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严父慈兄
稍后刘阆苑又对韩浞加以嘱咐,只说他这先天元神分化的异相乃是世所罕见,须得当做秘密保守好了,万不能透露他人。
便是将来入了昆仑门下,对自己的师傅玉阳子,如非必要,也不用去说。
说完,还在韩浞身上种下了一道隐蔽道法,告诉他若无元神返虚手段,任谁也无法察觉他身上秘密,让他径自安心。
韩浞感念母亲事事为自己考虑周到,尽心维护,也是心中一暖。
这会儿他倒是反又不愿意去说修行的事了,只愿陪在母亲身边,说一些家常的话,再听母亲为自己讲讲这些年府中的变化。
不过刘阆苑到底是修道人,于家中凡俗事物根本也就无心去管,却没有那许多的话拿来与韩浞说。
倒是过了一会儿,又听她说道:“你父亲回府了,他那里却有些凡俗杂事要拿来烦你,你便去听他一讲,如有不遂心意的,也不必当面拂逆了,只随口答应就是,过后我们母子自有计较。”
韩浞虽不知母亲说的是什么,不过既然她这里已有了安排,便恭敬顺从了母命,点头称是,然后就退出了小苑,朝前院去了。
果然如刘阆苑所料,韩浞出了小苑没走多远,就见前面来了通报的家人,说:“老爷回府了,召二郎去见!”
道了声:“知道了”,韩浞就跟着来传话的韩府家人,往前院大将军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门前,那领路的家人通报一声:“二郎到了!”
然后就听房中传来一个雅厚声音,说道:“进来罢!”
韩浞听出是自己父亲韩擒狐声音,便口称一句:“孩儿遵命。”
又挥手让一旁的家人兀自告退了,他就抬腿进了书房。
时隔三年,韩浞又见到了自家父亲,当朝上柱国大将军,大唐第一武将韩擒狐,只觉得眼前之人怕不也是修道中人?
不然为何自他出生起,自家父亲的容颜就从未见得苍老过?
便是如今,韩擒狐的相貌在韩浞看来,也不过是三十许。
要知道,他的兄长韩清,如今也已经年二十六,容貌上看来和父亲竟如兄弟一般!
这位助唐王灭国立朝的大将军,只从面相看来,哪里像是一个战场杀伐的武将?
一身文雅模样,分明比那些前来应考的学子们还要俊秀三分,只不过他毕竟身居高位多年,威严深厚,这才与那些所谓的风流才子区别开来。
韩浞才进书房,就被这说老不老的美男子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
为父的既然不说话,他也就只好静立在一旁恭候着。
直到后来韩擒狐放下手中书简,长叹了一声,说道:“为何你离家三年,气质还是不见厚重?难道你还是要成天只知做那神仙梦,不务生计出息不成?”
韩浞一听父亲这话,眉头就是一皱。
不过转念又想到了母亲的吩咐,也就干脆将要出口的话给压了下来,反而恭恭敬敬对自己父亲说道:“孩儿不孝,令父亲担忧了。此番游历,却是给了孩儿不少教训,往后不敢再任性妄为,一切只凭了父母做主便是!”
韩擒狐一听儿子竟然说出这番话,当真万没想到,也是微微一惊。
不过他到底是朝廷大员,城府深重,便是在自己家中也是一样,轻易不显露。
只见这将军微惊过后,便是缓缓点头,而后又向韩浞说道:“你既已知事,这便是最好不过。出路之事当下却也急不来,便暂且放过,不过你与西凉王府平阳郡主的婚期却是可以定下了,这些日子便在府中用心准备,待得成婚之后,我再为你安排其他。”
这倒不是韩擒狐心血来潮,韩府与西凉王府两家的确是自幼就为韩浞与那平阳郡主定下了亲事,早就交换过了婚书。
只等二人长大,合八字,定吉时,一切就能顺理成章。
可韩浞一听如今就要为自己安排婚事,面色就是一变,不过还是安耐下来,道了一声:“孩儿知道了”,便想要告退出书房去。
将走未走,就听父亲又将自己喊住,随意说了一句:“先去见一见你兄长,问他方便的话,就领你入一趟宫去吧。”
韩浞不解其意,不过还是口称“知道”,便就告退了下来。
出了韩擒狐书房,向伺候的韩府家人问了自己大哥的所在,得知是在他自家书房,韩浞就熟门熟路地往大哥韩清所居的侧院走去。
也不用人通传,韩浞自说自话就推门进了兄长的书房,见自己大哥眉头紧皱,明明手握一卷《诗经》,却半点心思也不在书本文字上,只是在那处发呆。
韩浞不由得就是“呵”一声笑出口,打趣自己大哥道:“这又是书中哪一句勾起了我兄忧思,觉得该当引以为戒了?”
“二郎!”
韩清一见了自己离家三年的弟弟,顿时喜上了眉梢,连忙起身拉过了韩浞细细看了,又道:“我弟三年未见,倒是又清减了!”
自从回府,见过了父母兄长,到如今已经是被拉住打量了三回,韩浞也是惯了,便就不说什么。
只是想起方才自己大哥那副愁颜不展模样,像是当真有忧心烦事,便在与韩清少谈了两句府中家事之后,转又问道:“大哥近来有何心事,为何如此犯愁?”
原本韩清见了弟弟,正是心情大好,却没想被这一句话问住,就有回复了忧愁颜色,对韩浞说道:“此事倒是不必瞒了二郎,却是太子那里遇上了难事,恐怕有性命之危!”
提起了太子,韩浞也不禁面色微变,向大哥问道:“太子出了何事,竟然能危及性命?”
太子李用与他大哥韩清,是从小长起来的玩伴,向来与他们兄弟二人亲厚,待韩浞也如自家幼弟一般,常有关照爱护,比对他自己的那些皇弟们还要好上几分。
是以如今太子有事,韩浞也露出几分担忧来。
韩清听弟弟一问,想起了当日情形,也是颇为无可奈何一般“唉”叹了一声,才道:“前日宫中饮宴,太子言行无当,明明文武百官当面,竟然就怨愤起圣人与帝后,言道父母偏爱幼子,要废他这嫡长,还趁着酒意打伤了晋王,是以被陛下罚了东宫禁足,半年内不许参议朝政!”
韩清说着,便好像自家也颇为恼怒太子,行事不进考虑,可他毕竟与太子亲近,还是担忧多过了恼怒,是以又长出了一口闷气。
韩浞听罢,也是一愣。
他本以为是太子得了重病,或是受了重伤,如是那样,他手中有道门灵丹,自然能让他药到病除,重伤痊愈。
可如今既然涉及的是朝堂暗涌,皇位纷争……
说实话,他韩浞如今已经算是道门弟子,出世之人,所以这件事他并不想去多管。
第四十七章 方外修道,红尘炼心
不过大哥韩清,却丝毫没察觉出自己弟弟的不情愿,牵了韩浞的手就往外走,边走还边说道:“弟弟随我入东宫去见一见太子吧,他向来最赞许的就是你,也许有你在旁,殿下也能心平气静一些。如今最要紧是东宫平稳,容不得再出任何差漏了!”
韩浞着实不想去趟这趟浑水,不过想起之前父亲韩擒狐也嘱咐了他,要他入宫走一遭,想到这里,也就没有拂逆了自己兄长,任他拉着,就往府外去了。
韩清如今心气也不平静,出了门就带着韩浞打马轻蹄,小奔着入了皇城。
在宫门前下了马,也是头先领着快步疾走,算来从将军府出来不到一刻功夫,就入了东宫。
如今太子被罚了禁足,宫内走动的奴婢似乎也少了,显得冷冷清清。
由东宫小黄门领着,韩清、韩浞两兄弟在寝宫见到了太子李用。
韩浞也没想到,昔日意气风发的一国储君,如今竟是成了这样一副荒唐颓废模样,披头散发,浑身酒熏不说,敞着的中衣之上也全是酒渍。
而且他已然迷醉如斯,手中居然还仍旧提了玉液壶,大口大口往口中灌酒……
“难怪大哥如此心急,这人如此便是废了啊!”韩浞心下不住地摇头。
韩浞是心里摇头,而韩清的一个脑袋却是在殿外闻到酒气之时,就已经摇晃开了。
只见这位上柱国大公子一脸的愁容,眉头皱得已经拧在了一处,领着自家弟弟就上前对太子李用行礼,口中说道:“殿下,二郎来看你了!”
太子听闻,像是微微回神,抬头见是韩清,朝他“嗯”了一声,然后转头看见了韩浞,忽然就双目圆睁,猛然就醉中坐起,上前拉住了韩浞的手,急急道:“二郎何时回的京?怎地如今才想到来看为兄么?”
而此刻,韩浞竟然是在脑中忽然闪过了两句七绝诗!
他记得那两句诗文是:
“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
也不知曾经是哪朵阆苑仙葩,把这两句诗文给捏在了一处,简直和此情此景相呼应到了极致,弄得他如今看着太子就直想发笑……
憋住了笑意,韩浞连忙回了眼前东宫太子的问话,说道:“回殿下,韩浞今日方才返京,得知殿下出事,便立刻入宫了!”
韩浞这倒不算是说的假话,虽说心里不太情愿,可他当真是才听闻太子被禁足,就被自家大哥给拉到宫中来了……
太子连连点头道“好”,然后又问道:“可是韩柱国吩咐?”
虽不太明白太子是何意,但韩浞还是如实说道:“家父的确也吩咐了的!”
太子口中的“好”一直未停,又追问道:“韩柱国可还有话要二郎转述?可有什么话是说给为兄的?”
韩浞这下却被问得没主意,可他如何能胡乱编纂,随意传话?只能照了实情,说道:“家父只命了韩浞入宫探望,并没有别的话吩咐!”
李用一听,浑身像是泄了气一般,不管不顾地就瘫坐在了地上,面色也如死灰一般。
兄弟二人皆不知他这是为何,只是靠近了之后,才听他口中喃喃说道:“只徇私情,只愿徇私情……这是不保君位,只保性命……只保性命……”
韩清一听太子口语,面容就是一变,脸色也不好看了。
倒是韩浞,虽然立刻就心领神会了,但是却不愿展露,只是佯作懵懂不知模样,还故意询问一样看了自家兄长一眼。
见韩浞向他看来,韩清也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就连忙拉了自己弟弟,对太子道了一声告退,连回话都不等,就急急忙忙出了东宫。
出了皇城,兄弟二人牵马步行,韩清才将韩浞拉到了近前,对他嘱咐道:“今日宫中一切,除了回府之后禀告父亲,与旁人谁都不要去说,事关重大,我弟千万谨记!”
韩浞本就一概都不想管,如今得了大哥吩咐,更是乐得清闲,干脆就和他说道:“父亲那里也由大哥去说吧,我今日才刚回府,一路旅途也实在困乏得很,想早些歇息!”
韩清听闻有理,也心疼自家弟弟才刚游历归来,便又被支遣着东奔西跑,着实辛苦,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等到兄弟二人回了将军府,韩清自去向父亲韩擒狐禀告,而韩浞则回了自家侧院。
也不招呼家人奴婢服侍,他自己打了水擦洗了之后,就独自一人在房中养精炼气,存神静修。
修行了片刻,韩浞心中不由又浮现出了今日宫中那一番场面,心绪也活动了开来。
“红尘纷扰,世俗繁乱,即便是天子之家,生来皇胄,可依旧摆脱不了这‘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的人世俗理……”这是他比过了东宫前后模样,思索出的心得。
曾经的东宫,别说是宦官奴婢,就连文武百官,诸朝大臣,也都是来往络绎。
韩浞还记得有一年,他还未曾离家出游,时逢冬至,百官都往东宫朝见太子,便如朝会陛见一般。
就在那日,太子还将韩浞、韩清两兄弟拉到了身前,看着殿下百官,扬眉许诺道:“将来你兄弟当立这百官之首!”
那时的太子,满怀壮志,挥斥方遒,与今日简直是判若两人。
……
“功名利禄,果然转头就空,别说你是凭了官场打滚手段,步步高升,就连天家亲儿,如今将要废黜,也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身在凡俗,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是他见过了今日太子颓唐失意之状的感悟。
世俗之人毕生所求,也不过功名富贵,仅此而已。
但富贵功名,哪个不是身外之物?
不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且又受太多因由缘故左右。
也许今日得之,是尔之幸;不过明日失之,却是尔之命!
便如那太子李用,命中注定他不得皇位,任你如何挣扎强求,又能有何用?
“况且,就算让他坐稳储君,乃至就算让他将来登上皇位,可百年之后不也一样归于尘土?除了陵墓修得大一些,其余与凡夫俗子又有何差别?哪有永世的帝王?哪里又真有那万年的江山?”
韩浞将这些感悟一一铭刻心上,只觉自己向道之心更坚,求道之年更诚。
“当要与他们不同,韩浞除长生之外,不取其他!”
第四十八章 小灵境,辟谷丹
一夜炼气无话,等到第二日晨起时分,韩浞因为修法得当,依旧是神采奕奕,精元充沛。
如今他于正法已是无碍,又有元神分化的合修法门,并了《玄清紫气诀》与《七修剑诀》两门修行,每半个时辰就能炼出一道“先天紫气”来。
他从崂山回到洛阳这一路之上,只要一得了空,便炼气存神,再加上昨夜用功,如今紫府上丹田内所累积的“先天紫气”已经足有二百六十一道!
这却还是因为那两日赶路时修行不便,否则这会儿便是二百七十道也有了!
如今,他每日若是勤修十二个时辰,便能炼出二十四道“先天紫气”。
只需再有四五日,就能积攒足够了破关所需的三百六十道真气!
不过眼见这会儿炼气修行起来如此迅速,韩浞的心思不禁又活泛开了。
稍微算计了一番,他便在心中琢磨道:“原本修行缓慢,心中没有底气,也就只能按部就班,一关一关去冲破关门,可如今既然得此奇遇,那我也能够往深处谋划一番,试一试‘紫府登虚秘术’上所记载的‘连破三关’的秘法!”
原来,《玄清紫气诀》上的“紫府登虚秘术”,也不是没有在炼气筑基时速成破关的法门。
只不过这法门门槛比之寻常破关法更高,需在必不可少的三百六十道“先天紫气”之外,又再炼出总数的三成,也就是一百零八道“先天紫气”来。
两下相加,便须得有四百六十八道“先天紫气”,才能够施行此法!
原先韩浞不愿走这条路子,要知道,那时他是三十日才炼一道“先天紫气”,多出来这一百零八道,就是他九年的苦修。
他以寻常之法破关,也不过是花费个四五年,选了速成秘法反而凭空多了一倍,当然觉得得不偿失!
但是如今他真气炼化迅速,即便是添了这一百零八道,也不过再多个四五日功夫。
而“连破三关”的秘法,只需要一个月的时日,就能让他突破“炼气筑基”,进入“炼气开窍”的境界。
两下一增减,就省了他四五年的苦修!
这又是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玄清紫气诀》中还言明了,若以“连破三关”之法修成筑基,不仅气脉通顺,真气雄浑,对“炼气开窍”境界的修行也有数不清的好处,乃至将来炼成金丹之时,亦有余慧!
其实母亲刘阆苑之前也和韩浞讲得清楚,能不能证道长生,其中许多的成败因由在修行之前几个境界之时,就早早地埋下了。
便如那平地起高楼,总要先打下牢牢根基,那楼才能起得又高又阔。
修行也是如此一般,一境累着一境向上筑起,任一境界都马虎不得,要想成就更高,那从前境界都务求修到圆满。
只不过这其中还另有一番取舍在,那便是寿元所限。
资质寻常者,恐怕是被寿元追赶着,恨不能一有机会就提升境界,增长寿元,又哪里能有那个本事去精益求精,本外修行?
炼气九重中,最能见修行高下的就是“金丹”。
丹成上品的条件极为严苛,那几乎就是要之前几重境界全都修得圆满无暇,不出一丝错漏。
至于想要丹成第一品,那就更要有完满之上的出类修行,就比如说“连破三关”!
其实炼气九重的每一个境界,都有像炼气筑基“连破三关”一样的方外修行“小灵境”。
就像在“炼气感应”境界,如若不服丹药,只凭了自身修行来感应真气,最后修得圆满,那便能成就“炼气感应”境界的“小灵境”。
只不过这一样,韩浞如今已是做不到了。
然后就是“炼气筑基”的“连破三关”。
再然后到了“炼气开窍”境界,此境修行乃是需要寻找“地煞阴风”,用来洗炼周身三百六十凡穴,一百零八灵窍。
而在“炼气开窍”这一大境界之下的“小灵境”,就是将三百六十凡穴,一百零八灵窍,各自只凭一处“地煞阴风”一齐洗炼了,便是说,整个开窍境界的修行就只能用两道“地煞阴风”,一道用来洗凡穴,一道用来炼灵窍。
至于“炼气开窍”再往上,“炼气凝罡”、“炼气合药”境界,都各有各的“小灵境”,不过如今这些境界都离了韩浞尚远,也就不去管他了。
再说这“连破三关”,除了积累那三成真气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遭难处,就是需要“辟谷丹”相助。
“这法门必须连续一月,一刻不停地闭关修行,这不饮不食的,少了‘辟谷丹’那是万万不能。”韩浞想到。
其实“紫府登虚秘法”之中也已经点明了此处,甚至还录上了一道“辟谷丹”的丹方,名叫做“餐霞丸”。
此丹与“食气散”齐名,乃是修道界中最广为人知的两门辟谷灵丹。
可是即便知道了“丹方”,韩浞如今一来没有灵药,二来不会炼丹,就连最起码的丹炉他都没有,如何能炼得了灵丹?
“恐怕只有等到入了昆仑山门,向我未来的师尊去求一些了。”韩浞心中打着算盘。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又想到:“或许……母亲那里该是会有?”
他母亲刘阆苑乃是“元神返虚”的绝世真仙,即便手中没有“辟谷丹”这等在真仙眼中低下的丹药,但却也一定会有代替“辟谷丹”,让韩浞能够不饮不食,闭关修法的手段!
想到这里,恰好如今时辰正该“晨省”,韩浞也就随了世俗礼教的“晨昏定省”,起身前去刘阆苑修行的小苑,向母亲请了早安。
一见面,刘阆苑便欣慰笑着,对韩浞道了一句:“我儿勤勉!”
韩浞也没想到,只不过是昨夜微不足道的一点进境,竟然也被自家母亲一眼看破,心中不禁对真仙手段向往又更深了一层!
和母亲闲话了几句修行、道心,又将自己昨日的诸般领悟如实相告,得来了母亲的几句夸赞之后,韩浞这才提起了“辟谷丹”的事儿。
刘阆苑听完韩浞所求,微微一笑就说了一句:“此等丹药,随手炼来便是!”
说完,韩浞就见母亲一抬手,袖中便飞出一鼎丹炉,模样小巧玲珑,也不往地上落,就在半空中“滴溜溜”打转。
然后他又见自家母亲随手往腰间一拍,数十种他根本不认得的灵药仙草就接二连三地从母亲腰间绣囊飞出,随后又一股脑地投入半空丹炉之中。
其间韩浞留意了,那灵药仙草才出现时,许多明明就有二三尺高下,可一靠近得丹炉,就变作了只有不到一寸!
“想来那丹炉恐怕不止是那般大小,而是母亲施展了手段,将其变得小巧玲珑,不占了房内的空余。”
韩浞不禁叹为观止,心中又想道:“不说这随手炼丹,怕就是将身外之物也能够变得大小如意的这一法门,也当属‘元神纯阳’之上的神通了!”
第四十九章 九曜灵丹,狐妖认主
片刻不过,就见半空中丹炉内金光一闪,然后“嗖嗖嗖”就蹦出十数道金光,被刘阆苑随手一招,老老实实全都往她早就备好了的玉瓶内投去。
反掌收了丹炉,刘阆苑便将一瓶子灵丹递到了韩浞手中,爱怜说道:“这寻常的‘辟谷丹’怎入得了我儿的口,为娘给你炼了一瓶子‘九曜紫金丹’,辟谷一月,九枚足矣,剩了的我浞儿便拿去吃着玩儿罢!”
韩浞听话就是一惊:“这是‘九曜紫金丹’!”
当日飞雷道长自称费了好大功夫,舍出九成颜面,才从九辰派“郭老道”手中讨来,为灵谷入道所用的灵丹,竟然就这么玩耍一般地被自家母亲炼了一瓶子!还让他拿了去吃着玩儿?
但细一想来,韩浞似乎又觉得,倒也不该如此意外。
说起来,毕竟自己外祖母与元辰派开派祖师乃是一母同胞,法出一门,自家母亲会炼制这“九曜紫金丹”也属寻常。
况且母亲还是“元神返虚”境界的真仙,这等炼气入道级数的下品丹药,不拿了当个宝贝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韩浞还是有些疑惑看着自家母亲,问道:“这‘九曜紫金丹’不是九枚一并,服来炼气入道所用?”
刘阆苑听问,便为儿子分说道:“若是服用了入道,自然是九枚一并,方能圆满无暇,不过这紫金丹本就是补益精元,增长真气的益气灵丹,平日里修行时亦能服用,只不过一人至多也就十数枚有功,吃得多了便不能效力罢了!”
韩浞这才恍然,难怪适才母亲说给他拿了吃着玩儿,敢情这丹药吃多了也无甚用!
“这次辟谷用去九枚紫金丹,剩下的正好与之前灵谷留给我的五枚丹药合在一处,等下次见了这小道童,我也豪富一回,全数拿给了他吃着玩儿!”
韩浞这想法一起,立刻就有些心惊,不由暗道:“我此次回府,也是被自家母亲给带出了个修行富贵病,眼角越养越高,如今竟是连这等灵丹都不放到眼里了!”
摇头暗叹一声,韩浞就向母亲刘阆苑请了告退,想要自家回房修行。
临走之前,刘阆苑忽然把他叫住,又从外边唤了那狐妖白即墨进来,然后才对韩浞说到:“为娘身边有云岚服侍已是足够,也不惯再多个人碍着手脚,正巧我儿刚刚返家,之前伺候的人怕是也已经不体己了,就干脆把她拿去,早晚伺候着吧!”
韩浞被母亲一番吩咐说得一愣,好半天才回神醒味过来,听明白了,竟是要将白即墨这已经炼气修到第九重的大妖,赐给了自己做奴婢?
他又转头去看那白即墨,见这狐狸精眼中虽闪过一丝慌乱神色,神情也是惴惴,但却依旧不敢稍做声音,违逆了刘阆苑。
韩浞见此,还是皱了皱眉,向母亲婉拒道:“孩儿如今不过炼气筑基,随身带着一位炼成了元神出窍的妖怪却未免太过招摇,还是留在母亲身边罢!”
他也不想随意就毁了白即墨的修行,让这么一头大妖跟在自家身边也着实是太过招摇。
反倒是这狐狸精如有福分,能够留在母亲刘阆苑身边,哪怕是让她现了原形,当做个玩物一般养着,那也是许多妖怪求也求不来天大机缘。
韩浞本以为自己的理由正当,谁知还是太小瞧了自家母亲的手段!
刘阆苑一听自家儿子竟然是嫌弃这狐狸精道行太高,点了点头,浑不在意一般轻描淡写着,就说道:“我儿嫌她道行高了?这倒是好办,打回去就是了!”
说着,就见刘阆苑玉掌朝着白即墨一拍,一道紫光就从掌上倾泻而出,冲着门前狐狸精就罩去。
白即墨一见,吓得亡魂皆冒,连忙跪倒在地,对着韩浞和刘阆苑磕头如捣蒜一般,口中还喊道:“公子开恩,公子开恩……娘子手下留情,娘子手下留情……”
韩浞一见她这模样,也是颇为不忍,正待向刘阆苑求情,却就见自己母亲玉掌已经一收,罩在白即墨身上的紫光也眨眼间消散不见!
再看白即墨,已是面如死灰,泫然泪下,只是跪坐地上嘤嘤哭泣。
此刻她自己已经感受到了身中变化,不仅元神被封,就连金丹也被打散,千多年修行,如今又被打回到了炼气凝罡的境界。
像是被她哭的烦躁,刘阆苑眉头一皱,沉声说道:“哭的什么!白送你一场造化,却不要不知好歹!”
白即墨听闻一愣,哭声也是一滞,就连韩浞如今也是满心疑问,不知自家母亲这话是何意。
白即墨到底是千年修行的妖精,见识还是不同一般,一听刘阆苑如此说了,就立刻又细细查验了身上变化。
随后就见这狐狸精顷刻之间,竟然转悲为喜,朝着刘阆苑又跪倒下去,口中还说着:“多谢娘子成全!娘子大恩,奴婢铭感五内,永世不敢稍忘!”
原来,她刚才一番查探,竟发觉原本自己一身尚未洗炼干净的妖气,如今已经全数化为了精纯的精元之气,便如从一开始,就是人身修道一般!
稍后只需运转真法,将这些精元之气炼化成了道家真气,那她就不复以前身为妖修时的那些隐患。
虽只是从炼气凝罡境界开始重新修起,但成道的希望却比之从前不知大了多少倍!
且她如今是二次修行,曾经的修行经历、道心感悟也全都在,修行起来必定比第一次顺遂、迅速许多。
便当真如刘阆苑所言,这一切对于她来说的确无异于一场天大的造化了!
刘阆苑见她认了便宜,也就轻“嗯”一声点了点头,说道:“既知感恩,那往后切记加倍用心伺候我儿,若有怠慢,我且不来饶你!”
白即墨自然无有不答应的,朝着母子二人千恩万谢,谢完了刘阆苑又来谢韩浞。
韩浞见事已至此,也就没什么其他话可说,便收下了这个妩媚娇美的狐狸精。
至此,这位连飞雷道长都对其美艳姿色称赞不已的千年狐妖,便算是正式认了主,成为了韩浞的近身侍婢。
不过如今韩浞却还未来及去思虑这些,反倒是方才母亲刘阆苑的道法,让他又大开了一番眼界!
竟然能将一个修成元神出窍的妖物,道行顷刻打落,还为反掌就为她将一身妖气洗炼为精元,这样的道法简直匪夷所思。
甚至韩浞觉得,有些违背了道理!
“难道这就是母亲所说,‘元神返虚’境界的手段?”韩浞不由猜测着,而后又感佩万分,心下暗道:“一念生灭,分割阴阳,跳出三界,不在五行,元神修炼到高深了,真是能有夺天地造化一般的神通!”
第五十章 怕也不止我一家了!
韩浞与白即墨如今虽还说不上是主仆相宜,不过这狐妖倒是一副低眉顺眼样子,想来也不敢对韩浞有半点怠慢。
刘阆苑见此,也是微微颔首称善,又将自家亲儿唤到身边,交代了说道:“为娘本待我儿回返,交代了这最后几件事儿之后,便要了断红尘,往海外大荒山九光岭去随你外祖母修行,静待飞升。不过既然如今我儿破关在即,那为娘便多留上一些时候,浞儿过几日若是筑基破关,正可到为娘这里来修行,待到修成炼气筑基圆满,便也正是时机,可往昆仑修道!”
自家母亲既然已经安排得如此妥当,韩浞自然没有不遵从的道理,道了声:“孩儿知道了”,然后便领着白即墨,从母亲的小苑退了出来。
本待正要回去自家的侧院,抓紧炼气,为几日后的连破三关做好万全准备,哪知刚一出小苑,就被等在苑外的韩府家人给遇上,说是自己父亲让叫去书房,有话吩咐。
打发了传话的家人回去,韩浞无法,也只能吩咐白即墨一人先回侧院,自己就要去书房见了父亲韩擒狐。
白即墨听话却是没走,连忙跪向韩浞说道:“公子今后唤奴婢白奴即可,白奴既为公子侍婢,当要伺候公子左右,公子与老爷谈话时,白奴便在门外等公子,绝不敢放肆,还望公子怜悯!”
她此刻将自家身份给降到了谷底,便如当真是才刚卖身进入高门的丫鬟小婢一般,却只为了能够早日成为韩浞身边的亲近人。
韩浞本是高门公子,曾经倒也是惯常身边有人伺候,只是这三年在外游历,才养成了勤俭自用的性子。
如今一想,这白即墨往后要在自己身边随侍,总不能拿她当个小姐一般供着,若真如此,别说是韩浞,就连白即墨她自己也绝不会答应。
想明白此节,韩浞也就点了点头,向地上跪着的白即墨说道:“既是如此,那从今你就跟在我身边伺候着罢!只是这白奴却不太好听,我倒觉得你原来的名字甚好,干脆也就称了即墨便可!”
狐妖即墨听罢欣喜若狂,连忙起身向了韩浞行礼,然后就毕恭毕敬跟在了自家公子身后,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就往韩擒狐书房走去。
在这府中一路行来,韩浞觉得自己当初的推测真是准确无比,带着即墨这狐狸精,走哪儿都是太过招摇,即便是在自家将军府中也是如此。
虽然即墨如今只剩了炼气凝罡的修为,比韩浞虽高,但也不算太多,可是她这容貌姿色,却依旧不改往日的绝世出众。
只是这么一会儿,半个府中的男仆,甚至府中家将,被这即墨一步一迷,此刻已然全都找不着北!
尤其这狐狸精身上穿着,还是她当日那身玄素笼纱,体态毕见的服饰,更是勾得韩府众多家人,三魂不见了七魄。
就连侍女丫鬟们,也都是俏红着脸看着这狐狸精,满面的羞红欢喜……
“果然,美色到了一定地步,的确是可以男女通吃的!”韩浞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声。
叹完一口气,韩浞还是转身,对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即墨说道:“你还是先回去,换了身衣裳,在院内等我罢。”
即墨也早察觉了四周情状,也是低头一脸羞红,见韩浞语气中没有怪罪,也就连忙行礼告退,跟着韩浞随手招呼过来的一个韩府小婢,就先回了韩浞自家侧院。
“我母也是,甚随意了些!”
面对母亲刘阆苑的有道行、任性,韩浞除了再次摇头轻叹,也是别无他法。
不过当他在书房见了自家父亲之后,却又觉得母亲的任性也不当得甚么了,毕竟这里还有一个更任性的!
“三日之后,你要成亲!”
这便是上柱国大将军,亲父韩擒狐见到他后说得第一句话。
韩浞双目圆睁,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适才母亲才刚送了他个狐狸精当侍婢,这会儿父亲就要往他怀里塞媳妇儿了?
硬着头皮,韩浞朝自家父亲恭敬问道:“孩儿不太明白,父亲这是何意?”
韩柱国将手中书卷往书桌一放,皱眉看向韩浞就说道:“我没说的清楚?还是你竟愚钝至斯?三日之后,你就大婚,这也听不明白!”
韩浞被父亲理所当然一般的语气给折服了,额角留下一滴冷汗,连忙回道:“并非如此,只是……为何如此突然就要安排了孩儿的婚事?而且……三日,是否太仓促了些!”
满意地“嗯”了一声,韩擒狐又将桌上书卷拿起,一边阅看,一边才向韩浞道:“西凉王近日进京面圣,今晨朝见时我与他会了面。得知你如今回府,恰巧此次平阳郡主也跟随在他身边进了京,王爷便觉得你二人婚事不宜再拖,正好为父也是这个意思,就议定了王府那边准备三日,三日之后你便过府迎亲!”
“一应彩礼,我方才也已经打发韩鹏送过去了,礼宴用度,两家也是早早就预备好了的,就等着你这逆子回府,便能举行大礼。”
说着,这大唐第一将斜了书本,露出一只眼睛,觑着目看向自家小儿子,语气有些不善的说道:“若不是你这逆子知机,这几日竟然回到了府中,我早派了轻骑四处拿你,绑也绑回来成亲了!”
和母亲又不同了,看来自己的父亲这是有权势、任性,竟然连派兵缉拿亲儿的话也说得出来!
知道自己怕是逃不过这一遭,韩浞也只有老实领了父命,然后才恭敬退出韩擒狐书房。
一出房门,就见大哥韩清正好等在门外。
还以为他是来找父亲,结果还没等韩浞说话,就被自家大哥给拉到了一旁,听他语重心长地劝慰自己,说道:“我弟年已不小,却是该成家了!勿要怪父亲决定仓促,其实一切都是西凉王府意思,如今太子被禁,朝堂不稳,朝中又一直有闲言碎语,说西凉王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韩浞本来被父亲弄得云山雾罩,如今听了大哥分解,才总算是明白了一点事情缘由。
若要说这朝堂之上,最得皇帝信任的,那就非上柱国大将军韩擒狐莫属。
如今储君之位怕是要有动摇,朝野之中自然也会有不小震荡,任何变动都会引来皇帝猜忌。
尤其西凉王被弹劾拥兵自重,这样的传言已是由来已久,由不得这位王爷不怕,所以只能尽快让自己与韩擒狐成为儿女亲家。
这样一来,既向皇帝表了忠心,又在朝中拉住了一位同道,正是缓解他西凉王府危机的最上佳手段。
“果然,那许多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到最后其实也不过是两家的利害纠缠,高门儿女更是尤甚。恐怕这会儿,京城里着急成婚的,也不止是我一家了!”
韩浞不由得苦笑着调侃了自家一句。
第五十一章 淮南子,广平狐
不得已,韩浞带着满面愁容,又寻到了自家母亲的小苑。
才刚进门,还没开口,母亲刘阆苑就抬头一笑,对韩浞说道:“我儿此番何来?”
一见刘阆苑神色,韩浞就知道母亲这是在故意消遣他,苦笑一声道:“母亲既然已经知道,又何苦再打趣孩儿!”
刘阆苑见韩浞发窘,这才一收调笑,怜爱宠溺地看着自家亲儿道:“为娘听闻,那西凉王家的郡主,也是容貌艳丽,人品庄重,虽平日里好习个武,但从不任性妄为,比她几位兄长都要得王爷看重,绝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娇贵小姐,也堪堪与我儿相配。依为娘看来,这桩亲事却是没甚不好,就是不知浞儿又为何发愁?”
韩浞不清楚母亲到底是何意,不过还是为难说道:“儿子既然已经入道修行,哪里又还能在俗世成亲?”
哪知刘阆苑却浑不在意一般,轻巧说道:“这却是哪里来的歪理?谁又说了修道不能娶亲?为娘这不也是膝下有了你和你大哥,难道这便不是修道了?其实我儿还不知,这道门之中,在俗时成婚,修道之后结道侣,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儿,哪里当得甚么担忧!”
韩浞也是被自家母亲的说辞给辩得哑口无言,噎在当中不知如何开口。
谁知母亲那边话锋一转,又接着道:“不过如果我儿不满意这门亲事,那便是不结也罢,倒也不是甚么大事,一切全凭我儿自家作主。”
韩浞一听就知道,母亲这里一定早有了计较,无论他成不成亲,母亲定然都有方法让这事不会阻碍了韩浞修道。
他心中一转,觉得自家修道也就罢了,没有必要再牵连了人家大好女子,此刻当以不让这门亲事成了为上。
也就对母亲说道:“孩儿并未见过这郡主,哪里来得不满意!只不过当下一心修道,只思虑自家修行尚且一心不足,实是没有余力再招惹这些红尘姻缘,也不愿耽误了人家王府郡主。舍了我去,兴许她正能觅得如意郎君,安平一世!”
刘阆苑听罢点了点头,对儿子说道:“既然我儿已有决意,那却是正好,浞儿也就趁此机会,了断尘缘了罢!”
韩浞听话一愣,不解其意,便又向母亲问道:“何为了断尘缘?”
虽然他之前也听刘阆苑说过,近日就要了断尘缘,往大荒山九光岭外祖母处修行,静待飞升。
可这尘缘到底是怎番了断法,却一直未闻提起。
知道他是当真不知,刘阆苑就向自家儿子分解道:“我儿当听闻过,世间常有志异传说,言道有凡人得神仙眷顾,赐下仙丹,最后举家飞升的典故?”
韩浞点头应是,还说道:“孩儿自然是听过的,难道这些都是修道之人在了断尘缘?”
刘阆苑轻笑点头,说道:“虽未必皆是,不过却也差不离了!”
韩浞顷刻恍然,而后又追问道:“孩儿听闻汉时有淮南国王,也是举家飞升了的,难道那也是了断尘缘?”
据传前汉之时,有淮南国之王,倾一国之尊,下道术之士,招会天下有道之人,并会淮南,广集奇方异术,最终凭之得道,举家飞升。
便是畜产,最后也都成了仙!
据传当是时,还有乡人听闻了有犬吠之声于天上,鸡鸣之声于云中,世间乡夫村妇口中常提到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由此而来的典故!
韩浞爱读的杂学书中便有一部《淮南鸿烈》,据传就是这位好道之王招集了道士门客编写的,其中颇有志异之趣,也曾让韩浞一时爱不释手。
刘阆苑却忽然发笑,对韩浞说道:“说起那淮南刘安,也是修行门中的一桩公案了,倒是甚为可笑。这一大家子并了鸡犬,乃是被有道行的修真给全都移往了海外荒岛,自生自灭,只为报复那淮南王昔日强夺修真之姐进王府‘采阴补阳’,最后还将那女子害死。说是全家升仙,也不过是掩人耳目,到底那人是道门散修出身,也不好做出一副灭人满门的架势来,只是到底做得狠了些,连家中鸡犬也跟着遭殃!”
韩浞听得有些好笑,然后又有些胆颤,惊叹这修道之人当真是大手笔,偌大一个王府,一方的国王,就这么被人举家连根给拔走,连家中鸡犬都不留下……
“到底这富贵功名,在仙家眼中就如浮云尘埃一般,举手也就给抹去了。任你权势滔天,收拾起来也不过多费一道法术的事儿,不比晨起打个哈欠要难多少!”
这是韩浞原先在太子东宫那里就悟到的道理,不过如今又有了淮南王这般活灵活现的例子,令韩浞感到自家体悟似乎又更深了一层!
刘阆苑看着儿子笑了笑,又接着说道:“小家小户的尘缘,了断起来容易,少则二三人,多不过阖家上下十数口,一起带走了寻个避世之地隐居,便算是了断了红尘俗世。”
“但如我们家这般富贵豪门,因着与世俗纠葛深厚了,又或是家中有人不舍富贵,只能自己离家修行的,便索性寻个由头,编说往了何处出家修行,不再回转。又或者假死一遭,让亲人断了想念,就算是了断尘缘了!”
韩浞听完点了点头,这样的事他在不少狐鬼传说中也听闻过,倒不算新鲜。
就似他曾经看过一则志异篇章,说的是一个书生,因成了神仙的长辈做媒,娶了一名狐女,后这书生身蒙冤屈,家遭大难,这狐女贤惠,便就一边操持家业,一边设法为丈夫脱身。
最后是那狐女的侍婢,也是一个修行的小狐妖,扮做宫女潜入皇宫,在皇帝面前告了御状,皇帝派人彻查,才平反了书生冤屈。
不过从那之后,书生这狐女夫人便一直卧病在床,没过多少日子便病死了,死前还为书生找好了女子续弦,又预备了灾荒,在家中藏下了金银,算是为丈夫安排妥帖了一切。
直到后来,又过了数年,这书生的家人上太华山时,在山上才又见到了狐女与侍婢,并且上前问了才知,原来这二女当初就是诈死,为了了断尘缘,而如今她们二人已经位列仙班,与那书生仙凡有别了!
“难道母亲的意思,是让孩儿也诈死一回?”韩浞半猜半疑地问道。
第五十二章 再找个夫家应该不难
刘阆苑向儿子笑了笑,说道:“正是我儿突发急病,与世长辞了,才能与那郡主,与这将军府了无牵挂!”
韩浞皱着眉,又向母亲问道:“此法好是好,只不过难免父亲与兄长伤心,孩儿有些于心不忍!”
他自己游历之时经常唱的“好了歌”,取笑了世人不舍富贵亲人,还妄想得道成仙,却没想到如今轮到了自己,才真切知道了这俗世情缘到底有多难舍!
一想到这里,韩浞不禁心中有些惴惴,心下还暗道:“只怕母亲要恼我不舍尘缘,责我修行浅薄!”
哪知母亲刘阆苑听他如此说,不但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还现了满面笑颜,对韩浞赞许了一句:“我儿重情,这是好事!”
不过稍后语气就是一转,又向韩浞说道:“重情虽好,但我儿须知,你这山中修道,随意炼气就是数十年,不将尘缘了断,也不过是空留牵挂,还不如一早就给个噩耗,断了家人思念才好!”
说着,刘阆苑又像是无奈似地低叹一声,才接着道:“为娘也知你挂念父兄,其实为娘又何尝不想一家团聚?只不过我多番试探,旁敲侧击,你父亲与兄长就是不愿舍弃这一府的富贵,还拿了满口家国大任的话来搪塞我。若不是我浞儿自小好读神仙,如今又有缘入道,为娘只怕早几年就孤零零地走了!”
韩浞虽猜到自己一家也许会有这般结果,但如今听了母亲亲口说来,心底还是难免有太多遗憾。
不过这本就是各人命数,就算他不去修道,婚后也会离家,父兄又都比他年长,难免会先他离世。
劝了自己一句:“左右早晚都是离别”,他这心下才稍安,才又向母亲问道:“孩儿如今身强体健,无病无痛,府里府外那么多人都是见了的,这又该如何是好?”
刘阆苑听问倒是不如何担心,淡淡道:“我儿在外游历经年,便是在哪处染上了疫病也不为怪,如今既然你不愿成亲,那就从今日起传出病情,不见外客了。有这三日功夫盘桓病榻,倒也不算突然!”
韩浞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不过却又有问道:“那这遗蜕又该哪里去找?难道当真要孩儿躺到那棺里闭气假死?”
他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那物,又不愿真当自己死了一样说成“遗体”,便托大称了一声“遗蜕”。
反正他这般做法,其实也算是从凡尘中“尸解”了,称一句“遗蜕”倒也应景!
不过他这“遗蜕”一出口,还是惹得母亲刘阆苑“噗嗤”一笑,责了他一句:“我儿顽皮”,才又接着道:“这件事儿为娘自然有手段做成,我儿只等到了那日,就藏到为娘这里来,待事成之后,我儿再修成了筑基圆满,为娘便将你送往昆仑就是!”
听了母亲回答,韩浞知道这对于元神返虚的真仙来说不过是反掌能成的小事,也就不再细问,老实遵从吩咐,回到自家房内就开始装病。
他如今是炼气筑基修为,只需稍微紊乱一下内气,就能装成寻常凡俗郎中决计诊断不出的怪病。
就连皇帝听闻之后从宫中派了太医过府,可也在一搭了韩浞脉搏之后尽是不住地摇头。
不单如此,在这太医满面愁容、束手无策了临走之前,还告诉韩擒狐,让他问一问自家儿子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抓紧日子给了结一下,迟了怕是没得机会……
就这么,韩浞在病床上一躺就是三日,这各方请来的大夫郎中每日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日之间就是十好几拨儿,弄得韩浞直在心中叹气道:“万幸我这是装病,若是当真得了病,每日受了这来往众人的如此烦扰,怕是老早就撑不到第三日!”
韩浞也不知自家父亲韩擒狐到底是如何打算的,难道不清楚自家儿子如今是得了重病,需要静养?
不过倒也不能全怪了韩柱国,其实韩浞也是在心中后悔,埋怨了自己道:“早知道就该多下些功夫,当真准备一番之后,装个常见一些的不治之症不就正好?如今没有经验,只是胡乱拨弄脉象内气,弄得所有大夫都查不出病因,只称怪病,那父亲还不得病急乱投医,四处寻找能知晓这病的大夫来?”
无奈,自作自受,韩浞也只能每日接着承受了一个个大夫的望闻问切。
西凉王府自然也得了韩浞突生怪病的消息,也派了府中医郎前来探望。
不过这王府郎中还是比不上宫中太医,更不是韩浞的对手,自然也是甚么都没诊断清楚,只能急急退去,回府找自家王爷报信去了。
后来,西凉王更是亲自上门探望,在见了一副病怏怏模样的韩浞之后,就和韩擒狐商议要延缓婚期,等韩浞病愈之后再谈婚事。
不过韩柱国却没点头,还拿“冲喜”兴许能治住怪疾这样的说法,劝住了西凉王,让他同意了婚期照旧。
西凉王一想,左右这亲事已经是订下了的,就算韩浞立刻就死,自家女儿也要守那望门寡,这婚期早晚些也就当真无所谓了,说不定还真如韩擒狐所言,能靠着“冲喜”治愈了韩浞的怪病也是未必!
再说,如今他在朝中的地位当真是岌岌可危,早一日与韩擒狐成了儿女亲家,对他西凉王府来说只是有利无害。
这两位老大人商量得挺好,却把病榻上的韩浞给弄得心中不住摇头叹气,暗道:“都成了这副模样,还要让我成亲?您二位也真是不把自家儿子的性命和亲身女儿的终身给当回事儿啊!”
还是那句话,要不是韩浞这病是假装,恐怕早就被这二位给整治得一命呜呼了!
好不容易到了第三日,将将正午,眼看着来给韩浞穿戴披红的家人就要进房,韩浞却忽然眼前一花,面前景色一转,就到了母亲刘阆苑的小苑。
刘阆苑笑看着韩浞,对他说道:“从今日起我儿便在这里修行罢,往后的事儿为娘都打点好了,皆不用你去操心。”
韩浞点了点头,还没回母亲的话,就听见苑外府中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悲天怆地的痛哭声。
然后就听到脚步匆匆,有韩府家人急急跑到了母亲这座小苑,也不通禀一声,就在苑外大声哭喊道:“夫人,二郎走了!”
耳听从别人口里传来自己的噩耗,韩浞此刻心中也着实分不清是个什么滋味,除了感到有些荒唐可笑却又笑之不出之外,剩下的怕就只有亏欠愧疚了。
不过除了父亲韩擒狐与兄长韩清,韩浞也就还对那平阳郡主满是歉意。
“好在如今是大唐,男女风气都颇为开放,连休出和离之后再嫁的都多不胜数了,以她堂堂郡主,不过是守个望门寡,再找夫家应该不算难!”
韩浞自说自话地为自家遮掩着,不过心底还是想找个机会,补偿一下这素昧蒙面的新婚妻子。
第五十三章 且自修行,当有那日
将军府中的奔走呼喊声音一直未有间歇,尤其在韩浞过世之后一个时辰,吵闹喧嚣忽然就沸反盈天起来。
“我儿心不静。”
坐在韩浞身旁的刘阆苑忽然开口道。
韩浞被母亲一语点破心绪,本就是在强自入境炼气,此刻自然也就修行不下去了。
“儿子愚钝,修行浅薄了!”
该说韩浞到底是阅历差了些,又毕竟是头一回得知自己的死讯,实难做到毫不挂心。
刘阆苑自然没有责怪亲儿的意思,反倒温和一笑,对他说道:“世间诸事,何处不是修行?既然牵挂,那便去看,看明白了,自然修行也就到了!”
说着,就见刘阆苑随手一挥衣袖,韩浞眼前的景色就是一变,变作了将军府正堂。
此刻正堂之中,父亲韩擒狐面沉如水,长兄韩清满脸悲色,守着堂中停了的一口上好的沉香棺木,皆是默然不语。
不单如此,韩浞竟然还在父亲身边看到了母亲刘阆苑,也是正自黯然垂泪,泣不成声。
“怪不得我说怎么没人来请母亲,原来却是一早就已经去了的!”韩浞心下暗道。
那堂中棺木自不必说,其中当然是躺着韩浞。
他又朝着堂外四处张望了一番,就见整个将军府已然是满园的缟素,四堂也都挂起了白绫。
治丧的一应事宜都已布置得井井有条,得体妥当,饶是以将军府的权势,能在个把时辰之内就整治出如此场面了,也足见阖府上下皆是尽心用力了。
适才韩浞在母亲小苑中听到的那阵沸反盈天的喧嚣之声,乃是从府门外传来,此刻来到堂中,就正见了有通传小厮急急忙忙从前院跑来,进了正堂就向韩擒狐禀报道:“回老爷,是西凉王府平阳郡主到了!”
原来适才韩擒狐也是听闻了外面半天不得清静,就让这小厮去探明了回话,却没想到如今带回的话却是自家未过门的儿媳找上了门来。
自己死了个儿子,喜事变丧事,韩擒狐本已是心中郁结沉痛,这会儿西凉王府再来人,他实是有些为难该如何去应接。
且韩浞去世的噩耗一早就已经派人前去告诉了西凉王,婚礼韩擒狐也已经作主罢去,按理说西凉王府只该派遣了男丁前来吊丧,怎么会是这郡主亲自上门?
不过既然人已到了,韩擒狐当然不好拒之门外,只得打发了那通传的小厮一句,说道:“既然来了,那就迎进来罢。”
小厮领命出去,不一会儿,就带了五六位女子进来。
头前是一位身着嫁衣的小姐,只不过那小姐身上的嫁衣已然被她束袖结摆,成了一副劲装模样,且又看她一身风尘仆仆,当是骑了快马赶来的!
“这应该就是那平阳郡主,李昭儿了。早听闻这位平日里既读诗书,又习武艺,此刻看来当是不假了!”
韩浞看着自己这未过门的妻子,步行之间,飒爽英姿,完全不似寻常大家闺秀,意外之中,也难免露出一丝赞赏。
“算了,就冲着她急急赶来,即便真是被闹上一番,也只能老实认下了!”
韩浞不禁暗叹一气,猜也猜得到,这位一定不是好来的。
转眼,这巾帼郡主就领了三四个女扮男装的侍婢,进得了堂来。
正当韩浞以为她要开闹,哪想这位郡主却只是看了堂中棺木一眼,就去向韩擒狐行礼,口称“舅舅”,然后又去向刘阆苑行礼,口称“姑姑”。
最后,又到了韩清面前,一礼之后唤了一句“大伯”,引得韩清立刻起身还礼,不敢身受。
这一套礼数做过,韩擒狐自然明白这位郡主是在表明心意,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说道:“是我儿无福,郡主你这又是何苦?”
李昭儿却只是摇了摇头,走到了堂中,朝棺中望去。
此刻棺中的韩浞,虽然面色苍白,可到底新丧不久,依旧栩栩如生前。
李昭儿上前扶住了未盖的棺木,望着棺中韩浞,似喃喃一般说道:“我只是来看他一眼,往后我们就是一世的夫妻了!”
说着,就见这英姿郡主抽手拔出了腰间短剑,然后一抬手,就从鬓边割下了一缕秀发。
再拿出贴身的绣帕包裹了,俯身就放到韩浞棺中枕边。
此刻,韩浞就好像当真躺在了那具棺中,耳旁传来那郡主的轻语,说道:“你放心,我往后都不会再嫁,就这般一世地陪着你!”
说着,一滴清泪从郡主颊上划过,而后又坠下滴落在了躺在棺中韩浞的面上,韩浞也好像当真感受到了那那滴热泪,抬手就往面上去摸,却也什么都没摸到!
韩浞“唉”声叹气,也自言自语道:“不过是初次见面,何来这般的深情?”
他虽不知平阳郡主如此这般到底是为何,可也只能劝说自己道:“想必过上些时日,应该就能忘却了吧!”
若是寄托岁月,能让李昭儿改变心意,那便也能让他心中愧疚消减一些。
……
那郡主说完那句,就朝着将军夫妇,还有韩清行礼告辞,领着几个女扮男装的侍婢,又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来去如风,便是那些阵中将军,怕也没有她这般干脆利落的。
韩清走到堂中,往韩浞棺内看了看,目光在那方包裹了李昭儿鬓发的绣帕上停了半天,才转头向自家父亲问道:“父亲,这如今……该如何是好?”
韩擒狐只是摇头,颇有些遗憾似地道:“难得如此良配,只可惜这逆子福缘太浅,否则有妻若此,何愁不能兴家振业!”
说完这句,丧子之痛不禁又袭上韩擒狐心头。
不忍再往棺中去看韩浞,这位大唐上柱国面上忽然浮现了一抹苍老之色,朝着自己长子摆了摆手,吩咐道:“由她去罢,就让她陪一陪那逆子,也算是不负一场夫妻缘分!”
听了父亲吩咐,韩清也就交代府中家人,让平阳郡主的一缕鬓发留在了韩浞棺中,等到封棺之后,陪着自己弟弟一起下葬。
韩浞却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皱眉沉思,眼中神光散滞,不知道想些什么。
而等到他再回过神来,眼前那满堂白绫素色已经不见——这是母亲刘阆苑收了神通,将他给带了回来。
刘阆苑见儿子回神,微微一笑,便向韩浞问道:“我儿有何感悟?”
韩浞却只是摇了摇头,向母亲回道:“儿子不知。”
刘阆苑却是不以为意,反倒向韩浞劝慰道:“不急,且自修行,当有那日!”
韩浞却没有回话,只朝着刘阆苑强笑一番,便又坐回了母亲身旁,继续炼气修行。
第五十四章 摘星玉楼,筑基破关
转眼,就是十日过去。
就在两日前,韩浞紫府上丹田中先天紫气其实也已然有了四百六十八道,不过他察觉丹田之中并未满溢,也就以备不全,又花费了一日半功夫,炼出三十二道紫气,补足了五百之数。
至此,青阳瓶中的天地元气也几乎被韩浞取用干净,若再想继续凝炼紫气,就得做回三十日一道的水磨苦功。
不过他如今两法合修,想来当会快上不少,若真以韩浞估算,凭借了《七修剑诀》凝炼真气之迅速,兴许可以做成五日凝练一道紫气!
不过即便如此,与之前相比却也还是慢了的,他自然不会去取。
“想来五百道真气,怎么也该是够了的!”
韩浞如此作想,也就不再耽搁,当下找到了刘阆苑,便向自家母亲禀道:“儿子炼真气数满,这便破关去了!”
刘阆苑上下看了他一眼,想来是在查验儿子的修为,然后就点了点头,说道:“我儿周全,有备无患,这事已经是成了。不过,待为娘再助你一程!”
说着,就见这将军夫人手掌一翻,现出了掌心一座九层高下,小巧玲珑的白玉小楼来。
将小楼托到韩浞面前,刘阆苑笑了笑,便道:“我儿还未见过,这是为娘早年间因缘际遇,得自灵宝派前辈道真的一件法宝,名叫‘摘星玉楼’,内有乾坤,正合我儿闭关修行!”
韩浞听话心中一惊,脱口就问道:“难道这小楼竟是洞天法宝?”
天下法宝,因炼宝之法各自有异,是以门类众多,但却没有哪件是一定胜过别家宝物,看的只不过是祭炼法宝之人的手段高下罢了。
不过却有一类法宝,乃是诸般修道宝物中众所周知的难得,但只要一出世了,必定惹得群道相争,甘愿冒了性命之险,也必须要得到手中。
这类宝物,便是“洞天法宝”,法宝内有乾坤洞天,与一般的收纳之宝可谓相别云泥!
须知寻常的收纳法宝,不过是做一些方便用处。
如蓬莱仙宗“青阳瓶”,能够收敛清浊灵气的法宝,已然是收纳法宝之中出类拔萃,可依旧不脱法宝下品之流。
任它内中如何开阔,也不过是死气沉沉,难以再生玄妙。
可洞天法宝却不然,此类法宝,内有乾坤天地,却不仅仅是装人装物这么简单,其中独辟清浊交汇,能运转气机,造化玄妙,仿若一方世外乾坤,成就种种不可思议之玄妙。
韩浞以为母亲手中的这摘星玉楼,就是这般玄妙的洞天法宝!
哪知他这番却是猜错,只见刘阆苑轻笑着摇了摇头,对自家儿子说道:“为娘这摘星玉楼的确是内有乾坤,但却还未成洞天,不能自转气机,交汇清浊,内中一切还是靠了从外间吞吐灵气,才得维持。”
说着,这母亲恐怕自家亲儿对法宝之道理会不深,便又向韩浞解说道:“那真正的‘洞天’之宝,无一不是‘幻真’级数,因此才能有那颠倒阴阳,混淆虚实之功。这一品相的法宝,已经与修道人元神返虚境界等同,世上也不过那么几件,不是那般容易得到手!至于为娘手中这件摘星玉楼,因为是当初尚未成道之时得用,只不过是祭炼到了通灵法宝境界,往后就运用得少了,因此连纯阳都还未成,离成就洞天更是还有万里之遥!”
韩浞这才恍然大悟,感叹自己到底还是见识太浅,才弄出了如此笑话来。
不过刘阆苑话头一转,又向韩浞说道:“这摘星玉楼虽然不成洞天,但能够收敛星斗天光,化为精纯灵气,也是乾坤法宝之中的上上品了!若只论其中灵气氤氲,还胜过一些下品的洞天法宝,也算是不可多得!”
说着,刘阆苑又看了看韩浞,接着道:“我儿既已准备周全,那这便入楼修行罢!”
韩浞本还稀奇这玉楼,正贴近了打量,不过一听母亲吩咐,当下也就不耽搁。
只见他才刚领了母命,遵从称“是”,那摘星玉楼之中就放出一道精白虹光,将韩浞一笼一罩,然后就卷着投入了那九层小楼之中。
不过这却是外间看来,之于韩浞自己,却是面前白光一闪,他眼中的景物就是一变。
再看清时,就发觉自己已然立于一座九层高楼之上。
他本猜测,这高楼就是母亲掌中那方小巧玲珑的摘星玉楼,可当他凭栏外望,却见到四周都是崇山峻岭,自己脚下这座高楼正是在了一处最高的山崖之上,临崖耸立。
“这是楼中之楼!其实外间这一切俱都是在摘星玉楼的乾坤当中,而我脚下这座高楼,应该就是法宝法阵枢要!”
韩浞心生明悟。
接着往远处眺望,韩浞还能看见海潮升平,斜阳落日,再抬头,明明天色未暗,但当空已能看见群星闪耀,银河璀璨。
这一楼风景,虽然离奇迥异,但却另有一番美不胜收。
“我儿初入这摘星玉楼,风景可还堪一看否?”
身后忽然响起母亲刘阆苑的语声。
韩浞回身转头,就见母亲不知何时也进了这高楼来。
“的确是新奇美景,恐怕除了此处,时间别地也再难寻!”韩浞发自肺腑地感叹。
不过母亲却像是不太认同,上前理了理韩浞被山风吹乱的鬓发,才又说道:“天地之大,气象万千,我儿将来修为高深了,出入青冥,神游太虚,自然能够见识到更奇异的风光景物!”
韩浞顿时深以为然,心中只叹自己又浅薄了!
刘阆苑笑了笑,也就不再多言景物,只对韩浞叮嘱道:“那我儿便安心在此修行,为娘在外自会时时看顾,待我儿修成破关,想出外去了,只需唤为娘一声便可!”
韩浞顺从领命,恭送了母亲,然后他眼前一花,楼内就不见了刘阆苑身影。
四下又观望了一番景物,韩浞此刻心中再没了丝毫波澜起伏,就从怀中取出母亲为他炼的一瓶子九曜紫金丹。
他本待倒出九枚服下,哪知明明只是手中微微一抖,哗啦啦,数十枚丹药就倾瓶而出,险些让他盛接不住,撒了一地!
“怎么会这么多?”韩浞心中一惊。
他当日明明看到从丹炉中飞出了的,就只有十余道金光,原以为一瓶子不过十余枚灵丹,如今他心中惊诧,为理清数目,将这瓶中丹药全都小心翼翼地倒出来数了,发现竟有七十六枚之多!
“这倒是有些巧了,并上灵谷赠我的五枚,刚好是九九之数!”
想到是自家母亲的手笔,韩浞事到如今也就不甚惊奇了。
只是从七十六枚丹药中,取出九枚服下,剩下的全都一并还入了灵谷送给他的那方瓷瓶,与另五枚九曜紫金丹归作了一处,合成了八套七十二枚,留待日后取用。
做妥了这一切,韩浞就在这九重高楼最高处,第九重的楼宇当中,盘膝打了坐,一心运法,不理外物。
开始了炼气筑基一境之中,最关键的“破关修行”!
第五十五章 破三关,小周天
玄门筑基破关,说得明白了,其实就是冲破玉枕、辘轳、尾闾三道先天幽闭的关门,使清浊气机得以交替更新,行体内“小周天”,就能得真气源源不断,旧去新生。
寻常的法门,存神养气于下丹田气海之处,离尾闾关门最近,是以只能从最顽固的尾闾关破起,耗时费力。
若想上行到玉枕关,从脑后起手冲破,那这中间又不得不过中丹田膻中,上丹田紫府。
两处丹田稍一消磨耽搁,真气也就十去了七八,更是得不偿失。
不过《玄清紫气诀》本就是修炼养气于上丹田紫府,离了脑后玉枕关最近,是以就能够从脑后起手破关,以玉枕为第一关门,比尾闾关要容易许多。
且《玄清紫气诀》当中的“紫府登虚秘法”,乃是道门最正统,最上乘的破关法门之一,凭着先天紫气万法中称“灵变巧妙第一”的玄妙,每破一处关门,先天紫气就能以那处关门为“丹田”,将真气全都移往那处暂居,就近突破下一道关门。
层层递进,如踏天梯,所以称之为“紫府登虚”!
……
将一应破关的要诀在脑海中再次厘清了,韩浞就手捏法诀,调用真气,运转起了紫府登虚秘法破关。
如今韩浞虽是打算走“连破三关”的路子,但破关顺序依旧是要照了“紫府登虚秘法”,先走玉枕,贯通辘轳,终破尾闾,得成周天。
不过却有一处变动,就是甫一运转起法门,就要将丹田内的先天紫气尽数搬运而出,不再以“关门”为“丹田”,而是以整条“气脉”为“丹田”,每时每刻都在运转真气破关,片刻不能稍歇。
此法有险,因为但只要法门一中断,真气不以为继了,那便不单是前功尽弃那么简单,而是所有搬运到气脉中的真气,都会失之“清灵”,化为浑浊气机,消散身中。
到时候,不仅所有散去的真气又要从头炼起,且再也不能“连破三关”,修成“小灵境”。
母亲刘阆苑应该就是知道了这秘法的险处,为防有人搅扰了韩浞破关,所以才将他收到这摘星玉楼当中,与世隔绝,以备万一。
韩浞如今紫府真气充盈,又有九枚九曜紫金丹为助,破起关来真就如手到擒来。
不过五日功夫,他就成功冲破第一重——脑后御风玉枕关门,其间不生半点波澜,耗费先天紫气不过一百三十八道,远不足韩浞如今丹田内紫气的三成!
不敢稍歇,韩浞破了玉枕之后立刻就开始冲击身中夹脊辘轳关。
不过这次却不如之前顺畅,虽然依旧是凭着稳妥水磨工夫,没有枝节横生,但却足足耗费了韩浞十日,用去了一百五十六道先天紫气。
“两道关门共用去了紫气二百九十四道,可也不过是将将六成,剩下四成只为破一道‘尾闾关’,想来无论如何都该是够了的!”韩浞默默在心中算计道。
正所谓,有备无患,韩浞未雨绸缪,料想周到,便是到了第三关尾闾,也依旧是一帆风顺。
转眼,就平稳过去了又有十四日,一切也皆是按部就班,没有丝毫差错。
转过天来,就到了韩浞冲突尾闾关的第十五日,也就是从最初炼气破关时算起的第三十日。
在这三十日中,他先后用去了四百六十七道先天紫气,离着冲破尾闾关也只剩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真气运转当中,第四百六十八道紫气此刻已然搭上了尾闾关,韩浞心中念头一动,这紫气就化为了一道锋芒,朝着关门之处就斩了下去。
咔嚓!
韩浞耳边仿佛响起了一道银瓶炸裂声响,响起之时,三关之中的最后一道关门也应声而破!
顷刻之间,韩浞就感到周身精气充盈,一股清凉气息就从眉心印堂而起,上冲天灵,直奔脑后,沿身中脊柱一直下行,所过之处无不爽利通透,而后丝毫不见阻隔地又过了命门、尾闾,直到会阴之处才又急转朝上,入得气海,流转膻中,最后又回到了紫府泥丸宫中!
“这就是体内小周天!”
韩浞精神为之一振,张口“呼”地吐出了一道浊气。
那是当真的一道浊气,气息之中掺杂着丝丝缕缕的灰黑、暗红颜色,且那浊气从韩浞口中吐出之后遇风不散,在空中飘动了一阵之后才纷纷落地!
见了这下沉的浊气,韩浞忽有所悟,喃喃自语道:“原来只有成了小周天,运转体内清浊气机交替更新,才能真正地吐故纳新,服气修行!”
他如今心中有感,知道自己从此刻起,便能真正的服气辟谷,不用再似凡世俗人一般每日饮食排秽,倒是方便了许多。
稍稍往体内一探查,韩浞就发现自己上丹田中真气充盈,整整五百道先天紫气此刻一道不少地还回到了紫府丹田之中!
“真气竟然都回来了!”韩浞心中微动。
原来这“连破三关”其实还有一遭好处,就是在破关那一刻,先前被取用了化作身中浊气的清灵真气,因为那一鼓作气未泄,也就存留在了身中。
此刻小周天循环,身中浊气立刻就被运转气机交换,在三关、三丹田的小周天中走上一遭,又炼回其清灵气质,变作了真气,往丹田之处存神养炼!
若是只以寻常法门破关,往往三关一破,丹田之中也只能是空荡荡地,还要从头一道道炼化真气,充盈丹田。
虽说筑基圆满之后,真气炼化起来越发容易,比先前能够迅速十倍,但如今韩浞丹田中这五百道先天紫气,也依旧是为他省下了数月的重修功夫。
而韩浞如今的修行,就是要法力与道行,二者齐头并进。
修炼法力,就是凝炼真气。
真气越是充足雄浑,法力自然也就越强横。
如今韩浞只是贯通了小周天,只有三处丹田能够存神养气,但待到炼气开窍圆满,周身三百六十凡穴,一百零八灵窍,皆可以收敛真气。
到那时,韩浞要是再施展法术,就是另外一番的气象了!
……
而修炼道行,则是提升境界。
炼气境界每提升一重,就能演化出更多手段来。
如今韩浞是炼气筑基圆满,要待寻找到了地煞阴风,洗练了第一处穴窍之后,才算踏入了炼气开窍的境界。
而在炼气开窍境中,每往后开一处穴窍,除了能够在穴窍中收敛真气,增长法力之外,穴窍通灵的本身,也有其种种神通玄妙。
就好像若是开了“眼窍”,那便不用借助什么灵符、法术,只需真气运转目力,就能够查清浊气机,通阴阳鬼神,破除蒙昧,得见真灵!
三百六十凡穴,一百零八灵窍,全部洗炼完成之后就是炼气开窍圆满,到了那时,寻常的法术不必再刻苦去修,浅显一些的随时都能够信手拈来。
这便是修炼境界的好处!
第五十六章 法宝道术,雷篆灵符
“不过若要想去寻合适的地煞阴风,恐怕还要等到拜入昆仑山门之后了!”韩浞暗道。
稍后他法诀一收,算是圆满了此次摘星玉楼的修行。
不过他这会儿却不着急出楼去,反倒想趁着此处地方清静,将自己手头上的法宝、道术给梳理一遍,为昆仑之行做下准备。
且也可以看看,自己筑基圆满之后,手头的各路真法、道术是否能够有一些精进、补益的地方。
毕竟这马上就要离尘求道,多少也是个本钱手段!
这么一想,韩浞也就细细梳理,用心思量起来。
如今,他手头的法宝是以七俢剑匣为首,尤其这剑匣当中的一套七俢剑丸,说来应该是韩浞此刻最能仰仗的杀伐利器,是以他这几日修行《七修剑诀》,也有意无意地将“列缺剑”与“白虹剑”多少养炼了几分。
再并上他之前领悟的“剑凭念起”剑术,单凭这两样剑丸、剑术,如今韩浞就算遇上了黑刹利、黄三郎一般的凝罡野仙,虽不敢说定能将彼等斩于剑下,可一个出其不意,将其重伤击退当是不难。
除开这剑匣、剑丸,韩浞手上就是一幅亲手炼制的十二都天神煞阵图当用。
记得他当时炼制的匆忙,完功之后也没仔细查看一番,便被那书生殷鉴搅扰,随后又出了在黄门婚宴上横夺剑匣的事儿,在那之后竟然就把这阵图给忘了。
如今韩浞再拿出这阵图认真摸索了一遍,却倒还真给他发觉了几处不同寻常的玄妙来!
原来,这幅韩浞亲手炼制的阵图,虽然品相差了些,但却是以金环银背赤练蛇——环二娘的赤练内丹丹煞为媒,以致这阵中障气竟然沾染了赤练丹煞之中的蛇毒,由“弥尘障气”转做了“赤练毒障”。
本身韩浞修为低微,即便炼出了神煞阵图,但其中弥尘障气难有神通,只能做些掩人耳目,递送消息的功用,且能耐也有限,至多迷惑住了比韩浞高一二个境界的对手。
若想凭阵图建功,只能以神君斩鬼剑印配合了阵图,激发剑气御敌。
但如今有了赤练毒障,阵图的功用也就增添了许多。
这毒障源自赤练丹煞,乃是环二娘这天生异种的赤练蛇毒,奇异无比,居然可以因着韩浞的心意,流转变化,既可用作置人于死地的剧毒烟雾,也可变为只致人昏迷不醒的轻微障气。
且这内丹原主环二娘,乃是炼成了阴神的大妖,丹中毒煞经她多年磨炼,毒性已然甚为猛烈,平素只需随意吐出一口,如若没有特殊手段,就是炼成金丹的人物只怕也要饮恨其中!
“只凭了这赤练毒障,即便是金丹高人,但凡一个不留意被我困入了阵中,只怕也是要吃上一个大亏!”韩浞心下有些沾沾自喜。
不过一转头,他就觉得味道有些不对,喃喃道:“结果我手上两宗最厉害的法宝,皆是要凭了偷袭暗算才能真正得用!想来我多少年自命良善老实,难道就要被这两门法宝给牵连了坏去名声?”
韩浞心中有些郁结。
“看来,为保我良善清名,往后是不能让见过我这两门手段的人得活了,否则传扬出去,就再没有人上当了也!”韩浞暗暗点头,只觉自己此番决断当真是妥当无比。
……
除了之前的剑匣与阵图,韩浞手里说得上来的是法宝的,恐怕就数两套“六丁六甲·十二神君斩鬼剑印”了。
如今这两套剑印炼成法宝,也就不单单只是驾驭飞剑的剑诀了。
这剑印自身也能发出“斩鬼剑气”,威力虽比之《七修剑诀》未得剑匣时炼出的“七修剑气”还要稍弱,可胜在十二道剑印齐发,又有神君驾驭,巧妙轻灵,最擅与敌手缠斗。
不过韩浞如今剑术以《七修剑诀》为主,几乎也用不上斩鬼剑诀来驾驭剑丸、飞剑,所以这剑印最大的用处反倒成了镇压神煞阵图阵眼!
“不过我只有一幅阵图,两套剑印却有些多余了的。”
韩浞略一思索,便拟定了以紫府中那套由先天紫气炼成的剑印为主,因其与自家法门契合,御使起来也更为随心。
至于以两仪真气炼制的那套剑印,因着实在是没有用处,也就只好任其闲置在自己气海丹田之中,留待往后了。
……
法宝一共就这三门四样,不过如果非要再说的话,三枚都天玉简与一道昆仑玉符也当归属于法宝一类,只不过韩浞如今没有手段,无法取用,也就暂且放下了。
……
虽说如今韩浞手头上法宝不算太多,可真法道书却实在是不少。
屈指数算,除了《玄清紫气诀》、《七修剑诀》、《火灵真法》之类的玄门真法之外,还有《玄元斩鬼剑诀》、《两仪浑象参同契》、《先天正反九宫秘篆》之类的道术法诀。
甚至三枚玉简上的《都天玄冥册》,也都是分属道书一门,其中还记载有玄魔炼煞真法这等高深的宝诀。
以上诸多法门,已然看得韩浞眼花缭乱,但这却还是不连上韩浞从灭尘老道那里得来的十二字太古神文,与他得自亦无邪的六道雷篆天书灵符。
当真算起来,他手头这些道法,怕是比一些稍小的散修门派传承了千百年的道统还要珍贵繁多了!
不过诸般法门之中,韩浞还是以《玄清紫气诀》为根本首要,只是这门真法如今却没有太多法术手段,也就谈不上修炼精进。
其次便是《七修剑诀》,但自从有了七俢剑匣之后,这门剑诀的大多手段全都归于了那一方小瓶,剩余的唯有韩浞再用心修炼剑术,看是否能够修成“剑凭念起”之上,“剑随心至”的手段罢了。
只是这件事儿也是急不来的,同样就只能先行放过。
再然后就是《火灵真法》,不过韩浞却只将这部道书记在了心中,由始至终竟是一次也没修行过,便也谈不上什么精进修行。
《两仪浑象参同契》也是一般,其中虽有种种太阴、太阳两道法门手段,可韩浞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如今也没有余力去兼顾,是以也只能留待以后,看何时遇上了修行难处,用来参照一番。
又或者干脆就等到修行《先天正反九宫秘篆》,用来凝练太阴、太阳两门真火的时候才能用得上了!
至于都天玉简和十二字太古神文……韩浞还是觉得其中道理太过高深,如今即便是想有涉猎,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此说来,众多道法之中如今就只剩了最后一样,就是六道雷篆灵符!
第五十七章 天罡三十六变
“记得亦道长曾说过,这雷篆灵符若是修炼得精深了,该是能收发随心。不过这个‘收发随心’,却只怕不单单是驾驭灵符的手法那么简单!”
韩浞自入道以来这月余,经历丰富胜过在外游历三年,再加上如今他炼气也修行到了筑基圆满,算是有了些眼界。
便是凭着这份不算太深的见识,韩浞看出了亦无邪传授给他的雷篆天书,似乎并不只是能够画符作法这般简单。
“这雷篆天书定然还有其他玄妙,只不过却要如何参悟?”
韩浞一思及此,便要取出黄纸朱砂,想着总而言之先画出一道雷篆灵符来,兴许其间就能有一些头绪。
他如今筑基圆满,道行与之前相比增长了许多,再画灵符,想来当是有所不同!
行装杂物,韩浞都是收在了飞雷道长送他的百宝锦囊当中,与道长赠他那些云文道书并在了一起。
此刻他一摸腰间,刚要探囊取出纸笔朱砂,念头中却忽然又闪过一个主意!
“先前亦道长只不过徒手,又是随意在空中点画几笔,竟然就成了灵符。我如今驾驭先天紫气,倒也勉强能做到如此。何不就此一试,兴许多少能有所得?”
韩浞念头一起,就运转真气,将一道先天紫气凝于指尖,照着雷篆天书,凭空就画起了灵符来。
半晌功夫,他才谨小慎微地画成了第一道五雷符,累的气喘吁吁不说,还用去了整整一道先天紫气。
好在韩浞如今体内小周天已成,可以清浊更替,真气自生,一道先天紫气马上就能够回复回来,否则他也许真要心疼个半日!
雷篆在半空成文之后,金光一闪,就变作了一道灵符,被韩浞随手一招,就老老实实飘到了他掌中。
这一幕,和先前韩浞见亦无邪画符时是一模一样!
将这灵符拿到了手中,韩浞若有所思,但却始终不得通透,总有些雾里观瞧的朦胧之感。
“怪哉,我儿哪里学来的这雷篆天书!”
头顶上方忽然响起母亲刘阆苑的声音。
然后韩浞眼前一晃,就见母亲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韩浞听了母亲问话,自然没有隐瞒,立刻就将如何学来这雷篆天书的事,一丝不漏地对自己母亲细细交代了。
话说之前他和母亲刘阆苑谈起黄花观遇险,只说脱险之后亦无邪传了他六道灵符,倒也是一时疏忽,没有提及雷篆天书。
之后向母亲请教道法,也是因为有一段日子没有写画雷篆灵符,便只询问了几门真法、剑诀,又将这雷篆天书的事儿给忘了。
所以认真说来,这倒的确是母亲第一次知晓自己学过雷篆天书。
“这么说……母亲也知道这雷篆天书?”
向自家母亲交代完了自己得习雷篆的经过,韩浞反向刘阆苑问道。
刘阆苑听问点了点头,回道:“天罡三十六变,如雷贯耳,道门之中谁不得闻?”
韩浞心头一震,又有些不解地又向母亲问道:“母亲为何说着雷篆天书是什么……天罡三十六变?”
刘阆苑笑了笑,为自家儿子解惑道:“这雷篆,本是昆仑开派祖师度厄真人神游太虚时,观瞧混沌雷霆生化,悟出来的一门道法,传给了大弟子,也就是玉虚七子之首的许玄龄。后又经这许玄龄细心参悟,与凡间雷霆击打磐石而成的文字互为参照,这才得出来了一门道法天书,称作‘雷篆天书’。”
怕儿子匆忙之间理会不过来,刘阆苑语气稍歇,看了看韩浞,见他听讲无碍,这才接着说道:“这天书拢共三十六个雷篆,每一个雷篆皆是一门法术,玄妙无方。”
“为娘所知不多,只是偶然机缘,见过那许玄龄施展其中的撒豆成兵、大小如意、掌发五雷、花开顷刻、指石成金等几门变化,是时也是惊为奇迹,因此对于这雷篆文字才记得深刻,所以方才见我儿写画,才认了出来!”
韩浞听了听母亲所述,这才明白其中因由。
不过韩浞刚才听母亲点出的那几门变化,却觉得似乎并不如何离奇厉害,也不藏在心中,当下就向刘阆苑问道:“孩儿这里也有六道雷篆,不过却只有寻常的穿墙、隐身、护身之流的手段,似乎没有母亲说得那般了不起。而且即便是母亲方才说的那些大小如意、撒豆成兵……听来好像也并不十分玄奇,不知母亲为何会对此法如此推崇?”
刘阆苑听问一笑,说道:“未想到浞儿是这般认为的!不过却也怪不得你来,我儿毕竟修道日浅,不知这其中玄妙也是理所应当。”
紧接着,这位母亲又对自己儿子温和说道:“这天罡三十六变却不同于寻常道法,乃是法如其名,施展的是‘变化’之功……我儿可知,何谓‘变化’?”
韩浞听问,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示意大概是知道,但知道的还不透彻。
刘阆苑也点了点头,没有半分责备自家儿子愚钝的意思,接着说道:“世间万物,各有其本元,以道理顽固,道理不移,本元不动,此乃自然!而元神修到了纯阳之上,就能挪移道理,撼动本元,便是元神变化的境界。而天罡三十六变,就是能教人即便不到元神变化,也能有挪移道理,撼动本元的神通,这便是这门道法的玄妙珍奇之处!”
韩浞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道:“原来这门道法,珍贵不在法术,而是其手段特异,有参悟变化之功,能教人不入元神,却掌握元神手段!”
刘阆苑见儿子是当真透彻了,也就笑了笑,不过却是驳了他一句道:“其实这天罡三十六变的法术也是不凡,毕竟只要将这三十六道雷篆凝成了‘符种’,种在体内,就能够施展种种神通,不必再逐一去耗费光阴法力,刻苦修行,省下了多少修炼功夫。这若还称不上是珍贵,那这世上的珍贵物什也就不剩几件了!”
韩浞心中大动,这才算当真感受到了这门道法的了不起之处。
之前母亲虽和他讲解了“变化”之功,却总还是离着他的境界太远,体会并不真切。
反倒是如今知道这法门竟然如此便利,轻而易举就能够修成三十六种法术,给他带来的震惊反而更大!
“原来亦道长所说的‘收发随心’,指的就是这‘符种’!”
韩浞忽然看向母亲,按耐住心中喜悦,跃跃欲试一般问道:“那……以儿子如今的道行,也能凝炼‘符种’?”
他如今已经学了六道雷篆灵符,如果全都化为了“符种”,那便是六门起手就来的法术。
这等手段,该是何其便利!
第五十八章 雷篆符种,飞身托迹
虽然亦无邪曾经说过,韩浞若想将这雷篆灵符修炼到能够收发随心,约莫需要一年时间。
可想来即便是亦无邪,也没可能料到韩浞在与他分别之后又遇上了如此多的奇遇,以致修行迅速,只不过短短月余功夫,就已经修到炼气第二重,筑基圆满的境界。
所以,如此说来,韩浞如今的道行,应该是要高于亦无邪当初对他一年之后的预料。
既是如此,那韩浞即便如今就去凝炼“符种”,应该也是没有太大难碍的。
刘阆苑听儿子如此一问,只是轻笑一声,答道:“我儿想要凝炼符种自然不难,方法只须往那天书雷篆中去寻。”
韩浞一听果然是这道理,当下就照着母亲的提点,仔细琢磨起了那六字雷篆天书来。
往日里韩浞只是凭着这天书法力,写画灵符,只以为将这雷文篆字书写得熟练了,当能其义自见。
不过后来他又学了飞雷道长的《云文道真》,算是粗浅地知道了如何参悟这天书道理,加之他天性聪慧,想法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是以时至今日,对于解读云文天书已经算是有了一些造诣。
此刻韩浞仿效云文解法,再来参悟雷篆,本以为就该有些心得,哪知依旧是一筹莫展。
忽然,韩浞心头一动,眉头一挑,暗道:“提起云文……似乎飞雷道长赠我的云文道书中,就有一册署名是‘昆仑许玄龄’!”
之前母亲亦和他说过,这雷篆天书乃是由昆仑祖师度厄真人观混沌雷霆生化得法,后又传给大弟子许玄龄,由许玄龄参照了天雷击打磐石之文成字,这才让雷篆真正成为天书,生出了天罡三十六变。
“这么说来,真正创出雷篆的,其实就该是这玉虚七子之首的许玄龄!”韩浞心想。
如今他手上正有许玄龄注解的云文道书,以其为参照,说不定就能寻找出一丝与雷篆有关的蛛丝马迹来!
念头一起,韩浞急忙往百宝锦囊中去寻找那册许玄龄注解的云文道书,不一会儿便将那册《云文气理》给拿在了手中。
刘阆苑在一旁看了看自家儿子,见他一心全在钻研,便只是笑了笑,身形一转就从摘星玉楼中出了去。
韩浞也未察觉母亲已走,此刻他全副心思只在这一册道书之中。
他修习云文本是以季飞雷的《云文道真》为主,其他真解只是拿来映照,是以也没翻看过几次这部《云文气理》。
如今拿来细细研读,只觉得这部道解不愧为许玄龄所注,其中果然许多玄妙道理,虽然通解文字不如《云文道真》齐全,但阐述解读云文的手法却是高明了许多。
尤其《云文气理》一书中提及:“凡天书文字,当有元本因由,方成其自然道理”,此一句韩浞深以为然。
“雷篆天书较之云文,虽然尚要曲折复杂许多,不过既然都是代言天地道理,那就该有旁类相通之处,既然形文全不相同,那便只能往元本推类!”
韩浞心头灵光一闪,忽然想到。
云文天书,乃是天风吹动罡云成字,风流云动,所以讲的是“气理”之道。
修道人通理行气,运转自然,便成修行。
而雷篆天书,则是混沌雷霆生化为元,天地雷霆行走为支,讲的是“生化”之道,行的又是“变化”之法。
修道人透彻元本,明了变化,超脱自然,才能成修行!
想到这里,韩浞再去看六道雷篆天书,立刻就有了不同!
“‘飞身托迹’、‘正立无影’、‘补天浴日’、‘隔垣洞见’、‘撒豆成兵’、‘掌发五雷’……这就是那六道雷篆天书所用的变化神通!”
韩浞心中激喜,果真自己是得到了天罡三十六变中的六种变化真传!
不单如此,六门雷篆粗通之后,凝炼符种的法门也自然浮现。
韩浞急不可待,当下就运转真气,开始凝炼起一道雷篆符种来!
法诀一捏,韩浞就从紫府中调用了一道先天紫气,像先前画符一般,催发驾驭了便往指尖之处行去。
稍后韩浞心头默诵神咒,手上运转法门,指尖凝聚先天紫气,就在半空之处画起了一道雷篆天书。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韩浞此时画符却是顺畅了许多,只半刻功夫不到就已经功成。
雷篆画成,韩浞却不让它自成灵符,反而手势一招,就将这灵光灿灿的雷篆文字给收入了紫府丹田之中,且这还不算完,韩浞又分出一道先天紫气,朝着这雷篆文字而去,然后又再转法门,就让这雷篆将一道先天紫气给吞吃了下去!
霎时间,雷篆灵光再涨三分,不过其余依旧没有变化。
韩浞无法,只好再分出一道紫气,让这雷篆去吞吃,哪知还是只涨了灵光,未见其他变化。
“不够?”
韩浞心头纳闷,暗道这雷篆胃口也颇大了些。
接二连三,直到这雷篆吞下了第九道先天紫气,才忽然灵光一敛,滴溜溜转动半天,最终化为了一枚朴实无华的雷篆符种,在韩浞紫府中安歇了下来!
至此,韩浞才总算是凝炼成了他第一道“飞身托迹”的符种。
这飞身托迹的变化,映照的是韩浞之前所画穿墙符。
此般变化神通,其实并不同于寻常的穿墙越壁,而是能够在变化所及之处随意现身。
它画成穿墙符的道理,也不是穿墙而过。
而是无端端就能从此处,跨越到了彼处去,说是穿墙,其实也只不过是因为,两处之间正好有一堵墙壁在那里罢了!
端的是奇妙得不讲道理!
符种一成,韩浞也不禁跃跃欲试地想体会一番这神通变化,站起身来就朝前迈了一步。
等他那一步踏下,竟然已经身在楼外半空,离了适才站立之地足有十步远。
竟然被他一步就迈出了楼去!
韩浞还没来得及欢喜,就觉身子一重,便直直往下一坠而去。
“糟糕,我还不会飞腾之术!”
乐极生悲,韩浞立刻强自镇定,又再连连施展了飞身托迹的神通变化,如此四五次,才终于得以落地。
不过他这落下地来的样子却也颇为异趣。
因为之前心中慌忙,变化没能拿捏稳妥,此刻他竟然是一半身子在地上,一半身子在地下!
“原来这飞身托迹,其实还是能有寻常穿墙越壁之功的啊!”
韩浞不由感叹,这才知道这神通当真是能随意现身,即便是在磐石泥土之中竟也无碍!
第五十九章 北邙山,清幽客
一道既成,其余五道雷篆符种也不过是依法可就。
不用一个时辰功夫,韩浞就已经将六道雷篆符种全部练就,便是身怀了六种天罡变化!
“若是入了昆仑山门,当该有机会学全三十六种变化!”
韩浞心中盼望。
想了想再无其他修行,韩浞对着高空唤了一声:“母亲。”
然后他眼前一花,回过神来,已经到了自家母亲身前。
见母亲刘阆苑笑看着自己,韩浞连忙回禀道:“劳母亲挂心,儿子已经修成符种,得了六道天罡变化!”
“善!”刘阆苑微微点头,然后向韩浞道:“既是如此,那我儿即日就能前往昆仑。”
听母亲说起昆仑拜师,韩浞微微思量一阵,还是开口说道:“母亲容秉……”
韩浞要说的不是别样,正是往昆仑求道。
只不过他却不愿母亲施展法术将她送到昆仑,而是意欲自行前往。
要说,他毕竟是已经惯了四方游历,而且难得亦无邪还给他指点了昆仑山麒麟崖的所在。
八千里路,若是有车马代步,也不过三个月的路程,这三个月间,正好能让韩浞稳固了筑基圆满的境界,也能仔细思虑一番,看如何着手接下来炼气三重的开窍修行。
……
既是自家儿子的主意,刘阆苑自然没有理由不应允,反倒像是颇为欣慰。
左右有狐妖白即墨跟随,途中当该不会有什么意外,算是能让她稍稍安心,不过刘阆苑还是向自家儿子问道:“我儿打算何时启程?”
韩浞丝毫没有犹豫,就回道:“左右凡尘杂事已经了却,儿子这便走了罢!”
刘阆苑点了点头,又道:“你这一去,我们母子再见之日恐怕遥遥,我儿还是需得有件法宝傍身才好,便将这摘星玉楼拿了去!”
说着,这将军夫人一反掌,就现出了那一方九层小楼。
然后也不知刘阆苑使得什么神通,只是举掌轻轻一抛,那小楼竟然滴溜溜打着转,就直入韩浞气海丹田,扎根下来。
也不容韩浞推诿,刘阆苑接着就坦言说道:“此宝本是大有来头,若是祭炼得法,成就纯阳之后更是能生出许多玄妙,只不过却不是与为娘有缘,留在为娘这里也不过是明珠暗投。法宝通灵,只盼我儿得此宝后能善加运用,便算是不负为娘期盼!”
韩浞听母亲已然说道这个地步,也就不好再行推脱,领了母命之后,就被刘阆苑轻轻一挥手,施法挪移到了洛阳城外。
“公子!”
韩浞一转身,见白即墨此刻也被一应送了出来。
然后就听身边响起母亲耳语声音,说道:“我儿此去山高路远,途中艰险,切记当以珍重自身为上,勿以为娘与你父兄为念!”
韩浞知道母亲这句话说的,不光是往昆仑的道路,也是他问仙求道的路。
这几句话听来平常,但其中饱含了的担忧关切,还有一丝难言期盼,皆是重重撩动了韩浞的心弦。
心中感慨,韩浞长袍一撩,推金山倒玉柱,就恭恭敬敬地对着将军府方向跪了下去。
然后就见这少年“啪啪啪”连磕了三个响头,之后才喃喃说道:“儿子不孝,望爹娘兄长多多珍重!”
白即墨见自家公子跪下,也不敢站立,当下连忙双膝一曲,也跪了下去,俯身万福,不敢抬头。
直到韩浞缓缓起身,唤了她一句,这狐狸精才终于敢站起身来。
四下望了望,韩浞认出母亲这竟是把他送上了北邙山。
不过白即墨似乎是没来过这北邙,非要往周遭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然后才半猜半疑地向韩浞说道:“公子,这处莫不是北邙山?”
韩浞听问笑了笑,便向白即墨说道:“此处正是北邙山翠云峰,不远处还有个上清宫,记得我儿还时曾与父兄一起到过这上清宫附近游览,景色甚是清幽!”
“北邙山上清宫?”白即墨听到这道观名字却是忽然一愣,然后脸色就变得有些怪异。
韩浞察觉出她变化,见这狐狸精只是看着自己,还一副欲言又止模样,当下就猜到她有话要讲,也就眉头一皱看着她。
见韩浞看了过来,白即墨不急不缓地上前两步,靠近了自家公子才说道:“公子容秉,奴婢有几句话,却不知是当讲还是不当讲……”
见这妖怪野仙竟然和自己文绉绉说话,韩浞是既无奈又好笑,对着白即墨就有些没好气地说道:“你既有话要说,又何必吞吞吐吐?老实讲来就是!”
白即墨听了这话,方才恭恭敬敬朝着韩浞一个万福,口称“遵命”,然后反问了韩浞一句道:“公子可还记得西凉王府平阳郡主?”
韩浞理所当然一般点了点头,说道:“她再嫁之前,都算是我之妻子。一场夫妻,焉能忘了!”
白即墨听话也点了点头,然后才向韩浞说道:“奴婢听说,那日公子装作病故之后,这平阳郡主便离了王府,到北邙山上清宫带发修行,平日里也不见外人,王府与将军府都去过人劝解,但都没得甚回话,只听说这郡主就要守在洛阳,等公子你的陵墓修整了妥当之后,便去墓旁结庐而居……”
韩浞一听,白即墨吞吞吐吐原来为的竟是这样一桩事,不禁让他生出了一丝荒唐之感,暗道:“按理说即墨当不会骗我,说的恐怕也都是真话,可我与那郡主素昧谋面,别说感情,就连交情都没有一分。便是如此,难道这郡主就肯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离尘索世,孤守一生?且还说什么……陵墓旁结庐而居?”
“若真是如此,就算她这个守在外边儿的不怕,我这个该躺在里边儿的也要胆颤心惊了!”韩浞不由得伸手抹了抹额头上并没有的虚汗,觉得自己受了一场虚惊。
而后韩浞不由念头中闪过一个画面,正是他假死那日,在将军府正堂见到了那西凉王府的郡主,还见她捉刀断发,将青丝与自己合葬的场面。
想起这个,韩浞不由得又将白即墨的话信了七分。
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就上了韩浞心头,令他不禁在心下暗道:“说不定,我是当真小瞧了这郡主的性情!”
怀着尚有的三分疑惑,韩浞就决定,干脆今晚进这上清宫去打探一番,看看李昭儿是不是当真在这道观内。
是非真假,到时自然就能够知晓。
第六十章 平阳郡主
韩浞想着未免唐突,便选定了夜半三更,众人入睡之后,再施展穿墙隐身的变化之术,往道观客房中去打探确认一番。
不过此时天色虽然近晚,已经是日落时分,但离着夜半还有两三个时辰。
他自是不能在道观之外空等这些时候,便打算易容改装,先扮做清修居士,进这上清宫中借宿下来,等到了晚上,再行打算。
但无奈韩浞如今却没有能够改头换面的法术,就只能转头去问了身旁的白即墨。
白即墨乃是千年狐狸成精,确有不少迷惑凡尘的手段,就笑了笑向自家公子说道:“这有何难,公子只管观中去问,即墨担保没人能认得出公子真颜!”
听她许诺,韩浞却还是有些不安心,反问道:“这可是道家宫观,你难道就不怕其中有修行高人,识穿了你的法术?”
此刻他们不在刘阆苑身前,白即墨也就没有了那份战战兢兢。
与韩浞说话时虽然依旧恭敬,却还是仿佛由小婢女,成了老家人的口气,为韩浞分说道:“公子不知,这京中乃是尘世最繁华,却也是最纷扰之地,不是修行的好来处。若真有那高人,也只能是些方外散修,或是道门各派中不谙修行,放出门外让去自求富贵的弟子。这等人物,入世就是为求得一场荣华富贵,又哪里会守得住这一处小小的荒郊道观?”
韩浞听她这话却是有些不以为然,暗道这狐狸精还是没吃够教训,难道忘了当初差点儿把他们几妖一网打尽了的季飞雷,就是守在了崂山道宫一处小小的月华观?
但想是这么想,他却还是没多说出这话,只是轻微提点了白即墨一句,说道:“莫要凭着法术得力,就小觑了世间高人,万一哪日漏了根脚,被别人打杀了,却又哪里去叫的了冤屈?”
白即墨听韩浞这少年人一口的老气横秋,却又不敢违逆,只能老老实实低头称是,但到底还是一时没忍住,被韩浞见到了她低头时嘴角的一丝笑意,又听到了她的低声巧笑。
没办法,这到底是个狐狸精,虽然她自家也许不察觉,但勾人魅惑的姿态形状都是深入血脉当中,许是她如今是一心想讨得韩浞欢心,竟然一个不留意就把从前那副巧笑嫣然的手段给施展了出来,
韩浞无法,只能摇了摇头不再去看她,举步往上清宫中行去。
虽然他之前提点白即墨不要小觑世间高人,不过其实他自己细思量了一番,也觉得似乎不必如此谨小慎微。
毕竟他只是换了个颜面,并非用的是什么伤天害理的邪术,想来也不会有高人如此有闲,专来为这般小事儿与他过不去。
白即墨见自家公子走了,也连忙跟上,主仆二人这便一同进了这上清宫。
往后无甚可说,不过是韩浞一入道观,便寻到了主事老道,编了一套远来修行的话与这老道说了,然后就顺理成章地被允了留宿道宫。
然后那老道便将主仆二人引到了前殿之后,东侧的一间客房将歇。
韩浞与白即墨也就干脆在那房中,各自修行,等待时机。
半晌过后,就到了月上当空,子时三刻时分。
韩浞原本安坐榻上,此刻双目一睁,法诀一拿,运起丹田中“飞身托迹”与“正立无影”的符种滴溜溜一转,就为自己施展了穿墙隐身的变化之术。
然后就见那榻上立刻便没有了韩浞身影。
对察觉了自己的动作,起身侍立的白即墨说了一句:“且在房中等我”,然后韩浞就穿墙过壁,到了隔壁客房。
因为他没有寻人的法术本领,所以此刻只能一间间客房去找,但转遍了整个东客六七间房屋,除了那没人居住的,其余住的竟然全都是男居士。
韩浞这才恍然,猜想兴许这男客都是住了东边,想必那西边才是留宿的女居士。
当下就又出了东边客房,过院穿行,到了西边客房。
结果闯了几间屋舍之后,果真如韩浞猜想,住了的倒的确尽是些女香客,可奈何其中唯独不见那平阳郡主!
这就不禁让韩浞有些摇头了。
只听他心中暗道:“我也是发的什么疯癫,竟然只凭几句府中谣言,就来这道观之中乱闯居士客房。”
悲叹自家如今竟也成了窥人隐私,斯文扫地的浪荡登徒,韩浞摇头不住地就要回往自家客房去。
哪知,半道上他却听到两个小道童在道中说话,其中一个言道:“听说了没,原来那姑姑竟然是王府的郡主,只因为出嫁当日,夫家就病死了,所以这才来了我们上清宫守贞修行!”
另一个小道士像是不知这一遭,闻言惊奇道:“竟然是王府郡主!难怪只是两三日功夫,就能在观后起了一间静室,出入都还带了二三人伺候服侍,这么说来倒的确是权贵人家的做派!”
“那是姑姑入观当天你没去看,还有更大场面你却不知道哩……”
两个小道童就这么说着说着走远了。
韩浞却没继续跟上去,而是一转身,就朝着观后方向寻了过去。
七拐八折,他这才总算是在道观之后一片清幽竹林当中,见到了小道童口中的那间静室。
隔远看去,韩浞见那屋中竟然还有灯光,便将飞身托迹的变化一施展,就到了房屋窗前。
虽然他有法术在身,但如非不得已,他还是不愿贸然闯入别人居所。
之前几番不请自入,也不过是因为不确定这郡主到底借住的道观哪一间客房,如今既然知道这房中就是李昭儿,也就不好再无故放肆唐突了。
且这到底是女儿闺房,屋中又尚有灯光,要是胡乱闯了,说不定会撞上个什么场面,反倒惹得他自家尴尬。
来到窗前,隔了半掩的窗扉,韩浞立刻便将室内的情状尽收眼底。
见那房中,果然是那西凉王府的平阳郡主,李昭儿。
只见这少女此刻,一手杵着香腮,一手持卷对灯,正在夜读。
一旁的绣墩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侍婢正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地在那里打着瞌睡。
兴许是身子一时没撑住,那侍婢忽然一个踉跄,险些跌了下去。
虽然她立刻“哎呦”一声,及时定住了身子,但还是被这一踉跄,给弄得惊醒了过来。
偷摸打着哈欠,见自家郡主还在读书,一点儿也不来理她,这小婢女揉了揉朦胧睡眼,便起身来到郡主身边,劝道:“郡主,夜已深了,还是早些歇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