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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道人神全文阅读

作者:陈留堂     极道人神txt下载     极道人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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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崂山弃童

    “唉,又撞上了。”

    “第九回了,朽木不可雕也!”

    “此子头角愚钝,非吾道中人……”

    ……

    陈凡头疼欲裂,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倒在地上。

    前面一堵砖墙,墙上半高处,血迹斑斑。

    是他的血。

    一头撞上去,能不大出血吗?

    这可真是头铁了。

    周边则站着数位上了年纪的青衣道人,正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是什么地方?”

    “他们是谁?”

    陈凡头更痛了,很干脆地两眼翻白,晕死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再度醒来,感觉身子颠簸,仿若处身在小船上,一晃一荡的。

    睁眼看去,可不是躺在船舱里头么?

    挣扎着坐起,陈凡双手抱头,捋着脑海里增添的诸多信息:

    他穿越了,来到一方异世界,名为“大胤王朝”。

    最初醒来的地方叫“崂山”,崂山有道场,谓神仙之地。

    前身的父亲极为慕仙,于是花费偌大代价,让年幼的儿子拜入崂山山门,当个记名道童。只要学有所成,便能转正,成为正式的弟子,踏上修道之途。

    不知是天资不济呢,还是机缘不行,前身入门十年,毫无表现,连粗浅的《穿墙术》都学不会,每次考核,都是一头结结实实地撞到墙上,撞得鲜血淋漓,很是壮烈。

    这一次撞得更重了,魂魄皆散,恰好被陈凡穿越而至,取而代之。

    根据留存的一些记忆,得知前身修道的失败。

    陈凡的上一世,同样相当失败。

    在现代文明发达的世界里,三十不立,四十多惑,奔波劳碌多年,只徒劳地挣扎在温饱线上。父母又走得早,其孤身一人,更是过得浑浑噩噩……

    他已经认命了。

    不料在一次同学会上借酒消愁,喝得酩酊大醉,醒过来时,魂穿异世,就成了这个倒霉的道童。

    这厮同样姓“陈”,但名字古怪得很,居然叫做“有鸟”。

    陈有鸟?

    什么玩意?

    羞耻之心呢?

    脸不红?

    却是其父亲慕道,最爱读一卷古书《逍遥墟经》,上面记载着一则神话故事,有诗云:“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们非,何不学仙冢累累?”

    然后就给儿子取了这么个怪名。

    陈凡——现在是陈有鸟了,弄清楚来龙去脉后,顿时哭笑不得。

    果然是父亲任性,儿子遭罪,跟某个“王者荣耀”的梗儿有得一比。

    不过名字嘛,还算不得大事,关键在于他当前的处境,可是狼狈得很。

    修道成仙,大不易。

    像陈有鸟这样的记名道童,在崂山道场便有数百人之多,而且每年都有增加。

    有增加,自有减少。

    到龄的,没有天赋潜力的,都会被清退出去,遣返回家。

    陈有鸟这次考核失败,尚在昏迷期间,便被送上船,打发走了。

    仙家无情,可不讲那些虚的客套。

    好在陈有鸟身边,有个当年跟过来的仆人进行照料。十年过去,其已成老仆,唤作“王伯”。

    在崂山的时候,王伯没有资格进入道场,而是在山下的乡镇处居住,每隔一段时间,会给山上的陈有鸟送钱。

    这钱,当然是家里寄送过来的。

    而在山上,陈有鸟每日的生活过得颇为清苦,天天操持杂务,砍柴挑水,说是道童,其实等同于杂工。

    道人曰:操持杂务,可锻炼体魄,磨练心性。

    一磨十年,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今陈有鸟被遣返下山,他修仙无望,就只能回去宗族,当个天天吃喝玩乐的富家子弟了。

    陈家坐落在海岱郡,为一方大族,田产数以千计,宗族子弟,锦衣玉食,声色犬马。

    ……

    慢慢理清楚这些,陈有鸟叹息一声,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能够重活一次,当然是好事。

    只是这方世界,并非任一个熟知的历史时空。有神仙有修道士的话,敢情也会有妖魔鬼怪?

    那就非同小可了,危险得很。

    他起身来,走出船舱,见所乘的是一艘乌篷船,不大,正行使在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上。

    站在船边伸头探望,临水照看面貌:

    眉清目秀,容颜俊逸。

    这副皮囊倒不错,可惜额角处红肿未消,依然疼得难受。

    陈有鸟摸了摸下巴,叹口气,眉头锁起:学道不成,被赶下山,灰溜溜回家,怎么能有好心情?回到家后,还不知如何面对宗族众人的嘴脸态度呢。

    那边王伯见状,赶紧过来:“少爷,你头受了伤,尚没痊愈,不可出来吹风。”

    陈有鸟抬头四顾,问道:“王伯,这是哪儿了?”

    王伯今年五十多岁,长得壮实,头发花白,忠心耿耿,回答道:“少爷,这是沂河,你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

    “啊!”

    陈有鸟吃惊地叫了声。

    他八岁被送上崂山,期间未曾下过山,记忆已经模糊,连这沂河的地理位置都搞不清楚。

    王伯道:“过了沂河,再走一段水路,顺风顺水的话,还有八、九天工夫,就能回到海岱郡了。”

    计算起来,等于十几天的路程,要是走陆路,恐怕更远。

    陈有鸟问:“家里头可知道我们回来的事?”

    王伯回答:“应该不知……嗯,说起来,老爷也有一段时间没有书信寄来了。”

    从陈有鸟上山至今,父子俩就没再见过面,书信也少。陈有鸟父亲振振有词,说这样可以坚定儿子的道心,不受凡俗亲情羁绊。

    挺有道理的。

    然而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有向道之心,没有学道根骨,也是无用。

    记忆里,这位父亲的面容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陈有鸟努力去想,脑子又开始作痛,脸色发白,身子摇摇欲坠。王伯看到,赶紧扶着他返回船舱躺下来,口中说道:“少爷,你昏睡多日,肯定肚饥了,我去煮点粥过来给你吃。”

    “好。”

    陈有鸟的确感觉饿了,三天没进食,委实难以顶得住。头晕目弦,也许是给饿出来的。

    他闭上眼睛,阵阵眩晕间,蓦然地,脑海有异样发生。

    泥丸宫中,赫然出现了一本书,好像一直潜藏在那儿,只是而今才显现而出。

    《文心雕龙》。

    这本书土黄色的封皮上居然写着《文心雕龙》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第二章:《文心雕龙》

    陈有鸟对《文心雕龙》不陌生,毕竟上一世是中文系出身,然而脑海的这一本霍然不同,古色生香,厚厚的一本。

    这是幻象吗?

    还是伴随自己穿越而来的金手指?

    他精神一振,好奇地驭动意念要翻开来看。

    谁知竟是翻不动,很是吃力的样子,脑袋昏昏沉沉的,十分疲乏。

    尝试了两三次,无功而返,只好作罢,要养足精神再说。

    一会之后,王伯端一大碗粥进来了,还有两碟咸菜。

    陈有鸟饥肠辘辘,当即开吃。

    吃饱之后,又小憩一阵,醒过来时,精神面貌果然大有好转,再去翻那本《文心雕龙》。

    一翻而开……

    接连数天,他都留在船舱里,看上去,痴痴呆呆的,仿佛撞傻了脑子,实则一直在潜心研究着突如其来的古书。

    书分两部:

    上部曰:《原道学习》,里面篇章成千上万,囊括原来世界上下数千年的经典诗词文赋,以及琴棋书画等,品类十分周全。

    其中一些在前世时,他就背得滚瓜烂熟,诸如“床前明月光”、“花落知多少”之类;

    但又有不少较为久远生僻的,即使专业出身的他,也只读过里面一两出名的词句,对于全文则毫无印象。

    《原道学习》的后面留白处,可以新增录入,却不知如何个操作法。大概是要寻找这个世界有价值的好文本,然后收录进来。

    下部曰:《神思文气》。

    这一部显得玄妙深奥,但见一道道白色的气息袅袅,蕴涵在字里行间。被这些气息覆盖住,根本看不清楚那些字句写的是什么。

    顾名思义,在下部里的气息,陈有鸟称之为“文气”。

    俗话有说:腹有诗书气自华。

    说的便是这气息。

    神奇的是,文气会增加。

    如果陈有鸟时常进入冥想状态,用意念去翻阅上部《原道学习》里的文本。每当有所得,有所理解了,那么文气就能得到增加。

    增涨的幅度不大,往往只得一根两根这般,靠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积少成多。

    虽然不知这文气究竟有甚具体作用,但本着多多益善的原则,平日里,陈有鸟时常沉浸心神,去研习上部《原道学习》里的经典文本。专心于此,却把在崂山修习的功法都抛诸脑后,不予理会。

    这本是他的专业,以及爱好兴趣,在无聊枯燥的旅途中,还能当做是娱乐消遣。

    文气积攒不易,要真正读透《原道学习》里的一篇诗文,耗时不短。哪怕是《静夜思》这种浅白的并且已经能倒背如流的短诗,也并不简单。

    规则所然,像前世那般读书,走马观花,望文生义,很难得到《文心雕龙》的认可。

    不认可,也就没有文气生成、增加。

    必须要反复推敲,再三揣摩,甚至要代入诗词字句中的背景和心境之内,做到神居胸臆,情景交融,方有领悟。

    这一日,陈有鸟突然想到,如果文气能够增加的话,那会不会减少?

    既然开卷有益,使得文气增涨,那么想让文气削减,大概是要写出来吧。

    于是让王伯准备文房四宝。

    陈家是大族,同时也是书香门第,代代有人出仕为官。

    陈有鸟虽然很小就被送上山,修习道法,但笔墨功夫日常有练习,倒没落下,能书会写。

    等吃过晚饭,坐到船头处,身前摆着小桌,桌上铺开笔墨,用镇纸压了白纸。

    乌篷船在河流上行使,刚好顺风,速度不慢。

    这沂河并非寻常小河流,足有数丈阔,水深不知几许。岸两边稍远处,便是苍莽起伏的山脉了,远看过去,如同巨大的龙蛇。

    这方世界多山多水,山大水大,显得原始。沿着河流走了数天,都没见着人烟。

    过不多久,一弯明月挂到了天上,洒出清冷的光辉,波光粼粼。

    陈有鸟举头观望此月,心头有异样的思绪翻涌。

    这些天来,他已经渐渐习惯了穿越后的身份和生活,只是仍有些怅然的思忆。

    于是磨墨,然后举笔,手书一诗: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写成之后,竟感到一阵疲倦之意,颇为耗费精神。

    放下毛笔,陈有鸟去看自己的字,中规中矩,胜在端正,套句行话说,运笔之间,匠气有余,灵气不足。

    前身的字,马马虎虎,不甚满意。

    嗯,看来得用上一世的笔墨知识来增进水准了。

    在《文心雕龙》的第一部《原道学习》里,同样有着不少经典的字帖拓碑,诸如《兰亭集序》等。

    把这些吃透了,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字,甚至成为书法大家,这也属于一条晋身之道。

    陈有鸟闭上眼睛,去查看气息,仔细一数,果然发现少了两根文气——原本的数量为三十八根,他可是数得清清楚楚的,现在只剩下三十六根了。

    由此可知,付诸笔墨后,文气的确会削减。

    那么,这写出来的笔墨,可有什么独到之处?

    陈有鸟当即拿起来,认真端详。

    但看来看去,真没看出什么门道。

    他摸摸下巴,把纸张放回小桌上,一愣神之际,吹来一阵风,把这纸张卷起,转眼飘走。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捞,可惜没捞着,眼睁睁看着纸张落水。

    这纸可不耐水,上面的笔墨更不用说,遇水则开始消融,把那儿的河水都给染黑了一团。

    白写了。

    陈有鸟嘴一撇,倒没有太在意,就当损失了两根文气。

    哎,本还指望这文气有着大用,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

    他越发觉得困乏,便回船舱休息。

    乌篷船在船夫的驾驭之下,漂流而下,不用多久,就去得远了。

    汩汩汩!

    船儿离去后,河道的水流突然翻腾,仿佛煮沸了一般。有风浪掀起,一尾大鱼蓦然浮现,通体青麟,首尾竟长达五、六尺,十分凶猛。

    随即又是一阵怪响,却是一只磨盘大小的黑身螃蟹,张牙舞爪而来。

    片刻之后,一道狰狞的黑影游来,昂首吐信,竟是一条大蛇,长不知几许,腰间以下,都潜藏在河水里。

    一鱼、一蛇、一螃蟹。

    三个异种生灵形成掎角之势,而它们围着的中心区域,一团河水呈墨黑状,竟缭绕不散,并未被水流冲散。

    至于那纸张,却早被席卷进河里,糊成一团,不知所踪了。

    汩汩汩!

    一阵阵怪响,三个生灵争相吞噬着被笔墨染黑的河水,僧多粥少,很快大打出手,掀起了片片惊涛骇浪,声势惊人……

    这么一团墨黑河水,很快被吞噬一空。

    “哼!”

    青鳞鱼一甩尾巴,掉头潜入深水中。

    哗啦啦!

    长蛇却是游上了岸,巨大的身躯过处,把茂密的林木草丛碾压,形成一条可怖的蛇道。

    剩下磨盘大小的螃蟹,一双眼睛眨了眨,似乎想到了什么,肢爪划动,朝着下流急速追去。

第三章:梦中当一回高人

    夜深不行船,乌篷船停泊在岸边处,用绳索系在一棵柳树上。

    船头挑起一盏灯笼,上面写着“崂山”二字,具备意韵,遒劲十足。

    这盏灯笼的意思,表明乌篷船来自崂山。

    天下道庭,崂山道场声名赫赫,与青城山、齐云山、武当山等并列,仅次于龙虎山之下。

    崂山掌教紫云子,乃天下九大道君之一,一身修为,深不可测。

    王伯租赁船只返回海岱郡,这船夫便是祖辈都生活在崂山山麓下的人家,专门做这门生意的。

    这一趟行程,价格不菲。

    胜在安稳。

    船上挂着“崂山”的灯笼,等于是一张护身符,邪祟退避,妖物让道。

    忽然一阵风吹来。

    灯笼簌簌作响。

    睡在船头的船夫猛地惊醒,一骨碌起身来,举目东张西望。

    经验丰富的他感觉不妙。

    月亮弯弯,洒下光辉。

    在河道上,卷来一团雾气。

    雾气中,一个狰狞的身形杵在那儿,看不分明是什么怪物。

    船夫见多识广,定一定神:“敢问是哪路河神?小老儿来自崂山赤角村,如有叨扰,还请恕罪。”

    这番动静,把睡在船舱一角的王伯给惊醒了。船舱内没有点灯,一片昏暗。

    第一时间,王伯去看自家少爷的情况。

    陈有鸟睡得沉,有微微的鼻鼾声传来,似乎正在做着某个美梦呢。

    这段时间,他每晚都睡得香甜,打雷不醒。没办法,如果说研究《文心雕龙》也算一种修行的话,修行得疲倦,当然睡得好。

    “这少爷,心真大……”

    王伯嘟嚷了句。

    但转念一想,少爷撞伤了脑袋,十分惨烈,虽然经崂山上的道士用药救治了回来,但如此重伤,肯定得好好休养一阵子,才有可能恢复元气。

    王伯悄悄把船舱帘布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窥视,不禁浑身打个冷颤:坏了,这是碰到妖物了。

    以这乌篷船的尺寸,哪里经得起妖物折腾,三两下可能就得倾覆。人落入水中,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在水上走了数天,都是安然无事,却没想到今夜起了风波。

    王伯心里叫苦,不知如何是好。

    天大地大,世界万千。

    这世界有神仙高人,也有邪祟妖魔。若是倒霉遇上了,不死也得脱身皮。

    王伯正要去把少爷叫醒,好觅机逃命,但张口欲呼,又吞了回去:这三更半夜的,还在水上,能逃到哪里去?

    惊慌失措之下,可能死得更快。

    他就不敢声张,屏住呼吸,看船夫能否应付得来。

    此时,那妖物开口了:“我不是什么河神,冒昧前来,只为拜见先生。”

    船夫听得迷糊:先生?哪来的先生?

    这船上,只得一个带着老仆的崂山弃童而已。听说是练《穿墙术》撞坏了脑袋,反正一路来的表现都痴痴呆呆的,没说过几句话。

    妖物踩水,踏前一步,现出身形,正是一只磨盘大小的螃蟹,十分凶残的模样。

    牠一对锋利的大钳子此刻居然交叉在一起,看起来,倒像是在抱拳作揖一般,朝着乌篷船方向行礼:“我蟹青此来,专门感谢先生的恩赐。”

    躲在船舱的王伯见着,目瞪口呆,第一时间,他就认定,对方肯定是认错船,谢错人了。

    船夫同样这般认为,但他经验丰富,灵机一动,想着这蟹青愣头愣脑的样子,好糊弄,当即含糊地说道:“蟹河神,船上的贵客已经入睡,你不要把他吵醒了。”

    蟹青一听,忐忑起来,自家这番前来,时间不对,显得唐突,万一惊扰了高人清梦,原本好好的来感谢人,反而成为讨人厌了,赶紧压低声音:“感谢完毕,我蟹青去也,莫怪。”

    说完,翻身潜入水中,汩汩汩的,河面冒出一阵气泡,随即再无动静。

    雾气散去,风平浪静。

    王伯战战兢兢地闪出来,问船夫道:“吴老大,刚才这位,真是河神?”

    船夫吴老大苦笑道:“谁知道?但在河道上遇到的妖物,称呼它做‘河神’,可讨其欢喜。牠一高兴,自然不会为难我们了。”

    王伯不禁一竖大拇指:“吴老大果然经验丰富。”

    吴老大又道:“这一位,大概是认错人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赶紧离开。”

    说着,连忙去解了麻绳,撑起船桨,驾驭乌篷船顺流而去。

    ……

    陈有鸟一觉好睡,第二天清晨起身来吃早餐,是鱼片粥,味道不错。

    “王伯,今天的粥火候很足呀。嗯,好吃!”

    王伯打着阿欠:“足足炖了一个多时辰,能不够火候?”

    陈有鸟看着他一双黑眼圈:“你干嘛这么早起床?昨晚没睡好?”

    王伯忍不住一翻白眼:没睡好?我根本没睡好不好?

    但这话却没说出口。

    关于昨晚蟹青跑来的事,他左思右想后,决定隐瞒下来,不跟少爷说。

    说来干嘛,要是陈有鸟听到有妖物作怪,担惊受怕,以后估计睡不成安稳觉了。

    他不说,陈有鸟自然一无所知。

    吃完之后,又坐在船舱里发呆。

    旅途枯燥,需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两岸风景,山清水秀,可看多了,也就那样。

    研习《文心雕龙》是必修功课,虽然文气不知甚用,但能积攒多些,总没坏处。

    不过目前的情况,不能学久,有一个学习的时间限制,超过了,整个人感觉头昏脑涨,学习的效率大跌,继续勉强去学,也毫无用处。

    笔墨也不能随便写了,昨晚就写那么首短诗,损耗两根文气,身子仿佛被掏空,像是跟人大战了三百回合一样,睡得死死的。

    也许,是因为文气攒得还不够充足的缘故。

    《文心雕龙》有限制,他开始从记忆里搜寻关于崂山道术的内容部分。

    前身一介道童,不算真正入门,能够接触的术法少得可怜。除了一门打基础的《崂山通真素经》外,便是《穿墙术》的口诀了。

    《崂山通真素经》属于入门功法,只要能进入崂山道场的道童,人手一本,人人有份。相比之下,《穿墙术》是一门真正的法术。练成之后,念起口诀,能穿越过障碍物,从这边,去到另一边。

    要是能掌握此术,在凡俗世界里穿墙过户,登堂入室,那真是来去自如,也算是一门本事。

    可惜前身怎么学都学不会,撞了一次又一次。

    当今换了个人,自要尝试一二,看能否练成。

    “好,从今儿起,开始练《穿墙术》……”

第四章:从《穿墙术》开始

    关于《穿墙术》的口诀早已滚瓜烂熟,运气法门也了如指掌,从理论上,等于学会此术了的。

    然而理论是理论,实践却是另一回事。

    或者,前身的根骨真得不行,与道法无缘。

    修道境界,分为四层,乃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每一层,又能分成两个阶段;各个阶段再要细分的话,那说法就多了。什么前期后期,什么巅峰圆满之类,隶属大概,不可能做到完全的数据化。

    陈有鸟目前处于最初的炼精阶段,还没化气成功,仍在埋头炼精呢。

    从入门第二年开始,一炼九年,迟迟无法突破,资质委实马虎。也正因为如此,屡屡撞墙碰壁,考核不过,最终被遣返下山。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多想无用,关键要把握住现在。

    计算行程,明天差不多就能回到海岱郡了,将要面对新的环境,还不知如何,唯有掌握本事,才有底气。

    《穿墙术》是一门拿得出手的本事,虽然算不得什么厉害术法,但在人前,却能有所表现,籍此告诉族人们:咱在崂山多年,并非不学无术。

    修炼术法,是个技术活儿,纵然有着多年基础,可也不能操之过急。由于昨晚消耗文气的缘故,精气神仍显得疲惫,需要再养养。好在船上的伙食不错,除了腌制的肉类外,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鱼。

    沂河不小,水产丰盛,船家经验丰富,捕鱼有绝活,有一次,打了一尾足足有十多斤的大鱼上来,让陈有鸟见着,咄咄称奇。

    这大鱼肉质鲜美,营养十足,非常适合养身子。

    今天傍晚吃饭,又是一锅美味的鱼头汤。

    吃饱喝足,陈有鸟坐在船舱内蠢蠢欲动,开始修习《穿墙术》:

    “五行蕴灵,有形无形,心念空意,前路通行……”

    喃喃念着《穿墙术》的口诀。

    渐渐的,他沉浸其中,浑然忘我。

    随即意念一动。

    唰的!

    他就出现在船舱之外。

    船舱与外面,中间本悬挂着一幅帘子。

    帘子挺厚的,用了三层夹布缝制而成,下端还有木条子当垂摆。这帘子能防风,可御寒。

    这个时候帘子是放下来了的,等于是一副帘门。

    帘门不动,人已经穿越而过。

    霎时间,陈有鸟欣喜若狂:成了!他练成了《穿墙术》!

    王伯正在跟船夫吴老大闲聊,没看见这一幕。一扭头,见到陈有鸟,连忙过来:“少爷,你出来了。”

    心里觉得奇怪,平时之际,少爷都是呆在船舱内的。

    陈有鸟内心充满了喜悦之意,随口道:“舱里太闷,出来透口气。”

    并非刻意隐瞒,此事尚未完全确定,而且跟王伯没啥好说的。

    王伯哦了声,又过去跟船夫说话。

    陈有鸟双目凝视着船舱帘门,为了验证不是偶然,想要再尝试一次。

    然而跨步之际,却又停住,看到前面有东西挡着,下意识想要伸手拨开。

    手一动,立刻觉得不妥:

    “我这是怎么啦?正修炼《穿墙术》呢,如果得把墙砸了再过去,那还叫术法吗?”

    这是本能的感觉出了问题,担心身前有事物阻挡,会撞上去。

    “心有畏惧,不能忘我,这样不行……”

    前身修习的时候,就存在这么个毛病,虽然法门口诀背得滚瓜烂熟,但实践之际,心里总存在着一扇砖墙,杂念旁生。

    从某种程度上说,杂念,等同于心魔了。

    心中有魔,怎么练得成术法?

    口诀云:“心念空意”,便是要做到视砖墙为无物的地步,前身做不到,所以一次次撞墙。

    “要静,要定,要空……”

    陈有鸟闭上眼睛,心神沉淀,不用多久,就进入到状态。

    不知是否身怀《文心雕龙》的缘故,能够快速地平心静气,摒弃杂念。

    这个,也是一大利好,以前的他根本做不到,站在墙前胡思乱想,踌躇犹豫。

    “走!”

    陈有鸟往前一个跨步。

    唰的!

    下一刻,很奇妙的感觉,他就出现在船舱里了。吐一口气,喜不自禁,用力地握紧了两个拳头。

    一出一入,进进出出,毫无问题。

    成了!

    虽然说《穿墙术》只是遁术中较为肤浅的法诀,但一术在手,在某些关键时刻,能发挥出重要的作用。

    “哎,如果还在崂山道场就好了……”

    陈有鸟突然想道,要是在山上的时候,自己能展现天赋,或许就不会被驱逐下山。

    不过现在已经无法回头。

    仙家道场,规矩森然,层层选拔,陈有鸟既然成为了一名弃童,就不可能再回去。

    况且对于道场的具体位置所在,脑海一片模糊。就算回到山麓之下,也不得其门而入。

    仙家之地,有大阵布置,遮掩气机,需要指引才能找着,寻常百姓,哪里进得去?

    “罢了,不当道士,也没什么。”

    陈有鸟生性倒豁达。

    在道场当道童,天天起早贪黑,操持杂务,不知要熬上多少年,才有机会转正,成为正式的道士——道士,才是刚起步呢。

    “道士”之上,是“道长”,“道长”之上,是“真人”……

    十有八九的修道者,都是止步于“道长”。

    这一条路,实在太难,充满了不确定性。

    下得山来,也许能过上另一种生活。

    好吧,这是陈有鸟无奈之下的精神胜利法,就算遭遇挫折,生活还得继续。

    施展《穿墙术》需要消耗精神法力,像陈有鸟这般刚入门者,用两次已经是极限操作。很快他就觉得疲倦不堪,赶紧坐下来休息。过得一阵,稍稍有了精神,起身去摸帘门,入手柔软。

    毕竟是布料所制,不是硬物。

    那么问题来了,会不会是材料的缘故,所以才能成功施展出两次《穿墙术》?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帘布跟砖墙是两回事,一硬一软,材质差远了,厚薄也相差甚多,难度自有不同。

    不过人在船里,船在河上,没有砖墙试验,只能回家之后再做尝试。

    乌篷船继续启程,顺风顺水,第二天,船只停泊在一个大渡头上。

    这儿叫风烟津,上得岸后,坐上马车,就能回到海岱郡了。

    天下偌大,有郡城三十六,海岱郡只是其中之一,方位东南,面临大海。

    陈有鸟迈步上岸,王伯对船夫吴老大表示了谢意,手提行李包袱,跟在陈有鸟身后,看见有些陌生的热闹繁华的渡头景象,叹息一声:“一别十年,早面目全非。”

    回到故地,适应得快,片刻就寻了一辆马车,与陈有鸟一同坐上去。

    马车辚辚,奔赴郡城。

    近乡情怯,陈有鸟有些不安,想到要跟“父亲”见面,到时该如何面对?

    王伯忽道:“少爷,据我所知,当初为了送你进崂山道场,老爷花费巨大,而后每年的消费,也是不小。所以现在家里的情况如何,不得而知,少爷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陈有鸟点点头,默然不语。

    两世为人,即使情况再坏,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第五章:学道十年,家已不家

    海岱郡,三十六郡之一。人口稠密,非常热闹。

    坐在车内,陈有鸟忍不住频频掀开车帘布往外探望,感受着扑面而来的人气和人声,有一种从荒野返回城市的感叹。

    挺好的。

    在海岱郡,陈氏为大族,产业甚多,聚居所在,足足占据了三条街道,形成一片街区。

    这样的大族,分为嫡系和旁系,枝叶繁多,更有不少族人在外地生活,打拼。

    陈有鸟所在的这一房,原本属于嫡系。不过传到陈有鸟父亲这一代,其痴迷于仙道,老是捣腾些练气修丹的玩意,无心持家,加上又花费了巨大的代价送陈有鸟进崂山,现如今家里是个什么情况,那就不好说了。

    回到家宅门口,陈有鸟和王伯下车,看着这一座已然变得陌生的宅子,怔怔入神。

    “你们是谁?来这作甚?”

    守在门口的一名健仆走来喝问道。

    王伯看他面生:“阿水阿旺他们呢?”

    健仆一怔,上下打量。

    这时,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仆走出来,看见王伯,认真看了两眼,这才喊道:“阿生?你是阿生?”

    王伯也认出了他:“阿旺,老爷在家不?少爷回来了。”

    阿旺看了看陈有鸟,面色有些古怪,唤了声:“少爷”,然后拉着王伯,低声道:“阿生,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走在一边,低声说起来。

    “阿生,这十年来,发生了很多事……”

    “老爷无心经营,加上消费巨大,很多产业,田地,这些年都陆陆续续卖给宗族其他房了……”

    “更离谱的是,今年三月,老爷居然跟着一位云游和尚跑了,说是道家不要他,他跟佛祖有缘,要出家为僧……”

    “他这一跑,就无影无踪,还欠下一屁股债。族长主持决定,把宅子那些,全部拨给三房那边了……”

    “换句话说,这祖宅已经易主。幸得族中不弃,我们这些老仆人,还能留下来……”

    ……

    王伯听完,目瞪口呆,自家老爷,可真是够作的了。

    原本以为,家境会比以前差些,却没想到,偌大一份家业,现在已经败得干干净净,连祖宅都保不住。

    寻仙修道,害人不浅啊!

    说完这些,阿旺同样唏嘘不已,问道:“阿生,你有什么打算?你是族中的家生子,族长,大老爷他们不会嫌弃的,要不要我去禀告一声?”

    王伯摇头道:“这么多年,我都是在服侍少爷,我会一直跟随下去。”

    阿旺问:“那少爷修道之事?”

    王伯苦笑:“如果成了,就不会回来了。”

    阿旺一拍大腿:“哎,修什么仙?完全是瞎折腾。这下好了,什么都没了。”

    顿一顿道:“这样的话,阿生,你继续跟着有鸟少爷,生计都有问题呀。”

    王伯自然明白。

    没了宅子,没了产业田地,也就没了收入来源。

    当然,作为陈氏子弟,又是嫡系房谱,陈有鸟每月都会有一笔例钱发放。

    但其父亲败家,陈有鸟又修道失败,一事无成,这例钱只是最低的那种。

    每月,五两银子。

    这点钱作为生活费,只能勉强温饱,吃不起肉。

    原本陈有鸟父亲也有一份例钱的,相比之下,钱数不算少,但他欠下的一屁股债没还清,这例钱都直接充公,扣掉还债了。

    “难怪很久没书信,也没钱来了……”

    王伯心里嘀咕:“希望少爷能够承受得住现实的打击。”

    他忠心耿耿,不会随便非议老爷,就一脸愁苦地过去,跟陈有鸟说了起来。

    听完,陈有鸟看似一脸平静,实则心里在哀嚎:本想着修仙无望,还能回家当个纨绔富家子,没想到富家子也做不成了,还得为生计忙活奔波。

    这日子怎么过?

    “少爷,你没事吧?”

    王伯关心地问。

    陈有鸟一耸肩:“除死无大事,没事。”

    王伯就很欣慰,想着少爷虽然修道不成,但在道场当了那么多年道童,心性总是能打磨到的,比常人要旷达得多。

    得得得!

    马蹄声起,数匹骏马驰骋而至。

    领首两骑,一男一女。男的面如冠玉,女的清秀美丽。

    那阿旺连忙上来牵马,恭声叫道:“五少爷,七小姐,你们打猎回来了。”

    王伯听到,顿时了然。

    陈家很大,当下这一代,嫡系族谱中共有六房,陈有鸟属于第五房,而随着陈有鸟父亲出家而去,这第五房基本就破败了,只剩得陈有鸟一个在。

    主要还是陈有鸟的父亲陈慕道的问题,他一心一意求仙问道,只娶一个老婆,也就是陈有鸟的母亲。原配病逝后,就不再续弦,打着光棍,所以陈有鸟没有兄弟姐妹,独苗儿。

    别的房就不同了,当老爷的三妻四妾,儿女成行,家大业大。

    例如接管了第五房祖宅的三房,就有七个子女,现在这两个,一个老五,一个老七。

    说起来,陈有鸟小时候跟他们都玩耍过的。堂哥堂弟,堂姐堂妹,一大家子,有着血缘关系。

    但一别十年,面目已非,难以认得出来了。又不是亲弟,那么多年不见,更谈不上多少感情。况且陈慕道沉迷修仙,荒废家业的事,在宗族中已经成为反面例子,声名狼藉,遭人鄙弃。

    “你是有鸟堂弟?”

    五哥陈翰叫一声,上下打量。

    “什么有鸟没鸟的,你可知道此宅子已经卖给我们,不是你们家的了,就算你回来,也不能再住进来。”

    七小姐陈婉哼一声,神态傲慢,语气不善。

    旁边王伯讪讪然,嘴巴嗫嚅了下,但他一介下人,没有插话的资格。

    陈有鸟回了声:“既然宅子卖了,我自然不会再回来住。”

    知道祖宅被转手的事实后,他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寄人篱下,缚手缚脚,处处得看人脸色,很不舒服。

    陈翰沉吟片刻:“有鸟堂弟,当初族长定夺,把这宅子拨给我们三房,但考虑到慕道叔和你的情况,担心你们有朝一日回来,无家可归,所以在城南那边划了一座宅子给你们。不过那儿较为偏僻,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大清楚,需要你去宗族账房处交接。”

    听说还有一座宅子,陈有鸟眼神一亮,总算听到个好消息了,最起码,不至于流离失所,有个地方落脚,有瓦遮头。

    当即告辞,带着王伯去领房子。

    目送他背影,陈翰摇摇头,叹道:“有鸟堂弟真得让慕道叔给耽误了。”

    陈婉嗤之以鼻:“五哥,他们这样,都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族长大伯都说了,求道问仙,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去惦想的。”

    陈翰点点头:“有鸟堂弟以前只进过蒙学,荒废了十年光阴,不能继续读书了。至于练武,筋骨早已定型,更没希望。不过宗族内有很多事务,如果他放下身段,愿意来做,当个小管事之类,能够踏踏实实的,总有口饭吃。”

    言下之意,随着第五房的败落,恐怕不用多久,将会被嫡系除名,沦为旁系了。

    陈婉晒然道:“他们还欠着不少外债呢,那些债主可不是好说话的,慕道叔跑了,父债子还,债主们肯定会来讨要,这一关,我看这有鸟堂弟便过不去。”

第六章:墓碑和疯子

    “咿呀!”

    木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

    王伯用钥匙开门,推开,率先走进去。

    这一座宅子位置的确偏僻,久没人住了,杂草丛生,显得荒芜,里里外外有一股发霉的味道;轻风缕缕,吹到身上,也不知是否错觉,竟让人觉得肌肤生寒。

    王伯叹息一声:“少爷,委屈你了。”

    作为在现代社会饱受蜗居之苦的青年人,陈有鸟对于这房子却很满意,拍拍手:“这地方很好,我喜欢。”

    宅子是破旧了些,但足有两百多平方,宽敞。

    正屋两房一厅:主人房、书房,会客厅;

    左耳房为厨房、饭厅,以及柴房所在;右耳房则间隔成两间偏房,给予下人,而或客人居住;

    中间一个院子,四四方方的,又有一口水井,上面用块木板盖着,打开来看,水质清澈,入口甘凉,可以食用。

    放下行李,两人动手,开始清理收拾。

    这些事务,陈有鸟在道场时便做得惯手,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

    “咦,少爷,你来看,这儿有块石碑。”

    王伯叫道。

    陈有鸟走过去,见到石碑横在院子东南角处,石质斑驳,属于残品,只得大半截,上面可见有字,一个大大的“镇”字,淡黑色,下面还有不少小字,但遭受侵蚀,模糊一片,看不清楚了。

    石碑周边,则是一堆杂物,烂桌子破柜子等,木头都朽化掉,不知扔在这多长时间了。

    此处宅院,以前是有人住的,据说是宗族里的一个旁系,但后来这一家人出了事,宅子因此荒废下来。这事情过去多年,具体如何,不得而知。

    王伯打量着石碑,低声道:“少爷,这个,这好像是块墓碑啊,难道这儿有坟?”

    陈有鸟摇摇头:“石碑并未埋在地上,又是断折的,可能是以前的人扔在这里的。”

    王伯观察四周,并未发现有坟头的迹象。想来也是,谁会在宅院里挖坟墓?只不知道以前住在这儿的人怎会搬块墓碑回来,并且搁置在这。

    “这碑瞧着叫人心慌,我拿去扔了。”

    王伯当即上前,上去一提,竟十分沉重。陈有鸟过来帮忙,两人抬着,这才扛起来,出门将其丢在外面的街角处。那儿是专门堆积垃圾的地方,每隔一段时日,城郡衙门,自有专人来清理。

    到了傍晚时分,宅院里里外外,焕然一新,显得整齐。至于屋子里的家具摆设,虽然简陋了些,但能凑合着用,不用花钱买新的,能节省一笔。

    “王伯,忙活了一天,今晚去酒楼吃顿好的。”

    陈有鸟说道。

    王伯默默计算了身上的银钱,从崂山归来,其实还剩余一笔银子,节省着用,足够一年的花销,再加上陈有鸟每个月从宗族领取的例钱,总体而言,在海岱郡中是能生活下去的。

    当然,生活的面貌有很多种,锦衣玉食,大鱼大肉那种,那是不可能了。每月初一十五,买点肉打牙祭,都较为勉强。

    至于今晚的晚饭,属于例外,便顺少爷的意思,去酒楼好好吃一顿。

    锁了门,上街去。

    街道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海岱郡的夜市向来繁华。

    找了间不错的酒楼,点了数样菜肴,开始享用。王伯本来不上桌的,主仆有别,有着规矩,最后在陈有鸟的命令之下,这才坐下来。

    吃饭时,陈有鸟一直在想着事情。在归途路上,原本打算回来当个富家子弟,衣食无忧,很多事情不必去烦恼。可现在不行了,出外十年,家已不家,父亲跑路了,当儿子的,却得好好考虑生计问题。

    没有产业,没有营生,也就没了收入。宗族虽然家大业大,但各门各户,分得清楚,很难再获得帮助。每个月发放的例钱,已是仁尽义尽。

    因此,只能自力更生,靠自己双手打拼。要打拼,就得了解世界的状况。

    这个天下,为大胤王朝统治,幅员辽阔,有郡城三十六。

    当今皇帝,帝号“正明”,年富力强,乃是明君,自上位始便励精图治,实施了不少得民心的政令。

    不过王朝之中,还是存着不少问题。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王国并立。共有三个小王国,分别为“青丘国”、“中山国”、“伏猛国”,各个王国,分别占据着三个郡城。据说海外还有个罗刹国,盘踞着海外仙山,但虚无缥缈,近乎传说。

    国中有国,数百年来,一直存着诸多事端。

    正明帝早想解决此事,只是积重难返,阻难重重,无从着手。

    大胤立朝八百余年,尊崇道教,至于释家,却早就没落,留下无数败破寺庙,成为偌大一个烂摊子。所以陈有鸟的父亲陈慕道求道不成,居然跟着个云游和尚跑了,真不知脑子在想什么。也可能根本不是想着出家,而是找个名目出外避债去了。

    道教兴旺,蓬勃发展,并在朝廷的支持下建立了道庭,以“天师”为尊,下面设九大道君,三十六真人等。

    陈有鸟出身的崂山道场,乃天下四大道场之一,与武当山、齐云山、青城山并列,颇具盛名。只可惜,现如今已经跟他没甚关系了。

    虽然自幼辞家修行,在山门十年不曾外出,但道场与俗世关系匪浅,许多消息灵通,所以在山上时,陈有鸟也对外界发生的不少大事有所耳闻,不至于两耳蔽塞,一无所知。

    他本身又是个读书识字的人,绝不同等闲的平头百姓。

    在现在的王朝统治之下,想要出人头地,不外乎武功文治。科举功名,练武入军,乃是两条大道。至于修道,原本的确也是一条金光大道。关键在于,要有相匹配的天赋根骨,学道有成才行。相比于武功文治方面,修道此路要难上无数倍,堪称万中无一。

    当下陈有鸟已经成为一名崂山弃童,这路基本断了,只得返回俗世,从武功和文治两面入手。

    同样不好走。

    主要是陈有鸟年纪不小了,过得两年,便是及冠。身子筋骨基本成型,想要练武,很难。练武又得花费大量钱财打熬气血,难上加难。

    此路不通,剩得科举一个选择。

    陈有鸟小时候读过蒙学,虽然后来因为学道的缘故,并未去考功名,但有着读写的基础,加上两世为人,重拾书本的话,只要勤勉苦读,总有些希望。

    “别忘了,我还有《文心雕龙》……”

    文气的作用虽然没有明确,但顾名思义,肯定跟读书写字,以及科举考功名相关联,有着帮助。

    确定了大方向,便有路走了。

    另外,宗族中有藏书阁,书籍众多,作为宗族子弟,陈有鸟是有资格借阅书本的。

    这就提供了读书的便利。

    想清楚这一步,陈有鸟眼神变得坚定。上一世虽然过得不体面,但好歹经过了“千军万马独木桥”的高考,然后考上大学的。论考试。谁怕谁?

    简直强项啦!

    吃好了饭,两人回去。

    天已暮晚,夜幕降临。

    当回到宅院附近时,忽然看见那儿跪着一个人。披头散发的样子,瞧不清楚面目。

    陈有鸟一怔:这人是怎么啦?

    王伯喝道:“谁?”

    那人似乎受惊,猛地跳起,口中大叫:“鬼!有鬼……鬼神大人,不要杀我,我天天来给你烧香磕头……”

    嚷叫着,却是一溜烟逃了。

    “原来是个疯子。”

    王伯没好气地说道。

    走到门前,却见地上插着三根燃着的香,青烟袅袅,旁边还有一堆灰烬,显然是烧过的纸钱。

    见状,王伯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刚才那疯子,竟然跑到这儿来烧香拜祭。

第七章:文气的作用

    这一带地方颇为偏僻,宅院显得孤零零的,周围零星有些房屋,但乌沉沉的样子,不见灯火,也未闻人声,多半是荒废的住所。空地上长着树木,显得郁葱。白天不觉得如何,还认为是清幽之地。暮晚这么一看,就变得阴森起来。

    想到刚才那疯子怪诞的行径,王伯莫名打了个冷颤。

    陈有鸟上前看了看,伸手把香火拔了,扔到边上去。

    王伯开门,等少爷进来后,赶紧把门关上,生怕后面有什么东西会跟进来一般。

    很快,屋内点起油灯。灯火照亮,驱逐了黑暗和恐慌。

    厨房里存着木柴,王伯便去生火烧水,给陈有鸟准备热水沐浴。

    陈有鸟进入主屋,坐在油灯之下怔然出神,犹在想着日后的前程去向。

    过了一阵,王伯打水过来。

    简单沐浴后,陈有鸟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王伯又进来收拾好,恭声道:“少爷,一路奔波,你早点歇息吧。”

    陈有鸟点点头:“你也是。”

    王伯出去,放好事物,自回右耳房中去了。

    陈有鸟拿着灯回房间,木床等物,原本便有,虽然久没人居住,但保存得不错,收拾干净后,就能睡觉了。至于枕头被子等,却是自带的行李。

    在饮食起居方面,王伯做得相当仔细和出色。

    陈有鸟没有睡意,想着由于学习《文心雕龙》的缘故,好些日子没有修炼道门功法了,于是先把灯火吹灭,再盘膝坐到床上,开始做功课。

    黑暗中,吞吐吸纳,气息悠扬。

    这是《崂山通真素经》的功夫,此门口诀虽然普通,但用来打基础,却是十分纯正的道家功法。在道场的时候,还有道师来教导指点。

    上山十年,除了日常操持杂务,砍柴挑水之外,陈有鸟着实也上过不少课,只是那时候的他并无天赋和悟性,所以学来学去,修炼缓慢。一直停顿在“炼精”的入门阶段,徘徊在门槛上,不得其门而入。

    其实这也不奇怪,是道门的常态。

    岁岁年年,天下四大道场,以及别的大小道观,不知有着多少记名道童,但能炼精化气者,百里挑一。只要能化气成功,就能晋身真正的道士,可以到衙门登记在册,领取身份度牒了。

    度牒在手,身份霍然不同。

    所以说,这真正入门的一步并不容易。

    陈有鸟的计划是通过科举功名来博取前程,但不代表就放弃道法了。在乌篷船上,施展出《穿墙术》成功穿过布帘门后,使得他重燃信心。原本想着回来就用砖墙验证,只是今天刚进城,又忙着收拾院子,所以还没有去尝试。

    也不急,先练练道法,当是最后的准备。毕竟要穿的不再是柔软的布,而是真正的砖墙,不容有失。万一失手,再一头撞到墙上,可就悲剧重演了。

    修习《崂山通真素经》,只能止步于“炼精化气”的境界,想要再进一步,需要更高级的秘笈功法。不过这对陈有鸟而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迈出第一步,化气成功了,才能谈其他。

    口诀字句,早已烂熟于心,运气的窍门,也是了如指掌。

    当即开始冥思,运气,吐纳。

    呼呼……

    呼呼呼……

    感受着那道气感,由开始的艰涩,到慢慢圆转;从起头的微弱,到渐渐成形……

    如斯变化,前所未有。

    陈有鸟霍然睁眼,露出惊喜交集的神态。

    他并没有化气成功,但整个过程,感受截然不同,从而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以前运气,要么捕捉不到气感;要么断断续续,像卡着脖子一样,一愣一愣的,十分难受。

    然而刚才运气,竟是相当顺畅。这好比沟渠流水,若渠内泥沙堆积,水要流过来,十分困难。可要是沟渠平顺清洁,那水流潺潺,畅通无阻,效果就大不同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然就像开了窍似的。

    难道是灵魂交融后所产生的作用……

    陈有鸟疑惑不解,突然觉得十分疲惫。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灵思一动,去查看《文心雕龙》,一数之下,赫然发现,文气竟减少了足足五根。

    对于这文气,陈有鸟都记着数量呢,不管增加还是减少,心中有数。

    而今并没有写东西,就是调息运气了,文气就少了整整五根。

    “原来如此!”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肯定是文气对于修道有着良好的补益效果,通过损耗文气,来促使修炼的进步。

    文气居然还有着这般的作用!

    常言道“文以载道”,没想到在这方世界,竟是这么阐释的。

    陈有鸟喜出望外。

    文气增加,可通过大量的阅读理解,研究浸淫,从而积累起来。只是之前对于它的作用效果并不明了,今日修炼,才有发现,直接打开了新天地。

    “好!真好!”

    陈有鸟满脸喜色,文气有此功效,也就意味着炼精化气的希望大增。按照这般进度下去,假以时日,即可化气成功了。

    这个“时日”到底要多久,却也说不准,得看实际情况,以及机缘。

    前身修炼十年,日积月累,虽然进展缓慢,但毕竟打下了一定的基础,一旦激发出来,必然事半功倍。

    只要炼精化气,就能正式成为道士。虽说还得找道场进行考核验证,但只有具备了修为,其他都不是事。

    这一下,修炼有望。

    当然,文气的储备是大前提,谁知道修炼到后面,会不会需求大增?若是文气不足,那又得困顿不前了。

    咕咕咕!

    陈有鸟正想得欢喜,肚子提出了抗议,一阵强烈的饥饿感涌上心头。

    计算时间,距离晚饭才过去一个时辰左右。今晚在酒楼吃的那一顿,他可是吃得相当满足。

    这么快就饿了?

    毫无疑问,这是炼精化气效果突出所带来的“副作用”。

    关于“精”者本质,有着多种解释,但不管哪一种,都与饮食息息相关,毕竟饮食是人主要的精力来源。哪怕成了仙,所谓“辟谷”,也只是说不吃一般的人间烟火了,还得吃其他的东西,吞噬元气,吃更高级的琼浆玉液,仙丹仙果等。

    “好饿呀!”

    陈有鸟难以忍受地叫唤出声。

    可今天才安顿下来,厨房空空如也,没有任何食材,只能到外面街上吃了。

    他身上没有带钱,得找王伯要。

    当即大步奔出,咿呀一响,开了屋门,出到外面。

    已经是黑夜,夜空上,一弯月亮洒下清冷的光辉。

    借着月光,陈有鸟正看见一道古怪的黑影正站在右边耳房之外。看那房间位置,可不是王伯睡的地方吗?

    这黑影细头长身,肚子鼓鼓的像个气球,杵在那儿,说不出的诡异。它似乎在等待,又像是在寻找着进入房间的办法……它听到了开门声,猛地回头来。

    陈有鸟这一见,浑身气血发冷,失声惊叫:“你是谁?”

第八章:凶宅

    对方回头的刹那间,陈有鸟看见一张怪异得畸形的脸庞,难以形容,似乎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身上黑乎乎一片,竟有种模糊不定的感觉,好像不是实体。

    喝问声中,这“人”仿佛受惊,猛地一窜,动作敏捷而迅猛,转眼工夫,就窜到房屋的另一侧,失去了踪影。

    这一下,陈有鸟着实吓了一跳,他修道未成,又没武力,两手空空的,猛地撞见这番诡异,哪里敢随便追上去?万一对方并未逃离,而是潜藏在黑暗处,贸然过去,反会中伏。

    十年的道童生涯,虽然不曾实战过,但对于妖魔鬼怪有所耳闻,知道些东西,以及禁忌。

    此时王伯披着衣服出来了,他这般年纪,睡得浅,听得动静,当即起身来看个究竟。

    “少爷,发生了什么事?”

    陈有鸟平定住情绪,说了起来。

    王伯亦非一般下人,在崂山道场下面的乡镇住了十年,耳濡目染,见识自然不同。听完之后,大吃一惊。他是知道世上不太平的,归途在泾河上,还曾碰见“河神”来着,算是见过场面。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在郡城里头,在自己所住的宅院内,居然也出现了怪异:

    “少爷,你,你说对方是人呢?还是别的东西?”

    陈有鸟摇摇头:“一时间看不分明,反正很诡谲。”

    王伯道:“这可是城里面呀,有衙门坐镇,有军伍兵甲镇守,怎地冒出个怪物来?”

    陈有鸟沉声道:“郡城偌大,出现事端不足为奇,这儿偏僻荒芜,鱼龙混杂。”

    王伯疑问:“先前回来,看见那疯子在此拜祭,口口声声说鬼神,难不成这儿是个凶宅,闹鬼?”

    陈有鸟呵呵一笑:“所谓的鬼,只是邪祟罢了,更没有什么阴曹地府。”

    王伯说:“那刚才?”

    “可能是人,也可能是邪祟,但其闻声而遁,终归是怕人的,若真是凶狠,早发作起来了。”

    陈有鸟振振有词。

    王伯一想,的确如此,如果对方厉害,自不会逃走,逃的反而是自己和少爷。

    陈有鸟道:“王伯,我饿了。”

    王伯一怔:“少爷,晚饭你可吃得不少。”

    “呵呵,练了会功法,消耗掉了。”

    王伯也不多想,带上银钱,陪陈有鸟出去。这回不能上酒楼了,在大街边上寻个面摊儿。在这样的地方吃食,经济实惠。

    光吃面不顶事,陈有鸟要店家切了两斤猪头肉。有肉吃,心里才不慌。

    王伯看着陈有鸟一阵风卷残云,目瞪口呆,赶紧在心里默默盘算起来:依照少爷这般吃法,原本想着能顶一年的银钱,恐怕只够半年的花销了。

    吃饱喝足,回去宅院。

    这一晚,不管是陈有鸟还是王伯,都睡得不踏实,好在再无事端发生,挨到天亮,这才放松下来。

    王伯便出去采购东西,买一些日常用品,必需品,还有米面等食材。陈有鸟说了,以后晚上要吃夜宵,不可能每天晚上都出去,家里备着,方便,也省钱。

    真得要省钱了。

    陈有鸟则留在屋中学习《文心雕龙》,文气有大用,多多益善,要天天积攒。

    这个学习的过程,不仅仅是冥思,还得写出来,大声朗读,跟正常的读书状态差不多。

    唯有用心了,才能心理神会,才能获得文气。

    如此一来,读读写写,对于笔墨纸张的消耗不小,这又是一笔不菲的消费。

    在这个世界,纸张书本,几乎属于奢侈品行列,一般穷苦人家根本买不起,所以在大胤王朝,大部分的百姓都是文盲,穷苦人家的子弟想要读书,买不起笔墨,往往只得以树枝为笔,在沙地上书写,进行练习。

    王伯回来了,带着不少东西,却是一脸惊慌之色。

    陈有鸟问:“怎么啦?”

    王伯把东西放下,抹一把汗:“少爷,不好了,这宅院,真的有问题,是凶宅。”

    陈有鸟一怔:“你怎知道?”

    王伯苦笑道:“我买完东西回来,在附近碰到些人,问他们,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陈有鸟一皱眉:“说这儿死过人?”

    “那倒没有,只是有鬼物作祟,闹得厉害,以前宗族的人家就是因为这样住不下去,然后跑了的。宅院偏僻,又是凶宅,就一直空置着。”

    王伯说道。

    陈有鸟一听:“就这样?”

    “不止呢,由于宅院空置,没人打理,有泼皮就看上了,想要摸进来偷东西,结果出事了,也不知他碰见了什么,被吓得落荒而逃,出去之后,变得疯疯癫癫。喏,便是昨晚到这儿烧香拜祭的那个疯子。以前他可是附近一带出名的混混,胆子大得很。现在撞了邪,迷了心智,就成这样了。”

    陈有鸟听着,点点头,这么说来的话,昨晚撞见的那个怪人十有八九,属于邪祟。

    至于宗族内把这宅院拨给自家,大概是敷衍打发的意思。

    王伯又道:“听说此事以前报过官,衙门来人,但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不了了之。”

    类似的邪祟之事,往往诡异莫测,不好解决,需要道庭派人来。而这宅院的事,局限于此处,又未出人命,自然不会惊动上面。

    “少爷,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吧,换别的地方住。”

    王伯担心地说道。

    陈有鸟问:“换地租房要花钱,而且不是长久之计。”

    “可这儿?”

    “无妨,我虽然没有正式成为道士,但入门十年,也学了些手段,能应付得来。”

    闻言,王伯略略放心。如果少爷能解决,那最好不过。这儿虽然偏僻了些,但地方够大,实在是不错的住宅。海岱郡繁华,房价可不便宜,好地段称得上是寸土寸金,便是稍差的房子,月租也得好几两。以他们的现况,住是住得起,可生活就难了。

    “王伯,去做早饭吧,我饿了。”

    “呃,好。”

    王伯赶紧去忙活,心里嘀咕:少爷现在可真能吃。

    不过能吃是好事,吃得多,才厉害。在一些神仙传闻中,有大神通者能一顿吃一整头牛,好几只羊呢。

    吃过早饭,王伯手持锄头开始收拾院子,看能否开垦些地方来种菜,那样的话,就不用买了。柴米油盐,菜肉面食,样样都要买,加起来绝非小数目。

    “哎呀,少爷,少爷不好了!”

    突然间,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惊恐叫道。

第九章:债主上门

    墓碑,殘折的墓碑,原本已经被扛出去的墓碑,赫然又出现在院子的角落里。

    “少爷,这,这个……”

    王伯的声音有点颤抖。

    陈有鸟沉着脸,想了想,说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在崂山道场的时候,曾读过一卷道家见闻录,上面记载着不少关于邪祟诡谲的事。

    天下邪祟,皆由执念生成,或怨念,或恨念,或恶念……凝聚不散,就成形体。从某些方面来说,倒有点类似于道家修炼的阴神。只是本体不同,阴神基本是从人身上修炼出来的,而诡谲邪祟,它们诞生的起源本体却千奇百怪,可以是一棵树,可以是一块石头,甚至一块棺材板,一只绣花鞋等。执念依附其上,经历变化,就能产生出邪祟来。

    最初的时候,这邪祟并无完整意识,浑浑噩噩,但本能嗜好,要掠夺人的魂魄,以此为食粮,壮大己身,所以碰到接近的人了,便会蛊惑吸取。那人中招之后,变得疯疯癫癫,傻傻呆呆,用行话说,叫“撞了邪”。

    从变疯的混混,到昨晚的怪人儿,再到这块古怪的墓碑,三者联系起来,答案呼之欲出。

    陈有鸟好歹是在崂山道场厮混过十年的人。

    王伯就道:“那我们把这块墓碑砸碎掉不就好了?”

    陈有鸟回答:“没那么简单,这个邪祟已经能脱体显形,有了几分气候,墓碑对其而言,不再是根本所在。换句话说,它现在的样子,可以躲到别的事物上了。”

    王伯吓一跳,左顾右盼,生怕身边潜藏着什么怪异之物。

    陈有鸟眉头一皱,想到一个不合理的地方,喃喃道:“按理不应该呀,若是它能脱体化形,那可是十分厉害的邪祟层次了……不,不对,这墓碑根本不是其依附起源,肯定另有东西。”

    “是了,这块墓碑,乃是死物,故意搁置在宅院里,能给人一种强烈的恐惧提示感,人们一见,别的不说,这心里就觉得不舒服,觉得害怕,不愿意住在这儿了……”

    特别是当搬出去的墓碑,一夜之间,又出现在院子里,寻常人等发现这样的诡异情况,还不吓得魂不守舍?

    便说刚才,王伯就被吓得不轻。

    捋清楚这些,恍然大悟。

    对方的用意,是要霸占这座宅院,不允许任何人住在这儿。

    这是邪祟的本源意识,有着十分强烈的区域性,也是一种局限性,难以挣脱离开。低层次的邪祟,以依附诞生的本源物为中心,随着其慢慢变得强大,朝四周辐射开来,占据的范围与力量成正比。

    怨魂、恶煞、鬼蜮。

    三种形态,说明了邪祟的力量强弱。

    从昨晚那邪祟被吓跑的情况来说,它应当便是低级的怨魂状态,并不具备凶恶的杀人伎俩。

    还有一个可能是,其忌惮陈有鸟。

    陈有鸟,毕竟是学过道法的,哪怕没有真正入门,但身上有着道法气息。

    这对于邪祟而言,可是一大克制。

    所以昨晚此物鬼鬼祟祟出现,不敢去弄陈有鸟,而是来找王伯。

    王伯的年纪摆在那,在这方古代世界,人的寿命普遍不高,过了五十,便是老人了。

    老人年迈体衰,精神气弱,最容易被邪祟侵蚀。

    陈有鸟看着王伯,暗暗有些担忧。宅院有邪祟,目前不知躲在哪儿,白天对方不敢现身,晚上才会出动。它一出来,自是来找王伯,端是防不胜防,难不成要王伯跟自己住一屋?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响,有人叫嚷着:“屋里的陈有鸟快出来。”

    陈有鸟一怔,跟王伯出去看个究竟,见一个胖大公子带着两名健仆站在门外,距离数丈,仿佛在害怕着什么,不敢进门。

    王伯连忙上前问:“敢问公子?”

    那胖子瞥一眼王伯,不予理会,随即看着陈有鸟:“你便是陈有鸟?陈慕道的儿子?”

    陈有鸟点点头:“我是。”

    “那就好,陈慕道欠了我家五千两银子,他跑了,父债子还,这笔钱,就找你了。哦,得加上利息,利息已经……嗯,三百五十八两了。”

    胖大公子扬手亮出一张借据,上面指印斑斑。

    “五千两!”

    王伯听得倒吸一口冷气:自家少爷现在的全部身家,利息都还不上。

    看着那张飘扬的字据,陈有鸟默然。他知道,这借据是真的,父亲跟人借钱,也是真的。

    这一点,昨天回到宗族的时候便心知肚明。

    陈慕道债台高筑,其中大头部分,主要跟宗族的同族借,这些钱,通过抵押田产祖宅等,基本还清了;但外面还有债务,便是这个胖大公子今天来讨的五千多两。

    这么多年,陈慕道花钱着实不少,一部分他自己用,但相当一部分,都是花在陈有鸟身上。

    在崂山道场,陈有鸟每年都得花费数千两银子,其中包括学费、饮食起居、进修捐助等等。

    简直是无底洞。

    总而言之,这些欠债,跟陈有鸟脱不开关系,父亲跑了,不管如何,他都得认,都得还。

    当即一拱手:“未请教?”

    “好说,咱家是城南的宋家,我叫宋天富,人称‘富公子’。”

    陈有鸟沉吟片刻:“富公子,我刚从崂山回来,很多事情不甚清楚,可否给我一点时间来处理?你放心,我父亲欠的钱,我一定还,分文不会差你的。”

    听到“崂山”两字,宋天富眼皮跳了跳,如果陈有鸟学有所成,能晋身正式的道士,这几千两银子小意思。宋家也不可能上门讨债,反而会把这笔钱当成个顺水人情,前来恭贺,结交人情。但而今陈有鸟被扫地出门,成为崂山弃童,那就不同了。

    所以听到陈有鸟回来的消息后,宋天富第二天就找上门来。他打量陈有鸟几眼,皮笑肉不笑地道:“也罢,我宋家与陈氏向来有来往,我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筹钱。”

    “一个月吗?”

    陈有鸟皱起眉头。

    宋天富高声道:“这笔钱真得拖欠太久,再宽限一个月已是仁尽义尽,但我丑话说到前头,到时候没钱还,莫怪咱家不客气。”

    王伯陪着笑脸道:“富公子,有话好说,不如先进屋喝杯茶?”却想帮自家少爷争取到更多的还债时间。

    宋天富扫了一眼宅院,神色变得古怪:“这屋子,不干净,我可不敢进去。陈有鸟,你们主仆最好也换个地方住,免得出事,到时我都找不到人还钱了。”

    说着,带着健仆转身扬长而去。

    “少爷,一个月还五千多钱,怎么可能?”

    王伯急得直跺脚。

    陈有鸟叹一声:“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有办法。”

    王伯听得一翻白眼:俗话说“一文钱难死英雄”,这可是五千多两,有啥办法?难不成少爷在山上呆久了,都不清楚五千两究竟是个什么概念?

第十章:读书不易

    还债时间尚有一个月,宅院内的邪祟却时刻都在,像定时之弹,需要尽早拆掉。

    陈有鸟开始搜寻,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并无发现。

    两百多平方的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角落、旮旯、屋顶……可匿藏之处太多。

    更别说另一个可能性,对方藏身在地下,邪祟起源物被深埋住了。想要找出来,岂不得掘地三尺?

    那工作量就大了去,并不现实,唯有作罢。

    吃过午饭,陈有鸟带着王伯回宗族,询问关于读书的事。

    但凡大族,族内肯定建有藏书阁,也会设立族学,以供族中子弟上课学习。

    优秀的子弟后生,是宗族的希望所在,没有他们,任何的家族都会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从而导致断层、衰落,甚至消亡。

    陈有鸟小时候便在宗族设立的族学里上蒙学,但时过境迁,他想继续上学的要求,族学里的老师却不同意。

    主要是陈有鸟太“老”了,今年十八,过得两年,便是二十及冠。

    这般年纪,很多人已经成家立业,如何能再来蒙学?

    说白了,在宗族的体系里,陈有鸟已经没有了培养的价值。

    族学、藏书阁,不可能对谁都开放,作为隶属宗族的资源,自然有所倾斜。

    “陈有鸟,你不要再想着读书了,踏踏实实在宗族内领份事做,日后若有表现,自有升迁。”

    掌握族学和藏书阁事宜的一位叔父板着脸说道。

    陈有鸟不甘心地问:“借书都不行?”

    “当然不行,书籍何等珍贵,哪能随便借出去的?万一被损坏,甚至遗失了,你赔得起吗?”

    叔父一拂衣袖:“陈有鸟,你以为你是善本、善元他们?”

    陈善本,陈善元,他们两个是陈氏的读书种子,才十四五岁,却已考得秀才功名,正准备考乡试,考举人,并且中举的希望不小。一旦中举,成为举人老爷,身份地位赫然不同。

    “但我真得想读书,考科举。”

    陈有鸟仍在争取。

    但见那叔父脸有怒色:“我看你是想进入族学,每天混吃混喝,不愿意做工吧。那么大的人了,还不懂事。你父亲如此,你也是如此,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陈有鸟面皮血气涌起,双手握拳,长吸一口气:“八叔公,我会去考科举的。”

    大踏步离开。

    “呸!你考科举,你拿什么考?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子。”

    八叔公嗤之以鼻。

    不用多久,此事在宗族内传扬开来。

    由于陈慕道的荒诞行径,其在宗族里的话题性一向很高,成为族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以及笑料。以前还好些,毕竟陈有鸟留在崂山道场,有那么一线希望晋身正式的道士。只要当上了道士,虽然也不算多厉害,但终归拥有了较为体面的身份,以及前程。陈慕道可以父凭子贵,夺回点颜面。

    但陈有鸟终是考核不过,碰壁而回。而今又想来读书,族人们自是鄙夷。

    宗族规定,进入族学读书,一切花销都由宗族负责,吃好喝好,只要用心读书即可。

    因此,众人认为陈有鸟是生活没有着落,看中族学优渥的福利条件,要来滥竽充数,骗吃骗喝。

    天下间,有这么好的事?

    “呵呵,这个有鸟堂弟,也是个好吃懒做的浪荡儿。”

    厅堂上,陈翰身穿劲装,越发显得俊逸。

    旁边妹妹陈婉笑道:“我早说了,以慕道叔的样子,能教出什么样的儿子?难怪被崂山道场扫地出门。”

    “本以为他在崂山十年,纵然没学成道法,但性子打磨,识人待物,总有长处。呵呵,现在一看,都不知在山上学了什么。”

    “嘻嘻,五哥,我可听说了,宗族留给他们家的宅子,可是凶宅来着,以前族里想脱手卖掉,都没人敢买。若是这有鸟堂弟什么本事都没,住在那儿,可就惨了。一不留神,还可能断送了性命。”

    陈翰摇摇头:“不说他了……对了,七妹,善本和善元那边,你要多加走动,你是女孩子,讨人喜欢。他们可是咱们宗族的读书种子,听长辈们说,日后有考进士的潜力,到时候,可真是光宗耀祖。咱们提前结交好人情,日后自有好处。”

    “知道了。”

    陈婉敷衍地回了声,她天性好武,喜欢舞刀耍枪,对于文绉绉的读书人没有多少好感。

    对于宗族内的风评非议,陈有鸟并不知道,他的本意,真得是想读书,通过考科举来博取一份前程。他也有自信,有前世经验,有文气加持,只要勤勉学习,未必不能后来赶上,金榜题名。无奈宗族不看好,连书都不肯借出来,只能想其他的路子。

    陈有鸟倒不气馁,人情世故,饮水自知。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的少。捧高踩低,向来如此。

    面子,从来都是自己挣的。指望别人施舍,到头来,终是灰头土脸。

    “少爷,你还要读书?”

    王伯小心翼翼问了句。

    想读书是好事,但目前的情况不现实,外有债务,族内又失去了支持,哪里还读得起书?如今之计,应当脚踏实地找份事做。

    然而又能做什么事?等闲杂务,一个月拿十两八两,想要攒够五千两,做梦呢。

    老仆人想得头发又要白更多了。

    陈有鸟淡然道:“王伯,我的事,自有主张,不用担忧。”

    回到宅院,王伯继续在院子里忙活;陈有鸟则坐在房中,盘膝用功。

    读书碰壁,他还能修炼道法。勤勉修习,争取早点化气成功,有这修为打底,便有了底气,当前遭遇的困局也能迎刃而解。

    闭目,思绪迅速安定,情绪平和,渐入冥想忘我之境。

    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定神养气的架势,便足见功夫,寻常道士都难以做到。

    人的心意情绪,最难控制,滋生暴躁,乃成心魔。所以修行界中有“心猿意马”的说法,比喻难以驾驭。

    但而今陈有鸟一坐下来,数呼吸间,便能做到心如止水。

    这应该是文气加持的又一种卓越效果,腹有诗书气自华,能磨练气质,心性。

    只要心定神闲,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果不其然,很快感应到了气息在经脉里流动,由少变多,由弱变强,开始进行周天运转。当能完成,融会贯通,便代表着炼精完成,正式化气……

    时间流逝,当感觉到了极限,陈有鸟停了下来,精神奕奕,但很快,强烈的饥饿感涌上心头,饿得简直能吃下一头牛来。奔出外面,见天已傍晚,王伯差不多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好在事先有吩咐,晚饭的分量特意备多了许多,有肉。

    又是一顿狂吃。

    当夜幕落下,月儿升上,陈有鸟看到了王伯眼眸里的忧虑:今晚,那邪祟会不会再度出来?

第十一章:画符

    此时屋外传来动静,王伯壮着胆出去一看,又见到那疯子在门外捣弄,插香火,烧纸钱。

    “还来?”

    王伯发火,跟疯子没法讲理,当即抡起手中的木棍子。

    疯子挨了一记,痛得大叫:“鬼神大人,不要杀我!”

    转身就跑掉。

    陈有鸟自不会与这疯子计较,想着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寻找邪祟不着,那引诱对方出来,不失是个办法。

    只是出来之后呢?

    陈有鸟进房,搬出一口木箱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符笔、朱砂、符纸……

    王伯见着,睁大了眼睛:“少爷,你会画符?”

    在四大道场中,崂山道场最厉害的便是符箓,独树一帜。各种符箓,功用不同,十分玄妙。有神行符,贴一张在腿上,能健步如飞,风驰电掣;有隐身符,用了之后身形隐匿,来无影,去无踪;还有名头甚大的五雷符,符箓炸开,如同霹雳雷轰,杀伤巨大……

    陈有鸟的确学过画符,但属于最简单的笔画勾勒,打基础的常识,并非真正的符箓。只有晋身道士,才能开始相关的课程:“王伯,我说过了,上山十年,我是学到些手段的。”

    这可不是什么大话,《穿墙术》便是明证,虽然至今为止还未真正“穿墙”。

    宅院里有着邪祟,不把它解决了,怎么能住得安心?如果家财丰厚,倒不介意换个好地方去,而或请人来帮忙。

    但现在的情况,只能靠自己。

    陈有鸟心里发了狠:穿越而来,修道不成,当富家公子不成,想读书又碰壁,还欠下一屁股债……宅院可是他唯一的寄身之所,管你什么邪祟,想要霸占这地,没门。

    他亦非逞匹夫之勇,而是有着依仗。

    一来这邪祟昨夜能被吓跑,凶恶不到哪去;二来,陈有鸟可是有法力在身的人。

    当然,法力较为低微。

    但今时不同往日,通过消耗文气来修炼后,效果卓越,法力有了可喜的增涨进步。

    现在的法力,已经能够用来画符了。

    陈有鸟要画的,是最常见最普通的符:镇宅平安符。

    其他的他也不会。

    在符箓基础笔画课上,这道镇宅平安符被道师拿来示范,当范例分析,讲解。

    因此陈有鸟印象深刻,笔画勾勒,完全掌握。只是以前没有相匹配的法力贯注,蕴含其上,光是描写笔画,这符只得样子,并无实用。

    当坐在木桌前,看着面前摆开的各种事物时,他莫名感叹:十年道童,花钱无数,但其实,还是学到些东西的,并非完全的一无是处。便说天天操持杂务,劈柴挑水,对于体魄也是很好的锻炼。不那样的话,哪来的这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这健康有力的身子骨?若是那文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就欲哭无泪。

    王伯站在边上,又是好奇,又是期盼的样子。对于自家少爷,他其实并无太多的认识了解。

    在崂山的时候,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还是回来的路上,两人才有一个比较亲近的相处。少爷考核失败,被遣返回家,王伯便认为他是学道失败了的。

    关于“失败”的定义,其实有一个范围波动,得分层次,有个比较。陈有鸟固然没有晋身道士,但道童的身份,实则就比很多的平头百姓成功了。

    很快,陈有鸟抛开些杂念,开始全神贯注。

    先是调弄朱砂等用来画符的材料。

    这些材料全部属于崂山出品,真材实料,价值不菲,当时花了不少银子买的——倒不是他主动要买,而是道场的规矩如此,不买也得买。却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然后吸一口气,等精气神达到一个饱满的程度,陈有鸟才提起符笔,开始画符。

    画符要诀,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停顿的话,笔画断折,就等于废了。

    先写一张,再写一张。

    写完两张后,陈有鸟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似的,汗出如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法力等于精元,消耗过度,人甚至会虚脱掉。

    总归到底,陈有鸟的道法基础不济,法力太少,不耐用。

    “少爷!”

    王伯关切地叫唤一声,他可不知道画符这么费力。

    第一次正式画符,陈有鸟自个也没想到画两道符差点要了命,当初施展两次《穿墙术》也没这么吃力。不过《穿墙术》隶属术法,作用于自身,而画符却是把法力抽离,作用在外物之上。

    两者存在着区别,消耗方式不同,所带来的后果自也不同。

    难怪真正的符箓都十分珍贵,被道士们视作压箱子的宝物,不会轻易动用。毕竟想制作符箓,绝非易事。

    喘了一阵,陈有鸟渐渐回神,等朱砂干了,拿起一道:“王伯,这是镇宅平安符,你拿一道,张贴在床头,可保平安。”

    王伯小心翼翼地接过,笑道:“多谢少爷。”

    他虽然不识货,不知这符究竟如何,但看上面符文玄奥,勾勒神奇,就觉得管用。

    陈有鸟拿起剩下的那一道,这个,是留给自己的,不管如何,也是一个保险。

    “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收拾完毕,各回各屋。

    陈有鸟心中仍有忧虑,不敢就这么睡着。

    邪祟诡谲,喜阴厌阳,所以惯于在夜间出没,尤其在子时过后的下半夜。这个时间段,万物俱静,人们睡着,全无防备,最是懈怠疏忽,容易被趁虚而入。

    只是画符之后,他实在疲倦至极,挨着床上,眼皮子不断打架,一不留神合眼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月儿被一片云彩遮掩,天地变得暗落。

    呼!

    有风吹过,吹得树叶漱漱作响。

    晦暗的宅院内,忽地出现一道黑影。它就这般凭空出现,仿佛是从地里钻出来的。

    这黑影细头长身,肚子鼓鼓的,像是快要生孩子的孕妇,说不出的怪异,它身子轻飘飘的,很快就来到王伯居住的右边耳房门外。

    沙沙沙……

    细微的声响,它在门外徘徊,在寻找进入的方法。

    王伯睡前把门窗等都关紧了的。

    一会之后,这黑影似乎想到了法子,开始去抠窗户的木棂子。

    咯吱咯吱……

    屋内,王伯猛地睁开眼睛,惊恐不已。

第十二章:镇宅平安符

    陈有鸟画符消耗过度,疲极而睡,王伯可不是,他只负责收拾宅院,并不苦累,故而躺在床上时,辗转反侧,一直不敢睡着。挨了好久,睡意涌来,迷迷糊糊地打盹。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细微的动静惊动,猛地扎醒,赶紧竖起耳朵来听。很快,就听到有东西抠抓窗棂子的声响:

    “咯吱!咯吱!”

    像是有一只大老鼠在外面,正用爪子在扒弄着窗户。

    王伯听着,惊恐不已。盯着窗户那边看,一片晦暗,似乎映着一道怪异的影子。

    “邪祟!”

    他差点惊呼出声,想着是否要大声喊叫,向少爷呼救。转念一想,看到床头的那道镇宅平安符,一咬牙,小心翼翼起身把符拿了,走到窗户那,慢慢把符箓递过去,贴在窗上。

    内心忐忑地等了一小会,啪的一响,似乎有东西碰到了这道镇宅平安符——

    “啊!”

    外面响起一声尖锐的嘶喊,充满了畏惧之意。

    滋滋滋!

    符箓上发出滚烫的声响,随即黑烟袅袅冒出。

    王伯大吃一惊,赶紧后退数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低头去看,房内光线晦暗,看不分明。但他明白,符箓上肯定出现了某些变化。

    外面的动静消失,黑影不知跑哪去了。

    “符箓把它赶跑了吗?”

    王伯心里猜测,不敢肯定,也不敢贸然开门出去一探究竟,手里紧紧抓着符箓,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靠在床头处等待天明。他并没有去喊陈有鸟,现在情形未明,至于少爷的安危,陈有鸟手里同样有着一道符箓,安然无虞。

    况且,陈有鸟既然能画符,自有厉害手段,邪祟害不了他。

    时间仿佛一下子变慢,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当东方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房间的光线渐渐变得亮堂起来。

    王伯如释重负,长长吐一口气。他知道,漫长的夜过去,自己安全了。低头去看攥得紧紧的符箓,发现上面有数道黑色的痕迹,形成一个怪异的爪子状,如同是被火灼伤似的。

    “哎!”

    他不禁叹息一声,瞧这符箓的样子,上面的符文被黑迹所破坏,变得糊了,也就意味着这道符废掉。

    “可惜了……”

    想到这符能赶跑邪祟,绝对是好东西。

    这么一想,在心目中,少爷的形象立刻变得高大起来。

    在之前,因为年纪的问题,王伯总把陈有鸟当做是少年人,需要呵护,需要引导。而今看来,少爷毕竟是修过道法的人,虽然不能更进一步,修仙成神,可也学到了本事,在凡俗世界内能够立足。债务、读书等问题,还真可能有妥善解决的办法。

    “以后对少爷,要更加尊敬。”

    老仆人打定主意,开门出去,先来到窗户处观望。

    “咦?”

    立刻有所发现,地面洒落着不少黑灰,丝丝缕缕,到处都是。看得出来,原本肯定有更多的黑灰,只是一部分被风刮走,散落到宅院内找不着了,剩余的一部分则黏在地面上,墙壁上,很是显眼。

    “这是?”

    王伯又在地上看到一件事物,赫然是一枚黑色的梳子,像是一枚牛角梳,看其款式,应当是贵货。

    他想了想,伸手要把梳子捡拾起来,谁知道手刚接触,噼啪一响,梳子四分五裂,碎成一堆。

    王伯一愣神,完全不知怎么回事,要找少爷汇报才行,赶紧去拍门。

    过了一阵,睡眼朦胧的陈有鸟才开门出来,看见王伯,心神一凛:昨晚睡得太沉,差点误了大事。

    “王伯,你没事吧?”

    王伯一脸憔悴,但神情兴奋,一五一十,把发生的事全说了出来。

    听完,陈有鸟松口气,随即高兴,笑道:“甚好,这邪祟已被诛灭。”

    心里有些得意,自己画出的镇宅平安符,已经证明了效果,以及价值。

    “灭了?”

    王伯一怔,本以为只是赶跑了而已。

    陈有鸟解释道:“这邪祟层次低微,正好抓在镇宅平安符上,被符箓直接灭杀,化作了灰灰。至于那把梳子,便是它的本源物了。难怪找不着,这小小一件东西,能够轻易藏匿住。至于它是怎么诞生的,其中又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已经不再重要,无需理会。”

    闻言,王伯也是欢喜,自家少爷画的一道符竟然能轻易扑杀邪祟,其形象顿时由高大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要知道邪祟诡谲,可都是禁忌,民间谈之色变,畏之如虎。

    这也是道庭地位崇高,道士备受尊崇的一大原因。皆因闹了邪祟,需要请他们出马。

    如果宗族知道少爷有这般本事,会不会前倨后恭,换了态度?

    王伯想道,不过没有多嘴。如今少爷可是高人来着,为人做事,自有主张,不需要一个下人来唠叨。身份不同,本分不同,做好本分即可。

    陈有鸟道:“王伯,剪除邪祟,乃是喜事,我们出去吃一顿好的吧,当是庆贺。”

    “好,少爷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王伯答应得爽快,再无半点计较。

    两人出门,吃了一顿丰盛的羊肉面,王伯主要吃面,陈有鸟则吃肉多。

    吃饱喝足,打道回府,回到家门口时,却见一人站在那儿,穿件短褂子,裤上多是补丁。他看见陈有鸟,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三儿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陈有鸟一怔:“你做什么?我何时救过你?”

    三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起来,原来他便是那个疯子泼皮,今年二十二岁,父母早逝,他一人生活没有着落,便当起了浪荡儿,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他发现此处宅院没人居住,就要来偷摸些家具去卖钱,不料翻墙进来后,便撞到邪祟,被迷了神智,变得疯疯癫癫。自此以后,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来这烧香拜祭。

    昨晚,邪祟被镇宅平安符给扑杀了。其灭亡后,种在三儿魂魄的邪魅也随之消散,三儿如梦初醒,回过神来,琢磨出了门道,赶紧跑来给陈有鸟磕头谢恩。

    其实他也不清楚邪祟是怎么死的,但陈有鸟主仆住在这儿,毫发无损,显然有着镇压邪祟的本事,是以下意识把陈有鸟视作恩人。

    磕头之后,三儿提出要签卖身契来报答,当陈有鸟的奴仆,哪怕没有工钱都行,只求一口饭吃。

    面对这卑微的请求,陈有鸟很难拒绝。

    虽然目前而言,并不需要更多的仆从,但随着王伯年纪渐大,慢慢力不从心,有些事情得有个人帮忙,而且陈有鸟自有筹划,不可能一辈子窝在此地,到了那时,也得用人。三儿送上门来,正好提前收下。至于这人是否听话,是否忠心的问题,根本无须担心。签了卖身契,便等于是主人家的私人财产,是打是杀,一句话而已。

第十三章:债主又上门

    三儿出身市井,虽然不曾读过书,但性子圆滑,好打听,对海岱郡的诸多情况颇有了解。

    这个见识,对于陈有鸟有着参考价值。毕竟他与王伯已经离开太久,十年光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因此一上午的工夫,都是三儿讲,陈有鸟听,听得津津有味。

    三儿的层次毕竟太低,很多事情属于道听途说,真假难辨,陈有鸟也不在意,权宜当听故事。有言道:空穴来风。故事,总有着某些根据。

    最起码,对海岱郡目前的权力架构,有了初步的认识。

    海岱郡的郡守大人姓曹,乃本地大族出身。曹氏与陈氏,都是海岱郡的大族,互相关系盘根错节,很是微妙。

    不过在海岱郡,权力最大的并非郡守,而是督军,统领海岱郡督军衙门,其负责本地一切的军事兵甲,直接向朝廷负责,不受郡守管束,但会受到一定的监察。

    两权分立,是大胤王朝最主要的政令之一。只要掌握了兵权,就等于掌握了所有。

    海岱郡的督军姓“周”,名“仲达”,乃是一员猛将,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

    相对于道法体系,武功亦有独到之处,练得厉害,能飞檐走壁,能破石斩首。

    武将霸道,兵甲数以万计,当军令如山,气血冲天,所向披靡。

    这是立国之本,便是道庭方面,对此都颇有敬畏之心。道庭第一人的“天师”名分,需要得到皇帝的册封赦令,才算名正言顺。

    陈有鸟要读书,考科举,博取功名官身,正是考虑到世俗权柄的作用性。

    这不是鬼神高高在上,凡人如蝼蚁的那种高维修仙世界。有王朝制度,有律法政令,总体而言,称得上秩序井然。

    当然,天下偌大,在许多山川水脉里,却是另外的景象,有大妖盘踞,有邪祟出没,只是人迹罕至,不为人知。王朝想要开疆辟土,去征讨厮杀,就是另一回事了。

    陈有鸟没去想太多,他已经做了决定,道要修,书要读,双管齐下。道法的事,目前按部就班即可,在化气成功之前,勿做他念;读书却成了不好办的事项。

    考科举,绝非简单,不是背熟几本经义就行了,更要大量阅读各种对于经义的注释、讲解,以及历届科举的诸多优秀文章。

    这些,都需要有书才行。

    原本想着走族学的路子,但被拒绝了。陈有鸟有个毛病,不喜欢被人拒绝两次,所以他不愿意再去求人。

    不求人,只能求己。

    他现在多了个凭仗,便是画符,画镇宅平安符。

    这样一道货真价实的符箓,价值不菲。

    不过画符损耗也厉害,昨晚画那么两道,陈有鸟便身体被掏空,需要慢慢恢复元气法力,看样子,想要画第三道,起码得养半个月以上。好在两道符只用了一道,还有一道留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听三儿讲完后,陈有鸟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叫“旺财”,完全是恶趣味所然。不过在王伯看来,“旺财”此名富有寓意,琅琅上口,是个相当不错的名字。至于三儿本身,他对于自己的新名字更不抗拒,反而感恩载德,多谢少爷赐名。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淡,陈有鸟每天的功课,一则是学习《文心雕龙》,积攒文气;一则是修炼《崂山通真素经》,加快炼精的程度,增涨法力。原本想着通过砖墙来验证《穿墙术》的事,由于画符亏损法力的缘故,迟迟不好进行,一直在拖延着。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宅院在王伯和旺财的整拾之下,彻底的改头换面,崭然一新。窗明几净,地板整洁。院子里也开垦出了两垄地,种上瓜果蔬菜。王伯又买了一窝小鸡回来养,说要养着生蛋。还想买条狗的,但思前想后,觉得狗胃口大,养不起,这才作罢。

    是的,现在已经到了养不起一条狗的地步。

    主要是陈有鸟太能吃了,远超常人,顿顿还得有肉。

    王伯把全部积蓄所预计能支撑花销的时间从一年缩短到半年,再从半年,缩到了三个月,而今,估计一个月就山穷水尽。

    因此,即使在心目中,少爷已经是高深莫测的高人形象,但老仆人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少爷,咱们的钱快花光了……”

    言下之意,是让陈有鸟不要再呆在家里做宅男,是时候出去找钱了。别忘了,外面还有一笔庞大的五千两债务,屈指一算,期限只剩下十天不到。

    这大半个月,对于陈有鸟而言,是休养,也是闭关。他获得了不少文气,但又用在了修炼之上,剩下的文气数量保持在三十根左右。在获取文气的过程中,诗词文本水平相对应提高,字也写得漂亮多了。与此同时,炼精的程度进步很快,已经到了一个紧要的突破关口,只要再进一步,便化气成功。

    这一步很重要,陈有鸟不介意一直这么宅着,直到成功为止,哪怕花光最后一点银子。

    但这一天,有不速之客到来,打断了陈有鸟的“苟宅”计划。

    宋天富,富公子。

    这个大债主口头上说是路过,但值得怀疑,很可能是特意来的,看陈有鸟是否跑路了,毕竟距离一月的期限,只剩那么几天。

    债主上门,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要钱。

    那边王伯见着,忐忑不已,暗暗捏了一把汗,虽然说还不到期限,但此事只有借据,没有其他宽限时日的补充合约,口头约定而已。要是宋天富翻脸不认人,陈有鸟也是无计可施,闹将起来,还可能被抓进衙门里去,那就什么都完了。

    这一下,少爷能如何应付?

    但见宋天富左顾右盼:“你,你们住在这儿,没事?”

    相当惊诧的样子。

    陈有鸟淡然一笑:“能有什么事?富公子,我可是从崂山下来的人。”

    宋天富暗自腹诽:你是被人赶下山的……

    但这样的话自然不宜直说出口。

    宅院里里外外都收拾翻新过了,可见陈有鸟主仆在此住得相当惬意,安然无事。

    这儿可是凶宅!

    最好的解释是,陈有鸟真得有办法能镇得住。

    其实也不奇怪,陈有鸟毕竟在崂山上学过十年道法,或许达不到仙家标准,但总有些基础。又或者,他身上有道家的宝物,可以镇压邪祟。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在道场生活十年,认识真正的道士,讨人欢心,而或花大价钱,能买到真货。

    综上所述,也是宋天富上次来,肯再给一个月宽限时间的重要原因,他想弄清楚陈有鸟的底细,而不是贸然得罪。

    这个胖公子笑眯眯道:“有鸟兄弟,听你的语气,你从山上带下了宝贝?”

    陈有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于是故意压低声音:“不错,我有符箓在身。”

    果然如此,富公子顿时激动了,崂山道场的符箓可是好东西,有价无市,难以买到,赶紧问:“什么符箓?”

    陈有鸟珍而重之地把一道符箓拿了出来。

    “这是……”

第十四章:前倨后恭为哪般

    “这是镇宅平安符?”

    宋天富见到了,忍不住有点失望,他本想着陈有鸟能够拿出高级一些的东西。而在各类符箓中,镇宅平安符是最普通的货色,市面上常见,大户家中,基本户户皆备。

    当然,亦非说这符就没价值了,正常价能卖到五百两一道,等闲百姓根本用不起。

    “有鸟小弟,虽然此符产自崂山,成色不错,比一般道观出品的好,能卖多点银子,但六百两顶天了。”

    宋天富砸砸嘴唇:“你要是想用这符箓还债,起码得有十道才行。”

    陈有鸟道:“原本有两道的,但用了一道,只剩这一道了。”

    “别的东西呢?”

    宋天富眼珠子一转。

    “没有别的。”

    陈有鸟老实回答。

    闻言,宋天富立刻板起脸:“那你准备用什么还债?一月的期限可就到了,我跟你说,不可能再宽限时日了,你要还不上钱,我只有把你拿住,送到你家宗族里,如果你有长辈担保,而或直接帮你还钱,那最好不过。若是什么都没有,便只能请你去衙门见官,吃板子,吃牢饭了。”

    王伯站在边上,听得心惊,忍不住叫道:“富公子,千万不可。”

    宋天富扫他一眼:“你一介老仆,哪里有你插话的资格?要是在我家,直接把舌头割掉。”

    王伯讪讪然,不敢再吭声。

    陈有鸟神色淡然,抖了抖手里的符箓:“这的确是镇宅平安符,不过是我自己画的。”

    “什么?”

    宋天富失声叫道:“你,你画的?”

    “这等事,骗不得人。”

    陈有鸟笑了笑。

    宋天富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心里泛起波澜。一道镇宅平安符算不得什么,可一个能画出符箓的人,那就不同样了。

    画符,需要足够的法力,以及天赋。

    难道说陈有鸟已经晋身正式的道士了?没道理,若他成为道士,怎会被遣返回家?

    陈有鸟似乎看破了他的疑惑:“实不相瞒,我现在还不是道士,也只会画镇宅平安符。”

    宋天富想了想:“既然你能画出符,那么距离晋身道士应该也不远了吧。”

    陈有鸟叹道:“此事需要讲究机缘,说不得准,否则的话,我现在就在崂山了。”

    宋天富点点头,仙家之事,向来缥缈,非凡俗逻辑所能理解得到。他却不知此鸟非彼鸟,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

    陈有鸟之所以说出自己画符的事,乃形势所逼,宋天富已经咄咄逼人,临时临急,几天时间,去哪弄五六千两银子去?因此,这个时候,必须展现出一点本事。这样才能获得别人的认可和尊重。人活在世上,如果一直表现得窝囊,那谁都会看不起。至于扮猪吃老虎,那起码得具备吃老虎的实力再说。现在的陈有鸟,虽然能画符,但尚未化气成功,连正式的道士都当不上。能画符,是他最大的筹码。

    “富公子,我的意思是我能画符,也就是说具备还钱的能力,只要你再宽限多些时日。当然,利息半点不会少你的。”

    陈有鸟很诚恳地道。

    和气生财,对方也只是想拿到钱罢了。闹到衙门去,对谁都没好处。

    “哈哈!”

    宋天富忽地爽朗一笑,这变脸的功夫端是出神入化:“陈老弟,刚才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凭你是陈氏宗族的嫡房子弟,又出身崂山道场,区区几千两银子算得什么?不急。”

    心里想着陈有鸟能够画符,这是一大本事,凭此足以在陈氏宗族里出头;更别说其还有晋身正式道士的希望和机会,成为道士后,哪怕潜力耗尽,终生止步于此,但道士本身,便属于体面人了。相对而言,几千两的债务,不在话下。

    陈有鸟笑道:“那就多谢富公子了,这样吧,过年之前,我一定把钱还你。”

    而今七月,距离过年还有五个月左右,时间宽裕得多了。

    “不急,不急。”

    宋天富嘴里说道,留了个心眼,要是日后陈有鸟真得成为道士,这笔债务,就是日后的人情了。

    又说了一阵闲话,这才告别离去。

    “少爷,你太厉害了!”

    忍了好久的王伯差点蹦跳起来,由衷的佩服。

    陈有鸟呵呵一笑:“这不算什么,如果能让他直接免掉所有债务,才是厉害。”

    王伯咧嘴一笑,心想这怎么可能?那可是五六千两的银子,许多人家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个数。宋家虽然是大户人家,经营颇广,但要其舍弃掉这么一大笔钱,几乎等于割肉了。

    外债宽松了时日,可内需又迫在眉睫。用王伯的话说,再没进项,明天就没米下锅了。

    “我去找钱。”

    陈有鸟带上旺财出门,不慌不忙。无他,手上有符耳。再不济,经过这一段时间休养,炼精到了一定的程度,已经能接连画出三道符了。

    在城中,符箓永远不缺市场,价格定得稍低一点,能轻松卖出去。三、四道符,能卖近两千两银子。

    所以说道士真是金饭碗,陈有鸟父亲当初的出发点是很好的,一心想着要儿子出人头地。

    当然,如果没有穿越事件,凭前身的资质,被遣返回家后,断然做不成什么事,更遑论画符了。

    能画符,是在《文心雕龙》的加持之下,文以载道,增涨了法力后才可以做到。

    另外,画符虽然能赚钱,可相对于修道前期所投入的成本,这么计算起来,目前仍是亏得多,想要盈利,得画个几年工夫。

    陈有鸟不愿意靠卖符为生,画符亏损法力,对身体有一定的损害,画得多了,等于竭泽而渔,不是好事。故而道士们可不会为了赚钱而拼命画符,那得不偿失。从某种意义上讲,当有了一定的修为后,凡俗的金钱,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若能踏上真正的修行之路,眼界和追求,霍然不同。

    有文气加持,陈有鸟恢复的效果与众不同,但他也打定了主意,若非不得已,往后都不会透支过度,细水长流,才是王道。好比说能接连画三道符的,就画一道好了,留有余力,遇事从容。

    得悉少爷能画符,乃是不折不扣的高人后,旺财的态度更是尊敬,觉得自己投入陈有鸟门下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往时当游荡儿,偷鸡摸狗,有上顿没下顿,活得狼藉不堪。现在虽然卖身为奴,没了人身自由,但天天有吃喝,跟着少爷有体面,这是好差事。

    今天的海岱郡分外热闹,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陈有鸟不急着去卖符,溜达起来,这看看,那望望。见到有一间书店,信步进去看。里面书籍摆放得琳琅满目,以四书五经这等经典的经义为主。

    世界不同,诸多事物似是而非。这个四书五经,亦非以前时空的四书五经,不过里面的圣贤语录,认识观点,倒有不少类似之处。

    一本本的书,甚厚,售价不菲。又有许多对于经义的注释解析,汇编成集,一本比一本厚……

    陈有鸟心里默算了下,自己想要考科举的话,起码得买数十本书回去认真拜读才行。

    这么多书,加起来那花费就可观了,现在根本买不起。

    “啧啧,这不是有鸟堂弟吗?”

    说话声起,乃是一身劲装打扮的陈婉,她长得秀丽,如斯装束,平添几分英气。在她身边,是个文弱的少年人,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靑袍儒巾,这可是秀才的官方穿着,显然是有功名在身。

    “见过七堂姐。”

    陈有鸟不亢不卑。

    陈婉看他不爽,哼一声:“你欠一屁股债,还有钱来买书?”

    陈有鸟回答:“正因为家境困难,才要发愤图强,改变这一切。”

    “呵呵,你该不会真想要考科举考功名吧?”

    “有何不可?”

    陈有鸟一耸肩。

    “你!”

    陈婉为他的态度所恼怒:“都说烂泥扶不上墙,你这烂泥,却想金镶玉,简直痴心妄想。善本堂弟,咱们走。”

    原来与她作伴的正是陈善本,陈氏的新一代俊秀人物,被称为宗族的“读书种子”,他十四岁就中了秀才,而且在海岱郡的童子试中名列三甲之内。

    陈善本打量陈有鸟一眼,微笑着道:“有鸟堂哥,你想读书,这是好事。不过这条路不好走,不比你去崂山道场修道容易,你得做好吃苦的准备。对了,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他说得客气,但言辞间的傲气扑面而出,只把陈有鸟视作稚童。言下之意,指出陈有鸟修道不成,再想来读书,多半也是不成的。

    陈有鸟一脸笑容:“好的,等明年开春,我要去考童子试了,到时还请善本堂弟给我担保。”

    参加童子试,需要找到秀才做担保,这是规矩。

    陈善本听着,嘴角抽了抽,自己只是客套一下,没想到这位堂哥居然当真了,他是来搞笑的吗?难道就没一点自知之明?只在族学里念过两三年蒙学,什么文章都没学过,这就想来考童子试了?可笑至极。脸色当即冷淡,与陈婉去了。

第十五章:事有所为

    随后陈有鸟也带着旺财离开书店,到了街上,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快马驰骋而来。

    这儿,可是繁华热闹的街市,人来人往的。

    果不其然,行人们被吓得不轻,鸡飞狗跳的赶紧往边上躲去,让出道路来。

    得得得!

    三骑快马,马上骑士清一色皮甲,轻盔上插着一根红色的鸟翎毛。

    “是飞鹰斥候!”

    旺财惊呼出声。

    陈有鸟问他:“你识得?”

    旺财忙道:“回禀少爷,这是督军衙门里负责紧急传讯的人员,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原来如此,陈有鸟微微点头。这个新收的仆从果然是个包打听,杂七杂八的东西,知道不少。

    随着三骑跑过,街市上慢慢恢复了原状。

    返回海岱郡近一个月了,除了就近找饭店吃了几次东西外,还没有真正在城内走动过,缺乏了解,恰好今日出来,陈有鸟准备趁着空闲,要在城内走一圈,见识本地的人情风土。毕竟在未来的颇长的一段时日,可能都要在此生活了。

    海岱郡真不小,足有九大片街区,陈氏宗族的聚居地位于其中的一片街区内,陈有鸟目前居住的宅院当然也是属于该街区,只是位置偏僻,为街区的旮旯处。

    光这么一片街区,据说便有数万户人家,大街小巷,纵横交错,像一张蜘蛛网。偌大郡城,等于是九张这样的网联合到一起,那面积可想而知。

    真称得上是个繁华大城了。

    当然,对于见识过真正现代化大都市的陈有鸟而言,对此没有太多的惊讶。

    无奈这方世界的交通委实不甚便利,马车已经是奢侈的交通工具了,许多人出行只能靠两条腿。出一趟门,长途跋涉,动辄几个月,这才能抵达目的地。

    故而大部分的平民百姓一辈子都是窝在家乡里头,能进趟县城,那都是难得的经历,可吹嘘几十年的事。

    王朝有郡城三十六,每个郡城管辖之下,又有数目不等的县城,至于乡镇村落,不计其数,星罗棋布地分散着。

    陈有鸟可以想象得出,那些乡村的生活会是何等的蔽塞与落后。相比而言,生在郡城内,已经是很好的一个起点阶层。他并非在此悲天悯人,只是得到了清醒的认识。

    郡城不小,想要走上一圈,一朝一夕不可能完成,但对于所在街区,倒勉强可以。

    陈有鸟也不着急,来日方长。

    “啧啧!”

    正漫无目的地走着,身后跟着的旺财忽然嘴里啧啧有声,似乎在感叹什么。

    陈有鸟侧身瞄他一眼。

    旺财连忙伸手一指:“少爷,你看那边,有个小女孩。”

    陈有鸟顺着他的指向看去,不禁一愣。

    街上原本人来人往,男女老少,人群熙攘,显得杂乱。那女孩站在街边处,孤零零一个,年约八、九岁的样子,浑身穿套素净的衣裳,看上去,容颜清丽,出水芙蓉一般。

    好漂亮的小女孩!

    不但漂亮,更是有一种超出寻常的干净,气质空灵。

    古代世界,生产力高不到哪里去,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就那样,能吃饱能穿暖,已经心满意足,除了富贵阶层,一般百姓谁会去讲究吃穿的品质?许多人都是穿戴简朴,缝缝补补,换洗的频率也不高,难免显得脏。

    这小女孩身上的衣服看着也不名贵,就是普普通通的白麻布,可穿在她身上,就显得与众不同了。

    这真是奇怪的感觉。

    陈有鸟也算阅人者众,两世为人,见过世面,可如今见着这个小女孩,也忍不住心生感叹,真应了那句俗话“颜值即正义”。

    旺财低声道:“少爷,这小女孩多半是失散迷路了的,出现在街上,可就遭难了。”

    陈有鸟一怔,仔细观察,果然发现小女孩站在那儿,神态迷茫,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叫人心生怜惜,忍不住问:“迷路就迷路,为何要遭难?”

    旺财嘴一努:“她已经被人盯上了,少爷,街上虽然看着繁华热闹,但同样鱼龙混杂,不少下三滥的人在此讨生活,小偷、骗子、泼皮、人贩子等等。”

    陈有鸟一听,顿时明白过来。再往四周看去,立刻见到有两个汉子正鬼鬼祟祟地往小女孩那儿凑去。他们精得很,并未立刻下手,而是观察环境,要确定小女孩身边没有亲人。

    “少爷,我们走吧。”

    旺财说道。

    陈有鸟问:“这小女孩被人抓去后,会有甚下场?”

    旺财老实回答:“那些人都是有团伙的,抓住小孩后,往往先问出身来历,如果是本地的富贵孩子,他们会送人回去,领取赏钱;若是平民百姓的,那就不走运了,小孩长得好,会贩卖给别的人家;这些都算好的,不少小孩,直接被人弄断手脚,毁容毒哑,丢到街上做乞丐,每日讨到的钱,都被控制的人拿走。至于这个小女孩,长得水灵灵的,多半会卖到春楼去。”

    陈有鸟知道“春楼”的意思,冷笑一声:“旺财,你倒是门清。”

    旺财忙解释:“少爷,我以前在街上厮混,只是听说这些勾当,可从没做过。”

    其实他倒是想去做的,但还没混到那个份上。要知道做坏人,也得讲究资格和层次。不过现在跟了陈有鸟,属于清白人家,自然不会再去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生怕陈有鸟怪罪,赶紧撇清。

    陈有鸟哼一声,见那两汉子已经凑近小女孩一丈开外,眼看便要下手,而小女孩依然孤零零站在那儿,浑然不知危险降临。他叹息一声,终于忍不住举步走去。

    旺财一呆,劝道:“少爷,不要多管闲事,这些可都是凶恶之徒,不好招惹。惹到了,有麻烦。”

    陈有鸟正色道:“事有所为,既然碰上了,岂能袖手旁观?”

    旺财摸摸头,心里想自家少爷亦非寻常人,管这档闲事,应无问题,就不再多说。

    陈有鸟直奔小女孩而来,很快让两个汉子发现了,他们停住脚步,惊疑不定地打量过来:陈有鸟长得年少,衣着打扮也显得普通……

    “妹妹,原来你在这儿,可让哥哥找得你苦。”

    陈有鸟一脸笑容地冲着小女孩说道。

    两汉子听到,顿时懊恼失望,以为是小女孩的亲人找过来了。这般情况,不好下手。正想离去,但下一刻,其中一个汉子比较机灵,发现小女孩对于走来的陈有鸟并无正常兄妹间的互动,仍是呆滞地站在那儿,似乎不认识陈有鸟一样。

    “咦,有问题!”

    汉子站住了,伸手往腰间摸,那儿鼓鼓的,藏着刀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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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道人神介绍:
世界充斥着迷雾,历史由王朝书写。
当陈凡来到这个有着神仙鬼怪的异时空,他发现,他能修道,能学文,能参佛……
另外,提起剑来,也能大杀四方。
于是乎,他就成为了人们口中传诵的高人。
当高人高到了一定程度,就不再是人,而能成神。
极道之路,从人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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