今听到称呼,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当然,此时也有点疑惑,问:“你怎么来了?”

    文若未抽泣道:“走,姐夫,回去吧。”

    “回去?”庾庆笑了,原来是来劝降的,看了看四周的火光,呵呵道:“回去个屁,几千人抓老子一个,老子不服!想抓活的,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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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642/ 第一时间欣赏半仙最新章节! 作者:跃千愁所写的《半仙》为转载作品,半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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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介绍:
深山有道观,香火早凋零。
鄙人不才,年方十九,打小就是一名道士,上有师兄十数位,下惟余最小,俗称关门弟子。师门太穷,师兄们难耐清苦,幸掌门师尊豁达,任由众师兄散伙而去。
后有三位师兄迷途知返,年纪颇大,皆有四五十。
蒙师尊垂青,逝前传掌门之位于小道,然无论年岁或资历皆不能服众,三位师兄不服。师门不幸,小道不是软柿子,绝不退让,与之内讧。
山下村中,有新举人,乃小道发小,师尊逝前亦有交代,护送其进京赶考。义不容辞,且容小道人间走一遭,回来再与众师兄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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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628634(普通群)半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半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半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