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一天假
今天六一,请个假
第一章 枯树下的打鼾汉子
炽烈的太阳高高挂在中天,肆意挥洒着光和热。湛蓝的天空一望无垠,半朵白云也无。
茫茫大地,坑坑洼洼的黄土路边,枯黄的小树林畔,一棵几近干枯的大树后面传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如猛虎低咆的鼾声。
一条魁梧大汉依着枯树正在酣睡,呼噜声从遮着脸膛的斗笠下传出,这声音极其有力,一呼一吸之间,斗笠跟着一起一伏,周围干的半死的树木,也与呼吸同步着左右摇晃。
仿佛一头吃饱喝足休憩的恶虎。
他穿着简陋却干净的麻衣,两只胳膊平放在胸腹前,粗壮却不粗犷的小臂上果露的皮肤绷得紧紧的,呈古铜色,不见半根汗毛,极是光滑。
一双赤足的大脚板十指朝天,脚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枯死的树叶落下来,落在一只大脚上,却被什么弹的滑到一边去。
忽的鼾声戛然而止,一只手抬起来揭下斗笠,露出张浓眉大眼的国字脸。
“马蹄声...”
嘟囔了一句,眼睛不情不愿的睁开,张口打了个哈欠。
“又是匈奴崽子么。”
抓起身边一条硕大的马槊,大汉翻身起来。
拄着比他两米高的身材还要高出三尺的马槊,大汉举着斗笠遮在额前避光,举目眺望,眼帘里只一片干枯的苍茫。
放下斗笠,大汉捏了捏腰间的皮袋,干瘪瘪的。
“没水了。”
他用一夜时间,七八个小时,一双腿跑了几千里,昨天中午还在玉门关,今天早上就到了汝南。
便以他的能耐,也难免有些疲敝。
就寻了这个小树林休憩。
他是个穿越者,名叫常昆。经常的常,上日下比,昆仑的昆。
常昆来到这个时空,已近三年时光。三年来风风雨雨暂且不提。能在这样的世道横行无忌,实是因为穿越者标配外挂的缘故。
没有外挂,他活不到现在。
眼下这个时空,说熟悉也熟悉,正是经历了三国乱世,司马代曹建立西晋的半个世纪后,永嘉之乱时期。
匈奴人首开五胡乱华之际。
中原最黑暗时期拉开序幕的关头。
说不熟悉,是对比汉末三国而言。这个时代似乎没有太过耳熟能详的人物——或许有,但比不上汉末三国的群星璀璨。
在这样的时代,若不开挂,穿越者很难活过三天。
常昆的挂,是一个放置类的挂机外挂。内容简陋,跟‘深蓝’差不离。
外挂的运行核心就仨字,经验值。挂机技能获得经验值以提升技能等级。
经验值的获取效率与常昆本身相关,常昆越厉害,单位时间内获得的经验值越多。
靠着这个挂机外挂,常昆迅速强大起来,渐渐拥有了纵横天下的本事。
近两年常昆一直在北方、西北游荡,杀匈奴,杀鲜卑,杀羌、杀羯、杀氐人。
最初打埋伏,搞暗杀,逮着五胡的小队人马一点一点的啃;随着时间他越来越强,渐渐演变到与大队胡骑硬刚,甚至直接杀进胡人的老巢,割了奴酋的首级下酒。
但人力有时穷。他再强也只是一个人。
按下去匈奴,鲜卑又起来了,按下了鲜卑,羌胡又起来了。杀了一个奴酋,又起来三五个,杀个三五个,又起来十七八个。
东奔西走,到最后什么都没能改变。
常昆这才沉下心来,恍然觉悟。
北疆千里万里,常昆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便是铁打的,又能炼几根钉?
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一个民族的事,是司马晋皇帝和公卿大臣的事。司马晋的鸟样不改,社会不变革,就什么都不会变。
死在常昆手中的五胡,没有五万也有三万。
死在他手中的奴酋,匈奴刘渊的几个儿子、鲜卑慕容氏、拓跋氏、宇文氏的头领,羯人的头目石勒,氐人头目杨茂搜等等,四只手都数不过来。
可那又怎样呢?
该乱的还是乱。
常昆终于觉悟,却也无可奈何。作为毫无根脚的黔首,司马晋没有他立足的余地。而且常昆有自知之明,行军打仗也好,治理民生也罢,嘴巴说出个一二三倒没问题,具体操作他自认没那个能力。
纸上谈兵。
醒悟过来之后,常昆心中的仇恨,也终于消解开来。当初北上杀胡,一杀两三年,里面是有原因的。
初来这个时空,外挂的威力还没开始显现,常昆无力,险些饿死在路边。是刘家庄的刘伯陶救了他,给他一碗饭吃,还收留了他。
随着相处日长,刘伯陶甚至打算将女儿刘织嫁给常昆,成为一家人。
那是常昆来到这个时空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可好景不长。
匈奴人南下打草谷,刘家庄毁于一旦。
常昆当时已具武力,自觉不能白吃白喝,就学了箭术,进山打猎。等他高高兴兴带着猎物回来,刘家庄只剩下一片废墟。
在知道凶手是匈奴之后,常昆发誓定报此仇,一身直奔北疆而去。
这一去就是两年多。
杀是杀疯了,从一开始执着于找匈奴报仇,后来又把鲜卑、羌、氐、羯都算在一块,等到醒悟过来,只剩下怅然若失。
也就在这个时候,常昆遇到了一个道士。是在玉门关附近遇到的。
道士自称回道士,是个中年帅哥,他惊奇于常昆强悍的令人发指的体魄和雄浑的狼烟冲霄的气血,就试了常昆一试。
怎么试呢,打了一架。
最终的结果是,常昆身上多了十七八个窟窿,而老道士吃了他一拳。
回道士厉害的紧,能耍飞剑,会施法术。要不是常昆体魄强横,扛得住,早被这道士弄趴下了。
道士也没讨到好,虽然十七八剑换一拳,数量是有了,但常昆一拳可不好吃,险些把回道士的五脏六腑给打出来。
这一打,打出交情了。
老道士好奇于常昆如何修持体魄,常昆则眼馋老道士的飞剑之术、法术和神奇的法宝。
于是结庐而居,每天切磋技艺。
不久前,老道士说要去中原处理一件棘手的事,跟常昆打了个赌:谁先到上蔡谁赢。如果常昆赢了,老道士就把他的葫芦输给常昆;如果常昆赢了,就得答应老道士一件事。
第二章 马前悬人头马后载妇人
赌约是常昆提出来的。
常昆馋了老道士的葫芦一个多月。那不是普通葫芦,是个空间法宝。百宝箱似的,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
有这么个葫芦,行走天下该多方便?
这些年常昆在北疆几千里来回奔走厮杀,受够了到处找吃找喝的麻烦。想想当时如果有这么一个葫芦,那该多好?
就像现在,腰间水袋干瘪瘪的。中原大旱,小树林都枯了,找水就是个大麻烦,要是葫芦在手,哪儿会有这样的烦恼?
为了赢下这场赌约,入手葫芦,常昆一夜间从玉门关狂奔至汝南,上蔡已遥遥在望。但也累得够呛。
估摸着回道士虽然厉害,但脚程耐性未必赶得上自己,觉得有点稳了,就这里休息一下,回个气。
才睡了一两个小时,就被地面传来的震动惊醒。
这种震动感太熟悉了,这些年与胡骑厮杀,战马奔驰践踏大地就是内味儿。
为什么开口就是匈奴人,实是近一段时间,中原这片是匈奴人的天下。去年,匈奴破洛阳,开年初破长安,中原公卿衣冠南渡,司马晋已移国江东。
汝南属豫州,正是中原这片。如果有大队骑兵,八成可能是匈奴人。
遇到匈奴人怎么办?杀呗。
恍悟过来的常昆现在已没有揪着胡人杀、不杀吃不下饭的执念。但遇到了,绝不会放过。
常昆的感应非常强,从感应到地面的震动,到大队骑兵汹涌出现在眼帘里,已是差不多十分钟后。
一瞧,果然是匈奴胡骑。
大约三百骑,是悬颅载妇耀武扬威啊。
马前悬人头,马后载妇人,这就是五胡,这就是这个时代汉人的悲哀。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常昆拔槊,举步相迎。
三百骑,对常昆而言只是区区。但这些匈奴骑兵很多都载着俘虏的妇人,这让常昆不好发大招。
一个大招下去,三百骑、六七百匹马不死绝也得报销一大半,被俘虏的无辜妇人们也得跟着报销。
只能用巧技。
常昆持搠,大步流星,双腿迈开就是百八十米。几步便到了近前。
三百匈奴骑兵驰骋冲击的威势的确不小,但对见惯了大场面,把胡人当鸡崽子宰杀的常昆而言,不过是小儿科中的小儿科。
大槊一抖,寒光乍起。
杀鸡崽子,无须赘言。只仿若猛虎辗转,蛟龙腾跃,修长的槊刃所过之处,残肢纷飞断臂四射,人头滚滚间血流成河。
常昆抖动大槊如飓风席卷,绕着一圈杀回来,三百骑尽数授首,却才不过三五分钟。
吃顿饭喝杯茶的功夫都不够这点。
常昆追回四散的马匹,将捆绑在马背上的妇人解下来,没先对惊魂不定的妇人们说什么,只取了匈奴人的水袋和干粮,一一分发下去。
半晌,才闻得低泣声。
常昆只是不语。
这样的事,这些年见的多了。
见的多,似乎见怪不怪,麻木了。
怜悯又能怎么样呢?他无能为力。见到的救一救,见不到的却不知有多少。不敢想,便也不想了。
妇人凄惨,男人该背锅。但这个时代北方和中原的男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江东有大江阻隔还好,大江以北这些年屡遭胡人荼毒。三国乱世的创伤没来及修复,就又迎来沉重一击,敢打敢杀男人都要死完了。
真正的锅,该司马晋来背。
司马代曹半个世纪,好事没一件,烂事一大堆,最后搞到现在这样子。司马氏不背锅谁背?
妇人们吃了些干粮,喝了些水。情绪平复了些,常昆才跟她们说话。寻了里面愿意带头的,把匈奴人的马给了她们,把粮食和水也给了她们。
随后又问了她们,知道都是汝南人,已被匈奴破家,现在无处可去。
“胡人猖獗,北方没有活路。去江东吧。”常昆只能给出这样的建议:“我听说司马氏在淮南组织移民,你们结伴去,必有收留。”
从汉末到现在,战乱一百多年,汉家的男人死了一批又一批,现在是女多男少。但越是这样的时候,女人就越珍贵。因为代表着未来。
只要她们去到司马氏还能勉强控制的淮南,到了江边,自然会有接应。
到江东无论是找人嫁了,当妻也好做妾也罢,还是到大户人家作奴婢,总能活下来,为汉家孕育下一代。
愿意带头的女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虽然头发衣服乱糟糟的,但看得出来是大户人家出身。
她礼了一礼,哀声道:“壮士好意,妾身姐妹们也知道。只是江东路遥,我们这些女人,又能走多远呢?”
常昆顿时无言。
他道:“我有事要去上蔡,会有危险...”
到这里,话说不下去。迎着女人们哀求的目光,常昆难以狠下心来。
一声暗叹,常昆吐出口气:“罢了,罢了。我送你们去江边。”
这下与回道人的赌约是不成了。只可惜了那葫芦。
常昆做下这个决定,实在也是于心不忍。这一百多个妇人,手无寸铁,凄凄惨惨,如果没有保护,在这样的世道,下场几可预估。
无论山贼匪类,还是胡人骑兵,随便碰上一个,下场都看得见。
作为个人来讲,常昆的确没有义务去保护她们,那是司马晋的义务。但作为男人,却无法眼睁睁看着这些妇人走向绝望。
有了决断,常昆立刻思索,道:“越过淮北旱区去淮南不易。我们走荆州,去江夏。”
淮北大旱三年,旱成了什么样子呢?就这儿,汝南,旱区的边缘位置,都已是树林枯死,大河小溪断流。
回道人那牛鼻子跑上蔡,就是为旱情而来。
他跟常昆说过,淮北虽该有旱情,但到现在还没转好着实不该,其中必有异常。
至于异常在什么地方,回道人也不能确定,需要查看了旱区情况才有结论。
常昆与回道人的赌约只是旁支末节,两个人从玉门关跑到中原来,真正的目的,还是旱情问题。
不过眼下,常昆要失约了。
但想到回道人的厉害之处,常昆琢磨着他一时半会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等把女人们送到江边,再赶回来应该不迟。
女人们都欢喜起来。
第三章 荆州江夏郴县码头
常昆有多厉害,女人们都瞧见了。三百个匈奴骑兵,一阵风杀个精光,这已经不类凡人手段。
有他护着,必能一路平安。
至于去淮南还是江夏,又有什么关系呢。
稍作休整,等女人们恢复一些精力就出发了。
有马代步,倒是省事不少。否则要把一百多个娇滴滴、虚弱无力的女人送到大江边,难度不说登天,却也可想而知。
匈奴人算是死得其所,贡献了几百匹马。
于是转道西南,奔江夏。
汝南与南阳、江夏皆有接壤。西南一段贴着江夏。不过汝南面积不小,跨越半个汝南到江夏,快马加鞭也要一两日。
一百多个妇人,会骑马的两只手数的过来。大多数不会骑马,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好在可以慢慢适应。
随着向西南方向挺进,旱情渐渐减弱。三天后,匈奴骑兵留下的水、干粮耗光之前,终于遇到一条没干涸的河。
这下不缺水了。
女人们难得沐浴一次。
常昆远远走开,给她们放风。
越是接近荆州,旱情越轻。旱情轻,山林茂盛,猎物也多了起来。一路走,常昆打猎,女人们就在停歇处的附近找野果野菜,勉强糊着口。
同时,山贼匪类也显现踪迹。
山贼匪类的出现,不是坏事。这些贼人的巢穴里,往往会囤积一些生活物资。打了几个山寨,粮食、衣物都不缺了。
很顺利的,常昆护着这些女人,一路往江夏治所西陵方向而去。
荆州的境况比中原好的多,这里山峦起伏水网密布,胡人的骑兵在这里跳不起来。所以人烟渐渐稠密。
女人们有心在江夏驻足,但常昆告诉她们,荆州现在的安稳只是暂时的。五胡乱华的序幕刚刚拉开,荆州还没被彻底波及到。
等到形势渐渐恶劣,这地方就会成为司马晋与五胡之间你争我夺的战乱区。
“最好在江东落户。”常昆道:“隔着大江,日子再难,也比在战乱区好。”
女人们都听他的,不说在荆州落足的事了。
半个月后,常昆终于把她们送到了江边,却不是西陵,而是郴县。
在去西陵的路上,得知不久有一支官府的船队要去建康,会从郴县出发。常昆斟酌过后,带着妇人们直奔郴县。
怎么说呢,如果找民间的船送女人们渡江,着实也不令人放心。倒不如找司马晋官方,虽然司马晋官府的确很拉胯,但总不至于把这一百多个妇人怎么着。
官府就算拿去发卖了,也有个着落。若落到匪类强人手里,天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赶到郴县的时候,这支舰队即将出发。
好些官员将领在江边送行,还有不少百姓围观。常昆和一百多妇人的到来也引来不少吃瓜群众。
常昆让女人们稍作等候,他去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荆州刺史陶侃要去建康述职。
又听到周围百姓的一些传言,说是一个叫王敦的诬陷陶侃,这次陶侃去建康恐怕会遭贬谪。
着重打探了一下陶侃的官声,挺不错,没有恶名。至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样的称赞,听听就好。
常昆回转,对妇人们道:“荆州刺史陶侃去建康述职,他官位不小,官声也不错,虽然听说被诬陷可能会遭到贬谪,但安排你们应该不是难事。”
“妾身听说过此人,名声挺好的。这样的名士,不会害我们这些妇人而污名望,反而会竭力相助。”
“可行就好。”常昆点点头,放下大槊,空着双手转身往码头走去。
接近码头,立刻有兵丁拦住常昆:“陶使君当面,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常昆把拦在面前的长枪拨开,纵身似如炮弹,冲起三四十丈高,直把人看瞠目结舌。落地如流星,轰隆一声砸在码头前,石头铺就的地面霎时被轰出个大坑。
好似一场小范围的地震,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那些文文武武惊骇欲绝,全然不敢相信双目所见,更战战兢兢,难以自已,很是害怕。
就见一个半尺长须的儒雅中年走出来,微微一揖,镇定道:“在下陶侃,未知足下何人?可是有事?”
连忙有两个顶盔掼甲的武将要护住陶侃,被陶侃拂袖挥退。
“不得无礼。”
常昆见陶侃目光清澈镇定自若,不禁暗暗称奇,便抱了抱拳:“在下常昆,想请陶使君帮个忙。”
帮忙?
陶侃心下一转,笑道:“足下寻我帮忙,是知道我的名声才来寻我,这是一种荣幸。不过...”
他话音一转,甩了甩宽大的袖子:“却须得不能违背道义。”
常昆直言道:“我在汝南撞见匈奴人打草谷,杀之,救出一百多妇女。这些妇女已无家可归,兼汝南遭到旱灾波及,土地干涸已无法生存。”
稍作停顿,继续道:“北方胡人猖獗,司马氏软弱无能,不能护佑百姓,只江东有大江天堑之隔,勉强可保安稳。因此我打算送她们去江东。”
说到这里,事情已是明了。
妇女们此时已簇拥到近前来了,正被兵卒拦在外面。
陶侃神色沉定,周围其他几个文武官员听到‘司马氏无能’的话露出尴尬的怒容,他仍眼神清澈,指着那些妇女道:“便是她们?”
常昆点头:“就是她们。我还有要事,不能亲自送她们渡江。路上听说陶使君要去建康,于是赶到这里,请陶使君帮个忙,把她们安然送到江东安顿妥当。算我欠陶使君一个人情。”
常昆声音洪亮,周遭听的一清二楚。被拦着的妇女们神色感激涕零,兵卒、围观的百姓,也都议论纷纷,称赞义士。
陶侃闻言,并不为常昆直烈的语气所恼,抚须颔首,赞道:“真义士也!”
道:“诚如足下所言,北方纷乱,是我这做官的没能尽到职责。皆是手足姐妹,我如何能不相助?足下请放心,陶某定会将她们安然送到江东,并安置妥当,不使一人受委屈。”
常昆大笑一声:“好!有陶使君这句话,我常昆就放心了。多谢!”
当即一抱拳,转身向妇女们走去。
对她们说:“跟着陶使君,一定安然无恙。我已失约上蔡,须得尽快赶回,这就告辞。”
左右抱拳,抓起马槊纵身一跃,几个起落就已远去。
第四章 谯县汇合
陶侃见常昆起落如飞,眨眼只剩下一个黑点,不禁有些怔神。片刻后回过神来,与妇女们稍作叙话,便教随从安排上船,严令好生款待不得委屈。
不多时,船队出发顺江而下。
在首舰的船头上,陶侃迎风负手。
幕僚走过来,微微一揖,道:“使君。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物,今日大开眼界啊。”
陶侃闻言,颔首道:“确是大开眼界。此人行止,已不类凡俗。”
幕僚道:“而今世道衰微...使君为何不趁机招揽?若能将此人招至麾下,必能如虎添翼。”
陶侃失笑,摇头:“既不类凡俗,何以招至麾下?观其行,听其言,其对大晋没有半分恭谨,实乃无法无天之徒。休说我征辟他,就是天子征召,恐怕也弃如蔽履。”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此人照面便给我下马威,言语之中虽无冒犯,却也无上下尊卑之别。这样的人,游离于世外,无法指使。权当做个人情,未来或有一用。”
幕僚听了,细细一想还真是这样。
道:“如此,这些妇人须得好生安置。”
陶侃道:“自当好生安置。”
他叹了口气:“中原流离,实国家之祸。手足姐妹,便无此人,我也要好生安置。”
不说陶侃如何安置妇人,单说常昆把百多妇人交到陶侃手上,只觉一身轻松,行走腾跃飞奔之间,更快捷几分。
常昆实无统御多人之能。
来时用了半个多月,去时则快了无数倍。只半天不到,就又回到汝南境内,直奔上蔡而去。
常昆空间方向感极强——若没有强大的空间方向感,前面两年多在北疆杀来杀去非得迷路到漠北去不可。
他心中有一幅世界地图。最细微处,能以最快的速度寻到一个亭的所在。上蔡是县,大的很。
这回不需半道歇息。
上次是一夜狂奔几千里,的确有点累。这次护着妇人们去江夏,丁点距离走了半个多月,走走停停,根本不累。
当天午间刚过,常昆到了上蔡境内。
上蔡已近干旱重灾区,加上匈奴荼毒,偌大的地方连一根人毛都看不见。县城颓唐如废墟,残垣断壁一片。
入目处,一片干涸苍夷,隐约能见白骨。
烈日高悬,还在狠狠的晒。大地上一点绿意没有,一片片树林干枯寥落,干死的树木枝干扭曲,仿佛张牙舞爪的鬼。
常昆一声长啸,声震十里。
若回道人在上蔡,多半会立即以啸声回应。但可惜,没有。
想想也是,常昆失约半个多月,回道人不会在这里等他。定是先查看旱情去了。
常昆也不失望,是预料中的事。他走近县城,在废弃城墙上的醒目之处看到一个葫芦样的标记。
是回道人留的。
还有一句话:小友若至上蔡,可往谯县方向寻我。
是去谯县了。
常昆抹去留言,稍加思索,便往奔谯县而走。
谯县是个出名的地方。曹孟德的老家就是了。华佗好像也是谯县的,还有许褚。
汉代时属沛国,曹魏弃国改郡,是为谯郡。谯郡谯县。许多年后似乎叫亳州。
从上蔡去谯县,距离并不远。比起从玉门关到汝南,只几十分之一而已。之前去江夏都比这远的多。
闷了一口水,常昆把水袋挂好,扛着大槊,甩开步子大步流星。
傍晚前,谯县已至。
站在县城外的一座石山上,常昆举目眺望,正与城头上一个盘膝而坐的道士四目相对。
是回道人。
常昆大笑一声,跳起几十丈高,起落二三百丈远,几下蹦到城头,信手一把夺过回道人手里的葫芦,咕嘟嘟灌了一肚子水。
哈了口气,将葫芦丢给回道人,常昆把马槊一插,一屁股坐下来:“我以为会扑个空。”
回道人笑道:“贫道以为你半道跑路了。”
常昆闷哼一声:“我常昆一口唾沫一颗钉,一言九鼎。半道跑路?笑话。”
回道人笑了一声:“赌约我赢了。”
“你赢了。”常昆略显郁闷:“若非遇到点事耽搁了,你必输无疑。说吧,要我做什么。”
回道人道:“不急。时候到了再说。”
“行。你说了算。”常昆点点头,转言:“半个月时间足够你跑遍淮北,而现在在谯县。这么说问题就出在谯县了?”
回道人正色颔首:“不错。”
他一手拈须,一手指了指地下:“就出在这里。”
“是个什么东西?”常昆露出好奇之色。
回道人道:“我原以为是一头旱魃,仔细查看过后方知不是。”
“不是旱魃?”常昆诧异道:“千里大旱,非旱魃不能。不是旱魃是什么鬼东西?”
“是一头孽龙。”回道人叹道。
“孽龙?”常昆瞪目如铃:“你不是说这世上早已没有龙了吗?”
回道人摇了摇头,详细解释道:“此龙非彼龙。这谯县下的孽龙,乃是残存的人道龙气所化。你想想谯县是什么地方?”
“...曹魏?”常昆讶然。
回道人颔首:“然也。曹魏夭折,此龙生孽,方才酝出这三年灾祸。”
“不对吧。”常昆道:“若王朝覆灭,龙气便要生孽,那大秦大汉...”
回道人失笑:“这下面的孽龙,是天灾,亦是人祸。曹魏本有兴盛之象,龙气却被人下了暗手,以致司马代曹。此龙不甘,方有此祸。”
常昆有点明白了,却摇了摇头:“也就是说,旱灾乃司马氏的锅?”
“可以这么说。”回道人道:“料是司马氏请了什么能人异士,暗中在谯县布置手段,祸害曹魏龙气,最终取而代之。然司马氏也遭到曹魏龙气反噬,以致国运不振,孱弱不堪。”
“咎由自取...只可怜神州大地的百姓,替司马氏背灾。苟入的司马氏高高在上,吃得好睡得好,‘何不食肉糜’,中原呆不下去就去江东,而百姓却死伤无数。”常昆顿时不爽之极。
回道人好笑道:“你心中如此不平,何不入世,再造乾坤?”
“...”常昆无语之极:“你光说我,你这么大本事,怎么不去再造乾坤?”
“贫道世外之人也。”回道人施施然道。
第五章 气血冲霄
玩笑话。
两人都知道,任何已发生的事情,都有其必然性。五胡乱华有五胡乱华的必然,要扭转乾坤,逆改必然,靠嘴巴说不行,得有经天纬地的能耐。
常昆没有这能耐,回道人更是顺天应人的修行者。
就像回道人曾经说的,与凡人厮杀,不是常昆该做的事。正如眼下,解决这种凡人所不能认知的问题,才是他们该做的事。
“孽龙因怨恨而生,初生时又逢民不聊生、天降旱灾之时。于是借了这天地的伟力,三分发十分,才有了三年大旱。”
回道人细细说道:“若不将其制住,三年变五年,五年变十年,虽最终必引得天地反噬,却也将造成难以弥补的后果。”
用科学的话讲,譬如这里旱灾,最初自然形成。是大地上的气候系统循环的自然演变。随着气候系统的循环周转,旱灾自然会消弭,时候到了就会下雨。
但孽龙却借此机会将旱灾放大延长。无形中阻碍了天地的气候循环,必然会引来相应的天地变化。
最后多半难逃一死,但如果任天地自行反击,中间时间太长,谁也不知道十年二十年大旱过后,淮北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常昆道:“你直说该怎么办吧。”
回道人捻须笑道:“这些天我已做好布置,就等你来。今夜子时,我唤醒此龙,你将其牵制住,免得逃了。待我激发手段诛杀即可。”
“好!”
常昆拳捶掌心:“除了你这牛鼻子,我还没遇到过厉害角色。今天正好试试我手段到了哪个层次。”
回道人微微摇头:“龙气生孽孕育的孽龙,非死力可敌。你虽厉害,最多只能牵制,还杀不了它。”
“试过再说。”常昆信心满满。
两人于是不再说话,各自闭目养神,静待子夜。
常昆这里眼睛是闭上了,却有一团只他自己能看到的光炸开,化作一张简陋的面板。
不是别的,正是他的挂。
挂上显是:
姓名:常昆
精:二阶极品
炁:零阶下品
神:一阶极品
功法:锻体功(蛮牛功):98级;青莲观想法:25级
战技:马槊杀法:55级;克敌拳法:50级;箭术:48级;骑术:20级
经验储存:10万
挂机位:3/3(锻体功、青莲观想法、马槊杀法)
这就是常昆当前的状态显示。
放置挂机外挂,挂机位的数是自身精炁神三项属性中最高一项属性阶位加一,常昆的‘精’属性,也就是体魄属性二阶,挂机位2+1,三个。
主修功法锻体功,其实是蛮牛功,刘伯陶的家传法门,是军中流传出来锻炼身体的法子。
原来叫做蛮牛功,期望通过这种锻炼,把身体练的跟牛一样有力气,其实是一种非常粗浅,仅比中学生广播体操稍强的法子,锻炼一辈子可能也就得个身体建康,比普通人多几分力气而已。
但在常昆这里则不然。挂机外挂最强大之处,就是似乎没有极限。普普通通的蛮牛功,硬生生挂到现在的98级,将常昆的身体锤炼到二阶极品的非人之境。
以至于他单凭体魄,就与回道人这样的修道士打的有来有回。
蛮牛功的名字常昆嫌弃不好听,就改了个锻体功的名儿——这法门本来就已远远超出了蛮牛功的范畴。
至于青莲观想法,则是常昆从回道人手里打赌坑来的。已经挂了近三个月,还投入了一笔经验,勉强提升到25级,将他的‘神’属性,推进到一阶极品的境界。
青莲观想法只是一门很普通的观想之法,原本的真意,是让人心静、神安。回道人是看常昆杀人过多,杀气太重,心浮气躁,借着打赌的由头,把这法子传给了他。
不过回道人恐怕想不到,区区一门静心凝神的入门级观想法,已被常昆挂到这样的境地!
至于马槊杀法、拳法、箭术和骑术,是常昆自己在杀戮中总结出来的杀伐技巧,也各自被挂到很高的级别,最差的骑术也有20级。
特别说明经验储存的问题——功法、技能挂机之时,一个级别挂满,如果常昆不及时将之升级,经验就会累积起来,储存在经验池里。
储存起来的经验,可以随意使用。
常昆这三年,有意无意间累计了十万多经验。零头投入青莲观想法,十万整的则一直留着备用。
常昆并不经常观摩外挂。最初没事瞧一眼,后来都烦了。现在要跟孽龙捉对厮杀,常昆才打开外挂,打算在放对之前给自己加强加强。
稍作思索,常昆果断投入两万经验,将锻体功冲上100级。
霎那,仿佛有一座火山在常昆的身体中爆发,炽热的气血翻滚,化作一束绯红狼烟,从脑门冲起,直入天空三十丈!
周围立时如高炉,温度炽热难耐。回道人睁开眼一看,大吃一惊。
他周身有一股清风一样的力量环绕,将高温消弭,口中啧啧有声:“这小子真是个怪物,气血之强骇人听闻...区区这个世上怎会有将体魄锤炼到这种境界的怪物...”
常昆却充耳不闻,此时深深的沉浸在体魄蜕变的玄妙感受之中。
他此时仿佛站在星空里面,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明暗不定的星辰在眼前熠熠闪烁。忽然有一颗星辰光芒大放,忽的飞撞过来,许多明悟顿时涌上心头——穴窍!
待光芒散尽,外挂面板重新出现在眼前,再看‘精’属性,已是三阶下品。
锻体功100级,体魄三阶下品!
只是两级的差距,常昆却知道,现在的自己打之前的自己最多要五招!
差距极大!
不过他发现锻体功三个字已经变暗,就像石化了似的。便明悟,锻体功已经到极限了。
原来还以为挂机外挂没有极限,看来不是没有极限,而是还没到极限。不过能把一门普通锻炼身体的法子挂到这样的高度,勉强算是无极限了。
心里转过急需更高级功法的念头,常昆把拳法挂了上去。
第六章 地窟孽龙
锻体功100级,跨越二阶直升三阶,带来的蜕变是巨大的。以至于常昆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而不得不终止给青莲观想法提升等级的打算。
三阶下品的体魄与二阶极品之间不只一个小阶位的差距,更是一个大品级的差距。
二阶体魄强则强矣,却还没有涉及到生命本质。
三阶体魄则涉及到身体最微观、根本的层面,穴窍。
‘精’属性晋升三阶时‘看到’的那些星辰,就是潜藏在身体中、蕴含着身体最大宝藏的玄之又玄的存在,穴窍。
常昆开辟的第一个穴窍,是精元穴窍。这个穴窍,是‘精’之巢穴,生命本源发祥之所在,是人身一切气血精元的根窍。
开辟精元窍,生命本源的宝藏被初步挖掘出一丝,使得体魄大大增强之余,还拥有了初步操控自身生命力的能力。
人受伤之后,身体本能的复原,就是生命力某种体现。在开辟精元窍之前,如果受伤,要么等身体自行恢复,要么用药刺激生命力加快恢复。
精元窍开辟之后,则可以自主控制这种本能行为。
精元窍的奥妙远非于此,只是常昆刚达到这个境界,对更高深的层次没有认知。但他却自然而然的知道,这只是皮表,还有更多的奥妙等着他探索。
常昆收束气血,天灵冲起的狼烟渐渐回缩,周身散发的炽热渐渐降低,等到他彻底控制住暴增的力量,方才重归正常,甚至更进一步,变得平凡不起眼。
这让一旁瞧着的回道人略感惊奇,等常昆睁开眼,回道人便笑道:“你这体魄,与我教门中肉身成圣的护法一个路数。你这是开辟了命窍啊。”
命窍?
常昆一愣,随即了然。说的应该就是精元窍了。
倒也恰当。
精元窍主生命本源,命窍一说倒也不为过。
常昆想着,念头忽然一转,道士知道这个,还说教门中肉身成圣的护法路数,莫非...他眼睛一亮,不禁道:“咱们再打个赌,如何?”
回道人嘿嘿的看着常昆,良久不说话,看的常昆浑身不自在。
“你就说干不干!”
常昆梗着脖子嘴硬。
回道人收回目光,淡淡道:“你肚子里有几条虫贫道一清二楚。想要法门?来来来,三跪九叩首,叫一声师父,贫道传你。”
常昆立刻道一声晦气:“老牛鼻子!我当你是兄弟,你却要我做你儿,太不是东西了!”
回道人之前流露过收徒的打算,但常昆觉得别扭。早前打一架,打出交情,又在一起结庐而居切磋技艺,还道是兄弟朋友,拜师?扯淡。师父师父,亦师亦父,那不是做儿又是做什么?
其实最关键的还是常昆自恃有挂,不拜师也行。如果没挂,怕早纳头拜倒,叫一声师父了。
“不拜师贫道也无法。”回道人把手一摊。
“我觉得还是打赌好。”常昆道:“咱们赌一把,如果我弄死这条孽龙,你给我法门。如果弄不死,我再答应你一件事。”
回道人哈哈大笑,指着常昆道:“你就是个浑不吝!”
随即笑道:“也罢,你执意想输,贫道若不成全你,实在不够意思。行,这赌,贫道应了。你能打死孽龙,贫道传你法门,若打不死,你记着,又欠贫道一件事!”
常昆大喜,伸出手与回道人击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眼看子夜将至,回道人缓缓起身,对常昆道:“贫道用时九天,以这谯县县城为基,布了一座剑阵。稍时我唤醒孽龙,你将其引到城中县府,若你能打杀它,贫道便一旁看着。若不能,我再出手杀之。”
“好!”常昆摩拳擦掌。
回道人望了望天色,月将中天。
他微微颔首,便见一缕纯和的清炁自他脑后腾起,则便掐了个剑指,对准城门下一声清叱,清光迸溅,自指尖出,瞬间没入地面。
地面陷下,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炽热的气息从洞中腾起,竟在洞口上方凝结出一团火红燃烧的云!
“下去引孽龙出来!”
回道人连连弹指,几缕青光没入洞中,倏忽就听到地下传出一声沉闷的吼叫,叫声震人心扉!
常昆大笑,纵身跳下城头,魁梧的身子砸穿火云,直直落进洞中。
却是个火人般,一身衣服瞬间燃烧,回道人看的是连连摇头。
常昆也颇为无语,没想到洞口凝结的火云温度超过预计,以至没来得及用手段护住。好在对自己无伤,只是果奔了,有点伤及颜面。
这洞也不知有多深,洞中黑漆漆,只有炽热滚烫的炁流升腾。竟托有起常昆向上飞的味道。
常昆当即动念搬运气血,精元滚滚如潮,在身周凝成刚猛霸烈的罡气。罡气霸道,破开炁流,裹着常昆如流星般坠落下去,与炽热的炁流摩擦出电流一样的火光。
一路火花带闪电。
轰隆一声,常昆眼前一宽,人已脚踏实地。
却是个巨大的地窟,当中一口火云蒸腾的池,池中一头黑红相间的龙盘绕婉转,簸箕大的龙目正死死的盯着坠落下来的常昆,流露出残暴狠绝之色。
常昆一落地,便与龙四目相对。
二话不说,常昆闷哼一声,脚下一动,身子掀起狂风,向龙扑杀而去。
不及近,常昆举拳,罡气澎湃间,化作尸山血海,拳意精神如有实质,带着浩浩荡荡的杀气一拳轰出去。
五十级的拳法,拳意精神满溢,把个洞窟变成尸山血海的沙场。暴烈的杀机将那龙震慑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已被常昆一拳糊在两只珊瑚般黑红龙角之间的额头处。
常昆拳法精湛之极,之前拳意精神看似浩大,实则只是震慑。真正的力量,就隐藏在这一拳之中,在接触的一瞬间,如核弹般炸开!
拳意精神带着滚滚杀气要磨灭孽龙精神,三阶的强悍气魄爆发的强大力量则将龙打的腾空而起,龙角扭曲,中间额头深深陷了下去。
一拳打过,常昆人已不见踪影,从孽龙面前消失,下一瞬已出现在龙的脑后,一条大腿如五丁开山的巨斧狠狠劈下,又是一声炸响,孽龙应声一个倒栽葱,上半截身子栽倒入火云中,下半截则被打的翘起来。
第七章 剑阵诛孽龙
常昆得势不饶龙,赤身与孽龙搏杀,拳脚轰塌岩石,罡气撕裂大地,地窟隆隆震动,石头崩裂,砂土滚滚。
他以拳意精神震住孽龙,仿佛打靶,拳拳到肉,一拳一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畅快之极。
但打着打着吧,觉得不对味儿了。
便是个钢铁的,这会儿也该打成齑粉了,可这孽龙竟还生龙活虎。
常昆沉下心,好,看是你恢复力强,还是老资拳头硬。
常昆拳脚霸道,更兼战法娴熟,经验丰富,无论力量速度,都在孽龙之上,纵横来往闪转腾挪,打的龙找不着北。
孽龙喷出滚滚火云,却烧不动常昆,被他罡气挡住。
吼声似渐无力,让常昆看到了希望。
这时候,孽龙一阵盘桓,勉强避过常昆拳脚,周身却幻起来,竟然化作一道黑红的光,从快要打塌的洞口迸了出去!
常昆一怔,这时候只心里冒出一个念头:“玛德,又赌输了!”
看见孽龙有这样的本事,常昆立刻知道,自己凭拳头仗罡气怕是弄不死了。
当即啐了一口唾沫,脚下用力一踩,踩的地窟塌陷,人已裹着罡气向上冲入洞口。
常昆横冲直撞,冲出地面,抬头一看,只见偌大一个县城上空,竟有个清光流转的罩子,如倒扣的碗,把个县城扣在里面。
一道黑红的光在清光罩中游走,速度快的不可思议。上一眼还在东边,一眨眼又到了西边。
“入了我彀中,还要哪里逃?”
回道人的声音响起,常昆循声望去,只见回道人持剑凌立在城中县府上空。
孽龙化作的黑红之光在清光罩中左冲右突不得脱,又想着重回地底,却发现入地亦不能,回道人手段周全,怎会留下破绽?它上来了就别想下去。
回道人持剑凌空,口中咒法雷动,清光罩应着咒法,自八方升起八道冷冽的剑光。这些剑光组合在一起,钩织成天罗地网,对孽龙化作的光围追堵截,迅速缩小孽龙的运动空间。
常昆看出来了,孽龙速度太快,击杀的前提就是限制速度。
他当即奔县府而去,几个起落到了近前。
这么一会儿,孽龙已被剑光逼迫,运动空间缩小了一大半。但回道人仍聚精会神,显然不敢放松精神。
常昆跳上县府的屋顶,对回道人道:“我又输了。”
回道人剑诀连掐,眼看剑光交织的罗网将孽龙困在三丈方圆,并向这边迫来,他才分出精神,笑道:“早说你必输无疑,你还不信。”
道:“孽龙乃人道龙气所化,人道龙气本质奇异,无形无影无质,任凭你气力再强,法术再精,也难以杀伤。”
常昆了然,自己这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却道:“那你又怎杀这畜生?”
“自然是以毒攻毒。”回道人弹了弹手中宝剑,笑道:“我手中这口剑你道是什么剑?乃是始皇帝的佩剑太阿。另八口用以布阵的剑器,亦是历代天子用过的天子剑。否则如何困得住这孽龙?”
常昆睁大了眼睛,靠!
“你到底搜集了多少宝物?!”
回道人已不说话,却是剑光罗网将孽龙逼迫到眼前。就见回道人持太阿,叱咤一声,挥剑决落。
剑光飒飒,霸气堂皇。剑光下,孽龙显形而出,发出一声绝望的吼叫,被剑光一斩而没。
孽龙一死,化作三股炁。一股金灿灿,一股黑漆漆,另外一股则红彤彤。
金灿灿的一段被回道人弹指打入大地,黑漆漆的一段则被他用一个瓷瓶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红彤彤的则一口吞下,还打了个饱嗝。
“这就完了?”
常昆顿觉无聊。
回道人落下来,笑道:“不然呢?这孽龙要说本事,不见得有多大。不过是曹魏仅存的残余龙气所化。”
“龙气牵连人道,才能造成千里大旱。却不是它自己的本事。”
“孽龙厉害之处,在于其逃遁能力。若是走脱,以其龙气本质之奇,一旦藏起来,便以我之能也很难找到,以致留下莫大隐患。”
“原来如此。”常昆点点头,难怪回道人这么谨慎。
的确,孽龙本事真心不大。在常昆手中跟个靶子似的,只有挨打的份。但不死不灭,还腿脚好溜得快。
若是没有回道人,常昆拿这孽龙根本没有办法。就算把太阿剑给常昆用,猝不及防之下可以伤到孽龙,但若不困住它,必定走脱。
“孽龙一死,返本归元。”回道人笑道:“龙气归人道,灾孽之炁我收了,寻个地方镇压消磨。赚了一口精纯火炁,还行。”
“你倒是不亏。”常昆道:“我亏惨了,衣服都烧没了。”
看常昆赤身,回道人失笑,翻手取了一身道袍丢给常昆穿上。
两人又回到城头坐下来,回道人收了剑阵,说道:“此间事了,你将来作何打算?”
常昆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天地苍茫,孑然一身,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不过我想回魏郡一趟,看一眼刘家庄。”
回道人颔首。常昆的经历回道人知道。相交数月,常昆也说过。刘家庄是什么地方,当然清楚。
恐怕是常昆唯一的最后一点牵挂了。
“你呢?”
常昆问他。
回道人笑道:“四海皆我家。”
“我没你这么洒脱。”常昆道:“我挺茫然的。”
“不会,不会。”回道人笑道:“你忘了,你欠我两件事没做。”
常昆一怔,点头:“也是。说吧,什么事,刀山火海我也给你闯一闯。”
回道人捻须笑着,摘下腰间葫芦,丢给常昆。常昆接过葫芦,露出疑色。
回道人道:“你眼馋我这葫芦很久,今日便遂了你的愿。”
常昆道:“我打赌输了,这葫芦我不拿。”
说着要丢回去。
回道人道:“此时赠你葫芦,乃友人之间互赠,与之前打赌是两回事。我修行中人,这等法器随时可制,你不擅此道,正缺此物。既是朋友,我赠你所需之物,岂不是应该的吗?”
常昆闻言觉得有道理,嘿嘿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回道人笑呵呵道:“合该如此。”
又道:“我知你需要高深法门修行,但我教门中的法子不敢乱传。葫芦中有一门我偶尔搜集到的法门,虽非我教门真传,却与我教门道统相合。你若愿意,可自修行。”
第八章 心情不好怎么办
城头上,常昆独自眺望朝阳,回道人已飘渺无踪。
清晨时作别,回道人洒脱离去,天大地大,也不知何时再会。只留下两件事,要常昆帮忙办到。
一件事,是要常昆去会稽,寻一个叫做董家村的地方,找到名叫张小七的女子,护她一生。
第二件事,是要常昆在合适的时候,将葫芦中的一粒丹丸丢出去。
两件事都很坑。
保护张小七一生,少说几十年,这难道不坑?
至于丢丹丸,没说在什么地方丢,也没说什么时候丢,只说时机到了自然知道怎么丢。
坑不坑?
肯定坑。
但愿赌服输,再坑也得扛。
何况还得了人家好处,便是打赌输了也得了想要的。这样若还不讲信用,常昆干脆别做人了,做鬼去。
不过也有一桩好处,那就是有了目标,不再茫然。
说到底,常昆还是得感谢回道人这牛鼻子。
会稽在江东,去江东之前,常昆还要回河北魏郡一趟,看一眼刘家庄。那地方的确是常昆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
离开谯县不到半天,天上乌云密布。孽龙既死,旱灾顿解,常昆虽然只打了个下手,却也有些成就感。
这片干涸的大地,总算回归正常。
一身道袍,一双赤脚,腰挂葫芦,肩扛大槊,烟雨茫茫之中,常昆独自行走在苍茫大地上。
罡气排开雨水,仿佛与天地隔绝,独然一身,这种感受,竟颇有些滋味。
一路向北,到陈留地界,遇到一队匈奴骑兵,杀之。
在白马津渡河时,也遇到一队匈奴人,杀之。
还趁机缅怀了一下百多年前发生在这里的官渡之战。也不知曹老板知道了现在这大地的模样,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
渡过大河,就是魏郡。
刘家庄,是这个世界唯一深刻铭记在常昆心里的地方。当初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刘伯陶救他,收留他,那几个月,是在这个世界最安稳的几个月。
如果不是匈奴人,常昆这会儿说不定儿子都有了。
他会娶刘伯陶之女,那个平凡女孩——刘织为妻,称刘伯陶为父,在刘家庄成家立业,并融入这个世界。
但没有如果。
匈奴人毁了这一切。
在北疆杀疯了的两三年,常昆执着于此。他必须要为刘伯陶和刘织报仇,必须要匈奴人的性命和鲜血,才能压制住心中的愧疚和憎恨。
现在他终于跳出来了。
但对刘家庄,对刘伯陶,对那个分明要成为自己的另一半的平凡女子,仍然记挂,仍然难以彻底放下,必须要再看一眼。
回到刘家庄废墟的时候,天气正好。站在山坡上,曾经这里,常昆与刘织一起放羊的地方,村子就在山坡下面。
他怔怔地看着下面的废墟,眼前晃过那年那天村子里的血,闭上了眼睛。
良久,常昆转身决然离去。
...
司马晋没有羞耻之心,亦没有奋进之心。匈奴人破了洛阳,破了长安,俘虏了皇帝公卿杀之,夺了土地,凌虐百姓,但逃到江东的司马氏,却仿佛忘了。
有个叫祖狄的将军,在淮南誓师北伐,组织军队收复故土,与胡人酣战。司马晋却不给支持,反而忌惮他,使他郁郁而终。
遍数司马晋当国,历次北伐的臣子,则无不遭记恨,全都不得善终。
相比起来,被蔑称之为大怂的宋朝,还一直心心念念想着收复燕云十六州呢。
常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南下江东。
从魏郡渡河归来,常昆去了洛阳一趟,搅了个翻天覆地。把驻扎在洛阳的匈奴头目挨个又杀了一遍。
解了心中郁郁,舒畅了南下而去。
心情不好怎么办?杀胡以解郁。心情好怎么办?杀胡以庆祝!心情不好不坏怎么办?杀胡寻刺激!遇到了怎么办?顺手杀胡!
这就是常昆。
在胡人之中,常昆的威名,比他们信奉的神还要高。
这是杀出来的威名。
不过胡人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一些。常昆就要去会稽了,要护着一个叫张小七的一辈子,也不知道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不会来北方杀一杀胡。
但至少频率不会像以前那么高,险些杀的胡人的生育率与之齐平。
这回常昆没往荆州方向走,一个人轻车简从,自然是怎么近怎么走。到寿春的时候,正好听说祖狄将军郁郁而终,打听过这位将军的事之后,常昆只能摇头。
愈发看不上司马晋了。
渡江不需船,常昆体魄至三阶之后,虽仍然无法彻底飞行,但比二阶时一蹦一跳要好得多,能滑翔了。
就算二阶时候,也能踏水而行。
烟波江上,踏水行走,实有一股仙意。可惜常昆生的太魁梧高壮,又换下了道袍,穿了一身粗布麻衣,这股仙意顿时去了大半。
天堑般的大江,只如平地。渡过江面,正是牛渚。
会稽还在更南边。
一路所见,江东的风气,果然与北方不同。北方已是赤果果的弱肉强食的丛林环境,而江东,是生来的小家碧玉。
虽然豪强、世家遍地,但表面上总还维持着秩序。
不过人们的生活并不好。近几年实在太乱,司马晋为了维持国力,税赋更加沉重。以江东富饶,百姓也只勉强能活,仅此而已。
都注视着魏晋风流,谁又知道在这风流掩盖之下,百姓活得多惨?
历朝历代汉人王朝,总能数出个什么盛世,什么之治,比如文景之治,比如贞观盛世,大宋大明,也都有。
独司马晋,是没有的。
文人的笔杆子都编不出来,可见一斑。
但常昆也就发表个意见,他自己是没法子的。没那个能耐。
虽说借助外挂可能有机会向这个方向发展,但之前两三年,常昆的主题是杀戮,自然没想过挂几个民生或者工业制造方面的技能。
他也志不在此。
现在已经拥有了超凡脱俗的力量,就更没这心思了。
就这样,扛着大槊的长大汉子,一路接近会稽。到了会稽,走一个村问一个村,走一个亭问一个亭,毕竟叫张小七的女子,回道人只说了在会稽的董家村,谁知道董家村在会稽哪儿?
第九章 会稽小风波
会稽,吴越之地。
孙吴致力拓土,挤压山越人的生存空间,或驱赶或降伏,化生为熟,使会稽得到一定的开发。到司马晋立国,北方渐渐难以生存,很多人南迁吴越,会稽因此得到进一步开发。
如今会稽的人口密度比孙吴的时候高。
常昆扛着马槊这样的凶器,四处打听董家村的位置,难免引来麻烦。此时民间不禁刀兵,但如汉魏时期一样,仅限于普通的刀剑,像甲胄、弓弩、长枪、马槊这些国家利器,则不在此列。
江北纷乱,秩序崩塌,常昆就算开着火箭车,也没人找他麻烦。但江东则不行了。恁魁梧高壮的一个人,扛着根大马槊到处打听,怎么看都不是良民。
折腾了一阵子,把常昆搞烦了,他二话不说冲到郡府大闹一通,把郡府拆了,扒了郡守衣冠吊起来一顿抽,这才消停。
消息传到建康,没掀起一丝波澜。
实际上常昆的存在,在司马晋的金字塔上层并不是秘密。他在北疆搞了那么多事,弄死了那么多胡人头领,杀的人头滚滚,司马晋再怎么耳聋,也不免有所耳闻。
前两年司马晋还派人去寻他,要征辟他,只不过没找到人。
不久前陶侃回建康述职,把常昆要他安置妇女的事说了,着重表明常昆的厉害以及对司马晋的蔑视,虽然令司马晋的王公大臣恼怒,却也熄了招揽、得罪的心思。
常昆大闹会稽,拆了郡府,把郡守扒了衣冠吊起来打,狠狠的打了司马晋的脸,但却没有杀人,一个都没杀。
底线在这儿。
所以建康方面得知是常昆之后,考虑到常昆的厉害,便只能充耳不闻,当作没发生过。
在会稽郡府这么一闹,常昆脑子也转过弯来了。找人靠官府,怎么也比他一个人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要好。
就要求吊打过的郡守帮他找董家村,有一个叫张小七的女子的董家村。
郡守害怕他,不敢拒绝。这可是单枪匹马干饭会稽数千守军,徒手拆了会稽城墙、郡守府的狠人!
一口答应,只盼常昆安稳些就好。
常昆于是在郡府住下来,等消息。
几天过后,董家村张小七还没消息,建康方面来人了。
却是个眼熟的。
人一进门,揖了一揖:“拜见常先生。”
常昆一打量,道:“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请坐。”
人坐下,笑道:“郴县。在下杨高,陶使君的幕僚。”
“哦。”常昆恍然:“当时码头上,你在陶使君身边。”
“正是。”杨高道。
常昆道:“那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我承了陶使君一个人情,若要我还,只管开口。”
杨高连忙道:“非是讨要人情。陶使君已遭贬谪,去交州任职,不曾带上我。使君临行前对我说:若常先生到了江东,须得把妇人们的安置情况告知,事情要有个始终。”
常昆一听,不禁赞道:“陶使君信人也。”
便道:“不知那些妇人如何安置?现在境况怎么样?”
杨高一一道来。
原来陶侃把那些妇人带到江东之后,就令杨高安排。正好安排在会稽。
其中一些分流到各家豪强,作了婢女仆妇。这部分妇女出身豪强家庭,没有务农的技能,放出去无法生存,凭自愿自卖为婢女仆妇。
少数一些直接找到良人嫁了。
剩下的少数,大概十多人,不愿为奴婢仆妇,又暂时没有找到良人,则安置在陶侃位于会稽的一个农庄里。
“挺好。”
常昆听了,表示满意。
情况怎么样,单看一个自愿,就够了。奴婢仆妇也好,嫁了良人更好,平凡务农也不差。比起江北的惨不忍睹,这都是极好的结果。
“我当初承诺不变。”常昆道:“杨先生可以去信陶使君,言明此诺。”
杨高道:“先生义士,使君曾谓我:百姓惨痛,实官府不能作为,是他的罪过,他心中有愧,不敢索取常先生人情。”
常昆摆了摆手:“使君愧疚,那就多做点事。我的人情归我的人情,与其他无关。”
随后稍作闲聊,杨高欲言又止,常昆见状直言:“有什么话直说,我不喜欢弯弯绕绕。”
杨高沉吟了一下,道:“是这样的。使君说北方纷乱,常先生早晚必下江东,果然如此。人生世间,逃不过吃喝日常,常先生到了江东孑然一身,实在说不过去。便教我若是见了先生,就把位于会稽郡的庄园赠与先生。”
嚯,赠庄园!
常昆诧异了一下,直接拒绝,道:“我已欠了陶使君人情,怎能还要他的庄园?”
杨高道:“使君说:保护妇孺,本是为官之责任。他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是常先生大义,他不能不感激。区区庄园,黄白财货,与之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只请先生收下,否则使君难以心安。”
常昆乐了,道:“还有这样的说法?你家使君挺厉害的。”
心思转动,想到回道人交给自己的任务,得护着张小七一辈子,的确好像需要一个落脚之处。
于是道:“这样。平白送我我不要。我买。”
回道人给他的葫芦里有一堆金饼,买个庄园应该不差钱。
随后任凭杨高怎么说,常昆都执意要买,没奈何只得收了常昆的钱。
没法不收。杨高看的出来,常昆这个人,是个自我原则极其坚定的人。认准的事,绝不动摇。
既然这个人情没法卖,那就先按下。总算落脚了,以后再慢慢交流就是。
揭过这事,杨高又道:“我听说先生在打听一个叫董家村的地方?”
常昆道:“不错。”
杨高道:“我倒是知道一个董家村。”
“哦?”常昆一怔,来了兴致:“在什么地方?”
又道:“我让郡守给我找,几天了没音讯,也是个废物。”
杨高闻言暗暗乍舌,却道:“庄园的河对面就有个董家村,只是不知是不是先生要找的董家村。”
常昆道:“还真是...挺巧。这样,既然我买了庄园,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接收,顺便看看那董家村是不是我要找的。”
当即稍作收拾,扛了大槊,与杨高一道出会稽郡府城,往庄园方向而去。
第十章 田庄
老黄牛拉着厢车嘎吱嘎吱的行走在南国乡间的路上,此时正值盛夏,草木繁盛花草丛生,所见别有一番滋味。
出了郡城,一路向西,牛车行了三个多小时,翻过一道垭口,夕阳下一座宁静祥和的农庄出现在眼帘里。
从牛车下来,杨高指着农庄道:“这庄子曾是本地一个豪强所赠。那豪强因故犯事,触了律法,要抄家灭族。使君见他事出有因,为他奔走洗冤,方才免去杀身之祸。”
他道:“这人阖家流放之前,就将庄子赠与使君以作酬谢。使君推辞不过,接了下来。这些年使君在荆州为官,一回也未来过。”
常昆微微颔首,站在垭口上看庄子风貌,心中格外满意。
杨高又说道:“农庄有庄园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附百五十亩良田,五十亩山林和一个五亩的桑塘。佃八户,有丁三十六。”
“对了,当初先生在汝南所救的妇女,其中剩下的十一人就安排在这里,负责庄子的日常洒扫、庖厨等杂务。”
一座农庄,三进三出的宅子,两百零五亩水田山地池塘,总人数四十七人。
在这样的时代,这种级别的农庄自然不算土豪,大世家拥有的田亩以万顷计,佃户人丁也以万计。
较之只是一座小庄园。
常昆却极是满意。
大了他还不喜欢呢。
“不错。”蹦出两个字。
到了庄园,杨高唤来平素负责管理田庄日常的张四,与常昆作了交接。
张四是庄园的佃户,从祖父辈起,就在这座农庄务农。陶侃得到这座农庄后,没派其他人来管理,因着张四识字,就把日常管理全权交托给张四,只每年春秋两季派人来查看账目。
张四年纪在四十下,看起来已有老态。为人诚恳老实,言语间唯唯诺诺,随波逐流。
对于庄园的佃户来说,庄园的主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田种。
常昆道:“暂时一切照旧。你去告诉其他人不要担心。”
得到常昆的承诺,张四松了口气。
“是,老爷。”
常昆点点头:“通知过后再来见我。”
走了张四,杨高便提出告辞。他这里该交接的都交接好了,常昆的事,他自然不能插手插嘴。至于交流、搞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在这一时半会。
便道:“张四是庄园的老人,河对面的董家村他了如指掌。”
常昆了然,道:“我这里要接收庄子处理手尾,就不留杨兄了。”
“告辞。”
杨高一走,常昆坐在客厅,不多时张四和一个女人相继到来。
女人见了常昆,顿时露出喜色,正是当初救下的妇女中的一个。
常昆笑呵呵跟她点了点头,转对张四说:“晚饭后把庄子的账目拿来瞧瞧,便于我作安排。其他的如我承诺,暂时不变。只要不偷懒耍滑,在我手底下你们过的更舒服。”
又道:“你先等一会儿,稍后跟我说一说河对面的董家村。”
“是,老爷。”张四忙站到一边。
常昆这才笑着对女人道:“我记得你叫李娥。”
“嗯嗯...”
常昆道:“没想到还能再会。这庄子我买下了,既然你们负责日常,我也不多说,该怎么着怎么着。稍后把她们都叫来,见个面。”
“是,老爷。”也叫老爷了。
李娥走后,常昆与张四出了庄子,来到河边。
张四道:“河对面的董家村全村大半姓董,但大部分都是佃户,种的是刘家的田。”
“哦?”常昆道:“董家村的田地姓刘?”
“是,老爷。”张四道:“刘家是大户,有钱有势。姓董的人多,但得看刘家吃饭。”
常昆点头,问:“那董家村有没有姓张的?有没有一个叫张小七的女子?”
张四一听,道:“还真有一户姓张的...”
常昆顿时精神一振:“说具体点。”
张四忙道:“只是听说,倒不曾照过面。说是前几年从北方迁来的一户人家,平素深居简出。要说记得这户姓张的,还是因为这家的情况奇异。”
“怎么个奇异法?”常昆道。
“张家七个姐妹,俱是未婚。上无父母,下无幼儿。听说个个生的娇俏,刘家的败家子正打她们主意呢。”
“七姐妹?”常昆瞪了瞪眼睛。
张四点头:“是啊老爷。老大张小一,老七张小七,一溜数下来的。”
确定了,多半就是这个张小七。
说来恐怕巧合,他这里买了陶侃的庄子,果然找了很久的董家村张小七就在这里。
常昆松了口气。
找着人就好。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找到了人,常昆就不急了。回了庄子,张四拿来账目,常昆瞧了一眼,有点乱。
记账的法子很不科学。
“我先看看,明天你再过来。”
走了张四,随后又见了李娥一干十一个女人,一起吃饭叙旧。当初救了她们,一路送到郴县上船,期间相处大半个月,常昆没有这个时代尊卑思想,因此相处不错。
现在成了她们的主家,这对她们来说,无疑很幸运。
庄子就常昆一个主人,平时也不需要多少服务,还是一切照旧,洒扫、庖厨之类。
常昆笑道:“以后张四主外务,李娥主内务。”
又取了些金饼交给李娥,道:“吃喝用度不能差了,我是个大肚汉,吃的多,顿顿不能少肉。该花多少花多少。内务的钱,李娥掌着吧。”
又道:“我看了后院花园,明天找人把花园处理平整,换成演武场。”
虽然有点煞风景,把花园平了作演武场,漂亮花儿都得拔了。但知道常昆是个武夫,李娥她们都很理解。
吃饱喝足,常昆独自一人凭栏望月。
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沉淀了不少。
他这些年像个浮萍,飘来飘去,杀来杀去,找不到根。现在忽然有了一座庄园,又找到了要看护几十年一辈子的目标,难免心绪变化。
“回道人啊回道人,你这是要给我扎根么。”
常昆这么想着。
思索着对面董家村张家姐妹,最小的张小七,该怎么看护,常昆如此过了一夜。
十一章 巧了
第二天常昆见了所有的佃户一面,并宣布田庄的一切由张四主外、李娥主内。
张四自然高兴,让他主外,是主家信任,当然是一件好事。
随后常昆道:“我看了账目,账目上田庄的田租是五成,我不打算改变。”
五成田租,在这个时代是很正常的事。他们是佃户,佃租主家的土地种粮食,只要交上一半的收成,其他都不必管,乱七八糟的税赋徭役都是主家的事。
自由民听起来似乎挺好,但自由民得自负所有税赋徭役,实际的生活水平未必比得上佃户,遇到灾害年成第一个破产的就是自由民。
当然,佃户要过得好,主家不能太恶虐。主家剥削的厉害,那也没得说。
五成田租不算重。
所以常昆不打算改变。
他道:“不过我与其他人不同。从今以后,你们上交的田租,每一粒我都给你们算钱。以市价一半的价格算。”
此言一出,顿时哄然。
竟然有这样的事?交租不是天经地义的么,怎么还算钱?
常昆不减他们的租子,但却用了另类的办法补偿,这是一个未来时代穿越来的穿越者的不同认知。
他按了按手,等安静下来,又道:“所以须得不能偷奸耍滑。谁收成高,交租多,自己收也成多,钱也多。另外,每年交租最多的,另有奖赏。”
这算是互惠互利了。
努力劳作,收成高,自己留下的一半自然多,交上的一半得钱也多。还另有奖赏,那又是额外收入了。
积极性一下子就起来了。
定了这件事,常昆回到庄园,又给李娥她们说了每月按时发例钱的事。以后每个月,负责洒扫、庖厨的她们,也有工钱拿了。
钱,常昆不看重。一直以来,常昆对这个时代的钱都没有具体的概念。早前两三年都在杀杀杀,吃的喝的就食于敌,要么直接向大自然索取,没用过一个铜子。
葫芦里一堆金饼,价值多大常昆之前不太清楚,可只用了八个金饼就买下庄园,那么剩下的数以千计的金饼,价值多少?
完全不缺钱好吧。
当然可以随便用。
这种细水长流的用法也不必担心破坏经济体系——几千个金饼恐怕也破坏不了经济体系。
就这,田庄梳理出来了。剩下的,常昆不必费心去管,不必像其他的地主整天担心佃户偷懒什么的。完全没有。
上午梳理田庄,午饭过后常昆溜达着向董家村走去。
对了,常昆定下每日三餐的规矩,以后庄园里每天三顿饭,顿顿不能少。
小溪隔开田庄和董家村,一座独木桥横在河上,水边两侧都是柳树,有种小桥流水的味道。
几个光屁股的孩童在河里嬉戏,河滩上两头牛正在吃草。
常昆背着手走过独木桥,到孩童嬉戏处,蹲在河滩上,笑眯眯的不说话。却把几个孩子搞的有点茫然。
“大叔是谁?”
有个激灵的站起来,捂着裆问常昆。
常昆道:“我河对面田庄的。”
“田庄的大叔?”毛孩儿好奇道:“我没见过你。”
常昆道:“我新来的。”
几句话下来,几个毛孩的底细摸的一清二楚。
随后就问:“你们知道张家么?七姐妹那个张家。”
此言一出,毛孩子都嘿嘿的笑起来。
大点的一个道:“我知道了,你不怀好意!”
常昆哈哈大笑:“我不怀好意?”他顺手抓起毛孩子们的衣服:“你说我不怀好意?”
毛孩子顿时急了,忙告饶:“大叔是好人!千万莫拿走衣服,回去要挨揍的!”
“那就给我说说张家。”
也是没脸没皮了,堂堂一个大男人,跟毛孩子逗乐,真够了。
毛孩子们遭到威胁,没奈何只能实言相告。
原来张家在董家村的西头上,有一座大屋,平时以织布为生。因着张家姐妹织就的布匹质量精良,虽然产量不大,家中也没有地,但并不贫困。
张家七姐妹很少与人交流,一直深居简出。只对孩童亲切。这几个毛孩子经常跑到张家去玩儿,能搞到好吃的。
因着张家七姐妹有一手织布的技艺,又生的好看,故而招来不少说亲的。连几十里远的村子都有媒婆上门。
村中的大户刘家是坐地虎,刘家有个幺儿叫刘岷的,看上了张家的姑娘,胃口还大,要一口吞下,以至于每次外村来的媒婆都被赶走。
但刘岷一直没有得逞。
翻张家的墙根跌断腿,砸张家的大门砸断手,反正不管怎么做,是带上家丁气势汹汹也好不带也罢,怎么都进不去张家门。
打埋伏,趁张家姐妹外出贩卖布匹、购置家用的时候中道拦截,也意外频频,总是不能得逞。
村里神婆说是西山的山神保佑。
常昆听了,心下难免好奇。
这张小七到底是什么人?张家七姐妹又是什么来历?回道人要他来看护,其中必定有因。
而回道人是什么人物?那是法力在身、神通具足的修道士!
“难道这张小七也是修道的?”
常昆心中难免冒出这样的念头。
比照刘岷的遭遇,这事就不简单。翻墙跌断腿,砸门砸断手,走路狗啃屎,只要对张家姐妹不利,立刻就有意外发生。
常昆认为,这恐怕不是意外。
如果张小七是修道士,就说得通了。以修道士的能耐,不动声色间,别说让人断手断腿出意外,就是把人弄死,也能不着痕迹。
逗弄过毛孩子,常坤发了把铜子儿给他们买糖吃,算是答谢。
然后就往董家村的西头走去。
一路溜达,董家村还算不错,人们不紧不慢,虽然面带菜色,但精神还有。常昆稍作问询,便找到了张家所在。
果然是个大屋。
规模只比常昆三进三出的院子稍逊一筹,与之前路过的刘家大宅差不离。
远远打量,常昆举目望去,凭新学到的望炁之术观察,却什么也没发现。张家上空既没有炽热气血冲霄,也没有修道士的清炁盘桓。
这就奇了。
常昆收了法术,信步走了过去。
十二章 上门一看
回道人留在葫芦里的法门常昆早学了。积蓄的经验全投到里头,加上挂机,这门唤做玉液还丹清静经的功法已被他挂到38级。
常昆外挂的挂机位在他‘精’属性晋升三阶后增加到四个,现在正挂着的,首推已38级的玉液还丹清静经,然后是挂机提升3级到28级的青莲观想法、56级的马槊杀法及52级的克敌拳法。
38级的玉液还丹清静经带给常昆的,是从零阶下品突飞猛进连跨两个阶位到二阶下品的‘炁’属性。这是最主要的。
次要的,还有‘神’属性的增强。
玉液还丹清静经主养‘炁’,辅修‘神’,对已经达到三阶的‘精’属性直接影响暂时不大。
虽是辅修‘神’,但其对‘神’属性的锤炼效率,比青莲观想法高的多。
以至于在‘炁’属性晋升二阶下品的同时,常昆的‘神’也晋升到二阶下品。
现在常昆的属性是这样的:
精:三阶下品
炁:二阶下品
神:二阶下品
挂机中的功法有:玉液还丹清静经38级、青莲观想法28级、槊杀法56级、克敌拳法52级。
玉液还丹清静经中有着非常成熟的、成体系的‘炁’的用法和一些‘神’的用法、忌讳。
望炁术就是这门功法里自带的一个小法术。
不过清静经中附带‘炁’、‘神’的用法,全都是辅助性的,没有攻伐之术。譬如回道人曾施展过的水火法术、飞剑之术、阵法等等,都没有。
常昆倒不在意有没有攻伐之术,他习惯了用拳头说话,若自己跟回道人一样施展法术,反倒觉得别扭。
清静经增进‘炁’‘神’是关键。要杀人,要动手,拳脚马槊足矣。
常昆对辅助性的法术挺满意的,杀伐有拳脚、马槊、射术,缺的就是辅助手段。
尤其以望炁术和另外一门用精元、真炁蕴养兵器的法术养器术,最令常昆满意。
常昆擅马槊杀法,马槊的杀伐技巧,比拳脚更凶残。
用马槊杀敌,自然无往不利。但常昆遇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马槊杀敌,敌人是普通人自不必说,但若是孽龙那种非凡存在,他手中那条亲手锻打制造的马槊,便不顶事了。
那条马槊再锋利坚固,也是凡铁所造。承受不住非凡层次的高强度战斗。
之前对孽龙时,常昆弃马槊而用拳脚,便是因孽龙喷吐出来的火云温度太高,凡铁所造的马槊会被直接融化。
说到底,是马槊的材质太过普通,被常昆的强横体魄远远落下了,不顶用了。
养器术的出现,给了马槊以新生。只需常昆用此法每日以自身的精元罡气、真炁洗练、冲刷、蕴养,时间一长,凡铁打造的马槊便能跳出凡铁的藩篱,拥有非凡的威力。
这事常昆已经在做了。
那条马槊他用的趁手,自己亲手打造的嘛。没有养器术则罢,有了此法,那条马槊自然不会再被抛弃。
话说常昆用望炁术观察张家府上的情况,没看出任何异常。当即心中一转,走上前,抓起门环敲门。
不多时,门内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谁呀?”
嘎吱,门打开一条缝,露出里面椭圆娇俏的鹅蛋脸。
一双如水的眼睛,落在常昆身上,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常昆后退一步,抱拳道:“在下常昆,叨扰了。”
女子打开门,微微一礼:“足下有事么?”
常昆道:“这里是张家?七姐妹的张家?”
女子颔首:“然。”
常昆道:“敢问姑娘是...”
“小女子张小一。”
哦,是老大。
常昆又抱了抱拳:“冒昧之处,还望海涵。不知姑娘可认识一个名叫回道人的道士?”
张小一疑道:“名叫回道人的道士?不好意思,小女子并不记得认识这样一个人。足下可能问错人了。”
常昆闻言心下一动,点了点头:“打扰了。”
转身告辞而去。
张小一看着常昆大步远去的背影,柳眉微微皱起。之前还以为又是外村来求亲的,没想到是问人的。
但她的确不认识名叫回道人的道士。
轻轻摇头,张小一关上门,回屋去了。
常昆离开张家,脸色平静,心里却连连思索。
张小一不认识回道人,也就是说没照过面。当然,也有可能张小七与回道人照过面,而她的六个姐妹没有,因此回道人托付常昆的是照看张小七,而不是张家七姐妹。
而最大的可能,是都没照过面。
回道人托付此事的时候,没对常昆这么说:你去找张小七,告诉她是我让你去的。
毕竟让一个陌生人上门,总要说几句有凭据的话,谁谁说的,谁谁让上门来的。否则凭什么人家让你进门?
“这样一来,回道人认识的,可能是她们的父辈甚至祖辈。”
这是最合理的答案。
因着老一辈的情谊,请常昆帮忙照料,这很合理了。
“暂时这么着。”常昆琢磨道:“隔着一条河,事都瞒不过我,不怕有什么意外。”
回去的时候,过河前,常昆看到几个毛孩还在戏水,想了想,又走过去。
道:“我这里有个生意,好处大大的有,你们谁愿意做?”
之前常昆虽然戏弄了他们,但常昆也大方,那么大一把铜子儿,这些毛孩赚翻了。
现在一听有生意做,都连忙从河里爬上来,围着常昆喊愿意。
常昆又摸出一把铜子儿,手中掂量着,说:“帮我看着张家,张家如果发生了重要的事,立刻到田庄来告诉我。”
收买了眼线,常昆自觉再无疏漏,回了庄园。
而另一边,张小一回到屋里,心里总是闪过之前那个名叫常昆的人的面孔,吃饭的时候,就对六个妹妹说:“今天有一个叫常昆的大个子上门,问我认不认识叫回道人的道士。”
她道:“我不记得我认识哪个道士,只是不知妹妹们是否认识这样一个道士。”
六个长得模样俊俏的妹妹都摇头不知。
十三章 想多了
道士的事提了一嘴,既然都不知道,说明没有关联,没有继续的必要。
张小一把奇怪心思按下,道:“上虞要的丝帛明日二妹三妹送去,早些去早些回来。四妹五妹到对面田庄买些桑叶来,六妹七妹陪我在家取丝、织锦。”
七个姐妹以织造为生,丝锦织的极是精良,在上虞有固定的买家。她们自己养蚕,自己取丝、织锦,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大姐安排事情有条有理,姐妹几个各自分工,日子有滋有味。
张小二说:“姐,明天送丝帛,路上我怕刘家的浪荡子又来捣乱。”
浪荡子刘岷虽然一直没有得逞,但带来的影响很大,老二一说起他,其他几个妹妹都忍不住点头,有点怕怕。
惟独老幺张小七懵懵的,嘴巴里塞满了食物,雪白的两腮鼓着一动一动,两眼茫然的看着姐姐们。
张小一哀叹一声,忍不住对小二小三道:“明天到上虞,瞧瞧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把小七嫁了吧,她这么蠢,没个男人以后怎么办啊。”
小四小五小六扑哧一声齐齐喷饭。
“啊?”张小七还是一脸茫然。
翌日清早,姐妹七个把织好的丝锦包起来装上牛车正准备出发,几个毛孩子一蹦一跳的过来了。
“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五姐姐六姐姐七姐姐!”
老远就喊。
“是铁蛋毛蛋二娃子。”张小七一脸欢喜:“快过来,姐姐留了糖给你们。”
几个毛孩蹦过来,围着张家姐妹叽叽喳喳。
满村子上下,也就这几个孩子跟张家七姐妹关系融洽。这年头,家里要没个顶梁柱,特别容易遭到觊觎。
虽然因为各种意外,使得有坏心的皆不能得逞,反倒吃大亏。又因为刘岷的阻拦,其他的村人不敢直接针对,但邻里间的关系无论如何好不起来。
只有单纯的孩子,才能交流。
铁蛋就把昨天的事说了:“对面田庄有个新来的大个子向我们打听姐姐们的事,他一定不怀好意。”
对面田庄新来的大个子?
张小一听了,心里就是一动,不禁问:“铁蛋,你说的大个子,是不是这么高...”她比划着:“看起来就像一堵墙一样的大个子?”
铁蛋几个连忙点头:“是啊,是啊,好高好大的大个子。”
张小一与几个姐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昨天那个叫常昆的大个子登门,还以为只是问人,没想到在那之前已经跟铁蛋他们打听过姐妹几个的事了。
张小七此时从屋里跑出来,乐呵呵的给铁蛋他们每个抓了一把糖,看到姐姐们神色不对,傻兮兮的问:“怎么了?”
张小一没理她,蹲下来对铁蛋道:“那个大个子问了什么?”
铁蛋道:“他问姐姐们的家在哪儿...”说着,铁蛋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在河里戏水,他拿了我们的衣服,我们不敢不说。”
没说给钱收买的事。
小机灵鬼。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把昨天的事做了还原,姐妹几个立刻知道她们显露在外的事,那个大个子都已经知道了。
最后铁蛋又道:“董阿九也问姐姐们的事,他是个破落户,有贼心没贼胆。”
打发走了几个毛孩,张家姐妹连忙关上门商讨起来。
六个姐姐各有各的精明,就小七还傻乎乎的,神经弯道太大,没转过来。
张小一道:“向铁蛋打听我们的大个子多半是登门问人自称常昆的家伙!”
小二拧着眉头道:“姐,你见过他,他是不怀好意的样子吗?”
张小一想了想,摇了摇头:“看不出来,浓眉大眼的,我开门他还退了一步,挺有礼数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小三道:“不可大意啊。刘岷那个浪荡子最先不也是彬彬有礼吗。”
“说是对面田庄新来的。”小四想了想道:“大姐,对面的田庄我听说是一个大官的,难道是大官家的什么人?要是有恶意,那就糟了!”
这话一出,都吓了一跳。
还真是。
听说那个大官还是刺史,一州的长官,封疆大吏呢。那样的人动动嘴皮子,她们七姐妹都招架不住。
这可跟村里的大户刘家不在一个层次!
张小一果然忧心,但她连忙安慰,道:“也不一定有坏心思对吧?他也不跋扈啊,否则昨天为什么不闯进来捣乱?我想吧,小三小四你们待会儿去田庄的时候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知道底细,再来应付。”
这是稳重之言。
几个妹妹听了,除了小七,都点了点头。
小七道:“不是去买桑叶吗?”
张小一伸出纤纤指头,点了小七眉心好几下,恨铁不成钢道:“你真是个糊涂鬼!”
张小七莫名其妙:“没有吧。”
几个姐姐都忍不住苦笑。
至于铁蛋他们最后提到的董阿九,比起大官的层次,就跟个灰尘似的,被姐妹几个忽略了。
带着忧虑,小二小三赶牛车去上虞送丝锦去了。小四小五则稍作收拾,背上背篓往田庄而去。
张小一带着两个最小的妹妹喂蚕,清理蚕沙,一直忙到午前。
“小四小五还没回来呀?”
张小一心生忧虑,莫不是被扣在田庄了?
但想想应该不会,做大官的最讲颜面,这样的事暗中能做,明着一定不会乱来。
“饿了。”小七揉了揉肚子:“大姐,什么时候吃饭呢。”
“馋鬼!”张小一拿小妹没办法,翻了个白眼:“你四姐五姐还没回来呢。”
“我去喊她们!”小七转身就溜。
张小一伸了伸手,想把小七喊住,但小七已经溜远了。
气恼道:“只知道吃!”
小六道:“大姐,我跟去瞧瞧。小妹迷迷糊糊的,万一真有什么事...”
张小一想了想:“真有什么事,你去了也没用,多个送上门的。”
话说小四小五背了背篓过河到田庄,找到张四,说是要买些桑叶。
田庄有五亩桑塘,分割成五六块,池中养鱼,田埂种桑。田庄也养了些蚕,算是佃户们的副业,用来补贴家用。
桑塘桑叶茂盛,田庄自己用不完。但以前用不完的桑叶,都是摘了喂鱼。张家七姐妹因为事业的发展,对桑叶的需求上升,才有了此行,说起来还是第一次过来。
十四章 送上门
小四小五向田间劳作的佃户打听,知道做主的是张四,就找到张四,提出买桑叶的事。
张四见了两姐妹,不禁心下暗道:“果然生的好看...”
七姐妹个个俊俏,之前只是听说,现在一瞧名不虚传,甚至比传言中更俊几分。
桑叶小事一桩。这段时间正是桑叶繁茂期,每天都要摘下好多喂鱼、喂牛,别说卖些给姐妹俩,就是送给她们也不是不能。
不过张四念头转起来,心下就有了些计较,道:“桑叶不是什么大事,可我不能做主,得问过东家。”
小四闻言忍不住道:“你们家的大官来田庄了?”
张四道:“田庄换东家了。”
这一说,才知道原来大官已经把田庄卖给了新东家。
张四就说:“我带你们去见东家,看东家怎么说,如何?”
他说不能做主,那便是没办法的事,小四小五便跟他向庄子走去。
张四这里,是有些想法的。前天常昆一到就问张小七的名儿,昨天就溜达到对面去转了一圈,很难说没有心思。
对张四来说,这是很正常的事。东家常昆年纪不是很大,二十多,又是个单身汉,找婆娘那不理所当然嘛。
更重要的是,张四希望‘稳’。
怎么叫稳呢?昨天常昆宣布的事,那是多好的事啊,庄子上下个个有好处。好处嘛,谁不希望长长久久?
庄子要长久,东家就得稳。一个孤零零的东家,着实不让人放心。有家有室,有子有女才稳得住,扎得住根。
新东家一来就打听张家姐妹,打听张小七,这事张四当时就记住了。
想想河对面张家,七个姐妹,上无老,下无小,又没有婚约媒妁,与新东家岂不正好配上?
虽说身份上可能有差距——新东家常昆那可是与刺史相交的大人物,连杨高那样的名士幕僚也毕恭毕敬,而张家姐妹不过区区百姓。
但谁在意呢?
东家满意才最重要不是。
至于大户刘家,那是什么?区区乡间大户,还有本事与新东家争夺不成?茅坑里点灯,找死呢么!
若是小四小五没找上门,一时半会张四不会行动。可既然上门了,何不带去给东家瞧瞧?
田庄本来就没多少事,常昆又安排妥当,外有张四,内有李娥,他自己则闲下来,无所事事。
粗人一个,没事做只好练武。
庄子后花园昨天一天平整出来,成了演武场。常昆早上起来,吃了早饭,在演武场练武。李娥则在一边候着,任凭常昆叫她去做别的,她也不走。
常昆干脆不管,先是走了一趟拳脚,便擎起马槊,演练马槊杀法。
张四带着小四小五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一个赤膊大汉,把一条浑钢的马槊舞起来,进退之间如苍龙猛虎,充满了男人的霸道阳刚之气。
小四小五连带张四,都看的惊呆了。
“东家真猛士也!”
张四忍不住发出感叹。
李娥道:“这算什么,老爷真正厉害之处你还没见过呢。”
当初常昆杀三百匈奴骑兵如杀鸡崽子的场面,可比家里演武壮观多了。
言罢李娥看了眼小四小五,脸上闪过一抹惊艳,问张四道:“这两位姑娘是...”
张四反应过来,连忙说:“是对面董家村张家七个姐妹里的两位姑娘,来采买桑叶的,我不敢做主,只好带来见老爷。”
又低声道:“娥姑娘,老爷前天刚到庄子上就问对面的张家姐妹,我琢磨着...”
李娥闻言,眼神露出一丝笑意,道:“行,我知道了。”
张四于是道:“那好,小四小五两位姑娘就交给娥姑娘了,老汉这就走,还有活儿没忙完呢。”
与小四小五打了个招呼,张四又遥遥对常昆拜了一拜,离开。
这边李娥与张四说话的时候,小四小五回过神来,小五低声对小四道:“四姐,这家伙不会就是大姐说的常昆吧?”
小四有点害怕,道:“好像是。五妹,我们进狼窝了么?”
小五胆子大些,闻言道:“可别乱想,大姐不是说了嘛,大个子不一定是坏人。就算是...光天化日的,他还能强来啊?”
这时候张四打招呼走了,李娥走过来,亲切笑道:“两位姑娘,我叫李娥,是庄子的内务管家。”
“哦,李管家好。”两姐妹连忙打招呼。
李娥含笑道:“你们要采买桑叶?”
“嗯呢!”小四道:“家里蚕越来越多,桑叶不够蚕宝宝吃。”
小五附和。
李娥点头:“不是什么大事。桑塘的桑叶左右用不完,你们需要多少摘多少就是。”
“要多少钱?”小四小五眼睛一亮。
李娥大气道:“要什么钱。乡里乡亲的。只管摘,摘多少是多少。”
“不...不要钱啊?”小四道:“可是...”
李娥拉起小四的手:“你们不摘走,多余的也浪费了。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有的是时候来往,计较这个做什么。”
话虽如此,邻里之间的确不存在桑叶不桑叶的问题。但张家姐妹需要的不是一点半点,以后可能每天都来采摘,时间长了,未必不会引人厌烦。
张家姐妹几个都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执意要付钱。
李娥好说歹说没说过,只好随便收了点钱作数。
倒是言语推让之间,关系拉近了。姐妹两个觉得李娥性格温和诚恳,态度令人舒服,几句话的功夫,就互称姐姐、妹妹,女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就是这么简单。
一聊起来就刹不住车,转眼竟然就到了午前。
常昆练武练了一上午,这会儿收功,才发现家里竟然来了俩漂亮姑娘。他练武的时候全神贯注,以至忽略四周。
问了竟是河对面张家的小四小五,常昆顿感奇妙。
正好逢着午饭时间,李娥有意相留,常混邀请了一句,小四小五两姐妹挨不过情面,留下来一起用餐。
这会儿从家里出来叫她们俩回家吃饭的小七到了河边。铁蛋几个毛孩子又像昨天一样,在河边戏水。小七见了,转眼就把四姐五姐抛在脑后,与铁蛋他们玩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