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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留堂     极道人神txt下载     极道人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多事之秋

    月亮升了起来。

    月色如水,映照着万顷碧涛,美轮美奂。

    这是汪洋大海,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陈有鸟就站在海边的一座山头之上,居高临下,远眺深沉的海洋。

    画眉盘膝坐在旁边一块岩石上,双目紧闭,双手捏成一个奇特的法诀。

    这一次,她没有让陈有鸟回避。

    陈有鸟带她一路跋涉,找到这个荒芜无人的山头,然而运功之际,颇为失望。

    灵气是有的,但只比城里头好上那么一筹罢了,根本称不上“浓郁”。

    此地已经算好的了,其他海边区域,还要差些。

    与期望不符!

    陈有鸟一撇嘴,转念一想,倒想明白了:并非说荒无人烟的荒郊野岭就一定会是洞天福地,不是那么回事。今时不同往日,灵气浓厚之地越发稀罕,况且,好的地方早被各大道场、道观、寺庙等盘踞占住了。

    如此说来,在海岱郡地域,灵气较好的该在云山观那儿。

    难怪新山道人振振有词,从某种程度上讲,陈有鸟想要找个适宜的地方修炼,加入道观是不错的选择。

    当然,加入道观后,肯定得接受各种约束,捆绑,难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如今新山道人都被杀了,埋了,没甚好想的了。

    山上灵气不多,陈有鸟就没有修炼,而是让给画眉。这次出门,本就是带她出来疗养身子的。

    陈有鸟看不出画眉修炼的是什么秘法,不像道门真功。

    天下道庭一统,释家没落,余存的,也就是一些古老家族的传承存在。

    看来画眉便是出身于某个古老家族。

    只是这家族大概率没落了,否则的话,也不会被人打上门来,导致画眉流落异乡。

    如果围攻画眉爷爷的人是道庭强者,岂不是说画眉身份敏感,甚至很可能是通缉犯?

    想到这一层,陈有鸟心中一凛。

    随着这段时日的长开,画眉的容颜气质越发灵秀,一旦显露人前,必然万众瞩目,招惹觊觎。新山道人和绿茶道人就是第一批飞来的苍蝇,心怀龌龊。

    两个道人修为浅薄,好解决,可要是撞到别的高手,高人呢?

    不得不防。

    好在画眉性子清冷,爱宅,平日里基本都躲在房间内,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希望平安无事,等考上举子试,赴京参加会试时,把画眉带上,前往云梦大泽,将她送回家……”

    心里默然想着。

    陈有鸟闭上眼睛,开始沉浸心神,不练真功,而去翻阅《文心雕龙》,凝聚文气,兼且温故知新,备考。

    两人在山上一呆,便是三天时间过去,生活日常,赫然超越了凡俗认知,免却诸多琐碎事宜之余,人身清净如新。

    脱胎换骨,不外如是。

    要是被外人见到,肯定“惊为天人”,以为是陆地神仙。

    世间的神仙传闻,大概就是这样传扬出来的。

    然而三天修炼下来,画眉的气色并没有多少改善,一个原因是这儿灵气着实不足;二来,也足以证明那一口津液精华是她的根源所在,舍了出来,元气大伤,不是那么好调养回来的。

    是夜,画眉不再打坐,站了起来,站在峭壁边上,前面一步,便是悬崖。

    崖下,汪洋大海。

    入夜之后,起了风,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一阵阵的浪涛声传上来

    嘭嘭嘭!

    声声入耳,仿佛重鼓敲打。

    凝视着远方深沉无垠的大海,画眉如玉的脸上,突然流露出一种哀伤之意。

    陈有鸟看在眼里:她,想家了……

    往昔刚来到这方世界,陈有鸟颇不习惯,抬头观月,低头见水,忍不住思忆那个已经遥不可及的“故乡”,便是这般的情绪涌现。

    呼呼呼!

    嘭嘭嘭!

    似在呼应着什么。

    风越大,浪越高,大海像一头正在苏醒的洪荒猛兽,不断发出独属于它的咆哮。

    “那是……”

    陈有鸟若有所觉,心神一凛,睁大了眼睛,拼命往远方的海洋看去。他隐隐觉得,在大海的深处,那莫可名状的最深处,似有绝世凶物正在醒来。

    一股暴虐的气息在远方爆发,并朝着四周广阔的地方弥漫开来。

    自从凝结丹种,晋身道长,陈有鸟的感官已十分敏锐,飞鸟走兽,爬虫走蚁,点滴动静,仔细入微。

    是以眼下,他可以很肯定那股气息绝非来自大自然的威压,而是另有玄机。

    难不成,深海里真得生存着传说中的蛟龙?

    又而或,别的凶猛水族?

    天下偌大,在某些荒无人烟的深山大泽中盘踞着可怕的大妖,这些大妖生活在那儿,极少进入到人族地界。在牠们看来,王朝统治的地域灵气稀薄,污浊不堪,所以避之不及。

    其中,云梦大泽最具神话色彩,与之相比,海域仙山亦不遑多让,说真龙便生活在此,也只有浩瀚的汪洋,才能容得下如斯庞然大物。

    如果今晚突然从海里飞出一条龙来……

    陈有鸟猛地打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

    画眉蓦然转身,从崖边退回来,轻声道:“哥哥,要下雨了,我们走。”

    “好,走。”

    陈有鸟满口答应。

    海那边传来的气息叫人心惊胆战,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手牵着手,飘然下山。

    夜空如墨,有雷声滚滚。

    炼化真功后,陈有鸟夜视自如,并无障碍,看画眉的情况,应该也一样。

    画眉的手很软,有一种异样的冰凉,她的体质一向偏寒,大热天睡觉也得盖着厚实的被子。不知是天生如此呢,还是修炼秘法所致。

    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久了,陈有鸟也就习以为常。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景观万象,无奇不有,不能按常理来理解。

    哗啦啦!

    他们刚离开不久,一阵阵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好像是直接倒下来一般。

    但奇怪的是,这大雨只笼罩在山头那一片地方,到半山腰处,半点风雨皆无。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陈有鸟莫名想起这句诗来。

    ……

    海岱郡,道庭都督府内。

    咚咚咚!

    猛地一阵沉闷的鼓声响起,声响源自挂在墙上的一面古朴大鼓,无人敲打,它却自鸣。那有着斑驳色泽的鼓面一起一伏的,仿佛人的肚子,十分怪异。

    数名老道急奔而至,看着自动敲响的古鼓,有人失声道:“蛟龙鼓自鸣,百年难得一见!难道有龙族自海上来,上岸了?”

    “怎么可能?龙族早销声匿迹上千年,据说已经灭绝了的……”

    督主通玄真人大步来到,脸色严峻,一挥手:“不管如何,立刻发动所有人手戒备,出城,去海边巡查,但有发现,立刻回报;另,马上派人去通知周督军。”

    “是。”

    自有道人领命,匆匆而去。

    通玄真人死死地盯着墙上的古鼓,叹息一声:“真是多事之秋呀!”

第七十七章:乌龙

    蛟龙鼓自鸣,示警。

    当消息传到督军衙门,立刻引起轩然大波,一队队神甲军迅速披挂整齐,严阵以待。

    长枪、大刀、重骑、巨弩……

    督军周仲达全副重甲,坐在衙门大堂之上,神色严峻。

    然而数个时辰过去,从深夜到拂晓,再到太阳高升,并未出现任何异样,没有暴雨,更没有大风。

    根据古籍记载,当龙族强者上岸,进入人间,势必会引起天地异象,风雨相伴。

    这一次,怎地不见?

    随后,前往海岸探查的人马纷纷回来禀告:沿海一带毫无发现,没有找到相关迹象,询问过居住在海边的渔民们,亦无所见,说当晚无事发生……

    对此,无论是道庭都督府,还是督军衙门,仍不敢掉以轻心,继续戒严。

    三天后,依然风平浪静,安然无事。

    “会不会是蛟龙鼓搁置得太久,出了纰漏,误响了?”

    通玄真人大感疑惑,把古鼓取下,仔细检查一番,果然发现鼓内出现了数道细小的裂痕。

    蛟龙鼓历史悠久,来历不凡,由于现实条件的限制,如今已经很难再炼造得出来了。

    只是龙族销声匿迹近千年,渐渐成为了传说,蛟龙鼓的作用随之变得鸡肋,挂在墙上,多年不动,俨然成为装饰品一般。

    要不是昨夜突然自鸣,都督府的老道们几乎都忘了这么件法器。

    法器符箓,日常都得温养维护,才能持久使用。不过像蛟龙鼓这等古物,因为原材料稀罕,很难进行修补,久而久之,难免出现问题。

    弄清楚了缘由,通玄真人如释重负,发布命令,解除戒严,不过为防万一,还是让数名道士外出巡逻,监察汪洋大海的动静。至于督军衙门那边,各路神甲军也相继撤了回来,闹了半天,敢情是法器引起的乌龙事件,周仲达好不郁闷,却也无法冲着道庭都督府发火,悻悻作罢。

    ……

    时光荏苒,秋去冬来,天地间有了寒意。

    屋内,陈有鸟穿一领青色棉袍,他倒不是怕冷。凝结丹种,跨过修真门槛,体质不同一般,若能再突破,更进一步,那可是真正的百病不侵,不畏寒暑了。

    从海边归来已经有一段时日,回到宅院后,画眉倒头就睡,至今未醒,简直像是冬眠似的。

    陈有鸟看过她的情况,呼吸均匀,脸色正常。

    她就是在睡觉而已。

    以往的画眉便十分嗜睡,只不过这次睡得久了些。

    对此,陈有鸟习以为常。至于王伯他们,也早接受了自家少爷和画眉不同凡俗的事实,不会大惊小怪,乱嚼舌根。

    其实陈有鸟想要这样睡觉,同样能睡上好长的时间,但他事务缠身,时间都不够用,哪里会呼呼大睡,浪费光阴?

    修炼与温习功课,双管齐下,只争朝夕。

    首先是读书,写官文,每天必练。大量的知识像海绵里的水,点点滴滴地吸纳进来,文章渐渐得心应手,字体也越写越娴熟,漂亮,有了名家风范。

    与此同时,文气也攒得一些了。不急着用,先存着。

    然后是修炼《崂山通真道经》,这门真功绝对属于衣钵传承,不但包含着高深的武功心法,还有数种高级符箓的法门。

    崂山道场以符箓见长,名扬天下,各种符箓,各种功用,颇为玄妙。

    想当初,陈有鸟便是靠着会画《镇宅平安符》,从而咸鱼翻身的。

    现如今炼化真功,一口气学到《隐身符》、《护身符》、《风遁符》、《定身符》等,其中最为厉害的,乃是声名赫赫的《五雷符咒》。

    这些符箓法门,都是了不得的东西,道门秘传。

    当然,掌握到法门,只相当于掌握了理论。要想真正画出成品,还需筹备不少功夫。相匹配的基础法力是必须的,高品质的画符材料同样必不可少。

    法力需日常修炼、积累、提升;而材料则要用符钱买,价格相当喜人。

    反正陈有鸟现在买不起,在符钱方面,他已经一穷二白。

    眼瞅着这些符箓画不成,用不了,他好不焦躁。一番研究之下,发现《定身符》,以及《五雷符咒》中的《掌中雷》,却是可以画在掌上,然后施展出来的。

    这样的话,可节省符纸。

    如果修炼到一定的境界,以鲜血为媒,手指为笔,连朱砂符笔等材料都可以免掉。

    不过鲜血精贵,气血流失得多会导致元气亏损,非不得已,不宜动用这样的招式。

    没有条件进行真正的画符,那就先在白纸上描写,把符文勾勒熟练了再说。

    这段日子,云山道观那边没甚动静。

    新山道人和绿茶道人,两个是道观的活跃分子。如果道观获悉他们被杀,闹将起来,不可收拾。

    好在两道人跟陈有鸟之间的纠缠,主要是私底下的行为,外人并不知晓,也没人知道当天新山道人他们尾随陈有鸟出城,否则的话,这个线索,会成为最大的破绽。

    说起来,却是新山与绿茶两个贪心且自私,以画眉为把柄,籍此要挟陈有鸟,让他投靠依附。不到完全撕破脸的时候,就不向道观报告此事。

    哪想到陈有鸟竟已晋身道长,实力跃居二人之上,并且毫不犹豫就下了杀手。

    不过两名在籍道士同时失踪,时间久了,肯定会引起怀疑。

    果不其然,这一天,便有道庭都督府的道者登门来,询问关于新山道人的事。

    因为有人禀告,说曾看到新山道人多次来找陈有鸟。

    面对询问,陈有鸟淡然回答,说新山道人三番几次来,都是为了招揽,但被自己拒绝了。

    海岱郡境内有数间道观,各个道观之间相互竞争,为了扩充势力,就得招人,新晋身的道士,乃是他们重点拉拢的对象。

    所以新山道人来找陈有鸟,再正常不过。

    都督府的道者只是来例行询问一番,问不出个所以然,告辞离去。新山与绿茶两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如果一直找不到尸首,又没有给力的线索,久而久之,此事就会成为一桩无头案子,再没人过问。

    在道庭都督府的案牍之上,类似的事件文书早积压了不少,增加一份,也就增加那么一丁点的分量罢了。

第七十八章:苦修

    十二月后,越发寒冷,又下起了冬雨,淅淅沥沥的,有一股入骨的寒意。

    王伯所在的偏房内早烤起了火,与旺财围着炭火取暖,说些闲话。

    这些日子,不用服侍人,着实清闲了。

    陈有鸟和画眉天天宅在里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王伯都怀疑他们是不是躲在房间中做甚颠倒衣裳之事,日夜贪欢了。

    少年人血气方刚,很正常。

    在王伯的心目中,俨然已把画眉视作成少爷的伴侣。

    说起来,陈有鸟又大了一岁,将要及冠。这般年纪,在王朝里,许多人已结婚生子;画眉虽然出身孤苦伶仃,但容颜长得脱俗出尘,与陈有鸟倒是般配。

    王伯一边烤火,一边胡思乱想,很是盼望陈有鸟能早点成亲,诞下子女。陈慕道下落不明,至今音讯全无,他这一房人丁单薄,传承香火的重任全落在陈有鸟身上,不弄个三妻四妾,儿女成行,都对不起列祖列宗。

    观念如此,根深蒂固,家业,得有人撑起来。人口多,家业大,相辅相成。等搬回祖宅,才不显冷清。

    提到祖屋,貌似宗族那边许久没来过人了。

    难道因为少爷缺席祭祖典礼,恶了族长等长辈?

    王伯有点担心,在他看来,宗族乃庞然大物,子弟个体再了得,也要依附其上。

    “要不要,等天晴了,去宗族那边转转,打探点消息?”

    王伯想了想,还是作罢,有些事情不得授命,瞒着陈有鸟去做,终是不好。

    当下,在这个家里,陈有鸟已经竖立起了绝对的权威,说一不二。

    旺财突然问道:“王伯,晚上吃什么?”

    王伯没好气地一瞪眼:“吃吃吃,整天就想着吃。”

    旺财陪着笑道:“我不是替少爷着想嘛,他这段日子胃口很不好,吃得忒少了。所以咱们得挖空心思,做多点好吃的。”

    王伯一撇嘴:“少爷那是修炼到了境界,不喜食人间烟火了。”

    旺财抓抓头,实在理解不能:“那少爷的境界,得有多高了?”

    王伯砸砸嘴唇,目光悠远,似乎能穿过墙壁,看到里屋的少爷:“起码有山那样高了……”

    他所不知的是,口中“有山那么高”的自家少爷,正关在房间中披头散发,两手脏污,形象全无,好不狼狈。

    这些天,陈有鸟在重点钻研符咒。

    由于手头窘迫,没有符钱购买相关的画符材料,很多符箓难以画出来,只得修习相对省钱的《定身符》与《掌中雷》。

    这两门,不用画在符纸上,直接画在掌心处即可。一旦画成,一掌拍出,符箓起效,颇为了得。

    但在掌心画符,跟在符纸上画符,是两码事,难度提高了好几倍。

    材质不同,笔触不同,加上手掌的构造特点,指肚指缝等,要想利用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勾勒得正确,圆满,大不易。

    陈有鸟没有更好的办法,唯有多画,多练,直练到得心应手为止。

    涂涂抹抹,洗了又来,左手掌都画出痕了。

    他不用毛笔,直接用右手食指为笔,醮的是普通的朱砂,看起来红彤彤的,但实质上,就算真得画成,也是虚有其表,不得功效。市面上买来的普通朱砂,没有经过特殊的加工、炼制,用来画符,毫无威能可言。

    道家修炼,各种资源,各种物品,皆非凡物,外行人只看个热闹,哪里真切了解到其中的玄妙?

    画《定身符》和《掌中雷》,还有一种更为直接的手段,便是咬破指头,以鲜血为墨,那画出来的符咒威能倍增。只不过修炼之士,鲜血精贵,颇为珍惜,非不得已,都不愿用来画符。

    陈有鸟倒没有想太远,现阶段,他单纯便是练习各种符文笔画,最终达到成竹在胸,随写即成的地步。

    手头拮据,只是暂时的,他坚信,只要打好了道法基础,学会各种符箓的勾画,届时下笔如有神,赚取符钱,也就水到渠成。

    “呼呼!”

    半个时辰后,陈有鸟停止了动作,舒展身体,站了起来。

    练习画符,不但费力,更费神,每一次动手,都得全神贯注,饶是他身怀丹种,神魄强大非常,也难以禁得起如此高强度的持续修炼,差不多的时候,就得停下来,放松放松。

    努力总有回报,《定身符》与《掌中雷》已经勾画得圆转自如,近乎大成了。

    下个阶段,就可以去练习别的符箓了。

    《崂山通真道经》内,包含着多种高阶符箓,几乎代表了崂山道场的传承精髓。

    这等于是一座宝山。

    作为宝山的主人,当然不能懒怠,要紧紧抓住这个宝贵的机会,把所有的资源完全利用起来,成为掌握在手里的真正的力量。

    陈有鸟渴望更为强大的力量。

    中秋之夜,目睹到那一场猛烈的“非人”之战,实在震撼人心。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相比之下,道长的实力,也就那样。

    开门出去,轻车熟路地进入到画眉的房间。

    画眉已从那一场沉睡中醒来,但整个人的精神劲头依然蔫蔫的,大部分的时间还是躺在床上,一不小心又小憩入眠。看得出来,她什么都不想干,都懒得干,长发都懒得梳理,披散如云。纵然如此,也无法掩盖她那种慵懒散漫的美丽,天生素净,不染污垢,加上那渗人心扉的清香……

    陈有鸟进入房间的时候,不用做什么,光坐在画眉身边,静静看着,慢慢闻着,人便能得到完全的放松,心神愉悦。

    通过接触,他惊喜地发现,画眉的体香竟是可控的,能收能放,而且只在两人独处时才能享受得到。

    这个发现,让陈有鸟内心窃喜。

    画眉的气色,仍嫌苍白,她还在康复当中,要完全痊愈,不知要多久。

    陈有鸟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赚取大量的药酒灵食来帮她进补,好在积攒到了新的文气,又一次性全部写了出来,付诸笔墨,交给画眉吸纳。

    画眉躺在床上,见到陈有鸟进来,微微一笑。

    四目相对,没有说话,气氛静雅。

    随后,画眉就又甜甜睡着了。

    看着她的睡容,陈有鸟握紧了拳头:“我要赚钱,赚大量的符钱……”

第七十九章:赚钱,大不易

    “赚钱,大不易……”

    酒楼上,苍松道人手扶酒杯,淡然说道:“一来天下太平,光景好,祸事少。二来嘛,真得有事,却也难以轮到我们。道场弟子,年年下山历练,需要事件,所以任务,大都让他们给拿了去。”

    陈有鸟一听就明白了,如此说来,他接受的第一桩所谓“监查胡子宁”的任务,其中必有蹊跷。这种堪称美差的事落在他一个“新人”头上,十有八九,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苍松道人接着说:“其实有事,交给道场弟子来做,也是好的。那些事件,诡谲莫测,都是凶祸,等闲人家,一旦惹上,便是家破人亡的下场。便是吾等修者,实力不够,也不敢去招惹。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上报,请道场派人来。”

    陈有鸟疑问:“地方的道庭都督府,不是有督主等高人坐镇吗?”

    “咱们督主乃天下三十六真人之一,一身修为自然厉害,但不可能遇事就让他老人家出手。我刚才说了,凶祸事件,可磨砺年轻俊秀,故而交给他们来办,最为合适。这个,也是道庭发展的重要原则和规矩之一。”

    苍松道人瞥了陈有鸟一眼:“贫道是老了的人,这辈子就这样了。至于陈道友你,虽然年轻,但出身局限于此,也是无可奈何,你应该理解的。”

    言外之意,潜力耗尽,对于道庭来说,没了培养的价值。

    陈有鸟呵呵一笑,不作言语。

    难怪大批的底层道士,诸如新山道人之流,只能在凡俗厮混,他们主要是替百姓人家做法事,卖些粗劣的器物,赚取普通的金银钱财,倒能过上富华享受的生活。

    不过陈有鸟要赚的,乃是符钱。

    两者性质完全不同。

    赚符钱,就得通过道庭,领取相关的事务,从而获得奖励。

    苍松道人说了,相关事务会优先派发给四大道场的俊秀弟子,轮不到下面的底层道士。

    四大道场地位超然,乃道庭的主要组成单位,毫无疑问拥有特权。

    再说了,那些凶祸事件绝非一般道士能对付得了的,交给你办也办不好,一不小心,反会断送了性命。

    想了想,陈有鸟问:“如果我画符来卖呢?”

    苍松微微一笑:“你出身崂山,擅于画符,不过以道士的修为,最多,也就画些《镇宅平安符》。低阶符箓,百姓人家喜欢,但对于修士道者,需求不同,卖符钱的话,卖不上价,徒然白白浪费法力而已。当今世道,灵气凋零,积攒法力不易。”

    顿一顿,又道:“上次我就跟你说了,符钱来之不易,要节省着用。《三分归元酒》是药酒,确实有滋补之用,但对你而言,效果并不显著。用一百钱来买酒,很不划算。应该把符钱都攒下来,等积累够了,买一份《炼气化神》的真功。你还年轻,若是有机缘际遇,说不定能突破瓶颈,化气成功,练成丹种。到那阶段,才是真正的新天地。从此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言语间,掩饰不住的羡慕之意。

    陈有鸟不好明说,旁敲侧击,打听起高阶符箓的材料行情。一听之下,发现事情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不同品阶的符箓,对于承载物的品质要求不同。符纸、朱砂、符笔等,都不是一回事。当品质高了,价格自然水涨船高,而且还变得稀有,可不是随便能买得到的。主要的秘方和出产地,集中在四大道场,特别是崂山道场那里,说垄断不为过。

    在秩序森然的世界上,资源的分布总是如此,形成金字塔的状态,阶层分明。

    苍松是老道人了,在地方都督府厮混了几十年,这才门清。今日来喝陈有鸟的酒,有心卖个好,很多情况,不吝分说。

    “陈道友,以你现在的状况,打听那些,其实并无实用,想法太多,徒增烦恼罢了。”

    陈有鸟含糊回答:“就当增涨些见识,开开眼界。”

    苍松道人摇摇头:“想当年,我也是如此,但后来……哎,是我暮色沉沉,说得丧气了。陈道友正当年少,该锐气争取。”

    说毕,觉得意兴萧索,站起来:“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

    陈有鸟起身相送:“好,多谢前辈指点。日后若有事务下来,还请你关照一二。”

    “好说好说。”

    苍松道人打哈哈道,下楼而去。

    陈有鸟不急着走,坐回位置,沉吟起来。他今天请对方喝酒,是想打听赚取符钱的门路,但听完之后,发觉依靠道庭都督府的路子不好走,唯有另想他法。

    以前听新山道人说过,底层的道士们往往会选择依附地方上的小道观,形成圈子,进行资源交换,还举办相关的市集买卖等。参加进去,互通有无。

    这倒是个路子。

    如今新山道人是死了,但陈有鸟不愁搭不上线。云山道观乃海岱郡有名的地方,一去即可。他亦非是要加入道观,当初没答应,现在更不愿束缚自己,主要是去寻个机会,看有没有办法打开局面,掘得第一桶金。

    那么,就走一趟吧。

    云山观所在之地,灵气应当不错,去了那儿,也许还能运功吸纳一番。

    想到这,陈有鸟顿时来了精神。又想是否该把画眉带上,但牵涉到“道女选秀”的事,要是把画眉带去,被道观的道人们见到,岂不是徒生变故,招惹事端?

    所以,画眉还是留在家里为好。

    下了楼,坐上马车,吩咐旺财赶车,却去找宋天富。

    听到要去云山观,宋天富答应得爽快:“陈老弟,你是准备到云山观挂单的吗?以道士的身份进驻,其实挺不错的。听说那儿的老主持年事已高,差不多要退隐了。陈老弟你去,以你的实力,可能当上主持呢,那就威风了。”

    陈有鸟晒然一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位置继承,讲究衣钵传承,绝不会轻易就给外人得了去。我此行,只是慕名去看看。”

    宋天富哦了声,不再多话,命人备好马车。今时不同往日,他知道陈有鸟晋身道士之后,惯于日常入定做功课,不喜别人在旁边叨扰,所以不去挤车,一人一辆,一前一后,往云山观进发。

第八十章:上山

    云山,半山腰往上,常年被云雾笼罩,远看上去,如仙如幻。

    在海岱郡境内,云山乃地方名山,云山观坐落于此,观内有在籍道士九人,道童数十,势力不容小视。

    云山道观香火旺盛,只是近期来却出了不好的事。观内的两名道士,新山和绿茶无缘无故失踪,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

    此事已经报告给道庭都督府知晓,派了人出来调查,但毫无头绪,成为一桩悬案。

    王朝统治之下,光景固然一年比一年好,可从来都不缺悬案。这些案例,几乎都与妖魔邪祟有关,随之成为禁忌,不再为人谈起。

    两名道人遭遇不测,损失最大的自然是云山道观。虽然说他们名不副实,实力差强人意,但终究是拥有正式身份度牒的道士。观中道士就那么点人,一下子折了俩,实力大减,往后在与其他道观的竞争中会处于弱势。

    这年头新晋道士青黄不接,一年比一年少,想要纳新,补充新鲜血液,殊为不易。

    ……

    今日难得放晴,日头冒了出来,但气候仍是寒冷的,山风吹拂,如刀子切割。

    宋天富体胖,全身穿得臃肿,看上去,像个粽子似的。他头戴皮帽,脖子拼命往大衣里缩,一双小眼睛羡慕地看着身边衣装挺拔的陈有鸟,只觉得这位陈老弟越发的气质潇洒,淡定从容,隐隐有出尘之意。

    毫无疑问,这是修为又有精进的表现。

    宋天富不清楚修行中事,但觉陈有鸟深不可测,内心十分庆幸当初把那一笔账赠送了人情。

    自从叔叔宋子寅遭遇不测,宋老爷子身子骨每况愈下,如今的宋家,俨然已经是宋天富在主事了。

    在海岱郡,宋家称得上大族,家财万贯,但面对陈有鸟时,宋天富丝毫不敢怠慢,姿态摆得低,听陈有鸟一声叫唤,立刻陪同前来。

    以前宋天富对于云山观印象不佳,主要是对新山道人这些无感,觉得他们并无多少真本事,仗着身份大肆敛财而已。不过关于道观真正的实力,宋天富并不了解。毕竟以他的资历,很难接触得到真正的修者。今天跟随而来,也是抱着借陈有鸟的光,打点人情,见识世面的意思。

    马车停在山麓下,诸人步行上山,拾级而上。

    山高路远,并不好走。

    宋天富练过架子,有些武功基础,也就仅此而已,与陈有鸟完全没得比。

    “天富兄,要不要我们休息一下?”

    陈有鸟开口问道。

    “不用,我有药。”

    宋天富喘了口气,伸手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打开瓶塞,倒出一颗药丸,一口吞掉:“这是补元丹。”

    说着,连瓶子都递了过来。

    陈有鸟接过,看了看,闻一闻,心中了然,随即还回去:“我不需要。”

    所谓补元丹,只不过是江湖上的药物之类,蕴含那么一丁点灵气,对他毫无作用。

    宋天富把瓷瓶小心翼翼地放回怀里,贴身放好,却宝贝得很。

    这就是人所处阶层不同的差别了。

    吃过药后,宋天富很快就精神抖擞,迈开大步,继续上山。

    云山道观,有内院和外院之分,外院在半山处,由寻常的道人来主持和打理,专门负责百姓们的香火供奉,寻常人等来拜神,都在这儿。

    真正的修道者,却住在山巅内院之中,一般人不得通报,根本上不去。

    “两位想要上山?”

    外院的一个留着八字须的老道人打量一眼,下意识把富态的宋天富视为正主了,至于陈有鸟,也就是个容貌俊秀的年轻人罢了。

    “山顶处乃仙家重地,你们是万万上不去的。”

    八字须老道一本正经地道,然后压低声音:“不过能捐纳大笔香火钱的话,贫道可代为通报,请一位仙长下来,与尔等一叙。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若能得到仙长垂青,你们造化无穷。”

    在普通百姓心目中,道士,已然位列“仙长”名号的了。

    宋天富眨了眨眼睛,问:“香火钱要捐多少?”

    “起码这个数……”

    八字须老道伸出五根手指。

    宋天富倒吸口气:“五百两?”

    “不错,若是有中意的仙长,指定的话,还得加一百。”

    八字须老道显然做惯这事。

    宋天富又问:“请谁都行?”

    老道脸色一板:“你这厮好不懂礼,当咱云山道观是什么地方了?能随便翻牌子的吗?好些仙长,哪里是想见就能见的?也就那两三位而已。”

    陈有鸟听得这番对话,忍俊不禁。

    道庭建立,术法没落,已不可避免地与世俗纠缠到了一起,底层的修道者由于前途断绝的缘故,纷纷掉头,享受起人间的荣华富贵来。

    奢华的生活,要钱。

    不是符钱,就是普通的金银财宝。

    久而久之,众多的道观就成为了道士们敛财的场所,打开了门做生意。

    在这一点上,不管是道家还是早已破落的释家,都是一样的。

    世事人情,纷纷扰扰,光怪陆离,本质上,终究是一盘生意而已,也无可厚非。

    八字须老道见陈有鸟发笑,顿时怒了:“你是谁家子弟,胆敢来此寻消遣?”

    宋天富干咳一声,不装了:“我乃宋家宋天富,至于这一位,呵呵,可大有来头,乃今年新晋身的道士仙长,陈有鸟。”

    八字须老道一听,大吃一惊。

    道庭都督府每次发放新的身份度牒,都会登记在册,然后广发文书,告知各地道观,故而“陈有鸟”的名号,早就被云山道观的人所获知,只是不曾见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年轻俊秀的少年郎。

    当下陈有鸟亮出了身份度牒。

    老道一看,再无怀疑,态度立刻肃然,毕恭毕敬起来。他们这些在外院操持杂务的道人,其实就是入门不成的道童之流,糊弄老百姓还行,碰上了真正的修者,顿时打回原形。

    陈有鸟道:“我想拜见你家主持云崖道长,还请通报一声。”

    老道鸡啄米般点头:“陈仙长稍等片刻,我立刻传讯上去。”

    说着,心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见到这一幕,宋天富与有荣焉地挺直了胸膛,抖擞起来了。

第八十一章:只是来看看

    拾阶而上,云雾渐浓,相隔稍远便看不清楚。此间必有阵法笼罩,方得如斯情景。

    陈有鸟步履轻盈,感知开放,感受到了浓郁的灵气,不禁精神一振。

    这里的灵气浓度比山腰以下要高得多,恍若两个世界。

    自从炼化《崂山通真道经》,陈有鸟还未曾接触过这般浓厚的灵气,感官忍不住雀跃起来,就想席地修炼,吸纳气息。

    一名年约三旬的道士在前面带路,他道号“云明”。其三十余岁晋身道士,算得上年轻。

    不过人最怕比较……

    侧身瞄了一眼后面的陈有鸟,云明道人心思警惕地想:“这厮今日来拜山,究竟意图如何?莫不成是要来依附的?看其气质,端是不俗,要是得师父青睐,对我却大大不利……”

    陈有鸟不知对方起了提防的念头,第一次到这云山高处,被浓郁的灵气吸引,如能长居于此,对于修炼一定有着不小的裨益。难怪那些得道高人一天到晚都是呆在道场名山之上,不愿意出来。

    云明撸了撸短须,开口问道:“听说陈道友乃崂山出身,那崂山道场乃神仙居所,定然不凡吧?”

    陈有鸟回答:“在山上时,我不过一介道童,生活在边缘区域,没资格进入真正的道场。但见云山雾罩,具体如何,无缘见识。”

    云明道人闻言,微微一笑,心想这厮倒是个实诚人,若换了别个,定然会扯虎皮打大旗,大放厥词,说崂山道场如何如何,外人听着,自然肃然起敬了。

    换句话说,陈有鸟太过年轻,还不懂得利用有利条件,从而包装自己。其是被崂山放弃的不假,但如今已经突破,晋身道士,过去的经历就会成为一份光彩的履历。作为天下四大道场之一,崂山可是无数修道者心目中的圣地,莫说成为其中弟子,便是能到那看一看,都会感到十分的荣光。

    陈有鸟足足在山上生活了十年,虽然只局限在外山区域,但不细说的话,很多人根本分不清楚。只要听到出身崂山,顿时便另眼相看了。

    此时,云明道人当然不会指点陈有鸟,对方老实,本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笑眯眯道:“你已然成为道士,就没想过重返道场?”

    陈有鸟摇头道:“仙家之地,出来容易,想要再回去,就千辛万难了,基本不会再有机会。实不相瞒,我已经在读书,准备明年的举子试,要去考取功名。”

    云明一拍手:“考功名好呀,王朝国力鼎盛,朝廷重科举,入朝为官,光宗耀祖,多了不起的事情。”

    说得眉飞色舞,戒心尽去。

    身为观主云崖道长的入室弟子,其实云明压力不小,主要是因为他天资马虎。之所以三十多岁能晋身道士,完全是因为服食了一枚筑基丹的缘故。若没丹药,按班就部地修炼的话,练到五十岁,他都没有突破的希望。

    丹药虽好,然而实在稀罕珍贵得很。极品丹药,行情不差于真功秘籍。随着天地灵气的衰减,各种天材地宝变得凤毛麟角,炼丹慢慢就变成无本之木,空有丹方,没有药材,练不成了。当今修行界的丹药,大都是缩减版,药力大大减弱,乃至于十不存一。至于那些灵食药酒,同样如此。

    云明道人得以吃到一颗筑基丹,已经是得了莫大的机缘,不过成为道士,要想主持云山道观,仍嫌不够,压不住场面,观中其他的道士不服,其中新山道人等表现得活跃,虎视眈眈。前一阵子,新山与绿茶失踪,生死不明,云明心里着实是高兴的,等于除掉了竞争对手,所以对于后面的侦办查寻,他也懒得上心。

    现在陈有鸟说要考科举,云明道人一样高兴。修道与仕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两者难以兼得。

    言谈间,他们已经登顶,一片古朴的道观展现在眼面。

    云明道人傲然道:“陈道友,此地便是道观重地了,非请不得来。”

    陈有鸟赞一声:“果然好地方。”

    受邀登顶,宋天富却没资格,留在半山的外院处奉茶。他虽然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这边请。”

    云明道人做个手势,带陈有鸟来到居中的大殿,面见云崖道长。

    面对这位上了年纪的道观主持,陈有鸟礼数做得十足,与之对视时,并不怯场,态度淡然。

    坐在上首处的云崖道长有些讶然,隐隐觉得这位年轻道士不同寻常,气度从容,似乎没有感到任何的压力。

    要知道从道士到道长,一个级别的差距,宛若天堑之别,压制可以说是全方位的。

    那么,陈有鸟是无知无畏呢?还是真得态度超然?

    此时大殿上,还有数名陪坐的道士,都是中年人模样,各有姿态。

    在海岱郡,陈有鸟晋身道士,在地方修道圈中是个新闻事。

    这世道,想要凭借真正的实力通过考核,并不容易。不少人都走了路子,降低了考核的难度,这才勉强能过关。新山道人如是,其他的人,大都如是。

    对此,道庭都督府方面睁只眼闭只眼。没办法,青黄不接,如果把关严厉的话,都没有新道士出来了。

    然而陈有鸟是完完全全靠自己考过的,结合其在崂山道场的十年道童生涯,人们下意识地认定,他是靠着过往的积累,再加上一些机缘气运,这才能一考而过。终归到底,潜力也是耗尽了的。

    不管怎么说,考过便是考过,并且年纪摆在这,吃香。是以新山道人赶紧来招揽,伸出橄榄枝。别的一些道观,同样有意,不过陈有鸟很干脆就拒绝了,同时表明了去考科举的决心。众道观闻讯,悻然作罢。

    没想到今日陈有鸟主动上了云山,云崖道长以为他改变了心意,十分高兴,派出入室弟子云明亲自去接待,又在大殿设宴,观中众道士悉数出席,很高规格的待遇了。

    殿上,一道道目光落在陈有鸟身上,或审视、或打量、或揣测,不一而足。

    陈有鸟不在意这些目光,飘然落座。

    云崖道长开门见山,直接问道:“陈道友此来,可是要加入我云山道观的?”

    陈有鸟含笑回答:“主持误会了,我今日来,只是来看看。”

    只是看看?

    满堂哗然,众道士纷纷露出愠色。

    云崖道长神态平静:“何谓看看?”

    “这看一看,那看一看,谓之看看。”

    这个回答一出,一众道士神态都呆滞住了:莫非这儿不是道观,而是寺院,怎地打起机锋转语来了?

    云崖道长目光一闪,随即想到陈有鸟的意思,大概是要先看看,好则留,不好则去。以其条件,的确有挑选的本钱。于是笑道:“那好,便请陈道友今晚留下,好好看看。云明,你负责招待,莫要怠慢了。”

第八十二章:心思

    “陈道友,你便在此住下。这儿是本道观专门用来接待外客的。”

    云明道人带陈有鸟来到一座别院,然后叮嘱道:“本道观不同别处,自有规矩,你莫要胡乱走动,不该看的不能看,免得犯了忌讳。有事的话,可询问道童。”

    陈有鸟回答:“多谢了。”

    云明道人没有多少好脸色,一拂衣袖,转身离去,回到大殿。

    此时殿上只有云崖道长在,其余道士都散了。

    云崖老道端坐如山,双目微微闭着,似乎入定。

    云明道人见状,不敢开口打扰,垂手肃立,间或忍不住偷偷来看,见云崖头发全白,两边脸颊多有深色斑点:师尊更老了……

    当修道者修炼到了一定境界,寿元自是比常人要长久得多,然而当今时世,想要“长生”却是奢想,哪怕龙虎山上的张天师,天下公认的顶尖人物,也是长生无望,只能是长寿。

    修炼者的真实年龄往往也是个谜,一般不会跟人说起,从外表上难以判定。

    云崖道长已是活了百多岁的人,对于他这个境界而言,倒不算长寿。

    影响寿元的因素众多,包括根基、修炼的真功层次、以及有没受过什么伤病之类。

    三年前,云崖道长已无可挽回地开始衰老。据说他距离“化神”本来只得一步之遥,无奈这一步,在壮年时跨不过去,随着年岁蹉跎,后面更无法突破,就连巅峰期的修为水准都难以维持得住,日常饮食、修炼等行为得十分注意,平时都是打坐、静修,极少下山,更不用说跟人动手争斗什么的了。

    观中的道士们纷纷猜测,这位老主持究竟会在什么时候“羽化升仙”。

    释家圆寂,道家羽化,词语不同,意思一个样,就是“死”。

    对于修道者而言,死是一种随缘的事,很微妙,也许一睡不醒,也许坐着坐着,突然就去了……

    以云崖道长的状态,他真可能随时会羽化,所以道观中的各位道士忍不住暗怀心意,觊觎主持的位置。至于在名分上最能接班的云明,他道行不够,其他能力不堪,不能服众。

    众道士心中很觉疑惑,不知为何云崖会收天赋根骨差劲的云明为入室弟子,还如此舍得下大本钱,给云明吃筑基丹。虽然说优秀苗子大都会被四大道场选去,可天下偌大,芸芸众生,只要舍得功夫去找,总有好的选择。

    有一种恶意的揣测,说云明其实是云崖的私生子……

    这样的话,所有的疑问都能得到解答了。

    道人生子不容易,有血脉传承,当然会灌注心血来培养。

    不过这些都是揣测,并无实证。

    云崖道长对云明十分严厉,甚至近乎严苛的地步,并且不甚满意。这名弟子的表现。以至于至今还没有正式开口,定下新主持的人选。要知道不管是谁,一般都会提前选定接班人,加以扶持,然后顺利过渡。

    而今,时日无多的云崖却没有任何的安排,着实让人多心来想。

    依照道庭的规则,大小道观新主持的选定主要有三种方式:上一任主持的衣钵传人继承、道观内部选举产生、道庭直接任命……

    现在看来,云崖似乎并没有传位给云明的意思,那云山道观内部的其他道士就有机会来竞争了。以前新山道人到处活动,拉人头,都是本着这份心思。

    得不到师尊认可,云明内心焦躁不安,患得患失,今日陈有鸟突然造访,就使得云明道人好一阵紧张,生怕对方加入道观,成为竞争对手。

    等了好一阵,依然无动静。但云明道人早已习以为常,继续等候。

    “嗯?”

    突然间,云崖道长睁开了眼睛,目中光芒掠过。

    云明看个正着,内心莫名一颤,连忙上前见礼。

    “是云明呀……”

    云崖语调淡然:“你把陈道友都安顿好了?”

    云明回答:“安排在别院处住……师尊,你有何打算?”

    云崖呵呵一笑:“此事由不得我决定,且看陈道友的选择。”

    云明眼珠子一转:“那要是他不答应加入道观呢?”

    “不答应便不答应,明日打发他下山即可。不过今晚上,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明白了……”

    云明嘴里应道,随即忍不住又问:“师尊对他,似乎很赏识,要不,弟子去找他好好谈谈?”

    云崖道长微微点头:“也好……我观此子,状若不俗,正值年少,就凝练出了一份淡然气度。”

    云明满心不是滋味:“也许,是他在崂山道场当了十年道童所养出来的。”

    云崖道长:“我也是这般认为,不管怎么说,其已经晋身道士,有了身份度牒,前程不同往日。咱们道观,不敢与道场相提并论,能招揽多一人,便多一分力量。”

    “好,弟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云崖道长不再多话,举手轻轻一摆,云明当即告退,到了殿外,脸色变得阴沉。先前陈有鸟进殿来,云崖道长第一次看他的眼神就不同,带着光芒……

    对于这异样的眼神,云明似曾相识,当年云崖道长收其为徒时,仿佛也是这般。

    “难道说师尊见自己不争气,便萌生了另收新徒的心思?”

    想到这一点,云明脸色变幻。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衣钵传承,十分重要,特别对于日暮西山的云崖道长来说,到了如斯时刻,可能会做出冒进的决定。但正如云崖所说的,此事的决定权在陈有鸟这边,只要他不愿意,就不可能逼其入门拜师。

    “这厮年轻,心气高,之前听说新山几番去游说,他都没同意……但要是师尊亲自开口邀请,许以条件,情况又会不同。不过嘛,师尊年迈,又自持身份,不会贸然与人说话,于是让我出面……嘿嘿,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云明微微一笑,顿时成竹在胸了,迈步离开,去吩咐手下道童做事,准备上一顿丰富的晚宴。到了晚上,要去别院找陈有鸟好好谈一谈。

第八十三章:惊疑

    入夜,云雾笼罩,月光朦胧。

    别院摆开一桌酒席,佳肴满桌,色香味俱全。

    “这些,都是精心准备的灵食,灵酒,请陈道友品尝。”

    云明道人笑吟吟地介绍道。

    “太客气了。”

    陈有鸟说道,举筷夹菜,这一吃便吃出了差别,比中秋之夜在胡子宁船上吃的那些差了一筹。不过对于云山道观而言,能拿出这些东西来招待,算是贵客的待遇了。

    刚抿了一口酒,云明开门见山:“道友今日来拜访,究竟是何用意?”

    陈有鸟回答:“真的只是来看看……嗯,听闻海岱郡的游散道人圈子,以贵道观为中心,时常碰头聚会,进行市场交换等,我便想来见识一番,有机会的话,淘换点事物,赚取些符钱。”

    云明道人睁大了眼睛:“只是如此?”

    “确实如此。”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云明不禁心疼起这一桌酒席了,这些酒菜固然不是上等货色,可加起来也得耗费十多枚符钱呢。干咳一声:“聚会道市是有的,但并非经常,往往得筹备三五个月才举办一次。当今时世,修道大不易,资源稀缺,我等低阶道士能折腾到什么好东西?大都是炼制点法器、符箓,然后互通有无罢了。”

    说到这,长长一叹:“陈道友,你我乃同道中人,我也不瞒你。你出身崂山道场,见过仙家世面,可道场外面,到了凡俗世间,却是另一回事了。吾辈有幸突破,获得道士的身份度牒,但到了这一步,基本到了尽头,前面没有路了,所能做的,不外乎苦苦维持,厮混日子而已。你能去读书,考功名,真了不得,那才是真正的好路数,一旦金榜题名,便名扬天下,得圣上恩眷,何等风光!哎,若非我读不进书,我都想去考一考了。”

    陈有鸟说道:“科举的路,也是不好走,天下那么多士子,竞争惨烈,我半路读书,只是来碰碰运气。”

    云明笑呵呵道:“其实读书跟修道一般,都得讲天赋悟性,短短时日,你便拿了秀才功名,在这方面,可比修道厉害得多。陈兄,我看好你,一定能高中的。”

    陈有鸟心里嘀咕,对方怎地很希望自己去考科举呢?甚至有鼓动怂恿的意思了,说得好像一去考,必中似的。他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绕回来,继续打听关于如何赚取符钱的事。

    云明没有隐瞒之意,仔细分说,言语之间,意思却跟当初苍松道人所说的大同小异:赚钱,难啊!

    符钱由道庭铸印,发行,并为此背书。天下道士要赚钱,很难绕过道庭。大部分的低阶道士,法力低微,只能赚辛苦钱,积攒半辈子,最后又去换取了一部炼气化神的真功功法,花费一空……虽然他们突破进一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人心如此,不试一试,哪会甘心?很显然,十有八九,最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到了此时,道士都成了老道士,也就没甚想法了。

    道庭建立,等于是建立起了一个制度。制度之下,阶层森然,壁垒顽固,比起世俗的士大夫阶层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明一摊手:“实情便是如此,久而久之,道士们私下进行的交易置换,要么以物易物,要么直接用金银等物,用符钱反而少了。要赚符钱,最好的方式还是通过道庭,替道庭办事。当然,前提在于,有事可办。”

    陈有鸟听得鼓起了眼睛,这绕来绕去,不是柳暗花明,却又绕了回来,回到原点上,在赚符钱这个事情上,陷入到一个死循环。

    云明道人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接着道:“陈道友,我知道你新晋道士,做事心切,但赚钱没有快路子,都得靠熬。除非有厉害的本事和神通,但我们有吗?没有嘛。”

    陈有鸟想了想,问:“如果找人借钱呢……很快能还的那种。”

    听到“借钱”二字,云明道人下意识坐远了些:“钱是万万借不得的,尤其是符钱。不是亲近之人,谁肯借?陈道友,你莫要异想天开,再说了,你借那点钱有何意义?”

    陈有鸟不做声了,他本想借点本钱,购买画符的相关材料,画出符箓来卖,一来二去,便有了周转。他现在画《隐身符》、《定身符》那些,已经有着一定的把握,确保能有盈利。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得本钱,都是空谈。

    这些事情又无法跟人明说,诸种符箓都是高阶,道士水平是画不出来的。

    云明道人瞥他一眼,趁其发呆的空当,赶紧大筷子吃菜,大口喝酒,要吃喝多点,端是风卷残云。果然是修道之人,连吃饭都能快速十分。

    等陈有鸟回过神来,发现满桌酒菜居然差不多被扫光了,不禁哑然。

    “好了。”

    云明道人拍拍手:“时候不早,你早点歇息吧,无事的话,明天一早我来送你下山。”

    又叫道童把饭桌收拾干净,打个稽首,扬长而去。

    由始至终,陈有鸟就最先的时候尝了那么一口菜而已。他倒不是贪一口吃的,道士无法吞纳气息,但道长可以。陈有鸟凝结了丹种,早非同一般,可吞气当食,并且更为纯粹。他只是觉得,这位云崖道长的亲传弟子为人做事,实在一言难尽。

    摇摇头,返身回屋,端坐下来,准备入定,运转功法,吞吐气息。

    他决定今夜留宿山上,主要是奔着浓郁的灵气来的。自从炼化《崂山通真道经》,过了偌久时间,陈有鸟还未曾真正吐纳过,之前一直在消化画眉给予的那一口津液,所以不觉得饥饿。但过去了那么多天,加上这一阵子闭门练习画符,消耗不小,要有所补充。当前正好,满山灵气,任君采集。

    运功之际,陈有鸟留了个心眼,不会一下子放开来吸,免得气息波动过大,闹出动静来。对于灵气这个范畴,一般道士是没有太多感知的,他们炼精成功后,主要的感觉是不同寻常的饥饿感,正常的肉食等无法填补满足,由于没有修炼真功,也就不懂得吸取灵气的法门。

    不过云山观有云崖这位道长坐镇,他身为主持,定然了解山上的状况,发生异样,他便会有所察觉。

    陈有鸟很快入定,调息,开始去调动周围的气息。

    “咦?”

    突然间,陈有鸟发现到了奇怪的情况,惊讶出声,脱离入定状态,睁开双眼,一脸的惊疑不定。

第八十四章:血丹

    “这灵气有些古怪……”

    陈有鸟喃喃地道,白天上山时,他感受到云山浓郁的灵气,但并未运转真功进行细察,现在入定,顿时发现了端倪:灵气并不纯粹,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煞气!

    依照这般程度的煞气,也就意味着山上有邪祟!

    陈有鸟不淡定了,云山道观竟有邪祟,这个事实未免惊人。

    潜伏在此?

    而或专门豢养的?

    云崖道长是否知情?其身为道观唯一的道长,能洞悉灵气感官世界,定然瞒不过他的。

    这样的话,其中实情耐人寻味。

    ……

    却说云明道人返回自家宅院,作为道观主持的亲传弟子,他居住的地方位置相当不错,与云崖道长的草庐相距不远,推门入内,飘身坐在蒲团上,闭起双眼,想着事情:“师尊眼看时日无多,为何迟迟不肯开口,颁下法旨,定我为主持人选?这老不死的……”

    越想越是烦闷。

    他跟随云崖学道,在别人看来,乃是一场际遇造化,多少人求之不得。然而身为当事人,云明的日子并不好过,云崖的要求苛刻而严厉,稍有纰漏,便是一顿责罚。更重要的是,云明总感觉师尊对自己的态度有问题,不像是师徒关系,更像是主仆之类。以前之际,云明以为是自己资质驽钝,以至于学得慢,但后来,他对此产生了怀疑。如果没有资质根骨的话,为何云崖会收自己为徒?

    总不能是云崖看走了眼。

    但究竟如何,云明也想不明白,他更在意的是云山道观主持这个宝座。

    当今天下,释家衰败,道庭鼎盛,加入道门,是荣华富贵的保证。求仙问道的路太遥远,太难走,还是在红尘厮混,纵情享受更简单些。

    一间道观,便意味着数以万计的良田,意味着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

    这些财富,有数有目,观中各位道士都一清二楚,谁继承了道观,谁便拥有支配的权力。

    呼呼!

    突然屋内起了风,飕飕的,吹在身上,有一种异样的阴寒。

    云明道人一个激灵,猛地睁眼,正看见一道身影出现在身前。他吓了一跳,定神看去,见那身影有些佝偻,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样子:“师尊,是你?”

    立刻跪倒在地:“你找我有事?”

    心里泛起嘀咕,师尊要找自己的话,吩咐道童出来叫一声即可,今晚怎地亲自来了。

    云崖道长步履蹒跚地走近来,嘴里说:“云明,你跟陈道友谈过了,他是什么态度?”

    “师尊,这位陈道友志在读书,想要科举,并没有加入道观的打算。他今天上山,只是为了打听关于道市交易的事,大概是要兑换东西,赚取符钱。”

    云崖“哦”了声:“也罢,人各有志,不可勉强,随他去了。”

    云明起身搬来一张椅子:“师尊,你请坐。”

    云崖就坐下来,气喘吁吁:“哎,人真的老了。”

    云明不敢坐:“师尊修为精深,定然能长命百……”后面的“岁”字说不出口了,因为按照真实年龄,云崖早已活过百岁,再套用这句俗话,恭维的意思反而变了味。

    云崖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我的身子我知道,恐怕是撑不过今年年关了。”

    云明心一跳,忙道:“观中不是还有一枚龙虎小金丹吗?”

    云崖摇摇头:“寿元耗尽,丹药无用,除非……”

    “除非什么,师尊但有吩咐,弟子赴汤蹈火,绝不迟疑。”

    云明道人掷地有声地说道,他明白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表明忠心,才能得到师尊的赏识。至于延长寿命的法子,连龙虎小金丹都无济于事了,还能有什么办法?云山道观可不是四大道场,根本没有多少底蕴。

    云崖道长看着他:“好,不枉我收你为徒,你过来,为师有话与你说。”

    云明内心暗喜,师尊这个意思,莫非是要正式传位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赶紧端端正正地跪拜在地:“师尊,请吩咐。”

    然后,他就感觉一只手轻轻落在头顶上,似在抚摸。

    抚顶传位,乃是传统。

    云明道人更感欢欣,但不敢表现出来,老老实实地跪着,没有抬头。

    云崖道长一只皮肤如松树皮的大手按在云明的头上,嘴里喃喃说道:“云明,你可还记得,你入门多少年了?”

    云明忙回答:“弟子八岁入门,至今差不多二十八个年头了。”

    云崖双眼眯了眯:“二十八年,火候终是不够呀,但没办法,时不我待,等不及了……”

    俯首在地的云明听得不是很明白,下意识以为师尊是在说自己天资不堪,没学到多少真本事,难以继承衣钵,心里隐隐升起一丝愧疚之意。

    下一刻,他又听师尊说道:“火候不足,将就用吧……”

    噗!

    云崖猛地抬头一拍,重重地拍在云明头顶上。

    云明道人浑身一抖,随即身子颤抖起来,他满脸不可置信地仰起头:“师尊,你……”

    眼瞳之中,云崖的神态变得狰狞如鬼。

    云崖道长轻喝一声,五指成爪,霍然一抓。

    这一抓之下,云明顿时觉得全身的气血都被拿捏住,随后气血翻涌,一个劲涌上头顶处。

    如斯感觉,疼痛无比,似乎全身的皮肤根骨都要被撕裂了一般。他想发出惨叫,但张大了口,发不出声音;想要奋力抵抗,可身体四肢失去了控制,动弹不得。

    云明道人又惊又怕又痛,虽然还不清楚师尊要对自己做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起!”

    云崖道长猛地站起,双目圆睁,五指一扯,一大团红色便从云明头顶上提取了出来。

    云明登时双眼翻白,身子倒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有风吹起,吹得他由于肢体干瘪而变得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

    云崖不理会他,全副精神都集中在手上的那团红光,双手拿捏,快速打出数道法诀。

    那团红光原本足有头颅大小,慢慢变得凝实,最后恍若拳头般,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红色。

    一顿操作下来,云崖道长已经满头大汗,疲态尽显,他脸上肌肉不住地颤动着,叹息一声:“形未成,意未聚,可惜了这枚血丹……”

    然后把拳头大小的红光塞进嘴里,咕噜一响,如吞血肉。

    他站在那儿,久久不动,猛然间身子一个抖擞,噼里啪啦,如同炒豆子般的脆响,身形一挺,站得笔直,伸手往脸上一抹,簌簌的,有一层老皮掉了下来……

第八十五章:可惜了

    抹掉脸上老皮,身形挺拔,哪里还有老态龙钟的模样?

    云崖道长吐一口气,反手拿出一枚古铜镜子,映照出一张斑驳的脸孔来。

    原来他脸上的老皮并未蜕尽,残留着不少,与娇嫩的新皮形成极为鲜明的反差,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怖。

    “呀呀呀……”

    突然间,他低声发出野兽般的闷吼,双手握拳,似乎正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云崖霍然抬头,只见他双瞳呈现出一种妖异的殷红,面皮发青,有道道暗青色的脉络凸出,状若猛鬼。

    过了好一会,他身上的异样终于被压住,慢慢恢复正常,嘴里喃喃说道:“魔血逆生,果然不是那么好练成的……但又有什么办法?血丹火候不足,只是个半成品。退一步说,即使养得好了,以此品质,也难以蜕化完全……不管如何,我已经回不了头,我想长生……”

    云崖脸色变幻不定:“那姓陈的,观其根骨,十分不错,如果能把他纳入门下,引导其修炼《磨血真经》,必然会是上乘的血丹胚子……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不断汲取气血,才能稳定得住状态……”

    想到这,一拂衣袖,劲风横扫,倒在地上的云明骸骨立刻化作齑粉,随即消弭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身子一晃,云崖的身形已经消失。

    一夜过去,清晨时分,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风雨交集,分外阴冷。

    盘膝打坐的陈有鸟睁开双眼,光芒隐去:他本以为夜间有事发生,故而一夜未睡,只打坐运功,凝神准备。不料一夜安然,毫无动静。

    天亮后,有道童前来:“陈仙长,我家观主有请。”

    陈有鸟点头回道:“好。”

    跟着道童出去,绕过一段路,来到一座草庐门外。

    这草庐布置得简朴,平平无奇,乃是云崖的修身之地。

    草庐内传来云崖苍老的声音:“陈道友,老道身子有碍,不甚方便,就不请你进屋坐了。”

    陈有鸟说:“无妨,我此来,也是辞别。”

    “哦……嗯,陈道友真得不看好本道观?”

    “观主言重了,我只是感到修道无望,故而想要把重心放在读书科举之上,要去考试。”

    云崖道长干咳一声:“你这想法倒是不错,但本道看你,却是难得的一个修道种子。”

    陈有鸟呵呵笑道:“观主过奖了,我若有根骨,为何连崂山道场的考核都过不去?蹉跎十年,黯然下山。”

    “陈道友,你错了。”

    云崖道长的声音很严肃:“当今时世,修道维艰,天下皆然,并非你一个人的问题。而且崂山道场的考核本就严厉,百里挑一。再说了,你下山之后,短短时日便通过考核,获取道士的身份度牒,恰恰证明你的天赋。在我印象里,在海岱郡,可是好些年没有新晋道士的了。”

    陈有鸟耸耸肩:“大概是我运气好。”

    “运气之说,向来虚无缥缈,当不得真。依老道看,你这是厚积薄发,水到渠成。突破之后,自有前程,就这么放弃了,实在太可惜。凡俗富贵,看似锦华热闹,但都是虚妄而已。”

    陈有鸟道:“也许……但也正因为晋身道士,我才真正认识到修道的艰难。”

    云崖道长当即道:“所以你该加入道观……并非说一定要加入云山观,有机会的话,加入别的道观也行,报团取暖,相辅相成。吾等虽然都隶属道庭,可说句大不敬的话,道庭这种官方组织,框框条条,一板一眼,对于我们这些道者并不友好,你明白的。”

    陈有鸟说:“的确如此,故而我才出来寻路子,希望能赚些符钱。”

    草庐内忽然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陈有鸟问:“观主,你怎么啦?”

    一会之后,云崖道长才开口:“没事,哎,人上了年纪,百病加身,没办法的事。你说到赚钱,眼前正是个好机会。只要你加入道观,拜我为师,莫说符钱,便是真功,我也能传下来给你。”

    真功,这绝对是个香喷喷的饵了。如果陈有鸟没有炼化《崂山通真道经》,只怕立刻就得答应。相信天下间困顿在练气境界的道士们,没几个能拒绝的。

    陈有鸟左右看了一眼:“云崖观主,你不是有亲传弟子了吗?云明挺不错的。”

    云崖冷哼一声:“他哪里比得上你……”顿一顿,叹息一声:“此徒资质驽钝,跟我学道这么多年,只修习到一点皮毛,因此我迟迟不敢把道观交予于他,怕他守不住。莫说他了,心烦,我早早便让他下山办事去了。”

    难怪没见到云明道人,原来已经下山。

    现在的陈有鸟当然不会答应入云崖的门,他炼精已成,丹种在怀,论起修为,不比日暮西山的云崖差。不管云崖要传授什么真功,都不可能超过胡子宁相赠的《崂山通真道经》。

    当然了,加入云山观的话,成为云崖道长的弟子,也就意味着有机会获得道观的主持宝座,以及各种钱财资源,好处多多。

    然而陈有鸟已经起了疑心,总感觉哪里不对,不愿多加停留,于是道:“观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且容我下山之后,仔细考虑一番,再做决定,告辞了。”

    云崖道长没想到他态度如此坚决,这般条件都能拒绝得了,只好叹一声:“也罢,你好好考虑下,不送了。”

    陈有鸟打个稽首,转身大踏步离去,走出数步,听到草庐里云崖道长的叹息声:“可惜了……”

    大概在可惜没有收到个好徒弟。

    陈有鸟嘴角微微一弯,手举一把油布伞,迈开大步,沿路下山。

    草庐之内,摆设简朴,云崖道长跪坐在一方蒲团之上,披头散发,浑身在微微颤抖,似乎正在发作:“可恨,我还是无法压得住体内的魔血冲动,差点都要爆发出来,显露形迹。若非如此,定然要把这小子留下……”

    一阵过后,他缓缓抬头,面目如常:“说也奇怪,这小子竟能抗拒得了真功传承,难道他看出了什么?不可能,他只是个道士而已。可仔细想想,这厮的气质态度,确实不同一般,不愧是从崂山道场陶冶出来的。”

    “桀桀,要是他始终不肯答应,到时干脆一口吃了罢,只是有些浪费,可惜了!”

第八十六章:出事了

    陈有鸟离开云山观内院,拾级而下,没走出多远,道旁走出两名道士拦住去路。

    这两道士,昨天在殿上见过的,但并未交谈,也不知名讳道号。

    “见过陈道友,贫道玄松,这是元博道人。”

    其中一名脸型阴鸷、道髻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道人开口说道。

    陈有鸟回个礼:“两位这是?”

    玄松道人盯着他,问道:“你刚从草庐那边出来,观主跟你说了什么?”

    陈有鸟回答:“观主说要收我为徒,还要传下真功……不过,我没答应。”

    玄松道人吃一惊,与身边的元博道人对视一眼,俱是惊疑不定的神色:没想到云崖对这陈有鸟如此青睐,更没想到,这厮居然拒绝了去,难道他不知道拜入云崖门下意味着什么吗?从此之后,修道之路将变得容易许多,有机缘际遇的话,甚至能再进一步,晋身道长,成功化神。

    元博道人忍不住问:“你为何拒绝?”

    陈有鸟一摊手:“一面之缘,云崖观主便贸然开口,要收我为徒,你们不觉得蹊跷吗?事有反常必有妖,还是谨慎点为好,所以我想再考虑考虑。”

    两位道人又是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他们可不是这么想的。所谓“一面之缘”,对于凡俗而言,或许是个问题,但修道之人,尤其是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精魄意念,自有灵验,往往一念之间,便能产生决定,一字谓之曰:缘!

    一个“缘”字,能解释无数有违常理的因果事故。

    显然,陈有鸟还是太年轻,不谙其道,以至于错过了这一份莫大机缘。

    在云山观,云崖道长之所以还想收徒,原因很简单,主要是云明不堪造就,修为马虎,手腕也差劲,只仗着一个观主亲传弟子的身份而已。即使云崖把位置传给他,到头来云明也守不住。故而见到年轻俊秀的陈有鸟,云崖便起了收徒之心。

    “这老不死的……”

    玄松两人恨得牙痒痒。

    云山道观虽然只得那么几名道士,但分了几派山头,无一例外,都在觊觎着观主的位置。当下云崖时日无多,众人的这份心思越发活跃。

    前段日子,新山和绿茶两个莫名失踪,开心的不只有云明,还有玄松这些道士。相互之间,甚至忍不住恶意猜忌,新山两人会不会是遭了观中其他道士的黑手?

    如此一来,道观的气氛徒然变得微妙和紧张起来。

    昨天,陈有鸟上山,云明有所提防;别的道士亦然,才有现在玄松与元博的拦路问话。

    玄松道人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道:“陈道友好生谨慎,谨慎得好哇。实不相瞒,云山观看似繁华热闹,暗地里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完全是一趟浑水,贫道身为道观中人,了解得一清二楚。”

    陈有鸟听着,暗自冷笑:前有新山,今有云明玄松等,哪里有什么静心修道的样子?一个个暗怀鬼胎,尔虞我诈的……不过他并未当面揭穿,陈有鸟本就没有加入道观的想法,而且真觉得这道观不甚简单,不知其中隐藏着什么凶险,反正觉得很不舒服,原本计划吸纳一番灵气的,然而气息受到了污染,变得浑浊,也难以汲取了。

    当即一拱手:“多谢道友提醒,我还有事,先走了。”迈步离开。

    玄松两人没有阻拦,目送他下山。

    过了一会,元博道人低声问:“你说,这厮所言,是真是假?”

    “你说哪部分?”

    “观主要收他为徒的事。”

    玄松摸了摸下巴:“多半是真的,观主做得出这种事,当初他能收云明,并赐下灵丹;现在见了陈有鸟,自然更喜欢。”

    元博又问:“这么好的事,为何陈有鸟不答应?我可不相信这小子会傻乎乎到这等地步,看他的样子就不傻。”

    玄松目光闪烁:“我也想不明白……”

    “也罢,他不答应最好,否则的话,咱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玄松嘿嘿冷笑:“管他呢,就算答应也无妨,观主的身子骨显然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他收新徒弟,短短时日,能培养成甚样?一样不是对手。对了,听说云明被派下山去办事,这个骨节眼上,可有些古怪。”

    元博道人附和道:“是呀,这个时候不留在山上,反而派下山,观主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玄松道人冷然说道:“这老不死的,昨夜便说要闭玄关,不再见客,看来他是感觉大限已到,要准备羽化升仙了。”

    元博道人一怔:“真的吗?可前几年,好几次也是如此,但就不见他断气呀。”

    玄松脸上闪过一抹狠色:“今年不同了,他若还不断气,咱们就做点事帮帮他,不能再拖了。”

    “好,正好云明不在山上。”

    元博道人答应得干脆。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一笑,衣袍飘飘,返回内院。

    ……

    陈有鸟大步下山,来到山腰处的外院,找着宋天富。

    这位富公子昨夜在外院留宿,倒受到了不错的待遇,吃得香,睡得好,都想能长期居住于此了。

    “啧啧,那顿素菜,真是做得绝了,回味无穷,真没想到这道观内的厨子如此了得,对了,那些食材也颇有不同,反正我在外面几乎没见过。”

    陈有鸟瞥他一眼:“宋兄,你这话已经说过好几遍了。要不,你便留下来,出家入道可好?我昨天跟道观的云崖观主相谈甚欢,开口相求,他大概会卖我个人情,让你入籍,在道观当个道童。那样的话,你天天有机在山上吃饭了。”

    闻言,宋天富顿时哭了脸:“陈老弟莫拿我开玩笑了,你看我的样子,能受得了当道童的苦吗?”

    顿一顿,接着道:“其实我也看得明白,我之所以能有这般好待遇,全托你的福。我看过了,道观里的那些道童,一个个跟奴仆差不多,什么苦活累活脏活都得干,至于吃的,也就些寻常饭菜罢了。”

    陈有鸟呵呵一笑,不再言语。

    宋天富也不再多说,更没有询问陈有鸟上山后的情况,相处之际,他越发觉得陈有鸟深不可测,两人的距离在不断拉开,渐渐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仙凡有别”吧……

    到了山麓下,各自上了马车,开始回城。

    进了城,刚回到宅院门外,听到哒哒马蹄声响,然后听到陈翰焦急的声音:“有鸟堂弟,你总算回来了。”

    陈有鸟下了马车,问道:“怎了?”

    陈翰来不及抹脸上的汗水,低声说道:“家里出事了……”

第八十七章:招惹

    陈翰所说的“家里”,指的是他的家,准确地说,是他的妹妹陈婉出事了。

    说起来,对于陈有鸟,陈翰其实有几分怨气。上次宗族祭祖大典,本来说得好好的,可事到临头,陈有鸟却要闭关,最后并未出席。

    此事让陈翰面皮无光,毕竟他在族长陈三公面前打了包票,不料办砸了。

    如果说陈有鸟真得要闭关,那还好说,修炼第一嘛,可陈翰对此深表怀疑,认为这位堂弟是故意放鸽子,要报复宗族之前的怠慢,太小孩子脾气了。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陈翰都没有再来找陈有鸟,还来干嘛,自讨没趣吗?

    不过现在陈婉出了事,左思右想,陈翰还是觉得请陈有鸟出面最为妥当。

    陈有鸟问道:“出了甚事?不急,慢慢说。”

    不知怎地,听了这话,陈翰竟然觉得心定了许多,举目打量陈有鸟,暗暗吃一惊:有鸟堂弟的气质似乎有了变化,越发的从容出尘,难道他前一阵真得在闭关,使得修为精进了?

    虽然对修道之事不甚了解,但陈翰深知修道不易,举步维艰,短短时日内,陈有鸟能有进步,实在了得。

    当下定定神,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陈婉任侠,自幼便喜欢舞枪弄棒,虽然限于天资,以及武功秘籍的匮乏,并没有真正练出来,可对付寻常的三五汉子,却毫无问题。她好打抱不平,遇见事总忍不出要出头。凭着身手,以及宗族的势力影响,一向能摆得平。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娇宠的性子。

    然而昨天,陈婉却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七妹出手惩治的是个欺男霸女的恶奴,但那恶奴出身曹家,是曹家公子曹鹏的狗腿子,其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七妹气不过,就动了手,被曹鹏的手下抓住了,抓进了曹府。我急了,过去救人,但一言不合,给赶了出来……”

    陈翰说着,神态激动,满脸不忿之意。

    陈有鸟听完,很快理清楚了来龙去脉,问:“可是郡守曹元奇的曹家?”

    陈翰道:“在海岱郡,除了他家,还有哪个?曹鹏正是曹郡守的独子,一向骄横跋扈。”

    陈有鸟又问:“伯父和族长他们可曾知道了?”

    陈翰苦笑道:“我爹娘都在外地忙着生意……至于族长那边,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暂时不必惊动长辈们。曹鹏抓了七妹,他也不敢乱来。我去见他的时候,他说年轻人的事应当由年轻人来解决,让我找人去跟他谈判。”

    陈有鸟哦了声“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陈翰一点头:“昨天我来过一次,原本还想着找上云山观的,但时候已不早,只好作罢,幸好你今天回来了。”

    顿一顿,接着解释说:“宗族之内,出色的年轻人不多,你晋身道士,身份不同,最为恰当。”

    陈有鸟呵呵一笑:“对方可是曹郡守的独子,未必卖我面子。”

    陈翰急了:“有鸟堂弟,我知道以前七妹对你态度不好,屡屡出言不逊,但她心地不坏的。而且这次的事,完全是对方仗势欺人。如今我们陈家的人被曹鹏扣押,传扬出去,面目无光,影响甚坏。”

    在海岱郡,虽然陈家与曹家都属于大族,但论起根基和底蕴,却差了一等去,主要的差距,正在曹元奇身上。一位郡守,权势赫然。

    陈有鸟一摆手:“我并没说不去,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陈翰叹口气,他知道陈有鸟所说不假,区区一位道士,着实不够分量,曹府上便常年供奉着一位老道士。道士与道士之间,是有区别的,陈有鸟才晋身多久?前一阵子为了练武,还拜宗族的护院学武来着。

    “有鸟堂弟,你先跟我去,若事不可为,我再想别的办法,找别的人情。”

    “好。”

    陈有鸟答应得干脆。

    陈翰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去曹府。”

    陈有鸟不进家门,与出来的王伯交代几句,然后叫旺财赶车,跟着陈翰前往曹府。

    曹府在另一片繁华街区,府邸堂皇,光从气势上,就稳稳压过了陈家一头。

    牌楼、碑坊、题字……处处彰显富贵。

    陈翰不是第一次来,这次来到,仍忍不住长叹道:“有鸟堂弟,你看这些。所以说宗族家世,有人当官还不够,更要做大官才行。”

    陈氏宗族着实出了些举人,以及进士,但始终欠缺一份底蕴,挣扎在仕途之上,没有出过掌握实权的高品大官。因此一直以来,都在大力发展族学,培养俊秀后生,希望能养出读书种子,金榜题名,只求出多一位进士,境况都会不同。

    陈有鸟获得道士的身份度牒,乃是异数,意外之喜。只可惜不是在崂山道场上突破的,否则的话,又是另一种光景。

    陈有鸟目光扫过这座富贵逼人的府邸,心境淡然不动,自从炼化真功,不知不觉间,他很多的想法意念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说白了,便是站的位置高了,看东西的视角也就变了。看人视物,皆是如此。

    并非说陈有鸟变得冷傲清高了,只是有了一份超然的心境。

    “我家公子不在,在明心观呢,公子吩咐了,有事的话,可去那找他。”

    门子双手抱胸,斯条慢理地说道。

    吃了个闭门羹,陈翰憋了一肚子气,却也没办法,只好又带着陈有鸟去明心观。

    这是一座建立在城内的道观,不对外开放,纯属于私人场所,道观主持明心道人乃曹家供奉。

    能请得一位真正的道士当供奉,可是家族实力的体现。不但要有钱,还得有势才行。诸如宋家,陈家,就没这份底气了。养不起,也难以请得来。

    “嘿嘿,陈翰,这么快你就请到人来了?啧啧,就这个毛没长齐的小子吗?”

    曹鹏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身材不高,长得斯文白净的样子,但一双三角眼破坏了整个面相,使得他的气质带上了一种阴险之意。

    陈翰怒道:“曹公子,说话客气点。”

    曹鹏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就凭你,也配让本公子客气?哦,对了,听说陈家新近出了位少年道士,我猜,便是这小子吧。”

    陈有鸟打个稽首:“贫道正是陈有鸟。”

    这个称呼倒是怪怪的。

    曹鹏上下打量他一眼:“果然是你,来得正好,且让本公子试试你是不是有真本事。”

    一扬手,他身后一名护卫猛地窜出,一言不发,探手一记凶猛的爪功,便朝着陈有鸟当头抓下。

第八十八章:大买卖

    曹鹏身边带着两名侍卫,俱是身形彪悍,气息凶猛,站在那儿,恍若两头择人而噬的猛兽。此时一名侍卫出手,抓向陈有鸟。

    陈翰又惊又怒,喝道:“休伤我堂弟。”

    挺身而出,挡在陈有鸟身前。

    “让开!”

    那侍卫招式一变,瞬间便拿住陈翰双肩,一个巧劲,陈翰翻个跟斗,摔出丈余远。

    陈翰心中骇然,他本以为自己自幼习武,也有实战经验,就算不敌,起码能拼一阵,哪曾想一个照面就被打翻。而且对方明显手下留情,否则的话,其双臂都要被废掉。

    陈有鸟看得分明,这位堂哥果然不算什么高手,毕竟只是练得外功的人。所谓“实战”,不过是跟宗族里的武师护院切磋罢了,称不上真打。

    说时迟,那时快,那侍卫再度攻来,仍是一爪抓顶。

    陈有鸟被激起了火气,同时也想验证下自己的斤两如何。

    两人交手,兔起鹘落,噼里啪啦,劲风闷响,席卷道观庭院。

    陈翰挣扎着起身,看着激烈的战况,眼睛睁得大大,满脸难以置信。他刚才抢着出头,自有维护陈有鸟的意思,主要是怕这位年少堂弟被人打伤。一般道士,虽然有修为,有法力,但不得真功传承,怕被人近身。

    然而现在,陈有鸟的表现大大出乎意料。

    记得前不久,其还刚拜了霍师傅学武来着……

    陈翰记得很清楚,是以在意识里,一直认为陈有鸟的武功处于入门阶段,不如自己。

    另一边的曹鹏目光闪动,不知在转着什么念头。

    “住手!”

    一声轻喝,走出一名中年道士,身穿苍青色道袍,头戴七星观,三络长须拂胸,气度不凡的模样。

    道观主持,明心道人。

    他的喝声很管用,交手的侍卫一个纵身,跃回曹鹏身侧。

    陈有鸟也不追击,举目来打量道人。

    明心道人笑容可掬,打个稽首道:“见过道友,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道友年纪轻轻,如此了得,不愧是崂山下来的人。”

    陈有鸟还个礼,问道:“我想,应该是阁下故意找个由头,让我登门来的吧。”

    明心道人哈哈一笑:“道友好眼力。”

    陈翰听得有点迷糊了,敢情自家妹妹被抓进曹府,只是个由头,对方真正要见的人,乃是陈有鸟?

    陈有鸟脸色不见喜怒:“现在我来了,请放人。”

    曹鹏道:“好说,我自命人回府去放人。”

    一摆手,没用动手的那名侍卫奔出门去转眼不见去向。

    明心道人做个“请”的手势:“陈道友,咱们进去聊一聊。”

    “好。”

    陈有鸟答应得干脆,迈步前行。

    陈翰连忙上前,低声提醒:“有鸟堂弟,小心有诈。”

    他说的声音低,但明心道人听见了,微微一笑:“我只是邀请陈道友来谈经论道而已。”

    陈翰哼一声:“有这么请人的吗?”

    明心道人一耸肩:“其实贫道曾派人登门相请,但陈道友不是在闭关,便是出门在外,实在难以找得到人,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恕罪。”

    陈有鸟倒不怕对方做甚手脚,大不了打一场,谁怕谁?

    目送他们进入道观内堂,曹鹏留在外面,问侍卫:“阿森,你与他交手,觉得如何?”

    名叫“阿森”的侍卫回答:“过得几招,很不错,是高手来着,而且我感觉得出来,他未竟全力。”

    能跟随在曹鹏身边的侍卫绝非等闲,乃是精锐,哪怕放在整个海岱郡,都称得上是拔尖的高手。

    曹鹏摸摸下巴:“这么说来,陈家出了这么个人物,可得提防注意了。”

    阿森低声道:“要不要?”

    伸手做了个抹喉的动作。

    曹鹏一摆手:“不必急着出手,师父请他来,就是来谈的,看最后谈得如何再说。”

    明心道人不但是曹家供奉,更是收了曹鹏为弟子。不过这个师徒关系,更多的是名义上的。曹鹏没有修道的资质,只学了武功。他貌似跋扈霸道,表现得像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可身为曹元奇独子,自幼受到培养,怎么会胸无城府?

    “真是奇了怪,一个潜力耗尽的道士,纵然年轻,按理也不可能掌握到高深武功,难不成,他从崂山道场出来,另有隐情?”

    曹鹏颇为纳闷,想不明白。

    阿森道:“可根据收集起来的所有资料,陈有鸟就是这么个人,也许,他是获得了某些机缘际遇。”

    曹鹏沉吟道:“只有这个解释了。这厮着实不简单,学道有成,武功又了得,还去读书,得到了功名。啧啧,这么一说,简直是传说中的麒麟儿一般。如果真让他成长起来,还有本公子站的地方?”

    海岱郡各大家族,以曹家为首,但家族的势力高低,是会变化的。人杰地灵,人才辈出,自然崛起,反之亦然。曹家想要保持住自家地位,除了内部成材之外,还得随时注意别家状况,有不对劲之处,出手镇压一番,不让对手出头。

    两者结合,才能超然。

    其实陈家出了位少年道士,早引起了各方注意,在陈氏的宗族祭祖大典上,不少人出席,便是要来观察陈有鸟的。只可惜,陈有鸟居然放了鸽子,没有出席。

    一时间,关于陈有鸟与宗族之间的矛盾说法传开。

    各大家族抽手旁观,看个热闹,心中暗爽。

    随后陈有鸟一直深居简出,行为低调,慢慢不为人注意。不过曹家方面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与明心道人商讨过后,由道人出面,找陈有鸟来谈。

    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至于陈婉与曹家奴才的冲突,倒非是刻意安排,顺势而为罢了。

    曹鹏还预备着,如果陈翰请不动陈有鸟,就得另外做事。好在陈有鸟还是出面了,他能帮陈翰出头,由此证明,其与宗族之间的关系并非不可修复。

    短短时间内,曹鹏想了很多。

    这些,都是父亲自幼教给他的。曹元奇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能成大事者,必先运筹帷幄。”

    曹鹏崇拜父亲,有样学样,惯于在细节中思考大势。

    内堂,分宾主落座,扯了几句闲话后,明心道人开口说道:“陈道友,今儿请你来,是想跟你做一桩买卖。”

    “买卖?”

    “不错,大买卖!”

    明心道人笑语晏晏,声调有一种智珠在握的自信。

第八十九章:不合作

    明心道人所说的“大买卖”,实则便是一种合作关系,要跟陈有鸟搭档,画符,炼制法器等。

    听完,陈有鸟哑然失笑:怎地每个人找上自己,都是如此说辞?一点意思都没有……

    明心道人察言观色:“陈道友,我知道云山观找过你;今儿贫道找你,代表的可是曹郡守。我们合作,强强联手,对你,对你的宗族皆有莫大好处。”

    陈有鸟哪里听他说的?照例搬出要考科举的借口来推辞。

    明心道人呵呵一笑:“并不冲突,呵呵,陈道友,说起来,如果你同意合作,对你的科举仕途或许还有大大的便利呢。”

    “此话怎讲?”

    “郡守大人何许人也?跟学政大人交情匪浅,自有关照。”

    陈有鸟双眸一缩:“难道还能泄题不成?”

    明心道人听见,连忙摆手:“没有的事,你也真敢想。”

    当今朝政,科举乃重中之重,十分严厉,涉及作弊之事,谁扛得住?

    明心道人觉得陈有鸟是不是楞的,这等话都敢说出来,于是干咳一声:“考试是考试,考试之外,则是另一番光景。人情关系,不可或缺,你懂的。”

    陈有鸟叹息一声:“多谢赏识,不过目前,我没有别的打算,只想着安心修炼,平静读书。”

    入座的曹鹏冷笑一声:“阁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有鸟瞥他一眼:“其实我最想吃的是药酒……我还有事,告辞了。”

    起身拂袖而去。

    陈翰没想到他如此刚烈,赶紧跟上。

    明心道人似有预料,好整以暇地饮着茶。

    曹鹏忿然道:“这厮好生无礼,以为晋身道士,有个举秀才的功名,就把我曹家不放在眼内了。”

    明心道人微笑道:“年少气盛嘛,正常,其实这样更好对付。”

    曹鹏眼珠子一转:“要不,我请示父亲,给压力陈氏那边?”

    明心道人摆摆手:“不急如此,传扬出去,对大人清誉有损。再说了,修行界中,另有规矩。”

    曹鹏问道:“师父说的,可是那厮加入道庭的事?靠着道庭?但道庭不是十分松散的吗?他又不是在道庭有道职的人员。”

    “话虽如此,但做事痕迹太重,未免叫人说闲话,说我们以大欺小。”

    曹鹏点点头:“我明白了,难怪之前你教我说,年轻人的事由年轻人解决……不过这厮武功颇为不弱,却不知从那学来的,陈氏宗族中,根本没有高深秘笈。”

    明心道人捋着胡须:“先前他与阿森交手,我也看在眼里了,着实有些手段。我想,在他身上,定然有着一番机缘际遇。这个,可是造化呀。”

    提及“造化”二字,眼神都在发亮。

    当今时世,修炼维艰,不知断了多少修者的道路。但凡涉及机缘造化的,都会招惹到无穷的觊觎和野心。

    明心道人目光闪动:“陈有鸟上了云山观,又空手下来,他与道观定然没有谈妥,两者存在分歧。我与云明乃结拜兄弟,正好趁这机会上去找他,好好谈谈。”

    曹鹏问道:“听说云明仙长的师尊云崖道长时日无多,其一死,云山观的观主宝座非云明仙长莫属。”

    “可不是嘛,前一阵子,云明还进城与我谈过此事,咨询意见。”

    明心道人傲然说道,吩咐手下道童备好马车,乘车奔赴云山。

    却说陈有鸟带着陈翰离开明心观,出到外面,陈翰开口说道:“有鸟堂弟,曹家不会善罢甘休的……其实,你答应跟他们合作,也不错……”

    面对陈有鸟迥然的目光,心中一凛,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之前陈有鸟给予他的感觉,是一种高深莫测的缥缈气质,但现在赫然有异样的威严态势。

    “回家后,你让七姐安心留在家里一段时日,免得又招惹是非。”

    “好的,我明白了。”

    陈翰老实应是,目送陈有鸟坐车离开,这一刻,陈翰心里才真正看清楚到一个事实:那个尚未及冠的堂弟,身份真的完全不同了……

    至于一直称呼为“堂弟”,何尝不是为了维持那一份亲情所在?

    由始至终,陈有鸟意态淡然。在上一世,在科技文明发达的现代社会,宗亲观念早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清淡得很。来到这方世界,又是修者身份,“出家入道”,更显漠然。最主要的还是,彼此之间,相处寥寥,形同陌生,哪儿能有多少情感之意?

    返回宅院,先去看画眉。

    画眉拥被坐在庄上,长发披散如云,双手正捧着一卷书在看。

    这书,却是一卷散文集。

    陈有鸟拥有《文心雕龙》,只要翻过,看过,就能把文卷吸纳进来。靠着这个金手指,几乎把孟夫子家里的藏书都给复制过来了。孟夫子藏书不少,但不可能应有尽有。所以在有钱之后,逛街遇到市面上的一些好书,陈有鸟也会花钱买下来,再收入《文心雕龙》。

    正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另一时空的诸多经典毕竟不能完全套过来用,置身所在的世界,各种文史子集,重要性不言而喻,想要考过科举,必须在这方面下苦功。反正读书写字,还能滋生文气,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画眉清闲的时间多,久而久之,也喜欢上了看书,写字,间或帮陈有鸟磨墨,完全一副闺秀模样。

    有女如玉,耳鬓厮磨,陈有鸟很是享受,只可惜这趟上云山,还是没有找到赚钱的路子,没有符钱,也就无法买到灵食药酒等给画眉补充元气。至于吸纳灵气的法子,在海岱郡境内,怕是不好找地方。云山看似灵气浓郁,如仙如幻,内部竟已被煞气污浊,吞吐进来,有害无益。至于别的地方,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前一阵子,连海边都去过了的。

    在此期间,画眉也没有再提及出门,整天窝在房里,看书,睡觉,重度宅女人设。

    总而言之,她的身子骨状况是在逐渐好转的,陈有鸟不用太过于担心,等着文气产出,慢慢帮她调养着呗。

第九十章:事起

    天气寒冷,开始飘雪,偌大的海岱郡变得银装素裹;时光飞逝,眼看便要过年,城里热闹而喜庆起来。

    宅院中,旺财穿得臃肿,手提一柄铲子清理院子里的冰雪;王伯则在厨房里架着木柴烧水。

    陈有鸟突然开门走出里屋,站到檐下。

    这番动静使得旺财与王伯俱是一惊,纷纷扭头来看,不明所以。没等多久,外面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似乎有数十骑之多,马蹄敲得地面咚咚声响,声势惊人。

    王伯与旺财对视一眼,脸露惊容: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这批骑士是奔着自家来的?因此少爷才会出来?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马蹄声在门外停住,砰砰砰,粗暴的拍门声。

    旺财刚放下铲子,还来不及开门,院门已经被撞开,噼啦一下,断裂在地,随即一队兵甲手持长矛蜂拥而入。

    王伯又惊又怒,自家少爷是秀才,更是道士,有着身份体面,没想到对方一点道理不讲,竟破门而入。

    陈有鸟背负双手,脸色平静地看着被兵甲簇拥走进来的曹鹏。

    曹鹏手提一柄长剑,杀气腾腾的样子,口中大喝:“陈有鸟,你把我师父怎么了?”

    陈有鸟眉头一皱:“曹公子,我不知你说什么。”

    “还装蒜?那日我师父出门,然后便失了消息。说,是不是因为你与他起了争执,所以暗下杀手,把他害了?”

    陈有鸟冷然道:“当日你也在场,我与令师只是暂时未达成协议,何来争执一说?我离开道观,返回家中,就此闭门读书,修炼,不曾出门,更没有再与明心道人相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曹鹏圆睁双目:“我师父为人亲和,广结善缘,那天为了找你说事,是我动手抓的陈婉,扣人要挟。你一定是为此心生怨恨,故而用阴招害我师父。”

    陈有鸟脸色沉下来:“曹公子,无凭无证,你休要血口喷人!我说了,令师之事,我毫不知情。”

    曹鹏喝道:“看来不把你抓进府衙,你是不肯招了!”

    陈有鸟怒极而笑,双手一抖,已然做好动手的准备。他是真不知明心道人出了甚事,也不知曹鹏是特地来插赃嫁祸呢,还是借题发挥,但对方来势汹汹,破门而入,本就不是讲道理的样子。既然讲不了道理,那便讲拳头好了。

    刹那间,他意念转动,想过一通。

    曹鹏正待下令抓人,外面又有马蹄声响,一骑疾驰而至,口中叫道:“莫要动手!”

    下马入内,乃是道庭都督府的苍松道人。

    苍松道人目光一扫,落在曹鹏脸上,沉声道:“曹公子,你率领兵甲,肆意冲撞道人府邸,是何道理?”

    顿一顿,又道:“你只是郡守公子,没有任何军职实权,就敢指挥兵甲行凶做事,好大的威风!今天的事,曹郡守可知情?如果闹将起来,上书朝廷,你说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闻言,曹鹏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自然知晓其中厉害关系:“我只是心系师父安危,这才来问个明白。”

    陈有鸟呵呵一笑:“破门而入,纵兵抓人,这也叫‘问’?”

    苍松道人道:“曹公子,我跟你说过了,令师的事,我们道庭会派人侦查,容不得你乱来。本道再与你说一遍,此事跟陈道友毫无关系,你速离去,莫要自误。”

    曹鹏一咬牙,转身带人要走,后面传来陈有鸟的喊声:“曹公子,你撞破了我家的门,还请给予赔偿。”

    曹鹏为之气结,无奈掏出一锭银子悻悻然丢到地上,率领一众兵甲,马蹄声霍霍,汹汹而来,恹恹而去。

    旺财跑来捡拾起银子,见是一锭足足十两的大银,重新订造一副漂亮的新门,那是绰绰有余了。

    陈有鸟请苍松道人入屋落座,表示谢意。

    苍松道人笑道:“你我皆道庭中人,同气连枝,何须客气?再说这事,本就是曹公子胡来。”

    陈有鸟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苍松道人叹息一声:“陈道友,咱们海岱郡出祸事,出大祸事了。”

    陈有鸟心中一凛。

    苍松道人就道:“事情究竟何时起,至今不得而知,但已经有好些道士遭遇不测,其中便包括最近失踪的明心道人,还有之前的新山等人。当下都督府内气氛紧张,督主说了,境内或出了大邪祟。”

    陈有鸟听着,暗觉蹊跷:他最清楚新山和绿茶两个的下场,问题是明心道人又是怎么回事?其他的道士呢?于是问:“可有什么线索?”

    苍松道人一摊手:“正是没有线索,方显诡异。此事已经上报,上面说了,会派遣一支由四大道场的俊秀弟子组成的队伍来调查侦办。”

    陈有鸟目光闪动:“看来动静不小,把四大道场都惊动了。”

    苍松道人喝口茶:“可不是吗?其实这也是一次难得的磨练……嗯,这些俊秀弟子下来,咱们必须好生接待,以及配合。上次你找我说,要寻求机会,故而今天我来找你,看你愿不愿意帮忙做事。事先说明,这事非同小可,有一定风险。当然了,如果办好了,奖励的符钱不会少,起码这个数。”

    他伸出三个手指晃了晃。

    陈有鸟起身做个稽首:“多谢前辈提携,这事,我接了。”

    苍松道人看着他,一拍手:“年轻人有锐气,爽快。”笑了笑,示意让陈有鸟坐下,说道:“陈道友,贫道年老,虽然修为马虎,但也积累得一些经验之谈。这次四大道场来人,又是俊秀弟子,他们可都是正宗传统,法力厉害得很,所以遇着事时,你不用顶在前头,只负责跑腿传讯,送饭端水即可。”

    陈有鸟微笑道:“多谢前辈指点,我知道分寸的。”

    “那就好,我先回去了。出了这事,乱糟糟的一团麻,督主正头疼着呢。”

    地方道庭都督府,本质和地方衙门一般,管辖区域出事,都得担当关系责任。

    而今天下盛平,百姓安居乐业,海岱郡居然出了这等妖邪祸害,问责起来,绝非小事。

    陈有鸟送苍松道人出门,返身回来,开始想事情:这个年怕是不好过了,其实过年与否,并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要办好差事,赚取一笔符钱,有钱才好发展,只不知道四大道场会派什么样的弟子下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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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道人神介绍:
世界充斥着迷雾,历史由王朝书写。
当陈凡来到这个有着神仙鬼怪的异时空,他发现,他能修道,能学文,能参佛……
另外,提起剑来,也能大杀四方。
于是乎,他就成为了人们口中传诵的高人。
当高人高到了一定程度,就不再是人,而能成神。
极道之路,从人到神!
极道人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道人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道人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