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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严于     尽余晖txt下载     尽余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一章 临风不惧寒

    春雨如雾。

    清风徐来渐至寒。

    茂密树林间隐约可见几点光亮,高空中有着数道雷鸣奏响,万里皆是乌云,遮蔽黑暗天空中仅有的那点月缺光明。

    笔直的官道越过云来集,直达帝国都城咸阳,这条官道勾连着咸阳和学宫。官道上一望无际的寂静,有着淡淡的寒意迸发出来,两边的树林随风摆动,更显得寂静落寞。

    官道如同柄开刃的剑。

    咸阳是这柄剑的剑柄,学宫是这柄剑的剑锋。

    两边的树林好似雄浑的剑意,漫无边际依附在官道两侧,显得格外庞然大物,充满悲惨而又雄浑的意味,官道是泥土铺就的道路,偶有闲人出现。

    学宫的剑很锋利,白色石柱像是那柄剑的剑鞘口,随时可以由咸阳出剑收入剑鞘中,收敛起那些让人胆颤恐惧的剑意。

    学宫有些地方很高,高到即便整座咸阳城都在脚下,同样也在眼中,寒风凛冽,细雨绵绵的夜晚,万里之内无半点光亮。

    ……

    东湖有道紫色的线。

    ……

    南山上有着道穿着儒袍的书生,周遭的雨好似遇见不可遇见的仇敌般,自天空落下,落到书生两肩头的时候,忽地偏离轨道,绕着避开身体,不挨事物的落在地上。

    人避雨,雨避人。

    皆在于谁强,谁弱。

    古往今来无定论,书生望着咸阳的那条官道,望着稀疏的树叶和茂密的树林,仰头看向天际那半点黑暗,书生发出沉沉叹息。

    抬起手掌,迅速摊开,拇指在其余四指间来回,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并未因为这些动作而有所改变。

    能掐会算是道门的手段,而南山上的书生穿着儒袍,浑身上下透着儒雅温和的书生意味,明明白白的儒门打扮,怎么可能是道门。

    手指放开,继续握拳负手而立,俯瞰着那条笔直的官道,眼神时不时凝望着两边的树林,他似在寻找些什么,可看起来又显得没有定性,任何注意在他眼里都归于平淡宁和。

    视线不断转圜,从未在一处停留过长的时间,只略略看了几眼,就收敛视线,望向别处,来来回回,等到雨丝飘零无根,不再落下,悬于上空时。

    眼里诞生抹别样的神采。

    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片树林,不确定是不是他想要知道的那些,不确定该不该自己去。满天的雨让他抬头看去,脚踩在石块上,或偶尔一只脚垫在地上。

    走下南山,走到东湖前。

    凝望着东湖彼岸,一片粉红……

    ……

    ……

    沉默像是经历最远古的历史,沉重而悠久,书生始终都站在岸边,凝视着东湖看得见的彼岸,神情肃穆庄重,一派宁静致远,翘首以盼,好似在等着谁。

    夜晚的雨,在东湖湖面荡开层层涟漪,圈圈圆圆圈圈,如同无数连接镶嵌的水环,书生看着湖面那些圈圈,莫名有些烦闷,随手一挥。

    那些涟漪骤然平静,雨轻飘飘落入湖面,再未荡起半点涟漪,让人惊叹,又让人恐惧。

    片刻过后,有道踉跄忙慌的身影迅速跑到书生身边,双手杵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等到气彻底理顺,青年才迅速抬头,朝着书生微微作揖行礼。

    书生瞥了眼青年的急迫狼狈,温和地笑了笑,关切地说道:“都长这么大了,做事还是没半点分寸,学宫里面教书授课,你真是想的出来,也不知道梁祭酒是怎么同意的。”

    青年正是成为学宫教习的晓白,且出自世外桃源,在帝国凡是知道晓白身份的修行者。当面对晓白的时候,无一例外保持着最起码的尊敬,不必发自心,却要循于表。

    而书生对于晓白的态度略高,刚刚淡淡的话语中,充斥着对晓白的指责和淡淡警告。晓白对此拘谨一笑,谨小慎微地扬了扬脑袋,带撒娇的说道。

    “大师兄,前段时间三师兄才出来训了我一顿,还把我按在地上摩擦,好可怜……这才过去几天,你又出来指责我,难道我是送的,这么不值得待见?”

    晓白哭诉完,想了想,再是扫了眼看见大师兄的眼神,悻悻然嘟囔道:“我当学宫教习,在学宫里面授课,可是受到孔明先生的肯定,他老人家觉得可以,梁祭酒因而同意的,可不是我胡搅蛮缠!”

    大师兄负手而立,腾出手扬在半空,晓白猛地闭上眼睛,默默迎接手掌落下,手未曾落下,却听话语响起:“你的意思是,我胡搅蛮缠?”

    晓白睁大眼睛,连连摆手:“大师兄,我可没说这样的话,都是你自己说的,别怪我。”

    大师兄没理会,依旧望着东湖彼岸,念念有词:“孔明先生是学宫里鼎鼎有名的老先生,教书授课几十年,别的不说,单是谋算占卜之类,整个帝国无出其右者,他认可你授课可行,那便是可行。”

    听到大师兄自言自语,晓白听得真切,嘟囔着低声反驳:“孔明先生谋算占卜确实非同凡响,可要说无出其右,大师兄你也太低调了吧!”

    “要说占卜谋算,谁能敌得过你的棋盘?”

    大师兄似笑非笑白了眼晓白,心里略微有些吃惊,心想,连是束君都不曾看清的东西,居然被晓白看的如此明白。

    当真合老师那句,世事洞明皆学问。

    收敛刚刚的高调,晓白瞬间低下脑袋,想到师兄向来低调,整个桃源里面,除了两位老师能清楚看见,二师兄模模糊糊能有些知觉外,谁都不知道大师兄的底细,现在自己这样,怕是要挨打。

    谁能想到,桃源中整日在桃树下,左手举书,右手捻棋的低调书生,能有谁都看不清的底细,面上能见的,不过冰山一角。

    大师兄没理会,晓白想了想,忽地抬头疑惑道:“大师兄,前段时间三师兄出来,现在你又出来,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师兄摇头,目光深邃悠远,说道:“不是,我与你三师兄出来的目的不同,他是为了你,为了那南下的人,而我是为了别人。”

    晓白皱眉想着,忽地想到:“三师兄为了害老祭酒的王庭剑圣关仲子出来的?”

    大师兄默认。

第四十二章 一语成谶

    午夜的风依旧汹汹。

    湖面依然平静,像是干涸得只剩下团团润泥。

    两人站在东湖岸边,望着远处可见的东湖彼岸,望着两旁的香樟树,望着那些粉红落叶飘飘的桃树,望着那座亭。

    亭在,人在。

    晓白苦着脸,赶紧伸手把自己的双眼蒙住,不再去看那些可以看见的地方,哭丧着脸道:“大师兄,你让我看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不能看。你要看,你就自己慢慢看,为什么要拉着我?”

    大师兄偏头看着晓白的举止,有些想笑的同时,之前的震惊直接加剧。二师弟的那座亭,即便是他当年破境后,方能看的清楚明白,如今三师弟都看不清。

    好几年都不曾看见二师弟,导致多年来,三师弟对二师弟的恨意不屑渐渐加剧。那座亭很多年前就在桃树下,里面有位读书的道人,腰间挂着块玉佩,玉佩上面刻着字。

    字迹模糊不清。

    手指缓缓松开,半响后又慢慢彻底放开,晓白望着师兄的笑脸,很是酸楚无奈:“大师兄,半夜正是睡觉的时候,你把我叫出来。明天可是我第一堂课,万不能有失,你放我回去吧!”

    大师兄不偏不倚,沉默无言,始终注视着可见的那座亭,想着要是自己说出去,那亭里面的师弟,是否会因此走出那座亭。

    想着做,又有些犹豫。

    桃源众多师兄弟,各人修习的道法儒意不同,如他终年在桃树根上下棋,下了几十年,才走到如今的地步。

    那座亭里面的师弟,虽修道却读书几十年,尤其是当年那件事情发生后,终日坐在亭里面读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始终都是捏着那卷书。

    不知道读出了什么。

    现在是关键时刻,几年前的刻苦钻研,想必该是有所精进的地方,若是此时自己说话,惊扰他的修行领悟,该是何等罪过。

    桃源中,师兄弟间有些不相合的不满,但到底他们都是至亲的师兄弟,修行这种大事,岂可轻易出现纰漏,更不可随意打扰,以免出现不可挽救的结果。

    晓白盯着师兄沉思,抬脚准备转身离开,忽地听到前面那种疾动的响音,想到那年顽劣时,在树下打扰师兄下棋,被一道落子的声音震的耳朵发麻,全身上下的筋骨像是被重锤敲打,痛苦不说,还异常酥软无力。

    也从那日后,再不敢打扰这位温和师兄。

    回头端端正正站在原处,晓白一脸讪笑,谄媚道:“师兄,你要是有事就早些说,虽然我没大事情要做,但你也不想我明日上课胡言乱语,误人子弟吧!”

    大师兄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这道问题,略带忧愁地说道:“出桃源,不过是想看看现在的帝国罢了。当然前些日子,梁祭酒把学宫名录交由你三师兄带回,老师回信说,想要再找名熟悉的学生。”

    “所以我出来,顺带看看到底谁熟悉……”

    晓白想了想,熟悉的学生,再是想到那日在皇帝殿中遇见的那青年,又觉得不像是。虽然他不熟悉那名青年,却在初入桃源的时候,见过几面,好像是二师兄的朋友。

    又是回忆些容貌,依旧没有所谓的熟悉感。

    大师兄偏头看着晓白,又是看了看官道的方向,还有那片熟悉的树林,掐指算算,能知晓是个方向,说道:“你去外面的树林里面看看,如果有人,把他带到我的面前来。”

    “切记,不可留下尾巴!”

    晓白皱眉,顿时舒展,问道:“师兄,你是要我去救人?”

    大师兄不动如山道:“是否是救人,我也不清楚,或是冥冥中有所注定,让我看见那片树林中有道紫色的线,还有片片殷红,是血……想来,可能有阻碍的人。”

    晓白道:“大师兄,你放心,只要不是天命境,我都没问题。”

    拍着胸脯说完,大师兄插嘴道:“原来你还担心自己不是对手,既然如此怕天命境,那还不回桃源好好修炼,有朝一日,所有天命境都不会是你对手,世间任何地方,不是你随意可去。”

    晓白小心翼翼道:“大师兄,你别骗我,世间没有天命境是我对手,那不是还有你们,还有那些隐居世外的修行者吗?”

    “就说帝国,那名被传的沸沸扬扬的宗圣,恐怕我都不是对手。”

    听到晓白的述说,大师兄笑了笑,渐渐露出深邃的远眺,略微肃然地说道:“如果有朝一日,你能与他交手,一定要提前跟他说好,不要伤你性命……”

    晓白不解道:“怎么说?难道他还敢对我们桃源动手?”

    大师兄摇头否掉,语调沉重说道:“能一日十二时辰观世间异象,接连破境,逾越凡俗不可耐之别,他是我在世间见过最可怕的修行者,没有之一。”

    晓白问道:“那两位老师,还有天宗宗主,仙林之主,都比不上宗圣?”

    大师兄莞尔一笑,无可奈何道:“他们不可比拟,也不知道如何比拟。天宗宗主百年不出世,谁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两位老师几百年,早过了争强好胜的年岁。而仙林之主乃是他的师兄……”

    晓白像是听到什么秘密般震惊,蹙眉惊讶道:“宗圣出自仙林,不是说他是凡俗西齐天池的传人?”

    大师兄道:“世间宽泛无极,能知晓的事永远比已知的事要少,在世人眼中,那里有仙林,不过西齐天池罢了。但仙林不出世,在何处,连是我都不知道。”

    晓白道:“不是在池下?”

    大师兄愕然无言,沉默半响,似笑非笑看着晓白,眼神里面充满无尽意味。

    晓白头皮发麻,连忙捂住嘴巴,支支吾吾地转身离开,准备去办师兄交代的任务,要是继续待在这里,免不了可能会挨打。

    安静孤独的大师兄坐在湖畔的石头上,手掌摊开,拇指在其余四指上来回移动,半响不说话。忽地远方出现道流星突破黑暗滑落,眼里出现讶异。

    “一语成谶,不曾想,世事洞明皆学问不是虚言,难怪老师要收小师弟为徒,赤城之心到如斯地步,未来难见深远!”

第四十三章 眼里那辆燃烧的马车

    雨势有加强的预兆。

    密集如万千尘土般的雨丝,疾骤狂暴的倾泄而下,在空中的速度逐渐加剧,疾风骤雨来势汹汹,不可抵挡。

    两边的树干上有着数不清的刀痕剑痕,细长的痕迹落在树干上,任由暴躁偏斜的雨丝疾骤冲刷着剥开的树皮,于是乎,树皮开始哗啦哗啦的滑落,仅仅剩下光秃秃的树里。

    还是春季,万物复苏的时节,正是这些树木本该获得无限生机的时候,不曾想因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导致赖以生存的树皮被毁,想来在极短的时间内,这些被刮毁的树干都会迅速枯死。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

    任由雨滴落在脸上,林亦单膝跪地,唇角挂着血丝,略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望着眼前有些怒意的黑面老者。

    双手杵着剑,剑上面有着很多不可琢磨的白色粘稠树脂,眼下他的情况不如他的表情那般轻松,甚至可以称为异常狼狈,全身上下有着数不清的血痕。

    每段血痕很短,异常密集,凡是对密集讨厌的人,当看见如今的林亦时,想必会更加讨厌林亦。自他身上弥漫出来的那股血腥味,异常浓烈刺鼻,闻得让人都忍不住皱眉屏息。

    黑面老者泰然自若,看见林亦那嘲讽的笑容时,脸上并无半分愤怒的意味,在此之前,该愤怒的事早已愤怒,眼前的这些表情,已然不足以让他愤怒。

    注视着林亦筋疲力尽,负手而立伸出一只手,手掌摊开在悬在半空,手心上面悬浮着自袖间出来的把飞刀,散发着极致的锋芒与杀意。

    很显而易见,这道飞刀若出,林亦再无任何转圜挣扎的机会。

    微眯着双眼,凝视着黑面老者手中的那把飞刀,眼里蔓延着对死亡的不甘心,还有很对事情没做,不甘心就这样丢掉自己的性命。

    来到这个世界,兄长已惨死,还不曾为他找出真凶,自己就要随着兄长离开世间,他心中有着无尽的愤怒和挣扎,这种挣扎出现在他脸上,因而俊彦的脸登时变得扭曲起来。

    好看依旧好看,不过显得怪异。

    挣扎很长时间,望着天空那道闪亮的阵法,来到这片树林,来到这里狙杀王涛,是景云和梁兴居都不曾知道的,因而在他的记忆中,不会不存在有人会出现。

    没有救援,那道阵法不可能打破,此刻已经筋疲力竭,即便是举起手中这柄剑,用力挥舞几下,林亦都做不到,要不是坚强的自尊信念,让他始终保持着单膝跪地,双手杵着剑,他应该已倒在地上才对。

    眼眸里面有着深红,那是血丝……

    慢慢演化成血泪。

    两行相隔高鼻,又好似距离千万里般永不可相遇。

    两条平行直线,不管走得好远,都会保持着最终的模样,哪怕两者始终相伴,距离最近,却始终都没有相合的一天,即便海枯石烂都不可能。

    林亦有些僵硬地笑了笑,笑得自嘲,丢掉手中的剑,扑通跪在地上,看向黑面老者,说道:“现在我已经没有力气,这道阵法不可能打破,看来生死在之前已经注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来我以为自己是那只黄雀,再不济是螳螂,后面永远也不会出现黄雀,不曾想到底还是有意外出现。”

    “我只想在此之前,能知道那些所谓的真相。王涛到死的时候,都死不瞑目,而我不想如他那般,所以你能在动手之前,告诉我真相吗?”

    话语里面有着恳求的意味。此间的修行者不担心不相信神魂会有来世,自然不在意那些死前的恳求。黑面老者不如那些修行者,沉默了半响,轻轻摇头。

    “有些事情,从最开始的时候,你就不该去调查,想必你杀王涛,是为了从他口中挖出当年河北道王家在粮草押运方面的手脚。”

    黑面老者顿了顿,继续说道:“但那些事情,不该你插手,王涛想必也不会知道,他的那些故事都是骗人的,他或者王家知道的那些人,都太过表面,在当年死了大批,没什么可查的。”

    惺忪迷糊的眼睛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因为体力不支倒地,听到黑面老者的话,林亦感到异常失望,沉默失落片刻,眼里陡然爆发神采,如回光返照。

    语调变得清晰,喘气都变得沉重,急切问道:“你是谁?”

    这是他很早之前便有的疑问,王家父子在咸阳为官,都不过是不入流的小官而已,何以当得上太子殿下和梁兴居的赌注。

    黑面老者只是王家父子的仆从跟随,怎么能知道如此多的隐秘,连是当年的那件大事都知晓得清清楚楚,其中透着的诡异,实在是让人难以琢磨。

    嫩绿受暴雨冲击,唰唰唰落在地面,地面上的枯黄落叶被沉重雨滴打得发出震耳响音,密集的声音遍及四周,堵住外面的耳目,堵住树林里面的思绪。

    黑面老者脸色沉沉,渐至肃然起敬,抬头骄傲地看着那道阵法,语调格外自豪:“我出自西齐,来自那潭世间最洁净的天池,受世间最正宗的天法!”

    林亦如遭雷击。

    眼前的黑面老者是西齐天池的修行者?

    这道讯息太过猛烈,导致他心神摇晃,脑海里面的思绪瞬间作团乱麻,但他仍旧在乱麻中寻找到最捷径的线路,找到能将他经历的事情串联的关键点。

    半响后,双眸里面含着无尽火焰,像是要吞掉眼前的黑面老者。黑面老者无半点怒意,似笑非笑地看着林亦,心里忍不住感叹。

    要是眼前这小子能活着,未来的咸阳将会多么精彩。

    他知道林亦根据他的话,会猜到事情真正的真相,对此他并不在意,将死之人知道些秘密不足为奇,谁叫他们永远也说不出来。

    林亦痛恨。

    眼里渐渐模糊,似乎出现辆神奇的马车,那辆马车上面燃烧着熊熊火焰,这些火焰出自林亦的眼底,出自他的内心深处,出自那看不清,静不下的脑海深处。

    世间有座深渊在林亦面前,不知为何,他毅然决然跳入……

第四十四章 阵破于顷刻

    树林里面寂静漠然,冷陌的春雨落在枯黄落叶上,砸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让人感到烦闷的同时又觉得思路清晰,脑海里面那些模糊的印象渐渐成形。

    林子里面的树木被损毁的较为严重,尤其是靠近两人战斗的位置,周遭的树干都被摧毁的不成样子,新嫩发的树叶以及汲养水分的树皮,早已变得枯竭掉落。

    林亦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身体似抽搐地摇动几下,之后便再也没有知觉,倒在暴雨倾泄之下,倒在湿润碎屑润泥之上,无尽的湿意传递给林亦,让他的身体温度渐渐弱下。

    雨势磅礴,有摧毁一切的爆发力。

    地上倒着的剑,遥遥欲动,低沉嗡鸣中带着无限凄然呼啸,混着着暴雨中被拍打的嫩绿,被拍打碎尘的枯黄落叶,显得格外可怜。

    万物皆寂寥。

    能见的是茫茫雾海,笼罩着片片树林,连是上空那座闪烁发光的阵法都被迫收敛光泽,保全自己而退避那些雾海翻涌。

    光在暗淡。

    雾海在汇聚云涌。

    漆黑的午夜,至极的寒冷,无尽暴雨不知疲惫的自天穹倾泄而下,好似天穹出现道不可弥补的洞口,这些暴雨是天河的水。

    千万里天河,日日而落,年年不绝。

    在西方诸国的故事里面,有着天河的传说,西齐天池编织无数神话,教导西方诸国的修行者修习天法,以世间神话为核心,为根本,来传扬天道的意志。

    上天有法,是为修行。

    黑面老者望着天空有些怪异的雨滴,再是皱眉看着倒在地上的林亦,手中悬浮着的那把刀轻微挑动,好似受到异常强烈的压迫,逼不得已要反抗。

    面色微变渐渐至苍白,似想到了某种不可能的可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世间的关系中,黄雀永远不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生物,黄雀之上还有许多不可名状的猎物。

    飞刀骤然离手,破空而去。

    虚幻间,在短短的距离内接连闪烁破空,顷刻间来到林亦的面前,飞刀的锋芒直指林亦的眉心,杀人者刀剑,能迅速灭绝枯死神魂意念,唯有独一无二的眉心。

    飞刀速度快极,只差毫厘便可刺入林亦的眉心,不知为何,那把飞刀似受到天地自然的强力冲击,瞬间偏移方向,削断几缕发梢,插在地上枯叶中。

    最不可能的可能,出现了。

    黑面老者手中的飞刀再次出现,想要趁着这极短的时间,用速度和时间来杀死林亦,飞刀齐出,一把把如同离弦箭簇,化作条不可估摸的长线,出现在空中。

    不出意外,这些飞刀自然落地,没有触及到林亦半分。

    黑面老者抬头看着天空的阵法,依旧有着暗淡的光泽,说明阵法依旧在,而那外来的敌人,依然是在阵法之外。

    来者到底有多强?

    想到可能的那个答案,黑面老者不寒而栗,虽说他迈入第五境洞源,已然与四境不同,且知晓另外两境到底有何奇特之处。

    正因知晓,所以恐惧。

    他的洞源是强行攀升上去的,而非靠着刻苦修行,或者别的水到渠成。面对普通的洞源修行者,他都难以相对,何况来者必然是朝真之上。

    是朝真?

    还是天命?

    都是无法面对的。

    ……

    ……

    散发着黯弱光泽的阵法,忽地在天空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纹,一条裂纹延伸出无数条,裂纹加剧构成道密集的蛛网,蛛网很脆弱,一点就破。

    一点天地元气入阵。

    阵破。

    “想逃,在我手里,就没能逃走的。”一道略显稚嫩的冷话传出,传到黑面老者耳朵里面,仿佛是深渊魔音般让人胆战心惊。

    不出半响,一道从天空落下的躯体倒在地上。黑面老者脸色煞白,阴沉的特别难看,倒灶地上挣扎的黑衣男子,正是这座阵法的布阵者。

    转瞬间便擒拿住洞源境的阵师,来者比他想象的要可怕。阵师虽不善攻击,布阵却是异常厉害,布阵前他们都会在自身周围布阵,以求在施展阵法时,不被旁观者攻击。

    而来者能擒拿住阵师,又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打破阵师给自身布下的几重阵法,实力远比他预料中的层次还要高深。

    树林间有道黑影闪烁,来来回回在稀疏的月缺光明下,显得寂静怪异,黑面老者身周顿时汇聚天地元气,搅和着飞刀严阵以待。

    洞源境阵师身上似有股不可测的能量压制着,周遭虚空出现无数涟漪,因这名阵师的挣扎反抗而非常明显。

    黑暗中,晓白渐至。

    站住脚步,稳定身体,瞥了眼地上的林亦,约莫看得清林亦的面容,顿时回忆起这道面容的熟悉,心想难怪师兄叫自己来。

    不说别的,单是五师兄的弟弟,他就不能见死不救。

    横眉冷对,轻蔑地望向对面的黑面老者,再是感知到那名阵师的挣扎,手指微微抬动压下,阵师闷哼昏死过去。

    晓白不屑道:“小小洞源境阵师,还是最不堪一击的防御阵法,又怎能脱离我的束缚,莫说是你,即便是朝真境,都不定可以。”

    对方很强,无法感知境界,黑面老者沉着脸,听到晓白的话,顿时变得骇然惊悚。朝真境都不可脱离束缚,那该是何种层次。

    天命境?

    黑面老者望着晓白,说道:“还请先生行个方便……”

    晓白直接打断他的话,说道:“西齐天池的修行者,能在帝国咸阳里面杀人,杀的还是学宫的学生,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难道是天池授予你们的任务?”

    黑面老者眼神阴冷森寒,提防着说道:“不知道阁下是谁?知道我来自天池,还敢插手?”

    “哈哈哈!”晓白直接被这话逗得发笑,气极反笑,说道:“跟我谈天池,你真是不知死活。即便是天池大祭司在我面前,我依旧是这样的意思。”

    “如果你能请到仙林圣主,倒是可以让我退让。不过我记得,仙林圣主在几十年前在无为峰受创,怕是没胆子来帝国,更没胆子来咸阳吧!”

    黑面老者震撼,问道:“你到底是谁?”

    向前一步,衣袂无风自动。

    “自桃源来,名晓白。”

第四十五章 当断则断

    世间疆域辽阔,东海和南海一望无际,不见半点边际,而这片大陆,在世间的边际在何处,至今都没定论。

    辽阔无垠的世间,凡俗之间,能让世间百姓忌惮的恐怕唯有帝国,还有那座统辖诸国的西齐天池,坐拥多国领地,教导世间百姓,自诩高高在上,是上天在人间的唯一代表。

    帝国不信天池的宣言,在帝国北方的漠北王庭倒是对天道深信不疑,且对天道诚恳,认为修习天法,应当避世苦修,不能沾染世间半点污秽。

    漠北有座殿,问心无愧殿,取意修行天法问心无愧。倒是如今几百年,问心无愧殿的修行者极少时间出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问心无愧殿中刻苦修行。

    让世间修行者恐惧向往的地方,唯有隐于莫名之地的世外,不管是大秦帝国,还是西方诸国的天池,亦或是漠北王庭苦修的问心无愧殿,都对那世外修行圣地深有惧意。

    黑面老者在此之前想了很多,都不曾想到眼前的青年出自秦国世外,是桃源弟子。没想到,更加不敢去想。

    无为峰是秦国屏障,在几百年前,传闻西方世外仙林,那代圣主想要强行越过无为峰,到达秦国领地,欲要入桃源之中。

    结果,那位圣主不曾到达桃源,便死在了无为峰,被一股自天穹莫名而来的力量直接镇压,传说任是那位圣主施展七境之上的大神通,以竭尽威能欲要改换无为峰上的天穹,最终以失败告终。

    世间震动,当然世间百姓不知道那是仙林圣主,不过以为是天池中的大能者而已。经此事件,西齐天池颜面扫地,被诸国明里暗里讽笑。

    尤其是秦国,更是毫不收敛的对天池进行嘲讽,简直就是指着天池的鼻子笑。

    眼下,盯着面前的青年,黑面老者的思绪断裂大半,想要逃走,又担心根本逃不走:“原来是桃源中的先生,有所麻烦,立刻离开咸阳,离开秦国。”

    “人你直接带走便是。”

    晓白冷笑一声,眼神里面充满骄傲自豪,不屑一顾道:“人可不是你让给我的,而是我靠着自己的实力抢下来的。你们天池的人,都是如此,做事完全不要脸。”

    “即便是败了,依旧保持着施舍的神情,好像是因为失误而败了的一样,真是让人恶心……”

    黑面老者悻悻然不发一言,心里虽然有些恼怒,天池的修行者对天池向来拥有极高的认同感,眼前的青年如此污蔑,实在是他不可忍受。

    但出自桃源,即便大祭司来此,依旧不敢慢待这位出自桃源的先生,想到传闻中,桃源中的那两名老夫子,当年可是入天池,入王庭圣殿视若无物的存在。

    咸阳又是桃源大本营,哪怕是圣主出世,应该都免不了这些谩骂指责,而自己不过是名洞源境的天池谍者,能有什么资格发怒。

    想到这些,黑面老者更加悻悻谄媚,完全丢了以前的傲气,一副蝇营狗苟的模样,心里早已没了杀林亦的想法,只想着能活着离开这片树林。

    晓白看了眼黑面老者,完全不在意,摆了摆手。

    黑面老者以为是让他离开,直接转身就跑。晓白一脸二安慰,完全没看明白是什么情况,怎么就直接跑了,他这么没面子?

    “谁允许你走的?”

    手臂抬起,伸出手指,朝着黑面老者的方向轻轻点动,一股磅礴骇然的力量在汇聚,天地元气汇聚在他的指尖,发出雪白的光亮,是柄虚幻的小剑。

    正恰此刻,黑面老者陡然回首,数把飞刀飙射而来,直接打乱晓白手指上汇聚的天地元气,连是虚幻小剑都有崩塌的趋势。

    那股骇然的力量仍旧在。

    黑面老者在快速闪动。

    晓白不屑一顾轻轻一笑,眼里充满了对黑面老者的嘲讽,眨巴眼帘,手指再次伸出,朝着虚幻小剑一点。

    无中生有的剑啸。

    掠过树林的剑影。

    一道至纯至洁的痕迹自小剑的剑锋中划出。

    虚幻小剑直接洞穿数棵粗壮大树,在树林里面飞跃视若无物,任何事物都不可抵挡。黑面老者回首看见那道白色,眼里的恐惧越发强烈。

    还未等他发动攻击,还未回首准备,远在天边的虚幻小剑骤然出现在他的眼前,直接穿过他眉心,自脑后洞穿而出。

    咕噜咕噜。

    鲜血在嘴角流出,眉心的血洞流淌着极少的血,眼里的恐惧慢慢消逝,渐渐变得黯淡无光,轰隆倒在地上,扬起半丈枯叶飘扬,任由雨水狠狠压下。

    确定黑面老者没了生机,晓白转身看着之前倒在地上的那名阵师,想了想,始终没有下去手,对于已经昏迷的修行者,他完全没有动手的欲望。

    想到之前的那些事情,还有五师兄兄弟说得话,好像身份确实不能暴露,脸色纠结犹豫,想了许久,才沉沉叹息。

    “虽然下不去手,可没办法,大师兄说了要收好尾巴,不可能留手。而且好像知道他的身份,绝对不能让那些人知道,要是他出事,以后会无颜见五师兄的。”

    视线落在林亦身上,晓白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下手,哪怕他不喜欢做这种杀人的事情,为了那些秘密不泄露,该做的事情,他半点都不会省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句话是当年五师兄说给他的,那些年他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等到后面五师兄离世的时候,他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从那年开始,二师兄将自己彻底封闭在那座亭里面,不仅有对当年犹豫的自责,更有对当年那些下手的人的痛恨。

    恨别人,更恨自己。

    一道沛然的剑锋出自晓白的指尖,极短极短,如同点点般的星光,恍若颗星辰般闪亮。晓白面色不变,负手而立,手指慢慢放下,指着压住的那名阵师。

    光点闪动,消失在他的指尖,没入阵师的身体里面,还有微弱呼吸的阵师瞬间气绝而亡,从温热开始变得冰冷。

    走到林亦身边,晓白很是无奈的扛起林亦,速度极快地在树林里面闪跃,转瞬间离开树林,离开官道。

第四十六章 似是而非

    咸阳的雨久久不停,夜幕笼罩中,倒是不被旁观者轻易察觉,暴躁偏斜的雨冲刷着树林里面的躯体,任由泥土吸取淋漓鲜血。

    笔直的官道显得极为寂静落寞,周遭的树有些凄然惨淡,寒风暴雨冲击着世间的安静,冲击着官道想要守护的安宁。

    无可奈何,静已不再静。

    眼前的安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挣扎,现在暴雨落下,间歇不断,风裹挟着寒雨,官道乃至树林在奋力挣扎,依旧无济于事,该有的结果终是会出现。

    咸阳的静谧处于极短的情况,午夜过去,有些狭窄偏僻的巷道会出现细微的响音,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或者已经到来。

    光明是微弱的,月缺如柄弯刀,挂在高高的天穹之下,悬于世间,几欲穷千里之光,照千万里之世间。

    帝国很小,一轮圆月足以。

    ……

    ……

    学宫里面有着零星的几盏明灯亮着,释放出雨夜里面最不该存在的光明,东湖有着碧澄的湖面,能够映射那些光明。

    月缺太暗,雨滴太燥。

    湖面无半点涟漪,湖畔有道身影巍然不动,书生是大师兄,从晓白离去便一直在这里,估摸着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

    无根的雨滴倾泄而下,即便密集到不可阻挡,依旧没有落到他的身上,那些雨到达他身边的时候,似外围有着道强力滑溜的能量罩,阻碍了雨滴落到身上。

    避雨避尘,不是难事。

    是雨,是人,之间的较量。

    谁强,横行无忌。

    谁弱,自当退让。

    夜晚太过寂静,所以显得有些无聊,周遭都是密集的雨线,即便这些雨无法落到他身上,可走起来终究是麻烦事。

    他不喜欢麻烦,自然不愿意动。

    一如当年,老师叫他选择居所的时候,他看桃花正盛,满树桃花遮蔽周遭的雨,想着要是能在这里带着便好。一来二去,十几年都在树下歇息下棋,后面若非有位有趣的师弟进来,恐怕还会在树下待上十几年。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变迁的是时间,亦是世间。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有些事情说不清楚。

    抬头凝望着东湖彼岸,桃花遮蔽的那座亭,望着那座亭里面的那个人,心想,就如同二师弟般,说不透说不通说不清。

    因三说不出,而闭口永不谈。

    在大师兄看来,这是无端的愚蠢,亦是无奈的无奈。对二师弟的做法,他不做任何评价,同样也不做任何支持,毕竟老师教他们要无为无谓,才能明白世间无味。

    微弱的呼吸声出现在耳朵里面,他往后面退了几步,走到假山的下面,恍若隔世地看着眼前走过巡逻的学宫学生,没做任何回应。

    而这些学生,好似没看见他,应该说没有朝这边看,只是扫了几眼东湖,再是看了看前面,确定没有任何外人,就径直离开东湖。

    人影散去。

    黑暗中有低声细语。

    “大师兄,你在哪里?”

    是晓白的声音,大师兄走出假山,再次待在东湖的湖畔,未有偏头寻找晓白的想法,自然安定,神态自若,不受外物半点影响。

    当他看见晓白身上的青年时,终年含笑的脸终于出现肃然,沉重皱眉地注视着林亦的面容,谈不上见过,更不上熟悉。

    恍惚之间,有些脱胎的相似。

    似是而非,似谁?

    想了半天,他又想不起丝毫,无奈地笑了笑,摇头中有着自嘲意味。晓白望着师兄,额头上出现密集的汗迹,从树林深处背着到学宫,可是不近的距离,差点累死他。

    觉得师兄脸色有些怪异,从来没见过师兄脸上出现如此迅速的表情变化,蹙眉问道:“师兄,应该是你要见的人,我觉得他和你说的条件很符合。”

    大师兄微怪道:“你认识他?”

    晓白摇头:“不认识,不过以前见过一面,还是在皇帝的宫殿里面见过,上次还有位二师兄的友人跟他一起的,好像他们两人比较熟悉。”

    大师兄眼带笑意,眼神深邃悠远,仔细想了想,想到那道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说道:“你说的是十年前,入桃源的李家子?”

    晓白抖了抖林亦,控制周遭的雨不落到林亦的身上。大师兄见状,笑着挥了下手,一股清然般的元气飘飘落到晓白和林亦的身上,那些雨滴瞬间绕路而走。

    见此,晓白挠了挠脑袋,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师兄,说道:“大师兄,你说得是谁,我也不知道,当年我才进入桃源,不知道那青年的身世。”

    “不过你倒是见过他,具体什么情况下忘了,自从五师兄离世后,他好像再也没有进过桃源,要不是在皇帝哪里看见,我还以为他和五师兄一样离世了。”

    大师兄略带愤怒地瞪了眼晓白,斥责道:“怎能说这样的话。你五师兄的事情完全是意外,不可以用这样的事来安在别人身上。照你的话,那青年应该就是李家子。”

    “是有好些年没见过他……”

    说着说着,大师兄陡然发出感慨,好似真的想念当年那些旧人,不过以他的年纪,以前那些与他同游的友人,已经有埋入黄土的,其余的都不在世间显露。

    晓白拍了下额头,转然醒悟过来,急切说道:“大师兄,你知道我背上的是谁吗?”

    大师兄仔细打量林亦几眼,初见时,他便打量了很长时间,依然模糊中有印象,却怎么都不能确定,现在再看,依旧是最初的看法,全无半点头绪。

    见到师兄完全没印象,晓白嘿嘿笑了两声,还没笑完,两根手指啪嗒弹在额头,瞬间被弹动那里通红,微微的痛意让晓白忍不住瘪嘴。

    大师兄直愣愣偏头看他,没好气道:“有事情要说,就直接说,别玩这些没道理的把戏。要是在你三师兄面前,怕是免不了一顿打。”

    晓白哭丧着脸,嘴里苦涩的很:“大师兄,你别说了,三师兄出来的时候,直接把我按在地上,你说还有没有天理?”

    大师兄不理会晓白的哭诉,严肃道:“说正事……”

    收敛散乱,晓白郑重道:“他是五师兄的兄弟,皇帝告诉我的。”

    大师兄脸上浮现愕然震惊。

第四十七章 深忧未至之事

    在大师兄眼里,似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现在忽然得知,有些震惊在所难免,愕然中呆呆思量许久,沉默着不发一言。

    事实来看,在很久以前,桃源中的师兄弟们各自修行,很少理会彼此的事情,对于世间凡俗的种种,更是少有理会的时候。

    桃源两位老夫子教导学生,向来都遵从他们自己的意愿,愿意如何修行,便如何修行,从来不过分干涉,偶尔指点迷津,说些修行上的门槛该如何过。

    十几年前,老五进入桃源,本该在桃源中刻苦修行,少理会世间俗事。但当年老五与帝国那位皇帝相交莫逆,又是才经历场席卷天下的战斗,老五便离开桃源,到了世间。

    不可否认,即便离开桃源,十年修行,对诸多典籍有着超强的领悟,常常观完典籍,便能明白其中的奥义,开始继续修行。

    十年修行路,所面临的门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短短十年时间,从初入修行界,到天命巅峰,勉强能施展七境之上大神通,这样的天赋资质,让世间许多人感到恐惧。

    帝国已有位不可耐的宗圣,难道朝堂之上还有出位比肩宗圣的强者,那帝国的天下,还是不是赵家的天下。

    有些官员为一己之私,有些官员则是打着为皇室为帝国着想的名头,勾结西方诸国中的天池,在无为峰之外伏击北军,导致北军精锐损失殆尽。

    至此,那位年轻侯爷的时代落寞。

    有史以来,桃源唯一死在外面的弟子,就此诞生。

    ……

    ……

    大师兄紧紧皱眉,赶走周遭烦闷的春雨,凝视着林亦的面容,迫切的想要看清楚。那股浑然天成的气质,和五师弟有些相似外,基本再也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

    即便是容貌,即便是气质,都谈不上完全相同,只能是相似,这种相似有着似是而非的感觉。让大师兄有些不确定,当年少见五师弟,自然不能分辨这种容貌。

    桃源诸多弟子,相亲相爱中有各自的看法,但大体上是完全相同的,师兄弟之间虽算不上和睦,却也是深入骨髓的至亲。

    除了当年,聂束君与仝童之间有些不睦,或者说,因为当年五师弟的事情,导致聂束君对仝童这位二师兄有些不满。

    古礼和骄傲,从来都不是不可并存。

    晓白抖了抖背上的林亦,松了松身体的疲惫,虽说他修行境界高深,总背着壮硕青年也不是一回事,身体上仍旧是有些无法承受。

    眼帘猛抬,用余光瞥了眼大师兄,见师兄如此沉默,说道:“大师兄,你先不要考虑他是不是真的,还是找个地方把他放下来再说。现在我们还在雨里面,且他好像受伤了。”

    大师兄木讷地点了点头,径直思索着走在前面,脑袋里面浑然没想到后面的晓白。对此,晓白只能说无可奈何。

    在桃源里面的时候,做任何事情,都是他去做,师兄们都有着自己的借口,而他是小师弟,没办法,只能为师兄们服务,好在那些事情都不算劳累,都是些轻轻松松的小事。

    除了两位老师的事情比较麻烦,特别让晓白无语。一位老师有着头大青牛,只要在桃源里面就要吃草,吃草还不愿意自己去吃,一定要别人割草来喂它。

    次次都是晓白割草,到了牛棚,大青牛负责张开嘴巴,让晓白把青草喂到它嘴巴里面,而大青牛只负责吃草,高高扬着它的脑袋,正好把粗气撒在晓白的身上。

    导致后面,晓白每次看见大青牛,都有种嗅到青草混着牛屎的味道,瞬间开始恶心干呕,连是几个时辰内都见不得任何吃的。

    另外一位老师的事情不烦,很是麻烦罢了。那位老师喜欢喝酒,日日都要喝上壶好酒,所以晓白不得已学会酿桃花酒,且日日都要为老师挖地搬酒。

    好在这位老师在桃源里面的时间不多,经常闲云野鹤在世间游历,观览世间风景,偶尔有些消息,都是上某些宗派偷酒喝。

    偷酒就偷酒,不喜欢偷偷摸摸,直接走上别家山门,正大光明走到别家地窖里面,搬出几坛老酒,喝了个痛快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对此,很多宗派无可奈何,谁叫这位老师太过彪悍,世间宗派几乎就没有不知道他名声的。前些年,还有敢动手的,往后基本上,看见这位,直接选择关闭山门,不许任何人进山。

    眼前背林亦的情况,晓白基本上都养成习惯,没半点脾气,背人总比挨打的要好。

    即便那些挨打是爱的抚摸,晓白都不愿意这种抚摸再次出现在他的身上。桃源中有几位师兄的境界最多跟他齐平,可他不能对师兄不敬,所以不能出手。

    ……

    ……

    帝国的天空显得阴暗森寒。

    一望无际的黑暗笼罩着咸阳,乃至整座帝国的全部疆域。

    百姓们处于极端的黑暗中,这道黑暗的来临,让整个天圣年间都显得暗淡无光。皇帝陛下继位十九年,即便天圣二三年的那场战争,对帝国百姓而言都算不得黑暗。

    黑暗是相对的。

    亦是绝对的。

    在举世最暗的时刻,天圣年间自然显得无比沉重。在几年前,那场席卷咸阳的风暴开始的时候,无数百姓以为帝国最暗的时刻即将来临。

    出乎意料的是,风暴中死了很多官员,其中包涵着很多在咸阳非常具有威望的重臣。好在那场风暴来的骤然,去的快然,坚决中能看见皇帝陛下理政能力。

    不过这几年,皇帝陛下不再怎么插手咸阳的事务,连是咸阳府的令狐,几次三番想要入宫面圣,都被阻拦在外面。

    败兴而归。

    让人忍不住忧心忡忡帝国的将来,皇帝陛下诸多皇子中,太子殿下的储君位置早已确定,不过这些年来,太子不出宫门,百姓都快要忘记那位太子。

    几位年长的皇子,倒是获得贤王的名头,导致某些不明事理的官员,升起请皇帝废现太子,从年长皇子中,再选位皇子立为储君。

    抱着如此想法的官员不多,当他们提出这道意见时,周围的官员都会像看白痴般看着他,然后渐渐远离之。

第四十八章 书中道青

    ……

    ……

    晓白把林亦放在床上,全身的鲜血湿润床单,窗户还未关闭,有着寒风自窗口吹进来,使得屋内的温度有些低迷。

    大师兄坐在椅子上,没有注视林亦的面容,始终盯着地面的木板,想了片刻,挥手道:“在学宫中,想必没谁比他更清楚林亦的来历,你去把他叫来。”

    来的路上,晓白已将林亦的名字告诉给师兄。现在师兄虽然没有明说他是谁,他却清楚口中的人是谁,当即点头出去寻人。

    夜深人静,学宫安宁到极点。

    房门响起吱吱呀呀的动静,晓白的这间房屋很久没人居住,屋内的摆设和装饰都显得有些陈旧,门的扣都锈迹斑斑,开合起来有些声响是在所难免。

    大师兄平静淡然的脸上浮现追忆的神情,转瞬即逝地瞧着床上的林亦,脑袋里面的思绪此刻显得混乱不堪,让他很难理清思路到底在何处。

    先前在南山上面的谋算,能知晓树林的方位有着隐约的怪异,入修行无数年来,他对于自身的谋算几乎到达可以具体的情况,很少出现意料之外的差错。

    除了十几年前,在渝关外的那次,手段齐出,不曾想被人施以更强的神通遮蔽,导致原先计划好的事情出错。

    那是他多年来唯一的错误,于是近几年深入渝关外的漫漫黄沙,终于找到当初失误的原因。天宗宗主亲自出手,虽是败了,他倒是没什么遗憾。

    天宗宗主亲自出手,相隔几百里,隔着漫漫黄沙,一者在渝关外,一者在那通天虚隐阶梯之上,两者相对,能有此结果,不算是憾事。

    南山测算,未用他最强的神通,可普通手段该是足以,上面显示的是种事物,明显感知的不应该是人,先前和晓白那般说,是担心意外发生,让晓白做好警惕。

    不料竟是这般结果。

    端正坐着,身姿挺拔,双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手指在其余四指上面来回,轻点指腹,或者虚点指关节,乃至点动着手中的空间。

    有着道道涟漪般的道韵出现,回荡在房间内,散发着让人沉醉,又胆战心惊的诱惑。

    屋内变得很安静,安静到都可以听见墙内的层层响动,外面雨滴的高速运转,天地元气的无声轨迹,一切都变得可以具体,而非以前的抽象。

    大师兄闭着眼,沉默无言。

    不理暴雨。

    不理天地元气。

    不理空间荡动。

    ……

    ……

    晓白领着梁兴居走到门口,正准备走在前面打开房门,抖抖身上被打湿的衣衫,让那些透凉冰寒的雨珠通通离开他的身上。

    还未上前,便被梁兴居拉住。

    晓白满脸疑惑地望着眼前的梁祭酒,想要开口问道,只见梁兴居摇了摇脑袋,凝眉注视着房门,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变得越发具有神采。

    偏头疑惑看着屋内,察觉不出那点点奇怪的地方,却总是感觉到有些奇怪。这种奇怪是梁兴居拉住他的心理,是看见屋内安静到不同寻常的别致。

    大师兄向来安静。

    但眼前的安静,有些别样的异处。

    梁兴居拉着晓白站在雨中,任由那些春雨落在自己的身上,仍旧甘之如饴地望着房内的灯,好似洞房时,在被窝里面,男子隐约摸到女子般兴奋。

    好在他压得住兴奋里的喘息,能保持最基本的呼吸畅通。眼神深邃而悦动,好似有着树叶在飘动,顺着一首曲子的旋律运动起来般,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晓白仍旧是看不懂,甩开梁兴居的手,跑到屋檐下面躲雨,从头到尾的行动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怕打扰梁兴居,同事更害怕打扰屋内的大师兄。

    师兄喜静。

    至极的静谧。

    师兄喜独。

    温暖的孤独。

    ……

    ……

    自屋内外荡出的道韵渐渐敛去,一切归于平静,天地元气重新回到正规,开始无规则的运动起来,那些春雨变得越发狠辣,从天空暴躁如重锤般落下。

    时值现在,晓白才发现之前的异常。

    不合规矩,不合时宜。

    因不合而合,因知而漠然。

    一切太过熟悉,而变得特别不熟悉,是晓白没有发现那些道韵最根本的原因。当然晓白并不失望,桃源师兄弟走的道都不同,各自之间少能借鉴。

    倒是对于世俗修行者,世外的修行对他们的鉴照倒是有极高的裨益,所以刚刚梁兴居觉察到那股道韵的时候,选择停下脚步,即便是雨中,依旧甘之如饴的领略着。

    怕打扰屋内的先生,更怕失去这股桃源中的道韵。

    看到梁祭酒回过神,还有些回味,晓白嘿嘿笑道:“梁祭酒,你要是真对师兄的道有些想法的话,可以拜师兄为师,或者入桃源修行,我完全欢迎!”

    说罢,晓白脸上还有些期待,等待着梁兴居的回答。心里自然是有他自己的小九九,有人去了桃源,这些事情可就不会交给他做,他便能放松些。

    梁兴居瞥了说话的小先生一眼,失笑摇头,无可奈何:“小先生,你还是做你自己的事情,别找那些没用的借口。”

    晓白挠了挠头,问道:“前者还是后者?”

    梁兴居不置可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向前,推开房门,走进去正好看见林亦浑身是血,且衣衫尽湿透倒在床上,气若游丝。

    虽担心林亦,却没有理会,立刻收住视线,朝着坐在椅子上的书生行礼,眼里和面容上都带着志诚的尊敬,无半点逾越之处,肃然而郑重。

    “见过书先生!”

    ……

    ……

    大师兄名叫书青,自帝国江南道出生,原宋国境内,数十年前北上游历观澜秦国,入学宫看初建四景,不知为何,流连忘返间,遇见位老者讲经意。

    世间奇技淫巧,大师兄听得真切,不亦乐乎,摇摇晃晃似喝酒般有着无尽醉意,脑袋里面全是想着那些奇技淫巧,偶然入得桃花深处。

    不知何来,不知何去。

    见棋盘惊喜连连,直接坐在桃树之下,适应着棋盘上面的春秋,似有人与他对弈,棋子自然落定,他在思考那盘棋。

    时间辗转,数月间。

    老者出现,求老者解答棋局,豁然开朗中方知天外有天,凡尘俗世之外,还有片世界。

    自以老者为师……

第四十九章 书先生的默

    外面夜雨绵绵,凄婉缠绵的春雨狂躁到极点,在树林中响起特别炸耳的叮咚,如同山泉水自山涧砸将而下,发出难以掩盖泯灭的响音。

    屋内很是安静,渐渐至安静到极点。

    外面有着雨响,有着寒风凛冽刺骨,呼呼间让人觉得遍体生寒,好在这样的夜晚,黑暗的环境里面,不会有任何人出现在郊外。

    无遮拦天空下,自无荫庇,何敢擅自外出。

    梁兴居是学宫祭酒,在登上那道位置的时候,曾顺着东湖沿岸,到达东湖彼岸进过桃源,有幸路过桃树之下,看见过在树下下棋的书先生。

    感其儒雅风华,不禁间让人心生神往,世间可谓再无这般的修行者,即便是传言世间,自称魏都最风流的魏国读书人,在梁兴居看来,都不定能比得上在桃树下,捏书捻棋的桃源大师兄。

    拱手作揖,略有拘谨的意味。

    如此面对面见桃源大师兄,又是他那般敬仰的修行强者,梁兴居自然有些拘束。不过这里到底是学宫,他是学宫祭酒,这种拘谨存在片刻,便烟消云散。

    晓白站在旁边,有些无可奈何地打量着两人间的沉默,大师兄倒还好,常年坐着让人如沐春风般沉默,日日来能吐出半句话,便是天大的喜事。

    而梁兴居是学宫祭酒,又是经常在学宫授课,眼下略拘谨沉默是什么意思?

    没兴趣知道,更没兴趣打断这种沉默,坐在床边看着浑身是血的林亦,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面,细弱脉搏微微挑动,不过显得虚弱,随时处于灯灭的边缘。

    ……

    ……

    睁开眼的大师兄打量着对面扭捏坐着的学宫祭酒梁兴居,微微带笑,说道:“请梁祭酒到此,不为别的事情,只是想要知道他……”

    顺着书先生的手指视线看过去,看到躺着床上显得凄惨狼狈的林亦,梁兴居忍不住叹息,感慨道:“知道他迟早会动手,却没想到他会在这样的时候动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直记着,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候,他反而忘记,要不然,何以会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势!”

    说罢,感叹的摇了摇头。在此之前,他告诉过林亦要做好准备,却没想到林亦如此着急。

    来的路上,他已经问了晓白,晓白把全部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虽然晓白不明白其中的意味,他却能猜到那些人到底是谁。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当初那名黑面老者是天池潜伏在咸阳的间谍,那春雨末的那场战斗,就变成了自己与太子的博弈,或者说,他给了太子极危险的一击。

    大师兄看着梁兴居的自言自语,脸上全无好奇的神情,只是平静地听着,等到梁兴居自言自语完,才开口问道:“他做了些什么?”

    梁兴居摆手道:“倒是没做些什么事情,不过最是普通的报仇罢了。我知道书先生想要问什么,也可以直接给你肯定的回答。”

    “他确实是云先生的弟弟。”

    大师兄凝眉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梁兴居道:“是景云告诉我的,在他初到咸阳的时候,夕公主就接到过李老爷子的信函,而不知为何被景云知晓,景云再是告诉了我,相比还告诉了陛下。”

    大师兄再次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之前进过皇宫?”

    梁兴居点头回应:“年关时春雨末的那次战斗后,景云将他带进过御书房。前段时间学宫招生时,陛下又在学宫里面见过他。”

    说着,眼神不自觉瞥向旁边的晓白,继续说道:“也是那次,小先生在陛下殿中,见到了林亦,想来是那时,由陛下告诉的。”

    顺着眼神瞥了眼晓白,又是扫了眼躺着床上气若游丝的林亦,好似随时都会气绝的模样。大师兄没有理会,直接撇开脑袋,盯着外面淅沥的春雨。

    窗户的油布轻微的摇动着,外面的寒风越来越强烈,使得门窗都有着剧烈的晃动,大师兄目光深邃悠远,似远眺剑能透过关闭的门窗,直达外面的雨夜。

    有道雷鸣轰击世间。

    点燃闪电。

    咸阳在此刻变得明亮。

    这道光明转瞬即逝,留在世间的时间,极短极短。让人还没沉醉其中,便被强行拖拽出来,眼里有着悲戚暗淡。

    大师兄摇了摇头,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任由那些寒风吹进来,让屋内的温度骤然低迷,晓白无可奈何的抖了抖肩,顺便把被子往林亦身上扯了扯。

    梁兴居不理解书先生的行为,没有去打断,就在后面注视着书先生的背影,迈入天命境界的梁兴居,现在看向这位桃源大师兄,所看见的迷雾则是越来越浓郁。

    十年前,初见书先生,是最清晰的时刻。

    现在越看,心中愈发觉得恐惧。

    因知晓,而深惧。

    有时候,未知是最值得郑重的。

    桃源聂先生前些时间出入桃源,与入咸阳不可挡的关仲子一战,咸阳城外野地的剑意弥漫天际,有着震耳欲聋的响音回荡在野地。

    当时梁兴居注视着那方,只觉得恐怖。关仲子天命巅峰,称问心无愧殿首席智者,且号称王庭剑圣,第一强者。隐约间,似比春雨末的唐裴旻还要强几分。

    桃源三先生聂束君,不沐风华,骄傲而蔑视,丝毫不受关仲子的压迫,两者一战,具体情况根本看不清,完全被遮蔽。

    但聂束君,必然是天命巅峰的存在。

    如此来看,位于聂束君之前的两位先生,该是何等强者。虽两位师兄不定有聂束君强,但那里是桃源,是帝国世外,排在前面的两位先生,肯定不是弱者。

    先前的层层道韵,书先生是早已成道的强者,必然是天命境之上的存在。

    书先生时不时出现在世间,十几年前那场席卷天下的战争,书先生就曾亲自远赴北境,坐镇渝关中,警惕出自问心无愧殿或天宗的修行者倾覆北军。

    倒是桃源二先生,不曾出现在世间,连是前些时间去桃源,梁兴居都没见到过那位先生,像是从来都没有那位二先生般。

    晓白很无奈这种沉默,手指放在林亦手腕,止住脉络气孔中天地元气的涌动,等待大师兄出手救治林亦。

第五十章 书先生的意

    春日野悠,穹宇是天顶。

    世间皆是匍匐在天道之下的俗人,古往今来不可数的修行者强者即便用纸张写,都是寥寥可数的,而站着的强者,更是屈指可数。

    西齐天池以天道示警,以上天有法,是为修行的名头统治着西方诸国,千年来,西齐皇室早已名存实亡,无论那代君王继位,都必须得到天池的肯定。

    而千年来的魏国,以千年前能与秦国争霸天下的骄傲,对天池的统治向来保持着尊敬却又有些隔阂,明面上服从天池调遣,实际上倒是审时度势,偶有不服天池的时候。

    秦国屹立在辽阔地域上千年,靠着那些笼络百姓的法则,让帝国百姓对赵家皇室效忠到不可消解,帝国军队更是以皇室马首是瞻。

    唯几十年前的帝国军神李立青,在军队拥有比皇帝还高的意志之外,其余年间的元帅将军,无人能在军中拥有完美无瑕的效忠。

    碍于某些特殊的地方,先帝和现任皇帝都对出自陇西李家的李立青有着极强的信任,即便是帝国军队如此效忠李立青,朝野上奏折不知几何,都不曾动摇两朝皇帝对李立青的信任。

    而李立青唯有誓死报国,终是在皇帝继位的那些时间,天圣二三年完成了世间任何为将者都不曾完成的功绩。

    灭两座大国,灭几座小国。

    现任皇帝赵元政的名号,天子政正是由于这种灭国的功绩,足以盖过前面的数十位赵家皇帝的功绩,被诸国民众称为天子政。

    获得诸国认可是好事,不过帝国百姓修行者不信天道,称言天子岂不是折损自己的颜面,故而皇帝不曾承认。西方诸国给如此名号,未必没有转圜的意味,更有明尊暗贬的险恶用心。

    帝国始终高高站着,抬着如雄狮般威严的巨首,蔑视着那些让诸国信奉的天。

    ……

    ……

    窗外的雨依旧不停,青石板的外面已然啪嗒作响,颗颗饱满的雨珠砸在地面,砸成四分五裂,遥遥散于各处。

    草丛间。

    山石里。

    泥垢中。

    各有不同。

    大师兄凝眉注视着那些掉落的雨滴,被摔成粉碎珠露四溅开去,眉梢微扬,眉心有着淡淡的欢喜在酝酿,似在想着什么深远的大事,久久不得要领。

    沉默良久,梁兴居继续说道:“去年在晋阳的时候,林亦就上门杀过当年为云侯押运粮草的杨继新,一度引起了黑冰台的注意,好在李老大人在晋阳出任河北道大总管,黑冰台季知常倒是没怎么忤逆老大人的话,回了咸阳。”

    “后来,他来到咸阳想要考学宫,遇见夕公主,被骗着和太子殿下有了些纠葛恩怨,因景云插手的缘故,太子殿下的想法自然落空,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听到梁兴居后面的话,大师兄瞳孔骤缩,紧紧蹙眉,猛然回头凝视着梁兴居,眼里似有着极强的警告意味,深深浅浅瞧着好久,那些意味才散去。

    整理了陡然而出的情绪,敛息沉了沉体内的浊气,语态微硬道:“别的事情可以说,关于那位太子殿下的事情,还是不要再说,更不要当着我们的面说。”

    梁兴居有着震惊地收敛自己惊吓的心,还未彻底从刚刚书先生的眼神中醒过来,好似陷入无尽沉沦般不可拔除,痴痴点了点头。

    我们是谁。

    他自然明白,不过他不明白的是,书先生为何如此忌讳谈到那位太子殿下。细细想来,那位太子殿下确实有些神秘到可怕,可不管如何想,世间都不该有让桃源大先生忌惮的。

    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大师兄视线越过梁兴居,落到躺着的林亦身上,有些忧心忡忡。两位老师的念头,不能违背,可按照刚刚的测算,一切都模糊血红,让他这位读书静心得都胆战心惊,可见到底有多可怕。

    晓白搭住林亦的脉搏,封住那些元气四溢的气孔,修行者自天地元气交互体表,身体皮肤是重中之重,不容有事。

    一旦天地元气紊乱冲击体表,都会让那些原本在体表交互天地元气的通道发生破损,此后修行都会变得极为苦难,更甚者直接不可修行,意念不可控天地元气。

    望着师兄,浑然的念力锁住林亦的身体,让那些鲜血凝痂,说道:“师兄,不管如何,我们都要救他。他可是五师兄的兄弟,五师兄的事情已经是我们的错,如果他兄弟再有意外,那我……”

    大师兄挥手封住晓白的嘴巴,整个房间都变得诡异起来,周遭的天地元气开始剧烈涌动,慢慢悠悠形成道完整的路径。

    正当晓白以为师兄要救治林亦的时候,那股汇聚的天地元气顷刻消散,整座房间的天地元气在此时都消失不见。

    梁兴居有些震惊桃源书先生的手段,脸上的尊敬更胜从前,不管从那些方面来说,他都该对眼前的书先生保持最崇高的尊敬。

    即便有些不理解,这种尊敬依然不会因此丢掉。

    大师兄看了眼梁兴居,说道:“梁祭酒,还有什么关于林亦的事情,都一并说完。”

    梁兴居颔首肯定,张口说道:“先前发生的事不算多,绝对也不算少,那些景云比我更清楚。不过树林里面的事,我也清楚,能说得完整。”

    “林亦要杀的是河北道王家的王涛,是学宫学生……”

    说着,顿了顿,没立即开口,而是瞥了眼沉默的书先生,没半点神情变化,眼里更是没有怒意,才敢继续说道。

    “晋阳杀杨继新,有名云侯帐下的亲信帮助过他,在他离开晋阳后,被王家发现,直接让王涛给杀了,所以林亦想要报仇。”

    咽了咽口水,晓白闭着眼睛,耳朵锁住听觉,不打算听他们的话。

    梁兴居继续道:“同时想要从王涛嘴里面问出来,指使他们杀那名亲信的到底是谁?且黑冰台出现在晋阳的时候,来自外地杀手曾想要杀掉杨继新,他想要知道,那些杀杨继新的杀手,是谁派出来的。”

    大师兄眼眸平静淡然,眼帘微抬,瞥见梁兴居,说道:“所以他认为是有人陷害五师弟?”

    “从而杀了学宫学生?”

第五十一章 书先生的问

    氛围突然间冷淡起来,空气都仿佛凝滞般,不再缓缓流动。梁兴居静静看着眼前值得他尊敬的书先生,突然间有些不喜欢刚才的问话。

    不是基于他祭酒的身份被挑衅,而是单纯不喜欢书先生的话,就像是不喜欢外面倾泄而下的暴雨,不喜欢世间朝堂那些勾心斗角一样。

    梁兴居沉默了很长时间,心里不想回答大师兄的问题,犹豫了半响,才开口点头:“是的,他是杀了学宫的学生。同样认为是有人在几年前陷害了云侯。”

    说完,隐隐有着不甘心在体内滋生,越来越迅速强烈,直接占据了他的脑海,干扰那些本来清明的思绪。

    他是学宫祭酒,更应该守护学宫神圣不可侵犯之责,应该对杀害学宫学生的林亦做出严酷的惩罚,哪怕林亦是学宫学生,做错事自然该受到责罚。

    此刻,梁兴居心里没有这些想法,一心一意的不想回答书先生的问题,不想把杀学宫学生,破坏学宫神圣不可侵犯光辉的罪魁祸首以正效尤。

    于他而言,是无比矛盾的心理。矛盾到最深层次,自然变得沉重,变得不可轻易翻越,是道心中无可奈何的大山。

    如几百年西疆那座山峰,虽是座百年的死山,不曾有过任何动摄世间的事情,依旧能够震撼那些野心勃勃,心有恐惧的阴谋家。

    大师兄认可梁兴居的答案,点了点脑袋,犹豫了很长时间,才走到晓白的身边,随手一挥,撤去封住晓白开口的那股力量。

    平静瞧着躺着床上,气若游丝,如同暗夜寒风中的灯火,随时都会灭绝的林亦,瞧着瞧着,渐渐有些无可奈何。

    偏头看向梁兴居,语态肃然端正,郑重其事问道:“学宫神圣不可侵犯,即便是帝国皇帝都无权干涉学宫,学宫学生更是骄子,岂能随意被杀。”

    “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听到师兄的话,晓白骤然惊愕,愕然中痴痴望着师兄肃然的脸,言语神情中无半点玩笑意味,让他不禁怀疑,眼前的书生到底是不是常年在桃树下落子读书的大师兄。

    是不是语调温和,言辞如柔柳,神情使人如沐春风的桃源大师兄,是不是众多师兄弟眼中,最让他们爱戴尊敬的两位夫子首徒。

    性格温和,温润如玉,翩翩书生的模样,此刻全部消失,眼前的是严肃厉然,不苟言笑,沉稳如泰山般的书青。

    晓白连忙喊道:“大师兄……”

    话还未出口,被大师兄严厉的眼神直接打断,虽然想要开口说话,想要劝说几句。但眼前的依旧是他大师兄,是他最尊敬爱戴的师兄。

    是五师兄最仰慕崇拜的师兄。

    目光如道直线,直愣愣落在梁兴居的身上脸上,收敛对晓白的严厉肃然,变得格外平和,却依旧不能让梁兴居忘记刚刚的模样。

    扯了扯嗓音,在寒冷暴雨的夜晚,梁兴居喉咙有些发干,有些发痛,哑着嗓子道:“本该秉公办理,不过他是他,我不知具体的情况,靠我的猜测理出刚刚的脉络。”

    “我大秦帝国,向来不以揣测之心来度量案情,若无事实摆在眼前,那他身上便永无杀学宫学生的血案。”

    “帝国的罪,只在现在,只在眼前,只在证据。不在未来,不在揣测,更不在我以为……”

    晓白眉梢微扬间愉快莫名,心里突兀生出几分高兴,看向梁兴居的眼神都多几分亲切和蔼,这番话说得实在畅快,说得实在让他心情舒畅亨通。

    大师兄凝了凝眉,片刻后,又是缓缓舒展,缓声说道:“梁祭酒不愧是学宫祭酒,钟祭酒的指名眼光自然没错,学识渊博,修行高深,更深知帝国之法,帝国之责,实乃帝国幸事。”

    望着师兄的神情笑意,听到这些略显虚伪稚嫩的奉承,晓白满脸的疑惑和惊讶,何时师兄口里说过这样妙语连珠的话。

    呆呆了片刻的梁兴居转瞬间能明白,深以为然点了点头:“书先生缪赞,作为土生土长的帝国子民,对帝国之法之责的理解,梁某自然不能落下。”

    “不管一切如何,梁某都会秉公执法,无论是谁来到学宫调查,都会按照帝国之法之责的痕迹告知,断不会出现半点虚假瞒报。”

    学宫祭酒,已经是帝国威名赫赫的存在,饶是咸阳府圣恩隆重的令狐,亦或是大理寺丞江文通亲自前来,都必须低学宫祭酒一头。

    从皇帝认可和帝国职权划分来看,学宫祭酒可是位同三公的位置,拥有着教化帝国万万数百姓的职责,是万万数秦国百姓之师,可谓位高权重。

    九卿都略有不足,何况咸阳府里面的令狐,相较之不知道要低矮多少。

    大师兄嗯了声,不再支支吾吾刚刚的话,走到床边,古水无波的眼瞳幽暗深邃,其内恍惚间诞生抹青色光泽,落到林亦的眉心。

    捻棋的两根手指很是自然伸出,悬在林亦的面门上,一抹淡青色的光芒自指尖诞生,如皓月映辉,在屋内散发着夺目诱人的光明。

    外面哗啦哗啦的暴雨,在此刻有停歇的迹象。

    那道雨声随着青色光芒渐隆,而愈发淡。

    晓白注视着师兄的神情,时不时低头看向躺着的林亦,手指还搭在林亦的手腕上。桃源修行中,他专门修炼的是指剑,自然对脉络手指上的事务感知敏锐。

    体内一旦发生意外,他能在第一时间知晓,然后以自己的力量封住师兄的力量进入,两全其美,不会出现任何事故。

    ……

    半响后。

    大师兄收回自己的手指,湛湛青色光泽在空中如点,荡起虚空涟漪,涟漪渐渐缩小,青色光泽慢慢敛去无息。

    梁兴居立刻站起来,朝大师兄行礼作揖,恭敬道:“谢书先生出手相救之恩……”

    晓白抢先道:“梁祭酒,你不用如此,即便是别人,师兄都会不吝出手相救的,何况是彼此都熟知的人。”

    听见小师弟的话,大师兄心里高兴,面上带笑,清声呵斥:“岂可不知礼?”

    呵斥完,见晓白悻悻不言,转头看向梁兴居,说道:“至此,该回桃源了。”

    梁兴居想要开口说些话,欲言又止,最终任由书先生离去,而再没有开口,空发感慨失落。

第五十二章 填不饱的时年

    夜尽天明。

    清晨第一抹光亮还未照到咸阳的上空,连是那些黑暗都未彻底驱散,树林里面有着层层浓雾笼罩翻涌,散发阵阵寒意。

    本该沉湎的时候,整片树林却显得极其清醒,喧闹而迅捷的喊叫提醒在树林里面响起来,来来往往的衙役们在枯黄落叶里面寻找着什么,眼睛都胀得通红,依旧没能找到他们想要的。

    昨夜一场狂暴的雨,打的地面这些本干脆的落叶湿润起来,重重的脚劲踩在落叶上,只是让落叶陷入润泥里面,并未把落叶踩成粉碎片片状。

    穿着常服的中年胖子眼神锐利,全然没有平时的笑意,眉头紧锁,视线偏移扫视着整片树林可见之处,啪嗒啪嗒舔着嘴唇,说不出的喉咙干涩嘶哑。

    下属走到胖子身边,弯腰躬身,嘴里苦涩怯意微露,眼神时不时瞥向站着自己面前叉腰沉默,不苟言笑的咸阳令令狐大人。

    犹豫了半响,令狐很讨厌此刻身边有人站着,横眉冷对,余光满含凶戾,紧紧盯着那下属,没好气肃声道:“是有什么发现,还是有些重要线索想到了?”

    今晨有学宫学生路过官道,发现树林里面有着淡淡的血腥味传出来,刚开始还不怎么在意,越往官道深处走,血腥味就越发浓郁强烈,壮着胆子走入树林深处,发现两具冰冷的尸体。

    立刻报给了咸阳府衙,还在睡梦中的令狐听到消息,连是大朝会的事情都直接拖病告辞,带着衙役们着急忙慌来到官道两侧的树林里面,暂时封闭现场。

    不仅找不到半点线索,居然还有更大的发现,树林里面不仅有着两具老者的尸体,还有具年轻人的尸体,浑身上下全是伤痕,最后被一剑封喉,气绝而亡。

    若是这些,倒不足以让令狐忧深如此,事后询问,才知晓青年的身份,不仅是河北道王家的嫡系,还是学宫里面的学生。

    前者对令狐而言,不足为奇,河北道世家对咸阳的影响力可谓微乎其微,稍稍查探找出凶手即可,就算是给王家交代。

    可后者却是让令狐出现开始,从未有之的深思愁苦。学宫学生的身份,莫说他只是咸阳令,即便加上九卿大理寺丞江文通,或黑冰台副丞季知常,都不敢有丝毫慢待。

    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学宫神圣不可侵犯。

    官道是连接咸阳和学宫的通道。

    学宫学生死在学宫外面官道树林里,咸阳府衙全然不知,这里可是咸阳的地界,是他这位咸阳令该管理的地方。

    世间还不曾出现过学宫学生被杀的案件,想来碍于学宫的威名,不会有人敢动手,没想到,在他做咸阳令的时间内,居然出现这档子事。

    大事,绝无仅有的大事。

    下属靠近令狐的身边,轻言细语说道:“大人,我们从别处抽调的修行者检查过三人的尸体,明显不是死于同一人之手,不过好像两者都是用剑的高手。”

    “学宫学生叫王涛,一剑封喉气绝而亡,观其身上的血痕,还有喉咙的那道剑痕,凶手应当略比王涛强点,不过并未强出多少,用剑的手段是高。”

    话说着,令狐摸了摸自己没张胡须的下颌,不经意走动几步,腰间的肥肉紧锣密鼓地抖动几下,让人看着胆战心惊。

    猛地转身回头,朝旁边站着的衙役,沉声吩咐道:“咸阳里面的修行者奇多,不过都不在咸阳府的管辖之内,你们去报告大理寺,告诉他们要查修行者名录。”

    说罢,顿了顿,想到下属说得那些话,再是严厉补充道:“记住,重点调查那些未登记入册,外来的四境修行者,尤其是那些破障境的。”

    旁边之前开口的下属,缓了口气,到令狐的身边,支支吾吾半响,脸上的表情极其严肃犹豫,眼底深处似有着强烈的惧意。

    平时令狐是满面堆笑,待人做事都保持最温柔和蔼的风格,不过眼下发生这般严重的事,完全收敛起平日温和,一改常态的肃然沉重,更是不喜欢支支吾吾不报的下属。

    “有什么事,直接说。要是这件事情处理不好,你我,乃至整个咸阳府当差的,都逃不过问责,你们或许轻松点,那也是下狱流放的结果。”

    语态肃然,无半点玩笑意味。场间的衙役们自然明白,咸阳令口中说得后果绝对不假,可能还有点温和。

    学宫学生被杀,是对学宫的挑衅,是对皇帝陛下的挑衅,更是对整座大秦帝国的挑衅。他们要是查不清楚,整座朝堂各级官吏都会冷眼相对,连是学宫都会让咸阳府雪上加霜,苦不堪言。

    下属阴沉着脸,心里已把杀人的凶手骂了几千遍,连是其祖宗十八代都没打算放过,脸色难看地说道:“大人,死的两名老者,是洞源境的修行者,其中一名是阵师。”

    这下,令狐脸色彻底难看起来,脸上似布满寒霜般寒峭,眼里有着阴翳黑暗,笼罩着他本是严阵的眼瞳,瞳孔微缩,眉间皱起如山川。

    “两名洞源境的修行者,全身上下没有其余伤痕,只有极关键的致命一击,洞源境连是反抗都做不到,凶手该是多强?”

    答案不言而喻。

    令狐不敢想,更加不愿意去想。咸阳里面有着修行者无数,绝大部分都是四境之中,偶有些洞源境,都是屈指可数。能轻易杀死洞源境,至少是朝真境之上。

    咸阳迄今为止,登记在册的朝真境修行者,真的是用手指都可以数清楚,而天命境是世间最强,不敢轻易出手,令狐更不敢去查。

    哪怕帝国,都不会轻易将矛头指向那些天命境强者。如今涉及到朝真或天命,令狐只觉得身心疲惫,浑身的肥肉都打不起精神。

    偏头瞥了眼下属,意味深长问道:“你说,三名死者是不是死于同一人之手?”

    下属满脸震惊,身体颤栗几下,快要止不住的时候,令狐粗壮肥硕的手掌落到他肩膀上,声音微涩道:“放心,我都不敢的事,不会让你承受的,只是好奇问问而已。”

    令狐望着明亮的天空,想着还没吃早饭,肚子不由咕咕咕叫起来,抚摸着肥胖的肚腩。

    “怕是吃不饱咯!”

第五十三章 思进退有余否

    学宫外面的官道两侧树林里,清晨发现三具早已冰冷僵硬的尸体,其中还有名年轻的是学宫的学生,这样的传闻在咸阳令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忽地流传起来。

    即便是咸阳府想要压制消息,仍旧是不慎流出,搞得整个咸阳府都处于被动的情况中,想要查清楚消息流出去的源头,查了很久,半点头绪都没有。

    寂静落寞的官署街道,地面纤尘不染,极少有百姓在街道上面行走,此处官署不算多,仅有寥寥可数的几处衙门而已。

    咸阳府的官署是在这条街道上,清晨天明的时候,令狐就派人把尸体运回府衙里面,且搜查了树林,不存在半点遗漏,才敢放心大胆的回到城里。

    官署里面的衙役们都忙不迭动起来,查找各种关于修行者的资料,是刚刚黑冰台派人直接送到府衙上的,没有经过大理寺的手,当然此时,江文通断然不敢插手,任由那些资料送到咸阳官署。

    要查咸阳里面登记在册的修行者境界,更要顺着蛛丝马迹查那些没有登记在册,却在咸阳城里面的那些修行者,当然这部分,都是四境中的。

    至于后面预测的,令狐没敢声张,派人暗中去调查死亡的两名老者的身份讯息,想着该是有点苗头才对。

    令狐走过府衙里的青石板地面,地上有些未干的湿迹,两边的泥地沟壑中,有着半指深的积水,映射着天空的太阳。

    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叹息,椅子吱吱呀呀发出细微的响音,该是椅脚出现松动,他身躯太过庞大隆重,压得椅脚都止不住摇动几下。

    仰着头,双眸无神地看着天花板,黢黑陈旧的瓦片落在眼里,只让他觉得更加沉重几分,心里说不出的劳累。

    短短两三个时辰,已有不少在咸阳的高官找他去问话,都是询问些关于百姓中的流言蜚语,尤以太常寺和鸿胪寺质问最过热切。

    那两位长官又是九卿,太常寺是跟皇室绑在一起的,自然关心学宫里面的事情,学宫学生被杀,太常寺按照帝国律法给有所行动,否则必遭诟病。

    只是他不明白,鸿胪寺那位是出于什么道理,要关心学宫中的事情。鸿胪寺作为迎接外宾,出使诸国乃至王庭的重要官署,不管如何算,都挨不到学宫。

    有些话,令狐是照常说,有些话,则是变着法的说简单明白点,同时淡化其中的关键,让那些官员们不至于惶恐。

    学宫出事,足以掀起场风暴。

    同时让他更加奇怪的是,按照咸阳府的案件来看,这件事情里面该问话的大理寺是完全没出面,向黑冰台问了修行者资料外,再无半点举措,好似和他们完全无关。

    令狐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大理寺为什么不插手,是江文通害怕牵扯到学宫里面的事?”

    ……

    ……

    最得力的下属走进来,由于在树林里面的话,直接把得力下属吓得双腿打颤,咸阳是帝国权力中心,稍有不慎则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清晨的时候,在树林里令狐说那样的话,查不出来还好,若是查出来,何止是万劫不复,恐怕抄家灭族都是平常的事。

    令狐把脑袋放下来,平视着面前弯腰躬身的下属,语气沉重问道:“那两名修行者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下属哆嗦了下身体,连忙走近点,张开说道:“是有些线索,不过只敢查到这里,不敢继续往下面走,怕出现些问题,惹上些麻烦。”

    听这话,令狐挑了挑眉,忍住心头的不喜烦闷,瞥了眼下属脸上的表情,随意道:“都是为陛下办事,都是为咸阳的安定做事,能招惹些什么麻烦?”

    “眼下这种情况,事涉学宫,想必没有不开眼的要撞在刀口上,要是敢找我们的麻烦,那就只有将他送进去……”

    想到心里的答案,下属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半天不敢开口,又是继续听到大人的话,忙不迭伸手捂住大人的嘴巴,阻止他继续说。

    “呸呸呸!”

    令狐直接甩开下属的手,用手挥了挥嘴皮,虽然他平时和这些下属们关系温和,亲切和蔼无半点官架子,可到底他是长官,而且有点淡淡的洁癖。

    横眉冷对,眼里有些不满愤怒地盯着下属,嘴里正要说话。下属赶忙解释道:“大人,您可不要说之前的话,怕我们这次真的会挖到自己的坟墓。”

    看这语气,令狐心中咯嗒一下,暗道不好,凝眉问:“挖到自己的坟墓,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下属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两名修行者的身份,我们查到了些眉目,那名阵师,应该是诸国来帝国游历的,没有登记在册……”

    “而另外那名黑面,要从月前那桩大理寺判决的案子说起?”

    月前大理寺判决的案子,登时,令狐平静淡然的脸终是浮现难以言喻的纠结,张口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挥手让其不用再继续说。

    大理寺判决王家父子通敌卖国的事,是十九年年初最重要的案子,在咸阳里面传扬深远。且明里暗里传闻,这道诸国暗柱太子殿下的人发现的。

    按照道理来说,案子中的王家是亲近者满门抄斩,后面处决的时候,唯独差了名贴身保护王远的保镖,大理寺不追究,自当认为是死了。

    如今突然出现,如果查出来事实,势必牵连到太子身上,少不了些污秽肮脏落到殿下身上。

    令狐站起来,摆了摆有湿润的下摆,朝身边的下属吩咐道:“给本官的官服拿来,我要入宫面圣。”

    下属问道:“还查吗?”

    令狐瞪大眼睛,呵斥道:“陛下信任我等,帝国给我等发放俸禄,为的就是查奸除恶。现在案子在眼前,岂有不查的道理?”

    “若不查,何以对陛下,对百姓?”

    听到义正辞严的腔调,完完全全的官腔,下属走入内屋取官服,顺带离开的时候,还白了白眼,满是不相信的表情。

    望着外面的炽热光芒,令狐不自在的耸了耸肩,这么多年没说这些话,是有些不习惯啊!

第五十四章 怪事无常

    数年前开始,皇帝陛下出入百姓眼中的时间越来越少,渐渐至于百姓们都快要忘记皇帝陛下的容貌是如何如何了。

    年关过后的学宫招生,皇帝陛下出皇宫到学宫里面去主持开幕,前去参加的百姓,到时有幸得见帝国最伟岸的皇帝陛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

    帝国皇帝赵元政,继位十九年,时已过不惑之年。容颜不老,比前些年增添不少壮阔意气,风发之间自有帝王霸道。

    宫殿密集的皇宫中,皇帝走在宫殿檐角下的廊道,外面是几丈远矗立根的红色木柱,高耸支撑着雄伟壮观的宫殿。

    快要达到前面那堵围墙的时候,皇帝抬手止住后面宫人侍卫的跟随,然后带着身形佝偻,老态毕现的魏功走入围墙的门。

    门闭,自无言。

    走在旷阔的广场,望着前方那座宫殿,皇帝站住脚步,驻足停留,眼里有着无尽感慨,先前霸道帝王的味道一去不返,是依附缅怀感伤的模样。

    正恰此刻,秋然穿着铠甲,跑动起来铠甲哐当作响,自有撞击。魏功公公回头抬起低垂的眼帘,瞥见是秋然,倒是做出嘘声的动作。

    至此,秋然的动作才变得轻缓些,撞击发出的哐当声就此停歇。走到魏功公公的身边,皱眉盯着皇帝的背影,看出有些落寞寂寥,手指向前指了指,眼神询问示意。

    魏功公公不发一言,沉默的微笑摇头,然后直接不看秋然,直愣愣慈爱地看向皇帝陛下。秋然倒是没脾气,也知道想要在魏老这里问出话,简直难比登天。

    作为在宫里几十年的老人,可谓见惯了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魏功在如今的年纪,依旧能够担当宫里太监首领,其智慧之高,守口如瓶的程度,是绝难想象的。

    皇帝虔诚而归,背对着二人,语调波澜不惊,平静如一条笔直的线,问道:“不好好巡逻宫中,到处瞎走时如何一回事?”

    秋然拱手告罪,作揖回应:“陛下,先前来过几次的令狐大人,又出现在宫门外,而且还穿着官服,嘴里说,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您,如果见不到,则不会离开。”

    皇帝背影微颤,能感受到周围寒风起,旷阔广场无遮拦,风自然有些冷。魏功公公手里捏着披风,递给秋然,让其盖在陛下的肩膀上。

    秋然照做,皇帝想了想,正经穿上披风,说道:“短短的月余时间,几次大朝会都不见人影,过了大朝会倒是出现。今晨大朝会,他有出现?”

    魏功低声回答:“不曾……”

    皇帝语气微硬,含着怒气朗声说道:“朕不曾治他不上大朝会的事,他倒是给朕出难题,还学会威胁朕,真是不知死活。”

    “命他回家反省,实在不走,让咸阳府的人把他拖走。要是如此都不能,直接通告大理寺,咸阳令意图挟君,抓起来打入监牢,以观后效。”

    听到陛下的吩咐,秋然木然片刻,满脸苦涩加悻悻然,拱手告辞,连忙离开广场,同时对令狐升起怜悯之心,真是可怜啊!

    魏功瞥了眼,望见秋然离开广场,似平常般开口直言道:“陛下,此举,是否有些过了?这般措施,朝野免不得多想几分,恐出现意外之事。”

    皇帝没责怪魏功直言顶撞,反而平静淡然地解释道:“咸阳面积就这般大,里面充满妖鬼邪神,做这点事情,能让他们瞎想,也算是好的。”

    “能发生的事,都是意料之中的。不管令狐如何,不管朝野如何,有些事情都会发生,只是时间问题,没必要担忧。”

    魏功耳朵微卷,耷拉着枯槁的眼帘,面上带笑道:“还是陛下圣明,思虑周全,不像老奴,想事情总在乎眼前那点破事,没个长远的脑子。”

    “哈哈!”皇帝似被魏功的自嘲自纠笑到了,略带兴趣向前走,同时说道:“魏老,你可不是只在乎眼前那点事,也不是没个长远的脑子,不过是不愿想,不愿醒罢了。”

    魏功谦虚道:“陛下,说笑了。”

    皇帝没理会,径直走上阶梯,伸手把御书房殿门打开,走了进去。魏功依旧如以前,低迷着眼帘,眼神一直落在地上,伸手拉住殿门,轻轻拉过殿门将之关闭。

    抬头凝望眼上面的殿内侧,正好透过窗户纸看见露出的一角,是块牌匾,每次当他看见牌匾的时候,都会特别安心,同时会特别感慨可惜。

    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十几年。

    ……

    ……

    宫门外,天街末端。

    两边守卫森严,两百多斤的咸阳令站在外面,顶着炽热的太阳,额头都冒出滚滚如雨的汗珠,颗颗往地上落。

    用块手帕擦拭两边脸颊的汗迹,翘首以盼宫内走出召见的侍卫,时间过去很久,里面依然没走出半道人影。

    本是平静沉默都变得烦闷急躁起来,脸上的焦急越来越明显,咸阳府里面的衙役都前来催他好几次,都说的是,今日见不到陛下,就不要强行支撑。

    当然最重要的是,到吃午饭的时辰,空瘪瘪的肚皮没半点精神头,清晨没吃饭,午饭又不吃,可不得把这位日日饱餐几顿的咸阳令饿着。

    不过倒也奇怪,令狐饿着肚子都要在宫门外等着,好像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要是见不到陛下,今日便不会离开。

    在眼神期盼失落时,终是有道人影出现,宫门大开,身穿铠甲的秋然握着刀柄,走到令狐的面前,满是歉意和可怜意味。

    察觉到秋然神情意味,令狐忙不迭询问:“如何?”

    秋然摇头道:“陛下说你几次三番想要入宫,大朝会倒是一次不出现,没治你的罪,就是你天大的幸运了。”

    令狐苦着脸,见秋然停口,满含期望,再问:“陛下没说别的?”

    秋然神情含笑,说道:“陛下说,不会见你。如果你硬要在宫门外守着,那就让咸阳府衙役把你拖回去,要是还不行,就让大理寺把你押入监牢,以观后效……”

    说罢,秋然以为令狐苦瓜般的脸会更苦,没想到他脸上居然出现点点绽开的笑容。

    只见令狐大手一挥,喊道:“把我的午饭送来……”

第五十五章 朽木拐杖提道走

    咸阳外面官道树林里面的事,终是没能瞒住,坊间传闻有名死者青年是学宫的学生,因而引得咸阳百姓震动非常。

    对于这件事情,关心的百姓极多,当然他们只能关心,无可奈何。学宫在咸阳多年,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可谓比天尚要高几分,眼下出现变故,自然焦虑。

    好似本该拥有的权威被挑衅,被人在大庭广众打了几巴掌那样难受。百年学宫能具备的伟岸磅礴,是咸阳百姓乃至帝国百姓共同守护的,出现疏忽是他们共同的责任。

    居于咸阳的某些隐退大儒,纷纷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来到咸阳府询问情况,当他们才走到咸阳府官署,还未开始询问官道树林的事情,又有道震惊的事传来。

    守备咸阳府的令狐想要入宫面圣,守着宫门几天,现在被大理寺直接抓到监牢里面,准备革职查办的消息,被咸阳府的衙役们传过来,正好隐退大儒杵着拐杖在咸阳府官署前。

    令狐担任咸阳令多年,多年来兢兢业业办事,咸阳出现的那些案件,都在他手里一一告破。其人性格顽劣谄媚,时常没正形,却不失为造福百姓的好官。

    事态上偶尔有些小错,到底是做的正事居多,不巡逻咸阳,整日待在家中无所事事,有时候还去红楼楚馆等地纵情欲海。

    细细来看,深为这些隐退大儒不齿不喜,不过话说回来,任何事情都不可只看一面,这些大儒先生,读的古书极多,自能明白事理。

    瑕不掩瑜,为官一任,令狐做的事情,连是朝堂上诸多深居高位者都不能做到。其中最明显的比较,便是如今大理寺丞江文通。

    十年前,江文通正是咸阳令,数年间做出的好事,可谓屈指可数,时常做出些愚不可及的蠢事,本以为他的仕途到此结束,没想到几年前,倒是入位九卿,成了赫赫有名的大理寺丞。

    三公仅有两位丞相,其余两座皆是空悬。

    九卿因当年那场风暴,被废除好几位,如今都不曾补全空缺,倒是江文通在风暴前,云侯出征后,入位九卿,成为朝堂上排得上名号的重臣,可谓位高权重。

    两者相较,这些咸阳府前的大儒们自然心有偏向,如今大理寺直接抓走令狐,且咸阳府关于学宫的案子还未告破。

    他们前来是想要找令狐给他们准确的讯息,不曾想居然被大理寺抓走,登时老态儒雅的大儒们,心里的怒意不知道提高几丈。

    自己做咸阳令的时候,未曾造福百姓,告破案情。如今令狐上任多年,因些莫须有的小事,而抓其入监牢问罪,简直岂有此理。

    学宫的事,在这些大儒眼中是头等大事,都等着令狐查清楚,说明白案情的前因后果,人没等到,居然被大理寺抓起来,让这些大儒怒不可遏。

    纷纷杵着拐杖,到隔街的大理寺,找江文通问清楚,若是回答的不满意,免不得一顿破口大骂。面对隐退大儒,饶是江文通位列九卿,依旧不敢慢待,若是骂话,连是甩脸子离开都不敢。

    这些大儒曾在学宫教书,年老体衰时离开学宫,来到咸阳由帝国养老,他们教导出来的学生,如今身居庙堂者不计其数。

    如今两位丞相,少年时于学宫读书,就出自领头的那位大儒言正忡,咸阳百姓不清楚,江文通可是明白,不分大小的右相左相是师出同门。

    不过两人政见不同,在朝堂辩论时,时常互相甩脸色,右相离偲认为左相甘罗太过年轻,行为思想多有轻浮之处。

    而甘罗则是认为离偲太过迂腐,无非是年纪大点,空长多年经验,做事情倒是畏首畏尾,根本没有资格继续领袖朝堂。

    文臣两位领袖如此,武将在朝堂以柳如逝为首,除开打仗时,武将基本上不会掺和辩论,浑然看戏般看着两位丞相互相攻讦。

    算不得浩荡,却又颇具威势的大儒们杵着拐杖走在街道上,凡是路过的书生,都捂住嘴巴,不敢大声说话,呼吸都变得急促。

    帝国书生要出将入相者,自然要以两位丞相为榜样目标,对普通读书的书生而言,帝国大儒中言正忡的名头,绝对是响亮的,让人瞧见不可忽视。

    前有学宫学生被杀的消息在坊间传扬,后咸阳府令狐被大理寺在宫门外抓走准备问罪,现在浩荡的老头子们杵着拐杖走在去大理寺的路上,一连串的事情,到让无数百姓异常迷糊。

    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也能明白这件事绝对不是小事。

    ……

    ……

    学宫依然安宁静谧,学生们除开下课的时候,围拢在课桌前面讨论着树林死者的事,平常上课都如往常无甚区别。

    即便是讨论,都只在有限范围内,并未涉及过多。

    原先因特招引起轰动的林亦,做出那件事情后,学宫里面学生的关注点慢慢淡了,现在讨论林亦的学生,基本上没有。

    前日的雨停歇,接连几天暴烈的太阳,地面那些泥沟积水都炙热光线蒸发,空气中含着淡淡的湿意,倒显得不燥热。

    咸阳的雪来的快,热自然来的也快。

    春季已过去将近两月,临近夏季时节,学生们身上穿着的衣袍都渐渐变单薄,没谁继续穿着冬日的袄子,衣衫自然显出泾渭分明的两种学生。

    下课后,晓白捏着本书走出课堂,年轻教习的到来未让学生引动惊讶,除了极少数花痴般的女学生,瞧见晓白上课时,质朴端正,肃然中带着温柔的清俊,眼里有些向往爱慕。

    学宫里面的事不算多,一天的课程不算繁杂,晓白只是暂时担任学宫的教习,有点兴趣,做了两天,感觉倒是不错。

    心里隐隐有长久待在学宫的想法,不过未征得老师和师兄们的同意,也不敢擅自留在外面,解决林亦的事情后,还是要回桃源。

    ……

    回到屋内,梁兴居坐在床边,照料救治未醒的林亦,同时手中捏着本曲谱,细细品味曲谱上面的意境,纳入自身的修行。

    晓白放下书,欲要开口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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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余晖介绍:
庙堂与江湖中,关于修行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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