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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林春     晋颜血txt下载     晋颜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八五章 活到老,干到老

    把选拨的范围限定为了秩两百石之内,再没人反对了,因为拿不出理由反对,而且杨彦是强势君主,如果仅仅是为了反对去反对,很容易触怒杨彦,下场会非常凄惨。

    不过崔访仍是问道:“敢问大王,考核以何为科目?”

    杨彦道:“自然是以民间日常教授的科目为主,如算术、初级几何、帐目原理、自然,及论语、孟子中的部分内容,考题由我亲自出。“

    算术是加减乘除四则运算,与一些小学水平的实际应用题,不包括涵数的概念,初级几何就是初中几何,多为面积和角度计算,不包括解析几何,帐目原理可以看作会计学基础,加考珠算,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自然。

    自然包含了部分天文地理,简单的物理化学,以及气象知识与很多现代耳熟能详的生活常识,如杠杠原理,棉衣中加绵絮为何会防寒,马为何站着睡觉,为何兔子不吃窝边草,等等诸如此类,多数取材于《十万个为什么》,也算是通俗易懂。

    崔访没有再说话,只拱了拱手,现出了就知如此的神色。

    杨彦微微一笑,又道:“诸公也不必担心,孟子云: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国之如此,家门何尝不是?诸公可观今日江东高门,王彭之、羊卉、蔡系之流,出身不可谓不高,却有几个可堪大任?长期安逸舒适的日子,只会使子孙后代日渐消沉,冢中枯骨荫得了一时,又能荫得了几世?

    有竞争,才会有追赶的动力嘛,求人不如求己,诸公说可是?“

    郗鉴拱手道:”大王言之甚是,想我等虽比不得江东高门,却也是诗书传家,何惧他一区区寒门庶子,诸公得给家中子侄提个醒了,好好考,考出气势,莫要有辱家门,让其输的心服口服。“

    ”那是那是!“

    群臣纷纷附合。

    想想也是,自家再不济,再落魄,也是从小读书识字,那些平民才读了多久的书?这就是先发优势,赢了,连大王都无话可说。

    待得殿中渐渐安静,杨彦才道:“最后一事,恐怕与在坐的诸公都相关,众所周知,晋室是平流进取,以致公卿,虽是高门大族皆可任三公九卿,却毫无章法,凭借的是背后的门阀势力,与个人才华并无多大关系。

    孤只举一人为例,阮孚!

    此人出身陈留尉氏,乃阮咸之子,名列江左八达,以饮酒好屐闻名,当然,孤并不是贬低他,毕竟人各有志,有些嗜好实属寻常,可此人本末倒置,时常喝的大醉仃伶,不务正业。

    琅邪王裒曾为车骑将军,镇广陵,高选纲佐,以孚为长史,元帝谓曰:“卿既统军府,郊垒多事,宜节饮也。

    孚对:陛下不以臣不才,委之以戎旅之重,臣僶勉从事,不敢有言者,窃以今王莅镇,威风赫然,皇泽遐被,贼寇敛迹,氛昆既澄,日月自朗,臣亦何可爵火不息?正应端拱啸咏,以乐当年耳。

    随即便纵情狂饮,烂醉如泥。

    就是这样一个人,从黄门侍郎、散骑常侍,转太子中庶子、左卫率,领屯骑校尉,及晋主绍即位,迁侍中,试问阮孚于国有何功绩?

    《汉书.朱云传》有云: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说的正是阮孚这类人,故为杜绝此类尸位餐素之辈,孤有个想法,将来朝庭中枢,以出则为将,入则为相为标准选拨人材,凡刺史与太守可连任两届,每届五年,至迟十年之后,入朝庭任职。“

    ”妙!“

    崔访大声赞道:”十年历练,朽木亦可雕琢,有地方施政经验,进中枢理当得心应手,此举大善!“

    ”是啊,十年之后,我等亦可荣休喽!“

    又有人在下面啼咕,明显阴阳怪气,毕竟那个时代,还没有给别人挪位子的说法,一般是活到老,干到老,发挥出最后一丝余热,不到咽气不放手。

    杨彦不以为忤,回头笑道:“诸公想荣养,怕还得再等个几年,将来凡三公九卿,各部主官亦以十年为限,若是身体尚可,可于届满之后入元老院,专责立法、预算,国家重大政策的制定和修改,与皇帝同享国祚,朝庭向皇帝与元老院负责,至元老任届期满,于五都之一颐养天年,不得告老还乡,灵枢可回!“

    轰的一声,阶下炸开了锅!

    这真是活到老,干到老啊!

    有老谋深算的,立能看出,这是以立法的形式把共天下作为国策固定下来,不象晋室,虽是共天下,可那是一笔糊涂帐,皇帝强则君权强,皇帝弱则相权强,呈此消彼涨之势,朝庭的动荡由此而生。

    典型的例子是武帝崩,惠帝继,因惠帝是傻子,权臣、诸王肆无忌惮,局面最终演化为了八王之乱,江山半倾,民生涂炭。

    这是个悲剧,在座的都有切肤之痛,谁都不想经历第二遍,但每一个人也不愿意皇权一家独大,皇帝乾纲独断是士人的噩梦,因为他们是国家的董事,也有发言权的。

    更何况皇帝当着当着,到老来就昏庸了,比如汉武帝,是少年英明,老来昏庸的典型。

    如今杨彦把问题摆到台面上,权力分配,蛋糕如何切,先坐下来谈,虽然只是提出了个总纲,细则并未拟定,可是不着急,有了大的方向,总能达成一致。

    这其实也是杨彦深思熟悉的结果,作为一个现代人,在本质上是向往民主政治的,不管民主的效率如何低,存在怎样的弊端,至少给人说话的机会。

    当然了,在古代套用现代民主,那是自寻死路,因此他向权贵开放一定的民主权限,通过国考与步步晋升制度,维持必要的阶层流动。

    再退一步说,当时的政治形态本就是共天下,杨彦所为,无非是把共天下具体化,形象化,以条款约束,同时也变相的取消了官员终生制。

    众人都沉浸于美好的预期当中,甚至有大呼,大王英明,却忽略了杨彦的一个小小附带条件,致仕官员不得返乡,只能在五都终老。

    根据自宋朝以来的地方志记载,超过半数的致仕官员返乡,非但不能为地方上提供助翼,反会成为祸害地方的毒瘤,为祸一方,而且致仕的级别越高,为祸就越大。

    这其实不难理解,官员虽然致了仕,但在朝仍有影响力,弟子门生遍布,关系盘根错节,其子弟家仆作奸犯科,地方官员不敢处置,甚至有强势的老官员,倚老卖老,指手划脚,干涉地方上的政务,因此杨彦釜底抽薪,简单而又粗暴的把离退休老干部全部留在京城,一个都不许走。

    这样做,还会有两大好处。

    首先是随着致仕官员的数量越来越多,京城必物价高企,房价高涨,生活成本剧增,那时可没有退休金,花的都是自家的钱,排场要不要?面子要不要?人情往来你好意思少给?这都是不蜚的负担,久而久之,会如软刀子般,消磨豪门巨室的实力。

    其次,致仕官员也是各家的家主族长,被变相的软禁在京,与家族主体长期分割,对家族的发展也是有一定影响的。

    “今日到此为止,诸公请回罢!”

    杨彦挥了挥手,转身而去。

    “恭送大王!”

    群臣纷纷施礼,待杨彦离去,又开始热烈的议论起来。

    而建康,陶侃眉头紧锁。

    自打向世人宣告,复迎司马绍为主之后,陶侃压力奇大,不仅仅皇太后郑阿春与小皇帝司马昱视之如仇寇,各路朝臣也多方施压,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本以为,打出司马绍的旗号,总有些人会跟在后头摇旗呐喊,可现实竟如此残酷,司马绍一夜之间,就成了昨日黄花,他则骑虎难下。

    前一阵子有司马绍遇刺的消息,让他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做好了嫁祸给王敦的准备,但紧接着,司马绍又被杨彦劫走这让人讷闷,猜不透杨彦的用意,毕竟对杨彦来说,袖手旁观,坐看江东乱斗才最为合适啊。

第五八六章 对症下药

    “报丞相,明国全权授命特史张访求见。”

    陶侃父子正猜测着各种可能性的时候,一名亲随入屋禀报。

    “哦?”

    父子俩相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眉头一皱,但陶侃还是道:“快请!”随即出门迎接。

    张访阔步走来,拱手笑道:“恭喜陶公,贺喜陶公啊!”

    “哦?何喜之有?”

    陶侃不解道。

    张访笑而不语。

    “张将军请屋里说话。”

    陶瞻连忙伸手,把张访迎了进去。

    有婢女奉上清茶,张访说着不痛不痒的客套话,让父子俩心头的疑窦越来越盛,终于,陶瞻忍不住道:“张将军,不知家君喜从何来?”

    张访笑道:“瞧我,光顾着东拉西扯,差点忘记了大王的交待,大王言,陶公心系旧主,忠贞可嘉,而我家大王素来钦佩陶公,欲全陶公忠义之名,令人从浔阳救出浔阳王,送来陶公处,这岂非天降之喜?今浔阳王一家已在途中,怕是再有个三五日,便可于江乘渡江了。”

    “什么?”

    哪怕陶侃城府再深,都是大惊失色!

    天地良心,这哪里是喜事,分明是晴空霹雳啊!

    陶侃虽打着司马绍的旗号,却从未想过复迎司马绍为帝,毕竟在建康,他只是个外来户,根基浅薄,他知道自己不是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候那套玩不转,司马绍对于他,是天大的麻烦。

    当时之所以敢于打出司马绍的旗号,是料定了王敦不会容许司马绍脱逃,甚至还会下毒手除去,却是没料到,杨彦会冒险救出司马绍,还给自己送了过来,这是唯恐自己过的太舒服,给自己找不自在啊!

    ‘竖子,毒辣!’

    陶侃瞬间想明了杨彦的用意,暗中大骂。

    陶瞻也是大怒,正要发作质问,陶侃已连打眼色制止,然后咬牙切齿道:“明王心意老夫受下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不日将亲往江乘,迎浔阳王渡江。”

    “陶公果是忠义!”

    张访仿佛没在意陶侃那满腔的怨恨,屈指称赞,便拱手告辞。

    “骂了隔壁的!”

    张访的背影刚一消失,陶瞻就再也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陶侃也是忍无可忍,一脚踹上花架,哗啦一声,连盆带罐一起摔了下来,满地都是泥土。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阿翁,再有几日浔阳王就该入京,群臣必鼎沸,我家如何是好?”

    陶瞻急声问道。

    是的,司马绍入京,不可能无声无息,陶侃要是奉迎的话,就是直接站在了满朝公卿的对立面上,连转圜的余地都没了,可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问题的关键在于司马绍是成年君主,是元帝合法传位,并非可以任意拿捏的软柿子,如今这位主归来,不吝于一场风暴,满朝公聊皆会关注,要想软禁他的难度很大,而陶侃的麾下由大大小小的兵头组成,并非铁板一块,司马绍可以利用皇帝的身份,采分化瓦解之策,逐步夺走兵权。

    陶侃的后背不禁渗出了层冷汗!

    见着父亲无言以对,陶瞻眼角一抹戾气横生,咬牙道:“阿翁,浔阳王若来,我家必难善了,儿愿遣出死士,趁其还未过江,先一步取其性命。”

    “不可!”

    陶侃连忙拦住:“浔阳王若死,我家必为千夫所指,况且杨彦之理该派出精兵守护浔阳王的安全,些许死士未必杀得了他,反致落人口实。“

    “诶!”

    陶瞻急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白折等死?”

    陶侃靠着墙,颓然坐下,内心满是悔意,也怪自己,态度太坚决了,早已放出话愿复迎司马绍为帝,以至于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走一步,看一步罢!”

    许久,陶侃无力的摆了摆手。

    ……

    按规划,王宫位于宫城以北,于晋宫的原址复建,晋宫则可前推至后汉的北宫,曹魏定都洛阳,有所扩建,待司马炎一统天下,更是大兴土木。

    史载司马炎有后宫佳丽上万,每一名佳丽,最少都得有两个婢女服侍,还得单门独院,光是安置诺多的美人儿,就得多少屋舍?

    根据考古研究,洛阳晋宫周长十四公里,而洛阳城在武帝太康年间达到极盛,占地达一百平方公里,是长安城的.6倍、隋唐长安的1.5倍,比君士坦丁堡大9倍,比巴格达大8.倍。

    不过明宫没有那么大,按徐龛作的规划,包含宫城在内,东西长1400米,南北宽660米,也是杨彦的要求不高,连同家人妻妾,宫女太监和女千牛卫,住个几百人足够了。

    到目前为止,整个宫室只完成了十分之一不到,好在杨彦家里人少,堪堪住下。

    当杨彦回到王宫的时候,天色已渐黑,女人们围着怜香和宋袆叽叽喳喳,怜香有孕在身,被嘘寒问暖,慧娘作为大妇,保持着必要的关心,而那微挺的小腹,简直是羡煞了兮香和菱香。

    宋袆则是遭遇让人同情,众女异口同声的讨伐着司马绍,看的出来,宋袆很温暖,也很感动。

    今晚的晚餐异常丰盛,足足四张几案拼在一起都摆的满满,杨彦作为一家之主,左边坐着慧娘,右边坐着巧娘,心里还是很满足的。

    每一个现代男人,都有着一个左拥右抱的梦想,而自己居然实现了,这万恶的旧社会啊,真好!

    饭后,兮香和菱香收拾着碗筷,巧娘准备了一番,服侍杨彦洗浴。

    巧娘芳龄十九,那清丽脱俗的瓜子脸,还残留着丝丝青涩,身材却已是含苞怒放之时,极为符合传统审美观,修长而又玲珑,肌肤白净细腻,小蛮腰堪盈一握。

    杨彦小腹中的邪火蓬的点燃,再也忍不住,要把巧娘抱入桶里。

    “郎君,不要!”

    巧娘连忙让了让。

    “呃?怎么了?是不是担心慧娘那里交不了公粮?你放心,我的子弹充足,这次我在洛阳会呆到秋季,我的任务是做一台勤勤恳恳的播种机,让你们每个人都怀上孤的龙种。”

    杨彦自夸般的笑道。

    巧娘微红着脸摇了摇头:“郎君,不是这样的,刚刚慧娘和妾说,让你今晚去宋娘子屋里,反正你已经回来了,又要呆这么久,不急这一晚两晚的。”

    “这……恐怕不合适吧?慧娘真这样想?”

    杨彦底气不是太足的问道。

    虽然他认为和妻妾的感情很好,是真心真情,却拗不过男人的劣根性啊,相对于他,宋袆的身体是新鲜的身体,有一种新鲜感。

    巧娘认真道:“这有何不合适,难道慧娘会和郎君客气?你又不是不知慧娘的为人。”

    杨彦悻悻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是……宋袆那里是不是操之过急了,我还想彼此间多作些了解呢。”

    “唉呀!”

    巧娘急道:“郎君,你的心意是好的,但是你真的了解宋娘子么?你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从襄阳过来,你一路都没碰她,她的心里忐忑着呢,以为你对她不感兴趣,再说宋娘子的年纪不小了,不趁着这几年得你爱宠,难道还要人老珠黄了再来讨好你?“

    ”该死!“

    杨彦醒悟过来。

    宋袆因其经历的坎坷,又是歌舞姬出身,缺乏安全感,不能以寻常女子视之,尊重与情感的交流没有安全感重要,自己把她弄到手,又不碰她,不患得患失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宋袆的年龄也不小了,难免会多想,自己是表错了情。

    对于宋袆,直接推倒才是对症下药。

    ”郎君明白了吧?“

    巧娘扑哧一笑:”还要有个事要和郎君说,崔玲和郗璇都不小了,郎君打算何时把人娶进门?“

    杨彦老老实实道:”由你和慧娘安排。“

    ”嗯~~“

    巧娘满意的点点头道:”那就让兰子姊姊去告之徐龛,由徐龛请出刁公,为郎君说媒。”

第五八七章 司马绍过江

    (谢谢好友A海阔天空和好友夜明的**~~)

    宋袆还没有名份,但已经享受妃嫔待遇了,拥有一间独门小院,屋子里的摆设都是新的,却偏偏给她一种陌生的感觉,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皎好的容颜,幽幽叹了口气。

    她原以为杨彦会为自己的美色和才艺吸引,宠幸自己,占有自己的身体,可是这么久过去,杨彦都没碰她,让她心中颇为不安。

    其实今天对她的打击挺大的,杨彦的妻妾不多,却个个年轻漂亮,有前朝皇后,有士家女郎,既便是身份稍低些的慧娘和巧娘,也各有气质,而同为歌舞姬出身的兮香和菱香,论起容貌还胜她一筹,她对自己没信心了,心里也很迷惘,漂泊了半辈子,何处才是自己的归宿呢?

    他……到底是怎样想的?

    “笃笃笃~~”

    正当她心乱如麻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谁呀?”

    宋袆提走裙角,拉开了门,却是惊呼一声,杨彦正站在门外。

    一头乌发披在背上,还湿潞潞的,浑身散发着一种沐浴过后的清新味道。

    “大……大王!”

    宋袆觉得自己的心肝儿都颤了起来。

    “进来再说。”

    杨彦很自然的搂住宋袆的小蛮腰,宋袆就觉浑身一僵,那温热的手掌,竟然让她口干舌燥,头脑晕迷迷的,连如何被搂进了屋都没在意,直到杨彦关了门,才小声问道:“大王不和王后在一起,来妾这作甚?”

    杨彦摆了摆手:“我不喜欢自家人叫我大王,叫杨郎,郎君都可以。”

    “郎君!”

    宋袆心里甜甜的,这显然是认可了自己,低声轻唤道。

    “嗯!”

    杨彦笑着点了点头。

    宋袆又轻问道:“郎君还没答妾呢。”

    杨彦微微一笑:“想你,就来了!”

    顿时,宋袆那敏感的心灵被猛的拨弄了下,不禁抬头望向杨彦,灵动的眼眸中,满是柔情。

    杨彦把宋袆抱入怀里,脸颊贴着那柔滑的俏面,柔声道:“袆娘子,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被你迷住了,我也不知是为何,只想拥有你,照料你,可以么?”

    “郎君!”

    宋袆何曾听过这般情话,心儿都要化了,颤抖着声音道:“妾残花败柳,年岁已高,何德何能,敢得大王宠爱?妾……不是在做梦吧?”

    杨彦贴着宋袆的脸摇了摇头:“袆娘子莫要轻贱自己,大争之世,随波浮沉,你一个弱女子如之奈何,你的过去不怨你,是命运对你不公,而你并未自暴自弃,反重情重义,始终怀有一颗仁爱之心,黄须儿不知珍惜倒是便宜了我,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不……不要,难看!“

    宋袆往后缩了缩。

    “不行!”

    杨彦斩钉截铁的拒绝,又不容分说的褪去宋袆肩头的衣物,那洁白的后背上,一道斜着的刀疤尤为触目。

    宋袆把面庞埋进杨彦怀里,娇躯微颤。

    “哎~~”

    杨彦一边抚摸着,一边叹道:“黄须儿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袆娘子,你为黄须儿挡了一刀,恩怨也就此了结,这道疤是个见证,从此之后,你不许再想他,心里只许有我一人,知道吗?“

    ”嗯!“

    宋袆猛抬起头来,泪水也是禁不住的沿着俏面缓缓滑落,只是杨彦看的清清楚楚,宋袆在笑,那笑容梨花带雨,灿烂而又美丽!

    ……

    当晚,杨彦留宿在了宋袆房中,别看宋袆柔柔弱弱的样子,却是百般奉迎,以自己的全副身心去迎合杨彦,床榻之间,春色无限好,只羡鸳鸯不羡仙!

    两个人竟折腾了一宿!

    到第二天清晨,杨彦起床练功,宋袆还缩在榻上沉沉睡着,那狂风暴雨后的风情,让杨彦忍不住在那光滑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才推门出去。

    当屋里重陷入黑暗的时候,宋袆突然睁开了眼睛,俏皮的眨了眨,似是回味,似是流连,嘴角也渐渐地绽放出了幸福的笑容,才翻了个身,抱着锦被,重新闭上了眸子。

    接下来的几日,杨彦践行承诺,勤勤恳恳的当起了播种机,把家里的女人挨个浇灌,同时托徐龛找到刁协,为他向郗璇和崔玲下聘。

    又在同一日,刚把兴冲冲的徐龛送走,慧娘便道:“孙氏一女子,操商贾之业,终日奔波,若是和大王全无关系倒也罢了,可天下人皆知孙娘子将为大王妾氏,长留于外,成何体统?大王虽纵容,妾可不能纵容,倘若大王不愿娶孙娘子过门,还请澄清此事,还孙娘子自由之身。“

    慧娘是王后,是家中的主母,杨彦必须尊重慧娘的意见,也向孙家下达了聘书。

    同样这一日,在明军的护持下,司马绍一家过了江,望着那江乘渡口,脚踏着江东的土地,司马绍百感交集,脸面隐有忐忑与恨意交织。

    兜了一圈,又回来了,却失去了宋袆,失去了男人的能力,还失去了皇位,他不知自己能否再回到苑中。

    “当初重耳、小白奔走天涯,终成大器,以大王之才具,自是不逊于此二人,此行凶险异常,若是大王无破釜沉舟之心,回头还来得及,想那明王自诩仁义,理该善待大王。”

    庾文君从旁劝道。

    “也罢,不成功,便成仁!”

    司马绍深吸了口气。

    渐渐地,远处约有近千兵卒行近,司马绍正了正衣冠,炯炯直视。

    不片刻,随着一声呼喝,这队军卒在百来丈处止步,一员老将与一员中年将领排众而出,躬身施礼:“臣陶侃,臣陶瞻参见浔阳王!”

    陶侃亲自来,司马绍还是挺舒心的,双手摆起,正待慰问两句,庾文君却是俏面一沉,厉喝道:“大胆,陛下在此,岂能以王礼见之?“

    ”这……“

    父子俩相视一眼。

    这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二人就怕司马绍摆出强硬姿态,结果真是如此,双双现出了为难之色。

    司马绍也醒悟过来,感激的看了眼庾文君,便挺起腰板,目中射出锐芒。

    庾文君又道:“陶公曾告天下,愿迎夫郎为帝,我夫妇闻之,欣喜流涕,陛下还曰:朝中果有忠义之士也,朕此生必不负陶公,明王也为陶公忠义所动,护送陛下过江与陶公汇合,而今见之,陶公不以皇帝礼见驾,莫非传言有误?

    倘若陶公无奉迎之意,我夫妇俩再不敢打扰,过江回明国终老便是。“

    凭着良心讲,陶侃举双手双脚欢迎司马绍打道回府,可是他能这样做么?时人重信义,真要做出这种事,他陶侃立将成为无信无义之辈,不仅数十年来建立起的名声毁于一旦,恐怕麾下诸将也会滋生不满,离心离德,渐渐分崩离析。

    但是以帝礼迎司马绍,将彻彻底底的与朝庭决裂,再无退路。

    都是一念之差啊!

    陶侃暗暗叹了口气,看了看陶瞻,目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之色。

    整件事的起因就是此孽子担心明军攻广陵,把杨彦推出来当盟主,结果广陵是保住了,却害了老子,被迫从广州来建康淌这混水,还越陷越深,终至不可自拨。

    再看看杨彦是怎么处理此事?

    人家甩手走人,不理不管。

    两相高下之别,已一览无余。

    “究竟是否要奉迎陛下,陶公一言可决!”

    庾文君冷声催促。

    陶侃从来没有陷入过如此困境当中,甚至他都有种拨刀杀人的冲动,可他知道这念头只能放心里想想,眼前的问题还是要解决。

    所谓两相其害取其轻,与朝庭的关系可以慢慢来,司马绍则是不能让其走掉。

    ‘也罢,将其请入石头城,严加看管便是!’

    陶侃把心一横,又给陶瞻再打了个眼色,便重新施礼。

    “臣陶侃、陶瞻参见陛下!”

    “哈哈哈哈~~”

    司马绍禁不住的仰天大笑,自被废以来,他来没有如此舒心过,这一声陛下,定下了与陶侃的君臣名份,也让他那积聚的郁气烟消云散,伸手道:“陶公与小陶将军请起!”

    “臣多谢陛下!”

    父子俩无奈施礼。

第五八八章 两难庾亮

    与司马绍的志得气昂不同,陶侃父子垂头丧气,庾文君看在眼里,暗暗点了点头,问道:“请问陶公,家兄可知陛下回京?”

    陶侃拱手道:“回皇后,陛下身份敏感,臣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故未声张。”

    庾文君道:“请陶公立刻遣人去往孤家,请家兄来江乘迎接陛下。”

    “这……”

    陶侃迟疑道:“陛下与皇后舟车劳顿,而江乘狭小,不足以奉驾,不如先向建康行去,再通知尊兄,于建康城外奉迎,岂不是两全其美?“

    庾文君摆摆手道:”陛下这一两年来,历尽苦楚,些许简慢不算什么,江乘既不足以奉迎,那就地扎营便是,陛下亦倦了,不宜赶路。“

    ”这……“

    陶侃现出了为难之色。

    本来局面就不受掌控,若再把庾亮招来,恐怕会横生节枝,他现在只想把司马绍迎进石头城。

    庾文君脸一沉道:”陶公是否另有要事?有事你且去,陛下不会怪罪,明日陛下自行回京。“

    ”那……臣去安排。“

    陶侃无可奈何,拱手应下,庾文君则手书一封,由陶侃安排的两名亲卫送往建康。

    全军就地扎营,无声无息,另有船只有条不紊的把明军将士渡来,码头上虽人头涌涌,却不见杂乱,陶侃不由暗自心惊,问道:“陛下,明军是否也往建康?”

    司马绍其实挺犹豫的,由明军护送他回建康,显然不妥当,可是他信不过陶侃啊,相对而言,他更加相信杨彦,哪怕杨彦的居心不难猜,无非是把自己送回来制造两皇相争的乱局。

    不过这也恰恰说明了杨彦没有杀他之心,这才是最重要的,明军让他感觉到了温暖和安全。

    这乍一听很不可思议,但是别忘了,是谁陪伴了司马绍的人生低潮时期?

    是明军!

    是谁将他从危难中拯救出来?

    也是明军!

    又是谁奔波千里保护他的安全?

    还是明军!

    在潜移默化中,司马绍竟对明军生出了好感,也时常叹息,自己为何就没有这样一支纪律严明的无敌铁军?

    当然了,司马绍不是没打过随行明军的主意,可当时人还是很有道德底限的,既然认了主,就轻易不会背叛,除非杨彦有重大失德之举,再从利益的角度考量,叛出如日中天的明国,去跟随一个前途难料的被废君王,可能么?因此略一试探,司马绍就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暗暗叹了口气之后,司马绍望向了明军将领季弘。

    季弘也是李矩的部下,与郭诵、段秀、李槐等人一同投了明军,不得不说,李矩军中的将才还是挺多的,只是他运气不好,占据洛阳,夹于石勒和刘曜之间,而广袤中原大地,诸候林立,没有他发展的空间,才造成了他将多兵寡的奇葩局面。

    最终便宜了杨彦。

    但是退一步看,正是因李矩长年作战,以弱拒强,才锻炼出了一批年青将领,郭诵、段秀等人身经百战,眼界、决断力,乃至兵法、个人武艺,都非寻常兵将能比,能在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的,都是皎皎者,因此到底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引领时代,很难说。

    这时,季弘便道:“我家大王差末将护送晋主回建康之后,暂归于王妃统辖,故末将的去留由王妃作主,末将并不知如何安排。”

    “嗯~~”

    司马绍现出了满意之色。

    在建康扑朔迷离的局面下,他需要一支军队守护自己的安全,而明军,就是他的定海神针,是他敢于单刀会陶侃的底气。

    司马绍好歹当过几年太子辅政,又当了一年皇帝,对权力场上的勾当是明白的,真要是无兵无卒的来见陶侃,搞不好就被软禁了。

    陶侃则眉心微拧。

    季弘虽说的很客气,却很明显,这支军队来了就不会走,加上原有的驻军,明军在建康竟有了近三万之众,敌国在自家都城驻军,搁哪朝哪代都没法想象,形同于明国把一把尖刀顶在了晋室的腰眼上。

    突然陶侃猛一个激凌!

    他看明白了杨彦的布局,明国在濮阳屯驻重兵,距襄国四百里,轻骑两日一夜可至,峣关距长安五十里,大军朝发夕至,而建康……明军就驻在覆舟山上啊,渡过后湖,便是苑中和宫城!

    杨彦的布局,虽未必是直捣黄龙,却也是用刀指着你的黄龙!

    因都城被直接威胁,三国向明国用兵之前得先掂量下,兵力少了,不痛不痒,还容易被对方打歼灭战,兵力多了,则都城空虚,这是任何一位当权者都不允许的。

    只是要想清除这个威胁,也绝非易事,刘曜久攻峣关不下,便是例证,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一日峣关不破,刘曜主力就不敢出关作战。

    陶侃不由去想,建康的权贵怎会同意明军驻扎,又从何时开始?

    根源在于元帝!

    当初杨彦返京,恰逢王敦发兵清君侧,因此不出意外的被抓了壮丁,杨彦则借口兵力不足在建康就地征兵,这是个合情合理的要求,元帝允之,但杨彦兵出偏门,不与王敦作战,而是出奇兵,趁周家庄园空虚,偷袭义兴周氏,俘获了上万口,又利用周札军心不稳的机会一举歼之,兵力达到近万。

    这本是不被允许的,可元帝被软禁深宫,管不了外面的事,王敦又另有考虑,持默许态度,这就让杨彦以保护裴妃为名,在建康留驻了一支军队,那时杨彦还算晋臣,朝中公卿无话可说,及至司马绍被废,皇帝走马观花的更换,朝庭局面异常混乱,竟然没人关注了,明国在建康驻军也成了既成事实。

    ‘当真好手段啊!’

    陶侃暗暗叹服。

    现在回过头来看,杨彦分明是有蓄谋的,步步为营,不急不燥,如温水煮青蛙般在建康留下了一支军事力量。

    不过陶侃自己一屁股麻烦,暂时没法理会这笔历史烂帐,而庾亮见驾,也要等到明天,他静下心来,暗暗思索着未来的行止。

    司马绍也回到帐中,摒退了庾文君,独自坐着发呆,对于未来,他也要好好想想。

    渐渐地,天黑了,用了简单的晚膳之后,司马绍一家洗漱一番,在明军的保护下,进帐休息。

    ……

    建康青石巷,庾府。

    庾亮心烦意燥,负着手来回走动。

    案头摊着庾文君的亲笔信,情真真,意切切,司马绍居然回来了,就在江乘,让自己去接驾!

    “大兄,去与不去,速拿个决断!”

    庚怿从旁道。

    庾怿三十出头,是庾亮长弟,历任暨阳县令,后被司马冲征为司马,不是长水校尉司马,而是王府司马,庾怿自然不可能去淌这浑水,故赋闲在家,后司马冲被杨彦废去,庾亮举贤不避亲,征庾怿为散骑常侍兼左卫将军,掌握宫城的部分兵权,是庾亮的得力臂助。

    “呵呵~~”

    庾亮苦笑道:“友婿(妹夫)既回,朝中二帝相争已不可避免,明王居心恶毒啊!”

    “哎~~”

    庾怿也跟着叹了口气:“王处仲大意了,竟被杨彦之把人劫走,友婿自此将与他不死不休。

    但更可悲的是陶士行,本以为手执大义名份无人能奈何,却不料被狠狠摆了一道,被迫与友婿绑在一起,怕是脱身不得,那杨彦之,确是不凡啊。

    甚至我家亦是陷入了左右为难境地,当初友婿被废,兄未能站出阻拦,友婿与小妹必怀恨在心,若是奉迎友婿,只怕日后讨不了好,亦会被太后怨恨,可若是不管不闻,万一友婿重夺帝位,那我家纵有小妹求情,亦是于事无补,大兄须慎重才是。“

    庾亮点头道:”这还是其次,满朝公卿支持太后幼主,非是无因,实乃友婿过于刚厉,乾纲独断,人心渐失,故既便是奉迎回来,也不得人心,而我家还须与陶士行为伍,自此与士人决裂。“

    在新朝中,庾亮挺受重用的,郑阿春并不糊涂,她心知元帝之所以不得终善,根源在于被青徐侨门挟制,因此有意疏离琅琊王氏、诸葛氏、泰山羊氏等青徐显贵,恰好王敦作反,王导为避嫌,闭门不出,连带着整个青徐侨门声势大减,以庾亮为首的豫州侨门自然迎风而上。

    从庾亮,卞壸,周顗弟周嵩,到谢尚叔父谢裒,大量豫州侨门充斥朝庭,吴姓士人的的政治地位也大有改善,主要是司马昱根基浅薄,不仅是外国君主杨彦所立,天然不具备继位的合法性,还有陶侃领大军辅政,让人寝食难安,故不得不团结大多数,导致了无心插柳柳成荫,朝庭居然空前团结。

    如果庾亮去奉迎司马绍,几乎就等于是和士人决裂。

    庾怿问道:“大兄可是决定了不予理会?”

    庾亮摆了摆手:“毕竟小妹与你我有兄妹之情,三个外甥年纪尚幼,仅仅出于情义,不去会被人说三道四,也罢,明日一早,你与季坚(庾冰)、幼序(庾条)与稚恭(庾翼)代我去迎。”

    庾氏五兄弟,除了庾亮,去四个,也算礼数甚恭,而身份最敏感的庾亮不去,则是变相的表明了立场,可谓两方面都有交待。

    “如此甚好。”

    庾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拱手应下。

第五八九章 直冲宫门

    (谢谢好友太傻太呆的10000巨赏和两张**~~)

    次日傍晚,庾氏四兄弟集体赶到了江乘。

    “友婿自被王逆挟走,大兄与我等日夜忧思,却是无能为力,幸友婿安然而归,实是侥天之幸啊!”

    刚一见面,庾怿便拱手笑道。

    在来的路上,四兄弟为如何见司马绍商议了很久,最终决定以私人礼仪见面,忽略司马绍的身份,仅仅把司马绍当作自家的妹夫。

    陶侃不由暗暗冷笑,这位主逼着自己行君臣之礼,又怎会容忍庾氏?

    果然,庾文君面现不豫,而司马绍更是脸一沉道:“庾叔豫(庾怿表字),你就这样来见朕?难道你庾氏连君臣之礼都不顾?“

    ”这……“

    庾家四兄弟面面相觑。

    庾文君盈盈施了一礼:”二兄,陛下回京,是为复位而来,陶公已与陛下行过君臣之礼,值此非常时刻,万望家中诸兄弟给予陛下鼎力支持,将来陛下必不亏待我家。“

    兄弟四人完全没想到会这个局面,相视一眼之后,庾怿硬着头皮道:”兹事体大,还须大兄定夺啊,而大兄未有过多交待,只着我等接回友婿,要不……先回京再说?“

    司马绍冷声道:”照这么说,你庾家是不愿奉朕为主喽?“

    司马绍的态度咄咄逼人,又是曾经的皇帝,兄弟四个实在是硬气不起来,不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庾文君。

    庾文君和司马绍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相对而言,娘家还不如司马绍可靠,如果司马绍彻底垮了,她最好的结局就是和离,回娘家过日子。

    作为一个年过三旬,身材有些走样,又有了三个儿女的离异妇人,要么终生不再嫁,苟且到老,要么改嫁给中年以上的士人作填房,与对方的成年儿女相处,还得为之送终,个中的辛酸难以言述,这都不是她想要的。

    毕竟尝过了皇后的滋味,很难再去适应一个普通妇人的角色,因此庾文君坚决支持司马绍。

    这时便道:“此次陛下返京,虽凶险重重,却并非全无胜算,除了陶公,还需聚集更多的忠义之士于旗下,而我家乃陛下姻亲,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几位兄弟莫要迟疑,三两日内,大事可成。

    况陛下能历九死一生从王逆手里脱逃,难道不是天命所归?天命既垂青陛下,又岂是区区妖邪所能阻挡?事不宜迟,参拜过陛下,咱们立刻回京。“

    “可是大兄……”

    庾翼正要说什么,庾文君已厉声打断:“稚恭,阿姊问你,是陛下大还是大兄大?”

    庾翼暗中嘀咕着那位不已经不是陛下了么,可他到底年轻,迫于长姊的威势,讪讪着低下了脑袋。

    庾文君又厉喝:“大兄也是陛下的臣子,若大兄在此,必向陛下参拜,尔等还不速来参拜,莫非要杵逆么?稚恭,自你而始,过来!”

    庾翼比杨彦还小两岁,是由庾亮一手带大,而庾亮为人苛严,每次发火时,庾翼都噤若寒蝉,给庾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大姊摆出了威风,仿佛庾亮重现,而那位也毕竟当过皇帝,身上还有些龙气,这一下就蔫了。

    他看了看三位兄长,均是一脸的无奈样,于是牙一咬,施礼参拜:“臣庾翼,叩见陛下!”

    “哈哈哈哈~~”

    司马绍哈哈大笑着伸手:“稚恭请起,汝不负朕,朕不负汝,今此立誓,若有违之,天打雷劈!”

    庾文君那催促的目光又望向了庾怿、庾冰和庾条。

    这三位均是暗惊于庾文君的变化,以往的庾文君,较为刻板,一言一行谨执法度,性情也温和,而今日的庾文君,咄咄逼人,往日的温文尔雅再也不见,整个人如一把刀,散发出锐利的杀气,变化之大,让人膛目结舌,也震慑住了他们。

    “哎~~”

    庾怿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小妹莫要祸害我家啊,愚兄便依小妹。”

    随即恭恭敬敬向司马绍参拜:“臣庾怿叩见陛下!”

    “臣庾冰、臣庾条叩见陛下!”

    最后两个也无法可想,纷纷向司马绍行了君臣之礼。

    “好!”

    司马绍重重一点头:“诸位爱卿的忠心朕都看见了,他日必有封赏,现在我们连夜回京!”

    庾家四兄弟叫苦不迭,一路赶来连口热水都没喝,又得往回赶,可是看着司马绍那炯炯的目光,昂扬的斗志,那是半句微辞都不敢有。

    反是明军与陶侃军得到了充分的休整,陆续列队行进,一行人马很快离开江乘,往建康行去。

    次日清晨,东篱门已经在望,司马绍一夜没睡,两眼赤红,怔怔望着那熟悉的城池。

    陶侃从旁劝道:“陛下,臣以为暂不宜进城,还是先往石头城静观局势变化为好。”

    石头城原是王含把守,但是在覆舟山被明军占据之后,又因陶侃入京执政已是板上钉钉,王敦撤出了石头城守军,被陶侃顺理成章的接手。

    如今陶侃是一门心思把司马绍诓进石头城。

    司马绍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过去,淡淡道:“朕乃皇帝,不回苑中,去石头城作甚?”

    “这……”

    陶侃面色一变,急劝道:“陛下,守卒多不知陛下回归,仓促之间,怕是生乱啊,请容臣先告之城门守将,再来奉迎陛下入宫,岂非妥当?“

    “哼!”

    司马绍哼道:“何须如此麻烦,朕倒不信,守门兵将不认得朕!”随即转头问道:”季将军,可否护送朕至端阳门?“

    季弘拱手道:”既是晋主有请,末将自当遵从,只是未得王妃之命,不宜妄动刀兵,还望晋主明鉴。“

    ”无妨,只须护送孤往地头即可!“

    司马绍摆了摆手,便猛的拨出佩剑,喝道:“进城!”

    陶侃一脸苦涩,很明显,这位主是要强冲城门了,万一有个不测,他是跳进长江也洗不清啊,于是把求救的眼神投向了庾氏诸人。

    庾怿也是大吃一惊,刚要劝说,庾文君却冷声道:”陛下已下破釜沉舟之心,此行有去无回,二兄,你既为左卫将军,叫开宫门就多劳心了。“

    ”哎~~“

    庾怿怔怔看着越来越陌生的庾文君,最终叹了口气,没再劝说。

    毕竟他已经向司马绍重新行了君臣之礼,定下了君臣名份,既然主上一意孤行,那作为臣子,劝谏不得,也只能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如今的东篱门,形同虚设,因为明军分驻覆舟山与钟山山脚,一内一外,军队来来往往,城门那几百守卒不敢拦,这倒是便宜了司马绍。

    远远看见大军开来,守卒不闻不问,提前让开,建康的防务松驰成这样,再一想到明军还驻扎在覆舟山上,这倒是让司马绍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进宫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

    由东篱门入城,沿着皇族勋贵聚居区南缘一路西行,再过清溪南下,就是端阳门,全军快速行走,可在这时,一阵大呼传来。

    “陛下,陛下!”

    司马绍一看,是南顿王宗,领着西阳王羕,彭城王雄等宗室以及家仆数百人快步赶来,顿时大喜,问道:“众位族叔怎知朕回京?莫非特来迎朕?”

    “陛下啊!”

    南顿王宗老泪纵横,痛哭流涕:“自陛下被王逆逼走,臣等忧愤交加,无时不刻谋划着去浔阳救出陛下,奈何臣等自渡江以来,受朝中众卿歧视压制,无兵无将,无钱无粮,故不敢轻动,生怕打草惊蛇,反害了陛下。

    没想到老天开眼啊,陛下竟然回来了,这真是托先帝洪福啊!“

    西阳王羕也大哭道:“今日家中仆役来报,陛下已率军回返,于是臣等尽起家仆,为陛下前驱,纵是上刀山,下火海,亦在所不辞!”

    “好,好,尔等忠心,朕看到了!”

    司马绍连连叫好,脸孔都因激动涨的通红。

    “臣为陛下执缰!“

    彭城王雄已年近五旬,一屁股从地面爬起来,飞奔至司马绍马下,一把抓过了缰绳!

第五九零章 纪氏阻门

    司马绍又得强援臂助,心情更见兴奋,要不是念及为之牵马的是老态龙钟的彭城王司马雄,恐怕都要策马狂奔了,而包括庾文君在内的庾氏诸人与陶侃父子却是相互看了看,隐现不悦之色。

    司马家宗室,历来是被打压对象,无论是王导执政,还是庾亮执政,乃至如今的陶侃与各公卿权贵联合执政,都一如既往的打压司马氏宗室。

    这不仅仅是有防止司马家复辟的需要,贯彻祭在司马,政则士族的方针,还在于司马家诸王确实不成器,一个个都是浅薄贪吝之辈,就看看跟着南顿王宗的都是些什么人?

    南顿王宗素喜招揽江湖豪客,八方草莽之士纷纷来投,有满脸横肉的,有一脸奸诈的,还有偷鸡摸狗之辈,而南顿王宗来者不拒,纳为门客,府里乌烟障气。

    很明显,宗室是被打压的太狠,今闻旧主归来,纷纷作拼死一搏,若能扶立司马绍重新上位,便是从龙之功,未来必受重用。

    不过暂时还没人愿意搅了司马绍的兴头,均是暗暗留了个心眼。

    很快的,端阳门已在眼前,端阳门作为宫城的正大门,防备可不比东篱门那般松驰,还未靠近,城头已金鼓齐鸣,队队宿卫涌了上来。

    曾与杨彦有过一面之缘的纪明喝道:“来者何人,宫城重地,速速止步!”

    “陛下?”

    陶侃试探性的问道。

    司马绍望着城头全副披挂的纪明,眼里一抹杀机闪过,他忘不了,来浔阳杀自己的正是丹阳纪家与张家的人,既然自己回来了,岂能不与这两家清算?

    “随朕上前!”

    司马绍咬牙切齿。

    “陛下,还是臣遣人与纪将军沟通一下。”

    陶侃连忙劝道。

    司马绍冷声道:“朕说不必,朕不是曹髦,他纪明也做不了成济,朕倒要看看,谁敢害朕!”

    陶侃父子与庾家兄妹眉心微拧,司马绍自比曹髦,明显不合适。

    先不提是否吉利,曹髦就是被他家祖宗司马昭杀害啊,并于死后留下了一段千古名言,司马昭给太后上奏,曰:高贵乡公肆行不轨,几危社稷,自取倾覆,人神所绝,葬以民礼,诚当旧典。

    后世有个著名段子,皇上要谋反啦,正是出于这个典故。

    彭城王雄可没想那么多,急忙表忠心:“臣愿为陛下持戈,冲锋陷阵,荡尽宵小!“

    ”臣也愿列于陛下阵前,虽死无憾!“

    几个宗室也知不成功便成仁的道理,既然选择了拥立司马绍,就只能闭着眼往前冲,于是纷纷从随行军卒手里抢过弋矛,护卫在司马绍身边。

    “好,众卿与朕同心,天下谁人敢挡?”

    司马绍满意的点头,加快马速。

    庾文君银牙一咬,当仁不让的跟着司马绍,连皇帝皇后都冲锋在前,陶侃等人也只能跟着,并且陶侃回头传信,调集军队,局面发展致此,他不得不做攻城的最坏打算。

    “站住!“

    城头出现了一排弓箭手。

    司马绍夷然不惧,昂首挺胸,继续向前。

    南顿王宗则是大喝:”陛下在此,还不速速开门迎接?“

    ”那是……真是陛下,陛下怎会回来?“

    “是陛下!是陛下啊!”

    “什么陛下,那是浔阳王!”

    城头守军陆续认出了司马绍,顿时喧哗起来,诚如司马绍所言,宫中宿卫没有不认识他的,很多人不自禁的弓箭软软垂下,到底司马绍余威尚存。

    纪明也是眼珠子骤然一缩,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纪张两家派出死士去杀司马绍他是清楚的,如今这位主回来了,那是否清楚内情?会不会向自家报复?

    他的心里乱糟糟一团,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司马绍进宫,否则必生祸乱。

    “浔阳王请止步!”

    纪明连忙着人去通知郑阿春,随即大声唤道:“浔阳王平安归来,自是喜事,但朝庭的规矩不能坏,浔阳王若是欲进宫拜见太后与主上,还请通报递贴,待末将回禀之后,再传召浔阳王!”

    司马绍勃然大怒:“大胆,朕乃皇帝,就是要进宫,谁敢拦?”

    “浔阳王被废,新主已立,请浔阳王莫要为难末将,否则,再往前就莫怪末将放箭了!”

    纪明冷着脸,单掌一举!

    “谁敢?”

    司马绍目中喷射出熊熊怒火,扫视着城头,庾文君也踏前一步。

    旧主要进宫,效忠于新主的将领不允许,城头守军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为难的状况,关键就是司马绍余威尚存,毕竟从做太子辅政开始,到登基称帝,司马绍到底掌过好几年的实权,寻常人并不敢对他怎样,但是反过来,也没人敢于奉迎司马绍进宫,因为丹阳纪氏是老牌士族,掌禁宫宿卫多年,影响力深厚。

    这真是……里外不是人,很多守卒均是暗道了声倒霉。

    陆陆续续,有弓箭手重新搭起了箭,虽然敷衍的样子居多,可那闪烁着寒光的箭头还是很耀眼的,司马绍虽愤怒,理智却在,他清楚如果再往前,也许纪明就真敢放箭。

    到那时,自己中箭身亡,成了曹髦,沦为千古笑谈,纵然纪明被定性为成济斩了,可纪明的命,能抵自己的命么?

    局面演变成了意志的较量!

    实际上司马绍心里有些打鼓,他是仗着一股子锐气直冲端阳门,本以为凭着皇帝的身份,还有陶侃父子与庾氏兄妹,叫开城门不成问题,历史上这样的范例并不少见,可他万万没料到,守门的居然是丹阳纪氏的人。

    要早知如此,就不该走端阳门啊!

    建康宫城,有广阳门、端阳门、津阳门、清明门、东阳门、建春门、延熹门、莫门、大夏门、西明门与闾阖门合计十一个城门可进,其实司马绍的想法很简单,自己突然返回建康,要的就是气势二字,把所有的反对力量打个措手不及,而端阳门是百官上朝走的正门,由此门进宫,意义非凡。

    他认为不可能每一个门都由丹阳纪氏把守,可偏偏就是由纪明把守端阳门,这真是撞大运了,现在再去别的门,已经来不及了,纪明知道自己要进宫,必会通知郑阿春,郑阿春哪能不防备?

    局面陷入了僵持,而且越拖下去,越是对自己不利,一旦公卿权贵在自己进城之前赶来阻止,那巨大的压力之下,也许死不至于,但很可能就真的成了个藩王,终生复位无望。

    纪明也料到了这一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目中还含着挑恤,他只需要拖延,就可置司马绍于死地,一个藩王,被软禁在建康,出点意外死去真是太容易了。

    司马绍心头焦急,给陶侃打眼色。

    陶侃上前道:“守城兵将听着,速速开门!”

    军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没有人乱动。

    陶侃觉得自己的权威被冒犯了,大怒道:“老子还是丞相,难道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速开门!”

    纪明拱手道:“实在是对不住陶公,末将守卫宫城安全,只受太后与陛下调令,丞相欲进宫,可先通报,听候太后诏令!”

    “你……坚子,好大的狗胆!”

    不管是真的愤怒,还是作态,陶侃指着城头破口大骂。

    庾怿拦着陶侃,也道:“本将左卫将军庾怿,纪明,你莫要自误,速速开门放陛下进来!“

    纪明只是冷笑,全然不理,他豁出去了,古人都有为家族的献身精神,司马绍要是敢靠近,他真敢放箭,总之不能让司马绍进宫。

    ”嗯?“

    纪明又是眼前一亮,居高临下,看的清清楚楚,远处有车马行来。

    很明显,朝中有公卿得知讯息,赶来拦截司马绍进宫,这让他更是隐现得色。

    ”陛下,快看后面!“

    彭城王雄突然惊恐的大叫,指着后方的手都在颤抖。

    众人忙回头,纷纷面色大变。

    端阳门前,是诺大的广场,就看到广场尽头,数股车马分别驶来。

    “骂了隔壁的!”

    南顿王宗心一横道:“陛下,臣愿率部曲去为陛下拦住那些老匹夫,再争取些时间!”

第五九一章 变故突生

    (谢谢好友喵大558的**~~)

    司马绍面色惨白,摇了摇头。

    他大概能分辨出,来者有卞壸、庾亮、陆晔、张阖,还有王彬和王舒,这其中拎出任何一个,都不是区区南顿王宗所能应付,宗室藩王是士人严防死守的对象,任何一个士人都不怵宗室藩王,他也不信南顿王宗真敢动手,刹那间,他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

    卞壸庾亮或许会顾念旧情,陆晔老奸巨滑,不会轻易表态,而张阖是自己的死敌,王彬和王舒因着王敦的关系,不可能轻易任由自己复位。

    这还只是士人中的一部分,陆陆续续,赶来的士人会越来越多,局面也会更加不利。

    “陛下不必气馁,今次天不假时,非是陛下之过,妾以为,可暂避往裴妃府上,徐徐图之!”

    庾文君也是满面焦急,握住了司马绍的手。

    是的,她宁可向裴妃求救,都不愿避进石头城,杨彦把司马绍送过江,意图祸乱晋室,在目标未达成之前,只会尽全力保护司马绍的安全,或还有可能提供一定的便利,相对而言,进了由陶侃控制的石头城,她也担心有去无回啊。

    ‘真要走这一步么?’

    司马绍喃喃着,心里极为不甘,也许托庇护于裴妃,就在杨彦的意料之中,难道自己真的跳不出那人的手掌心么?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杨彦的笑容。

    一时之间,司马绍犹豫难决,失神的望着城头,毕竟让他托庇于裴妃,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而且他一上来就冲击宫城,也是为了摆脱宿命的控制。

    在他想来,杨彦是希望双方争执不下,互相内耗,两败俱伤,司马绍自然不愿如此,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小的代价平息**,重执权柄,励精图治,将来与明国一决高下,至不济也可划江而治。

    城头上,纪明得意的笑着,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讨厌,却是没注意到,自己身后有一将在刹那的挣扎之后,便向他走来。

    此人是与杨彦从未谋过面的伍大牛,当年杨彦在建康街头救助了他的老母,他心怀感激,因此在王邃发兵围攻蔡豹候礼之时,偷偷放候礼弟候明出城向杨彦求救,之后随着羊鉴献降,被礼送出下邳,他以及驻守下邳的部分宫中宿卫随同羊鉴回了建康,被抽调防守宫城。

    他不识字,不懂什么大道理,杨彦救了他老母,只知用一生来报,他见着明军护送司马绍而来,想当然的认为是杨彦在帮助司马绍复位,而司马绍遇见了麻烦,因此略一迟疑,就向纪明走去。

    伍大牛累积晋升为队正,也算是基层军官中的重要一员,纪明识得他,讶道:“伍大牛,可是有事要报?”

    伍大牛不言不语,靠近纪明,神态不大自然。

    纪明眉头稍微皱起,正当他心底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的时候,伍大牛却是猛的拨出剑,身形暴起,直刺而来。

    “伍大……”

    这完全是措手不及,平素沉默寡言的伍大牛,长着一脸的憨厚老实样,竟然要杀自己,纪明连剑都来不及拨,只能侧身闪避。

    “哧!”

    这一剑刺入腰侧,血如泉涌,纪明赶忙捂着,踉踉跄跄,痛呼:“来人,快来人,杀了他!”

    满城兵将都惊呆了,没人想到伍大牛竟敢行刺纪明,待得反应过来之时,已是迟了,伍大牛踏前一步,又是一剑刺进了纪明的心口!

    “唔!”

    纪明惨呼一声,眼神渐渐黯淡,至死他都不明白,伍大牛为何要刺杀自己。

    伍大牛的头脑中一片空白,本能的割着纪明的头颅,大叫道:“逆贼纪明已死,还不速速开门迎陛下入宫?”

    如果纪明躲过了第二剑,没死,那城头守军不用说,肯定会把伍大牛剁成肉酱,可现实是,纪明死在了眼前,一下子失了主心骨,而旧主还在城下,不免有人动起了心思。

    是冒险搏一搏从龙之功?还是斩杀伍大牛,坚决站在大后和幼主一边?

    “开城,开城,迎陛下入宫!”

    “快,去保护队正!”

    这时,伍大牛麾下的兵将回过了神,有人下去开城门,有人向伍大牛涌来,别看一队只有区区两百人,但是当大多数人都六神无主的时候,这两百人就成了主心骨。

    原本还在挣扎犹豫的守军纷纷倒弋,最起码从龙之功是现成的,而为太后和幼主效死……

    你娘的,谁愿去死老子送你一程!

    纪明的亲随与纪家人张家人自然不可能迎司马绍,但是丹阳纪氏不等于丹阳人士,平时拥有的影响力,在重大生死利益交织之际又能发挥出多少作用?

    固然有别家士族派驻的人马袖手旁观,难作决断,但更多的还是杀了过去,刹那间,城头爆发出了猛烈的喊杀声,咒骂与惨叫不绝于耳,当城门喀吱吱被打开的时候,纪张两姓数十人已倒于了血泊当中。

    司马绍不敢置信的看着城头,这变故完全是出乎了意料啊,难道自己真是天命所归?

    南顿王宗也是激动的叫道:“陛下,陛下,必是有义士铲除奸佞啊,陛下天命所归,我大晋复兴在望啊!”

    果然,门口有人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出来,大声道:“逆首纪明已授首,我等宿卫恭迎陛下!”

    “快,陛下快进城!”

    这种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去辩别真伪,只能赌,庾文君急声催促。

    司马绍也清楚,一旦被后面的士人缠住,将会非常麻烦,他的当务之急,是逼迫郑阿春母子交出印玺,于是挥着手大叫:“速速进城,陶公请派出人马堵住城门,未得朕令,不得私放任何人进宫!”

    “诺!”

    陶侃是上了贼船下不来,只能把心一横,拱手领命,安排陶瞻留守端阳门。

    季弘领着的明军自然是止住端阳门外,以司马绍为首的近千人,疾步往城里冲。

    “快,快,追上去!”

    已经驶到广场中央的王彬和王舒也看到了城头发生的变故,又惊又急,厉声吼叫。

    “速追,速追!”

    庾亮、卞壸等人也是心里一沉,大声催促着。

    车轴声隆隆,马蹄声滚滚,谁都知道时不我待,而此时,司马绍已奔至门口,望向了伍大牛手里提着的纪明首级,不禁点了点头,确是此人。

    “你叫何名,担任何职?”

    司马和颜悦色的向伍大牛问道。

    伍大牛施礼道:“回陛下,末将伍大牛,任宿卫右卫将军麾下队正。”

    “好!”

    司马绍道了声好:“朕任你暂代纪明之职,替朕守好门,回头另行封赏!“

    ”多谢陛下!“

    伍大牛施礼称谢。

    司马绍继续前行,有宿卫向他简略报告城头的变故,待从门洞的另一边出来,也了解到了情况,庾文君小声道:”陛下,应立刻处置纪张两家,否则拖延下去,将横生枝节。“

    ”嗯~~“

    司马绍捋着胡须,也有此意。

    毕竟纪张二姓在丹阳根深蒂固,如果不趁着初来乍到的一股子锐气灭了这两家,后往拖下去会非常麻烦,各姓士族也会求情。

    更何况司马绍有效仿杨彦的打算,当初杨彦灭了义兴周家,尽取其丁口、财货,编练成军,他也想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强军啊!

    “轰隆!”一声,随着一众人等入了宫,那厚重的城门紧紧关闭,堪堪赶至城下的王舒和王彬傻了眼,一丝绝望之色油然而生。

    张阖也紧随而至,厉声叫道:“开门,快开门!”

    陶瞻冷笑道:“张尚书请稍待,陛下稍后或传召,届时觐见亦不为迟。”

    “娘的,你这小奚狗可识得老子?”

    张阖急的破口大骂!

    他是真的急啊,去刺杀司马绍有他家一份,如果被司马绍夺回皇位,别家无非是利益上有损,而他丹阳张家将是生死悠关,他可不敢完全寄期望于司马绍不知内情。

    陶瞻眼里现出了森寒的杀机!

    呵,奚狗?

    陶侃不在乎别人污称,他在乎!

    “张尚书也是情急失言,陶将军万望海涵!”

    刚刚赶来的陆晔连忙劝说,又意味深长的望了眼张阖。

第五九二章 复辟功成

    端阳门前,闻讯而来的士人越来越多,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猜测着宫内的情况,虽然焦急,可是门被陶瞻把着,谁也进不去,只能干着急。

    其实宫城十一门,未必要走端阳门,司马绍于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控制所有的门,但端阳门是百官上朝走的正门,如果不走端阳门,走别的门,需要皇帝传诏。

    如今司马绍成功进了宫,又有陶侃领军相随,郑阿春未必扛得住,只怕复辟就在须臾间,因此没能第一时间拦住司马绍,最好的时机已经错失,谁也不敢再冒然进宫。

    更何况这是皇家内部的争斗,而朝庭因陶侃的因素,尚未承认王敦起兵的合法性,换句话说,王敦废司马绍属于权臣僭越的性质,司马绍复辟的法理基础尚存。

    自古以来,还从未有过被废君主复位成功的先例,司马绍将开创千古未有之奇迹,这倒是让人百感交集。

    说到底,司马绍是皇帝,臣子要想推翻皇帝,是很需要魄力的,也非仓促间可为,既然司马绍已进了宫,很多士人想到的不是反对,作拼死一搏,而是如何止损,如何与司马绍重新构建信任,把自家的损失降到最低。

    这也是人之常情,大难临头各自飞,谁还能顾得了别家呢?

    张阖却是额头冷汗直流,随着时间流逝,那望向端阳门的眼神里,凶光大盛,突然猛一咬牙,奋声叫道:“诸公,趁浔阳王入宫未久,我等急往苑中或还来得及,否则太后与陛下危矣!“

    士人们看了看他,没人应答,这真是开玩笑了,司马绍带着近千人入宫,本已是一股不弱的力量,而宫中宿卫能斩杀纪明向司马绍投效,又过去了些时间,说不定宫城已经在司马绍的控制之下了,再强行入宫,想谋反么?

    ”诸公!“

    张阖又拱手道:”社稷将倾,全赖我等力挽狂澜啊!“

    “哎~~”

    陆晔对张纪两家刺杀司马绍并未一点不知,只是未参与罢了,这时看着张阖的焦急样,心有不忍,劝道:“张尚书啊,此时入宫,为时晚矣,若是……若是那位怪罪下来,我等尽力为你求情便是,还请稍安勿燥啊!“

    张阖面色灰败,他只能寄期望寺司马绍并不知情。

    庾亮的神色也是懊悔中有着侥幸,他原没指望司马绍能成事,最好的结果是依靠陶侃,与太后与小皇帝对峙,因此只以四个弟弟去迎接,但是他低估了司马绍的魄力,更没想到,宫中宿卫竟兵变,斩杀纪明迎司马绍入宫,如今他能庆幸的,就是事情没做绝,好歹留了一丝余地。

    因着司马绍入了宫,也没季弘的事了,正指挥着明军士卒向来路撤退,卞壸却留意到了他,老眉一皱,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季弘客气道:“本将明国武卫将军季弘,奉我家大王之命,护送晋主入建康。”

    卞壸又道:“此间了事,是否回返江北?“

    季弘道:”大王着本将暂留建康,听候王妃与荀将军调遣!”

    “放肆!”

    卞壸大怒:“明王既已立国,为何于建康留驻军卒,莫非是要挑起战端不成?”

    “这……”

    季弘一怔,这老家伙是吃了呛药啊,不过卞壸一那脸正气的模样倒是让他不至于发作,于是拱手道:“本将只是奉命行事,这位老丈,还请勿要为难于我。”

    卞壸还待再说,谢裒已拦住道:“罢了,罢了,望之何须与小儿辈发作,他作不了主,况明军在建康亦未作乱,他日明王再来,望之找明王商谈便是。“

    ”哼!“

    卞壸闷哼一声,谢裒的大侄子谢尚与杨彦是好友,谢氏在困难之时,又受了袁耽诸多资助,而袁耽与杨彦的私交极为密切,个中关系错综复杂,谢裒虽为晋臣,亲近明国倒也不用奇怪。

    只是再看其他士人,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卞壸的心头不禁蒙上了一层寒意。

    说起来,在建康士人中,除了吴姓士人,敌视杨彦的并不多,这似乎是难以置信,毕竟明国已经严重威胁到晋室的安全,可为何没几个能意识到?

    是建康的公卿权贵认不清形势?

    这显然不可能,而是诸多复杂的因素交织在了一起。

    首先,杨彦的根基来自于裴妃,而裴妃是司马越的正牌王妃,在青徐侨门中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在他们眼里,杨彦建立的明国形同于东海国的延续,事实上也是如此,杨彦从来不否认与东海国的渊源。

    其次,杨彦是地道的建康人士,落籍丹阳,是根正苗红的首都居民,在心理上,就很难把杨彦当作外人看待,受诟病的只是他的良人身份,但随着立国称王,身份贱贵的问题解决了,不管是暴发户也好,还是什么,至少人家拥有数州的土地,文臣武将如雨,披甲之士十余万,哪一点不比老牌士族强?

    第三,明军每攻下一地,都会拨出人手钱粮修缮南渡士人祖坟,并雇佣当地村民打理维护,而侨姓士人几乎都来自于中原,杨彦帮着修坟,无论是真心感激还是暗骂虚伪,明面上这份情不得不领。

    第四,因杨彦出身于建康,很多士人把杨彦看作了曹操司马懿一类的权臣,那么杨彦与晋室之争,无非是重演禅代的历史罢了,属于内斗政争的范畴,明军在建康驻军也理所当然,说话不中听的话,哪家在建康没有家丁部曲?只是明国的驻军稍微有点多。

    最后一点可能连士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就是为将来预留退路,从义兴周氏与吴兴沈氏的下场来看,杨彦对于敌人是相当狠辣的,但同时,对于友人又万般维护,而一般人,则以礼遇为主,并不轻易杀人。

    虽然明国推行占田制令士人很是排斥,可万一明国真的一统天下了,家产没了,至少人能活着,有口饭吃,因此没人愿意把杨彦得罪的太狠。

    “哎~~”

    卞壸不由叹了口气,他突然心里生出了迷惘,自己操劳大半辈子,到底是为的什么?

    要说忠于皇帝,从司马绍、到司马冲,再到司马昱,短短数年,朝庭换了三个皇帝,自己有站出来反对么?

    没有!

    那么忠君之名从何说起?

    要说为国,江东苟延残喘,而明国锐意进取,连败石勒刘曜,克复中原,这才是理想中的国度啊。

    再说为民,卞壸都觉得脸红,江北的现状不是秘密,轻徭薄赋,废除一切苛捐杂税,江北良人耕者有其田,手头有积蓄,与江南相比,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只能归结于当官是为了家族,为了自己,但问题是,操劳大半辈子,又为家里,为自己置下了什么?反观荀崧,甩手不问政事,安享幼儿弄膝之乐,竟越活越年青,哪象自己,整日忧心操劳,头发都白了不少。

    卞壸心情复杂,不再多说,默默注视着明军撤离,而等待是最为难熬的,尤其是宫庭政变就发生在眼前,也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宫门缓缓打开。

    “诶,来了!”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探头看去。

    一名宦人持着麈尾出来,以尖鸭子嗓子唤道:“陛下有诏,传诸公往太极殿议事!”

    “哪个陛下?”

    有人问道。

    宦人横了一眼过去,淡淡道:“自然是元帝亲传的陛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简直难以用言语表述,虽然早料到司马绍复辟几成定局,但是真成了现实,又仿佛做梦一样,从三年前元帝晏驾时算起,三年内帝位四易其主啊!

    而更戏剧性的是,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司马绍的手上。

    “走罢,走罢!”

    卞壸无力的挥了挥手,率先向门洞内走去,一群公卿跟在后面,小声议论。

第五九三章 纪张末日

    (谢谢好友大隋后裔的**~~)

    太极殿外已经站上了甲士,手持矛弋,整齐列于两旁,缭绕着一股肃杀之气,群臣纷纷解下佩剑,脱去鞋子,趋步迈入殿内。

    果然,九层玉阶之上,高踞着司马绍,头带十二旒白玉珠平天冠,身着黑色冕服,表情肃整,无忧无喜。

    阶下首席,坐着陶侃,对面则依次是南顿王宗、西阳王羕与彭城王雄,这三者均是难掩喜色,意气风发,眼神闪闪发亮。

    至于庾氏四兄弟,则特许留在苑中,陪伴庾文君,当然了,主要目地是掌控宫禁,维持局面。

    司马绍也是无人可用,他清楚群臣不欢迎自己复位,也只能依靠亲戚和宗室。

    群臣暗暗叹了口气,心知经司马绍复辟一事,司马家宗室再也没法抑制了。

    陆陆续续,殿内的人越来越多,都不知该如何面见司马绍,怔怔站着,大眼瞪着小眼,透着一股子尴尬的气氛。

    还是陶侃喝道:“还不参拜陛下?”

    “臣等参见陛下!”

    群臣无奈,躬身施礼。

    “众卿平身,请坐!”

    司马绍心情不错,微笑着伸出手。

    群臣却怀着忐忑的心情,各自回了座位,原以为司马绍会有一段开场白,不过司马绍对政变过程提都未提,也没说什么勉励,收买人心之类的话,只是挥了挥手。

    一名宦人踏前,展开策书,念道:“自古人伦之重,孝道为先,建平园夫人乃先帝嫔御,侍奉先帝,兢兢业业,朕幼时亦尝承欢于建平园夫人膝下,夫人待朕如若己出,后国家遭逢巨变,夫人挺身而出,统制朝纲,力保晋祚不移,于社稷实有大功也,今尊奉夫人为皇太后,进尊号简文,期以天下养,以全朕拳拳孝心也……“

    郑阿春被封为简文皇太后,说明司马绍理智尚存,群臣稍稍松了口气。

    接下来,司马绍又封司马昱为会稽王,司马晞为武陵王,司马清为浔阳公主。

    这个封号倒是颇为玩味,司马绍曾被王敦废为了浔阳王!

    群臣暗暗猜测,很可能与杨彦有关,因为杨彦曾向郑阿春放言,为他家虎头向司马清订了娃娃亲,而司马绍是被杨彦派人从浔阳救出来的,或许是在纪念这段经历罢。

    陶侃被赐爵长沙郡公,加大将军,督中外诸军事,又加了太保衔,位居三公,正一品,还是丞相,可谓位极人臣,其子陶瞻改封镇东将军,督石头城水陆诸军事,但陶侃没有任何喜色,他是看出来了,司马绍是个厉害的主,尤其是被废之后又复辟成功,行事少了诸多顾忌,比以往更加果决。

    他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庾怿则被任为辅国将军,侨豫州刺史,镇芜湖,庾条出为冠军将军,豫章太守,庾冰任振威将军,吴国内史,庾翼因年龄小,留朝任秘书郎。

    南顿王宗任骠骑将军,改迁丹阳尹,西阳王羕任中领军将军、太尉,彭城王雄任翊军校尉、前将军。

    宗室只有南顿王宗出任丹阳尹,整体来说,封赏不如庾氏,但是中领军将军的主要职责是统领宿卫,护卫宫城,而翊军校尉始自于司马炎,望文生义,翊军者,保护、捍卫也,皇帝出行须领军随侍,形同于保镖。

    历史上赵云最高做过翊军将军,很多人以为翊军将军不是正号将军从而对赵云有所轻视,可实际上,能担任翊军将军者必须武力与忠心兼具,深得皇帝信任。

    事实也是如此,赵云的俸禄与品秩要高于黄忠、马超、魏延之流。

    司马绍如此安排,就等同于把宫苑交给宗室守护。

    但升迁最大的,还是伍大牛,由队正一跃而起,接替庾怿任左卫将军,左卫将军位高于右卫将军,居中领军之下,可见司马绍对他的信任与感激。

    阶下群臣膛目结舌,可以毫不夸张的讲,司马绍的封赏丧心病狂,但是他们心虚,在这当口,没人敢反对,以致于一道道旨意发出,朝堂上竟鸦雀无声,透着诡异的气氛。

    司马绍暗中冷笑着,他不想再和士人苟下去了,他已经看透了士人的丑恶嘴脸,心知倚仗士人,互相扯皮内耗,大晋将永无宁日,最终只能被明国灭掉,他有时不我待的紧迫感,要用最激烈的手段抓权练兵,与明军一决雌雄。

    但他并未猜出,这才是杨彦的真实目地,刺激他,压迫他,借他之手,对江东士族开刀。

    江东的根基是士人,也是一颗颗毒瘤,盘根错节,影响力广范,不到万不得己,杨彦不愿自己动手,毕竟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假手于司马绍是最好的选择,他相信司马绍在见识了明国的强大之后,会有危机感,而壮大自己的最简单粗暴手段就是掠夺,向士族开刀。

    以往司马绍没条件,可如今有了陶侃的数万精兵在手,杨彦也会配合司马绍,在上游歼灭王敦主力,他不认为司马绍抓不住机会。

    至于伍大牛,纯属意外因素,不过退一步说,既便司马绍没能入宫,杨彦也会授意裴妃和荀灌全力配合,以武力夺回宫室。

    司马绍又望向了张阖,目光久久不移。

    张阖浑身都僵硬了,豆大的汗珠滚而下。

    好一会儿,司马绍问道:“纪友何在?”

    张阖勉强拱手:“回陛下,纪友为祖父服丧,未能前来参见陛下。”

    “宣纪友上殿!”

    司马绍淡淡道。

    “陛下,斩衰之礼乃人伦大义,不可轻扰啊!”

    张阖急劝道。

    “宣!”

    司马绍看都不看张阖,向伍大牛斩钉截铁道。

    “诺!”

    伍大牛施了一礼,疾步而出。

    司马绍微闭双目,似是在养神,默不作声,殿内又变得安静。

    不得不说,这样的等待极为难熬,不仅是张阖坐立不安,群臣也心神不宁,此时的司马绍,既陌生,又恐怖。

    就这样,足足等了近一个时辰,一身丧服的纪友才步入殿中,神色紧张,大腿都在颤抖。

    “臣纪友参见陛下!”

    纪友躬身失礼。

    “呵呵~~”

    司马绍呵呵一笑:“纪友,在浔阳未能杀得了朕全家,是否大失所望呢?“

    纪友顿时面色大变,急声道:”陛下,何出此言哪!“

    卞壸也帮着辩道:”陛下,纪氏世代忠良,怎会行刺陛下,莫非有所误会?“

    司马绍面色一沉,冷声道:”那是一个下雪的夜晚,数十刺客潜入朕的宅中,逼朕饮鸩酒,还声称要以白绫缢死朕的妻儿,幸明军及时赶来,擒杀刺客,分开以酷刑讯问,所得口供,均指向丹阳张氏与纪氏,卞公,莫非朕还能诓你,朕与他纪家张家有何仇怨,需要如此污蔑?“

    ”这……“

    卞壶不说话了,作为一个皇帝,实是没有必要去污陷手下的臣子,不由暗道一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刺杀君王,在哪朝哪代都是谋反大罪!

    “陛下!”

    张阖扑通一声跪下,悲呼道:“冤枉啊,臣与纪家怎会刺杀陛下,或是那杨彦之故意为之,意图嫁祸我家与纪家,否则明军怎会出现的如此之巧,臣怀疑,那刺客是受杨彦之指使,玩贼喊捉贼的把戏,请陛下明鉴啊!“

    ”是啊!“

    纪友也跪下,急道:”必是那杨彦之所为,陛下不可中了奸人诡计啊!“

    ”闭嘴!“

    司马绍大怒:”讯问之时,朕全程在场,安能分辨不出真伪?你等死到临头,还要狡辩,实是可耻可恨,丞相、中书监与南顿王听诏!“

    ”诺!“

    陶侃与南顿王宗执手而出。

    庾亮略一迟疑,他没想到皇帝会叫自己,但随即出列。

    司马绍道:”丹阳纪氏、张氏,轼君犯上,意图杵逆,人神共愤,罄竹难书,当夷三族,你等三人点起兵马,将一干人犯押往门前候斩,财货、佃客与奴婢封存,不得私挪!“

    “陛下,陛下,饶命啊!”

    纪友和张阖凄厉惨叫。

第五九四章 夜宿何处

    (谢谢好友乾坤雍德的**~~)

    群臣面面相觑,司马绍灭张氏与纪氏满门让人心寒,哪怕是与吴姓不和的侨姓士人,都发自内心的战栗,可这两家行刺皇帝是事实,无从求情,按律,谋反是要诛九族的,皇帝只夷三族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其实整个事件的脉络不难厘清,杨彦或许没有杀司马绍之心,却绝对扮演着不光彩角色,很可能早于浔阳暗伏人手,监视着王府,直到张氏与纪氏前来行轼,才挺身而出,救出了司马绍,护送回建康,以司马绍的脾性,自然会施以凌厉的报复,与士人之间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削弱江东实力。

    这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啊,也是纪氏和张氏倒霉,迎头撞了上去,甚至有些士人暗道一声侥幸,因为他们也动过杀司马绍以绝陶侃后路的心思,只是行动没那么快罢了。

    “哎~~”

    很多人报以一声叹息,熄了劝阻之心。

    “诸公,诸公,还请救救我家啊!”

    张阖跪在地上,向左右磕着头大叫,神色凄厉,鲜血四溅,让人犹为不忍。

    陆晔拱手劝道:“陛下,既使确有其事,诛首恶便是,又何必灭人满门?还望陛下手下留情啊,陛下亦可留一宽厚仁德之美名!“

    司马绍冷哼一声:“陆士光,若是有人摸上你家门去杀你全家,你当如何,此事朕不想过多追究,止于纪张二姓,众卿也莫要让朕为难!”

    这话隐含威胁,因为有个词叫做攀咬!

    陆晔立刻闭上了嘴巴,其余有心求情的也都打消了念头,毕竟皇帝占着理,如果把他惹恼了,以大刑伺候张阖和纪友,指使其攀咬,想咬哪家咬哪家,万一被咬上,就算最终洗脱了嫌疑,那也是平白沾了一身骚。

    求情是顺口才能为之,如果搭上自己,还有几个会冒死为别人求情?

    不过卞壸仍是劝道:“陛下,纪国老于社稷有大功,还请陛下法外开恩。”

    “嗯~~”

    卞壸是著名的保皇党,虽未必忠于自己,却忠于司马氏朝庭,司马绍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想到了杨彦处置苏峻的旧事,点了点头:“看在纪国老的份上,特许留纪氏幼儿一人,以传薪火,张氏于朝庭无功,仍夷三族,你三人速去,勿走脱重要人犯!“

    ”诺!“

    南顿王宗兴冲冲的猛一拱手。

    陶侃与庾亮稍有迟疑,但还是暗叹一声,拱手应下。

    三人刚刚疾步出殿,张阖就啊的一声惨叫,当庭昏死,纪友则是趴在地上,瘫软如泥,一阵阵抽搐着,司马绍挥了挥手,有宿卫把这二人拖了出去。

    殿内再次陷入了宁静,群臣均是噤若寒蝉,司马绍变厉害了,杀伐果断,手段凌厉,纪友和张阖分别是纪氏和张氏的家主,他把两家家主扣在殿中,部曲家丁既便有反抗,也失去了主心骨,不可能是陶侃所部的敌手。

    而南顿王宗、庾亮和陶侃分别代表三方势力,由这三人共同主持,彼此之间可以互相掣肘,尽最大可能杜绝中饱私囊的情况发生。

    这样的皇帝,无疑是士人的噩梦!

    其实司马绍的心思不难猜,无非是借题发挥,效法杨彦,收编纪张两家的部曲佃客编练成军罢了,这让某些人不由动起了心思。

    如顾和与陆晔就偷偷交换了个隐秘的眼神。

    既然纪张覆灭已不可逆转,那自己为何不分一杯羹呢?要知道,纪家朱家都是老牌士族,产业土地丁口不仅仅局限于建康,几乎遍布整个丹阳,皇帝能捞,我为何捞不得?

    到了傍晚时分,纪张两家于建康的族人均被捕来,女子有家族靠山的被领走,与夫家和离,回娘家过日子,没有靠山的,充作奴婢,男子则于端阳门外斩首示众,数百具头颅落地,鲜血染红了地砖,其余佃客部曲家丁都将重新落户,归属于朝庭,另得田亩粮食布帛金银难以计数,司马绍尝到了灭门的甜头,立刻指示,连夜去清剿纪张二姓分布于建康之外的庄园。

    各家士族也行动起来,发派人手,虎口夺食,一时之间,丹阳境内人嘶马鸣,逃难的人群与说不出来路的军队不绝于途,怎一个乱字了得?

    足足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局面才得到了初步平息,司马绍啃到了大头,获得了数十万顷的良田,佃户部曲超过五万之数!

    吴郡陆氏、顾氏、上虞虞氏、丹阳附近的豪强士庶,丹阳境内的鲍氏以及大小各家都多多少少的分了杯羹,司马绍虽然不甘心,可是他也没有办法。

    一来各家的土地本就是犬牙交错,错综复杂,难以完全界定,并随着战乱,契书多有遗失焚毁,失去了第一手的凭据,只能是谁先得到就是谁的,有争议的人口地块,则按实力分配。

    二来皇帝在当时只能看作董事长,而豪强士族都是董事啊,哪有董事长一人吃独食的道理,别的董事也是要落到好处的。

    丹阳张氏起于张昭,后汉末年,张昭逃难过江,被孙策收容,并倚为臂助,至今有一百二十余年,族灭!

    而丹阳纪氏起自于纪瞻祖纪亮,曾仕吴任尚书令,至纪友,五世而终!

    随着纪张被诛,建康平静下来,但士人的心,久久不能静,被杨彦灭掉的义兴周氏与吴兴沈氏还好一点,是为士人不齿的武力豪宗,可纪张是正宗的文化士族,说诛就被诛了,这形同于给士人们敲了当头一棒,累世公卿又如何,该灭还是得灭!

    在如今的士人的眼里,司马绍几与桀纣等同,不过他不在乎,如有可能的话,他恨不得诛尽天下士人,他的目光时常望向宫苑对面的覆舟山,那里驻着明军!

    ……

    不知不觉中,已是四月了,杨彦于四月十八把郗璇与崔玲娶进了门,孙媚则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据使者来报,孙媚带着家里的船队远渡瀛洲(台湾),去开发当地的千年老樟树,制成樟脑返销大陆。

    杨彦很无奈。

    说起来,这个锅还得他来背,毕竟六到九月间是东海和南海的台风高发时节,那个时代,又不能很好的预测台风,远洋舰队遇上台风,几乎是有死无生,故杨彦郑重建议,孙家如想去瀛洲,最好于上半年往返,下半年过去,就得随时关注风向和风力的变化了。

    因着迎娶郗璇和崔玲本质上是纳妾,慧娘进门也未大操大办,因此仪式相当简单,只是由杨彦分别过门,向崔访和郗鉴行翁婿之礼,再呈上聘礼,当天就把人接过来了。

    郗鉴全程板着脸,在他的规划中,郗璇是要嫁给王门子弟的,既便计划赶不上变化,但是把爱女拿去给杨彦做妾总是有几分别扭,虽然郗璇将来必是诸妃之一。

    崔访则没太多的想法,崔玲能最终跟着杨彦,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思。

    炎炎夏日,微熏的晚风,郗璇和崔玲满头珠翠,画着新娘子独有的彩妆,其中郗璇身着浅黄深衣外罩绣着鸳鸯的烟纱笼裙,双肩覆以绣着合欢花的彩色霞帔,崔玲却是浑身大红,脸上的疤痕虽然因敷药的关系,颜色变浅了,皮肤也平滑了许多,可依然存在,不过没关系,在宋袆的建议下,以金箔剪成花饰,贴在脸上,竟别有一番神秘的美感。

    崔玲饱满高挑,洋溢着青春的魅力,现代由于饮食的关系,拥有崔玲般火爆身材的女子不算罕见,而在古代,如崔玲这般身材,百万中都未必挑出一个,杨彦惦念崔玲的身子很久了。

    郗璇虽然胸型较小,却肌肤白净,也有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乐趣啊,二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杨彦食指大动。

    这时,巧娘从旁笑道:“郎君,两个都给你娶进门了,今晚你去谁的房里?”

    “嗯?”

    众女一听,来了精神,论起地位,二女地位相当,论起与杨彦的渊源,也大差不差,而今晚是新婚之夜,总不能睡了一半就跑,再去上另一张床,那么,该去谁的房里呢?

第五九五章 我也蒙眼摸妻

    崔玲素来胆大,在还是难民的时候,就敢给杨彦摆脸,这时便是冷哼一声,俏面隐现挑恤,瞪大眼睛,挺起胸脯望了过去。

    郗璇虽胆小谨慎,可是她与杨彦有过肌肤之亲,在心理上不是过于羞涩,也强撑起俏目,看着杨彦。

    这真是为难啊。

    但是杨彦也知道,女人别看表面上和和睦睦,其实是相当小心眼的,攀比无处不在,就象巧娘,很注意与慧娘之间的相处尺度,决不给慧娘半点凌驾于其上的感觉。

    靳月华也是如此,她是当过皇后的,靳氏又是匈奴大族,论起在匈奴内部的地位,不比琅琊王氏差,自有一股贵气临身,平时她也掩饰的很好,小收翼翼的维护着家里的和睦。

    反倒是陆蕙芷态度超然,不要任何名号,潇洒而又自在。

    总之,这事处理不好,会很容易在郗璇和崔玲之间留下心结。

    崔玲比郗璇大一个多月,原本杨彦是计划按生辰娶进门,可避免同时进门的尴尬,奈何郗鉴那老鬼不愿意,非得凑着同一天,当时杨彦还讷闷,现在算是明白了,尼玛的,是和崔访较劲啊。

    所以说,先和谁睡,后和谁睡,不是个小问题,而是事关家庭和睦的大事。

    “郎君,想好了没?”

    慧娘笑吟吟的催促。

    “这……”

    杨彦挠了挠后脑壳,为难道:“索性不分先后,今晚大被同眠。”

    顿时,崔玲和郗璇的脸都红了,眼里还射出了不满之色。

    这可是自己的新婚之夜啊,如果平时出于闺房乐趣,和好姊妹共享一夫,心情好的时候,偶一为之无伤大雅,可是一生中只成这一次亲,谁不想在最神圣的时刻,完完整整的拥有自己的檀郎呢?

    慧娘嗔道:“郎君,亏你敢想。”

    杨彦无奈的耸了耸肩,虽然他知道身着古装做这种动作很不合时谊,可他实在是没辙了,现代女性珍视自己的新婚之夜,古人的重视更有甚之而无不及。

    巧娘却是笑道:“阿玲,阿璇,我看这事未必不可行,你俩本就是闺中蜜友,和郎君也相识多年,郎君待你俩从不当作外人,那为何要让郎君为难呢?不过嘛,也不能白白便宜了他,得让他拿出些手段。”

    “嗯?”

    二女相视一眼,回想起与杨彦的点点滴滴,心头一软,双双望向了杨彦。

    杨彦暗道一声好,果然还是巧娘最向着自己,于是递个了好样的眼神过去,便嘿嘿一笑:“我倒有个法子,我们可以玩躲猫猫,限定个范围,我蒙着眼睛捉你俩,捉到谁就是谁,如若两个一起捉到,今晚就都便宜我,如何?”

    “好,好啊!”

    兮香和菱香拍着巴掌,连声叫好。

    这一听就很热闹,唯恐天下不乱啊。

    慧娘、巧娘也现出了意动之色,她们的真实年龄才十八岁,搁后世只是大一女生,正是活泼好动之时,而靳月华、宋袆等年龄较大的妻妾,也是哭笑不得,妙眸中含着盈盈笑意。

    郗璇却嘟着嘴道:“杨……郎君身手好,蒙着眼睛和不蒙差不多吧,还限定范围呢,我和崔玲哪能逃过他的魔爪?这太不公平了。”

    “嗯!”

    崔玲重重一点头:“我倒是有个补充,我们大家一起上,杨郎不是总搞蒙眼摸妻吗,那就让他也摸一回,要是摸错的话,我和郗璇虽是新婚之夜,委屈下也并非不行,今晚可以都陪着杨郎,不过杨郎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哦?”

    杨彦不相信有这般好事,催促道:“快说!”

    崔玲看了眼郗璇,见郗璇略一点头,便道:“除了孙娘子,还有留在建康的王妃、荀华姊姊与荀家女郎,今后若是杨郎想往家里领别的女人,必须征得我们的一致同意,成与不成,杨郎给个准信,您是大王,金口玉言,答应了就不得反悔噢!”

    “嗯嗯嗯!”

    这个主意一出,连慧娘都直点头,更别提其他人,望向崔玲的目中充满着赞许。

    毕竟女人都是小心眼,杨彦的妻妾越多,自己能分润到的雨露就越少,尤其是杨彦才二十三,二十年后,依然年富力强,而自己二十年后呢?恐怕已是昨日黄花了,人老珠黄的自己拿什么与十来岁的小娘子争?

    当然了,也不是说一点都不能通融,而是作个约束,将来的事谁说的准呢,杨彦会否变质,谁的心里也没底。

    史载:秦始皇每灭一国,必收王妃、公主、贵妇、美人入宫,待六国灭尽,合计收诸美数万于咸阳宫中,汉武帝最盛时亦拥有佳丽一万八千,而晋武帝于登基次年,取良家女及小将吏女五千余充实洛阳宫,后又纳孙皓使妾五千为已有,也超过了万人。

    她们生怕杨彦将来会放纵,堕落,变成那种人,到时宫中入眼尽是美人,谁还记得她们这些昨日黄花?

    杨彦却是有些犹豫,这是拿自己的未来性福作赌注啊!

    “郎君是否不愿意?”

    巧娘笑咪咪问道,那笑容中,竟透着丝不安。

    “也罢,醉里挑灯观美,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且看我万花丛中过,独得两点红!“

    杨彦心生不忍,点头应下。

    陆蕙芷嘻嘻一笑:”还亏得杨郎自己提出了蒙眼摸妻呢,若是文比,恐怕还真被他赢了!“

    巧娘打气道:”姊妹们,保护好崔玲和郗璇,千万别让郎君得逞,来,我们都准备下,怜香你给郎君蒙眼。“

    怜香有孕在身,自然不能参与蒙眼摸妻,现出了强烈的羡慕之色,但还是取了根黑布条,紧紧扎住杨彦的眼睛,一点水都不放。

    柳兰子则拿来石灰,划出了一块方圆十丈的区域。

    计有慧娘、巧娘、兮香和菱香,陆蕙芷、靳月华、宋袆下场,同仇敌忾,保护崔玲和郗璇不落入杨彦的魔爪。

    当然了,为了最大程度的迷惑杨彦,每一个女人,都散开了发髻,扎着马尾辫,甚至身上也喷上了同一种香料,擦着厚厚的脂粉,遮掩住各自的香味,免得被闻香识美给识别出来。

    “现在我宣布,所有人不得离圈,离圈算自动退出,也不得主动向郎君投怀送抱,郎君有三次离圈机会,但是一旦以手触碰到任何一个,就视作一次选择,开始!”

    怜香娇叱。

    顿时,杨彦往前一扑。

    “啊啊!”

    “咯咯咯~~”

    银铃般的娇笑声与又羞又喜的尖叫充满着油油芳草地,女子们身着各色彩衣,行进间撩起香风阵阵,如一只只漂亮的花蝴蝶,穿梭于杨彦身周。

    杨彦曲臂作欲扑状,脑袋频频扭动,左右前后四处出击,但他不是真的扑击,而是搅乱诸女,以听觉辩别郗璇和崔玲的方位。

    “瞧郎君那样,恐怕历朝历代的昏君也不过如此吧?”

    怜香急的心如猫抓,小声嘀咕着。

    柳兰子嘴角浮着笑容,摇了摇头:“大王难得放松一下,咱们看着吧,或许大王真能抱得美人归呢!”

    草地上,杨彦腾挪转折,虚招不断,一身功夫让人叹为观止,女人们也尖叫不停,崔玲和郗璇是直接当事人,小脸通红,蹑手蹑脚,那是紧张啊。

    靳月华不由小声提醒:“别太紧张,自然点,和我们一样,别让发现了,郎君可厉害着呢。”

    “嗯!”

    “哦!”

    二女想想也是,点头答应。

    杨彦敏锐的捕捉到了,嘴角一撇,现出了会心的笑容,接下来,他需要紧锁定脚步声,把胜利捞取在手。

    于不停的虚招佯动中,杨彦逐渐靠近了郗璇。

    “嗯?”

    杨彦却是猛停了下来,他就感觉,身前一寸,有一女子或许是来不及躲闪,竟停了下来,刹那间,所有的脚步声都顿住了。

    在他的听力分辩中,该女子与郗璇的脚步声几无二样,又处在同一路线上,如今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是,该女有可能是郗璇,抱住,算是完成一半任务,但也有可能不是,一次失误,遗憾终生。

    该如何选择呢?

第五九六章 邮政

    杨彦小心翼翼的凑上鼻子,上下嗅动着,从发梢,到脸颊,一直嗅到脖子、衣领和腰肢,他失望了,属于各美所独有的味道完全被厚重的脂粉味替代。

    众女见着杨彦的失望之色,无不交换了个得意的笑容。

    不过杨彦并不气馁,他突然想到,郗璇胸较小,自己如果顺着脖子,垂直嗅到胸,那是否郗璇一嗅便知,因为突起较大的话,自己可以隔着几毫米的距离感应,及时避开。

    杨彦想到就做,从脖子重新嗅起。

    果然,随着往下嗅去,鼻尖渐渐传来了一种压迫感,很明显,嗅到胸了,这不是郗璇。

    个中的原理很简单,好比一个人闭着眼睛,当有物体逐渐靠近额头的时候,随着接近,会有越来越明显的异样感。

    鼻子同样也有,只是一般人的感受不强烈,而杨彦是高手,身体的灵敏度要远远强于寻常人。

    他能感觉到,那近在咫尺的娇躯轻微颤抖了下,并本能的向后缩了缩。

    杨彦有数了,哈哈一笑,突然一个转折,绕过去,再猛扑,摸着副身体,一把抱入了怀里!

    “啊!”

    尖叫声响起,正是郗璇的声音,杨彦扯开眼罩,如看猎物般的看了过去。

    郗璇的俏面红红的,带着不敢置信之色,目光柔柔的,软软的偎在自己身上,再回头一看,那跳出来拦路的女子是巧娘,盯着郗璇的胸,满脸懊恼。

    “巧娘啊巧娘,枉我待你不薄,你竟差点害了我啊!”

    杨彦摇了摇头。

    “哼!”

    巧娘哼道:“想不到郎君的心思真是细如发丝呢,这次是妾们忽略了,下次可不会这样了。”

    “噢?”

    杨彦瞥了眼崔玲那爆炸性的胸脯,嘿嘿一笑:“要不要扎起来?”

    郗璇不自禁的低头看了看,有些自卑。

    慧娘注意到了,为照顾郗璇的情绪,也哼道:“不用了,妾们会注意的,不会再停下给你慢慢嗅着分辨的机会,好了,再来!”

    郗璇被捉,形同于淘汰,悻悻出了局,崔玲却是斗志十足,在杨彦被蒙上眼之前,挑恤般的挥了挥小拳头。

    杨彦笑了。

    崔玲因胸大的原因,行走时重心稍稍前移,脚步声略有不同,他已经记下了崔玲的脚步声。

    “开始!”

    怜香亲手替杨彦蒙上眼,又清叱一声。

    这次果然与前次不同,众女奔走不竭,脚步声密集如雨,绝不停下给杨彦细细分辨的机会,即使有心挑弄的,也是一闪即逝。

    杨彦配合着左晃右绕了好几圈,随即循着脚步直冲而去。

    崔玲的表情凝固了,想叫又不敢叫的样子,目中现出了认命之色,众女也是暗感恼丧,每个人都能看,崔玲逃不掉了。

    连这样都不行,那将来……

    可就在这时,杨彦眼见要抱住崔玲,却擦身而过,抱住了距崔玲不远的另一副身体。

    “这……”

    众女均是一怔,怎会这样?

    杨彦扯去眼罩一看,是慧娘,也怔怔看着自己。

    草地上,竟诡异的鸦雀无声。

    明明该抱住崔玲啊,怎会抱住慧娘?

    “郎君可是故意如此?”

    巧娘似是猜出了什么,带着复杂难明的神色问道。

    杨彦懊恼的呵呵一笑:“失手了,我以为这是崔玲,没想到抱的是慧娘,没关系,我言而有信,我认帐!“

    ”郎君……必是故意为之,又何必安慰妾呢!“

    慧娘被杨彦抱在怀里,缓缓说道,美眸中现出了浓的化不开的情义。

    众女细细一想,确是如此,杨彦完全没有理由突然转身去抱慧娘,除了故意输,没法解释,一时之间,均是美眸中情义涟涟。

    有句话怎么说的?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哎~~”

    杨彦摇了摇头,叹道:“人啊,总是会变的,我也不知将来自己会变成哪样,我既想创造远超秦皇汉武的功绩,又不愿生活奢侈无节制,所以有点约束总是不错,更何况你们哪个不是天之骄女,寻常人拥有一个已是谢天谢天,而我拥有了全部,哪能不惜福,我满足了,将来我们白首携老!”

    “郎君,呜呜呜~~”

    慧娘忍不住伏入杨彦怀里,失声痛哭,哪怕作为大妇,听着这动人的情话,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其余众女均是眼眸红红的,杨彦伸手笑道:“想哭到我的怀里哭!”

    “呜呜呜~~”

    宋袆回想起自己前半身的坎坷颠簸,第一个忍不住,扑入杨彦怀里大哭。

    “呜呜呜~~“

    一个接一个,众女陆续抹着眼泪扑向杨彦,哪怕杨彦已经被抱满,但能抓住衣角也是好的。

    ……

    当天晚上,杨彦同时享用了崔玲和郗璇两个新娘子,或许是受了白天那爱的箴言的影响,二女放下了一切矜持与羞涩,用全身心去奉迎杨彦。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也是一个疯狂的夜晚!

    足足过了三日,杨彦才走出王宫,召见了刁协、崔访和郗鉴等一干重臣,主要是听取徐龛汇报营建洛阳的进度。

    在大约半个时辰的汇报完毕过后,刁协捋须微笑:“大王气色不错。”

    郗鉴暗哼一声,这小子三日君王不早朝,气色能差么?

    杨彦理解郗鉴的愤闷,不仅仅是女儿给自己做了妾,还始终都是太常,要知道,这老鬼自负的很,区区太常是埋没了他啊。

    不过杨彦并不看好郗鉴,同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郗迈和周翼都获得了重用,郗璇又是自己的爱妻,如果再重用郗鉴的话,郗氏将权倾朝野,这不是什么好事。

    有时候,投闲置散也是保护的手段之一。

    杨彦只摇了摇头,便道:“有件事要与诸公商议,今征战不息,军卒长期在外戌守,难免思念家人,欲互通书信,报声平安,又受诸多限制,往往一趟出征,年把无音讯,家人焦急,士卒不安。

    而明国百废待兴,蓬蓬勃勃,常有民众商贾在外讨生活,与家里音讯几至断绝,此等人同样有互通书信之需,以往书信,是由商贾捎带,耗时长久,又极易散失,故孤想到了一法,可设立邮政,专门用于书信传递,诸公以为如何?“

    “邮政?”

    几个相互看了看,似有所悟,崔访问道:“大王所言可是驿传?又提及军民,是否欲将驿传向民间开放?”

    驿传是汉代的主要通信组织,分为驿置和邮亭,要求迅速、准确、安全,这也是现代邮递的要求,甚至汉武帝还建立了国际邮路,其中最为著名的是丝绸之路,其公文分装的原理与现代类似,于竹简外的绳结加封粘土,以印覆之,拆开前须检查印鉴是否完整,以防止私拆泄密。

    具体流程包括封发、运递、时限与检查三项内容。

    邮驿自殷商就有,三国两晋南北朝亦是时断时续的设置,及隋唐大一统,经济高度繁荣,邮驿也得到了空前发展,中国最早的报纸《开元杂报》,便是交驿后再传递到各道州或节度使手上。

    但自古以来,邮驿仅用于官面文书与军情的传递,直到宋太宗才诏令臣僚,允许邮驿附递臣僚的私家书信,可依然和平民百姓无关。

    杨彦要建立的是近现代邮政制度,通过邮车发送信件,以收费的方式实现盈利,避免邮政成为国家的财政负担,历史上有个著名的反面典型,那就是崇祯裁撤驿卒,把李自成裁了!

    谁料到李自成是煞星下凡,你不给我工作,我就要你的江山,要你的命!

    恐怕崇祯上吊之前,最后悔的就是裁了李自成。

    当然了,杨彦提议设立邮政除了有方便民众通信的初衷,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浆糊面世了,浆糊的制做很简单,把面粉按比例加水,熬煮成糊状即为浆糊,具备相当的粘性,粘合纸张不成问题。

    完全可以想象,没有浆糊或者胶水,会给寄信带来多大的不方便。

第五九七章 诸葛颐回京

    (谢谢好友罗贤超字匡济的**~~)

    明朝的邮驿,臭名昭著,其一是征收驿银,横征暴敛,累害于民,其二是支应驿差敲诈勒索,营私舞弊,口碑极差,很多历史学者只看到了崇祯开除李自成,却受某些不可描述的原因影响,有意忽略了李自成的工作环境。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驿站里的驿丁驿卒几乎就没有良善之辈,哪怕崇祯不裁撤,也早晚会出问题。

    而这一切的根源,在于权属混乱,驿卒受布政使和按察使管辖,本身就已政出两头,又是兵丁的身份,令出多门,反而没人去管,以致于驿卒多由地痞流氓充当,形成了恶性循环。

    近现代的邮政则不同,军民严格分开,是半官方组织,以盈利为目地。

    杨彦点点头道:“孤正有此意,可于各城设立邮局,方便民众收信取信,并收取一定的费用,再考虑到民众的识字率不高,还可以雇佣些落魄文人长驻邮局,代为书写阅读书信,至于政令和军情,依然采用六百里加急传递,与民用邮政严格区分开来……“

    杨彦又详细的阐述了邮政、邮票和邮戳的概念,听的在场的几人似懂非懂,却又隐隐觉得邮政的意义不仅仅是传递书信那么简单,还可以促进民众的流动和交流,或许可以深刻的影响一个时代。

    本来各个封建王朝,讲究以静致动,把民众约束在土地上,才是最好的治国方略,可是别忘了,魏晋南北朝是一个人员大流动的特殊时期,连士人自己都东奔西跑,逞论普通民众?

    因此对于流动并不排斥,而发展工商业,也需要让人员和信息流动起来。

    崔访沉吟道:“老夫明白了,按大王所说,邮政理该于民有利,并可通过费用的收取,贴补开支,或还有盈余,此事可行,不过老夫仍是建议,大王可先建一条由洛阳往郯城的邮路,试行运营,再观后效。”

    崔访到底年纪大了,执政风格偏于谨慎,这恰好和杨彦形成了互补,杨彦对崔访还是很满意的,老成谋国,说的便是这类人。

    杨彦道:“便依崔公,待今年秋季招考之后,可于考生中择优设立邮政总局,争取于年底开始运营,来,咱们再商讨下,还有哪些疏漏需要注意。”

    ……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着见解的时候,诸葛颐也回到了建康,看着那熟悉的门楼,心里百感交集,他是太兴四年被王邃征往下邳赴任,本以为一两年可回建康升迁,却是没料到,这一去足足五年,亲眼见证了淮北的天翻地覆变化,自己的人生轨迹也有了重大改变!

    去下邳之时,诸葛颐年及四旬,如今已是四十有五,颇有些少小离家老大还的感慨。

    “大兄,大兄!”

    这时,城门处传来了激动的呼唤,诸葛颐一看,正是自己的亲弟诸葛恢,并有三子,诸葛甝、诸葛虪与诸葛衡,与老友羊鉴和王彬正陆继下着马车。

    “哈哈,道回兄啊道回兄啊,想不到你我下邳一别,有生之年尚有重逢之日啊!“

    待得近前,羊鉴哈哈大笑,透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是的,无论当初在下邳是如何的勾心斗角,但是下邳已经被明军攻下,王邃也病故,羊鉴因失城之责,赋闲在家,什么都成了过去,此时见着诸葛颐,确是欢喜。

    ”拜见伯父!“

    诸葛恢三子也齐齐向诸葛颐施礼。

    ”好,好!“

    诸葛颐连连点头,目中隐有泪光闪动,他无子,二弟的子嗣被他视为己出。

    “咦?”

    王彬却是讶道:“道回兄,你怎身着官服?”

    众人也留意到了,现出了讶色。

    明国在官服上未作改动,与晋室一样,文官着黑袍,武将着皂袍,品阶由冠帽区别,这套服饰从汉朝传承至今,足有数百年的历史了,不象后世有各种补子图案显示身份。

    杨彦觉得这种官服古朴、简洁、省钱,因此未作改动。

    “哎~~”

    诸葛颐重重叹了口气:“说来话长,老夫已投效了明国,被明王任为谒者仆射,出使建康,收集晋室五主的遗物以作衣冠冢……“

    ”这……“

    随着诸葛颐的诉说,众人一脸呆滞,这就投敌叛变了?

    难怪明王会把他放回来呢。

    王彬和羊鉴又多交换了个了解的眼神。

    诸葛家向来有狡免三窟的传统,如诸葛亮仕刘备,诸葛谨仕孙吴,诸葛诞仕曹魏,而今诸葛恢仕晋,诸葛颐去仕了明国,这难免不让人往那方面想。

    在错愕之后,王彬哈哈一笑:“道回兄平安就好,阿龙兄得知道回兄回来,喜不自禁,奈何身体微恙,特让我前来迎道回兄过府一叙,请!”

    在外人眼里,诸葛氏、羊氏与琅琊王氏是一体,王导有请,倒不突兀,刚好诸葛颐也想见见王导,于是拱手道:“那就有劳了。”

    一行人登上车马,向城内驶去。

    ……

    王导年及五旬,性情温和,崇尚中庸,这几年来,又近乎于投闲置散,索性修心养性,外貌竟如四十许人,一袭白衫,目光明亮,简简单单的站门外等候。

    “哈哈,诸葛道回,来来来,快过来!”

    见着车马陆续停靠于道旁,诸葛颐从车里钻出之时,王导立刻高兴的挥手唤道。

    “见过阿龙兄!”

    诸葛颐快步上前,深施一礼。

    “不须如此,不须如此!”

    王导拉住诸葛颐,细细打量了一番,才笑道:“昔日小儿竟一飞冲天,着实出乎我等意料,道回先进来,给我好好讲讲明王其人其事。”

    “正当如此!”

    诸葛颐随着王导向里走。

    琅琊王氏的府宅占地极大,一片片的园区,居住着一位位的核心族人,王导领着众人缓步行走,向诸葛恢三子随口介绍着沿途景致,三人聚精会神的倾听着,目中隐现羡慕。

    不知不觉中,已是过了几处回廊,一座花拱门出现,上书金梁园三字。

    金梁园位于王宅后部,占地宏广,由淮水至青溪,皆为此园范围,园内松柏遍植,绿竹成林,杂以各色果树,亭台楼宇隐于其间,檐下四顾,景致各不相同,天生清雅妙趣,美不胜收,而站于园中眺望,可见白鹭洲,二水中分,洲上遍植柳树,风景如画,时而有白鹭盘旋飞过,当真是人间仙境。

    “诸位请随意落坐!”

    王导早已命人在园内摆上几案,这时笑着伸手。

    身周绿树成荫,鲜花绽放,仿佛洗去了红尘浊气,心胸无比开阔。

    众人纷纷落坐,当然了,明面上还是由王导居主位。

    待娇俏可人的小婢女奉上清茶之后,王导问起了明国见闻,毕竟由诸葛颐这亲历者道出,与由各路情报分析而来的结论相比,深度与视角又不同。

    “说来惭愧啊,老夫自被明王俘获,心中悲苦,终日饮酒寻醉,后明王怜之,欲送我回建康,老夫自觉无颜再见江江东旧人,遂未允,及至明国建立,才心有触动,再到明军收取宛洛,南下荆襄,屯兵于长安五十里之外,方才警醒,或许这天下真的要变了……”

    诸葛颐也不隐瞒,从自己的心路历程说起,以及明国的各种现状,甚至还包括郗鉴在背后对杨彦的诋毁,也是一一道出。

    郗鉴对杨彦一直是不满的,他当年聚众数万,一心过江,被杨彦算计,接连大败,更是差点病死,最后竟生俘回了郯城,要说没点怨气是不可能的。

    杨彦也不管他,郗鉴这种人成不了大事,任他骂,还能给人留下宽厚的美名。

    席中诸人均是用心倾听着,从诸葛颐口中道出的明国,更加符合士人的视角。

    这一讲,就是大半个时辰,诸葛颐有如话痨附身,事无巨细,喋喋不休,各种掏心窝话一古脑儿的掏了出来,光是茶水就喝了好几盅,直到婢女奉上了桃子、李杏等时令鲜果,才以一声叹息告终。

第五九八章 集体出动

    诸葛颐的经历,除了心酸,坎坷,真是一言难尽,羊鉴的感触最深,捋须叹道:“老夫虽曾与明王为敌,却不得不赞一声此子实乃当世人杰也,况心胸开阔,不以瑕疵小隙为杵,实非寻常人主能比,道回兄于明国供职,亦算是苦尽甘来,或许我等还有仰仗之处啊。“

    这话明显别有所指,诸葛恢点点头道:”出则为将,入则为相,宰相必起于州部,之后入元老院,与皇帝共掌国策,共享国祚,虽弟与明王不熟,却不得不说,此举极为英明,至少可保明国百年安定,可惜了,那位学明王,只学到了凌厉手段,却不学治国之策,以至画虎不成反类犬,令人痛心。“

    有了兄弟和挚友的称赞,诸葛颐因叛投明国而来的负罪感消减了不少,也道:”明国日异月新,国力蒸蒸日上,倒真是应了一个明字,且明王着重下令,老臣留京颐养天年,不必回乡养老,免了道途奔波之苦,亦是善举一件。“

    诸葛恢、羊鉴等纷纷抚掌应合。

    其实不要以为老臣离退休了就想要回乡,毕竟几十年不回去,故人老的老,死的死,牵挂并不多,而且习惯了京城的繁华世界,有几个愿意回乡过清淡日子?

    更别提留京还可以继续发挥对朝庭的影响力。

    主要是历朝历代都顾忌老臣的人脉与影响力,回到偏僻的家乡,影响力会慢慢湮灭,至于回乡之后会不会为祸,这不在朝庭的考虑之列,朝庭需要的是政治安定,而不是民生疾苦。

    杨彦的出发点截然相反,相对官员留京的危害,他更加在意为祸地方,如把京城看作主干,地方便是枝节,一颗树枝节不繁,主干又哪能独善其身呢?

    要说危害,清朝那么多王爷留在京城,也没见危害,反是明朝的王爷不留京,结果祸害了整个北方,明朝的覆灭,有很大的原因是被宗室拖垮的。

    杨彦相信,只要建立起完善的制度,就能约束住权势人物留京的行为,再换句话说,把潜在的危险置于眼皮底下,总比放出去任其胡为要好。

    总之,朝野中,没人能领到杨彦的目地,只以为这是个善政。

    王彬突然转头道:“阿龙兄,主上刚愎自用,不纳忠言,又笃信奚狗,早晚必出祸端,我等不妨对照明国,发动群臣向主上进谏,总不能看着朝庭渐渐沉沦罢?”

    “晚了,晚了!”

    王导挥了挥手:“主上自复辟以来,性情大变,早已不是当初的主上了,对我等青徐士人更是严防死守,呵呵,若不进谏,主上或关注不到我等,小心些,未必不可渡日,倘若因言惹得主上震怒,只怕祸在旦夕之间啊!”

    王彬现出了不愤之色,眼里一抹凶光闪过。

    王导似是猜出他要说什么,打断道:“我自渡江以来,奉行不以察察为明,以致人皆言我愦愦,可制度初创,人心不稳,后人亦当思此愦愦啊,此事实无必要强出头,不过道回言明国人才奇缺,明王欲从民间以考核取士,这倒是让我有了想法。

    自元帝晏驾,我青徐士人逐渐失势,诸多小儿辈在家赋闲,虚渡时日,故不妨过江,参与明国考核,虽是秩三百石以下,且以两百石浊吏为多,却可充实洛阳及周边郡县,长驻京畿,且可获得历练,总比待在家好,诸位可发动小儿辈过江赶考。“

    ”嗯?“

    众人眼前一亮。

    士人并不视明国为敌,换在数十年前,仕明与仕晋的分别无非是仕晋王与仕魏朝之分,今江东险恶,皇帝乾纲独断,王彬的本意是联络各家,起兵清君侧,但风险太大,相对司马绍而言,杨彦反成了开明君主。

    士人本就有家无国,既然江东难混,那为何不尝试去明国重振家业?

    诸葛恢点头道:“此策可行,以我们几家实力,遣族中精英子弟参考,虽为浊吏,可若出了政绩,岂有不迁之理?将来晋升成太守刺史,再循宰相必出于州部之律,于一二十年后,掌握明国朝政亦非不可能,家门自然兴旺,你三人,速作准备,待得伯父回洛阳便随之北上,参加考试。”

    “啊?”

    诸葛甝、诸葛虪与诸葛衡现出了苦色,他们还做着平流进取,以致公卿的美梦呢。

    羊鉴脸一沉道:“此时已非彼时,皇帝宠信奸佞,动辄灭人满门,又对我青徐人士戒心重重,连你们阿龙伯父都赋闲在家,何况尔等?若是不思进取,怕是终生无出仕之机,而明王诏令考试录才,实是你等天赐良机。

    想中原士人百不存一,民间百姓论起学识,如何比得上我等士家门阀?照我看,于明王允诺的十名三百石,五十名比三百石中,取下九成应无大碍。”

    王彬呵呵一笑:“泥腿子能打天下,哪能治天下?明王做了大王,想必是明白了若无我等士人相助,如何能治理好国家?必是有意重用世家门阀,却因早年的些许恩怨,拉不下面子求取而己,故以考试吸引士人子弟前去,我等何必斤斤计较?

    三位贤侄放心,我儿彭之、彪之、翘之、兴之亦同去。“

    说着,王彬又向王导道:”阿龙兄,不如我王门子弟一同过江参考,也给某人一个警告,让他明白,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不错,世儒言之有理!“

    ”我羊氏小儿辈亦往明国参考。“

    ”这还不够,应发动更多的子弟去明国,给那人点压力。“

    众人纷纷称是,表现的信心十足,论起学识,高门士族怕过谁来?人人满腹圣贤经典,篇篇文章倒背如流,说句不中听的话,洛阳的官职随手拾取!

    诸葛颐依稀记得杨彦曾提过,将考些算术、财会、自然之类的学科,有心提醒,但问题是,他不懂啊,况且他还是老思想,认为治国不靠圣人之言靠什么?

    他觉得,杨彦出的考题,多半还是要着落在孟子和论语上,于是提醒道:“三位贤侄,明王曾于朝会时提过,考题多出于《论语》与《孟子》,趁这时间,应再翻出来看看为妙。”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传来,论语和孟子,是士人子弟未成年的初级读物,以此为题,不是手到擒来么?心里更是笃定了。

    ……

    当晚,王导举办家宴招待诸葛颐,诸葛甝、诸葛虪与诸葛衡则由王门子弟招待,当诸葛甝提起要去洛阳参加考试的时候……

    “什么?”

    王彭之炸毛了,猛一掌,重重击上几案!

    去参加由杨彦组织的考试,通过之后,在杨彦麾下拿着最多三百石的微薄薪水渡日,这不是开玩笑么?

    秩三百石,即月奉四十石,平民是足够养家,但对他,一天的开支都不够,虽说琅琊王氏不在乎钱,可在乎脸面,想当初他去郯城,杨彦百般奉承,今日换了他去洛阳,要喊杨彦一声大王,要施礼,他如何忍受?

    “安寿兄!”

    诸葛甝急劝道:“这是令尊的意思,令大伯也赞同了,这江怕是不过也得过!”

    “嘿!”

    边上一声轻笑传来。

    王彭之一看,正是王舒之子王允之,面带讥讽。

    其余王晏之,王胡之,王悦,王恬虽没有明显的神色,但眼神中都带着些轻蔑,这让他冷静了些。

    王彭之年近三旬,原本是琅琊王氏的希望之星,却因郯城之行,落得个无能的恶名,从此被兄弟们嘲笑,也被长辈放弃,就这样一晃五年,突然他觉得,也许去洛阳是个翻身的机会,他需要考的比别人高,表现的比别人好,以此来重新证明自己的能力。

    留意到王彭之那渐渐闪亮的目光,诸葛甝笑道:“安寿兄,弟知你在明王手里吃过亏,可我大伯不还是被明王俘虏,现在又仕于明么,长辈如此,咱们何必记挂着些许恩怨,你说可是?”

    王彭之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大丈夫能伸能屈,再说曾与杨彦为敌的周氏安在?沈氏又如何?折在那等妖孽手上不算丢人。

第五九九章 千人聚考

    (谢谢好友川流不不息的两张**~~)

    虽然青徐侨门受到朝庭刻意的打压,但话语权并未丧失多少,在琅琊王氏、诸葛氏与泰山羊氏的刻意传播下,近日来,建康士人子弟见面,问的最多的便是是否打算去洛阳考官,全城渐渐地弥漫起了一股渡江北上的热潮。

    有旁枝庶出确实是真心去明国搏一搏运气的,有士人不满司马绍的独断专行,摆出姿态给他颜色看的,还有很多完全是出于从众心理,要去大家一起去,就当在建康闷的太久,去故都洛阳旅游踏青。

    一时之间,竟汇集了数百人,磨拳擦掌,准备渡江。

    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司马绍那里,他虽然清楚未必是士人真的在乎那些低级浊吏,多半是给自己上眼药,或者狡兔三窟,在明国预留退路,心里不免愤怒,可是他全无办法可想。

    毕竟他自己就是被明军救出护送回建康的,急于和明国划清界限,会被冠以刻薄寡恩的恶名,也因着同样的原因,当诸葛颐以明国谒者仆射的身份来拜见他的时候,他气的手都在颤抖,却不能表现出愤怒,还得配合诸葛颐,搜集晋室五主的遗物,那份憋闷简直别提了。

    因为杨彦修的是他家祖宗的坟啊,而他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把晋室五陵从洛阳北邙山迁来建康。

    不知不觉中,一个月过去,诸葛颐成功搜集到了晋室五主的‘遗物’,分别是两件衣衫,两幅冠帽和一双靴子,这到底是不是五主用过的,很难讲,但当所有人都认为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同一天,建康数百名子弟带着仆役、姬妾与必要的武装护卫,合计近万人,随同诸葛颐浩浩荡荡过了江,其中除了青徐侨门,还有部分豫州侨门子弟,包括卞壸次子卞盱,就连庾亮都偷偷安排了次子庾羲过江。

    他也有寻退路的想法。

    得益于水泥的应用,从瓜步开始,就有了水泥路,平坦而又宽阔,让士家子弟们啧啧称奇,也游兴大发,一路上,吟咏不断。

    当然了,收费站是必不可少的,一辆车收二十钱,一匹牲畜收五钱,每一家出门,往往拥数十上百辆车,等于过一次收费站,就得交纳数千上万钱。

    按照规划,县城之间不收费,但过郡城是要收费的,从瓜步到洛阳,约一千八百里,需途经十余城,一路交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诸葛颐虽然有官印,可以免费,可如此之多的人数与车辆,他也不愿过于使用特权,全程装傻不提。

    当过路谯城的时候,王羲之抱怨道:“明王实是生财有道啊,我们家去一趟洛阳,怕是得缴数十万钱!”

    卞盱只有一辆车,两个随从,这时嘿的一笑:“谁叫诸位家大业大,人家商贾倒也罢了,跑一趟能赚回来,而诸位这费用,交了就是交了,纯粹过路。”

    蔡系曾去过郯城,接过来道:“其实明国的收费不算高,这一路都没见着厘卡,厘卡抽头,按成来计算,商贾正常跑一趟,价格得翻个十来倍,与之相比,明王算是有心了。“

    “嗯~~”

    诸葛甝点头道:“每车缴二十钱,按建康到洛阳需经十城计算,也不过两百钱,而一车货物价值多少?再看这路面,坚硬平整,马车的损耗亦可减少,或对于商贾来说,非但不亏,反而有赚。”

    “诶?又来了!”

    众人纷纷称是的时候,王彭之突然向道边一指。

    就看到数百村民从路旁的田埂向着道路涌来,远远开始叫唤。

    “馒头,又香又白的大馒头啊,五钱一个!”

    “卖烧饼喽!”

    “桃子百钱一斤!”

    “红烧猪蹄,吃了有力,长途跋涉之必备啊!“

    ”有要马料的么?“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娘子,黄黄瘦瘦,担着个装满青草的竹筐,怯生生的问道。

    众人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自从过了瓜步,从钟离(今安徽凤阳)开始,时不时就会有村民窜出来叫卖,在士家子弟眼里,这显然是不分尊卑上下的体现,但是别说,有了村民叫卖,确实带来了便利,只是钱袋子,不知不觉的瘪下去了。

    “过来,给我两个烧饼!”

    王彭之仿佛习以为常,向个老妇人招了招手。

    “我也来两个馒头!”

    “哎,你那桃子太贵了吧,能不能便宜点?”

    ……

    不得不说,一支近万人的队伍,拥有强大的消费能力,是沿途村民眼里的财神爷,当杨彦得知了江东士人子弟来洛阳赶考的消息之后,也是错愕了好久。

    当然了,他不可能赶人,人家是旅游团,是来送钱的。

    于是,洛阳全城紧急运作起来,近万人的吃喝拉撒可不是小事,杨彦可以不在乎面子,但洛阳人民在乎,他们要把自己最好的风貌展现在江东子弟面前。

    十五万民夫,也是未来的洛阳居民,加上军队与各地抽调而来的人手,日夜开工,修筑街道,建设屋舍,甚至还有人专门疏通水渠,于两岸遍植杨柳,让杨彦感叹不己。

    中国人自古以来的好客传统在洛阳人民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隋炀帝以丝绸装饰树木的心理也不难理解了,或许有个人好大喜功的因素,但当时的长安人民也绝对起到了推动作用。

    当一名名番邦异域人士来到长安,那惊讶的眼神,那不绝的赞叹,那崇拜的神色,是很能给人带来满足感的。

    因着明军节节胜利,明国国势蒸蒸日上,明人把自己视为上国,而晋室苟延残喘于江东,是下国,如今下国的公卿权贵子弟来上国,怎么着也得展现出最好的一面啊。

    哪怕时间很紧迫,但是能改变一点是一点,杨彦并不干涉,毕竟民众有干劲是好事,不过他严厉禁止扯布幔、砌围墙遮挡废墟工地的行为。

    不要以为古人不会玩这些伎俩,纯从智商来说,古人不低于现代人,所谓历史上没有新鲜事,一个个历史事件,只是一次次的轮回,什么阴谋诡计,坑蒙拐骗,都是老祖宗玩剩的。

    又过了半个月,这一支浩大的队伍终于来了洛阳,虽然城池的大部分仍是废墟,符合众人的预测,但已经清理出来的地方,则是干干净净,一排排崭新的屋舍,一座座帐篷依次排来,整洁而又清爽。

    果然,当士人子弟们现出了讶色,并开始称赞的时候,沿途民众无不现出了满足的笑容。

    诸葛颐把人领到之后,便告辞离去,并未给予相熟的子侄辈以任何便利,主要是他家里狭小,住不下那么多人,索性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还能给杨彦留下好印象。

    考试于三日后举行,时间不允许修贡院等考试场所,故于野外,摆开了一副副的几案,有毛笔和炭笔可供选择,试卷是印刷而出,还散发出油墨的香味。

    包括各路士人子弟,合计有四千三百余人参考,将录用五百人左右。

    明国的根基来自于郯城,教育也从郯城最早推行,故参考者的七成出于郯城,当初十来岁的少年读书识字,四五年过去,差不多都接近了及冠之年,正是当用之时,但恶果也很明显,也许未来会形成一个类似于曹魏谯沛集团的地域性排外圈子,这只能以更广范的择才录用才能慢慢化解。

    公开招考是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回,围观民众如云。

    一干士人子弟见着这闹哄哄的场面,均是眉头一皱,本来被告之要与平民在一起考就已经很难接受了,现在又被人如猴子般的围观,哪里能按奈的住?

    “哼,气息污浊,实是恶心!”

    王胡之厌恶的嘀咕道。

    “诶~~”

    王彭之到底是吃过杨彦的苦头,不敢过于放肆,劝道:“出门之前,长辈是如何交待?切记入乡随俗,考试的时间不会过于长久,忍一忍即可。”

    “场地空旷,微风拂面,尚可。”

    王羲之点了点头,认可了王彭之的说法。

    考场按地域分区,徐州学子、豫州学子、青州学子、兖州学子是分开的,王彭之等士人子弟划为江东区,彼此间相隔较远,不特别挑剔的话,并非不能忍受。

    有漂亮的女郎引导各路学子落坐,当江东学子入席的时候,围观群众猛然哄闹起来。

    “诶,这位郎君我认识,不就是琅琊王氏的安寿郎君么,天下第一高门,果是不凡啊,看那玉树临风模样,当真是一表人才啊!”

    王彭之本能的捋起了胡须,步伐也踱成了方步。

    “这些想必都是王门子弟了吧,当年琅琊王氏有八王,对应河东裴氏的八裴,今日见之,何止八王啊,若是尽能为我家大王效力,明国何愁不旺盛,怕是灭去刘石,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随着又一阵哄闹,琅琊王氏的子弟无不精神抖擞,纷纷得意的瞥了眼别家子弟。

    不过别人也不差,同样有民众吹捧。

    “那是泰山羊氏的羊卉郎君,我的老乡啊,我小时候,我家大父曾带我跪拜过羊氏的贵人,我看羊郎君必拨得头筹!”

    “咦,诸葛郎君!我最崇拜孔明先生了,今见诸葛家的郎君,确有孔明风采啊!”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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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颜血介绍:
搬铅运汞修性命,满船载宝过漕溪
形意通天打万界,地下海潮天上月
这是战后的废土,也是希望的家园,这是污染的天地,也是黎明的前夜,一双拳,一杆枪,漫漫长路任我闯,自完足,不假外,逍遥彼岸只身渡!
自小练拳修道,一朝灿若夏花,身穿千年,回首望,归无路,万里仙途始于足!
天地如若囹圄,形意拳枪无双,生杀并发,夺造化,觅长生,一蓑烟雨谁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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