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两路调查
，
连海市疾控中心组成调查工作组，梁磊带队，还有卫生科两个年轻人，加上国家疾控的两位传染病专家——南之乔和叶蓁蓁，一行五人去了南湾镇。
在去南湾镇之前，五人便做好分工，南之乔和叶蓁蓁去当地医院调查最近几年是否有相关病例，梁磊带着卫生科两个年轻人小巩和小赵，去确诊患者家里进行调查。
一行五人，因为去的地点不同，所以分坐两辆车，南之乔开着自己的越野车带着蓁蓁，梁磊带着小巩和小赵，开着疾控中心下现场的公务车，两辆车一起出发。
从连海市市区到南湾镇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在快接近南湾镇的岔路口，两辆车分开行驶。
按照出发前的计划，南之乔和蓁蓁要去南湾镇所属的观海县人民医院调查，梁磊一组去南湾镇居民区的患者住处调查。
在观海县人民医院里，提前接到市卫计委通知的院方，准备好历年的病例档案，南之乔和蓁蓁一到医院，就开始查阅。
两人查阅的重点是跟汞中毒有类似症状的病例，查了近三年的全部病例档案，发现，在半年前，就开始有类似甲基汞中毒症状的病例出现，累积到现在，一共有五十二个类似病例。
因为大部分病人都已经出院回家，或是转院，无法采集病人标本，所以，目前也不能确认部门究竟是不是汞中毒病人。
把有相似症状的五十二份病例档案放在一起，除了症状相似，所有档案还有另一个相似点——病人的居住地都在南湾镇。
南之乔让蓁蓁把五十二名病人的地址都记了下来，这些是接下来进行流调的线索。
查完有相似症状的病例档案，南之乔又要求查阅观海县近三年来孕妇生产及新生儿健康状况。
当初在南之乔让梁磊联系当地卫计委时，只说了要调阅病例，梁磊自认为仅是调阅跟汞中毒有关的病例，没考虑到孕产妇和新生儿这一块儿。
所以，这一项本没有在提前通知的范围内，所以观海县人民医院没有准备，南之乔临时提出，院方急忙调出以往的孕产妇和新生儿资料。
叶蓁蓁明白南之乔的意思，问：“南学长，你是怀疑南湾镇的孕产妇也会受汞中毒事件的影响。”
南之乔：“影响是肯定有的，现在不知道中毒来源，所以只能从之前孕产妇的资料中看影响的严重程度。”
叶蓁蓁昨晚刚查过水俣病的相关文献，知道甲基汞对胎儿的影响与母体摄入量有关。
如果母体摄入量很大，母体本身将发生急性、亚急性中毒，不能妊娠。
如果母体摄入量小，虽可以妊娠但容易导致死产或流产。
如果母体摄入量再小，会分娩出先天性水俣病患儿。
如果摄入量更小，出生的子女会只有智力发育不全而无明显的神经症状。
查阅了整个观海县的孕产妇资料，死产和流产率每年并没有什么波动。
南之乔皱着眉，对叶蓁蓁吩咐说：“把南湾镇的资料单独拿出来，再分析一遍。”
南湾镇是观海县下面的一个小镇，单独分析南湾镇的孕产妇资料，数目变小，结果也出现变化。
对比南湾镇三年来的孕产妇资料，近半年的流产率明显增高。
叶蓁蓁把数据分析给南之乔看，南之乔眉头微微一皱，说：“再分析一下南湾镇近三年新生儿情况。”
调出新生儿档案，有几种新生儿常见疾病：新生儿肺炎、新生儿败血症、缺氧缺血性脑病、化脓性脑膜炎……
新生儿生病率水平三年内没有大的波动。
叶蓁蓁把新生儿病例档案看了一遍，总结分析说：“南湾镇三年内新生儿总病率稳定，没有先天性水俣病患儿，有两例智力发育不全的患儿，但病因诊断明确，一例是因为宫内缺氧，一例是因为围产期大脑损伤。”
南之乔：“看来南湾镇的汞中毒情况还没影响到已初生婴儿，但孕产妇流产率增加，可能跟汞中毒有关。”
叶蓁蓁：“嗯，日本水俣病事件中，先天性水俣病患儿的出生是在发现成人病例的两年后，从环境的污染到患儿出生，需要一个过程，如果从这方面考虑，是不是可以认为南湾镇的汞污染是发生在近期的事情？”
“嗯，可以这么认为，不论是直接的食物中毒，还是环境污染引起的中毒，都应该在近一两年之内的事情。”
——
南之乔和叶蓁蓁这边获得一定线索，两人带着查到的资料，重点是五十二个有汞中毒症状的病例档案，于当天下午返回连海市疾控中心。
梁磊和小巩、小赵三人，在南湾镇走访汞中毒确诊患者家属，也查到一些线索。
当天接近傍晚时分，两队人在连海市疾控中心的主楼顶层会议室碰面。
叶蓁蓁先说了自己在当地观海县人民医院的发现。
梁磊则详细说了他们那一组在患者家中的发现，“我们市医院确诊的十多名汞中毒患者，从居住位置来看，他们都居住在南湾河附近，而且都在靠近入海口的居民区内。患者家属中，有二十几人出现感觉系统障碍，症状包括，口唇周围和手脚有麻木感，双手有戴手套的感觉，裸露的双脚有穿袜子感。触感、温度感、疼感等都降低。”
南之乔：“感觉系统障碍，是汞中毒发病之初的表现，只有是接触了相同的环境才会有这种现象。患者生活环境有没有找到可疑的线索？”
梁磊：“由于时间比较紧，而且带的采样管也有限，我们只采集了有症状家属的标本，带回来的标本已经送检验科了，明天上午出结果。”
南之乔问：“环境标本有没有采集？”
梁磊摇头，“没有。”
这时，卫生科的小巩插话说：“虽然没有对外环境采样，但我们询问了患者家属的饮食情况。”
小巩是一个带着眼镜的瘦高男生，刚毕业工作两年，知道南湾镇出现集体汞中毒事件，也兴奋地忙着调查，尤其是在南之乔这个国家级专家面前，更想表现一下。
南之乔接着小巩的话，问：“饮食上有什么线索？”
第17章 扩大范围
，
小巩清了清嗓子，大声说：“他们饮食都是典型的南方饮食，以米为主食，米是当地超市供应的本地大米，蔬菜是南湾镇当地的应季蔬菜瓜果，还有当地从南湾河捕捞上来的鱼类和贝类。”
小巩故意在“鱼类和贝类”上加了重音，他也知道日本水俣病事件，所有把目标锁定在当地的水产品上。
卫生科的另一个年轻小伙子——小赵，提出不同意见，“昨天南主任带回来的南湾镇推浪鱼里并没有检测出汞啊。”
小巩：“那些推浪鱼是在海鲜一条街买的，产地不明确，南湾镇的推浪鱼出名，很多店家都打着南湾镇推浪鱼的旗号，其实还不知是从哪里进货的呢。”
小赵：“南湾镇是我们连海市最大的推浪鱼供应基地，一小部分是野生的，大部分都是养殖的，我有个亲戚就在海鲜一条街开店，他说过，街上海鲜店推浪鱼的货源基本都是南湾镇入海口的海产品养殖场，外地的和野生的很少。”
小巩撇撇嘴，“一次检测并不能说明问题，南湾河那么大，污染不一定出在哪里，鱼可能没问题，海藻类呢？南湾镇居民也喜欢吃紫菜、海带，还有大米，本地大米是用南湾河河水灌溉的，也可能是大米的问题。”
小巩的话已经是开始猜测了。
小赵：“你怎么总是对南湾河起怀疑，也可能是外来食品引起的急性汞中毒啊，我问过患者家属，他们吃的东西中不少是从外地进来的。”
小巩：“外地进来的东西是不少，各种坚果、零食，但所有患者都接触的却没有，我还怀疑是南湾河的问题，患者都住南湾河附近，一定是南湾河被污染了。”
小赵：“可是南湾河的河水很清啊，没有污染的迹象，再说，南湾河有环保局监测，如果被污染，环保部门肯定会做出反应。”
小巩不说话了，本市环保部门的工作还是很不错的，几年前，一家钢铁企业要落户南湾镇，后来经过环保部门测评，因为污染过大，没有经过环保评审，政府部门就放弃了引进计划。
还有两年前，南湾河上游的一家刚成立的电器厂，因为排污超标，环保部门下令整顿，大半年后，那家工厂才重新开始生产。
小巩沉默了两秒，最后还是说：“我觉得，还是南湾河的问题，南湾河上游的那几家工厂是调查重点。”
南之乔刚来连海市，对当地的工厂分布不了解，小巩说的南湾河上游工厂的确应在调查范围内。
针对卫生科小巩和小赵的争论，梁磊又跟南之乔解释说：“连海市水环境监测做得很全面，两个地下水监测点，在每年的二月和八月，会做两次监测，监测项目里包括汞含量测定。南湾河是乡镇饮用水水源地，对于河流型水源地，环保部门是按照《地表水环境质量标准进行》，其中汞也是必检项目。”
小赵：“如果环保部门在南湾镇外环境中没有检测出汞超标，那么这些汞中毒病人又是怎么回事？”
小巩：“可能是环保部门有些地方没监测到吧，或许，真的是食品中毒。”
小巩的立场也不确定了。
中毒的原因有太多可能，梁磊、小赵和小巩一时也不知从哪个地方下手。
南之乔建议说：“明天继续采样，采样范围包括整个南湾镇，不仅采集人群标本，还要采集环境标本。人体标本采集头发和尿液，有条件的，可以采集血液。对于环境标本，主要是采集南湾河附近的水样，还有河里的藻类、鱼虾、贝类，采集的时候，注意分河段采集。居民家中常见食品也要进行采样，包括食盐、油、米、面、各种调味品。”
梁磊表情夸张地叹道：“全南湾镇居民都要采样么？那可是有两万多人口啊。”
“嗯，尽量采集全了。”南之乔肯定地回答。
平时负责卫生采样的小巩和小赵也跟着梁磊抱怨道：“这工作量太大，不光是人手的问题，我们实验室也没有那么多检测储备试剂啊。”
两万多人口，标本量数目翻倍，仅靠疾控中心检验科的那几个人，不知要做到什么时候。
一直在一旁听众人发表意见的叶蓁蓁，想到当年梁记酒楼发生食物中毒事件时，南之乔采集了整条美食街的食品样本，送到第三方检测机构，几百份样品，二十四小时内出了结果。
“可以找第三方检测机构帮忙。”叶蓁蓁轻声提醒。
南之乔会意一笑，“嗯，我认识两家第三方检测机构，他们可以承接南湾镇居民的尿汞、发汞、血汞项目的检测，四万份标本，可以在五个工作日内出结果。”
小赵和小巩舒了口气，被南之乔这么一安排，工作量变得可以接受。
梁磊在本地的人脉关系广，知道怎么动员基层的力量，“居民采样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会跟观海县疾控中心，以及当地乡镇卫生院和社区打好招呼，以学校、社区、工厂为单位，进行采集。”
——
第二天，依然是众人分工。
这次是梁磊和小赵一组，带着当地基层卫生部门工作人员开始对南湾镇居民采样。
梁磊和小赵是组织者，将所有采集好的标本统一管理。
另一组是南之乔、叶蓁蓁和小巩，还有连海市环保部门的两个工作人员。
因为突然确诊的汞中毒事件，连海市卫计委联合多个相关部门成立了应急工作组，市环保部门也在其内。
南之乔这一组，主要负责采集南湾河水样及河内生物标本。
南湾河发源于西部马陵山，流经连海市时，又汇进几支支流，流到南湾镇的时候，已经是一条水深面宽的大河，流出南湾镇的南湾河，在入海口处形成一片广阔的湿地。
早在一年多前，这片河口湿地就开始被规划，要开发成连海市最大的一个湿地公园。
南湾河口湿地公园，面积约4000公顷，湿地里河道纵横、湖水清澈，多种候鸟栖息在这里，物产丰富，在湿地靠近海岸的位置，有很多海产品养殖场。
南之乔一组这次要采集的南湾河水样，包括上游、中游、下游，及入海口湿地段，以及近海海域。
这次采样，南之乔没有开自己的越野车，而是坐着连海市疾控中心的现场车，跟其他组员先一起去了南湾河上游位置。
第18章 监测小船
，
南湾河上有两个渔船码头，一个正在建设的游船码头。
南之乔一行人开车去往南湾河上游的渔船码头，打算在那里下车上船。
疾控中心的现场调查车沿着河边公路，穿过南湾镇，在南湾镇最西边的渔船码头停车。
这个渔船码头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中间几经改建，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渔船码头不大，大大小小的渔船进出忙碌着。
码头周围的开阔地上，停着许多运送海鲜的小货车。
疾控中心的现场调查车上有明显的“cdc”标志，停在一众小货车里，很是醒目。
从现场调查车上下来，叶蓁蓁习惯性地查看四周情况。
周围很多商贩正围着刚回来的渔船，置身嘈杂的环境中，叶蓁蓁感受着海岸河口码头特有的气氛，闻着充满鱼腥味儿的潮湿空气，突然，一只黑猫从身后蹦了出来。
突然出现的黑猫，从码头一侧的灌木丛绿化带里窜了出来。
黑猫走路不稳，晃晃悠悠地走在土路上，弓着背，四肢颤抖痉挛。
不知是码头中的鱼腥味吸引了黑猫，还是河水中其他东西的吸引，黑猫晃悠悠地走到码头河岸边缘。
“扑通！”
黑猫跳进水里，自杀了！
黑猫落水的声音，在嘈杂的码头环境中不甚明显，除了叶蓁蓁，没有引起其他任何人注意。
“南学长，有一只猫自杀了。”
叶蓁蓁指着河中随波逐流的黑猫尸体，南之乔此时，正拎着采样箱，看到刚跳进河里的黑猫，南之乔立刻对身后的小巩说：“快把黑猫尸体打捞上来。”
小巩手里拿着捕鱼捞网，这本来是用来去河里采集水生生物标本的，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站在码头岸边，把还没漂远的黑猫尸体捞了上来。
泡过水的黑猫，皮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瘦骨嶙峋的躯干微微有些僵硬。
小巩带着手套触摸黑猫的尸体，“这猫太瘦了，它生活在渔船码头附近，不会缺少食物，可是还这么瘦，是不是生病了？”
南之乔打开采样箱，取出采样袋，把黑猫尸体封存好。
小巩看着南之乔忙活完，好奇地问：“南主任，这只猫也带回去检测？”
“嗯，南湾河附近的动物也是检测对象，这只猫就生活在附近，还有发病症状，是重点检测对象。”
小巩：“哦，我想起来了，日本水俣病的时候，就有很多中毒的猫跳河自杀，情形跟现在很像。”
南之乔：“注意河岸附近，如果有死鸟、死狗之类的动物尸体，也都收集着。”
“好，我们会注意着。”
——
渔船码头的河道内，停着一艘环境监测船。
船的外表面涂着几个明显的大字“连海市环境监测”，船长二十多米，宽五米左右，高约八米，分上下两层，有驾驶室，化验室。
南之乔、叶蓁蓁、小巩，还有环保局的两个工作人员，一行五人登上监测船。
监测船在南湾河中航行，船速很慢，每隔一段距离便选定一个采样点。
在采样点周围，监测船停稳，众人取出采样器，采样、装瓶、贴标签、装箱。
两个多小时后，监测船进入南湾河口湿地。
监测船经过一片开阔水域，惊起一群水鸟。
水鸟群飞起，水面上留下两只白色水鸟尸体。
叶蓁蓁眼尖，招呼驾驶员去水鸟尸体附近。
把水鸟尸体从河里捞上来之后，一个环保局工作人员把水鸟尸体封袋装箱。
小巩随口问环保局的工作人员：“平时也有这么多死鸟么？”
“死鸟平时也有，只是最近半年来，死鸟数目有点增多。”
小巩：“这可能也是汞中毒引起的吧。”
“我们环境水样监测中，汞是常规监测项目，最近南湾河水质是没有问题的。”
小巩也开始纳闷了，难道不是南湾河水质的问题？
南之乔在一旁建议说：“环境监测的水质采样点都是固定的那几个，我们这次采样点要增加，南湾河入海口的浅海水域也要采样。”
经过南湾河口湿地，进入入海口浅海水域。
海水采样跟淡水采样又有不同，在浅海区水上作业一个多小时后，海水、海藻、海鱼等海洋生物标本都采集齐全，监测船返航。
回到南湾河上游的渔船码头，众人把采集好的样品抬下船，放进停靠在码头停车场的疾控车后车厢里。
对南湾河采完样，南之乔还要对南湾镇地下水进行采集。
同行的环保局工作人员有些为难，对南之乔解释说：“整个连海市地下水监测点有45个，浅层地下水监测站29个、中深层地下水监测站16个，在南湾镇只有两个监测站，而且都是浅层水监测站，是自动采集水位、水温、水质信息，通过gprs信道发送到配置分中心，自动监测项目中不包括汞元素检测。”
小巩：“我们这次要查的就是汞元素，不能自动监测，我们就手动去采样，不就是两个监测站么？”
两个浅层水监测站都在南湾镇周围，一个在南湾河上游，也就是南湾镇的西面，另一个在南湾河下游，也就是南湾镇东面，靠近南湾河口湿地。
从监测井采集水样很简单，接近中午的时候，所有的样品采集齐全，一行人坐着疾控现场调查车，原路返回连海市区。
两组人分别采样，采集回来的样品也是两个单位分工检测，环保局负责水样检测，疾控中心负责人体标本和食品检测。
检测结果很快出来，环境标本中，南湾河从上游到下游入海口湿地之间的水质正常，当南湾河流入河口湿地，湿地内纵横交错的河道内出现水质汞超标现象，湿地内藻类、鱼类、虾类、贝类，也出现汞超标。
南湾河口浅海水域区也有汞超标现象，随着离河口距离越来越远，汞含量逐渐降低，直至正常水平。
疾控中心负责的人体尿液、头发、血液标本检测结果有四百多人标本中汞含量超标，有一百多人表现出汞中毒的初期症状，二十多人住院治疗。
食品检测中，居民家中常见米油盐等基本生活食品汞含量皆在正常水平，渔民家中所吃的个别种类，鱼虾贝类有汞超标现象，而这些汞超标的食品都是从南湾河口附近打捞而来。
第19章 讨论会议
，
检测结果一出来，整个汞中毒应急处理小组的成员聚在一起，开始分析污染来源，商量对策。
南之乔、叶蓁蓁、梁磊、小巩、小赵，还有环保局的两个工作人员，众人聚集在连海市疾控中心主楼顶层的会议室内。
小巩拿着检测报告单，第一个开始分析说：“南湾河被污染是肯定了，但是这片污染的区域却很奇怪，汞超标的水域只在南湾河下游入海口开始，整片河口湿地，还有河口浅海区。”
小赵接着说：“被汞污染的水产品也主要集中在南湾河下游和入海口区域，可是那里没有什么化工厂啊，污染来源又是什么呢？”
环保局过来的一位工作人员，四十来岁的样子，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姓庄，众人称之为庄科长，当时也参加过南湾河采样，庄科长接着小赵的话，说：“南湾河上游有四家工厂，环保部门对化工厂污水会做定期检测，没有问题。”
小巩皱了皱眉，推测说：“会不会是化工厂趁你们环保部门不检查的时候，偷偷把有毒的工业废水排进了南湾河？”
环保局过来的另一个工作人员，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庄科长叫他小郑，跟梁磊长得有几分相像，壮实的身材，泛黑的肤色，小郑反驳小巩说：“不会的，如果是他们排放有毒的工业废水，那么整个南湾河都会被污染，怎么会只有入海口那一段被污染呢？”
小赵也跟着附和说：“对啊，那些化工厂总不会把每天的工业废水打包，送到南湾河下游再倒掉，这也太麻烦，而且这么一来一去，目标大，很容易被发现啊。”
小巩：“或许是化工厂用了别的方法把废水弄去了下游，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想到而已。”
作为在同一个单位，同一个科室的同事，小赵盯着小巩，反问：“巩方，你怎么总怀疑那几家化工厂啊？”
小巩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他们有前科，你忘了前两年的事了？”
小巩说的“前科”，是两年前，南湾河上游的一家制造电器的工厂，将未经处理的工业废水直接排入南湾河，而这些工业废水里，含有多种重金属元素，废水中还散发着恶臭。
废水沿着工厂外的一条小水沟，直接流进南湾河里。
废水沟里的水，闪着淡绿色的光，还散发着恶臭。
电器工厂离河岸有五六百米的距离，废水就沿着半米来宽的废水沟，流进南湾河，废水沟周围，被废水浸淫得寸草不生。
有小镇居民去南湾河上游打渔时，发现废水汇入的河面泛着异样蓝绿的颜色，上岸后，发现隐藏在碎石泥土中的废水沟，发现者就把这个情况举报给当地环保部门。
环保部门接到举报后，对电器工厂进行调查，发现那家工厂的废水没经过处理便直接排放，而且生产工艺中使用了氯化汞、硫酸汞作为催化剂，生产工艺落后，废水中含有大量汞元素。
电器工厂被下令停产整顿，改进生产工艺，建设排污设备。
直到一年前，家电工厂验收达标之后，才重新开始生产。
两年前的工业废水污染事件，因为发现的及时，所有没对南湾河环境造成太大的影响，自那以后，南湾河上游的化工厂都是环保检查的重点对象。
最近一年，没有出现废水处理不达标现象。
想到两年前的事件，小赵看向环保局的庄科长和小郑，小郑解释说：“自从两年去的那次工业废水污染事件之后，我们就加强了监测力度，南湾河上游的工厂再没出现类似情况，他们应该跟这次汞中毒事件没什么关系。”
庄科长看着综合在一起的检验报告单，一脸严肃，“会不会是有人在南湾河下游倾倒垃圾引起的，我看河口湿地附近有一个很大的垃圾堆。”
梁磊接话分析说：“那个垃圾堆一直都在，有一年多时间了，是附近楼盘的建筑垃圾，相关部门跟开发商联系过，他们准备近期清理，只是建筑垃圾的话，不会出现汞超标现象，而且垃圾堆的位置离第一个水质汞超标点，有两公里的距离，那个建筑垃圾堆不会是污染源头。”
不是上游化工厂，不是下游垃圾堆，那污染源会在哪里呢？
众人对污染源一筹莫展的时候，都想到国家疾控来的专家——南之乔。
南之乔在这次讨论会上，还一言未发，众人目光都集中在南之乔身上。
此时的南之乔，正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资料。
叶蓁蓁坐在南之乔身旁，身体微微侧着，转头看着南之乔笔记本屏幕上的资料。
那是关于连海市地下水分布的资料图。
“南学长，你是怀疑地下水有问题？”叶蓁蓁轻声问。
南之乔将笔记本电脑中的资料通过幻灯片投射在会议室的大屏幕上。
大屏幕上有两张资料图，一张是有汞中毒症状的居民生活地点分布图，另一张是南湾镇地下水分布图。
南之乔用激光笔指着屏幕上的两张图，“看出这两张图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么？”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大屏幕的资料图上，叶蓁蓁最先反应过来，惊声说：“有汞中毒症状的居民都生活在那条深层地下水线周围！”
被叶蓁蓁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都明白过来。
两张看似没什么联系的资料图，通过汞中毒病人联系在一起。
梁磊：“南老师，这个汞中毒病人的分布区域跟深层地下水的线路，真的重合在一起啊，您是怎么想到把这两张图放在一起的？巧合中一定存在着必然，这条深层地下水线路一定有问题。”
环保局庄科长的目光一直定在地下水分布图上，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说：“地下水常规监测项目有23项，其中汞是必测项目，整个连海市地下水监测井有45个，其中南湾镇的两个都不在这条深层地下水线上，上半年，我们环保局刚申请在这条水线上建一个深层地下水监测井，已经批准了，明年上半年才能动工。”
梁磊：“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还没有这条深层地下水的监测数据，也没有采集到那里的水样。”
小郑：“嗯，目前南湾镇地下水的监测数据都是浅层地下水，要深层地下水的监测数据，还要重新去挖井采样。”
第20章 小镇深井
，
南之乔：“重新挖井倒是不必，既然汞中毒病人跟深层地下水线重合在一起，那么这些病人可能是直接接触了深层地下水，去水线附近再调查一遍，那里肯定会有民用的深水井。”
讨论会结束后，南之乔、叶蓁蓁、梁磊和环保局的庄科长，重新回到南湾镇。
这次目标明确，就是深层地下水线。
深层地下水线顺着地势自西向东，沿着南湾河方向，从上游山地，穿过南湾镇地下，最后经过淡咸水交界区，最终从地下汇入大海。
梁磊和环保局的几个人一起去了南湾镇深层地下水线附近，经过调查，果然在有汞中毒症状居民聚居区发现两口深水井。
一口井位于南湾河附近一家农贸市场里，井深一百六十多米，井口只有三十厘米左右，井下有一个电动水泵，深层地下水通过水泵抽上来，供应整个农贸市场用水。
另一口井位于南湾河下游的一个小型海藻加工厂内，井深一百八十多米，也是一个直径三十多厘米的圆口深水井，井下电动水泵抽上来的水，主要用于工厂内海藻的初次洗涤和加工。
调查组给深水井采样，同时对深水井周围的植物、动物，以及海藻加工厂的各种半成品、成品食品进行了采样。
按照计划采样完毕，深层地下水样品以及其他动植物、食品标本，准备分别送往环保局和疾控中心检测。
调查组准备回连海市区，南之乔却拉着蓁蓁留在南湾镇。
叶蓁蓁心中疑问，觉得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回疾控中心帮忙检测，可是南之乔却选择留在南湾镇，难道还有什么别的样品要采集？
“南学长，还要去别的地方采样吗？”
当着调查组众人的面，南之乔笑着牵起蓁蓁的手，“没有，只是想带你在这个南湾古镇看看。”
一向严肃的南之乔，突然温柔起来，整个调查组的人都是一愣，还是梁磊第一个笑着回应，“是啊，南老师来连海市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还没看过连海市的风景，这些样品检测的活儿，我们实验室人员做就可以，今天又是周末，南老师带师母到处游览一番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等有了检测结果，我电话通知南老师您。”
跟调查组的其他人打过招呼之后，南之乔牵着蓁蓁的手离开。
回到南之乔自己开来的越野车跟前，南之乔松开蓁蓁的手，脸色也严肃起来。
叶蓁蓁知道南之乔这样撇开调查组的人，肯定是另有计划，于是问：“南学长，刚才可不像你的风格，现在汞中毒事件这么棘手，关注的人又多，再找不到污染源，公众恐慌情绪就会蔓延，这种时候，你不会有心情跟我在这里看风景。”
南之乔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还是你懂我，不错，我另有安排。”
南之乔从越野车上拿出一摞资料纸，递给蓁蓁，说：“这是上游四家工厂的资料，你看一下。”
接过资料，叶蓁蓁粗略地看了一遍，问：“南学长，你是想去调查这四家工厂？”
“不错，我推测，这次汞中毒事件的污染源就在这四家工厂中，具体是哪一家，就要靠我们暗中查访了。”
“南学长，你确定？现在深层地下水的检测结果还没出来呢。”
南之乔给叶蓁蓁分析说：“从目前的调查来看，南湾河入海口处开始出现污染，而且那片水域中的鱼虾体内已经有甲基汞的积累，但汞含量并不太高，这说明水域被污染的时间不常，推测在半年到一年时间。再看有汞中毒症状人群的分布，有明显的区域性，而这个区域性又跟深层地下水线重合，这不会是巧合。”
说到这里，南之乔微微一顿，叶蓁蓁接着南之乔的分析继续往下说道：“能直接污染深层地下水的，肯定是有人通过外力将含汞废水直接排入地下，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通过将废水排入深水井，这样就能将废水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
叶蓁蓁越说脸色越难看，说到最后，已经无法想象长期将废水排入深水井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南之乔见蓁蓁已然明白自己的推测，拍拍蓁蓁的肩头，安慰说：“我们现在就去查，用来排污水的深井，一定会被找到。”
叶蓁蓁想到很早之前看过的一则报道，某市有一家造纸厂，在工厂内钻了很多深水井，白天的时候，抽取地下水，用来造纸，晚上趁无人检查的时候，就往深水井里排污。
废水很快污染了地下水，周围居民感觉到地下水开始出现异味，居民的癌症发病率也明显提高。
最后经过居民举报，环保局从造纸厂一角发现了两个平时用井盖、沙土、杂草掩盖起来的排污井。
想到以前的事例，叶蓁蓁有些担心，“南学长，那些工厂都知道向深水井排污是违法的，所以白天都不敢动静，只有晚上才敢干这种勾当，而且排污井都很隐蔽，我们要怎么查？总不能直接去工厂里说我们是环境监测工作人员吧？”
南之乔：“当然不是明察，我们要暗访，找到证据。”
叶蓁蓁：“嗯，应该暗访，明察的话，他们会早做准备，而且，环保局定期会去工厂内检查，他们都没有发现，非法排污井一定是被工厂隐藏起来了。”
南之乔说了关于这次暗访工厂排污井的打算，蓁蓁又补充了意见，最后两人定下一个计划：
现在是中午时分，下午两人先开车去南湾河上游工厂附近，观察一下地形，以及每家工厂的外在排污口。
晚上再扮成工人的样子，进入工厂内进行调查。
正在蓁蓁为如何进入工厂内犯愁的时候，南之乔从越野车后备箱拿出几套工人的衣服。
衣服上有不同工厂的标记，一共有八套，而且样子款式都是男女各一套，还有配套的证明身份的胸卡。
蓁蓁拿起其中一个胸卡，上面印着照片，还有名字。
看着胸卡照片上熟悉的脸，还有再熟悉不过的字眼，叶蓁蓁惊声念出上面的名字：“叶蓁蓁？！”
“南学长，这些胸卡是你特质的？这些事情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面对蓁蓁的惊讶，南之乔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这些都是前几天我让梁晨给我订制的，今天刚到。”
第21章 镇中小店
，
叶蓁蓁更惊讶了，“南学长，我以为你是今天在讨论会上看到深层地下水和汞中毒病人的分布图之后，才想到是南湾河上游工厂的问题，原来你早就有怀疑了，还早早做了准备。”
“其实，第一天来连海市，梁磊跟我说南湾镇情况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南湾河上游的那几家工厂，污染环境的因素很多，但造成污染的方式就那么几个，排除一下就知道了。”
叶蓁蓁竖起大拇指，“厉害！南学长，那你能分析出哪家工厂是最有可能的么？”
叶蓁蓁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南之乔竟真的分析起来，“我觉得这家电器生产厂最可疑。”
南之乔说着，拿出那家名叫“南湾电器厂”的资料，指着其中一项，分析说：“他们用的工艺中有一处会用到硫酸汞作催化剂，虽然现在工艺改进了，但之前，他们用过，而且生产成本低，在利益的驱使下，难保他们不会冒险。”
叶蓁蓁敬佩地看着南之乔，叹道：“他们的生产工艺你都清楚啊？！”
“查了点资料，了解一二。”
“那其他三家呢？他们的生产流程，你也都查过么？”
“嗯，其他三家工厂的生产流程中没有用到汞元素，嫌疑小，但也不排除他们在工厂里生产其他产品，深井排污也有可能。”
说来说去，还是四家工厂都要查，“南湾电器厂”是暗查重点。
叶蓁蓁将越野车上的工作服，一件件整理一遍，感觉两人突然变成电视剧中，进入敌方的卧底或是潜伏人员，想想还真有点惊险刺激。
——
初冬中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些暖洋洋的。
在出发去南湾河上游工厂之前，两人决定在南湾镇里先吃过午饭，打包晚上吃的干粮，这趟去，可能要明早才能回来，要准备充分了。
南湾镇是一个有两万多常驻居民的小镇，镇中央有一条商业街，街上店铺林立，其中以小吃店居多。
两人沿着中央大街找到一家干净的小吃店。
中午时分，小店内的座位基本坐满，叶蓁蓁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南之乔随之坐到对面。
透过小店窗户，可以看到南湾河流淌的河水，还有水中忙碌的渔船。
南湾镇忙碌的生活似乎没受什么影响。
叶蓁蓁拿起桌上的简易菜单，上面有本店的招牌菜，排在菜单第一位的便是推浪鱼鲜汤面，下面还有其他几种汤面和炒菜。
想起被污染了的南湾河下游，那里的推浪鱼被检测出体内甲基汞超标，这家小店的推浪鱼，十之八九也是汞含量超标。
叶蓁蓁捏着菜单眉头微皱，南之乔伸手在蓁蓁眉心轻轻摸了摸，笑问：“怎么？不喜欢这家店？”
“不是，南学长，你看，这家店里还在吃推浪鱼，我们疾控部门是不是应该发个警示通知，通知南湾镇的居民，南湾河下游的水产品已经被汞污染，不能食用。”
南之乔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网页，将屏幕面向蓁蓁，“连海市卫计委已经发了警示通知，消息就在卫计委的网站上，对于南湾镇的居民，除了网络，还通过社区，进行了宣传。”
叶蓁蓁还是有些不放心，招呼老板过来，问：“老板，你们这里还有推浪鱼鲜汤面么？”
小店老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微胖的身材，腰间系着围裙，看着老实本分的样子。
老板打量叶蓁蓁和南之乔，眼前的俊男美女很是显眼，穿着打扮也跟小镇居民不同，“姑娘，你们两个是外地人吧，可能还不知道南湾镇发生的事情。”
“南湾镇发生了什么事情？”叶蓁蓁故意问。
“哎……”老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南湾镇最近接连有人生了怪病，后来经过政府检查，才知道是南湾河里的鱼被污染了，好像是被什么重金属汞污染的，政府部门刚下了通知，南湾河里的鱼是不能吃了，不知道是谁造的孽啊，南湾河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老板的语气又生气又惋惜，还透着一股无奈。
坐在另一桌的食客，听到老板的话，也跟着抱怨起来，“我早就觉得咱们南湾镇有问题，半年前，我就看到河边经常有跳抽筋舞的猫，跟受了什么诅咒似得。”
说话食客旁边的客人也跟着附和说：“我也看到那些跳舞的猫，其实不是跳舞，它们是浑身抽搐，看起来很痛苦，最后都跳进河里自杀死了，还有死鸟也比以前多，后来，人也开始得怪病，前段日子，叶婷家两个小姐妹出事，大家一开始以为是传染病，后来查不出什么原因，有相同症状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家都说小镇是受了诅咒，没想到最后被从国家疾控来的专家查出是汞中毒。”
现在汞中毒事件时南湾镇中最大的讨论话题，有人说着话，店里其他客人都静悄悄地听着。
食客中有人问：“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我们只是听说南湾河被污染，河里的鱼不能吃了，你还知道什么？”
“我有个表哥在市疾控中心上班，他跟我说的，他还跟我说，我们南湾镇的地下水可能被污染了。”
“地下水污染？！不会吧，那我们是不是连水都不能喝了？”
叶蓁蓁和南之乔对视一眼，心想，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地下水被污染的事情是南之乔上午刚提出来的，中午小镇上的人就知道了，这舆论的力量也太大了。
“关于地下水污染这个事，我也不太清楚，我表哥就那么跟我一说，他说，检测结果还没出来呢，不能确定。”
店里安静了两秒，又有人开始说话：“我觉得地下水肯定被污染了，我在海藻加工厂上班，我们厂里有一口井，有一百多米深呢，以前抽出来的水都是清甜可口，可是最近抽上来的水，喝了就拉肚子，就算烧开之后，也有一股怪味儿，我们现在都不敢喝从井下抽上来的水。”
有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有人接话说道：“我觉得，肯定又是那几家工厂干的好事，两年前，就有人发现他们朝南湾河里直接排放污水，后来被环保部门整顿了，好了几天，现在又开始了。”
说起南湾河上游的工厂，叶蓁蓁关注起来，问刚才说话的客人：“你看到那些工厂直接往外排放污水么？”
“嗯，我亲眼看到的，不过不是白天，是凌晨一两点的时候。”
第22章 一丝线索
，
“你亲眼看见的？”叶蓁蓁惊问。
“是啊。”客人很确定地回应，“不过，他们不是直接将废水倒入南湾河，而是把废水用水罐车拉到一个偏僻的山坡后，那里有一处水泥墙围成的大院子，水罐车在晚上悄悄地去，又悄悄地返回工厂。”
听到这里，南之乔和叶蓁蓁对视一眼，没想到，两人来吃个午饭，还能听到一条有用的线索。
叶蓁蓁问说话的客人，“你还记得水罐车去的地方么？”
那个食客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男人吃完碗中的面条，用桌上的白纸巾擦擦嘴，回道：“知道，不过，那辆水罐车没有牌照，晚上出没时间不固定，我也是有天晚上去南湾河上游山区下野兔扣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听到这个消息，蓁蓁和南之乔都是一阵兴奋。
叶蓁蓁想着让这个男人带路，找那处排放污水的山坡，刚要说话，突然被南之乔握住手。
抬头对上南之乔的眼睛，南之乔微微摇头，蓁蓁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蓁蓁不说话了，南之乔反而接着问刚才的客人，“你知道那个水泥院子里有什么东西么？是大水池，还是井？”
男人神秘地悄声说道：“我从那个黑色大铁门的门缝往里看，因为天太暗，只看到院子正中央有一个大池子，四周都是水泥墙。我怀疑他们是在排放污水，可是沿着院子水泥墙外围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排污口。你们说，难道污水是从大池子里挥发了？”
旁边有人推测说：“那么多废液，哪里挥发地完，肯定是渗进地下了。”
还有客人附和说：“我听说，有的化工厂会把废液通过深井排进地下，我们南湾镇的这几家工厂，会不会也是这样？”
“不会吧，我看环保局的人有来检查啊，如果工厂往地下排污水，环保局的人应该能发现吧。”
“来检查的人有几个？那么少的人，而且都是白天来，工厂肯定做好了掩护，刚才那位客人不也说了嘛，工厂都是晚上偷偷排放污水，怎么会让环保局的人查出来。”
“要不，我们去举报吧。”
“举报？！举报什么？那辆晚上出现的水罐车么？刚才那人也说了，他也不确定那里面是工业废水，周围也没发现什么排污口，也没看到排污井，怎么举报？”
“匿名举报呗，就说发现工厂可能往地下排污，让环保局的人来查。”
“环保局不是经常来查么，你没有什么证据，他们也查不出什么，再说，如果被工厂知道是我举报的，可能会被报复，你忘了两年前那次污染举报事件，举报人还被他们警告威胁了呢。”
“这你就怕了？他们都快把南湾镇变成地狱了，我们还怕他们威胁，如果这次南湾河被污染真是他们干的，我就带人把他们厂子给砸了。”说话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她情绪激动，正在收拾碗筷的手禁不住发抖。
老妇人系着围裙，在店里忙着收拾客人用过的碗筷，看样子是店里请来的服务员。
旁边另一桌客人看到妇人激动地样子，轻声问：“你家也有汞中毒的病人。”
老妇人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将一张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干净后，才开始说话：“我家那口子，在南湾河上打了一辈子渔，一直好好的，两个月前手脚开始麻木，现在走路都困难了，前几天医生检查，说是汞中毒……”
老妇人眼泪在眼里打转，有好心的客人安慰说：“大姐，别伤心了，现在不是查出病因了么，慢慢治，会好的。”
不劝还好，客人这么一劝，老妇人眼泪瞬间全涌了出来，“哪里治得好，医生说了，这种病无法根治，只能对症治疗和机能训练，这以后的生活可怎么办啊。”
劝人的客人有些手足无措，继续安慰说：“等政府找到污染源头，揪出罪魁祸首，会让他们赔偿。”
……
店里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这次汞中毒事件，看似平静的南湾镇，恐慌、愤怒、焦虑的情绪已经开始蔓延。
小店客人中，说曾看到水罐车的男人，吃完饭，结了账，走出小店。
男人一出门，南之乔和蓁蓁就跟了出来。
“请等一下！”叶蓁蓁开口叫住男子。
男人回头，看到店里的两个俊男美女跟了出来，明显愣了一下，“你们叫我？”
叶蓁蓁迎上前，“大哥，您刚才说见过运废液的水罐车，还知道水罐车倒废液的山坡位置。”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男人警惕起来，上下打量眼前的两人。
被人用警惕的眼神盯着，叶蓁蓁小心地说出自己的意图，“您能带我们去那个倒废液的山坡么？”
男人警惕的眼神中带着紧张，“你们是什么人？”
蓁蓁看向南之乔，用眼神询问，“要不要告诉他我们的身份？”
南之乔亮出工作证，自我介绍说：“我们是疾控的工作人员，正在调查这次汞中毒事件的污染源头，希望您能配合我们找到刚才所说的废液倾倒地点。”
“你们是疾控的？！环境方面的问题不是由环保局来管么？”男人还是有些疑问。
“这次汞中毒事件影响严重，牵涉到很多方面，市卫计委抽调各个部门，成立了专门调查小组，我们两个是暗访小组成员，希望您能对这次行动保密。”南之乔一本正经，又带着神秘语气跟男人解释。
“原来是暗访的啊，难怪这么神秘，好，我带你们去。”男子相信了南之乔的话，很乐意带路。
——
南之乔开车，按照男子所指路线，去往南湾河上游。
三人坐在越野车里，男子自我介绍，他叫赵大刚，是南湾镇居民，平时经营一家卤货店，不忙的时候，喜欢到南湾河上游山区打猎。
赵大刚打猎的手法简单原始，就是在山中野兔经常路过的地方，放上抓野兔用的铁丝扣，野兔经过铁丝扣的时候，会被勒住脖子或后腿。
铁丝扣晚上下，早晨收，虽然不是每天都有收获，但隔三差五也能抓住一两只野兔。
赵大刚对这种原始的捕猎活动，乐此不疲。
布置铁丝扣的地方经常变换，三个月前的一天夜里，赵大刚喝了点酒，心想着，这一个星期了，都没找到一只野兔，想换一个地方。
在山区里转悠到半夜，发现一处树木杂草茂密的山坡。
第23章 方式不同
，
这处草木繁盛的山坡，离南湾镇已经有一段距离，离南湾河上游的化工厂也有两三公里远，算是人迹罕至。
赵大刚拎着十几个抓野兔用的铁丝扣，怀里还揣着一瓶喝了一半的二锅头和半斤卤牛肉。
今天心情好，赵大刚打算找个好地方，通宵抓野兔，这不，干粮都带在身上，心想，今天就是守株待兔，也能抓到一只。
赵大刚在山坡上转了一圈，天上的月亮很亮，山坡林地里可以看到朦胧的小路。
在草丛里，赵大刚发现一条被动物踩踏出来的痕迹，按照之前的经验，赵大刚判断出，这是野兔经常出没的地方。
把随身带来的铁丝扣，沿着草丛里杂乱的兔子道，一个个设置好。
赵大刚心里高兴，在离铁丝扣不远的地方，找到一棵大树。
爬上低矮的粗树丫，赵大刚准备守株待兔。
当时还是夏末初秋的季节，晚上微微带着凉意，赵大刚作为一个单身汉，白天开店，晚上喝着小酒抓野兔，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就在喝着酒半睡半醒间，赵大刚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机器的轰鸣声。
声音越来越近，两束光线也在黑夜中兜兜转转、忽隐忽现。
原来是一辆汽车！
赵大刚从树上爬起来，站在粗树丫上，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一辆水罐车，行驶在崎岖颠簸的山路上。
现在是半夜，哪来的水罐车啊？
赵大刚心里纳闷，看着两束光线越来越近，最后，水罐车竟钻进山坡下的一片树林里。
那片树林就在赵大刚所在山坡的山脚下。
心里实在好奇，赵大刚跳下大树枝丫，下到山坡下面，沿着水罐车经过的路线，一路跟进树林里。
在树林里走了半公里左右，发现一堵方方正正的水泥围墙。
围墙一侧有两扇大铁门，铁门正敞开着，里面有微弱的灯光透出来。
赵大刚大着胆子靠近铁门旁，从门缝里看到，一辆水罐车正把废水倒进院子中央的大池子里。
院子面子很大，方方正正的，四周用水泥围墙围了起来，除了中央一个大池子，周围还有很多空阔的地方。
院子里光线很暗，只是隐约看到空阔的院子周围，堆了很多杂草。
再看水罐车的模样，七八成新，水罐上没有任何标记，连车牌照都没有。
赵大刚还想继续看，可水罐车里淡绿色的废水已经倾倒完毕，司机上车准备把车开出来。
赵大刚忙退出大门口，远远地躲进树林里。
水罐车退出院子，司机下车把黑色的大铁门锁住，才开车沿着原路离开。
水罐车走之后，赵大刚又返回大铁门前，透过门缝往里看，黑黢黢一片，没有灯光，没有人影，月色朦胧中只模糊地看到中央一个圆形水池。
院子周围的水泥墙有两米多高，没有工具，根本爬不进去。
当时，赵大刚觉得整件事透着古怪，可又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赵大刚没有追查院子里的秘密，而是继续回去守株待兔。
直到三个月后，南湾镇陆续出现怪病，政府查出是汞中毒，而且传言是地下水受了污染，他才想起来可能跟这个隐藏在山坡树林里的小院有关。
现在碰到南之乔和蓁蓁这两个暗访人员，赵大刚很乐意带路，并在路上，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说完自己的故事，赵大刚问南之乔：“我早就听说有的工厂会用地下排污来处理废水，污水排到地下是不是一定会污染南湾镇的地下水？”
赵大刚把南之乔当做专家，问出自己的担心。
南之乔很专业地回答：“其实，地下排污有很多种，并不是每一种方式都会引起地下水污染。”
赵大刚惊叹：“地下排污还有不会产生污染的？”
“嗯，地下排污有一种方式叫作高压深井排污，又叫做深井灌注，是在一定的压力下，将废液通过深井注入可渗透的地下岩层，这些深井常有数千米深，上部有较厚隔水层的油气采空井，可以防止废液污染地下水，又能在深处岩层储存废液。”
“还有这种技术，可是，我在网上看到的，都是说地下排污会引起地下水污染啊。”赵大刚觉得南之乔说得跟自己在网上看到的评论很不一样。
“深井灌注，作为地下排污的一种方式，有很高的技术要求，首先是深井的深度要达到数千米，这在技术上就很难，灌注时还有压力的要求，一不小心就会造成废液泄露或小型地震，这样的事故在美国就曾出现过，而我国目前的深井灌注技术还没普遍使用。你刚才说的地下排污引起污染，应该指的是地下排污的另两种方式，渗坑渗井排污和溶洞排污。”
“这个渗坑渗井溶洞排污，跟深井灌注有什么不同么？”
“差别很大，渗坑渗井排污跟古代人处理生活污水和粪便的方法类似，就是挖一个大坑或一口井，把废水直接倒进坑中，让废水慢慢渗入地下，废水中的有害物质因此渗入地下水，造成污染。
溶洞排污主要在南方，因为南方多喀斯特地貌，溶洞多，有些企业直接把未经处理的废水直接排入溶洞里，而溶洞多是四通八达，很多跟地下暗河相连，这样就造成周围水质的污染。”
“原来是这样，林中的那个神秘小院不会是深井灌注吧？可是如果是正经的排污手段，他们干嘛要偷偷摸摸的，大半夜送废水过去，没必要嘛。”赵大刚纳闷地嘀咕。
叶蓁蓁插话问：“那个院子周围有没有明显的标志，如果是正规的深井灌注，会有明显标记的。”
赵大刚摇头，“没有，它就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隐藏在树林里，外人很难发现，等到了那，你们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
越野车在南湾河上游山区左弯右拐，终于在赵大刚的指引下，进入一片山坡树林。
林子里有大汽车压出来的轨迹，南之乔开着越野车，沿着大车轨迹前行。
很快，一堵水泥墙出现在树林里。
第24章 神秘小院
，
越野车停在水泥墙的大铁门前。
时间是冬日下午两点，太阳还算暖和，微风吹过，从院墙内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儿。
三人下车，赵大刚跑到铁门前，通过门缝朝院子里张望。
院子里静悄悄的，赵大刚看了一会儿，朝两人招呼道：“里面好像没人。”
黑色大铁门上挂着锁，赵大刚在用力拽了两下，很结实，“锁着门，进不去，只在外面看，看不到什么东西。”
赵大刚转到水泥墙一侧，仰头看着两米多高的围墙，叹道：“太高，爬不过去，如果有梯子就好了。”
正说着，突然听到“吱呀”一声。
回头一看，铁门已经被打开。
跑回大铁门处，赵大刚发现，南之乔手里正拿着打开的铁锁，轻轻一推，铁门大开。
赵大刚惊问：“你不用钥匙就能开锁？！”
“嗯，这是暗访人员的技能之一。”
南之乔说得风轻云淡，赵大刚却惊讶地合不拢嘴，镇上开锁公司的人都没这技术呢。
空荡荡的院子里铺满杂草，中间是一个圆形水泥池子。
三人走进院子里，赵大刚兴奋地想跑到圆形池子周围看看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刚迈脚踏上稻草，突然脚下落空，身体一歪，半条腿陷入地下。
赵大刚摔倒，一条腿还被卡在地下，这突来的情况，惹得赵大刚一声惊叫，“啊……救命啊！”
南之乔和蓁蓁上前帮忙，拽着赵大刚的胳膊，把他拉了出来。
冬天穿的衣服多，还好没受伤。
三人退回墙角，南之乔仔细看着院子地上的稻草。
稻草看似杂乱，可基本上是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圆形小草堆，草堆周围是随意摆放的杂草。
南之乔吩咐说：“大家小心，我们先把圆形草堆移开，下面有东西。”
三人开始从铁门往院子里，一堆一堆地收拾稻草。
果然如南之乔预料，稻草堆下面是一个个圆形井口，井口直径有三十厘米左右，深不见底。
收拾完稻草，仔细清点了一遍，发现院子里的井口共有二十四个，每个都是直径三十多厘米的圆口井，俯身从井口看下，黑洞洞一片，深不见底。
三人绕过圆形小井口，来到院子中央水池周围。
中央水池直径有十几米，周围的水泥高度有一米多高，探头进水池上方，发现里面有一层浅浅的绿色液体，刺鼻的气味儿，从液体中散发出来。
赵大刚捂着鼻子，“就是这个气味儿，附近的工厂里经常有这种味儿飘出来。”
叶蓁蓁也盯着水池内的绿色液体，仔细看着，液面渐渐下降，大池子底下有很多小孔洞露出来。
“南学长，你看池子底下这些小孔，它们应该是通往周围那些圆井的吧。”
“嗯，应该是，他们先把废液倒进这个大池子里，废液通过池子下面预留的孔洞，流进院子周围的这些圆口井里，废液就被排入地下。”
南之乔和叶蓁蓁说着院子里废液流向，赵大刚也插话进来，问：“这些是你刚才说的深井灌注，还是渗坑渗井？”
“是渗井！”南之乔确切地回答，“这些圆口井都是用比较原始的技术钻出来的，达不到深井灌注的技术标准，如果这些井浅一些，会污染浅层地下水，如果井深一些，会污染深层地下水。”
看到院子里的情形，算是找到了这次汞中毒事件的污染源，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采集证据，作为以后依法处置的依据。
南之乔从越野车上拿来相机，给院子拍照、录像。
除了院子里的东西，还要找到运废液来的工厂，现在院子里没有任何能证明它归属的东西，要得到运废液工厂的证据，就要等到晚上水罐车再来，到时候，跟着水罐车回去，就能找到罪魁祸首。
南之乔和蓁蓁商量好晚上的行动方案：两人先躲在暗处，等水罐车来的时候，再潜入水罐车下，跟着水罐车回工厂，在工厂取证之后，再潜出来，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这个计划不包括赵大刚，南之乔让赵大刚回去，赵大刚却不愿意了，“我不回去，我也要跟着去看看，究竟是哪家工厂干的缺德事。”
南之乔劝道：“晚上的行动会有危险，你不适合参加。”
“能有什么危险，爬车跟车我都行，再说，我对这边工厂还算熟悉，你们万一找不到出去的路，我还能帮忙。”
南之乔不说话，依然是不同意的样子。
赵大刚是铁了心要跟着眼前的两位暗访人员，“再说，我把你们送到这，走了那么远的路，现在让我一个人回去，这里离南湾镇那么远，我一个人会有危险。”
叶蓁蓁觉得好笑，这个赵大刚，为了留下来，找个理由没诚意，他平时一个人从小镇步行到这里抓野兔，而且是大晚上的，也不怕危险，不怕累，现在是大白天，倒觉得累、害怕了？
叶蓁蓁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赵大哥，要不你在这里帮忙看着越野车，等我们晚上取证完毕，再到这里跟你会和。”
赵大刚看着眼前漂亮女子，再看看一旁严肃高冷的男子，最后很不情愿地点头答应，“好，我在这里帮你们看车，不过，这越野车太扎眼，要开进附近树林里藏起来。”
三人重新制定计划，先把越野车藏进附近树林里，并用树枝杂草伪装起来。
处理好越野车，三人把院子表面恢复原状，稻草堆重新盖住井口，找来材料将大水池下面的孔洞封住，防治晚上运来的废液，再流进周围的渗井里。
院子整理好，关上大铁门，上锁，一切都像从没人来过一样。
三个人回到院子周围树林里，等待水罐车的到来，为了保险起见，南之乔和叶蓁蓁还换上了工厂工人的工作服。
——
初冬的夜晚，寒风刺骨，三个人躲在林子里冻得打哆嗦。
南之乔伸手将蓁蓁搂在怀里，两个人相互取暖，赵大刚识趣地窝在距离稍远的地方，将自己半埋进地上的枯树叶之间，既保暖又隐蔽。
不出预料，接近凌晨一点的时候，一辆水罐车晃悠悠地穿过山坡树林。
“南学长，车来了。”
南之乔松开搂着蓁蓁肩头的手，做出噤声的手势，旁边的赵大刚也从枯树叶中探出头来。
水罐车停在大铁门前，司机下车，用钥匙打开锁，推开铁门。
第25章 一路尾随
，
水罐车开进院子，司机一个人用管子将水罐车和院子中央水池连在一起。
水罐车中的废液快速流进中央水池。
很快，所有废液都排入院子的中央水池中，司机上车将水罐车开出院子外，下车重新锁门。
趁司机关闭院子大铁门的时候，南之乔和蓁蓁快速从周边林子里出来，跳上水罐车，藏在车头和水罐之间的空隙。
赵大刚也满身树叶地窜了出来，迅速躲进水罐车底盘下，双手双脚扒住底盘，头露在车头和水罐之间。
南之乔和蓁蓁发现赵大刚不听安排，擅自跟来，都皱起了眉。
“快回去！”叶蓁蓁小声喝道。
赵大刚闭着嘴摇头，眼神坚定，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南之乔看着车盘下的男人，心里闪过担忧，正想采取行动，让赵大刚下车，突然，司机锁好院子大门，返回驾驶座。
没有其他办法，南之乔只能对蓁蓁和赵大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个人跟着水罐车，一路出了山坡树林。
山路崎岖，水罐车颠簸而行，不久之后，到达南湾河上游工厂区。
水罐车到达一家工厂门口，南之乔用戴在胸口的隐形摄影机拍摄周围情况。
工厂门口没有任何标记，像是某家工厂的后门。
门内有保安值班，看到水罐车到了门口，自动打开门，给水罐车放行。
工厂很大，水罐车在厂内七拐八绕，最后到了工厂一角的车棚内停下。
司机下车，没有检查水罐车的情况，只是随意带上车门，走出车棚后，又把车棚的木门关好落锁。
等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之后，三人从水罐车上下来，叶蓁蓁第一句话就是质问赵大刚，“你怎么跟来了？太危险！”
赵大刚满不在乎，“我人都来了，咱就不追究了哈，再说，我来也是有用处的，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哪儿？”
“南湾镇电器生产厂，是两年前刚引进来的厂子。”
叶蓁蓁追问：“你以前来过这里？”
赵大刚颇有些自豪地点点头，“嗯，来过，以前我给这家工厂的食堂送过卤货，经常来，知道工厂大致情况，那边是两座厂房，往北一点是餐饮中心和职工宿舍，我们这里是仓库和物流区，平时工厂内的大卡车都是停在这里。”
赵大刚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叶蓁蓁听了个大概，问：“他们的废水处理设备在哪里？”
赵大刚：“我没亲眼见过他们厂的污水处理设备，但我听食堂的工人说，自从上次被环保部门下令整顿之后，厂里添了不少设备，都在工厂的西南角，离厂房不远。”
南之乔和蓁蓁对视一眼，知道接下来就要找到这家电器生产厂的污水处理设备，如果他们把废水运到远处的山坡小院，那么厂里的污水处理设备就应该没发挥什么作用。
“现在你们想去哪里查？我可以带路。”赵大刚积极地想帮忙。
南之乔：“先找他们的污水处理设备，我要拍照片留证据。”
“好，我带路。”
赵大刚兴冲冲地去开车库门，推了两下，发现车库从外面锁住了。
赵大刚的脸色垮下来，“我们被锁里面啦，怎么办？出不去，等到明天早晨，就要被发现了。”
南之乔先从怀里拿出一个细长的采样管，从水罐车管子里收集了一些绿色废液，再环顾车库四周，除了车库门，后墙上还有一面窗户。
窗户有一人多高，玻璃窗，边角的插销关闭着。
南之乔踩上水罐车后横梁，伸手拔起插销，推开窗户，轻轻一跳，跃上窗户，观察车库外的情况，发现没有人，才朝车库里的两人做了个跟随的手势。
南之乔从窗户跳出车库，叶蓁蓁也学着南之乔的样子，跳了出来。
赵大刚平时经常打猎，运动功能还不错，轻松越过窗户。
三个人沿着墙角，悄悄朝工厂西南角的废水处理设备出发。
南湾镇电器生产厂的规模很大，占地有两万平方米，厂区内道路交错，虽然晚上都处在休息状态，路灯还是很亮。
厂区内有保安夜间巡逻。
拿着手电筒的保安在路上来来回回，三人躲过保安的视线，小心接近污水处理区。
“你们看，那些就是新添的仪器，是你们要找的污水处理设备么？”
赵大刚指着西南角的一排排密封大罐子和棚子下的水池子，“工厂食堂里的人说，他们厂的污水都是自己处理，两年前新添了很多大罐子设备，都是用来处理工业废水的，他们还说，当时新设备运行的时候，环保部门还来查过，达标的。”
叶蓁蓁探头看水池下面，水池里有一层浅浅的淡绿色液体，跟刚才在山坡秘密小院内看到的液体一个颜色。
蓁蓁从怀里拿出两根塑料采样管，准备采集水池里的绿色液体。
看蓁蓁要去水池下面，赵大刚惊声阻止道：“你要干嘛？你们不是说这水有毒么？”
“采点样，留作证据。”叶蓁蓁一边解释着，同时朝南之乔招招手，示意用隐藏的摄像头对准自己。
水池边缘有工作人员上下的扶梯，蓁蓁沿着扶梯下去，采集好样品，再沿着扶梯爬上来。
赵大刚不明白，追问：“你们收集这些干嘛？”
“对比分析，我们怀疑工厂里让环保部门采样的东西，跟晚上偷偷运走的废液中含有的成分不一样。”
“啊？还有这种情况？不都是一家工厂里产出的污水，成分还不一样？”
“同一家工厂，有不同的生产线，用的工艺也不同，现在国家已经有明文规定，禁止使用某些含汞的落后生产工艺，《关于汞的水俣公约》，简称《汞公约》，虽然已经颁布，但不排除有些企业为了利益，干出违法的事。”
赵大刚听得似懂非懂，但心里明白，眼前的两个人正在收集工厂违法的证据，这关乎到南湾镇汞中毒事件的调查进展，自己一定要帮忙。
赵大刚对两人提醒说：“我还知道一个地方，是工厂通往外界的排污口。”
赵大刚引着两人从水池边缘，悄悄走到工厂一角，那里有一条污水沟。
水沟一端连着工厂废水处理设备的终末管口，通过工厂的铁栅栏门，通到不远处的南湾河里。
第26章 半夜三更
，
三个人悄悄来到废水沟边缘。
连着废水处理设备终末管道的废水沟里，没有任何液体踪迹。
“废水沟是干的。”
叶蓁蓁带着手套，捏起一把水沟底下的泥土。
泥土干燥，轻轻一捏，便化作黄色粉末。
“废水沟这么干燥，看来是长时间没有废水经过这里。”叶蓁蓁抖落手中的泥土，站起身，朝铁栅栏外望去。
漆黑的夜里，看不清外面废水沟的情况，只听到不远处南湾河水撞击岸边岩石发出的波浪声。
南之乔想起资料中对南湾镇电器生产厂的描述，“工厂的给排水，用水是市政供水网，排水通过厂区的污水管网进入污水处理设备，经处理达标后排入南湾河。眼前的这条废水沟是工厂排污的必经通道，水沟干燥，说明工厂不是按照原设计处理污水。”
赵大刚：“污水都被他们运去山坡小院了，这里哪里还有什么污水，我看，刚才水池里的污水还不知是什么时候留在里面的，给环保部门做做样子罢了。”
叶蓁蓁想到一个办法，能知道工厂里的污水究竟有没有经过厂里的污水设备处理，“南学长，我们去查一下厂里的污水管路就可以了，从生产车间开始查。”
三人一拍即合，赵大刚带路，摸黑悄悄来到一处宽阔的厂房。
“这里是整个电器厂里最大的一座厂房，每天有两百多名工人在这里上班。”赵大刚悄声介绍着，很快转到厂房后面，那里有很多纵横交替的粗大管路。
“这些管子连着车间，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污水管路。”
赵大刚猫腰蹲在管路下面，借着周围昏暗的厂区路灯，看着身旁两人的反应。
“有污水管，上面有标记。”叶蓁蓁用手指着一条黑色的粗大管路，“工业废水管道一般都是黑色的。”
三人沿着黑色管路朝前走，在快接近污水处理设备的时候，黑色管路突然出现分支。
一条粗橡胶软管连着三叉管路的一端，通过三叉管路上的螺旋阀，黑色管路里的工业污水，改变流向，不再流入废水处理设备，而是沿着橡胶软管流向另一处。
三个人沿着橡胶软管继续朝前走，发现，软管最后通向一处地下蓄水池。
所谓的蓄水池，更准确地应该称为“蓄液池”，大量的工业废水储存在里面。
蓄液池很隐蔽，上面用水泥板封口，软管里不断有废水流入里面，“哗啦啦”的水声从下面传上来。
南之乔用随身携带的手电筒，通过封口水泥板的空隙，朝下照射，蓄液池里反射出浅绿色的光。
叶蓁蓁在隐藏的废水池周围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处电动水泵前。
水泵一端用管子连着废水池，另一端连着螺口管。
看螺口管的尺寸，跟水罐车上的接口正好吻合。
“南学长，这里应该就是水罐车接工业废水的地方。”
水泵的螺口管内还存着些绿色液体，南之乔把残存的液体收集进采样管里，收好采样管，南之乔吩咐赵大刚，“再去下一个车间。”
赵大刚一直跟在南之乔身旁，看着眼前英俊男人的一系列动作，忍不住问：“收集这些有用么？”
“有用，这些都是证据，就凭现在我们掌握的这些，再结合实验室检测结果，可以对这次汞中毒事件作出判断。”
“这家南湾电器厂也会受到处罚？那些生病的人也会得到补偿吧？”
“会的，有了证据，法律会作出裁决。”
“那好，我们多找点证据。”
赵大刚带着两人去往厂里另一处车间。
这处车间没有之前的大，但更靠近废水处理设备，在车间后面的管路里，找到黑色的排污管，沿着排污管往前走，同样找到一个贮存工业废水的地下蓄液池，池子旁边的地面上也有一个水泵，水泵上有相同型号的螺口管。
两处不同的厂房车间，不同的工艺流水线，排出来的废水都没经过工厂自己的废水处理设备，所有的污水都存在地下废液池里，再用水罐车运去山坡小院，通过渗井渗入地下。
为了省去污水处理的费用，工厂竟然这么不顾后果地秘密倾倒工业废水！
想到这里，赵大刚忍不住厉声抱怨道：“为了赚钱，良心都被狗吃了，这家工厂里管事的，都应该抓起来，判刑、坐牢……”
正抱怨着，一束光线从车间一侧小路上照过来，同时听到有人大声喝道：“谁？什么人在那里？”
赵大刚说话的声音，引来巡夜的保安。
保安手里的手电筒光线刚好照在三人身上，所有人都是一惊，现在躲藏已经来不及了。
赵大刚脸色惊慌，看着南之乔和蓁蓁，希望两人能拿个主意。
保安快速走了过来，南之乔对身旁的两人低声说：“不要惊慌，随机应变。”
叶蓁蓁反应也快，看着自己和南之乔身上的工作服，还有口袋里伪造的工厂工作证，立刻想到一个主意。
不等保安走到跟前，叶蓁蓁主动迎上去，解释说：“我们是厂里的工人，今天上班的时候，我有东西掉在这附近了，过来找找。”
保安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长得高高壮壮，皮肤黝黑，用手电筒在三人脸上照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叶蓁蓁身上。
蓁蓁生得漂亮，现在又扎着马尾辫，更显年轻，虽然穿着肥大的工人服，还是遮不住动人心魄的美。
年轻的保安上下打量蓁蓁，对蓁蓁刚才的话，明显存着怀疑，“你是这个厂的职工？”
蓁蓁瞪着无害又无辜的眼神，点点头，“是啊，我就是厂里的职工。”
“我怎么不记得你？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如果是厂里的职工，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蓁蓁心里暗叹，“这长得漂亮也不好啊，太惹人注意了。”
“我是刚来的，而且厂里这么多职工，没见过也是正常。”蓁蓁笑着为自己解释。
年轻的保安又打量身后的两个男人，一个肥头大耳、肩宽腰圆，还有点眼熟，另一个英俊帅气，面色却很清冷。
“他们两个是干什么的？”保安没有搭理两个男人，而是直接问蓁蓁。
第27章 盘查质问
，
“他们两个是来陪我找东西的。”想到南之乔现在穿着工作服，可以伪装成工厂职工，可是赵大刚一副平常打扮，要给他安个什么身份呢？
灵机一动，蓁蓁指着赵大刚，对保安解释说：“他是经常给我们厂食堂送卤货的师傅，我托他在镇上帮我买点东西，傍晚他要交给我的时候，发现东西不见了，找了很久，刚找到。”
蓁蓁伸出左手，晃晃手腕上的银白色手环，表示东西已经找到。
年轻的保安打量赵大刚，认出眼前的男人的确是经常来送卤货的师傅。
确认了赵大刚的身份之后，保安才开始相信蓁蓁的话。
虽然眼前的三个人，在凌晨时分在工厂里找东西，看起来很奇怪，但被眼前女子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可能。
年轻的保安按照惯例，要求看蓁蓁和南之乔的工作证。
两张工作证交到保安手里，蓁蓁心里暗叹，还是南学长准备的充分，工作证上还印着两人的照片和名字。
保安对照工作证，又打量了蓁蓁和南之乔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把工作证还给两人。
保安虽然认出赵大刚，但赵大刚不是南湾电器厂的工作人员，只是一个送卤货的外来人，没有通行证，怎么会大半夜地出现在工厂里？
保安又打量赵大刚，“你是怎么进来的？”
赵大刚心里紧张，不知道怎么编理由，总不能说是跟着水罐车混进来的吧。
“我……我……我是傍晚送卤货的时候进来的，东西丢了，就一直没出去。”
赵大刚找的理由，自己都觉得牵强，年轻的保安听了之后，脸上疑色更重。
“我记得，你好像很长时间不来送卤货了吧，几个月前，厂里的卤货供应商就已经换了。”保安盯着赵大刚的眼睛质问道。
赵大刚心虚，被保安问的心慌。
眼神躲闪间，赵大刚听到年轻保安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快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突然被年龄比自己小很多的保安呵斥，赵大刚心里也开始冒火，梗着脖子反唇相讥，“我就进来了，你一个小保安，能把我怎么样？”
年轻的保安也火了，把手里的警棍横在身前，呵斥道：“按照公司的规定，你敢擅自闯进来，我就能抓你。”
赵大刚也是个火爆脾气，跟保安呛声道：“就你？！也敢抓我们，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么？”
南之乔和蓁蓁心里一阵不妙的预感，不等两人阻止，就听赵大刚用炫耀的语气说出后面的话，“我们是来暗访的，你敢阻止，就是妨碍公务，我们可以抓你去坐牢。”
叶蓁蓁一阵头大，当初就不应该让赵大刚跟来，这下暗访变明查了。
保安一脸不可置信，愣了两秒之后，看到南之乔手里拿着的采样瓶，反应过来，刚才还流利的普通话变得有些结巴，“你们，是环保部门的？”
南之乔冷着脸没回应，叶蓁蓁无奈地看着赵大刚，赵大刚倒是一脸得意，喜滋滋地回答：“当然，要拿工作证给你看么？我们已经掌握你们工厂乱排放工业污水的证据，明天就来查封。”
赵大刚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恐吓，年轻的保安盯着眼前三人，犹豫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身，一溜烟地跑走了。
“看，他害怕了，你们的身份还挺管用的。”
赵大刚自顾得意着，叶蓁蓁无奈地抱怨道：“你这狐假虎威的架势还挺唬人的，还要查封、抓人去坐牢？”
赵大刚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脑袋，“如果我不那么说，他也不会走啊，反正你们的证据都拿到了，还怕他一个保安作甚。”
赵大刚一个普通小镇居民，不明白南之乔和蓁蓁的用意，也不奇怪，蓁蓁不得不跟赵大刚解释：“大哥，我们是在暗访，就是为了不让厂方提前准备，现在被你这么一闹腾，他们会去销毁证据的。”
“证据不是都在你们手里么？他们怎么销毁？”
“除了我们的录像和采集的废液样品，最关键的就是山坡小院里的渗井。”
“你的意思是，工厂可能会派人去把小院里的渗井毁了？”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那怎么办？”赵大刚手足无措，做了错事般地看着南之乔和蓁蓁两人。
短暂的沉默中，南之乔已经拿出手机，拨通梁磊的号码，“梁磊，我发给你一个坐标，你按照坐标位置，马上带人过去……对，现在……那里有这次汞中毒事件的证据，现在有人要毁灭证据。”
跟梁磊通完电话，南之乔轻轻挥手，朝工厂外山坡小院的方向指了指，“去山坡小院，阻止他们。”
被赵大刚过早地亮明暗访人员身份，工厂的门卫丝毫没有阻止三人的行动。
顺利离开工厂，沿着水罐车过往的痕迹，三人走回山坡小院。
当时隐藏在水罐车上去工厂的路程只用了二十几分钟，这次从工厂步行到隐秘的山坡小院，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
三人返回山坡小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钟，正是最黑暗的时候。
初冬的凌晨，寒意侵骨，三人急冲冲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冬夜中竟走出了一身汗。
山坡小院的大铁门还是紧锁着，赵大刚从铁门门缝朝院子里瞅了瞅，漆黑的夜里，隐约看到院子里的稻草堆还是离开时的样子。
“没人来。”赵大刚守在门口，心里松了口气，刚才可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这么急冲冲赶来，还好证据没被毁坏。
叶蓁蓁：“目前是没人来，保安上报给工厂领导，领导再派人来，也要一段时间，不过，在天亮之前，肯定会有人来。”
蓁蓁的话音未落，就听到远处有机器的轰鸣声。
轰鸣声越来越近，还有杂乱的光束从山坡树林的另一端投射过来。
很快，一辆卡车、两台挖掘机穿过山坡树林，停在小院大门前。
卡车上下来十几个壮汉，每人手里都拿着铁锹等工具，人群中为首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胖男人，大肚秃顶，手里没有工具，只拿着一个强力手电筒，看动作气势，像是带头人的样子。
第28章 暴力冲突
，
胖男人从卡车上下来，看到站在院子铁门外的三个人，目光阴沉。
赵大刚认出胖男人，凑到南之乔跟前，说：“那个胖子叫李大仁，就是南湾电器厂的车间主任，还兼管着保卫科，有人脉，是南湾镇的地头蛇，不好惹啊。”
派了帮地头蛇过来，南湾电器厂这是铁了心要毁灭非法地下排污的证据。看来他们也知道，如果被抓到，各种处罚不会轻了。
名叫李大仁的胖男人，心里明白现在的情况，眼前的三个人应该就是保安报告说的暗访人员了。
李大仁心里斗争着，如果跟政府人员起冲突，下场会很惨，可是如果被环保部门得到确实证据，这次汞污染事件影响恶劣，还死了人，到时下场会更惨，说不定会被判个死刑或无期，下辈子也完了，不如现在搏一次。
胖男人李大仁大喊：“把小院里的东西都给我毁了，水池子砸了，井填了，院子围墙也都给我推到。”
胖男人虽然一声令下，但身后的壮汉们看有人挡在铁门前，有些迟疑。
双方对峙，南之乔明白，这种情况必须亮出工作身份了。
南之乔对着卡车上下来的人群，大声自我介绍道：“我们是政府工作人员，来这里调查汞中毒事件，这处院子里的东西是证据，不能销毁。”
本来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壮汉们，听南之乔这么一说，更犹豫了，有人交头接耳的议论，“是这次汞中毒事件的证据啊，那不能动。”
“可李主任说，这里只是厂里的一处废弃仓库，能有什么证据？”
“李主任给我们发钱，我们拿钱办事就行。”
“可是有政府的人在前挡着呢。”
……
十几个人议论纷纷，胖男人李大仁不想人心动摇，突然大喝一声：“大伙儿不要听他的，他们穿着我们厂里的工作服，也不知是哪里偷来的，还在这冒充政府人员，他们说的话不能信。”
紧接着，胖男人李大仁对身后的两台挖掘机司机命令道：“去把院子的围墙挖了。”
叶蓁蓁挡在挖掘机前，司机只是发动引擎，不敢继续往前。
胖男人挥着手中的手电筒，朝两台挖掘机司机大喊：“快去，把院子围墙挖了，我给你们两倍工钱。”
“老板，有人挡着呢，直接开过去，出了人命，我们可担不起。”
胖男人李大仁朝身后的人群一挥手，命令道：“你们两个，去把她拉开。”
人群中出来两个壮汉，朝蓁蓁走过来，伸手就要拉人。
壮汉手还未靠到人，就听“啊，啊”两声惨叫。
两壮汉被踢飞，南之乔不知何时挡在蓁蓁面前。
两个壮汉都是身强体壮，昏暗的光线中，众人没看清南之乔是怎么出手的，就听见两个壮汉的惨叫声。
周围人群安静下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人群中有小声嘀咕的声音，“原来是个练家子。”
胖男人李大仁脸色白了又青，对身后的人群吼道：“他们就三个人，还有一个女人，我们十几个人，怕什么？都给我上。”
老板一声令下，十几个壮汉一拥而上。
赵大刚向后退了两步，朝胖男人大喊：“李大仁，你这是想杀人灭口啊，你们厂干的坏事，你心里清楚，现在还想公然袭击政府工作人员，我告诉你，李大仁，你一定没什么好下场，还有这些大兄弟，你们可别听李大仁的，你们以前又没干什么犯法的事，不要被李大仁拖下水……”
李大仁大喊，“别听他的，他们都是骗子，大家给我上，把他们拉开，今天的工钱翻倍，谁如果掉链子，以后就没他的差事。”
金钱的驱使下，壮汉们还是围了上来。
南之乔和蓁蓁交换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出手，之前练过的cqc，现在派上用场。
胖男人李大仁带来的都是本厂职工，看着人高马大、身强体壮，但论起打架，他们都没经过专业训练，只能仗着人多围攻。
不消一会儿，十几个壮汉就被南之乔和蓁蓁两人打趴在地。
领头的李大仁，也被南之乔制住，反扭着胳膊跪在地上。
站在一旁的赵大刚，目瞪口呆地看着十几个人被眼前的帅哥美女收拾妥当，最后蹦出一句话，“天哪，这是暗访人员？还是特工啊？”
李大仁被南之乔制服在地上，不服气的大声吼道：“你想干什么？你们是政府人员，怎么能乱用私刑？”
南之乔手上微微用力，“现在承认我们是政府人员了？”
“疼，疼，疼……松手，承认，我承认，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李大仁胳膊被扭疼，大喊着求饶。
南之乔放松力气，“我们想干什么，你应该知道，说吧，你是整件事情的主使么？”
“什么事情？”李大仁故意装糊涂。
南之乔加大手上力气，李大仁胳膊被扭疼，大嚷道：“我不是主使，这件事跟我没关系啊，我也只是跑腿的，你们要抓，应该抓我们厂长，一切都是他吩咐的……”
李大仁看自己跑不掉了，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
南湾电器厂在三年前入驻位于南湾河上游的工业园，经过一年的前期准备，在两年前正式投入生产。
电器厂有条生产线用含汞催化剂，产生的工业废水中含汞，经工厂自身的污水处理设备处理过的污水，还是达不到国家规定的排放标准。
工厂将废水通过厂外的污水沟直接排入南湾河，这种情况维持了没几天，就被当地居民发现。
居民举报，环保部门调查清楚后，查封工厂，限期责令整改。
经过一段时间的整改，工厂改进生产工艺，又买了新的污水处理设备，最后终于达到标准，重新开始生产。
工厂按照新标准运行一段时间后，因为成本问题，盈利开始减少，厂长开始授意车间主任将生产线换成老的生产工艺，以减少成本。
同时，废水处理过程也耗费大量资金，厂长又授意车间主任在工厂不远处的山坡树林里，开辟出一个隐秘的小院，在院子中央建了一个大水池，又在水池周围的院子里挖了二十几口深井，中央水池底部与深井井口相连，工厂每天产生的废水，大多被运到山坡小院，倒入院子中央水池，废水沿着水池底部管道流入深井。
第29章 事情原委
，
深井就是渗井，工业废水通过深井渗入地下，污染深层地下水。
地下排污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南湾镇居民陆续开始出现水俣病症状。
由于人们对水俣病知之甚少，在症状出现之初，所有人都不知道疾病的起因，直到前段时间确诊为汞中毒事件，南湾电器厂中的主谋人员才开始觉察到，可能是倾注到地下的工业废水引起的。
主谋人员正准备处理掉地下排污的证据，没想到南之乔一行暗访人员已经悄悄进工厂内调查。
当保安通知厂里领导，发现环保部门的暗访人员，厂长立刻命令车间主任李大仁带人去毁掉证据，其中最重要的证据就是这处秘密的山坡小院。
胖男人李大仁交代了整件事情经过，等他说完，天已经蒙蒙亮。
梁磊带着疾控和环保部门的工作人员及时赶了过来，控制住现场的人员后，又按照南之乔的吩咐，对小院进行取证。
接下来的事情便很简单，有了南之乔暗访的视频和采集的样品，实验室检测结果也很快出来。
跟预想的一样，南湾电器厂的工业废水中，含有大量重金属汞，废水通过山坡小院的渗井污染了深层地下水，被污染的地下水通过地下暗河，流入南湾河下游入海口湿地，最终入海。
被污染的地下水线，在有深井的地方，通过人工深井又被抽取到地上，这也是地处水线上的两个深井周围，居民水俣病发病率高的原因。
其中一处位于污染水线的深井正在南湾镇海藻加工厂内，被污染的地下水用于生产加工海藻，成品海藻产品里检测出汞含量超标，因此，卫生和食品管理部门发出通知，召回南湾镇海藻加工厂的所有产品。
被工业废水污染的南湾河下游和入海口水域，其中的水产品汞含量也超标。
吃了这些汞超标食品的猫、狗、飞禽，也都陆续出现症状，南之乔一行人最早在渔船码头发现的“自杀猫”，体内甲基汞含量就明显超标。
实验室检测确定了汞中毒事件的源头，南湾电器厂被查封，相关人员被扣押，他们将等待进一步的审判和处罚。
被污染的地下水也开始按照环保部门的方法进行清污处理，汞中毒人群接受医院治疗，被汞污染的食品也被相关部门召回，或是做出不可食用警示，一切都进入事件处理的正轨。
汞中毒事件告一段落，南之乔和叶蓁蓁也准备返回北京。
在两人准备返回北京之前，梁磊置备了很多连海市当地的土特产，将南之乔越野车的后备厢塞得满满的。
南之乔看着塞满后备厢的土特产，眉头微皱，“太多了，这有点收受贿赂的嫌疑。”
梁磊把后备厢塞不下的两大包鱿鱼丝，又放到越野车的后座上，“南老师，您又不喜欢吃零食，所以，这些不是都给南老师您的，这是给学弟学妹的，这就不算是收受贿赂了吧，我只是借您的车给带回去而已。”
南之乔无话可说，默认地看着梁磊一包又一包的零食往车上搬。
叶蓁蓁帮忙归纳整理着，看着其中种类繁杂的开袋即食海产品，有些犹豫。
拿过其中一袋鱼片成品，翻看生产厂家，梁磊知道蓁蓁担心的是什么，忙解释说：“师母，您放心好了，这些虽然都是连海市的特产，但生产厂家都不是南湾镇，连海市有很多沿海小镇，这些都是其他县镇生产的，而且经过实验室检测，没有汞含量超标现象，可以放心吃。”
“那就好，这几天被南湾镇汞中毒事件弄得有点杯弓蛇影的，看到海产品就想到那些自杀猫、自杀狗，还有水俣病。”
梁磊憨笑起来，“师母，这段时间，真是麻烦您和南老师了。”
“不麻烦，这是我们疾控人应尽的责任嘛。”
“您跟南老师真是一家人，说话语气都一样。”
将要带走的土特产都搬上车，梁磊对南之乔夫妇嘱咐道：“南老师，你们举行婚礼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啊，我要去喝喜酒。”
“好，一定通知你。”
——
离开连海市，南之乔开着越野车，沿着高速路返回北京。
两人早晨出发，中午下了高速，在途中经过的一个小镇上吃了午饭，短暂休息之后，继续赶路。
等越野车开进北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南之乔先开车回中国cdc实验室，将梁磊带来的土特产放在实验室办公区的会议室里，简单吩咐了学生几句，正准备回龙腾山庄的公寓时，南之乔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尤可心。
一接通电话，尤可心着急的声音传来，“老板，李国一出事了。”
“国一？！他怎么了？”
李国一是南之乔的学生，又是国静医学中心微生物法医学实验室的负责人，他出事，南之乔心里很担心。
“李国一老婆的幼儿园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李国一赶过去处理，结果跟孩子家属起了冲突，被打了，现在在医院。”
“他在哪家医院？严重吗？”
“他在js医院，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他老婆打电话通知的我，说孩子家属还在幼儿园里闹腾，她走不了，没法去医院照顾李国一，国静医学中心这边还有事情要我处理，也走不开。”
“好，知道了，我去医院。”
挂断电话后，南之乔又给李国一打电话。
李国一的手机一直显示关机状态。
平时李国一的手机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今天看来的确出了问题。
南之乔打算先把蓁蓁送回龙腾山庄公寓，把情况一说，蓁蓁坚持要跟着一起去医院。
知道蓁蓁倔强好奇的脾气，南之乔也没反对，开着越野车直接去了李国一所在的js医院。
到了js医院后，两人发现，实际情况跟尤可心在电话里说的有很大差异。
李国一没有住院，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手腕上缠着纱布。
住院的是幼儿园里的一个小朋友。
远远地看到南之乔和叶蓁蓁赶来，李国一解释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今天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李国一老婆张娟工作的幼儿园，一个小朋友在午睡睡醒之后，突然出现呕吐症状。
第1章 生病小孩
，
张娟作为生活老师，通知小朋友家长，来幼儿园带生病的小朋友回去看病。
生病小朋友的家长还没赶过来，又有其他小朋友陆续出现呕吐症状。
张娟感觉不妙，把幼儿园的校医叫了过来。
张娟负责的班级是幼儿园中班，班级里都是四五岁的小朋友。
校医做了简单检查，发现整个幼儿园十多个班级中，只有张娟负责的这一个班级有小朋友呕吐现象。
四十个人的班级，有二十二个小朋友出现呕吐症状。
闻讯赶过来的小朋友家长聚集在幼儿园门口，有些家长情绪激动，怀疑是幼儿园中午的伙食出了问题。
校医跟家长们解释，“幼儿园里所有小朋友的午饭是一样的，都是园区食堂统一准备，小班的小朋友年纪小，抵抗力比大孩子弱，他们吃了相同的午饭都没问题，说明不是幼儿园午饭的问题。”
对于校医的解释，家长们并不买账。
有情绪激动的家长拽着校医的衣领子，质问：“如果不是午饭的问题，那是什么问题？孩子早晨送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睡个午觉就上吐下泻了，你还狡辩，说不是幼儿园的责任？”
争执间，校医也不还手，只是拼命解释，“孩子生病的原因，我们园方也正在查，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解释，现在关键是送孩子去医院。”
出现呕吐症状的小孩子们被送往附近医院。
可是还有一些情绪激动的家长们留在幼儿园，把孩子生病的怒火发在幼儿园老师身上。
张娟作为出事班级的负责老师，首当其冲。
李国一当时正在幼儿园附近的一家医院内采集病人标本，突然接到老婆张娟的电话，急冲冲地赶了过来。
挡在老婆张娟身前，李国一挨了家长几下拳脚，撕扯间，李国一手腕受伤流血。
虽然受伤，李国一却很冷静，耐心跟家长们解释原因，“孩子出现呕吐症状，不一定是食物中毒，也可能是传染病，对幼儿园这次突然事件，医院和疾控系统都会介入调查，如果是幼儿园原因，园方一定会负责，如果是传染病，家长朋友们继续呆着这里，只会增加孩子们被传染的几率，所以，家长们还是按照疾控部门的要求，先离开这里，等检查结果出来之后，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解释。”
说到传染病，家长们都开始担心起来，传染病都是肉眼看不见摸不着的，如果小孩子真是传染病，那么继续呆在幼儿园里，会增加感染的机会，还是先离开的好。
经过劝说，大部分家长们陆续散去。
生病的小朋友被送到js医院，张娟留在幼儿园里照顾其他小朋友，李国一跟着急救车，一起去了js医院。
医生初步检查，生病小孩儿主要症状为恶心、呕吐、发烧、腹痛、腹泻，病因未名，医生建议住院对症治疗。
因为是幼儿园的聚集性病例，医院上报区疾控中心。
当南之乔赶到医院的时候，区疾控中心的采样人员正在病房里采样。
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南之乔和李国一陪在区疾控采样人员旁边，看着一份份标本被收进采样箱里。
区疾控中心派来医院的采样人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名字叫王陆，曾在中疾控参加过培训，认识南之乔，主动跟南之乔打招呼，“南主任，您也来啦，这次事情已经上报到国家疾控了么？”
“没有，只是一个朋友是这家幼儿园的老师，我来看看。”
王陆看向李国一，注意到李国一手腕上的纱布，安慰说：“遇到这种情况，家长们都会情绪激动，尽早查明病因才行。”
南之乔：“幼儿园食堂采过样了么？”
王陆：“已经采过了，区疾控检验科正在检测几种引起食物中毒的常见细菌和化学性毒物。”
“病毒呢？”
“嗯，也正在检测，实验室里有常规配备的检测试剂盒，轮状病毒、诺如病毒，病毒性腹泻的病原体检测是我们平时的常规项目。”
采完样，王陆拎着采样箱准备回去，这时，随身的手机响了起来。
王陆听完电话，跟南之乔汇报说：“幼儿园的午饭中没检测到化学性毒物，葡萄球菌、致病性大肠杆菌、副溶血性弧菌、变形杆菌都是阴性。”
“沙门氏菌呢？”李国一听得仔细，见没有沙门氏菌的检查，忍不住追问。
王陆：“也是阴性的，检验科是直接用pcr检测的，都是阴性，现在重点要检测病人标本了。”
王陆拎着采样箱，坐着现场车回了区疾控。
李国一有些着急，生病小朋友们的病因查不出来，家长们就会一直在幼儿园闹腾，老婆张娟也不得安生。
“国一，你们先回去吧，医院和区疾控那边我来盯着。”
南之乔让李国一先回去休息。
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南之乔和叶蓁蓁，李国一才反应过来，“南老师，师母，你们不是去了连海市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刚回来，就听可心说你住院，我和南老师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就急着赶过来看看。”蓁蓁对李国一这声“师母”很高兴，看来自己和南学长已经领了结婚证的消息，早被梁磊宣扬开来。
李国一不好意思地揉揉受伤的手腕，“一点小伤，没啥大事，是可心小题大做，还把南老师和师母惊动过来，我在这儿守着就好，您和师母先回去休息吧。”
南之乔：“其实，守在这里也没用，等区疾控的检测结果出来才能判断事件的性质，国一，现在快到下班时间，你去接张娟回去，有消息我通知你。”
被导师关心着，李国一心里一暖，点头答应。
李国一去幼儿园接着老婆张娟回家，家属们离开之前，撂下话，“园方不给个说法，明天继续来。”
南之乔和叶蓁蓁也没继续留在js医院。
开车返回龙腾山庄的公寓，叶蓁蓁整理这次出差带回来的衣物，南之乔则在书房处理积攒多日的公务文件，其中大部分是关于南木集团的，cdc实验室方面因为有蓁蓁的帮忙，在连海市的时候，已经远程处理完。
蓁蓁收拾完衣物，开始做晚饭。
等晚饭端上桌，南之乔也已经高效率地处理完堆积的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