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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钻石交响     一气通神txt下载     一气通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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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深山寻道,市井遇仙

    时逢天唐,四海承平,文武大治,国泰民安。

    这一日,崂山脚下,清河小镇。

    打远处来了一骑青蹄白驴,驴背上驮的是个青衫束发的少年,手握一册《神仙传》,正在摇头晃脑地唱着歌诀。

    只听他唱到: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

    ……

    少许,少年骑驴进得镇来,打听得最热闹的酒肆店家就在前面市集,也不骑驴了,只把游缰牵在手里,闲庭信步地就往市集去了。

    少年姓韩,名浞,年十七,是洛阳人士。

    只因自小好道,痴迷长生,十四岁时便离家外游,遍访名山,求仙问道。

    今日被他来到了崂山下,眼看天色近晚,就拟着在这山下的清河镇内投宿一晚,解一解旅途困乏,明日一早再入山寻访真仙。

    轻步缓行,韩浞轻唱起了他那首“好了歌”: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没唱两句,就听身旁有人搭话。

    “小郎君请留步!”

    韩浞回身一看,就见一位身披道氅,手握拂尘,仙风道骨的白发道人,正向自己稽首施礼。

    “道长有礼了,可是唤的在下?”韩浞见老道客气,也连忙回礼。

    “正是要请教小郎君!”老道手挥拂尘,和气一笑。

    “请教不敢当,道长但有询问,在下知无不言!”韩浞恭敬回话,神色不敢稍有放肆。

    他毕竟自小知书识礼,见这老道怕不有七八十年纪,比他祖父怕还要长出几岁,如此长者当面,哪里有他拿乔的道理。

    “既如此,贫道无礼,”老道一改和颜悦色,脸上竟然恭敬起来,“敢问小郎君适才口里唱的那曲‘神仙歌’,是何方高人所授?一首歌谣,竟能道尽红尘纷扰,点破仙凡难关,当真是高深莫测!”

    韩浞了然一笑,道:“劳道长动问,这曲子不叫‘神仙歌’,名为‘好了歌’,是我偶得一部奇书《石头记》,书中一位跛足道人所唱!”

    他立志寻仙访道,自然要敬因畏果,断然不敢把曹先生的心血给胡乱塞到自己书袋中的,所以老早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半真半假的说辞。

    “原来如此,”老道颔首,“如此说来小郎君天资聪慧,只不过书中偶得,就能唱出一曲‘好了歌’,当真好悟性!”

    明明老道在夸他,韩浞却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有些无奈道:“不瞒道长,小子十四岁离家寻仙访道,常有道途艰难,险些半途而废,全靠这首‘好了歌’时时警醒,为小子明心见性。”

    三载苦寻,仙途无踪,这其中艰难,当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郎君有此恒心毅力,他日缘来法到,必定能够一遂所愿。”

    老道一挽拂尘,开怀一笑,又道:“得郎君赐教‘好了歌’,贫道无以为谢,只有随身锦囊一枚,权当聊表心意,还望小郎君能够笑纳!”

    说着,老道果然从怀中取出一枚云纹锦囊,双手一奉,就要递给韩浞。

    韩浞只当这是老道客气,是以连忙推辞道:“区区几句闲谈,哪能当得一谢,道长万万使不得!”

    哪知那老道却不容韩浞分说,口中连道:“当得当得”,便硬是往他怀里一塞。

    韩浞推辞不过,只好谢道:“长者赐,不敢辞,如此多谢道长了。”

    老道高深一笑,拂尘又是一扫,朝着韩浞说道:“郎君天赐仙缘,我俩定有再见之日。”

    说着,韩浞就听老道“哈哈”一笑,脚下足底生烟,化作一朵祥云将他托身飞起,眨眼之间便没入高天不见!

    “神仙!”

    “神仙下凡了!”

    ……

    四周乡民见此异象,纷纷下跪叩拜,口称“神仙”。

    韩浞却手握那个云纹锦囊,心头热血澎湃:“难道真是我求道之心坚诚,终于感动了真仙,出山赐下缘法给我!”

    迫不及待拆开了云纹锦囊,韩浞见其中乃是一方绢书,白底朱字,上面写道:“子时三刻,山南黄花观”

    韩浞一见如此,又是一阵激动。

    “定然是高人仙家有意收我为徒,夜半入山想必是对我的考验!”

    深山三年求不得,如今市井遇真仙,这让韩浞如何能够不欢欣鼓舞,欣喜若狂?

    喜悦之余,韩浞忽觉腹中饥饿难当,这才想起自己早朝之后就没进过一粒水米,进镇也是为了投店歇脚用饭的。

    不过如今也是方便了,车船店家大多都是包打听,韩浞左右不知道那山南的“黄花观”到底是一个什么去处,稍后寻得客栈店家也就正好问问去路。

    牵起白驴游缰,韩浞此刻脚下都有些发飘,想的尽是今夜过后,仙道可期的美事。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这清河小镇唯一的一家客栈,名叫做广源客店。

    客栈起店名往往都喜好讨个口彩,像招待赶考生员的,常用“高升”、“状元”、“簪花”,寓意生员举事顺遂,金榜高中,而这“广源”、“万隆”的店号,取意“广客来源”、“生意万隆”,那就多是招待往来行商的。

    这对韩浞却是正好,这些客商走南闯北,到哪里都是熟门熟路,如果店家不知,他正可问问客店内的客商,如何去那山南“黄花观”。

    刚刚寻到广源客店门口,结果韩浞还未进店门,就碰上了桩稀奇事!

    只见那店门前不知为何竟卧倒了一人,韩浞近前观瞧,看这人竟也是道装打扮,但道髻散乱,道袍破旧不说,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个酒葫芦上也全是污泥,实在是邋遢!

    和先前仙风道骨的老神仙一比,一个是道门真仙,一个怕只能说是市井乞丐还不如。

    “小郎君请了,不知是用酒饭,还是住店?”

    店内堂倌迎了出来,见韩浞虽然衣着朴素,但眉清目秀,手中牵着的白驴也堪称神骏,是以点头哈腰,十分客气。

    “店家,这是?”韩浞指了指店门前倒卧的道人,意欲询问。

    “哦,这是今晨入镇的一位道长,不知为何就倒在了小店门前,小店主家崇道,便供奉了素斋汤饼,哪知用完斋饼之后道长又要饮酒,主家不允,这位道长便卧倒在此,只说腹中酒虫闹得厉害,非要讨上一口酒喝不可……”堂倌边说边摇头,怕是心里觉得这方外之人实在不该如此。

    堂倌那边把这卧倒店门的道人当做了泼皮无赖,但韩浞看了那道人两眼,却觉得这人却绝非那么简单。

    泼皮无赖韩浞见过不少,哪个倒在别人门前不是哭天喊地,耍赖撒泼的?

    如今他观这道人,衣着虽然邋遢,但是眉宇轩昂,气定神闲,哪里有一点像是无理取闹的市井无赖?

    韩浞看过那么多奇闻异话、神仙志异,当然知道这世上的高人不仅有仙风道骨,也有喜好放浪形骸的,所以断然不会以貌取人。

    最关键的是,韩浞看了这道人半天,却完全不见他口鼻吐息,像是根本没在喘气。

    这样的人,要么就是死人,要么就是不出世的高人!

    “既然道长有雅兴,那店家你尽管去取酒来,勿论道长饮下多少,都算在我的账上!”韩浞还怕店家不信,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串开皇钱先会给店家,算是道人的酒资。

    “客观少待,小店备有十年桃花陈酿,马上取来!”堂倌接过韩浞的一串开皇钱后喜笑颜开,转身就去取酒。

    那地上道人一听有酒,双眼立刻就睁开了。

    “小哥要请老道饮酒?好得很,好得很,店家快去取酒来,老道要与小哥先对饮三碗!”道人起身一捉韩浞手腕,便拉着他往店内而来。

    韩浞一听这道人开口就是三碗,吓得连连摆手,后怕一样说道:“不必不必,在下不胜酒力,稍晚还要进山,实是不宜饮酒,道长且自斟饮,在下为道长会账就是!”

    道人一听韩浞如此说话,却是神色奇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观小哥面相,怕是将有大祸上身,断然是进不得山的,小哥还请听老道一言相劝,莫管他这山那山,只与老道开怀对饮,喝他个一醉方休才是正经!”

    道人说话间,堂倌已经取来一壶老酒并两个酒盅,正要给二人斟酒。

    哪知那道人却是一摆手,对堂倌道:“这是当得谁饮的?取酒坛来,换海碗来!”

    有韩浞那一串开皇钱,别说一坛,就是一缸老酒也值得,是以那堂倌听老道这么一说,自无不答应的,口中连连道“是”,一会儿功夫便撤下了酒壶、酒盅,换上了酒坛、海碗。

    堂倌刚给道人满上一碗酒,就见他劈手接过一仰头,恍如胡牛饮水,眨眼间就碗干酒尽。

    “道长……好酒量!”韩浞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夸上这么一句。

    “独饮岂如对饮?”道人端起韩浞面前的海碗,一伸手就递到了近前,“小哥也满饮此一碗吧!”

    韩浞却是打定了主义,无论道人如何劝说他都是滴酒不沾的。

    且不说他是当真不胜酒力,一碗下去怕是就无法前赴黄花观之约,再者即便他韩郎君真是千杯不醉的海量,可今夜他是去拜师求道的,没有斋戒沐浴已经是不恭敬,若是还带着满身酒气,那恐怕人还没进观,就把高人神仙给气走了!

    “反正任他怎么劝说,这酒是决计饮不得的!”韩浞定下决心。

    他是想做这般,可待道人手中那碗老酒递到面前时,韩浞却忍不住“咕咚”咽下一口流涎。

    他虽少饮酒,但却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往昔便是宫中贡酒,也尝过不知道多少了,可偏偏面前这碗老酒散发出的诱人香气,却是他韩浞有生之年头一回闻得!

    “想来天宫玉液,仙府琼浆,也不过如此了罢!”

    一丝酒香入鼻,韩浞“咕咚”又咽下一口流涎!

    “只饮此一碗,少时再去房内焚香沐浴一番,如此高人当不会怪罪我道心不诚!”

    实在难敌酒香袭人,韩浞只好和自己定下约法,仅浅饮此一碗,绝不多喝。

    想罢,韩浞抬手接过道人递过来的海碗,第三次“咕咚”咽下去一口流涎,朝道人说道:“既如此,那在下便饮此一碗,以敬道长,多了却是再饮不得了,还望道长宽恕则个!”

    道人却根本不听韩浞的说辞,只是对他摆手道:“饮休饮休,莫作这般女儿姿态!”

    韩浞无奈,只能摇头饮下碗中美酒。

    这一饮入口,韩浞就觉这乡野老酒竟真如琼浆玉液一般,甘美细润,齿颊生香;再入肠胃又激起一股温热暖流,行遍全身,通体舒泰,真个恍若白日飞升,飘飘欲仙!

    “好酒!”韩浞忽然大喝一声。

    他果然是不胜酒力,只一碗下肚,竟已有些和那道人一般的放浪模样。

    “自是好酒,小哥再满饮此碗!”道人自己又豪饮一碗不说,偏还为韩浞又满上了一碗。

    韩浞此时酒意上涌,早把之前给自己的约法忘了个干净,只知道酒到碗干。

    只见他从道人手中接过酒碗,一仰头,又是满饮了一海碗!

    二人一道一俗,一长一少,饮得酒意酣畅,就这么一碗接一碗,碗碗到手就空,引得四周旁人侧目观瞧,啧啧称奇。

    饮到第七碗,韩浞只觉胸中意气盈满,不吐不快,竟然当众高声吟起一首《月下独酌》: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

    “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

    一首吟罢,韩浞脚下一轻,就“噗通”一声,埋头倒在了酒桌上。

    未几,就听他“呼呼”打起了轻鼾!

    而道人那边,见韩浞醉倒,也是醉眼迷离看了他一眼,口中轻声念着一句:“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念罢,只见他脑袋一晃,也“啪嗒”一声醉倒,伏在桌边大睡起来。

    店家却是见惯这样的酒客,左右酒账已经会过,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少倾,一时半刻已过,转眼就是酉戌之交。

    韩浞悠悠转醒,见面前酒桌杯盘狼藉,道人也醉倒桌上,忆起了自己先前的放荡醉态来。

    “怎么会一饮忘形!”韩浞懊恼道。

    他自小就少饮酒,尤其出门在外,恨不能多加十二分小心,往日里是断不会放任自己如此大醉酩酊。

    说句万幸的话,好在如今是太平年间,这清河小镇民风也颇淳朴,若是换了甚少人烟的山间野店,怕是这会儿他的尸首都不知被抛到哪处崖涧去了!

    思及此处,韩浞忽又想起了和“老神仙”的黄花观之约。

    “糟糕,险些误了大事!”韩浞暗道不好。

    连忙看了看天色,见如今天色虽晚,但尚未月上当空。

    唤来堂倌问明时刻正是戌初,韩浞又连忙追问堂倌是否知道镇外山南有一处“黄花观”。

    “方圆十里只有一座荒废了许久的破落道观,正是在出镇往南,却不知是不是客官要找的‘黄花观’!”堂倌虽不曾听过“黄花观”名字,可听韩浞点出“山南”,稍一思索,便想起左近是有那么一座仅存的道观。

    “想必就是那里了!”

    韩浞点头,遂向堂倌细问了去路。

    “客官若要去那道观,只须出了镇口往西五里,有条岔口转南一直走,那道观就在道旁,十分好认。”堂倌往南一指,分说了两句,这才算是给韩浞道明了去处。

    而今方是戌时更上,时候尚早,还有二时三刻才是和老道约定的时辰。

    韩浞略一算计,从镇内去到黄花观,骑驴的话虽只要半个时辰,但难免路上有个迷路耽搁,若是在哪条道上行差踏错了,想来一时三刻怕是赶不到的。

    说不得,这会儿他就得上路。

    “看来也顾不得焚香沐浴了,只待见到道长与他分说一番,望他不要怪罪才好!”韩浞想到这里,就吩咐堂倌快去解了自己的白驴来。

    话说,适才进店时只是交代了一声让店家好生喂养,却忘了吩咐还要往草料中再添一把黄豆,十个鸡蛋。

    也不知自己的“青践”这会儿是不是还有脚力陪他夜行十里。

    一旁的堂倌却实在不明白,这夜上的怎么还会有人要出门。

    马上一更三点就是宵禁,虽然这乡间小镇夜禁不严,可到处黑灯瞎火的,这客官还能有什么去处不成?

    忍不住好奇,堂倌也就开口问道:“客官,小店已熄灯退火,客观还要往何处去啊!”

    韩浞自然不能说他要去夜会神仙,只能诳言想起家中有要事着急,不得不紧赶夜路。

    堂倌虽说听了也半信半疑,但这年头乡野之间多怪事,他也不敢多管,只好照足吩咐去牵来韩浞的青践驴。

    片刻后,堂倌牵了白驴等到门前,韩浞却又想到了桌上酒醉的道人。

    招呼过来堂倌,韩浞对他说道:“你去为那位道长收拾一间客房,好生安排他住下,切不可怠慢。”

    说完,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串开皇钱,充作店资,还言道若有多余,就全当堂倌的赏钱。

    一串开皇钱,别说一晚,就是在这小店上房住上三天也足够,堂倌接过钱来自是千恩万谢,直让韩浞放心,定会尽心服侍道长。

    韩浞眼看天色渐晚,也就不再耽搁,牵过白驴“青践”,就往镇外去了。

第二章 都天神咒

    广源客店的堂倌说得虽然细致,可山路难行,又多曲折,是以待韩浞找到黄花古观,也已经是近子时分了。

    这道观的确如客栈堂倌所说,早已腐朽破败,观前匾额也被横生的藤蔓遮掩住,韩浞也是废了好大力气分辨,才看清了匾额上“黄花观”三字。

    来到道观山门前,韩浞见除了头顶匾额,山门两侧也各题有对联。

    左联书:黄芽白雪神仙府;

    右联写:瑶草琪花羽士家。

    两边皆是鎏金题字,想来是昔年香火鼎盛时,善男善女供奉上的。

    “不过这两句对联,有没有文采权且另说,听口气却不像是正经的玄门道观啊!”韩浞不由在观门前驻足。

    玄门道统传承有序,按理是断不会在自家山门前胡乱彪炳的,反倒是一些妖精鬼怪、山中野仙之流,好把“神仙”、“羽士”一类说辞挂在口边。

    不过这也都是韩浞从书上看来的,当不得准,说不定如今就遇上了个好卖弄的神仙也是未必。

    奇且奇也,怪且怪哉,不过韩浞此时已经管不了那么许多,当下心中想的只是“进观”、“会神仙”。

    道观两扇山门早已腐朽,更有半边不知哪里去了,是以韩浞也免得叩问,从缺了半扇的门中进来观内。

    古观不大,除去两间偏房,就是当头正殿。

    这观内却不似观外一般荒废,虽也屋檐破败,但没有了枯藤落叶,杂草土灰,显是有人扫洒过。

    韩浞一入中庭,就见正殿当中有一人影,面门背里,静坐香案之下。

    那人满头白发,道装打扮,一派仙风道骨模样,不是先前赠与韩浞云纹锦囊的那位老道还能有谁!

    韩浞见老神仙当面,连忙近前,拱手一揖,就说道:“小子晚来,有劳道长久候了!”

    其实当下不过刚到子时,离约定的更点还有三刻,但韩浞眼看老道像是已经等待了良久,也就断不敢说自己是到的早了的。

    这老道本是闭目静修,听韩浞在殿外见礼,这才缓缓睁眼。

    上下打量了韩浞一番,就听这老道问道:“郎君缘何来此?”

    韩浞听老道发问,登时就是一愣,心中暗道:“不是你让我子时三刻,黄花观内寻你来吗?”。

    不过转念一想,韩浞就醒过味来,连忙上前两步,推金山倒玉柱,“噗通”一声下跪,又朝老道躬身拜道:“小子一心向道,今日得遇神仙高人,只求道长不以小子愚钝,恩准小子投拜门下,潜心修道!”

    老道见此,抚须颔首,眉眼含笑道:“贫道与郎君有故,倒是能指点小郎君一二,不过有无师徒之分,却要看小郎君自己了。”

    说着,老道袍袖一摆,韩浞眼前一花,眨眼间竟让这白发道人站到了身前!

    只见这道人扶起韩浞,又围着他转了几圈,微微摇头道:“恕贫道直言,郎君不是修道的上乘之资。”

    韩浞一听,就要着急,以为道人是拒绝了他。

    不想这老道还有下文,只听他接着道:“不过小郎君深夜入观,总不能让你白走一遭,贫道这里有清净法诀一篇口授,止传三遍,小郎君能听多少便是多少,且让贫道一试小郎君灵慧悟性,如若小郎君当真聪颖善悟,那要随贫道入门修道也不是不可。另有,即便我二人不能成师徒,这法诀贫道也赠予郎君,以酬我二人一面之缘,郎君回府时常讼念,也能保延年益寿,百邪不侵!”

    话毕,老道抚须一笑,只是一转身就又复坐回到殿内蒲团上。

    老道又一展袍袖,在正殿门前也凭空变出一个蒲团,示意韩浞安坐。

    韩浞上前一步,朝老道一礼,才一撩衣摆盘腿坐下。

    韩浞礼数周全,坐下之后又朝老道深施一礼,这才说道:“还请恩师赐下仙法!”

    老道却摆手道:“不忙称师,先听我这篇《十二都天神咒》!”

    说着,只见老道手中不知何时又取出了拂尘来,随意一挥手中拂尘,才缓缓口述起口诀神咒!

    韩浞连忙摒除杂念,沉心静气,心无旁骛,一心听法。

    这《十二都天神咒》,全篇说来不过区区五千文,但每一字都是高深难解,韩浞虽然自负聪明,可这第一遍听下来也是头昏脑涨,浑浑噩噩,只能凭借着过耳不忘的本事将这五千文字一字不落地死记硬背下来。

    不到一炷香时间,老道第一遍《十二都天神咒》已经讲完,韩浞除了原文的五千文字硬给记了下来之外,老道的许多讲解他都没有记住,更不要提能有什么领会参悟了。

    老道却是不管,一遍讲完之后甚至没容韩浞有片刻的参详,立刻拂尘一挥,开始讲起第二遍来。

    好在韩浞已经铭记正篇五千文,这第二遍他就开始细细琢磨起老道的讲解,但老道的讲解同样是言语高深,头几句听下来韩浞就感觉蒙蒙昧昧,像是雾里看花,水中观月,依旧不得要领。

    待到第二遍讲解过半,韩浞已经觉得头脑欲裂,神思肿胀,像是再不能装入更多的东西。

    恍惚之间,韩浞忽然看到了老道手中的拂尘!

    原来从开讲第一遍时,老道就一直不停地挥动着手中拂尘,韩浞只顾耳听讲道,半点没有发觉。

    如今神识两分,被他看到了老道挥动拂尘的手势,竟然顿感神思清明,念头通达,顺势竟然将老道的讲解全部囫囵吞下,还生出了许多感悟来!

    “这拂尘挥动之中好像有许多玄妙,难道是道长使的仙法助我悟道?”

    耳听老道第二遍《十二都天神咒》就要讲完,韩浞眼观拂尘,心思灵动,已经将老道的讲解捋清了大半。

    原来这门《十二都天神咒》,乃是打磨肉身的无上秘法,凭借十二道“都天神法”磨炼身体,可以养出神力,变化神通,翻江倒海,移山撼岳!

    还没等韩浞开始仔细琢磨,老道的第三遍《十二都天神咒》已经开讲。

    这次,韩浞耳听讲法,双目却是一刻不离老道手中拂尘,老道见此也是欣然一笑。

    只是片刻,韩浞竟然又有了领悟。

    “道长这拂尘,像是在写字!”

    韩浞仔细观瞧,发现老道手中的拂尘点点画画,其中玄妙却正像是横平竖直地在书写文字。

    一经领悟,韩浞的脑中像是灵光闪现,看老道手中的拂尘竟然亮起一道道金光,每挥动一下,那金光就在凌空留下一道“金光墨迹”,经久不散!

    “真是文字,但为何我却一个也不认得?”

    韩浞不及多想,先前是“过耳不忘”,如今轮到他“过目不忘”,总而言之先囫囵吞枣,把这文字给记下再做其他。

    之前也说过,仙诀中有十二道“都天神法”,老道讲解之时便分做了十二篇章,此时韩浞看老道凌空书写“金光文字”,竟然也是每篇一字,及到老道第三遍神咒讲完,韩浞不仅记下了十二道“都天神咒”,脑袋里还铭刻下了十二个“金光文字”!

    “郎君可有所得?”老道一收拂尘,眼角含笑,看模样颇为欣喜。

    韩浞也不隐瞒,当下就将听讲三遍神咒的心得一一向老道道来。

    “善、善、善!”老道听罢,一连就称了三个“善”,喜笑颜开道:“郎君果然悟性高绝,不枉我这篇太古秘法!”

    韩浞却是心中有惑,就向老道询问那十二个“金光文字”!

    老道抚须一笑,为他解道:“此乃‘太古神文’,是太古混沌之中先天神魔所创文字,每一字便是一条‘混沌道理’,我传你这十二字‘太古神文’乃是一套文字,同根同源,互为增补,两两相衔,运转无双……此间玄妙,现在说与你听也是无用,待到日后自会知晓!”

    说完,老道又看了一眼韩浞,见他神色略显忐忑,是在等自己的答复,就开口说道:“既如此,我便收下了你这弟子!”

    韩浞一听,大喜过望,连忙起身,纳头就拜,口中还称:“恩师在上……”

    哪想他一拜途中,就忽听观外有一人喊道:

    “且慢磕头!”

    喊声一落,韩浞就见古观中庭之内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人来,衣着打扮甚是眼熟,正是先前和韩浞一起在客栈饮酒的邋遢道人!

    “道长!”

    韩浞惊奇,想要唤道人名讳时才想起,两人初见就喝了个酩酊大醉,连道人姓甚名谁都没来得及询问!

    那道人甫一现身,看向韩浞就是眉头一皱,转又看向老道语气就有些不善:“灭尘道人,枉你出身玄门正宗,如今竟也要行邪法祸害人命不成?”

    邋遢道人义正言辞,那边老道却是乐了,笑道:“我还道你藏头露尾不敢现身,怎么这会子却要出来坏贫道的好事?”

    道人却不与他好脸色,上前两步接道:“我与这位小哥有旧,自不能看他遭你毒手,我也不与你多说,‘元阳剑派’的事我也不愿去管,今日只带走这少年便罢。”

    说着,道人就要去拉韩浞。

    韩浞听二人说话,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差点就入了虎穴!

    可老道的本事他见识过,凭他自己是万万没有幸理,眼见邋遢道人前来搭救,恨不能飞身过去,但不知为何,从方才起,他就像是中了传说中的“定身法”,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急得眼珠乱转!

    眼看道人手掌就要搭上韩浞肩头,那边灭尘老道一挥拂尘,就射出一道金光,直冲道人面门奔去。

    “贫道踏遍三山五岳,才寻得这最后一道灵根,哪里这般容易就让你带走!”老道竟然还是言笑晏晏,像是根本不把邋遢道人放在眼中。

    邋遢道人应变也着实不慢,一抬手打出一道绛紫雷光,去接灭尘老道的金光。

    “紫霄神雷!”

    灭尘老道一见雷光面色忽然大变,惊呼出声。

    邋遢道人的来历他当然清楚,虽是在道门九大派中声名卓著的后起之秀,但和自己始终差着辈分,说破大天也是修道日浅,如今也不过“阴神”初成罢了。

    而老道自己,却是早早就修成了“元神出窍”,得证“小长生”。

    只差一步就能成就“纯阳”,跳出红尘,长生久视!

    原本他仗着元神修为,不惧寻常的飞剑法宝,就是各家炼魔真火也不能伤他分毫,是以根本不把邋遢道人放在眼里。

    可如今“紫霄神雷”一出,却是要另当别论了!

    这“紫霄神雷”乃是最上乘的雷法,效法雷劫,专伤元神,可谓是他的克星,只是万没想到竟被面前这小辈给练成!

    眼见自己的飞梭法宝只是一接紫霄神雷,就被“唰唰唰唰唰”削下来五层宝光,原本去势疾如电,现而今却像是风中残叶,摇摇欲坠。

    “当真是紫霄神雷!”

    灭尘老道连忙唤回那枚“易魔梭”,只见宝梭回到手中时只剩莹莹四层宝光,而被削掉的那五层宝光他得耗费数月苦工才能祭炼回来。

    “好小辈,竟敢毁我法宝,今日我便不与你纠缠,待改日我法宝大成,必定打上你昆仑派山门,和你好好算算这笔账!”

    灭尘老道退意一生,放出一句狠话的同时就是朝着场中的韩浞挥手一招,想要把他隔空摄来。

    原来早在韩浞初入黄花观,老道就察觉到暗中有人窥伺,是以老早就在韩浞身上种下法门。

    先前仙法只是微微散发威力,就已经定住了韩浞,如今老道全力催动,只见韩浞双脚瞬间离地,身势一转就要朝老道那方飞去。

    “老魔敢尔!”

    邋遢道人一声大喝,就要去抓韩浞。

    适才他打出一道紫霄神雷,身势就被阻了一阻,如今还没赶到韩浞身边。

    他法力不及灭尘老道深厚,隔空摄物必然要输,只能伸手去抓,可到底还是慢了半步,眼看就要走失了灭尘道人和韩浞!

    哪知,就在韩浞将将要被灭尘老道摄走的档口,这少年身上忽然闪过一道金光,紧接着就是“咔嚓”一声如银瓶乍破的异响,老道种在韩浞身上的道法竟然眨眼之间就被破去!

    “什么邪物!”

    老道一声惊呼,没想到韩浞身上竟还有这等宝贝。

    而那边的邋遢道人却是看准了灭尘老道失神的功夫,抬首又是一道“紫霄神雷”,照着灭尘老道就打了过去!

    灭尘老道怪叫一声,眼见“紫霄神雷”顷刻之间已经到了眼前。

    来不及躲闪,耳听“霹雳”一声巨响,元神修为的灭尘老道竟像是被一道响雷当胸劈中,身子也像败絮一般被击地倒飞出去!

    “亦无邪,从今日起,我与你不共戴天!”

    灭尘老道被这一记“紫霄神雷”重伤,眼见事不可为,半空之中就化为一道金光遁去,眨眼之间就隐入了西北玄天不见。

    及待确认灭尘老道走远,邋遢道人亦无邪自己也“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之后,连忙席地而坐,运转真法疗伤。

    “道长?”

    那边本来摔倒在地的韩浞见此,踌躇走近,探问一声。

    亦无邪却微微摇头,不作答复,只是专心疗伤。

    过了一时半刻,亦无邪才“呼”一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眼。

    韩浞见亦无邪睁眼,连忙上前询问道:“道长,你无大碍吧?”

    哪知亦无邪却是无奈摇头,轻叹一声道:“紫霄神雷,法门霸道,我并未能运用随心,适才强发两记只为惊走灭尘老魔,如今反噬受伤,也只能暂压伤势,要待痊愈恐怕还得苦修三年!”

    韩浞闻言一惊,既惭且愧。

    “都是小子鲁莽,不听道长良言相劝,自投虎口不说还牵连了道长,当真万死不能赎罪!”韩浞双膝一曲,就要下跪赔礼。

    可邋遢道人亦无邪单手一抬,隔空竟然托住了不让他下跪,反而开口向韩浞开解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都是各人命数,怨不得谁来!”

    亦无邪说完又是一摇头,“哎”声一叹,又道:“早知如此,便不该怜惜那一服‘七返坎离丹’,送你吃下让你睡个七天七夜便甚事没有,如今卖弄法术却被你身上法宝破尽,最后还落得个雷法反噬的下场,说来这也是我咎由自取!”

    亦无邪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听得韩浞也是一头雾水,只好出言询问。

    结果这不问不知道,一问惊一跳,韩浞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日之间,竟是经历了这番曲折!

第三章 雷篆天书

    只说七日前,崂山海上忽现宝光,正是海底上古水府洞开,引得四方修士前来一试机缘。

    这其中,便有东昆仑玉虚宫弟子亦无邪,和叛出崆峒山“元阳剑派”的灭尘道人。

    “那灭尘道人炼有一双飞梭,一者是你先前见过的‘易魔神梭’,专克真气,还有一枚称作‘辟地神梭’,乃是取了一只八百年道行的三足吞金玉蟾魂魄,并浑身宝材妖丹炼成,最善寻觅宝气……”

    提及这枚宝梭,就连亦无邪也不免流露些许艳羡之色。

    而后听他接着道:“我一日前无意在这清河小镇发现了灭尘道人行踪,就知他也是来水府寻宝,见他这三日都在左近流连不去,想必是寻到了水府的蛛丝马迹,索性我也就隐匿下来,看这老道接下来如何,到时再便宜行事,谁知那灭尘老道等的原来是你!我本不愿多生事端,谁想到你我二人却因一杯水酒结了交情,实在不好袖手旁观,我便想略施小法让你酒醉……”

    韩浞一听就明白过来,原来之前闻那老酒香气逼人,自己还连饮了七碗,正是因为亦无邪施了法术手段!

    “我在酒中下了‘迷神小法’,寻常人饮下少不得大醉三天,本想等你回醒之后再留下一服灵丹,一篇法诀,算是了结此事,哪知你身上竟藏有法宝,顷刻就将我所施迷神法术破尽,只留酒香迷醉,却也在一时三刻之内被你自己化清……而后我又在山路上设下迷障,引你走远,却又被你身上法宝破去,正打算现身以实情相告,却险些被灭尘老道发现行藏,只好先隐蔽下来,见机行事,直到那灭尘道人打算携你远走,我方知事情紧急,不能再误,这才不得不急忙现身相救……”亦无邪说着,看了韩浞一眼,语气却转而有些无奈。

    而韩浞此刻才算是明了了事情因果,庆幸逃过一劫的同时,对眼前的邋遢道人也是说不出的感激。

    无以为谢,韩浞只能深躬一礼,向亦无邪道:“道长大恩,韩浞无以为报,如蒙道长不弃,在下愿奉道长为师,随侍左右,供道长驱使服劳!”

    他这一日之内,二遇真仙,虽然灭尘老道是心有不轨,但面前的亦无邪却救了他一命,想来当是不会害他,如今眼见机会难得,虽然略有得寸进尺之嫌,但此时不拜师恐怕往后难再有仙缘,便连忙开口相求。

    亦无邪也不知是作何想法,听韩浞想要拜师,当下既未应允,也未回绝,只是面现犹疑之色,像是有什么难处,但又并非不能!

    韩浞见此,正要下跪求拜,再行争取,却见亦无邪伸手又是一托,韩浞就和适才一样无法下拜,正要开口再求,却听亦无邪说道:“小哥儿腰间玉佩可否借老道一观?”

    韩浞不明所以,但还是连声答应,忙从腰间解下玉佩,双手奉到道人面前。

    韩浞其实早知道这枚玉佩是件宝贝,他离家游荡三年,路上许多艰难险阻,不仅有强人劫道,也是遇上过一些山精鬼怪!

    而韩浞之所以能从这些强人妖邪手下逃得性命,凭的第一是为人聪敏机警,懂得趋吉避凶;第二是白驴“青践”神异,脚力无双,奔逃迅速;第三就是这枚青白古玉,每逢遇上妖魅邪祟,都能显圣,护他周全!

    亦无邪接过古玉,拿到手中面色就是一肃,又向韩浞问道:“不知小哥儿这玉佩是何处得来?”

    韩浞听问,连忙答道:“是家慈专为小子出游,上道观中求来的,听闻可以防身护道,令诸邪不侵。”

    亦无邪闻听点头:“确是通灵法宝,驱邪避凶自不在话下,依我眼力来看,这宝贝该是出自纯阳真人之手!”

    韩浞心头一惊,连忙问道:“道长是说,此乃纯阳法宝?”

    亦无邪却失笑摇头,说道:“非是纯阳法宝,而是纯阳真人炼制之宝,当中炼入了一缕纯阳仙气……这纯阳法宝,哪是这般容易得的?”

    亦无邪这才为韩浞解惑,讲起了何谓“纯阳法宝”。

    原来这法宝纯阳,就如修道之人元神纯阳!

    须知,元神纯阳之于修道人乃是仙凡难关,若能成就,即得长生,久视人间,逍遥宇内;不得成就,便要滚落红尘,历尽劫苦,翻转轮回,永无解脱。

    这人间世道,万中一人,有缘修道,而一万个修道人中,也未必有一人能得证元神纯阳。

    亦无邪的师门昆仑派,立教东昆仑麒麟崖,开府玉虚宫,传道千年,门中如今也只得十二位真人,足见纯阳难证。

    而法宝纯阳,比之修道还要艰难十倍。

    通灵法宝不仅要过仙凡难关,还需经九道雷劫,才能成就‘真灵’,所以即便是炼出通灵的法宝,十万件中也没有一件能够成就纯阳!

    “能够入道纯阳的法宝,就是我昆仑派中也仅得那么几件,若你真有纯阳法宝,恐怕今日灭尘老道也不要你练那《十二都天神咒》,老早就杀人夺宝,取了你的性命!”亦无摇头轻笑,似有那么一丝促狭意思在其中。

    韩浞却有些脸颊臊红,不知怎么回话才好。

    亦无邪又看了看手中古玉,方对韩浞说道:“小哥这块玉佩乃是用海底万年温玉炼就,护身辟邪最有奇效,虽不是纯阳法宝,但业已通灵,甚是难得,想来不是寻常凡俗富贵人家能够得到的,实话说与小哥你听,我本也有意将你引入门中,但观这通灵宝玉,像是早有前辈高人与你定下了情分,是以不敢横夺……”

    亦无邪将玉佩还给韩浞,略一思考,就又说道:“我这里有灵丹一服,符法六道,如今赠与小哥……”

    韩浞一听,本想拒绝,毕竟亦无邪救他一命,他自己尚未报答人家的救命之恩,哪里还能再受灵丹仙法?

    可他求道三年,为的就是一丝仙缘,如今仙缘来到眼前,他又实在是不愿违逆本心,做那些虚假谦恭的作态。

    韩浞内心天人交战,旁边的亦无邪却是洞若观火,说道:“小哥儿不必有所顾虑,灵丹符法本就是我一早备好了的,该是你应得,不仅如此,这两宗事物还与我接下来的话有牵连,你且听我把话说完……”

    原来亦无邪早为韩浞做好了打算,他虽不便引韩浞入山门,但他赠给韩浞的“一丹一法”已经足以让韩浞入门炼气,虽只是外道旁门,但遇上了寻常的山精鬼怪好歹也有了自保之力,届时韩浞若真是有诚心毅力,能够不远万里求拜到昆仑山下,那便不是他昆仑派夺人弟子了。

    “不过,想来那位高人也只不过是考验一番韩小哥儿的心性,不日便会将小哥儿引入门下的,到时我二人再相见,只管道友相称,亦不失为一段交情!”

    看亦无邪洒然一笑,韩浞只觉得这玄门正宗的弟子当真是磊落不凡。

    之后,亦无邪又取出了一方瓷瓶交给韩浞,内里正是他先前提过的“七返坎离丹”。

    不过关于如何服丹,亦无邪却是还要叮嘱一番。

    只听他向韩浞交待道:“灵丹服用都有章法,这‘七返坎离丹’亦不例外,这丹本是道门脱胎换骨的灵药,一服两丸,一青一红,你服丹之前先备下一凉一热两桶清水,先服红丸,再服青丸,服红丸时将全身浸入凉水,青丸时浸入热水……”

    亦无邪一一嘱咐,韩浞也在一旁用心听记着。

    他因为是肉体凡胎,所以要照着亦无邪交代的方法去服药化丹,否则灵丹的药力立刻流失大半,那就算是暴殄天物了。

    之前亦无邪没有直接将灵丹化入酒中给韩浞饮下,也是因为这个道理。

    当然,若是有修为法力在身的修道人,服用丹药却不必那么麻烦,只需以体内真元法力化开丹药,便能保药力不走,尽数为自己受用了。

    一番授意完毕,亦无邪就开始向韩浞传授那六道道门符篆。

    亦无邪说道:“我现在书写这六道灵符,你先记看,稍后我再为你逐一细解!”

    说完,只见他右手做一个剑指,也不研磨朱砂,铺展黄纸,就这么凌空画起了灵符,每画一笔,空中就凝成一道金光,和先前灭尘老道用拂尘书写十二神文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亦无邪没有想灭尘道人那般故弄玄虚,金光不用韩浞再去凝神观瞧也能烨烨生辉!

    亦无邪剑指连动,如行云流水一般,而且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术,每写画完一道灵符,那符箓就飘飘往亦无邪等在一旁的右手掌上落下,且等到符箓落入掌中时,必然化为一枚黄纸朱砂写就的灵符!

    如此六次,六道灵符就这么飘然落入亦无邪掌中。

    韩浞目不转睛看着亦无邪画符,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六道灵符的符箓无一错漏地被他记在了心中,但和之前的《都天十二神咒》一样,这六个符箓上的字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道长,不知这灵符是何文字书就?字体奇异如斯,曲折好似雷霆一般!”韩浞向亦无邪问道。

    他自幼好道,当然是见过不少凡俗市井之中的灵符,其中大多以“敕令”二字为首,和亦无邪写下的这六道灵符大相径庭。

    亦无邪轻笑一声,答道:“此乃雷篆天书,是天雷击打磐石成字,乃是道法自然之形,其中有大道至理,无穷法力!”

    说着,亦无邪把手中六道灵符一抛,好似有丝线牵连,一张张飘到韩浞面前停住,待他慌张伸掌去接,又一张张乖巧地落到他的手中。

    “这六道灵符乃是我用法力凝成,你用心参悟,当有所得。”

    亦无邪说完,便将这六道灵符的功用一一向韩浞讲来。

第四章 灵符仙丹

    亦无邪教给韩浞的六道灵符分别是:穿墙符、隐身符、护身符、五雷符、洞见符、藏兵符。

    “穿墙符”、“隐身符”、“护身符”,这三者都是符如其名,能使人穿墙过壁,借符隐身,保命护身,这都不需多言。

    “五雷符”却是降魔驱邪的灵符,一经祭起就能化作道家掌心五雷,威力巨大,寻常的鬼魅邪祟要是受用上一道,道行浅一些的恐怕立时就会灰飞烟灭。

    “洞见符”也好解,不入炼气开窍的修道人眼窍不通,不见真灵鬼神,有这“洞见符”为助,就可以破幻见真,不惧寻常的遮眼、掩眼法门。

    至于最奇异的,却是一道“藏兵符”,凭此灵符,可以收摄树木山石,加以祭炼化作“符兵”遣用,堪称神奇。

    这六道灵符每一道都令韩浞大开眼界,若是用来人前卖弄,光这六门符法,在凡人眼中就已经是莫大神通,仙人手段,而韩浞在此之前就是不折不扣的一个凡人,虽他有心求道,但真正得来道法却是头一回,让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不对,我求的是长生,是仙道,是大逍遥,怎么能被区区几道符法就遮掩了本心!”

    韩浞忽然警醒,一转头就见身旁亦无邪正嘴含笑意看着他。

    “道长没有传我修仙的法诀,而是传我雷篆符法,其中一定也有考教的意思,若我凭着几道灵符小有成就,今后只想到在人前卖弄法术,没有了求道的初心,也吃不得苦了,更不会不远万里去求拜昆仑,那就必然不是求道之才,须知这些灵符道法不过是外物,不能证纯阳,不能得长生,万不能舍本逐末,落了下乘!”

    韩浞一朝醒悟,眼神中的喜色渐渐退去,守住了灵台清明,当真有了一丝“不以物喜”的意境。

    亦无邪见此,也不禁暗自点头,感念自己也许真能为师门觅得一方良材。

    片刻之后,亦无邪又向韩浞交代道:“你如今没有法力,灵符难有威力,我却不方便传修行法门与你,但‘七返坎离丹’为你脱胎换骨之后,就能有‘炼气感应’修为,届时便能驾驭灵符,若是勤勉刻苦,一年之内该就能收发随心了!”

    亦无邪紧接着对韩浞一番谆谆教导,又将驱使灵符,服用丹药的诀窍逐一传授,之后又列举了几门其他的道法以为佐证,不知怎么的,就讲到了灭尘老道的那篇《十二都天神咒》。

    提起这篇神咒,韩浞其实一直都耿耿于怀。

    先前亦无邪甫一现身,就点出这门仙法是祸害人命的邪法,而那灭尘道人竟也没有驳斥,一番言辞更是承认了他传韩浞这篇神咒就是为了练就邪法,但韩浞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摸清这其中的关隘,正好此时亦无邪讲到了,也就顺势向他求教。

    亦无邪倒也没什么避讳,既然韩浞有问,他也就款款道来。

    只听他说道:“这当中其实是有一段故事,一切还要从灭尘道人意外寻获三篇《都天玄冥册》,反出元阳剑派开始说起……”

    原来二十年前,灭尘道人本是崆峒山元阳剑派长老,一身修为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经臻至“元神出窍”的炼气绝顶,但困锁仙凡难关,无论如何也踏不出那最后一步,成就“元神纯阳”。

    所谓穷极思变,这老道久觅纯阳而不得,为求长生,就外寻仙法,最终被他在极北之地寻到了太古魔道秘典,十二篇《都天玄冥册》其中的三篇。

    这《都天玄冥册》实在大有来头,本是太古混沌中“太上真魔”的道统传承,其中除了载有修炼“太上真魔真身”的不灭魔功之外,还收录了“混沌秘魔正宗·十二都天神煞”的炼制之法。

    而灭尘道人得到的三篇《都天玄冥册》,恰巧就是炼制“十二都天神煞”的法门。

    相传这“十二都天神煞”,原是太上真魔参照自己的“先天不灭魔身”所创出的炼宝秘法,炼成之后就是十二尊魔道身外化身,若是炼到了纯阳法宝级数,那就是十二尊不灭魔身,若再以元神出窍夺舍,能够成就外道长生之术不说,与人斗法之时都是十二位真魔一同出手,端的威力无穷。

    不过“十二都天神煞”炼制不易,每一道“神煞”都需一只“地煞阴魔”为引,若想要炼制能够达到纯阳级数的“神煞”,那至低也需要千年朝上的“阴魔”不可,可千年阴魔魔性强横,若是只以元神出窍的道行,遇上一只也未必能降服!

    灭尘道人自己只是“元神出窍”,知道行正法那是必然是无可能炼成“神煞”,且他也没有那个耐性去一一收摄阴魔,是以这老道便苦心钻研外道魔法,参照这“十二都天神煞”的炼制法门,又创出了一门《十二都天神咒》。

    这《十二都天神咒》穷凶极恶,竟是以生人为阴魔,将“十二都天神煞”的炼宝诀窍改头换面,化为引“地煞阴气”炼体的玄功,将大好活人一步一步化为“阴魔”,待他们神咒的造诣高深了,就祭起法门将这些“活阴魔”炼化为“神煞”,任凭他们去渡法宝的仙凡难关和遭受雷劫,功成之后他再元神夺舍,外证长生。

    “那灭尘老道将这门《都天十二神咒》扮作仙府奇遇,已祸害了不知多少的玄门后起之秀,好在近来在中原之地被元阳剑派的纯阳真人发现了行藏,前去清理门户时才终于识破了手段……只是没想到他如今自知诓骗修道之人无望,竟然转到凡俗之中,去寻找聪慧有灵根的凡人来修炼!”

    亦无邪摇头感叹,韩浞却是听出了一身冷汗。

    险些他自己就被那灭尘道人给炼成了“活阴魔”,自然觉得无比后怕,就连记下的十二字所谓“太古神文”,都恨不得立刻忘个干净。

    亦无邪见他惊惧,也就不再说这些神咒的话去吓他,反而为开解韩浞心结,向他聊起了些仙门道派中的闲话。

    起先是亦无邪在说,韩浞在听,到得后来反倒变成了韩浞发问,亦无邪为他解惑。

    要知道韩浞自小就好闲读些道门经典、神仙异话,心中攒下的疑问如今有了解处,那还不一吐为快?

    就在这么一问一答之间,亦无邪便算是成为了韩浞修仙路上的引路人,虽无师徒之名,但至少是有了半师之实。

    不知不觉间已是鸡鸣破晓,二人也相聊了足足有两个时辰,韩浞此时虽尚有许多问题,却渐渐不知怎么问出口了。

    他早已猜到,如今亦无邪丹已赠,法已传,天明之后怕就要神龙遁去,此后再要相见恐怕也是遥遥无期,难免心中就有些离愁。

    亦无邪神目如电,当然察觉了韩浞的心思,只不过他是修道之人,人情世故早已无有牵挂,微微一笑就向韩浞说道:“你我来日方长,未必没有再会之期,且这仙道寂寞,世间人情当要无挂于心,方能得元神自在,世外逍遥!”

    话才说完,就见旭日东升,大放光明。

    亦无邪说话要走,却又在临走之前向韩浞点明了昆仑山麒麟崖的所在,而后又殷切嘱咐道:“要上麒麟崖,穿出西域三十六国尚是小难,那西荒之地妖魔遍布,才是要时刻用心。千万谨记,如若不能将雷篆灵符祭炼到收发随心,就不要冒失轻闯西荒,否则只以你微薄法力,遇上大妖便是十死无生!”

    话毕,就听亦无邪径自道了一声“珍重”,然后挥手之间就化为一道金光,顷刻远遁数十里,而后便隐入晨曦当中不见!

    “多谢道长,韩浞定往昆仑求道!”

    韩浞意气风发,朝着亦无邪遁走的方向高呼一声,心中也下定了决心,只等服丹练法小有所成,必定前往昆仑仙门,求取长生之道!

    ……

    亦无邪一走,这黄花观中就只留下了韩浞一人,看了看这荒废经年的古观,韩浞颇有一些两世为人的感慨。

    三年寻觅,如今总算是小有所得,尤其是有了亦无邪的指点,往后日子不必再游离浪荡,上下求索,给韩浞安下了心,求道之志也越发坚定了。

    玉佩之事韩浞其实也做过考虑,如若真有高人愿意显圣收他为徒,他自然不会断绝自己仙路,但苦等始终不是办法,想来也没有哪位高人愿意收一个只知坐等机缘的徒弟,所以他当下能做的还是尽快往昆仑一行。

    白驴青践不知何时来到了韩浞身后,温顺地拱了拱韩浞的手。

    韩浞回身轻抚了抚自家坐骑的颈鬃,心下也是感慨。

    这白驴通灵,是韩浞表兄当年耗费千金搜寻来的异种,离家之时赠与韩浞,陪着他江湖闯荡了三年。

    “听说仙门之中也有异兽能够借仙法修妖,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不得今后我也能为你争来一份机缘,也不枉你忠心陪伴我一场!”韩浞牵过游缰,对着白驴说道。

    也不知这凡俗异种是当真听明白还是如何,竟然“唏律”打了个响鼻,亲热的蹭着韩浞手心,模样看来甚是欢欣。

    “好畜生,如今就连你也知道长生的好处了吗?”韩浞打趣了一声,就牵起青践往观外走去。

    一人一驴就这么晃荡着,离开了黄花观,沿着蜿蜒山路回返去了清河小镇。

第五章 炼气感应

    清河小镇,广源客栈。

    韩浞刚一回到客栈,就吩咐店家去备下冷热清水,自己先回房内焚香静气,今日就要依照亦无邪教给的方法服下那一青一红两枚“七返坎离丹”。

    少时,店家准备好两大桶热汤清水,虽不知这位贵客为何会有此吩咐,但有孔方君开道,也就没有多问,只是为韩浞送入了房中。

    万事俱备,韩浞取出了装有灵丹的瓷瓶,小心翼翼倒出了两粒灵丹。

    取了红丸拿在手里,又将青丸放回,脱去了身上衣物,一切妥当之后便浸入了那盆清水当中,然后一仰头,就将手中红丸丹药吞了下去!

    “七返坎离丹”不愧是道门脱胎换骨的灵药,入口即化作了一道琼浆,顷刻之间就到了腹中,随后又化为了阵阵烈火一样的炽热气流,通达韩浞全身四肢,最后一丝一缕钻入了韩浞的骨肉筋膜!

    至此,韩浞才知道,为何亦无邪要吩咐他服用红丸时要全身浸入凉水,因为从筋骨深处透出的那股燥热奇痒,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经受住的!

    一阵又一阵的热流往韩浞骨肉深处窜入,韩浞却在默默的算着次数。

    一次、两次、三次……六次、七次!

    七次一过,韩浞立刻从木盆中蹿起,拿过放在一旁的瓷瓶,倒出青丸立刻服下,然后又一跃进入了温汤之中。

    说来奇怪,本是一阵阵炽热气流在浑身乱窜,七次气潮过后立刻就消弭无踪,而韩浞一服下那青丸之后,又突起一阵阵阴寒透骨的真气,也与先前的炽热真气一样,直往韩浞的骨肉深处汇聚而去。

    原先的七道炽热真气本就被闭锁在那里,如今又有阴寒真气闯入,那阴寒真气也是七道,一阵强过一阵,起初是被炽热真气抵御在外,而后渐渐分庭抗礼,直到最后七道真气聚齐,寒热两重真气竟然交汇在了一起,而后便在韩浞筋骨深处翻腾起来。

    说来热闹,但是韩浞却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浑身精元充沛。

    那股阴阳交融的真气一阵阵在他体内涤荡开来,每过一处,韩浞就感觉如释重负,像是体内的沉浊污秽被一扫而清。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阴阳真气七过其身,韩浞知道是丹药神效已过,一睁双眼,他就见原本的温汤已经变为一盆污水,漆黑如墨且还散发着阵阵腥臭。

    反观韩浞自己,身上却尚余一丝清淡异香,将盆中污水的腥臭全都抵御在外。

    “果然是脱胎换骨,不愧为道家灵丹!”韩浞喜笑颜开。

    之前听得亦无邪提起过,脱胎换骨之后应该就进入玄门道家炼气的第一重——“感应”的境界,如今一番感受下来,果然亦无邪所言不虚,韩浞的小腹丹田之处此时正是充盈了一团温热真气,那真气随心而动,既可以发散开来通透四肢百骸,也可以凝聚一处化真显灵,端的玄妙无方!

    “亦道长说过,这本就是我体内的丹田精元之气,只不过从前一心蒙昧,不见真灵,如今借灵丹之助生出了‘感应’,才能够如臂使指,随心运用!”韩浞暗自点头,只感叹造化玄奇,道法神妙。

    在另一盆清水中洗干净浑身污秽又换了衣衫后,韩浞从随身行李中取出了朱砂黄纸。

    这黄纸朱砂,都是韩浞随身备好的。

    除了喜欢读经典和志异之外,韩浞偶尔也临摹一些道门符法,虽然没有亦无邪交给他这六道灵符一般的威能,但多少能够有些洗心静气的效用。

    黄纸铺开,朱砂研好,心头稍作回想,韩浞提笔舔饱了朱砂红墨,就画起了一道“隐身符”。

    心念一起,韩浞就感到丹田之内流出一股精元之气,透过臂指凝于笔尖,附于朱砂,每写画一笔,那精元之气就流逝一缕,而韩浞这边也是随走随补,丝丝缕缕的精元从丹田之内流转到笔尖之上!

    韩浞虽不是第一次画符,但之前全都是胡涂乱抹,如今符箓有灵,他便不敢随意,是以每一笔每一画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错漏,所以等到一道灵符画完,竟足足耗费了有一炷香功夫!

    最后一笔落下,那张黄符上的朱砂雷篆闪过一阵金光,韩浞就知道这枚“隐身符”算是成了。

    将灵符取在手中,韩浞指尖一抖,丹田精元之气透体而出就去激发符箓,手中黄符顷刻便化为一道金光消散,韩浞往身旁铜镜看去,见自己的身影果真消失无踪,再看不到了。

    “这便是真正的灵符妙法!”

    未想只是小试一番,竟然一挥而就,韩浞除了有些窃喜之外,难免心中也泛起一丝自得。

    接下来韩浞又接连运笔,直至感到丹田之内精元空乏,才停手稍歇,其间足足画成了十三道灵符,再并上之前那道“隐身符”,共计是一十四道。

    这便是如今韩浞画符的极致了。

    “按亦道长的说法,我如今不过是初入炼气九重的第一重——‘炼气感应’境界,施法画符所用的是‘精元之气’,乃是身中本源,不宜过度消磨。如此说来,今后即便精元充盈,至多也就只能画上十二道灵符,便要修养回复,否则不异于杀鸡取卵,涸泽而渔……”

    韩浞将体悟到的这些个关要默默记下,算是修行的心得。

    虽然他如今尚不知道玄门正宗的修道法门,但并不碍于他在修道上积累些阅历经验,亦无邪传给他的符法虽然称不上是根本大法,但想来也不会是旁门外道,虽只是符箓之学,必定也是道门嫡传,与修行法门当是有连结共通,可以相互映照的地方,所以即便是修行符法,韩浞也从来不会随意,更不会大意。

    试想,若是连自己手头的法门都不能钻研透彻,只知得陇望蜀,那谁又会暴殄天物一般,将各自视作性命根本的宝贵法门教给你呢?

    稍后,韩浞坐在床上打坐休养,又吩咐店家收拾了木盆污水。

    店伙计看到那一盆腥臭黑水,瞧韩浞的眼神又是一变。

    虽然早知这位郎君不是寻常商客,但这怪事一茬接一茬,也就不怪这店伙计心中起疑。

    不过这些韩浞哪里又会在意?

    离家三年,受过的青眼白眼数不胜数,若是一一都去认真计较,韩浞恐怕早就经受不住,灰头土脸地躲回洛阳了。

    当然,过后未免店家多口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韩浞自是又打赏出去几枚开皇钱不提,只说他打坐调息了一番,实感成效不大,一个时辰过去也不过是回复了不到一成精元之气,着实令韩浞有些泄气。

    忽然,韩浞心头一凛,想起了亦无邪曾经与他说过的仙道寂寞,道途苦闷,所指的不正是这样的感受吗?

    修道炼气,就有如滴水穿石,悟性资质固然重要,最宝贵的却是道心毅力,修道人动辄几百上千年的道行,不全都是一日一日,一月一月,一年一年积攒修炼出来的吗?

    而道心修行,却好像逆水行舟,但凡有一日不精进,道心必然消退,气势必然被打落。

    “须知那些道门前辈们,即便时时不辍,克己修行,也未必能稳踏元神纯阳境界,若是我自己懈怠了,没有了一往无前的势头,那就更不要希冀能闯过拦下了千万修道人的仙凡难关。”

    韩浞庆幸自己能够及时察觉到道心微瑕,这同时也给了他警醒,今日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懈怠,只是因为他初入道途,往后修行日深,道心修持必定也是愈发艰难,还得时时警惕,事事不忘本心才行。

    通透了这一关节,韩浞忽然就顿觉神思清明,精神为之一振,猜想是自己的修行上了一个小台阶,距离明悟本心的境界有进了一步,所以才会有这番通灵感应。

    不过韩浞到底还是野路子,没有正统玄门的师傅指点修行,所以即便对这一点也是拿捏不稳妥,只能靠自己胡想乱猜。

    “还是要有师傅啊,往常听人家说‘财侣法地’,‘侣’在‘法’之前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我现在连一门真正的道法都没有得到手,想要有个好师傅就更是奢求了……”

    韩浞轻叹一声,越发觉得昆仑求道势在必行,心下决定只等他把“炼气感应”的境界稳固下来,就立刻上麒麟崖拜师!

    往后两日,韩浞每天正午画符修行,余下的功夫就在客栈客房内打坐养气,虽然还谈不上“修为”,但画符和打坐时却已经顺遂很多,渐渐有一些修道人的样子出来了。

    不过却有一点,这客栈到底是市井之地,往日里人来客往,江湖混杂的,许多烦杂事哪怕是无意之间也会打扰到韩浞画符打坐,根本不是修行之地。

    韩浞毕竟入道尚浅,没有大隐于市的定力,思来想去,他总觉得还是应该觅一处正经的清静之地,方能安心修行。

    好在此处是崂山脚下,只要上了山,想来不会找不到清净的道观、道宫。

    既是这般考虑,韩浞当下也没有什么犹豫耽搁,第二日清晨一起身,就收拾打整完毕,用过午饭后就离了清河镇,往崂山上寻道观清修去了。

第六章 云文天书

    晃眼之间,又是七日过去。

    这七日里,韩浞就在崂山之上的月华观清修,每日画符打坐,倒也颇为惬意自得。

    这一日,韩浞画满了十二道雷篆灵符,就觉得今日灵符上的“雷篆天书”书写起来越发顺畅随心,猜想除了对“雷篆”的见解日深之外,也有炼气感应的境界逐渐稳固下来的原因在其中,便是连对丹田内精元之气的感应似乎也愈发通透了一些,不禁心生欢喜!

    “韩师兄!”

    忽听静室之外有人喊他,韩浞收起了桌上的灵符便去应门,一推房门见是月华观的小道童灵谷。

    “韩师兄,我给你送午食来了!”

    小道童托着一个大木盘,见人先笑,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小孩儿,红扑扑的面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模样分外可爱。

    “有劳灵谷师弟了,每日与我送水送饭,这盘也楞重,可千万别把师弟给压坏了!”

    韩浞连忙笑着将托盘接过,像是真怕压着了这粉雕玉琢的小道童一般。

    那灵谷小道童一听这话,气得腮帮鼓鼓地,也不让韩浞将手里的木盘接过去了,一跨步就进了韩浞的静室,费了十分力气将手里托盘给放上了桌,一转身就要赌气离开。

    “师弟要走了?这木盘还没拿呢!”韩浞见小道童生气样子可爱,又不禁逗了他一句。

    小道士顿时为难了,没一会儿眼泪就在眼眶里直打转,像是要哭出来。

    韩浞只想逗他一逗,没真想欺负人,见灵谷作势要哭,赶忙从身上掏出来一块饴糖去哄:“师弟莫怪,为兄错了,只是与师弟玩笑罢了,可千万别见那无根水……”

    到底是年幼小童,一块饴糖再加几句好话,总算是把这灵谷的眼泪给劝了回去。

    总算韩浞随身的干粮就预备两样:胡饼、饴糖,是以身上总是揣着糖块,否则遇上这小孩哭闹还真不好哄。

    见这小道童尚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在他榻上吃糖,韩浞摇头一笑,也不忙用饭,提起毛笔就在桌上画起了“雷篆天书”来。

    没用朱砂黄纸,只以普通玄墨在白纸上写画,韩浞全是为了钻研这“雷篆”。

    亦无邪曾经说过,这“雷篆”乃是雷击磐石,天然成字,其中蕴含着道法自然的大道至理,于是韩浞就想不妨一有空余的时候,便将这些“雷篆”多写画几遍,所谓熟能生巧,若真能凭这水磨功夫领会到天书道理,哪怕只是一星半点,也是不可多得的造化了!

    韩浞站在桌前画符,把一旁吃糖的灵谷小道童给引了过来。

    “师兄,你,你在写什么?”小道童捏着一块饴糖正吃,问话时嘴里也含含糊糊。

    韩浞轻笑看他,说道:“这是神仙教我的‘雷篆天书’,你认得吗?”

    “不认得……”灵谷懵然摇头。

    韩浞又是一笑,他当然也是和灵谷在逗趣玩笑。

    这是道门真符,凡俗道观里的道士们自然不会认得,何况灵谷不过七八岁年纪,世俗的文字想来都未必识得几个,又怎么会认识这雷篆天书……

    可谁想,小道童下一句话就接道:“和师傅教我的‘天书’也不一样!”。

    韩浞听话却是一惊,向灵谷问道:“月华观里也有‘天书’?”

    小道童天真看向韩浞,忽闪着双目回道:“有啊,师傅天天教我认,说是叫‘云文天书’呢!”

    “云文天书?”韩浞眉头一皱,心中有些捉摸不定。

    虽然他并不确定此“天书”是不是彼“天书”,这所谓的“云文天书”是不是和“雷篆天书”一样蕴藏道理,包含法力,但既然已有“雷篆”,谁又能说这天地之间不成“云文”呢?

    “师弟会画这‘云文’吗?”韩浞转头问灵谷。

    这小道童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犹豫道:“只有几个,不会太多呢!”

    韩浞一听心喜,从怀中又取出几块饴糖,递到灵谷面前问道:“那师弟你能不能给师兄画几个‘云文’?我这里还有糖,都给了师弟了!”

    小道童瞧见了眼前的饴糖,哪里有不答应的?“嗯!”一声点头,就把韩浞手里的糖块接了过来,顿时喜笑颜开。

    拿着几块饴糖,这边的舔一口,那边的唆一下,灵谷只觉得这就是最开心的日子了。

    最后,小心翼翼地将几块糖用韩浞给他的油纸包了,又宝贝一样塞在了怀里,小道童才伸手往桌上抓过了笔,笨笨拙拙地捏在了手里,然后分外认真地一笔一划,就在桌面白纸上画起了“云文”。

    小道童人小力弱,画出来的笔画也是歪歪扭扭,曲曲斜斜。

    但即便如此,韩浞也看出了灵谷画的这几个“云文”绝对不简单,未准就是和“雷篆”一样内含道理的大道天书!

    不仅如此,韩浞还觉得灵谷画这“云文天书”很是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而且还是经常得见,分外熟悉的样子……

    心头灵光一闪,韩浞就从腰间取下了那枚青白古玉。

    将这玉佩拿到了眼前仔细观瞧,韩浞发现灵谷所写画的“云文”,和玉佩之上的雕饰十分相像——原来那玉佩上雕琢的一朵朵“祥云”,正是所谓“云文天书”!

    韩浞又是一股喜意泛上心头,。

    自从亦无邪告诉他此玉乃是通灵的法宝,往后韩浞没有一日不将这宝贝把在手里细心琢磨的。

    凭韩浞自己认为,这宝玉断然不会是白白送到自己手中,且还只有那么一个护身保命的龟壳神通。

    这古玉之中,必定是有玄机可以教他的!

    为此韩浞甚至还曾经试过像催动符法一般,用精元之气去激它。

    只可惜几番手段试探下来,古玉依旧是纹丝不动,不显化半点神异,可算是把韩浞给愁煞了。

    而如今让他发现,这古玉上居然暗藏“云文天书”,那只要自己会解这门天书,这玉佩的玄机是否也就可以一刨而明?

    “灵谷的‘云文天书’既然是他师傅在教,那这件事还是得落在飞雷道长身上了!”韩浞心里盘算着。

    飞雷道长就是小道童灵谷的师傅,也是这月华观的观主,平日里都在闭门清修,外人等闲见不到他的面,就连韩浞,也只是在入观当日和他打过一个照面。

    从那往后除了每日灵谷小道童给他送饭送茶,另有几个小道士在观内修行干活之外,韩浞就再没见过这位月华观主。

    想到这里,韩浞只能问向刚画完“云文”,又坐在自己榻上吃糖的灵谷,道:“师弟可知,如今飞雷道长在不在观中?”

    灵谷含着饴糖,点了点头道:“在的呢!”

    韩浞又道:“师弟可能领我去见一见道长,我有话要与他说!”

    飞雷道长只是贯做清修,少在人前露面而已,倒并没有说不见外客。

    灵谷小道童听韩浞说要见自己师傅,倒也天真不以为意,毕竟师傅也没真交代不能领外人去见,是以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有一事在心,韩浞也顾不得吃饭了,帮灵谷把饭菜又送回了斋堂跨院,就跟着小道童来到飞雷道长所居的东跨院。

    灵谷当先几步来到自己师傅的静室门口,举手就“啪啪啪”去拍房门,然后脆生生朝里面喊道:“师傅,师傅,快开门,韩师兄有事要与你说呢!”

    韩浞原只以为灵谷和其他小道士一样,是道观中的寻常弟子,可如今见他进院就直往飞雷道长静室拍门,便猜想着这全观的小道士、小道童,恐怕只有灵谷才真是飞雷道人的真传弟子,否则断不能对他如此宠溺,容得他在观主清修之地如此放肆。

    拍门声刚落,就听见静室内传来一声招呼道:“进来吧!”

    这声音也很是慵懒,像是熟睡刚醒一般。

    灵谷一推房门,抬腿就往静室里走,哪知回头一看韩浞还在原地站定,又跑过来拉着韩浞袍袖,说道:“师兄,快进去吧,师傅等着呢!”

    “啊?”韩浞一愣。

    他还以为那声招呼是给灵谷的,按理飞雷道长是应该先将灵谷招进房内询问一番,没想到这方外之人竟如此不拘小节。

    但转念一想,韩浞才发觉其实是自己太过世俗,暗自心道:“我如今也是半个修道之人了,怎么还会因循守旧这些凡俗规矩……这么说来,我往日里的那些放浪姿态其实都是故作逍遥,骨子里还是被礼教束缚太深!”

    上前两步,韩浞还是在静室门前躬身行了一礼,又说了一句:“晚辈打扰”,才抬脚迈步走入静室。

    韩浞打量这间静室,只见其中陈设简单,不过一桌一榻,几张胡凳,什么架、柜、格、枱之物,一应没有,当真是朴素至极。

    飞雷道长还是那副骨瘦嶙峋模样,一张面孔黑如锅底,此刻正端坐榻上闭目静修。

    灵谷小道童一步两跳地跑到道长近前,脆生生又说道:“师傅,我把韩师兄带来了呢!”

    道长睁眼,略有些威严地看向灵谷,开口就轻斥道:“岂是我让你把他带来的?莫要在我面前邀功!还不知他这一来,得有多少麻烦事找上老道我哩!”

    韩浞一听这话,立时就愣在了当场。

第七章 灵枢经阁

    韩浞的确是有所求,是以才让灵谷引他来见飞雷道长,可你好歹一副前辈高人做派,说话也不用如此不客气吧?

    不过既然道长不客气,韩浞自觉也不必拐弯抹角,当下就施礼说道:“晚辈的确有事相求,还望道长允准!”

    道长一摆手,便道:“休要磨蹭,有话快快说来!”

    既是如此,那韩浞还有什么客气的,开口便道:“晚辈想向道长请教‘云文天书’!”

    飞雷道长一听,“嘿嘿”哂笑两声,说道:“教不了,你去吧!”

    韩浞想不到飞雷道长拒绝得如此爽快,像是容不得他再多说半句,顿时如羝羊触藩,进退两难,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师傅,韩师兄待我可好呢,师傅你不要小气呀!”灵谷小道童忙在一旁帮腔相劝。

    “哦,当真?”飞雷道长似笑非笑看着韩浞。

    韩浞被飞雷道长这促狭一笑给弄得满脸通红,甚至有些坐立不安。

    不错,他的确是挺喜欢这小道童,聪明伶俐,又活泼可爱,也当真没少照顾他,可同样也没少逗弄他!

    多少次,灵谷被韩浞逗弄得那叫一个伤心,眼泪跟连珠似的落个不停,虽说事后韩浞也都给哄好了,但到底这以大欺小,实在是有些不占理。

    所以这会儿小道童这般记吃不记打地卖力帮韩浞说项,还是多少让他有些害臊。

    韩浞不好回话,被道长一个眼神把心中所想看破,当下就有些尴尬难言。

    却没想飞雷道长下一句话话锋一转,说道:“既然韩师侄对小徒多有爱护,那道人也不能太不讲情面……”

    道长说着,看了一眼面前正撒娇的小徒弟,轻叹一声又道:“我却是不能教你的,不过观里灵枢经阁内有我多年四方蒐集而来的云文录书和各家真解,可供师侄参阅,至于能学得多少,就全看师侄自己的悟性了!”

    韩浞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虽然不能得到飞雷道长的指点,但总算是山前有路,桥头船直。

    尤其经这一番峰回路转,韩浞只觉得即便结果如此,也已经是幸甚大哉了!

    他也是在外闯荡经年,当然能看得出飞雷道长这是在让自己承灵谷的人情,毕竟这世间从来就没听说过有天上掉下的胡饼,不用付钱的午膳,就算只是几部经阁道藏,那也是飞雷道长多年四方蒐集而来,不说这些书录到底价值几何,就凭这份收录之功,也没有白白让别人去翻看的道理。

    所以这道长此时卖给自己徒弟的面子,韩浞还真就必须给接下来!

    “只是这人情却不太好还,这次如果还用几块饴糖打发过去,那却也欺人太甚了耶!”韩浞自嘲一笑。

    不过将来债,将来还,韩浞此时最紧要的就是去学“云文天书”,然后再去解玉佩上的玄机。

    他心有感应,总觉得自己一直求之不得的仙道正法兴许就要落在那枚青白古玉之上!

    是以韩浞此刻为了学会“云文天书”,那是心如铁石,意似金刚,天大的人情也要先欠着了,满心所想的就只有修行的正法:“只有习得直指纯阳大道的修行法门,才能算是踏上仙道,否则其他一切都是缥缈浮云,换而言之,只要能够得到大道法门,便是什么要求也是先答应了再说,只有证纯阳,得长生,才是一切根本,除此之外,都是过眼云烟,像世俗凡人,生聚死散,便是有千般不舍,万般留恋,最后也只能阴曹走一遭,徒呼奈何……”

    ……

    “杂事已了,道人还要清修,就不送师侄了!”

    一番交代完毕,飞雷道长不看韩浞,也不看灵谷了,把眼一闭,也不管人走不走,自顾自地就修行了起来。

    这位道长当真是不落世俗,不拘小节,韩浞这会儿早已经不以为怪了。

    不过他依旧还是礼数周到地躬身道了一句“晚辈告辞”,灵谷小道童那里也脆生生说一句“师傅我出去了”,二人这才一同退出了飞雷道长的静室。

    “师兄,我带你去灵枢阁!”

    刚一出静室,灵谷小道童便邀功一般拉着韩浞,要为他引路。

    别说,韩浞虽在这观里住了这么些天,却还真不知道那“灵枢阁”是在何处,如今灵谷既然自告奋勇,暗呼一声“得救”的同时,心中也还透着一股感动。

    韩浞轻抚灵谷道髻,有些感慨道:“那就有劳师弟了,适方才也是多亏师弟求情,道长才会允准我出入灵枢阁,说来师兄还要好好谢谢灵谷!”

    灵谷“嘻嘻”一笑,颇为自豪,扯着一副稚嫩嗓子,故作江湖豪客地口吻说道:“不用谢不用谢,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韩浞顿时失笑,边笑边骂道:“人小鬼大,哪里学的这些草莽胡话,当心被你师傅知道了罚抄经打手板!”

    飞雷道长教训徒弟也不避外人,借宿观里的清客们都时常看到灵谷被罚,有时是在经堂抄经,有时却是那些年纪稍大的小道士领了飞雷道长的戒尺来打他手板。

    是以一听抄经打手板,灵谷吓得一撮小嘴吸了口冷气,连连摇手:“不说了不说了,师兄千万不要告诉我师傅!”

    这小孩儿也是当真可爱,韩浞有时爱得都不行了,才会像这会儿一样说些骗小孩儿的话来逗弄他。

    就这么和小道童调笑着,两人连过三个跨院,才算是到了月华观收藏道藏的“灵枢阁”。

    “就是这里了呢,这‘灵枢阁’里除了书,什么都没有,可闷了,师兄你自己进去看,我要先走了!”

    一到这灵枢阁,韩浞就看出灵谷好像浑身都不自在似的,这里缩一缩脚,那里摆一摆手,总之就是静不下来。

    说了这么两句话,这小道童便把韩浞独自抛下,逃也似的跑出了经阁跨院。

    摇头一笑不管灵谷,韩浞推门就进了这灵枢经阁。

    经阁不大,三丈见方,上下两层相连中空,四外成阁,当中整整齐齐摆放着两行四列,八个书架。

    韩浞粗粗巡览一遍,见书阁中盛放的都是普世传印的寻常道家经典,其中道经、算书、命卦、医典,应有尽有,不一而足。

    而中间的八个书架,摆满的正是韩浞梦寐以求的“云文天书”的书录和真解!

    一见到这些,韩浞立刻丢开了再翻看经阁中其他书籍的打算,一门心思全放到了这些曲折云文和释疑注解中去了。

    灵枢阁中的“云文”经书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真解”,一类就是“书录”。

    所谓“真解”,记叙的都是一些形文简单,道理明了的“云文”。

    同一个“云文”,各家仙门中的“真解”也许不尽相同,但若是仔细琢磨下来却都是大同小异,只看你修的什么道,练的什么真,那“云文”便向你展现什么道理!

    至于“书录”,则只是将一些道理高深的复杂“云文”抄录了下来,多注,但少解,甚至一些道理实在高深的“云文”至今也还无解。

    即便有注录自称是真解,但也只是各家真人的一家之谈,做不得准,兴许昆仑前辈看来是“山”,然蓬莱高士看来却是“水”了……

    韩浞先粗阅了几部放在易入手处的书录和真解,发现这些书籍果然都是由简至深,一部一部从外到内摆排好了的,外里的那几部书就是最简易的“云文天书”通解。

    这对韩浞来说正是如鱼得水,久旱逢甘。

    顾不得什么其他,韩浞迫不及待地将几卷通解俱都取在手中,席地一坐,就开始翻阅起来。

    这几卷通解,皆是著录有名,韩浞还没细看其中内容,就先被卷封上的一个个名字给弄得一惊!

    “昆仑许玄龄!元阳顾九庐!难道是东昆仑玉虚宫和崆峒山元阳剑派!”韩浞心底微微一怔,接着往下翻看:“瑶池……青城……这些也都是亦道长之前和我说过的道门大派!”

    韩浞越看越心惊,没猜错的话,这些“云文天书”的通解,竟然真的是修仙门派之中流出的秘典。

    拿起最后一部道书,韩浞见那卷封上书《云文道真》,署名竟然是“蓬莱季飞雷”。

    “季飞雷,难道这是飞雷道长自己抄录注解的道书?而且这‘蓬莱’,难道是道门九派的‘蓬莱仙宗’?”韩浞心底一惊。

    他本就猜这月华观的飞雷道长不简单,想着兴许也是修仙门派中人,至不济,也该是一位修为不低的散仙。

    却万万没想到,这老道长竟出自玄门道家当世最大九个门派之一的“蓬莱仙宗”。

    “这就难怪了,要不是道门大派弟子,也不能够得到这许多各家各派的云文真解!”韩浞转瞬就被自己说服,在一旁径自点头。

    不再多想,韩浞闷头将手中的道册一一翻过,专心修习起“云文天书”。

    翻看了一会儿,韩浞就发现这“云文”其实和亦无邪传给自己的“雷篆”也颇类似。

    那雷篆是天雷击打磐石成字,而云文,则是天风吹动罡云成字。

    二者都是道法自然之形,其中都包容无穷法力,大道至理,只不过雷篆少见,参悟雷篆而成的玄功仙法也甚少,而云文却是道门之中最常见的道文,大多的仙法玄功都惯用云文记叙抄录。

    所以这“云文天书”可称得上是道门之中的“正字”,是玄门道家各派弟子必修之课。

    韩浞手中几部,之所以称之为“通解”,录述的必然都是道门中最常用,最没有争论,且各家道派都认可的“云文”及其道解。

第八章 玄清紫气诀

    韩浞手里的“通解”拢共七本,所录的云文合有不过七八百,还几乎都有相同,即便稍有那么三四字不是七书同现,也至少在二三部中都有提及,最后一番梳理下来,这才确定了七本通解中当真记载的“云文”不过是一百零八字。

    “飞雷道长的《云文道真》,正是一百零八字通解,说来该是最齐全的一部……”

    韩浞忽然想起这一节,但念头一转,觉得自己简直愚笨到家了,这灵枢经阁本就是飞雷道长的道藏,那《云文道真》说不定正是飞雷道长将其他六册通解共录而来的一部道书,当然该是其中最齐全的。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许多,也不必多想其他,通解只学一部《云文道真》就足够!”

    韩浞细一思量,就觉得有这么一部《云文道真》真是再合适不过,道长已经帮助他整理修编好,他也不用再一部一部去翻找那七册“参差不齐”的道书了。

    不再多想,韩浞全心投入进这部《云文道真》之中,就开始了他的“云文天书”修行!

    ……

    往后一月,韩浞每日除了画符之外,就是研学“云文天书”。

    大多时候他都是以学《云文道真》为主,若是遇上了其中有模糊碍难的,也会翻看一下其他几家的通解,相互映照之下,韩浞解读云文天书的造诣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有这一月勤修,如今不是太过玄妙的云文已然为难不了韩浞,他也终于可以着手解读玉佩上的“云文天书”了!

    韩浞之前细细看过,玉佩上的“天书”合有四十九言,以他如今的云文造诣,道解下来不算吃力。

    只不过一个上午的功夫,这四十九言的“云文天书”,就在韩浞手下化作了一篇五千文的法诀。

    果真如韩浞所料,这古玉上的“云文天书”当真就是一部修行真法,名为《玄清紫气诀》,修炼的就是一门“先天紫气”。

    古玉上还言道,曾经有两位前辈凭借此法证道长生,是以这法门乃是一部直指纯阳的大道之法。

    且这“先天紫气”也是颇有玄妙,乃是太古混沌初开,天地划分清浊之时所诞生的第一缕“清气”,还另有一个名堂唤作‘万应灵气’。

    何谓“万应”?

    说的便是这《玄清紫气诀》能够驾驭诸般法力,演化一切灵气,包容阴阳,归纳五行,万法中称“灵变巧妙第一”!

    法是好法,诀是妙诀,只不过韩浞一番粗解下来,却发觉这《玄清紫气诀》似乎并不是那么好修的。

    修炼这“先天紫气”的道术,乃是道家最正统的炼精化气法门,是直指阳神的乾坤大道不假,可却有一点,就是这“先天紫气”凝练不易,靠的是聚沙成海的水磨工夫,虽说“灵变巧妙”在万法之中无愧第一,但道行增长之缓慢,在万法之中也是绝排不到第二的!

    道家玄门妙法有炼气九重,一曰“感应”,二曰“筑基”,三曰“开窍”,四曰“凝罡”,五曰“合药”,六曰“金丹”,七曰“灵台”,八曰“阴神”,九曰“元神”。

    九重玄关之中,修炼至“筑基”功成,便能有一百八十寿;修炼至“凝罡”圆满,便能有三百寿;修炼至“金丹”落腹,便能有五百寿;修炼至“灵台”高筑,便能有八百寿;修炼至“元神出窍”便能得“小长生”,若是抛却肉身,不修“纯阳”,从此可以神游物外,逍遥宇内,任凭轮回转世,不受胎中之谜……

    赘言这些不为别的,只是说这动辄百八十年的增寿,在修别法的修士看来兴许不算短,但若是修炼《玄清紫气诀》,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以往修习这《玄清紫气诀》的道门前辈们,往往是寿元到了,道行却上不来,生生被这门法诀给拖累死的!

    其实这《玄清紫气诀》炼气五重之前倒是还好,慢虽慢些,但只要勤修不辍,三百年总是能够功行“合药”,是以《玄清紫气诀》能够修炼到炼气五重的修士其实并不少。

    不过,想要修到炼气第六重“金丹”,就不那么容易了。

    金丹境界本就是炼气三关之一,即便道门大派弟子,能成就的也不过百中取一,而修行《玄清紫气诀》又将这个难关门槛提高百倍,万人修法中也许只一人得成。

    不过这门正法也不是没有好处,只要过了金丹境界,往后的修行就会比其他法门轻省不少,灵台、阴神两境皆是一马平川,即便是“元神出窍”,也不见什么难碍。

    至于“元神纯阳”,反正任你什么正法也都是不易成就,也就分不出什么高下来了。

    “仙道难行,自古以来能证道长生的本就不多,这《玄清紫气诀》能够成就两位纯阳真仙,说来已是不少了,只不过中途打磨下去的人更多,所以众家修士才会心存畏难……”

    韩浞细一思量,顿觉自己抓住了其中关键。

    “修道之人除长生之外本就不取其他,诸般修行只是为那纯阳大道,断没有幸进之理,既然如今只得这一部修行道书,也无需去看那合药几人,金丹几人,只要知道是能成就纯阳的正法,那我就没有不修的道理!”

    韩浞双目神光一闪,心中早有抉择,随后心头便默诵法门,开始修行起这部《玄清紫气诀》来!

    “先天紫气”乃是无上清气,世间只有三处地方得存,一在乾天罡风之巅,一在地煞阴风之渊,还有一处正是人身“上丹田”——眉心“紫府”。

    上丹田紫府乃是虚空一穴,藏有先天真一之神,修士蕴炼之最精纯,最本质的元灵精气都聚集于此,元神修成之后更是从此处“出窍”,是肉身灵窍之总汇。

    是以,《玄清紫气诀》中称此处“紫府”为“真一神隐之窍,元灵钟汇之穴”。

    韩浞忽然想到:“之前倒是听亦道长说过,各法各修,炼的未必是同一处‘丹田’,有些法诀‘筑基’时是藏神于‘下丹田’,有些是藏神于‘中丹田’,这《玄清紫气诀》藏神于眉心‘紫府’,修炼的是就是‘上丹田’了……”

    这人身之上,合有三处丹田宝地:

    其一是为“下丹田”,在脐下一寸三分之处,称“生宫”;

    其二是为“中丹田”,在心下两乳之间膻中穴,称“绛宫”;

    其三是为“上丹田”,乃是在额顶双眉之间,称“泥丸宫”。

    修道人的法诀,在“筑基”境界总要从三座丹田中挑选出一处“藏神”,是为修真命门所在。

    通常依各自法门玄妙,选的“丹田”也都有讲究:

    若是真气雄浑,就要选下丹田“下方气海”之处,方能气如浩海,最有“威力”;

    若是真气厚重,就要选中丹田“中央金阙”之处,方能镇压八方,最有“威严”;

    而像《玄天紫气诀》,真气清灵,自然就要选上丹田“上方紫府”之处,方能统领诸天,最有“威灵”!

    韩浞存神观想,运浑身精元于气海,过膻中,最后汇在紫府,流转虚空,去芜存菁,像是丝丝缕缕的毫细紫芒,从元气的浊流之中分出,又星星点点汇聚在元神虚空深处,而后终于化成似朦胧薄雾一般的绛紫清气!

    “这就是‘炼气筑基’!”韩浞心头不禁泛起一股喜意。

    元气能够“藏神”,即是说韩浞现在“炼气感应”的境界已经稳固,正向“炼气筑基”境界修行。

    而且终于得见这“先天紫气”,果真如《玄清紫气诀》中所言,是灵变巧妙的无上清气,只是第一缕浮现,韩浞就觉得顿时神思清明。

    紫气流转全身后更是生出一股香气,直入鼻翼,沁人心脾!

    “听说蜀中有邪教闻香教,就凭着教中弟子可以体生异香,闻者安神的手段,来蛊惑乡民,谎称‘神仙下凡’,还聚拢香众举旗造反,且应者如潮。”韩浞忽然想起了这么一段。

    “这么说来,以我现在的本事,去冒充一任所谓下凡的‘神仙’,应当也是绰绰有余,正巧我还不会道门点石成金的便宜法术,说不定哪一日囊中羞涩了,变个戏法也能不愁三餐一宿……”韩浞打趣着自己。

    他当然是在玩笑,且不说他根本不缺金银,即便真是少了盘缠,也断不会做如此勾当,至多在城中挑几个为富不仁,死有余辜的有钱人抢过一道,于他的道心也是丝毫没有沾染的。

    ……

    之前那缕“先天紫气”在韩浞体内一扫而过,便消失无踪,就连紫府虚空之中也已经没有了那层绛紫薄雾。

    韩浞这才想起来,其实刚才那道并不是“先天紫气”,只能算是将要化为紫气的“先天精元”。

    他适才还是少了一道凝练之功,并没有真正炼成这第一缕“先天紫气”。

    想明白这一处,韩浞立刻又沉心静气,搬运精元,专心在上丹田处运转法诀。

    半晌之后,终于又在紫府虚空中见了那绛紫薄雾,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疏忽那道存神凝练的手段,紫雾一般的“先天精元”出现之后立刻聚拢成丝,化作了一缕凝实紫气,飘荡在上丹田紫府虚空之中。

    “小半天功夫才炼出这么一道‘紫气’,难怪说这《玄清紫气诀》是磨人心性的法门,进境竟真的缓慢如斯,那想要冲破三关,完成‘炼气筑基’的修行,不知又要等到何时去了!”眼见空荡荡的上丹田中只有一缕“先天紫气”在游离飘荡,韩浞忽然为自己担忧起来:

    他如今是“炼气感应”修成,将将踏入“炼气筑基”境界,而筑基修行,就是往紫府中凝聚“先天紫气”。

    待得积累足够,便驾驭真气冲破“脑后御风玉枕关”,“身中夹脊辘轳关”,“水火之际尾闾关”,三关打通,气行周天,便是“炼气筑基”功行圆满。

第九章 斗法

    转眼,韩浞踏足“炼气筑基”已过去一月有余,但这一月以来他的道行几乎不见增长,三十日苦修仅只又炼出了一道“先天紫气”!

    即便是早知《玄清紫气诀》法门困难,但如今真正修行起来,韩浞才知自己还是小觑了这门正法,如今他这拢共只有两道的“先天紫气”仅在“玉枕”一关面前都好似蚍蜉撼树,欲见之后的“辘轳关”和“尾闾关”,那更是还不知得多少日子……

    “这《玄清紫气诀》在筑基境界倒真是有些吃亏,本身就不是什么雄浑真气,炼化起来又比其他法门困难十倍,凭这想要冲破玉枕、辘轳、尾闾三关,少了个三五十年苦功怕是不成。”

    韩浞难得算计了一回,这结果却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炼气筑基”本就是靠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寻常修道人中资质稍显平庸者也有不少是数十年不得成就,因此他倒也不是很心急,反倒是时常劝说自己:“既是功到自然成的修行,那顺其自然便好。”

    ……

    其实这些日子里,韩浞日夜勤修《玄清紫气诀》,除了积累“先天紫气”不甚如意之外,其余地方还是颇见成效的。

    就像如今虽还未做到不饮不食的“辟谷”境界,但却已经能凭借炼气打坐的静修功夫来取代睡眠,一日之中不寝不寐依旧能够精神百倍。

    这一日,韩浞正在室内打坐,忽听窗外传来“轰隆隆”风雷之声,一阵接过一阵,越来越响亮。

    “真是怪哉!”

    韩浞心中好奇,起身推门就往院中查看。

    和他一般好奇的人也不少,借居观内的清修居士和各院的小道士们都纷纷出了房门,走到正殿大院中观瞧。

    韩浞仰头往风雷声大作之处看去,就见夜空中一道红光由东边海外而起,直往西来,而紧跟红光之后还有数十道光芒,皆是五光十色,各不相同,像是在追赶那道红光!

    “难道是上古水府宝物出世?”韩浞猛然间猜测到。

    月前与亦无邪道长交谈时韩浞就听他提起过,无论亦道长还是灭尘道人,都是为了崂山海外的上古水府而来,没想到明明已经一月过去了,这水府宝物如今才得出世!

    韩浞还未来及多想,就见那红光眨眼之间已经翻过小半座崂山,顷刻就到了月华观上空。

    红光之后的各色光芒,应该是修道人的“遁光”,韩浞之前观亦无邪和灭尘道人斗法时见识过,如今数十道遁光紧追之前的红光不舍,不时还能见遁光之中发出道道各色神光,去拦截最前头的红光。

    有些神光像是法宝,一击不中还能回转主人手中,有些神光却像是法术,追打红光不成之后竟有不少就这么轰击在山林之中,响起“隆隆”巨响!

    “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些修道人动起手来竟然如此百无禁忌,难道不怕误伤人命!”

    韩浞心头一颤,顿觉不妙。

    他前两世恐怕是积了年的老鸹成精,一张“乌鸦嘴”竟然说什么来什么!

    就见那红光当真往月华观上空飞来,想要越过道观继续朝西,而红光之后追得最紧的几道遁光之中,一道明黄遁光中忽然分出一缕神光朝着红光追去,谁想那红光只是一个辗转就把神光甩开,逃脱了出去,而那道明黄神光顿时失了准头,当即就朝月华观落了下来。

    “要糟!”韩浞大惊失色。

    但还没等那明黄神光落近,月华观内忽然升起一道金光赤焰,那赤焰声势滔天,一个照面就神光给吞尽。

    这却还不算完,只见那赤焰金光光芒一展,就化作一匹赤焰长虹,然后轻轻一卷,便把那道想要逃遁的红光给卷在了长虹之中。

    红光之后追得最紧的几道遁光见势不妙,竟齐齐发出神光要来打这道赤焰长虹,而这道长虹像是浑不在意,只是微微一震,眨眼之间就将这些神光悉数震灭,而后赤焰又是一旋,变作一轮煌煌金光大日,高悬月华观上空,照亮了半个崂山!

    追赶红光的数十道遁光此时已经先后追到月华观上空,绕着大日盘旋不说,不约而同地又纷纷齐发神光来打。

    只有那么几道遁光好像是见事不可为,遁光一转之后就四散离开,去得比来得都快!

    “哼!”

    忽听道观之内响起一声天雷似的闷哼,那轮大日金光忽变红光,然后散裂开来,顷刻就化为漫天火雨,携滔天之势,朝着那些敢发神光的遁光扑杀而去。

    这赤焰金光厉害,即便分散作了火雨,依旧没有一合之敌,无论哪一道遁光皆是一触就走,弹指间的功夫,那数十道遁光退的退,落的落,以一敌数十,此刻依旧是高下立判!

    等到火雨烧天之势过后,赤焰金光眨眼消失无踪,夜空中也早就不见任何一道遁光。

    一番嘈杂之后,看热闹的观中众人各自回房,却都注定一夜难眠,毕竟这般声势浩大、神乎其技的斗法,凡俗人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得见,往后这月华小观中必定也要多出许多山野传说,流传遍这十里八乡之地,供后人鼓吹传颂。

    不过这却与韩浞无关了,此刻他早已回到房内打坐静修,心中所想的却是另一番事情。

    “亦道长说过,要想遁光飞行,即便是有法器借力,也至少需要第四重‘凝罡’境界的修为,而适才那数十人都能驾驭遁光,其中恐怕不乏金丹境界的修士,当真是一通好热闹……至于那一记闷哼,声音听来分明就是飞雷道长,便是说那道赤焰金光就算不是道长的‘法术’,也一定是道长的‘法宝’,只是没想到道长法力竟然如此高强,看这大日火雨,声势滔天,难道飞雷道长竟是已经成就了‘元神纯阳’的真仙不成?”

    方才那阵隔空斗法实在是让韩浞心中大震,之前你追我赶的“神仙打架”已经是难得一见,最后飞雷道长的滔天法力更是让他叹为观止,心中对于道术和长生的向往无疑更进一重。

    整整一夜,他都是心绪不宁,久久不得气静。

    一直到次日一早,韩浞脑海里依旧是昨日斗法的种种。

    “师兄,韩师兄,开门呀!”门外忽传来灵谷的喊声,门户也被拍的“啪啪”作响。

    韩浞按下心事,摇首轻笑,起身就去开门。

    门一推开,就见灵谷有些气嘟嘟地站在门外,韩浞见他面上虽不见喜色,但表情是着实讨喜,禁不住又打趣道:“师弟这是又被道长罚抄经打手板了?”

    灵谷竟难得地不和他斗气,拉着小脸说道:“师兄,师傅都要赶你走了,你还来笑我!”

    “飞雷道长要赶我走?”韩浞有些惊奇:“不该啊,前日道长还答应准我多留十日,怎么今日又会来火急火燎地赶我?”

    他本意就是在崂山修行到炼气感应境界稳固,就要远走昆仑,如今却早已远超预期,已然进入了“炼气筑基”的境界,按理的确是不该继续逗留,但因为灵枢经阁内的云文道书还有许多尚未看过,他觉得实在可惜,是以这才又厚颜留了下来,混迹于灵枢阁内。

    不过这却也是和飞雷道长打过商量的,明明之前已经准了他多留十日,怎么转过到今日就又变卦反悔了?

    韩浞不禁想到:“难道是因为昨晚的斗法……”

    不经意间韩浞目光一扫过院中,就见许多和他一般借居道观的清修居士此刻也都收拾好了行装,像是要离观,有那几个不愿走的,如今也和他一般有小道士前去劝说,这样看来像是整个道观都在驱赶闲人!

    韩浞不由皱眉向灵谷问道:“师弟,飞雷道长难道没和你有什么交待?”

    灵谷只是童稚识浅,却不痴傻,一见观内情状,顿时也察觉过来,但却依旧是摇了摇头,有些茫然地望向韩浞道:“不知道呀,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师兄们都在赶人走!”

    韩浞略一沉思,就向灵谷道:“师弟领我去见一见飞雷道长吧!”

    灵谷虽不知他有何打算,但还是乖巧点头道:“嗯,好呀,师兄你跟我来!”

    七转八折,韩浞跟着灵谷又来到了飞雷道长清修的小院。

    内门开着,灵谷一抬脚就进了静室,朝着自家师傅道:“师傅,韩师兄来了!”

    未想房内飞雷道长竟“唉”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既来了,那就请进来吧!”

    韩浞虽不知道长叹气为何,但还是说声“打扰”,进到了房里来。

    只见原本朴素之极的静室,此刻却是多了一个绣墩,一方矮桌和一盏泥炉。

    而飞雷道长正散坐在绣墩上,轻握泥炉上一柄茶壶,正烧水煮茶。

    道长眼也不抬,就对身边的灵谷说道:“莫要惫懒,快去抄经!”

    灵谷不由低“哦”一声,有些垂头丧气地就朝门外走去,临出门前还朝韩浞一阵挤眉弄眼,模样煞是古怪,险些逗得韩浞笑出声来!

    只等灵谷出了门外,飞雷道长才袍袖一挥,不知从何处凭空挪来一个绣墩,放到了韩浞身前。

    “师侄请坐。”道长一抬手,示意了韩浞看座。

    见识了飞雷道长昨晚的手段,韩浞如今对这凭空挪移的手段也不以为稀奇了,只道了句“多谢道长”,便一撩衣袍入了座。

    飞雷道长像是知道韩浞来意,不等他开口发问,就率先说道:“昨夜老道与众人斗法时露了根脚,想必不出一日就要被几位对头得知老道藏身崂山月华观,不出三日就该有正主找上门来,因为都是些粗鄙顽俗,怕搅扰了观内居士们清修,就想请各位先暂离几日……”

    说着,飞雷道长拿壶为韩浞倒了一盏清茶,叹了口气接着道:“不过既然韩师侄来了,那就请先品一品这壶茶吧!”

    韩浞虽猜不透老道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盛情难却,也就没有过多推辞,道了声“多谢道长”,便端起茶盏浅尝一口。

第十章 水云丹茶,都天玉简

    这茶未饮之前,香气已经沁人心脾,茶汤入口后更是顿觉齿颊生津,汤过咽喉后竟然化作一道暖流直入气海丹田,口中也是茶香四溢,直扑天灵。

    “好茶!”韩浞说完,又两三口将盏中茶汤饮尽。

    飞雷道长微微一笑,道:“此茶名为‘水云丹茶’,乃是以奇峰为园,引天河水浇灌长成,六十年才出这么一壶,固本培元之效胜过灵丹,师侄请再品过!”

    说着,道长又给韩浞续上茶汤。

    韩浞没有推却,端起茶盏又饮一口,不过却是满饮,也不顾热茶滚烫,转眼就盏尽茶干,不仅如此,他还连忙暗运《玄清紫气诀》法力,但只要有茶丹药气涌入丹田,立刻就炼化为“先天紫气”。

    飞雷道长却是微微一笑,丝毫不见怪不说,又为他续上了香茶。

    等韩浞又将第三盏茶饮尽,放下茶盏,飞雷道长才又说道:“茶丹有灵,说是一壶,却只得五盏有功,先前喂了灵谷两盏,如今这三盏却是韩师侄的机缘!”

    韩浞此刻却是专心存神炼气,无法分神与飞雷道长说话,一直过了足有大半个时辰,韩浞才将气海丹田之中的灵茶药气悉数炼化为“先天紫气”,存于紫府之中。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韩浞紫府上丹田中的“先天紫气”就增长了近百倍,合有一百八十余道,须知修行《玄清紫气诀》每冲破一个“筑基”关门,需要“先天紫气”之数是一百二十道,“炼气筑基”境界合要修出三百六十道“先天紫气”才得圆满,而如今韩浞只凭着三盏灵茶,竟然就省去了十数年的凝练苦功,可以说整个“炼气筑基”境界的修行都成了一半!

    “怪不得人都说修道有四物:‘财’、‘侣’、‘法’、‘地’,诚不欺我,如今仅仅是三盏‘水云丹茶’,就有如此灵效,那那些名传天下的天材地宝、先天灵根,不知又是具有什么样的造化之功!”韩浞心头惊喜之余,也感叹这修道果然还是离不了机缘。

    “不过即便是这灵茶,栽培也要六十载,还有那许多山水讲究,其实一点不比埋头苦修来得容易,我也不过是适逢其会,才捡了这么个便宜,更不要说那些不得了的仙药灵根,怕是连想都不要去想……这往后还是还得切记,不要被这些外物给蒙蔽心神,否则终日只知投机取巧,不肖勤勉刻苦,也不去磨砺修为,那还修得什么玄门正道,证得什么逍遥长生!”

    韩浞忽然警醒,只觉自己差一些就要落入旁门左道,连忙后怕不已。

    不过这一番自省过后,他也察觉自己神思似乎更清明,念头也更通透了一些,竟是凭着几句领悟磨砺了心性,道心境界又往上提升了一层!

    待回神过来,韩浞当先就起身朝着飞雷道长躬身一礼,满怀感激道:“韩浞多谢道长相赐灵茶,造就之恩无以为报,道长但有吩咐,晚辈虽是后学末进,法力低微,但也愿鞠躬尽瘁,听凭差遣!”

    韩浞心思通透,知道飞雷道长赐此灵茶必是有深意在其中,也就当先向道长请教了。

    飞雷道长亦是豁达高人,听问也丝毫不做遮掩,只是嘴角含笑向韩浞说道:“不瞒师侄,老道的确有一事相请,不过事成之后另有酬谢,这区区三杯薄茶却是为了师侄知难来问的这份人情!”

    韩浞一听道长竟是白送了自己三盏灵茶,觉得这大礼实是太过贵重,便连忙推辞道:“道长这是哪里话说,六十年方得采摘的灵茶已是极为贵重,晚辈怎好再贪得无厌,索要报酬!”

    飞雷道长却“嘿嘿”轻笑两声摇头,说道:“我这几门仇家厉害,都是有名有姓的妖仙,师侄可知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如此危险的活计,老道要是不给足了谢礼,岂不是德行大缺,有失公允!”

    韩浞却自觉也是要顾及面皮的,便也学他摇头,接道:“既是妖孽害人,那晚辈不过是守正辟邪罢了,怎好多要谢礼?须知在下修道虽为长生,但也愿匡扶乾坤正气,斩妖诛邪乃是义不容辞!”

    “初生牛犊,少年人倒是好大的胆气,”飞雷道长斜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狭目看了韩浞一眼,饶有趣味道:“我这几个对头里有一位是累了三世善功的‘万家生神’,还有两三位也是被许多善民供奉了牌位香火的善士,另有两位平生虽不行什么好事,却也没做过什么大恶……说起来,他们几位可比老道我‘正气’多了!”

    韩浞喉头一噎,当即就觉得口有些干,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这老道的话!

    就听他“咕咚”咽了一口生津,然后向飞雷道长犹豫问道:“道长也不像大奸大恶,怎么能引得如此多的正气之辈前来‘替天行道’?”

    他把“替天行道”四字咬得很松,怕老道士一回话就又有什么变故。

    结果当真不出他所料,飞雷道长话锋又是一转,对韩浞道:“你这少年说话倒是有趣,只不过那几位却不是什么‘替天行道’的卫道之士,至多只说得上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这却是与旁人无关的话了,师侄只须知道我这几位仇家不好相与就是!”

    韩浞点了点头,也不追根究底,只是又不解道:“既是强敌,道长为何不干脆暂避锋芒,若有不甘,日后再寻良机讨回来便是!”

    这话一问出,韩浞便后悔了,只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毕竟这修道人的心气是不宜折损的,否则道心缺失,日后就难有进境,定然要迎难而上,一往无前……

    哪知他径自一番豪气干云的时候,对面的飞雷道长却暗骂一声,回道:“我自然是想走的,可这月华观乃是蓬莱下院,老道又忝为下院掌院,实是不能擅离啊,否则就那几个蠢物,哪里能摸得着老道我的脚跟……”

    韩浞听话不禁目瞪口呆,还顺带着脸上也是一阵臊红。

    “看来这书上之言也是不能过信,否则往后少不得人前现眼……”韩浞满面羞红自省道。

    不过此刻听飞雷道长自认“蓬莱仙宗”门人,总算是证实了韩浞一些猜测,挽回了少许颜面,让他能够自处。

    不然这会儿怕是要满地找缝,只想往下钻了!

    但这月华观竟是蓬莱仙宗下院,多少给了韩浞一些意外,让他对这些仙门道派的认识更深了一层。

    略微平静了一番心绪,韩浞自作镇定又向飞雷道长问道:“那不知道长到底何事需要晚辈相助?又是如何助法?”

    飞雷道长听问,微笑答道:“此事险则险矣,难却不是太难……”

    说着,道长挥手之间就撤去了泥炉茶盏,反掌又招出了三枚白玉书简,在矮桌之上横铺开来,然后向韩浞示意道:“师侄你来看此物!”

    韩浞不明就里,脸色茫然看向飞雷道长。

    道长“嘿”一声轻笑,说道:“昨夜那许多的麻烦,全都因这三枚玉简而起!”

    韩浞这才恍然,原来这三枚玉简就是昨晚众修道人追逐的那道红光,也就是从上古水府中脱出的宝物。

    他知这玉简必定不凡,不敢轻易上手,便向飞雷道长请教道:“晚辈肉眼凡胎,不知道长这是什么宝贝?”

    飞雷道长也不绕弯子了,就和韩浞说道:“要说这玉简来历也当真不小,乃是混沌之中先天太上真魔的道统,名唤作《都天玄冥册》……”

    “这就是《都天玄冥册》!”

    韩浞低声惊呼,心头不由得闪过了那十二字“太古神文”,还有那篇得自灭尘道人的《十二都天神咒》。

    神思电转之间,韩浞就想到,那灭尘道人早早地守在崂山脚下,为的应该就是这三枚《都天玄冥册》!

    灭尘老道早先已然得了三枚玉简,简上记载的是“十二都天神煞”的炼制之法,如今又来崂山等待水府出世,必定是想再得玉简,补全他手中的《都天玄冥册》。

    只是没想到,水府出世的时机没等来,却先遇见了韩浞,见他天资聪慧,便想匡他为自己修炼‘神煞’。

    谁知最后又好巧不巧,遇上了好管闲事的亦无邪,救下韩浞坏了他的谋算不说,还赏了他一记“紫霄神雷”,让他既无法炼成“神煞”,又因为身受重伤而错过水府出世……

    “难怪他临走之前那么大怨气,还要与亦道长‘不共戴天’,原来竟不止是被坏了一件‘好事’也!”韩浞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到。

    飞雷道长当然想不到只是短短一瞬的功夫,韩浞竟东拉西扯地想了这许多事情,他如今还在微微吃惊韩浞竟然见识不短,能够知道《都天玄冥册》这部上古奇书!

    只见老道长微微好奇地向韩浞问道:“师侄也认识这部《都天玄冥册》?”

    韩浞当然不好向他提起亦无邪和灭尘道人,只能强自敷衍道:“晚辈也是听一些修道散人提起过,算是略有耳闻。”

    飞雷道长看出韩浞有意隐瞒,不过却也不和他计较,只是点了点头接着道:“说来老道也是受了无妄灾的,这崂山海外有上古仙人洞府出世,连带着走脱了几件宝物,我本不欲去与人争夺,但奈何这‘都天玄冥册’已然送上了门来,索性也就顺手收下了……”

    老道长说得轻描淡写,昨夜逼退数十人的一场斗法在他口中竟也是随手为之,不禁令一旁恭听的韩浞有些心生向往,想着自己是否有一日也能有此法力,能够将数十位分明有炼气中段境界的修道人给丝毫不放在眼里。

    飞雷道长继续说话,只听他如今转而有些遗憾道:“如今因为此宝,引来了先前的几位对头,又躲避不得,就想借师侄之手为老道打发他们七日,待七日之后一切落定,师侄便可自行去留了!”

第十一章 都天大阵,斩鬼剑诀

    韩浞这才明白事情原委,却也不去问飞雷道长为何不自行抵御强敌,要凭借他这个法力低微的晚辈,打定主意只点头遵循飞雷道长的交待行事便罢。

    他虽然修道日浅,但也明白这些前辈高人动辄修行数百上千年,哪里能没一点城府算计?

    尤其道行越高深,算计越深沉,像飞雷道长这般疑似“元神纯阳”的高人,如果没有九分成算,又怎么会贸然出手截留这《都天玄冥册》?

    少许时候,飞雷道长又说道:“只不过虽是这三枚玉简招来的祸事,却也靠这玉简才有消灾之法!”

    原来飞雷道长手上这三枚《都天玄冥册》上记载的,正是“十二都天神煞阵”的阵图,和灭尘道人那三枚玉简上的“十二都天神煞”炼制法门原是一套,珠联璧合,一起施展出来就是威力绝伦的“混沌秘魔正宗·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挡者披靡,只要被炼入阵中,任你有通天法力,一时三刻也要化为飞灰。

    飞雷道长自言昨夜已经连夜在月华观周围设下了旗门,摆成大阵,将道观方圆里许之地尽数纳入阵中,只要有人坐镇中央,祭起大阵,就能够抱元守一,御敌于外。

    而飞雷道长向韩浞所请,正是希望他能够担当这坐镇中央的大任。

    未免韩浞还有不明白,飞雷道长细心向他分解道:“当下虽无有那祭炼神煞的法门,但所幸老道还炼有一十二枚‘子午分光剑丸’,可用来镇压阵眼,稍后我再传师侄一门驾驭剑丸的法诀,到时只须将剑诀打入剑丸,就能够祭起‘十二都天剑阵’。凭着剑阵御敌,除非我那几个正主对头入阵,否则稍弱一些的宵小之辈但凡敢越雷池一步,就算只凭师侄的法力,也足以将来者都化为灰灰!”

    韩浞听罢一番摆布,心中连夸这道长厉害,一夜之间就悟透了“十二都天神煞阵图”不说,还另辟蹊径演法成了“十二都天剑阵”。

    但韩浞心中还是有一问,只觉不吐不快,便在飞雷道长讲解完毕之后向他求问道:“道长方才说过,只留晚辈守阵奈何不得前辈的几位对头,那这‘十二都天剑阵’岂不成了摆设,抵御不了正主,这可如何是好?”

    飞雷道长却像是浑不在意,嘴角一挑就道:“我那几个对头可是惜命得很,徒子徒孙又多,凡遇大阵必先遣手下子孙前来探阵,从不会硬闯!当然,这开头却是要给他们个教训,由老道我亲自压阵,先折他们一二人,打一打这些蠢物的胆气,师侄只需在此之后为老道守住大阵,将那些入阵的徒子徒孙尽数打杀磨灭了便是……”

    经这道长这一分说,韩浞才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大阵摆的是一个“空城计”,而飞雷道长那边也必然有一招“暗度陈仓”在等着,让韩浞替他守阵的同时,这老道长必定另有谋划,至于谋划的究竟是什么,韩浞却不好深究细问,只待到时图穷匕见,就一切水落石出了。

    如此一来,韩浞也是有了几分底气,对于飞雷道长的交待,也就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见韩浞应允,飞雷道长也颇为欣慰,袍袖一扫,就将三枚《都天玄冥册》玉简投入了韩浞怀中,说道:“既是如此,就请师侄熟练这‘十二都天神煞阵图’,三枚玉简事成之后也不必归还,便算是请师侄此次相助的酬谢!”

    韩浞一听竟是如此厚礼,忙推说不敢,连连摆手道:“只不过举手之劳,怎能受道长如此宝物!道长能将这《都天玄冥册》借晚辈一观,已经算是得不来的福分,怎好再夺人所爱,将至宝占为己有!”

    怎奈飞雷道长却不听他推辞,厌烦地一挥袍袖,说道:“这魔门真传与老道所修正法不合,偶尔借用一番尚可,留在身边也不过是明珠暗投,不似你修炼的‘先天紫气’,有万应之功,正可借这上古奇珍一显神通!”

    韩浞闻言大惊,没想到飞雷道长竟然早就看破自己修的是什么法门。

    细一想来,也许自己正是因为“先天紫气”的妙用,才被道长青睐,引来坐镇“十二都天剑阵”!

    见韩浞面露惊色,飞雷道长洒然一笑,说道:“也不需来瞒你,老道我本就是炼气第九重‘元神出窍’,虽无刻意窥探,可师侄修炼正法时流散出的‘先天紫气’又怎么能躲得过我的眼去?此次祭炼大阵也正是要借你《玄清紫气诀》的法门来为我遮掩,到时我好在一旁设下埋伏,将这些积年的对头给一举扫尽!”

    道长嘲讽一笑,面色微沉道:“他们只知自己这些年四处寻觅我老道,不肯善罢甘休,却不知老道我也想他们得紧,如芒刺在背,亟待除之而后快哩!”

    韩浞虽一早知道飞雷道长法力高深,算计深沉,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老道士,原来他本就不是有难,而是想借这看似有惊,实则无险的机会,为自己一绝后患!

    否则他只需自己坐镇“十二都天剑阵”,又何惧这些旁门妖仙?就算任凭来人是证道“元神纯阳”的真仙,不留下些东西怕也是打不进来的。

    想明白这一关节,韩浞也就不再推辞这三枚都天玉简。

    修道本就是与天争命的活计,遇着机缘自是没有不去一争的道理,如今有宝物送上门来,韩浞面上推辞,其实又何尝不动心?

    只是他修道日浅,面皮终究是薄了些,可如今既然正主的飞雷道长都如此说话,他也就没有了违背本心的道理,恭敬收下了三枚玉简。

    待韩浞收了玉简,飞雷道长这才点头笑道:“强敌未至的这几日里,师侄就用心参悟玉简,排演剑阵,若有不明了之处只来问我便是,还有,唯恐师侄你主持大阵之时法力不济,我这里有还一件收纳之宝,名叫‘青阳瓶’,虽只是我蓬莱仙宗入门弟子皆会祭炼的方便法宝,不甚稀罕,但胜在可以聚敛清浊灵气,你也拿去炼化了自用,以备不时之需。”

    韩浞连都天玉简都收下了,这“青阳瓶”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向道长恭敬道了谢,便将这葫芦大的小瓶给接过,挂在了腰间。

    之后又说了几句交待的话,还传了御剑的法诀,飞雷道长这才吩咐韩浞自行回去参悟阵法剑诀。

    待韩浞回到自家静室,将这一会儿之间从飞雷道长那里得来的法诀、宝物一一陈列开来,便感叹自己如今这也是久贫乍富:“飞雷道长赐的这些法诀法宝,无一不厉害,虽不好说比亦道长教我的雷篆符法孰优孰劣,但放在寻常修道人眼中也必定是打破头争抢的宝贝了!”

    但没高兴多久,韩浞又忽然懊悔起来:“真是被一部《都天玄冥册》给蒙了眼,方才我若是不受飞雷道长的玉简,反过来顺势求拜他收我入门下,至不济也将我引入蓬莱仙宗做个普通弟子,不都比一册道书宝贵得多!”

    修仙求道就是与天挣命,任你有什么法宝妙诀,在起初的时候都抵不上一个好师傅。

    若是道门九大派这样的师门,韩浞自认为就算是用整部十二枚“都天玉简”去换,那都是值得的。

    毕竟再厉害的道法,以韩浞如今炼气都差点不入门的修为,自学自练的话要修炼多久?能不能够修成?……这些且不去说,若是中途有个行差踏错,练功走火,怕是连小命都要赔进去!

    想到这里,韩浞忽然又有了再去求拜飞雷道长的冲动。

    不过这念头刚起,他又想到了另一点,马上就平息了下来:“我如今已经从古玉上学得了《玄清紫气诀》,得高人隔空传法,也算是入了那位赠我玉佩前辈的门下,怕是已经不能随意投拜别人了,就算是要西去昆仑山麒麟崖,也得先回洛阳向母亲询问清楚,到底是在何处求来的这奇妙古玉……”

    想到此处,韩浞不禁又有猜测:“这《玄清紫气诀》应该也是玄门正宗的大派嫡传,否则如此困难的法诀绝不可能还会有两位前辈成就‘元神纯阳’,只不过古玉之上却是没有言明到底是哪一派的仙法,但想来断然不会无名,说不定就是如今的道门九大派之一……”

    “而且飞雷道长定然是清楚这门法诀的根脚,或许还以此认定了我是哪家道门大派的弟子,所以才会放心将看守大阵的重任交代给我!”

    韩浞暗中点头,越想越觉得就该是如此。

    是以他此刻也不纠结懊恼了,转而认认真真考虑起守阵的事来。

    之后韩浞又细细整理了一番,发现除了三枚都天玉简和一方青阳瓶之外,飞雷道长所传的剑诀竟也是一门了不起的仙法,称作《玄元斩鬼剑诀》,乃是道教九大派中四明山玄武宗的嫡传剑术,传承自玄武宗四大“荡魔天师”之一的钟正南真人。

    这《玄元斩鬼剑诀》共有根本剑诀一十二道,分别奉请六丁六甲十二神君藏神养剑,凝聚“斩鬼剑印”,待将十二道“斩鬼剑印”都养炼到“神意灵动”的境界,就等若有十二位剑仙一同御剑对敌,端的是玄门道家最高深奥妙的剑诀之一。

    “若是将《玄元斩鬼剑诀》炼入‘十二都天神煞阵图’,那六丁六甲十二神君正好补上了‘十二都天神煞’的空缺,倒真算是相得益彰,再镇入十二枚‘子午分光剑丸’的话,说不定真能发挥出这大阵的几分神威!”

    韩浞立刻就想到了飞雷道长选用这门剑诀的深意,不禁也为老道长的博识、善用感到敬佩,修炼起《玄元斩鬼剑诀》来也越发用心。

第十二章 十二神君斩鬼剑印

    韩浞一边运转《玄清紫气诀》凝练“先天紫气”,一边又引紫府丹田中的“先天紫气”来凝聚《玄元斩鬼剑诀》的十二道“斩鬼剑印”。

    不一会儿,竟然就已经结成了“六丁神君印”中“甲子神君”、“甲寅神君”、“甲辰神君”三道剑印!

    “不过仅这三道‘斩鬼剑印’,就消磨了我十八道‘先天紫气’,这《玄元斩鬼剑诀》胃口未免也有些太大!”韩浞顿感有些吃力。

    须知一道“先天紫气”足够让他画成上百道“雷篆灵符”,而如今这修炼这《玄元斩鬼剑诀》,却是一道“斩鬼剑印”就费去了六道“先天紫气”,且他三关还未打通,真气不成周天,紫府丹田中的“先天紫气”用一道就少一道,想要重新凝练出来每一道又是需三十日苦功……

    “还是飞雷道长老谋深算,知道以我之前的法力根本就不堪大用,所以才借‘水云丹茶’的神效,为我增进了修为,否则如今就连结成‘十二神君斩鬼剑印’的这七十二道‘先天紫气’都拿不出来!”韩浞想到。

    之后一整夜,韩浞两法齐修,齐头并进,不仅《玄清紫气诀》的修炼越发顺遂,又将《玄元斩鬼剑诀》的十二道“斩鬼剑印”全部修成,还顺手用一道“先天紫气”把那方“青阳瓶”也给炼化了。

    要说这“青阳瓶”,虽谈不上内有乾坤,但却也是件颇为方便的法宝了,瓶中宽阔能容下十余辆大马车不说,还另有妙用可以盛装“清灵真气”和“地灵煞气”,乃是蓬莱仙宗独门的秘法。

    而如今韩浞手上这方“青阳瓶”中,就盛了满满一整瓶的“清灵真气”。

    且看那气相,分明有阴阳两仪在其中流转,韩浞稍一思索,就猜到这该是灵枢经阁中一册道志里提过蓬莱仙宗的镇派仙法,《两仪微尘明灭真法》所凝练出的道家真气。

    “如此说来,飞雷道长的本意其实是想我以‘先天紫气’为引,运转这瓶中的‘两仪真气’来操控大阵?”

    韩浞想到这里,不禁暗骂自己愚蠢:“若是早知这‘青阳瓶’内有‘两仪真气’,我适方才又何必耗费自家真气去结那‘十二神君斩鬼剑印’?只须以‘先天紫气’为引,导瓶中‘两仪真气’去结印岂不正好!这又枉费了我七十二道‘先天紫气’,可是合当六七年的苦修……”

    “先天紫气”号称“万应灵气”,居紫府上丹田统领诸天,最有威灵,自然是可以驾驭青阳瓶中无主的“两仪真气”。

    如果韩浞昨夜是以“两仪真气”结成剑印,那省下了的这七十二道“先天紫气”就能让他早上几年“炼气筑基”圆满,到时一鼓作气打通三关,周天自成,真气也不那么金贵了。

    那时再结“斩鬼剑印”,可不就容易了许多?

    “不过事已至此,后悔这许多也是无益,只需记住这次教训,往后三思而行便是了……倒是我如今结成的‘十二神君斩鬼剑印’乃是‘先天紫气’造就,只凭‘两仪真气’还当真驱使不动,仍需以‘两仪真气’再结十二道‘剑印’,否则青阳瓶中满满一瓶的‘两仪真气’就要无用了!”

    韩浞恍然又想到自己的一处疏漏。

    这其实也算是“先天紫气”的一处难碍了,这门真气万应万灵,自是可以统御万种其他灵气,但若是其他灵气反过来想要混入“紫气”之中,那便万万不能。

    这“万应灵气”就是非得如此清高霸道不可!

    无法,韩浞只能又耗费功夫,将青阳瓶中的“两仪真气”经“先天紫气”引导而出,再运《玄元斩鬼剑诀》法门,以这蓬莱仙宗的镇派灵气又结成了十二道“神君斩鬼剑印”。

    “剑印”结成之后,未免与紫府中“先天紫气”相冲,韩浞只好又另行安置,将其收入了自己气海丹田之中。

    稍作熟悉过后,韩浞心念一动,十二道“神君斩鬼剑印”就自气海之中跳出,随着韩浞的手指念动,上下腾飞,大小变化,除了少去几分灵活,略显生涩呆滞之外,也还算是听凭驾驭,但这也只是驱使“剑印”罢了,如若当真以“剑印”再去驾驭剑丸,场面恐怕还要再不堪三分!

    全因这“剑印”祭炼得还颇粗浅,离着“神意灵动”的绝顶境界尚有十万八千里,一变一动也全凭韩浞自己拿捏剑诀,而他又是头一回认识道家剑术,是以就难免有些露怯。

    “从前尽在书中看那些飞剑跳丸,都是说些什么只要剑诀一捏,就‘随心应手’、‘如臂使指’的便宜话,其实只有如今自己真个试过了,才知无论剑术、道诀哪一个又是好修的了?要是法诀都没有难关,那修道人动辄几百上千年的修行岂不都成了笑话?”

    看开了这一点,韩浞之前的灰心丧气一扫而空,休歇了片刻之后就又将十二道剑印唤了出来,手捏剑诀,想着既然没有剑丸,那就干脆凭空以“剑印”练起了剑术来。

    虽然这仙家剑术不似凡俗剑法一般讲究招式变化,但仙术只比凡术更难,尤其是这隔空驾驭“剑印”施展剑术的手段,远不是手执世俗剑器的凡俗剑法可与之相提并论的。

    不过好在韩浞天资聪颖,悟性也不俗,只是一夜之间,就已经让他修炼到能够不出错漏地同时驾驭十二道“剑印”,也总算是勉强能够主持了“十二都天剑阵”。

    也正是踏上了这一阶门槛,韩浞这才有资格去研习怀中的三枚《都天玄冥册》玉简。

    当他小心翼翼将元神探入玉简,就觉眼前顿时一变,竟来到了一处雾气蔼蔼的荒野之地,那浓雾蒙昧,险些伸手不见五指,但隔远了看,在那雾气之中又隐约可见有山头耸立,分镇八方。

    细细数来,正是有十二座云雾高峰!

    “这就是‘十二都天神煞阵图’?”

    韩浞心神一动,就见高空之中风流云转,八方四面十二座峰顶之上齐齐吹下一道罡风,顷刻就到了他面前,还没有一个转瞬的功夫,这十二道罡风就卷住了韩浞,而后就见他眼前一黑,下一刻再醒过神来的时候,元神已经退出了玉简之外!

    “原来是玉简在为我演阵,如此一来既是传授了如何排布这处大阵的方法,又让本尊身临其境,亲身体会一下这‘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的威能……像以我如今修为,被卷入阵中的话怕是只一触那峰顶吹来的罡风,就要被磨灭肉身魂魄,化为齑粉!”韩浞不禁感叹这大阵不愧为凶名卓著上古恶阵,其中威能当真是摧枯拉朽。

    不过这却是大阵自成阵图,还要再往其中炼成“虚空”的绝顶境界时才能显化出的景象了,这会儿不说是韩浞,就连飞雷道长也做不到如此!

    如今飞雷道长布下的“十二都天剑阵”,也只不过是能够乍起迷雾,练不成那内有乾坤的虚空本事,只凭着浓雾迷惑来人,将其困住,然后再发“都天剑气”取代“罡风”,将入阵者打杀磨灭了便是。

    “十二度天神煞阵”除了阵法玄妙之外,这迷雾罡风也都有来头,不容小觑,迷雾称作“弥尘障气”,罡风称作“三昧神风”,皆是上古时候就立了威名的厉害法门。

    这“弥尘障气”修炼得高深了,可以隔阴阳、封元神,蒙昧五气,拘禁三魂,兼有虚空挪移的妙用。

    这世上万般迷障之法当中,也少有可出其右者。

    而这“三昧神风”就更厉害,凌冽刮骨,善磨肉身元神不说,罡风吹起之处也是威力无穷,能吹得山崩海裂,江河倒转,若无法宝护身,就是元神纯阳之辈也难以抵御,正是所谓:“能吹天地暗,善刮鬼神愁,裂石崩崖恶,吹人命即休。”

    当然,这障气神风修炼也颇不易,若想将这二者都修炼到上述那般境界,“元神纯阳”恐怕都还不够。

    至于说以韩浞如今的修为,那差得就更远了,这会儿提起也只不过是为了涨涨志气,不使坠了大阵威名而已。

    只可惜如今韩浞修为低微,实在无法对这“十二都天神煞阵图”摸索更深,其实这“弥尘瘴气”和“三昧神风”亦只不过是绝世大阵中的一鳞半爪,这三枚玉简当中仍旧有许多玄奥等待韩浞去逐一参悟。

    往后两日,韩浞就是往玉简当中去琢磨大阵,余下的就是祭炼“神君斩鬼剑印”和磨练剑术,《玄清紫气诀》的修行虽也没有放下,但也只是在存神养气的时候兼顾一下。

    倒是雷篆灵符韩浞已经没有再画,可之前一个多月也已然存起了有三百余道,想来即便要用,也是够了的。

    “我本意是借助写画‘雷篆天书’来磨炼境界,灵符则是用来护身保命,抵御强敌,奈何之前也一直没有机会落入险境,也就没想到启用灵符。”

    韩浞这才忽然想起,他至今画了那么多灵符,却还一道都没有发用过……

第十三章 百足君,环二娘

    转过天来就是第三日,飞雷道长的几位对头也都是妙人,果然依着老道长的预料如期而至!

    是时正当入夜,韩浞本在房内修炼正法,却忽听外边儿传来阵阵兽嚎。

    “来了?”

    那兽嚎之声此起彼伏,连连不断,没过一会儿就来到了近处。

    “道长这仇家,莫不是只狼妖吧?”

    韩浞睁眼起身,三两步推开房门,就见观内浓雾弥漫,四外一片灰白。

    “道长已经起了大阵!”

    弥尘障气一出,韩浞哪里还能不知这是飞雷道长已经祭起了“十二都天剑阵”,于是急忙将三枚都天玉简取了出来。

    也当真奇妙,玉简一入手中,韩浞就见四周的弥尘障气渐渐稀薄,片刻之后已经不再阻碍观瞻,只留了些许轻薄雾气。

    透过雾气,韩浞还能看见稍远高处被定在半空的十二团银白光芒,想来这就是飞雷道长那一套十二枚的“子午分光剑丸”。

    韩浞四周环望一眼,发觉就算是弥尘障气不碍他的双眼,但道观这许多高檐矮墙的,也着实让他看不清四外情状,便想到:“如今是道长在主持大阵,须得趁着这会儿功夫寻到一处俯瞰阵中的高处,否则稍后操持剑阵时怕是要手忙脚乱……”

    这一点实是他早就想到了的,也一早选了正殿顶檐中央一处是为最佳,不过这始终是玄门道观,殿中供奉有祖师先贤,平日里实是不好太过放肆,也就未能事先上去探看一遭。

    “不过如今这对头都打上门了,想来当此紧要存亡之时,先辈们也该不会太过计较!”

    说着,韩浞口道一声“得罪”,双足一用劲,运气提身就往正殿顶处跃去。

    他如今已是“炼气筑基”的修为,虽还没有飞举之功,但身手已然胜过那些俗世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只这一跃就足能有两丈高,再运起真气提纵,便又往上去了六七尺,轻而易举就高过了正殿顶檐,朝着殿顶就落了下去。

    眼看就能落在实处了,忽然一股劲风刮起,在韩浞周身一卷,就把他给拉了下去。

    韩浞被这阵怪风卷住时只觉眼前一黑,再睁眼就见自己竟落在了飞雷道长的跨院,转过身来就见这老道长面色铁青瞪着自己,三绺长须被吹得此起彼伏。

    只听这道长怒火中烧一般对着韩浞喝道:“你是失了心疯?敢往祖师殿上头撒野!难道不知这世上除开玄武宗真武大帝之外,就数我蓬莱仙宗陆崖祖师最是灵应!敢在他老人家头上放肆,可是不怕天降十八道劫雷把你劈成飞灰?”

    飞雷道长此言倒是的确不虚,道门九派祖师之中唯二显过圣的,就只是玄武宗真武大帝,以及蓬莱仙宗陆崖祖师这二位。

    只不过这老道长话说得其实还未尽完全,虽则两位祖师皆是显圣,但来因去由却大不相同。

    真武大帝显圣,多是因为受修炼玄武宗真传《真武灵应经》的门人弟子所请,须知这位大帝还有一任司职,号为“九天荡魔祖师”,化身显圣是为助徒子徒孙们荡魔除妖。

    至于蓬莱老祖陆崖祖师,这位老祖不知修的是哪门大道,向来杀运就是最重,连带传下的道统也是杀意弥漫,蓬莱仙宗的弟子素来也在道门九派之中以出手狠辣著称。

    不单如此,就连供奉着这位老祖的尊位,往往也大都沾染上了杀运威严,向来不容轻慢。

    但凡有不敬之举,轻则被尊位上的祖师神威喝退,重一些的恐怕立时就要引来神威显圣,性命堪忧!

    月华观乃是蓬莱下院,观中祖师像经这许多年供奉,供奉之人又皆是有道法在身的蓬莱弟子,不用去想也知道这祖师像恐怕早已神化,除去神威更浓之外,弄不好还生出了些许的通灵来!

    这样的尊位,要是真被韩浞给爬到了头上……只怕飞雷道长所说的十八道雷劫就不是戏言了!

    “这……”韩浞被飞雷道长一番教训,霎时词穷了,不知该如何回话。

    他倒是不怕陆崖老祖赐他十八道劫雷,因为在遇上劫雷之前,自己恐怕就被飞雷道长的都天剑气给炼了,成为这“十二都天剑阵”之中的第一个死鬼……

    若是就这么被取了性命,韩浞着实觉得冤枉,毕竟飞雷道长说的这些话他当真是不知。

    陆崖老祖和真武大帝的名讳他都听亦无邪提起过,也知这二位乃是蓬莱仙宗与玄武宗所尊供的祖师,

    但这二位祖师好显圣,这样的故事他又能从哪里去得知?

    亦无邪与他相处也不过一夜,要紧的事儿韩浞都还有许多来不及问出口,又如何有空余去讲这些闲话!

    韩浞被面前飞雷道长几欲喷火的目光盯得着实无地立锥,连忙躬身施礼道歉,又朝着祖师殿方向行了几番大礼,这才总算是听得道长怒“哼”一声,说道:“若有下次,便是祖师不来怪你,我也饶你不过!”

    这算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韩浞也不禁在心中感念飞雷道长宽怀。

    他也实在是敬佩那些来找道长麻烦的妖仙,明知守着这么一尊神威冲霄的祖师像,竟然还敢来月华观寻仇,当真是胆子不小!

    “对头马上就到,韩师侄你来看我运阵!”

    飞雷道长往观外一瞧,颜色又回复原先万事无挂于心之态。

    看来在这位老道长眼中,相比韩浞在祖师头上动土,这几位对头上门寻仇实在是一件微不及道的小事……

    就在道长一捏法诀,大阵将要运转开来之时,观外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大喝!

    而后就听一个沙哑破败的声音喊道:“季飞雷,你的旧账到了,还不快快现身出来清算!”

    “嘿,来得好!”飞雷道长暗笑一声,法诀捏定,十二枚分光剑丸的剑光又自强盛了三分。

    飞雷道长长啸一声,十二道银光迸裂,都天剑气瞬间倾泻而出,分取两处,一往前门,一往后山。

    来人倒是好算计,出手之前便拟了计策,一人从前门攻上,还有一人从后山偷袭,妄想声东击西。

    可这些山野妖仙也是见识浅薄,没见识过“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更不知这弥尘障气的厉害,哪里会想到他们甫一踏入大阵,一举一动就全被驾驭大阵的飞雷道长给收入了眼中!

    十二道都天剑气霎时间凝为两股锋锐剑芒,剑芒所过之处,两名敌手皆现了身形,显出两道遁光来,一道红黑腥气弥漫,另一道金银流转。

    “百足君,环二娘,既然来了,那便都留下吧!”

    飞雷道长真气一荡,剑芒又快三分,当下就追上了两道遁光。

    那红黑腥气稍慢一步,立时就被斩做了两段,在半空中现出了原形,竟是一条巨大的花背蜈蚣!

    这蜈蚣精被剑芒追上两断,此刻已然前后分离,“噗”“嗵”两声落在了地上。

    而那金银流转的遁光却比蜈蚣精红黑腥气灵动不少,仍在与剑芒追逐,每每险被剑芒追上之刻,都能狡猾躲过。

    但观那遁光已然黯淡许多,想来此刻也该是强弩之末了,只需片刻就要被剑芒追上,如那蜈蚣精一般被斩为两断!

    那妖仙想也知道自己面临绝境,连忙出声喝道:“季飞雷,你莫要欺人太甚了!”

    这却是一只女妖,声音听来像是年二三十的妇孺,韩浞之前听飞雷道长点出二妖姓名,猜这女妖便是“环二娘”,而之前被剑芒斩首的蜈蚣精,就该是那“百足君”了。

    女妖出声求饶,但语气又太过不善,是以飞雷道长压根就不去理她,只是手上加紧催动剑诀。

    半空之中的十二枚分光剑丸被这一催,便立刻又再发出了十二道“都天剑气”来!

    那女妖正自逃遁,但无奈被弥尘障气所阻,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大阵生门,只在阵内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此刻她眼见又来了十二道剑气,顿时被吓得亡魂皆冒,连忙出声求饶道:“季道友,快快收了神通,小仙认栽了也!”

    飞雷道长却是听而不闻,将这妖仙的求饶只当了耳旁风,剑诀一转就将三道剑芒合在一处,然后在那金银流光之上一转,就散去无踪。

    而那环二娘却是又飞遁出去数百步,才忽然遁光一散,露出了其中一个身穿金银二色霓裳的妇人来。

    那妇人从半空又落下一截,才现出了原形,韩浞仔细观瞧了,才看出这竟是一条金环银身的赤练毒蛇。

    赤练蛇本是赤环墨身,但这环二娘竟是金环银身,想必定是其中异种,且她恐怕是数百上千年修行,才终于能幻化人身,修炼到如今的境界,却因为与人结仇,前来寻衅,就被飞雷道长祭大阵给斩了,成了这“十二都天剑阵”中的第二名亡魂。

    “所以这修道是当真不易,说不准什么时候一时失算,就是道行、性命两者皆散,能不与人争执,还是息事宁人的好啊!”

    韩浞不禁摇头感慨。

第十四章 六阳神火鉴

    环二娘的尸身尚未落地,就被飞雷道长祭出一口青阳瓶给收了去。

    这口方瓶收了环二娘之后又在半空转了半圈,往先前百足君落下的地方又去收了那条花背蜈蚣,这才滴溜溜回转飞雷道长袖中。

    飞雷道长似是对这战果颇为满意,轻笑着对韩浞道:“还未与师侄说过,我这仇家系有五人,皆是十万大山中修行千年的妖物,适才斩了的百足君与环二娘,乃是南疆三苗之地百花寨与金银寨世代奉养的护寨神明老祖宗,皆有炼气第八重阴神的修为,另有三人称为锦娘子、黑仙姑与灰道人,锦娘子是五彩蜘蛛成精,黑仙姑乃是白面玄狐,至于那灰道人,便是一直在阵外嘶嚎的那只铁背苍狼了!”

    飞雷道长这一提起,韩浞才又察觉,原来这阵外的狼嚎一直未有停歇,兀自撕心裂肺地尚在大阵周围回荡。

    “这头千年老狼倒也是好嗓门,只是怕还不知此刻被寄以厚望的两位同伴已经进了飞雷道长的青阳瓶。”韩浞为这几位妖仙生捏一把汗。

    他们自以为好算计,夜半遣了最擅藏匿身形的百足君与环二娘,二妖前后偷袭,想出其不意拿下飞雷道长。

    哪知这二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连点儿像样的反抗都没有,就被飞雷道长轻轻掐去了,这大阵内外又不通消息,这会儿连噩耗都传不出去……

    飞雷道长看了一眼韩浞,见他面色已经知他心中所想,怕他轻慢了对手,便又向他警告道:“你却不要小瞧了这几位,就说这百足君与环二娘,法力虽较老道稍弱,但一身奇诡本事着实令人防不胜防,若老道我此番无有这‘十二都天神煞阵图’相助,恐怕一个不留神就要栽在这二妖手里!”

    怕韩浞还有小觑之心,老道长又不得不向他点明了剩下三位的厉害之处:“与百足君及环二娘善暗算偷袭不同,余下的这三位可都是长于斗狠逞凶的硬手,三妖皆是炼气第九重‘元神出窍’的修为,且这三妖之中犹以这锦娘子来头最大,自身修行一千八百余年,道行深厚不说,更是盘丝岭天蚕仙娘的弟子,除去以本身蛛毒炼制的一口‘五色锦云烟’奇毒无比之外,还从天蚕仙娘手下学到了许多诡异蛊法,说她是当世纯阳之下最为难缠的妖仙实不为过!”

    听飞雷道长这一讲,韩浞当即就不敢再怠慢,虽然他修道年浅,见识微薄,其实并没有听出这几位妖仙到底何处厉害,但飞雷道长的厉害他是知道的!

    如今就连飞雷道长都如此严阵以待,那他一个小小炼气第二重的微末人物,又哪里有本事去低估来人?

    就在这个档口,阵外又传来了喝骂声,只不过这次却不是之前的男妖,而是一个声音听来像二十出头少女一般的女妖。

    只听那女妖柔声骂道:“季飞雷,莫要做缩头乌龟,快快收敛大阵,放出百足君与环二娘来,再将‘六阳神火鉴’交还给姑奶奶,姑奶奶们便与你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我五仙联手打入阵来,顷刻就要你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明明是在叫骂,可这女妖的声音却不甚高扬,反而有些似情人耳语,惬意绵绵。

    听这把声音媚气十足,韩浞突然心头一动,向飞雷道长问道:“这位是?”

    飞雷道长轻笑一声,揶揄看向韩浞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那白面玄狐黑仙姑!这妖孽可是长得煞是好看,之前几次斗法老道都不忍心对她下杀手哩!”

    知道韩浞是被这狐妖的魅惑之音挑拨了心神,飞雷道长语气中难免有些逗弄他的意思在。

    结果这一句话,就说得韩浞面红耳赤。

    适才他的确是觉得这女妖声音甚是好听,还有那么一瞬曾在心中想着:“这狐狸精须得是长成怎样一番模样,才能有如此娇媚声音。”

    且之后韩浞还按奈不住臆想了一阵,念头中出现的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模样,险些心神就失了守。

    直到惊觉之后连忙默运《玄清紫气诀》意守紫府,才从那狐妖魅惑中脱神出来!

    一醒过神来,韩浞就不禁暗道:“好厉害的女妖怪,差点儿着了她的道!”

    其实并不是差点儿,若不是有大阵阻隔,又有飞雷道长在一旁暗助,韩浞怕是一个照面就要被那黑仙姑给拿下了。

    韩浞终于清醒,可大阵之外黑仙姑的喝骂却是没停。

    只听这狐狸精继续柔声骂着:“季飞雷,枉你是道门正宗,大派弟子,竟厚颜行那巧取豪夺的勾当,撗夺姑奶奶‘六阳神火鉴’,端的不知羞耻为何物,你若识相,便老实交还法宝,我们五仙便不与你为难……”

    ……

    “季飞雷,快快现身回话……”

    “季飞雷,你难道不怕丑事被世人知晓,一世正派名声毁于一旦吗?”

    ……

    “好你个季飞雷,当真是龌龊无耻,你可记得当日你初临十万大山,我五仙如何款待于你?枉我等昔日引你为好友,邀你一同借‘六阳神火鉴’修行,谁想你这厮却是一早筹谋,恩将仇报,妄图夺我神鉴法宝,还趁我等四人外出,勾引锦娘为你撤开大阵……”

    “黑姐姐,慎言!”

    黑仙姑正自骂着,忽然一个清丽女声将她打断,不过即便如此,韩浞也从这几句话中听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飞雷道长?恩将仇报?还勾引了女妖精?这是使得‘美男计’?”韩浞不禁往身旁的飞雷道长看去,看见的果然还是那张黢黑黢黑的老脸。

    不过虽然飞雷道长模样的确是有些不尽人意,但韩浞觉得这事八成得是真的,因为刚才分明是锦娘子的那个声音出言打断了黑仙姑的话。

    这么一来,就等于是两相对质了——当着飞雷道长和锦娘子两位正主的面,黑仙姑都能说出这一番话,想来这事情不会是假的,亦或者说至少不会全是假的!

    而这一切如果真如黑仙姑所言,那当真就是一段故事了!

    至于说为什么骇人听闻……

    韩浞看着被揭破了老底,神色却丝毫未变的飞雷道长,不由得冷汗都淌了下来:“如此处变不惊,该不会事成之后想杀我灭口吧?”

    越想,韩浞就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反正过后都是死人,是以飞雷道长也就不在乎这会儿韩浞知不知道他的丑事……

    “这妖怪,怕是得了失心疯,什么样的故事都编得出来,以为这世上人皆是三岁的孩童不成?”韩浞一边流着冷汗,一边垂死挣扎着自救。

    “师侄何出此言?这黑仙姑所说的都是真话,怎么你听来像是杜撰故事吗?”飞雷道长认真看向韩浞问道。

    “呃……这个……她可是说道长窃取了她们洞府中的宝物,且为盗宝还使了‘美男计’勾引蜘蛛精锦娘子,”韩浞有些拿捏不定地看着飞雷道长,壮着胆子问道:“那她说的这些,全都当真?”

    哪知飞雷道长倒是坦荡,点了点头道:“真倒不真,假却是不假的!”

    一句回话把韩浞给弄糊涂了:“那这到底是真是假?”

    虽知这祸从口出,多问必错的道理,但韩浞此时已经破罐破摔,干脆就打破砂锅问到底罢!

    飞雷道长却像是浑不在意,洒然答道:“这‘六阳神火鉴’的确是锦娘子、黑仙姑等五妖先行发现的,不过藏宝那处洞府原是我蓬莱前辈张冕真人之别府,我少年时便得了真人留在仙宗之中的符诏,接收真人道统名正言顺,不想去到十万大山中时却发现这五妖先我一步打开了洞府不说,还因为无法破去收藏‘六阳神火鉴’的禁制,便布下阵法,窃取神火鉴真火元气来洗涤妖气……老道当时势单力孤,不也只能虚与委蛇,静候时机?至于那锦娘子,她自是一厢情愿自言钟情于我,老道我也未讲什么,只让她开了大阵,也未许下什么诺,怎的这会儿又算我薄情负心?这些妖怪也当真不可理喻也!”

    道长义正言辞,往事说来没有半点羞愧颜色,韩浞被他如此一说,也觉得道长这做法兴许小节有亏,但道理上却是没有错的。

    韩浞觉得小节亏损,是在于那五妖明明引你季飞雷为好友,还邀你一同修行,但结果你却一再隐瞒不吐实言,还在暗中策划谋夺法宝,颇有失朋友相交之道。

    不过转念一想,韩浞却忽然惊觉自己之前的想法真是大错特错:“这五个妖怪能将飞雷道长引为好友,那是因为反正这‘六阳神火鉴’也取不走,无外多一人来分润些真火罢了,还能借花献佛卖了飞雷道长一个人情……”

    “但若是以飞雷道长看来,这五妖分明就是在窃取自家法宝元气,那道长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夺回法宝,且还要给这些强盗一些教训的!”

    “再说了,如若飞雷道长当时表明身份,直言是这宝物、洞府的正牌主人,恐怕这五个妖怪也不会那般客气了,必定只会一心想着杀人夺诏……”

    俗话说得好,“好酒红人脸,财帛动人心”,此乃亘古不变之理,便是修道人“财侣法地”四物,“财”也是排第一的!

    “财帛”之“财”,与“财侣法地”之“财”,所指虽然不同,但引出的道理却是无有仙凡之分!

    言及于此,韩浞只觉自己之前指谪飞雷道长“小节有亏”的说法也甚是可笑:“分明是我自己修道日浅,竟还敢大言不惭在背后评说别人,当真是自不量力……”

    如是这般,听了飞雷道长这番故事,又细心琢磨了自家心思,韩浞忽然感慨道:“看来往后不光是道行修为,这‘心境’与‘心性’之上的修为也半点轻慢不得,否则就如这五位妖仙,从遇上飞雷道长那日起就处处被他算计在鼓掌之中,最后还要走这一遭‘都天大阵’,把性命都给留在了阵下……”

第十五章 寄托元神,三妖议阵

    之后又向飞雷道长请教过了,韩浞这才知道为何五位大妖要对这“六阳神火鉴”穷追不舍。

    原来这件法宝不但已然“纯阳”,更是能够“寄托元神”的宝贝。

    韩浞原也不知什么叫做“寄托元神”,还是多亏了飞雷道长为他解疑,他方知这“六阳神火鉴”是如何了不起的一件宝物!

    按道长的说法,法宝渡过九重雷劫,成就“纯阳”之后,因其祭炼与驱使之法不同,其中一些纯阳法宝能够为修道人寄托出窍的元神,以“元神出窍”境界施展“元神纯阳”手段,这便是法宝之中的“寄托元神”。

    而多了这一道“寄托元神”的神通,法宝主人不但在斗法之时能够与真正的纯阳真仙一争长短,更能凭借法宝神游天外,寻找“纯阳”机缘。

    若是神游之时有所斩获,那及至真正踏上仙凡难关,突破的成算也要比无此奇遇经历之人高出许多。

    只是这“寄托元神”的法宝本就不多,最容易成就此道的全是飞剑法宝,而如飞剑这般杀伐之器,在渡过雷劫之时往往会被额外照顾,劫雷比之其他属类的法宝要来得凶猛许多,是以最难成道,因此即便是成就“纯阳”的法宝之中,能够“寄托元神”的,上百件里兴许也未必能有那么三五件。

    由此,足可见这“六阳神火鉴”该是有多难得!

    飞雷道长见韩浞好问,此刻又斩杀了两名生死大敌,心情颇为愉悦,便又多与他说了两句道:“除此两处之外,‘六阳神火鉴’因是真火法宝,归于元阳之属,却又不似其他真火法宝猛烈,是以于妖族洗练妖气一途颇有奇功!”

    “师侄该知道,这妖族要想成就纯阳,比之人族还要困难数倍,只因这妖类修行之初必然是不得正法,只能磨炼本身妖气、妖元,这二者比之人身精元都要下乘驳杂不知多少,就更不用说相较玄门正宗的清灵真气了!”

    “是以待到这些妖类修为高深,修成大妖了,这些驳杂妖气便成了身中累赘,真气杂质,也正是因着这个道理,那些妖气未炼尽的大妖们遁光一起,就是一股妖风弥漫,往往被人一眼就便识破了是杂门妖修,不少时候还遭人揶揄取笑来着。”

    “有了这些因由,是以在那意欲成道的大妖眼中,相比仙凡难关,洗练妖气才是他们的重中之重。”

    飞雷道长说着,像是也感怜这妖类修行不易,叹气摇首道:“不过可惜,无数大妖最终都死在了‘洗炼妖气’这一关上,不是进境太慢,妖气还未被全部洗炼完全便被耗光寿元;就是急功近利,一个不慎便被猛烈真火一把给炼死了……”

    见这道长此刻长吁短叹的,韩浞只觉得当真不像是刚才一阵就连斩两位大妖的狠人!

    不过他素来聪敏,稍一思索,便猜测到了这道长前后判若两人的缘由:“也许是因为物伤其类,才引得道长感慨如斯……”

    “道长与阵外那几位,虽然人妖有别,但同为修道之士,境界也都相去不远,此刻面对的难关,从前经历的苦难,想来也该是有相似之处!若不是为了大道之争,兴许这位道长也不愿多造杀孽,将这些修行不易的积年大妖给斩于剑下……”

    不过韩浞和道长一样,对于那大妖兴许存了一丝可惜,但愧疚与后悔却是一丝都没有的!

    “如今既然已是牵扯到成道之争,陷入了这般你死我活的境地,那出手就绝不能有半点留情,否则身死道消的必定就是自己了!”

    不仅如此,韩浞此刻越发感到这修道人的步步为营是何等重要,而飞雷道长也算是言传身教地教会了他,长生路上哪处都不能少了算计!

    如若一个不留神,像这几位大妖一般,被对头敌手有心算无心,那轻易被夺走了机缘,兴许往后长生无望,落了个永坠凡尘的下场不说,更有甚者说不定就似之前的百足君与环二娘一般,被对头连你性命也给一道取了,最后还要成为了他人成道路上的垫脚石。

    韩浞这番心有所感,虽然在“心境”修为上未有多少增长,但却越发坚定了他的求道之念,于“心性”修为上实在是多了不少的建树!

    他本就只是十七岁的少年,虽说早先多番经历,造就了他与其他世俗少年人相比的与众不同,但在修仙问道一途上,却是扎扎实实的初生牛犊,虽是无畏,但也无知。

    如今遇上了飞雷道长,为韩浞展现了一番仙道之种为了机缘而你争我夺,不死不休的冰山一角,这才引发了韩浞许多深思。

    他不禁想到:“这长生路上,有的人兴许惯了与人为善,广结善缘,有人兴许便奉行机缘必争,除长生外再无其他,这两者难说有境界高下之分,手段优劣之别,只是依着各自‘心性’,取舍各有不同罢了,至于最终是成是败,说到底还是要看各自的机缘!”

    “你若是个道德高人,广交朋友,那万一遇上难碍,兴许就有贵人愿意出手相助,为你消灾解难,可反过来说,也难免会有错信他人,身死道消之虞;反之,你若凡事必争,兴许某个机缘到手,就能为你铺平长生道路,一条坦途直上纯阳,可也避免不了时运不济,与人争斗之时便意外陨落,亦或是招惹了哪方神圣,被人一抬手就轻轻掐去了……”

    “不过如今只看飞雷道长,便算是理清了一条道理——你若想与人相争,就万不能少了算计,既是出了手,那就要步步为先,断然不能让对手有喘息之机,否则一不留神被他翻了盘,最后落得凄惨下场的只能是自己!”韩浞心下告知自己,须得把这一条戒训给牢牢记住。

    而此刻,飞雷道长也和亦无邪一般,成了他长生路上的另一位领路人,亦无邪算是为他打开了仙道大门,而飞雷道长却是为他指出了门后的一条路。

    兴许之后韩浞遇人遇事,见识得多了,最终未必会选这条与飞雷道长相同的道路,但今夜这一番际遇,必然对将来的韩浞影响深刻。

    即便是将来韩浞走出了一条不同于任何人的,只属于他自己的道路,可今夜在月华观中的这一番领悟,也必定是对他有所助益,且终生难忘的!

    飞雷道长见他似有所悟,干脆就等在一旁,半天也没有打搅。

    一直到韩浞眼神恢复清明,从沉思中醒过神来,这老道长才微微一笑,对韩浞说道:“师侄,如今老道要做的已然做完,阵外那三位大妖此刻也必是不敢贸然闯阵了,那接下来这大阵,老道便交由师侄操持了。”

    “只须记住一处,凡是胆敢入阵的虫豸尽数都运剑气斩杀了,再以真气维持住须弥障气,不使阵外之人能够窥探阵内,剩下的当就十拿九稳了!”

    以防万一韩浞忘记,飞雷道长又再一次提点了守阵的关要。

    一番嘱咐完毕,道长这才转身进了静室,不知去谋划何事去了。

    ……

    而韩浞这边,只等飞雷道长法力一撤,他便立刻便祭起了三枚都天玉简。

    如今他修为差得尚远,只能借力玉简当中的“十二都天神煞阵图”,才能如意操控大阵。

    等到将法力渡入玉简,又转入大阵之后,韩浞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担忧完全就是杞人忧天!

    “怪不得道长见我上了殿顶,问也不问就将我一通大骂,原来即便我法力低微,只要借助了玉简之中的阵图,就能够学飞雷道长一般,凭着‘弥尘障气’将阵内的情状尽收眼底,根本不必选什么视野宽阔的中央高处……”

    韩浞不禁又是汗颜,只叹果然修道少了个正儿八经的师傅,就免不了要闹出这许多的笑话来。

    且不提韩浞这边接手之后,如何去熟练这“十二都天剑阵”,只说那大阵之外,三位大妖正聚在一处,都是眉头紧皱地看着这雾气蔼蔼的大阵,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又过了又片刻,性子最急的狼妖灰道人才终于开口,说道:“怎么办,如今百足君与环二娘在那阵中生死不知,我三人是不是再往里闯一闯试试?”

    韩浞若是听到灰道人这句话,恐怕大年三十压的岁都得被惊吓出来。

    果然是不怕算计,就怕莽气,这不按套路出招的人,当真是放哪里都不招人喜欢啊!

    不过好在灰道人这番话不仅韩浞不喜欢,就连和他同来的黑仙姑,也都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知那大阵之中有什么在等着你,就要往里乱闯?兴许那飞雷老道已经将百足君与环二娘打杀了,正自等着我三人自投罗网哩!”

    飞雷道长刚才故意没有截留,是以先前环二娘的两声求饶,三位大妖在阵外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在三妖看来,反正无论这两位是生是死,此刻一定是已经吃了大亏的,否则环二娘也说不出这么低声下气的求饶话来。

    灰道人性急却不愚蠢,毕竟这狼妖也是狡猾善计的妖物,知道自己之前的提议也是不通,便不再争论,反而向面前女妖问道:“那你说待如何?只是苦守在阵外难道又是个办法不成!”

    这黑仙姑乃是白面玄狐成精,在狐妖当中也是异种,聪慧更胜一般妖物,略一思索,便谏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先前百足君与环二娘想必就是吃了对这大阵不甚熟悉的亏,找不到章法破阵,才会折在季飞雷手里……”

    这风华绝代的狐狸精眼珠一转,便继续说道:“但凡是阵法,那就必然是有门有道,若是摸不清门道,我三人贸然闯阵肯定要吃亏,不如先驱使手下儿孙去其中探阵,等将这阵法门路给吃透了,到时说不定还能反过来暗算季飞雷那厮一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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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灾历尽炼阳魂,六欲磨成不死身;
七宝种下菩提子,玄真一气通元神。一气通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气通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气通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